[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15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49
卷六  第七章(二)

  便將鍋內的茶葉抄起向親衛端過來的一個大簸籮中移去放下,又連續飛快地抄了幾次,再用一個竹帚把鍋內的茶葉全部掃入簸籮內。
  林強雲把那個裝了茶葉的簸籮端到一條墊高了的條凳前,放到一塊很平的大石板上,小心地脫了鞋在木盆中仔細洗淨雙腳。然後坐到條凳上對大家說:“你們每個人都拿一片炒過的茶葉去看,我一邊揉搓茶葉一邊和你們說炒茶時的火候。”

  待所有人都拿了一片茶葉後,林強雲伸腳步把簸籮內的茶葉撥成一團,一邊將茶葉用腳踩著滾動一邊說:“炒茶的要領,就是一要手快,二要不怕燙,三要炒得均勻,保證每片生茶葉最少都能貼到鍋底一次,甚至兩三次,全部茶葉都要炒熟。炒茶時既不可炒得半生不熟,也不可過火,要將茶葉炒得剛好適度。這個度是怎麼判定呢,很簡單,只要你感覺到、或是看到茶葉的尾尖部位,有將近半分長的葉子已經炒焦,那就是已經到火候,必須立即起鍋。”

  “你們不要以為我這雙腳用來踩踏茶葉,就認為這樣做出來的茶葉肯定不是什麼好貨,最起碼是不夠幹淨。還有人會問,為什麼我現在要用髒兮兮的臭腳來踩踏這些炒過的茶葉?須知炒好的茶葉必須立即進行搓揉,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每片茶葉還沒熟透的部分經過這道搓揉的工序,利用茶葉裏還有很高的溫度時,將其沒熟的部分搓熟。也要讓茶葉經過搓揉以後減少一些葉內的水分,方便後面的烘烤。”林強雲看到周圍的人有許多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忍住心裏的焦躁,指了指由石板上向外流淌的青綠色液體,向人們解釋:“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自然要用身上最有力的雙腳來做這件事情了,更何況茶葉還很燙,只有腳底上的厚皮才能避免腳板被燙傷,也能更快的將茶葉搓制完成。”

  把那一大團已經揉好的茶葉移到簸籮邊,林強雲從條凳上踏入木盆中,接過親衛遞來的幹布擦幹腳。一邊穿鞋一邊說:“大家看,這就是已經揉制好的茶葉,放在一邊讓它就這樣漚上三四個時辰後,就可以放到烘爐上開烤了。”

  此時林來福向林強雲問道:“賢侄,為何要將茶葉這樣漚上三四個時辰呢,直接拿去曬幹,或是按你說的用火戶烤幹不是更快麼?”

  “呵呵,道理我一時和大家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要向你們講明白的是,若沒經過這三四個時辰漚制的茶葉,做出來以後喝入嘴裏會很澀,茶入嘴後的回味甘甜會遜色不少,那就稱不上是好茶了。現在,趁著時間還早,有心想學會這種制茶方法的人都去試著炒一鍋茶吧,有什麼難處和不懂的地方說出來,我會給大家解釋清楚的。”

  收購的茶錢多了兩倍,又能毫無代價的學會一種新的制茶方法,不肯學的人才是傻瓜。

  不但每個園戶都幹得笑逐顏開,這村裏還有急性子等不及的年輕人,幹脆把家裏的煮飯鍋頭搬到這家的門外,學著樣的炒起茶來了。

  當天,林強雲連夜教會人們用細竹絲編成烤籠,次日再讓大家把漚了一夜的茶葉攤于新織成的烤籠上,選取比較封閉的房屋,在內裏燃著木炭火烘烤。

  只是在烘烤中透出屋外的香氣,就讓這些茶農國外戶們大大地吃驚了。再等到下午,林強雲再將已經烘幹、成了黑褐色的一小撮茶葉取來,讓人們用滾水沖泡,大家嘗過之後,大部分人都沒有話說了。

  林來福端著白瓷碗走到林強雲身邊,眼睛一直盯著碗裏剩下一點淡綠色的茶水,以及兩三片伸展開的褐色葉子,有些難為情的問道:“賢侄呀,如果按你教的這種方法做出來的茶,與做現時的散茶比,少了將曬幹的茶葉打碎這一道活計,確是做得快了些。而且你把收購價又定到六十文錢,以如此高的價錢買去的茶葉般販,不會吃虧麼?”

  林強雲笑道:“大伯放心,再怎麼說我也是個行商,沒錢賺的賠本生意如何肯去做。這樣的茶葉,按我估算,運到臨安去怕會賣到兩三貫錢一斤,刨去商稅和運送路上的各項度支,每斤賺上個四五十文銅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林來福:“我們這些茶農園戶都叫我來向賢侄問清楚,今年你是這個價錢收購了茶葉去,大家能多賺到不少銀錢,日子也會好過些了。可是以後……”

  “若是各家人還不放心的話,我們不妨在字據中寫明,茶農園戶和我訂的契書以十年為期。在十年內,凡是與我訂立了契書的人戶,只要按我教給你們的法子做的茶,不論你每年能做出多少茶葉,全都按上品每斤六十文,中品四十文,下品三十文的價錢收購。再要是不放心的話,也可以按現時的米價來算,每斤上品茶葉付給五斤上白米,其他的按此類推。如何?”林強雲知道他們這些茶農園戶被大宋的那些官府、貪官汙吏們給弄怕了,此刻的擔心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故而耐下心來與林來福商量。

  講妥了條件,自是沒林強雲什麼事情,他讓那位吏員和茶農們按講好的條件寫成字據,由雙方畫押後,再送到萊陽縣去簽押蓋印,就算完成了這件大事。

  初四,林強雲和親衛們帶著十馭經炒制做成的新茶動身返回膠西,初六日就帶著各種需要的物事啟程由海路赴臨安。

  從城北右廂的家裏出來到臨安城裏去,最近的路是走艮山門,只須行走三裏左右便到城門。臨安城的東北角這一帶,不論是城內還是城外,都建有大量軍營和廣闊的教場,駐紮有大批大軍。人行車走馬踏,再加此地地勢低窪,路面較為松軟,又沒專職修路的廂軍,僅是附近住的少量富民不時掏錢維修。所以,這長度不過五六裏的路面相當糟糕,到處都是坑坑窪窪。騎馬、步行還會稍好些,但車子行走在這樣的路上就很是顛簸,即便兩架馬車都是裝了鋼板彈簧的新式車,坐在車上也是左搖右晃的如同坐在風浪中行走的小船一樣,難受得很。坐車的人若要舒服,則須多繞十余裏,從余杭門進城。但三菊她們這些坐車的女孩們,卻一心想要早點看到臨安這個傳說中最繁華的都市,一行車馬在應君蕙提議下,省下十數裏的路程走艮山門便捷些。

  林強雲在臨安這裏只有兩架馬車,一架坐了應君蕙、三菊、翠娥及兩個楊太後賜于他的十四五歲小宮女。另一架馬車上則坐著上月(閏二月)由沈念康從泉州連同幾個粉頭一起送來的黛絲娜、荷絲娜兩姐妹,還有這次從山東帶過來的姬豔夫婦,並夾著山都在內。

  進艮山門不遠,路左能看到遠處的禦酒庫,這個酒庫所產的酒全是供應皇宮大內使用,別人是沒這樣的福氣喝的。過禦酒庫裏余,便是大河街,往左拐沿大河街往南,可以一直到達禦街。林強雲已經打聽清楚,他們往南走到東青門——也叫菜市門——內大街,走大河(運河|)上的鹽橋,路經本地最顯赫的富民蔣家大宅前面的大道,過了小河上的眾安橋就是他們升元酒樓、游仙苑所在的北瓦子了。

  城內人多眼雜,林強雲考慮到自己一個商賈,雖然是經由皇帝特封的朝奉大夫、差遣提舉景福宮公事,只不過官品太次,在這裏京朝官多如牛毛的臨安城裏,隨便撈一把也能挑出幾個品秩比從七品高的官員來。因此,實在不宜太過引人注目,萬萬不可騎著高頭大馬在鬧市中招搖,還是安安生生的做自己的商賈為妙。一行人將車馬存放于元旦後買撲到的碧香庫(酒庫)內。因為隨行的有八個女人家,酒樓、妓院開張的事情又有冉琥、公治渠他們去打理,沒什麼需要林強雲去操勞擔心的,三十幾個人相距不遠,也沒太過集中的安步當車,一路談笑一邊緩緩朝南行走。

  現時臨安城內外的形勢,以防衛的角度來看,臨安城的西郊有西湖和與西湖相連的丘陵,南郊和東郊有海洋、河口之險,最薄弱的防守之處就是北郊。本朝立國之初,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拆掉了吳越時代的北部羅城。城北的泛洋湖及其更北的臨平湖一帶,已經湮廢成大片沼澤地。也許正是出于防衛上的考慮,北部城牆上除了天宗和余杭兩個水門外,沒有另開陸路進出的城門。只在偏東的東北角和偏西的西北角上開了艮山和余杭二門,以防備北面來的進攻。

  另外,從余杭水門到江漲橋的水路,是臨安城運輸糧米及各項物資的生命線,萬萬不容有失,故而在半道紅(南北向的陸路)西面的東、西馬塍低地上,駐紮了馬、步大軍。

  城內東部靠北的這一塊,集中建有大宋水軍的營寨,還有屬于皇城司所屬的軍營。臨安城的東北一帶,不論是城內或是城外都一樣是低窪濕地,是那種不太適宜住人的地方。這裏的居住條件雖然很差,但卻可以密集駐紮。其他大軍則駐紮在鳳凰山、吳山一帶和西郊,以鞏固臨安的後衛。

  整個臨安城的東郊、北郊和南郊,所居住的除了大軍、廂軍以外,都是菜農、行商坐賈,還有就是受雇于各家店鋪、作坊的夥家、幫工等。

  所以,這一條大河街有很多軍官、兵卒出入,不時還有一隊隊輪值的軍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街上走過。所有的乞丐基本上全被趕到城外,為數極少的幾個在小巷裏探頭探腦的乞丐,也不像別處般蜂擁前來,只敢偷偷地趁沒差人出現時向人伸手,一見到穿黑底大條紅邊號衣的人影,馬上就向巷內隱去,躲開公差們的視線。

  走到距東青門——菜市門內大街附近,遠遠就有一片亂嘈嘈的叫賣、討價還價聲,呼兒喚女、招朋引類聲,還有哄笑、罵街聲入耳。走到街上,這種嘈雜混亂的聲音配合著湧動的人流,更是喧囂塵上。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0
卷六  第七章(三)

  街上行走的大部分人都衣著光鮮,少量穿破衣爛衫的貧民走動時,只敢低著頭在街邊快急走過,盡可能地快速離開,以免礙了權勢人物的眼,招來意外災禍。這裏再難見到向人討要的乞丐,所能看到的人不是昂首闊步、目空一切地行走,就是顯得悠閑愜意地信步游蕩于紅男綠女之間。偶見幾個腳步匆匆的人,一看他們花花綠綠的號衣,在臨安待得時間稍長的人們就知道,這些一定是那家商號店鋪的夥家。若有文士裝扮而走得快的,也必定是管賬先生之流。總之,會在大街上快步行走的,全是些靠出賣體力、手藝、學識謀取三餐的人物。這一副活生生的大都市富貴繁華,市井生活,如圖如畫般的展現在人們眼前。
  除了翠娥已經來臨安住過一個多月,現時又與三兒一起外,應君蕙和三菊等幾個小姑娘受懾于這等氣勢,緊傍在林強雲左右身後。君蕙較為老成持重,強自鎮定不讓自己失態。但兩個專門帶回來服侍病人應君蕙的小宮女,也學三菊的樣子緊拽著林強雲的衣袂不放,唯恐一不小心便會走失。兩個宮女雖是在皇宮裏住了一兩年時間,她們只是被關在大內這個大牢房中,從沒有像今天般在大街上自由的行走過。

  這種狀況讓山都十分不滿,硬搶到林強雲一側,把應君蕙朝外一擠就拉住林強雲的衣袂不放。林強雲抱歉的向應君蕙一笑,伸手朝山都頭上輕敲了一下,罵道:“小猴子,還是這副巴著人的樣子一點也沒變,我看是要把那澉浦鎮的蔡錦兒講來給你成個家才好,省得你天天纏著我不放。去去,你又不是女孩子,會怕了這裏的生人太多。”

  山都不在乎林強雲怎麼罵,倒是聽得恩人要把那個蔡錦兒弄來給他做老婆的事十分上心,大喜之下急切地問道:“真的給我講女人成家?快說,什麼時候為我辦好這件事?”

  高興了一會的山都隨即又喪氣地說:“蔡錦兒那女人根本沒你說的那麼好,山都天天去她家幫做了好多事,都沒說我一個好字。看了我去時都是愛理不理的,就是拿些茶水給我吃時也是朝你面前一摔就走,說話也沒一聲好氣。”

  姬豔一聽山都這話,立即笑道:“你這山魅,還是祖師爺……”

  姬豔話才出口,就被林強雲狠狠的瞪了一眼,嚇得縮了一下脖子,吐舌作個鬼臉後立即改口道:“……還是……公子爺的親隨呢,連這都不懂,還能有資格跟在公子爺身邊?告訴你,那女人用的是欲擒故縱之計。此女想必是個才不出眾,貌又平常的人,她心中怕的是,對你一開始就好言好語的相待,你會看她不起,日久之後會對她棄置不顧。這人倒是有些見識,知道越是不動聲色,甚至惡聲惡氣相對于你,你這山魅就越會對她死心塌地。為今之計,只采一法便可決定能否將此女收為山魅的下陳。”

  林強雲對山都在澉浦鎮兩三個月了,抱取美人歸的大計還是沒什麼進展很是不解,心裏也是為著山都的婚事著急。幾次央了鍾婆子去說媒,但都被那蔡錦兒借故推脫了。此時,一聽姬豔有辦法做成此事,高興的問道:“什麼法子,先說來聽聽,若是辦得好這件事的話,我可以再教你一段《養生訣》中的經文。”

  姬豔臉露喜色,走到林強雲身邊小聲說了一番話,聽得林強雲連連點頭。末了,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若是此法能成,山都成親的當天就可以來找我,必定會教你一段經文。”

  這一路行來,倒是黛絲娜、荷絲娜兩姐妹,全身緊緊地包裹在白色的細麻布內,神態自然,不緊不慢地走在林強雲身邊。她們的雙眼除了看路略有離開,一直都緊盯著林強雲不放,絲毫不為這裏街上的繁華情景所動。

  開始的緊張情緒一過,姑娘們走了數十步沒遇到料想中會出現的危險,就再忍不住內心的好奇,特別是兩個小宮女,偷偷抬起頭伸出腦袋向四周略一打量,立即又縮回林強雲身後,片刻後再伸頭看清確實沒有什麼危險了,才敢試探著向外稍離一點,活像兩個受了驚後還過魂來的小動物。

  在人群中前進了好一會兒,眾人才逐漸適應了這裏的喧囂,神態重又開始變的輕松,接下來沒多久,便又恢複到有說有笑。三四丈寬的街道兩旁店鋪內,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品,立刻成了她們爭相打鬧的目標。只是因為林強雲沒有發話,她們不敢離開私自到店鋪裏去看個飽、看個夠。

  “大哥,我想……我想……去這些鋪子看看……”三菊拉住林強雲的手臂停下腳步不走了,鼓起勇氣對他吞吞吐吐的說出了心聲。

  這下就連應君蕙也不例外,再沒法保持她的淑女形象,和別的女孩子們一樣,眼巴巴地看著林強雲,只望他能良心發現,大慈大悲地吐出一聲“可以”,或是講出允許她們去自由觀看的話來。相信一旦林強雲的頭一點,她也會和別人一樣雀躍歡呼。

  走在後面的翠娥隱約聽到三菊的話聲,一把扯著三兒,一邊向前跑一邊叫道:“公子,小婢也要和應小姐、謝小姐她們一起去。”

  走在一旁的陳君華,知道這位義侄面嫩,不好意思把不行的話說出口,他可沒有林強雲那麼好說話,臉一沉小聲喝道:“胡鬧,今後我們要在臨安城內長住,現在忙著看這些東西幹什麼。你們都別忘了,今天是我們雙木商行‘升元酒樓’開張的日子,強雲這個東主必須在中午開席時到場去應酬的。否則,有那麼多的達官貴人來到,東主不在場會得罪很多人,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陳君華當著這些女孩子的面,自是不好提起“游仙苑”的事,省得不知輕重的她們問起來時,沒話好說,那有多尷尬吶。

  他沒想到,自己不提這“游仙苑”,並不代表別人就不會說,而且這個人竟然是他自己的寶貝兒子。只聽得三富笑嘻嘻地叫道:“爹爹,你少講了一個,還有‘游仙苑’也是今天開張,那才是達官貴人最喜歡去的銷金窖、溫柔鄉。”

  若是說“妓院”,三菊自是清楚指的什麼,光講個“游仙苑”的名稱,就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由得向林強雲問道:“大哥,‘游仙苑’是做什麼買賣的,怎麼三富會說達官貴人最喜歡去那裏,能說給我們聽聽嗎?”

  年齡稍大些的應君蕙一聽“溫柔鄉”三字,結合那“游仙苑”的名稱,就知道是與泉州“含香苑”般的行院娼館一類,專做女人皮肉生意的處所。悄悄拉了三菊一下,以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問。三菊一見君蕙的眼色,立時就會過意來,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蠢問題,立時紅了臉低下頭不再吭聲。

  只有翠娥還是拉住三兒探問不休,害得陳君華眼裏冒出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惡狠狠地盯著三兒,令得三兒也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答理翠娥。

  林強雲倒沒發覺什麼,似平常般的信口說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游仙苑’麼,就是平常人們所講的行院,也就是娼館。”

  此言一出,一眾女孩子都臉紅耳赤的低下了頭。應君蕙跺腳嗔道:“大哥……這種事情也好當著我們這些女孩子們的面說出來麼……”

  擁在他們身邊的親衛,也有幾個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一時間場面顯得十分尷尬。

  被應君蕙一講,再加親衛們一笑,林強雲才醒悟到自己這些話說得大是不妥,頓時也鬧了個大紅臉。

  陳君華趕緊出來打圓場大聲叫道:“好了,好了。天色將近己時,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大家還是趕幾步,快些到地頭再講罷。”

  林強雲他們剛走過小河上的眾安橋,就看到三個文士打扮的人在向人打聽升元酒樓的去處,估計也是沖著新開張這天“雅座當天予八折優待”這幾個寫于大牙旗上的字來的。開業這天,當然是越多人來越好,只要酒好,菜也好,價錢在不打折時又相對便宜些,自是會很快出名。只需出了名,那時候再想辦法弄出一些別家沒有的招牌菜,自是能賺得盆滿缽滿。

  林強雲向那三人走過去,大聲招呼道:“三位官人,小子正欲去升元酒樓,若不嫌棄醃醺,可和小子一道前行,就在前面不遠的北瓦門外的前街。”

  有人肯給他們帶路,那三個人自歡喜無限,跟在林強雲身邊就走。路上談起雙方的來曆,林強雲方知這三個都是由大越國(今越南北部)都城升龍(今越南河內)人。因仰幕中土的繁榮昌盛和文采風流來大宋游玩。為首的人三十五六歲叫李平南,另兩個和林強雲差不多年紀,也是二十二三的樣子,是他的族弟李生春、李生雲。

  陳君華附在耳邊對迷茫不解的林強雲小聲解說道:“大越國,便是漢代時的交趾郡、日南郡,屬交州所轄。到了西漢、隋朝日南郡以南有了林邑國。到本朝立國之時,沒能將其征服,那交州靠南一部,還有大理、吐蕃那一帶便脫出大宋的版圖了。”

  “哦,原來如此。”林強雲仔細地問了一下,又想了好久才弄明白,所謂的大越國,就是指已經和美國佬打了十來年的越南,他還記得抗美援越的一些事,心裏對這三個人有了點好感,想和他們交個朋友,自然說的話也多了些。

  眼看到了升元酒樓,林強雲對李平南說:“三位李兄,相見也是有緣,在下也想對你們大越國的事情多些了解,不若就和在下一起到酒樓內作個不速之客如何?”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1
卷六  第八章(一)

  李平南本就是帶有目的來到大宋的,除了要見識一下這裏的繁榮昌盛與文采風流外,還想找到能對他有所作為的助力,自是希望在大宋多交幾個朋友,當下也就痛快地答應林強雲的邀請。
  升元酒樓門前三丈余寬的大街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十多隊打扮得花花綠綠的游手幫閑,各自在街上做出各種引人注目的誇張動作,不但吸引了路人駐足觀看,也帶有與其他各隊同伴一較高下的意思在內。這些人每隊有一位粗壯的漢子高擎一面大牙旗,不住上下左右揮舞展動,本隊中有身手好的,卻在牙旗從地面上掃掠過時,在旗上淩空翻出空心斛鬥,牙旗過了腳底方才落地,引得圍觀的人們一陣叫好,令得表演的人得意非凡;也有游手們在當街上疊弄起羅漢,有時一隊十來人,包括手持牙旗的都站到最頂上去了,最底下的那位大漢還會逞強向人們呼叫:“再有身手好、不怕跌的上來兩個,也還壓不倒本隊羅漢。”

  總之,這些由林強雲花了錢請來做宣傳的游手幫閑們,無不盡力展示出自己最好的表現,要為這家升元酒樓在開業的今天,招徠到最多的客人。以示他們有這樣的能力,得了多少工錢,就能為主家辦成多大的事,希望此後另有大商家開業時,也能如這家的東主般花大錢上門相請。

  三開間門臉已經認真的精心修飾過,店前的門臉上畫著五光十色的各色花草、蟲魚、人物故事圖畫,支設了數十根紅綠色的杈子,掛有緋綠色的門簾,還有貼金的紅紗桅子燈。一到店門前,就能聞到從門簾風飄出的濃郁酒菜香味,引誘好吃好喝的人們不得不往裏走。

  進了店門,入眼就是一個大大的食堂,數十張方桌排列得整整齊齊,裏頭已經坐了近七成的座,幾個夥家高舉食牌四處游走,牌上的兩面都寫得有酒菜名稱,看去一目了然。以便讓人客按牌點要酒菜,可以省卻不少口舌。為數更多的夥家則是穿行在人叢食桌之間,一邊行走一邊大聲提醒食客們小心碰撞、以防燙傷,到了位置後又大聲報出酒菜名稱,詢問人客對菜式的色、香、味有何意見。

  人頭湧動中,一片喧囂雜亂的猜拳拼酒聲、呼酒傳菜聲、醉漢的胡言亂語,以及夥家扶著喝醉之人到一旁休息的好言相勸,偶爾還能聽到有高呼索要醒酒湯的叫喚等各種酒樓內特有聲息。

  這個大食堂專用于相待錢袋羞澀、或是有事待辦抽空來填飽肚皮的食客,讓銀錢不多的人也能在這樣的大酒樓裏,小打小鬧吃上點與別處不同的酒食,滿足一下人們的虛榮心。不過,這裏賣的是比較下等的酒水、食物,用具也是比較差的瓷制器物。價錢比路邊小店高,但也還不會太過離譜,讓食客們可以勉強接受得了。

  用冉琥的話來說,這個大食堂僅是不賺不賠的生意,為的是要給人一種生意興隆的錯覺,讓有錢的大爺們能隨大流走進店堂。一旦身上有幾個錢的人進了大堂後,自是不屑與這裏的粗人同堂進食,那就可以將他們引到二進或是樓上去掏空這些人的錢袋子了。

  食堂正中留出了一條丈五寬的通道,數十人相跟穿堂而過,一直進一個半大的門走到二進。門內是一條筆直的主廊,約有二十來步長,上頭廊頂屋面切開與主廊一般大的屋頂,升高空出數尺再蓋上青瓦,讓光線從中透入不會顯得陰暗。主廊中也經過一番裝飾,地上用盆缽等器具栽花種樹,蔥蘢茂盛生機央然。在主廊中部又分為左右兩廊,兩廊邊是一溜水的小閣子間。走到兩廊頭上可以聽到裏面有人高聲勸酒,也有人哦然吟唱,甚至還有琵琶彈奏及夾雜女子輕微的歌聲。

  得到消息迎出來的公治渠,看了衣著略有不同的李平南三人一眼,向林強雲解釋道:“這裏數十間全是低價的包間,專用于比較清貧的文人學子,和為了商量生意買賣的商販所置。也能向外招來粉頭彈唱陪酒。林公子,這三位是……”

  林強雲笑著對公治渠介紹說:“忘了和公治管事說,這三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大越國來的。這位李平南李兄,另兩位是李生春、李生雲。稍後到了樓上請公治管事為他們安置一下。哦,李兄三位現時住在何處,是否願意到在下家中暫住一時呢?”

  李平南雖然不清楚林強雲是什麼身份,但看到這位升元酒樓的大管事對此人神態,料想他不似是一般客人,想必林強雲也不會是個沒身份的,便也洪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林兄弟,我們可是講好了就不能反悔的。自今天起,我們李家十二個人就賴上你老弟了。”

  林強雲吃了一驚:“什麼,你們有十二個人嗎?”

  李平南呵呵笑道:“也就十二個人而已,不是很多吧。難道老弟的家太狹小,住不下這麼多人麼?”

  林強雲裝模作樣的苦著臉道:“倒不是房子太小住不下,再多些人我家也能容納得了。噯喲,我只想到你們有三個人,花費不會太多,誰知道會有十二個。唉,虧了,這下虧大嘍,僅只吃喝的就要花掉不少銀錢吶,會把我吃窮的。要花去大把的銀錢填到朋友的肚皮裏,李兄你說,我這小民百姓能不心痛嗎?”

  李平南看了林強雲誇張的臉色,忍不住湊趣道:“林老弟還是個財迷吶,好好,也別太擔心了,我們大越李家人在你家中的一應食宿用度,全都按這裏的客棧所需來支付,絕不讓老弟吃虧就是……”

  林強雲與李平南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李平南一把挽起林強雲,大步朝前走去。

  公治渠搶上幾步,在林強雲的身後小聲說:“林公子,史相公已經在游仙苑,是否現在……”

  “哦,他倒來得早啊。”林強雲也小聲問道:“游仙苑都還有些什麼人,是集中在一起嗎?”

  “史相公和他門下一眾人等在‘醉香閣’,另外與史相公交往不深的京朝官,有差遣或是還未陛辭的一並安頓在‘聚月廳’。無差遣及那些寄祿官則全都在此酒樓上面,與城內的各大商家、富民們一起。這都是冉先生和我一起商量了後決定的,若是公子覺得不妥,只要發句話就可立即再行安排。”公治渠剛從泉州送那裏的粉頭及黛絲娜姐妹到此不過十余天,與林強雲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短,還不清楚這位東主的脾性,說話做事自是小心翼翼。

  游仙苑的三座小樓,還有一座名為“芸舫”,俱都是冉琥起的名。今日第一天開張,雖說天色還早,但冉琥和公治渠還是留出一座小樓以備有急色的客人上門。

  林強雲道:“不用了,這樣安排就好得很。待我先和你一起去將李兄他們安頓好後,給這裏樓上的人們敬上一杯酒,然後再去‘聚月廳’、‘醉香閣’見那些大官篤(客家方言,與‘小官仔’一樣帶有貶意,屬笑罵人的話)。公治先生,若是稍時我沒空,請你務必將李兄三人照顧好,別讓外國人到我們這裏做客感到不適。”

  林強雲和公治渠雖然是在小聲說話,但也沒著意避著外人,李平南三人聽得臉色數變,心裏暗自震動,越發搞不清林強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此時他們也又不好出言發問,只能默默地跟著行走。

  轉過這道主廊則為一道長長的房廊,回廊的兩頭各有一道上去的樓梯,回廊上立有十余根柱子。

  “左手樓梯直上二樓的包房小間,右手上去也是一個稍小些的食堂。閑散的寄祿官員品秩高的在小間安置,一部分品秩低些的,和其他客人一起在食堂就座。”公治渠在身後向林強雲解說。

  林強雲:“先到樓上的食堂看看,再去和那些官篤們應酬。”

  回廊上的每根柱子邊都有一兩個濃裝豔抹的妓女,有的端莊穩重目不斜視,神態自若的坐于圓墩上或看書,或抱琴彈出輕輕的聲音;也有的見到人客過來,臉上俱都露出討好的媚笑,向人騷首弄姿,以期恩客能對她們招喚。

  “公子。”落于後面的姬豔大聲叫喚,林強雲對挽著自己左手的李平南說了聲:“李兄稍待,在下有事去去就來。”

  轉身向姬豔走去,問道:“什麼事啊,叫得這麼大聲?”

  姬豔碎步迎向林強雲,急快地小聲說:“看此地的情景,公子的幾位姑娘伴當似是不宜和我們一起前去,不如請公治管事尋人將她們帶到一個沒閑雜人等的去處,讓她們幾位自行安頓罷,省得……省得公子稍時多有不便。”

  隨腳步跟過來的公治渠道:“啊也,倒是公治某人疏忽了幾位姑娘。裏面專門辟有一個小庭院,是留著為林公子等歇息用的,不如就將姑娘們帶去那裏如何?”

  公治渠征得林強雲同意,立即就找了人來,將應君蕙、謝三菊、翠娥和兩個小宮女帶去。這幾位姑娘走到回廊上看了那些妓女,已經是十分尷尬,此時也巴不得快些離開,自是一說就走。

  只有黛絲娜、荷絲娜姐妹,這兩個番女雖然怕極了山都,不敢靠得太近,卻也不願距公子主人林強雲稍遠。她們但卻是任由別人如何勸說,就是不肯離開主人到別處去,林強雲也只索由他。

  樓上的食堂和小間都已經開了席,林強雲赫然發現這樓上竟然有兩個四海管領的探子穿行其間。見了林強雲和四海、金見幾個頂頭上司,他們還能不動聲色地忙著自己的事,顯是已經進入探子的角色。

  請李平南三人插入一張人少的桌上入席,匆匆和這些人應酬著喝了幾杯用鴛鴦壺倒來的似水淡酒,林強雲便向眾人告罪逃到樓下,立即讓人帶黛絲娜姐妹去與應君蕙會合相候。

  四海打趣地笑道:“公子好厲害,連灌了六七杯我們酒庫專門制做的烈酒也不見臉紅,再接下去就可以在酒國稱王了。”

  金見嘻嘻地指著四海笑道:“你這傻都頭,知道公子喝下去的酒是從什麼樣的壺中出來的嗎?”

  四海道:“還不是一般的錫酒壺,只不過比別個更大些罷了,最多也就能裝三斤上下。”

  金見:“錯嘍,那是冉先生叫承宗專門找來的鴛鴦壺,內中可以倒出兩種酒,公子喝的那種酒,整壺裏也就能裝下六七杯。所以,公子才會在倒酒的人示意已經沒酒了,就趕緊借故逃下樓來。若是再留在樓上,從那個壺裏倒出的酒公子一喝就會醉了。”

  “咦!這麼說來,公子喝的不是我們酒庫做的酒了。”四海恍然大悟地歎道:“咳,我還以為公子酒量大增了呢,原來酒壺裏有機關,別人喝的是烈酒,公子喝的卻是水啊。”

  史彌遠是己時末到達這裏的,他精明得很,先一步派人通知了冉琥,然後才由雙木商行的人引領,從一個邊門進入游仙苑,被冉琥請到“醉香閣”,由幾位從泉州過來的媽媽粉頭招呼。

  可能是他已經有所交代,從游仙院正門入內的官員只有那些身份地位較低,即使出入娼館也不會引起台諫官們注意的。再說,史彌遠一黨已經有“三凶”在台諫之位,執政的又是鄭清之、薛極、袁韶等,這些位高權重的大官又怕得誰來。若非為避悠悠眾口,少聽些道學先生們的說教,他們連這樣的半遮掩的表面功夫也懶得去做。

  聚月廳的十幾個官員,有半數此時已經被這裏比別處濃烈了很多的酒水灌得現出原形,再沒有平日裏道貌岸然的道學模樣,對陪侍在身邊的妓女們胡摸亂捏。更有些在向妓女索吻後不久,就迫不及待的擁著那個妓女到小間內消火。使在一邊伺候的丫頭老媽子看得偷偷直撇嘴,臉露不屑之色。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2
卷六  第八章(二)

  林強雲與聚月廳的官員們稍事周旋,實在看不下這些官員的醜態,便匆匆向醉香閣走,避免一個忍不住會說出什麼不合時宜得罪人的話,壞了自己的生意。要知道,今天這裏招待官員的酒菜雖是不收錢,陪酒的妓女也是免費。但要招妓女陪宿,卻是事先就和每個人說清,不在免費之例。
  林強雲出了門才有些覺得奇怪,怎麼有近半的官員早就打算到這裏嫖妓的麼?有一眾同僚相伴,這些飽讀詩書好不容易才通過科舉做了官的人,年紀最小的也四十來歲,甚至六七十歲的也有三四位,家中必定有妻有妾,應該不至于如此急色。這裏頭肯定有什麼問題,稍後一定要向冉琥和公治渠問個清楚。

  從聚月廳一出,就遇到史府的一位管家史福前來催促,也好在有這位管家相陪,一路到醉香閣有很多軍兵值守巡邏,見了那位史福自是沒有上前攔阻。

  三層的醉香閣燈火通明,二、三層樓上有招呼吃菜聲和勸酒聲,隱約聽得上面不知是誰在問:“薛兄,這裏的菜好似比其他酒樓有點不同,同一式菜在此地吃了覺得更鮮了些,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有同感?”

  亂嘈嘈的聲音響起,林強雲沒聽清他們的結論是什麼,只是心裏暗笑:“當然是有些不同了,這次帶來的蝦油會鮮得使你們把舌頭吞掉,希望能讓你們這些有錢的官宦吃上癮,以後將大把銀錢送到林某人的袋子裏來。”

  “我那侄兒怎麼還沒到啊,老夫還有公事待辦,實是不能再等了。愚臣吶,是否再讓人去看看,叫我那侄兒先到此,老夫交待幾句話後就要走了。”林強雲走到醉香閣二樓廳門外,剛要對守于門口的四名侍衛表明身份,就聽到史彌遠的聲音。史福急將林強雲一推,口裏說:“我說侄少爺,你就別磨蹭了,相公等急了呢。”

  林強雲對四海和山都吩咐道:“你們在門外等著,沒我的招呼不要進來。”

  說完連忙急步入廳,抱拳向坐于廳中的史彌遠大聲告罪:“小侄實是不知叔父大人還有公事,以為自家叔侄,來遲些不打緊,這就自罰三杯與叔父大人賠罪。”

  冉琥見到林強雲,似是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有一絲憂色浮上臉面。趁林強雲喝酒時走到史彌遠身邊小聲說了幾句。

  史彌遠眯著眼睛看林強雲自取了桌上的小酒壺,倒了三杯酒喝下去後,才一臉慈愛地笑呵呵連聲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賢侄先坐下說話。”

  冉琥走近林強雲小聲說:“林公子,先到廳外,有幾句話要先給你講說一番。”

  林強雲抬頭向史彌遠看去,見他微笑點頭,便作揖回身。

  冉琥拉著林強雲到廳外,避開侍衛的耳目急急說道:“林公子,史相公這次來的目的是想向你索要丹藥的……”

  “咦,我們的紅丸子不是由承宗每隔十天送一瓶給他嗎,怎麼會在此時來向我們索藥?”林強雲有些驚異地說:“難道說,這次承宗沒按時將紅丸子送到相府去?”

  冉琥臉上一紅,有點為難地說:“這次他來要的不是治病的紅丸子,而是你交給我的那種‘起陽丹’……”

  “哎呀,這種還沒……”林強雲慌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壓低聲音埋怨道:“我們還沒找人試好,這種連自己都沒把握是否對人體無害的壯陽藥,怎麼敢貿然拿給史老……相公去服用,萬一那六十多歲的老……相爺有個什麼差錯,追到我們的頭上,那還得了?”

  好幾次差點叫出“老奸”,幸虧改得快才沒出錯。

  足智多謀的冉琥此時也是沒一點辦法,只好期期艾艾的說:“哪……這事有些難辦了,原先我也只是在送藥去相府時,說起紅丸子這種仙丹時,無意中向史相公提了一下,說是公子師門留下一些能讓男人重振雄風的藥,因為沒有試過藥性不敢讓人服用。哪知史相公卻對此大感興趣,非得讓我給他一副試試。唉,當時我也是迫于無奈只好答應,後來給了史相公一日份的藥量,還交代了此藥必須分成三天服完。不成想,史相公過了不到二十天就又派人找上門來索取,說是此藥有返老還童之效,要我將剩下的全部‘起陽丹’都交給他。無奈之下,我只好將最後一日份的藥給了他。這次我先從山東回到臨安後,史相公又派人來索要,我手裏也實實是沒有藥了……”

  “啊,不是給了你五日份的藥嗎,怎麼會就沒有了呢?”林強雲倒不是心痛這些藥用得多,用得再多也花不了很多銀錢。而是這種藥需要的藥材有三十多種,制作十分麻煩,其中有兩種還必須是剛成年的活物身上取下,並于當時煉制才有效的動物睾丸。

  “咳,其他另三份藥,已經分發給那些粉頭,再去向她們收回時,卻都回答說已經用掉了。沒一個人肯將藥交回來。所以,才會……”

  “呵呵!”林強雲這才明白,為什麼那聚月廳裏的官員會那麼急色,竟然敢在一大幫同僚面前,毫無顧忌地攜妓女入房間共赴巫山了。不由得笑道:“好你個冉愚臣哪,照這樣的安排看起來,把這些藥給粉頭們,用少量讓嫖客服下,讓人不想嫖妓也不可得,你哪裏愚了?不過,這次我們可能是得不償失,這些藥每日份需花掉七八十貫錢鈔,將近二兩金子吶。你就是在這游仙苑用了,一個人的夜渡資又能收得多少,如何能抵得過這些藥的錢?唉,這也要怪我,事先沒把這藥交代得十分清楚。”

  冉琥:“銀錢之事麼,這倒不必擔心。我們這裏得了藥的粉頭,都是夜渡資最高的那十多個,而且我聽她們說了,每次讓人客服下的也不過只是不到一丸,最多也就兩丸。你想呀,一日份的藥就有一百二十粒不足半分大的小丸,按每服兩丸算也不過一貫二三百文,最多也不會超過一貫半。可我們這些分到藥的粉頭,所要收取的夜渡資最少也是百貫以上,多的甚至高達四五百貫,為何會得不償失?”

  “哎喲,有這麼多錢收入?”林強雲一聽這話倒真是嚇了一跳,這是什麼事呀,有錢人嫖妓的銀錢,一夜所花掉夜渡資至少能讓一個普通五口之家什麼也不幹的過上十個月至一年。這樣看來,這種錢還真是不能放過,一定要賺到手上來才行。當下向冉琥說:“既是如此,那就再給史相……哦,我叔父大人一些罷,日後也好多給我們一些方便。好在藥還留存有一點,不然的話,這次就要被我那叔父大人埋怨了。”

  林強雲進了廳內,看到史彌遠正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喝茶,猛然想到這次帶到臨安來的一千多斤綠茶,此時不拿出來讓這些官員們喝,好好的做一下宣傳,以後哪裏這樣好的機會?也不多說,對冉琥吩咐道:“冉先生,請你馬上去找個人來煮茶,有種新茶趁今天讓叔父大人嘗嘗新。稍時我叔父大人喝過,若是覺得好的話,再分贈些給今天前來相賀的各位大人和其他來賓。”

  門外守候的四海一聽,知道公子身上只有一小包,其他帶進城來的茶葉還在親衛身上。立即和山都說了一聲,飛跑下樓去叫人做准備。

  林強雲坐下後向史彌遠笑道:“小侄派往京東路博易的人帶回一種新茶,不必似現時喝的茶般放入鍋內煮,只須用滾水一泡就得。喝此茶時不但省時省力,而且清香濃郁,還有另外幾種好處。”

  史彌遠平日喝的都是各地最好的貢茶,聽了林強雲的話後不由得暗暗好笑,心道:“哈,這位傻侄兒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京東路?他能弄到什麼極品好茶,再怎麼好也好不過官家所喝的貢品吧。也罷,時間還不太遲,且先看看他有何等樣的茶葉再說。然後再向他索要些‘起陽丹’,以便稍後去應付楊太後。唉,這些時日不知是那裏不對了,那老幫子已經七十四歲,想不到還是這麼消貨,幾天沒去就連番的派宦官來招。不行,老夫也是年近七十之人,雖說還顯得龍馬精神,卻也不能將精元白白地耗在這個老妖怪的身上,須得想個法子絕了她的糾纏方好。”

  此時冉琥已經將煮茶的小丫頭叫來,林強雲則忙著吩咐她們另用銅壺煮水,不必准備其他作料,也不必將茶葉放入鍋內去煮。另叫她們取來一套白瓷茶具,自己用滾水燙過,做好泡茶的准備。

  史彌遠看林強雲拿出一個小資瓶,制止丫頭煮茶,一時也沒想到這裏有何不同,還是想著自己的心思:“看那楊太後的身子骨還壯實得很,連胸乳也和別的老女人不同,還顯得恁般多肉,不見多少垂癟,以這些時的情景看,只怕是情欲還旺盛得緊吶,她必然會將老夫纏得死死的不肯放過。怎麼辦,這老女人如何能舍得老夫的寵愛?老妖怪一時半會又還死不了,不如我想個主意將她……”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6
卷六  第八章(三)

  這個念頭一出,史彌遠自己也嚇了一跳:“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頭腦裏,莫不是那幾個冤鬼沒被紅丸子壓住,又起來作亂了?”
  這樣一想,史彌遠隱隱覺得腹中漸漸有點痛起來,此事性命悠關,史彌遠不再故作從容,急急從袖袋中取出紅丸子藥瓶,點數了一些丟到嘴裏嚼碎吃下。說來史彌遠自己也覺得十分奇怪,此藥入口還沒吞下肚內,腹中的疼痛卻突然消失了。雖然他疑惑不已,但總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只好將此想不通的事情歸結到體內的冤鬼身上去。

  林強雲將泡好的茶端到史彌遠面前的桌子上,沒倒出來時倒不覺得有何不同,只是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史彌遠還道是這位侄兒長相普通並不出眾,只好在衣服上熏香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呢。

  當林強雲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提起茶壺往杯內注茶時,史彌遠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升騰而起的熱氣帶一投極濃郁的茶香,剎時間彌漫了整個小花廳,這是一種他從沒聞過,但又覺得十分熟悉的香味。

  “嘶……好香的茶,好高的香品!”史彌遠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擊節贊歎道:“僅憑這股茶香,就知賢侄沒對愚叔相欺,果然是極品茶葉吶!”

  林強雲臉上笑開了花,對這個位高權重的叔父,雖然聽人說過他的種種劣行,有先入為主的厭惡,但面對其一臉慈祥的笑容時,卻怎麼也恨不起來,反是有種想要得到此人歡心的沖動。一邊斟茶一面輕聲說道:“叔父大人且先喝一杯,覺得合了口味再加贊賞不遲。”

  史彌遠端起茶杯湊到鼻前聞了一會,這才淺抿了一口,閉上眼砸巴了幾下嘴,口中吐出一聲“哦”,臉上神色表現出不過如此而已。片刻後又“咦”了聲,自語道:“怪事呀,入口時微苦,除了香頭外和別的茶無甚差異,甚至還有些許澀味,稍後卻又轉成甘甜,讓人回味無窮。哈哈,好,果真是極品好茶!如此好茶豈可獨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來人,去請樓上的幾位大人下來,就說老夫的這位侄兒有一種極品好茶,要讓他們一同享用。”

  不多一會,從廳門外魚貫進入十多個史彌遠一黨的高官,一陣紛擾過後,眾位官員喝了這種新茶之後,俱都嘖嘖稱好,俱品評起此茶的種種好處,將如今所有的茶都說得沒一種能與其相捋。把林強雲喜得合不攏嘴,自思:“看來在山東投下那麼多的本錢太值了,只要這些人將此茶的名聲一傳出去,即使別人喝不慣這樣的茶葉,也會有那些投機鑽營,想要巴結上官或是欲投到這些人門下的家夥,也會因此而想方設法購得此茶用于送禮。自己再將這些茶葉弄得像雪花膏般的限量供應,那價錢……”

  當下走到廳門外,准備叫四海去親衛那裏把茶葉分包好,拿到這裏作為送給這些人的禮物。沒料到方一出門,就見到四海提著兩個大竹籃氣喘籲籲地跑來,一見面就叫道:“公子,茶葉已經取來了,總共有半斤裝的二十包,四兩裝的三十包,不知道夠不夠?”

  林強雲用力在四海肩上一拍,笑道:“好家夥,真是虧了你,今天變得這麼機靈,懂得先一步將茶葉分包好。足夠,足夠了,有這麼多足夠打發這些大小官員嘍。四海,我們又多了一種能賺錢的貨物,可以多養活不少人了。可惜,少了裝茶葉的物事……不對,可惜我們沒及時叫人定做些極品的茶葉盒子,不然這次帶來的千多斤茶葉肯定能賣到幾萬貫。對,明天一定要叫人去瓷窯裏定做些好看的瓷盒。唉!”

  林強雲還有些話沒說,他以前在賴源茶場制茶時聽師傅說過,茶葉最好的包裝方法,是用陳年去了異味的漆盒為上,馬口鐵做的茶葉筒次之,再不然就用帶蓋的陶瓷缸缽之類的容器保存也行。最要注意的一點,就是不能與帶有其他氣味的物事放在一起,連靠近也不行。否則,茶葉會吸收別的氣味,泡出來的茶將難喝得很,馬上就變成沒人要的廢茶。

  林強雲在將禮物——茶葉——分贈給這些官員時,向大家交代了一番,要他們將茶葉帶回家去之前,先放在一邊不要揣在身上,以免吸了自己的汗氣臭味。帶回家後,應該把茶葉盛于有蓋子的瓷缽內,既能比較長久的保持其香頭,也不容易吸潮後發黴變質。

  不一會,眾官在史彌遠的示意下,紛紛告辭離去,廳裏只留下林強雲相陪。

  林強雲清楚史彌遠需要的是什麼,只等這老奸提出來就乖乖地將“起陽丹”雙手奉上。對這種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做成,雖然已經別人使用後證明有一定效力的壯陽藥物,但還不知其是否會對人體有害時,他可不敢自己拿出來獻寶。服藥的人沒事當然是千好萬好,就怕的是會有萬一呀。

  一時沒什麼話好說,林強雲心中在想:“我在山東占有一塊地的事,是否要告訴這位老奸叔父呢,雖說這三個州的地方是和李蜂頭私下交易得來的,名義上還是他李蜂頭的轄地,但時間長了的話,難保不會有人知道那裏其實是由雙木商行管領,若是傳到朝庭裏,只怕會有些不便。假如將這件事說了,我們在那裏所執行的一套政治方法,卻又與大宋朝的治理有所不同,這便如何是好呢?頭痛啊,看來還是將這事和冉琥、君華叔商量一下,再和大叔、張大人通下聲氣,讓他們也傷傷這個腦筋。”

  史彌也是在想如何向這位異姓侄兒開口索取那“起陽丹”,忽然發現林強雲在盯著自己看,神色是瞬息萬變,立時疑心大起,沉聲問道:“賢侄啊,你是否有什麼大事瞞著愚叔,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最後一句話史彌遠說得聲色俱厲,音調高了很多。

  這話令得林強雲大吃一驚,還道是山東半島占地自立的事被史老奸知道了,在這時候發作出來呢。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沒有這個可能,先不說根據地裏的普通百姓從不問治理他們的官府是誰派來,就是富民大戶曾經千方百計地打聽過,也並沒有弄清楚這三州的地面已經歸屬于雙木商行。雙木商行內部,則是沈念宗、張國明在到山東之前,就對所有雙木商行所屬下過了“緘口令”,一般沒人會將這個消息向外人泄露。更何況那裏的律法除了有數的幾條之外,又全是按大宋的律法來行事,相信即使史老奸就算是知道了這事,自己也可以推托,說雙木商行是與李蜂頭有過約定,買下這一塊地方以為中轉貨物的貨棧所用。

  當下伸手摸了下腰間衣內的手銃,鎮定了一下心內的不安,向史彌遠抱拳作揖道:“叔父大人……”

  史彌遠似是等不及林強雲說話慢吞吞的樣子,一改以往的慢條斯理,又急又快地搶著說:“快講,快講。是否愚叔體內的冤鬼又強過老夫的福貴命,連加上賢侄的紅丸子也沒法將其壓制住了?”

  林強雲籲出一口長氣,暗道:“原來是說的這個!害我虛驚了一場,嚇得出了一身汗。”

  懼心剛去,林強雲的頑心又起,不緊不慢的對史彌遠說:“叔父大人容稟,小侄剛才確是細察過,貴體內那個冤鬼不但在近日厲害了不少,而且其妖法也大有長進,只怕再過一段時日,就是多服一倍的紅丸子也壓制不住它了。原因是什麼,小侄修煉日短道行尚淺,卻也沒法看出來。不過,依小侄推斷,可能叔父大人近些時日以來,與另一位身具鬼物之人相交過密有關。”

  “啊!與另外身具鬼物的人相交過密有關?”史彌遠心中暗暗叫苦,楊太後與自己交合時,在過足了癮頭之後,為了討好自己也將林強雲對她所說的話講了一遍,並把照妖鏡內所現的鬼物樣子都詳細說出。史彌遠此時自是清楚其中的關竅所在,心裏不禁深深後悔,不該仗著身體還算壯實,為了牢牢抓住她的心以為奧援,不肯為那老妖婆另尋個面首。心裏暗自發狠道:“原來是這個老妖婆在情濃得意時,無意中讓她體內冤鬼與老夫體內鬼物的鬼氣相合,難怪這些時日連紅丸子也壓制不住。一定得想個辦法將那老妖婆除去,免得真的害了自己史家一族。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為了史家將來的子孫後代著想,老夫也顧不得許多了。不過,此時還得向這傻侄兒多取些藥,先將老妖婆弄得舒舒服服的,才能對自己言聽計從。再利用這種藥讓今上更沉迷于女色中,遲緩其真正親政的時間,不能讓他們礙了自己掌控朝政的大事。”

  “唔,為叔知道了,自會相機處斷。”史彌遠當下也不再轉彎,直接向林強雲說:“賢侄啊,你實話告訴為叔,貴師門前輩上仙所留下的‘起陽丹’究竟還有多少,是否曾傳下煉丹之法?”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7
卷六  第九章(一)

  “這個史老奸,索要些丹藥用于尋歡作樂也則罷了,難道他連煉丹之法也要弄去麼?”林強雲這可不幹了,心中暗罵道:“此等煉丹制藥之法,萬萬不可告訴他的,但也犯不著為了這一點小事去得罪權相,講些鬼話讓他死了這條心就是。”
  恭恭敬敬的拱手應道:“稟告叔父大人,先師遺下的‘起陽丹’倒是還有些許,也就四兩左右。煉丹之法卻是不曾傳下,只有一份藥方留給小侄,依小侄想來應該與其他丹藥煉法大同小異,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將此藥煉成。”

  史彌遠暗道:“上回冉愚臣兩次送來的‘起陽丹’合共也不過四錢左右,給了一半今上使用,自己那兩錢也用了有十余回。此等丹藥服食多了不知對人會有什麼後患,還是不要太多服用才是。”

  史彌遠笑嘻嘻地說:“既是如此,為叔也不敢強人所難,賢侄就給分出一半,拿二兩予為叔就好,其余的二兩留待賢侄濟急罷。”

  林強雲:“哪,還要請叔父大人稍等一時,小侄讓人趕回家去將丹藥取來。”

  說畢,林強雲匆匆出門喚過四海,取出一根鑰匙要他立刻趕回家,到書房內將那個藥箱裏寫有“起陽丹”三字的藥瓶拿兩個,立即送到這裏來。

  返回廳內後,史彌遠一臉嚴肅的對林強雲說:“賢侄啊,雖說是自家叔侄,為叔的也不能白白占了你這晚輩的便宜。為叔知道你的丹藥十分珍貴,作為回報,老夫就借此指點你一番為人處世的道理。賢侄,為叔問你,那種新茶你還有麼,剩下的夠不夠五十斤?”

  林強雲道:“這倒還有許多,時下小侄家中還剩數百斤呢。”

  史彌遠笑道:“還有這麼多呀,那就好,那就好,最多只用一百五十斤就夠了,一百斤用于獻給大內作為貢品,另五十斤麼,老夫要留著自己享用,賢侄不會覺得心痛吧?”

  林強雲笑道:“說不肉痛是假,但叔父大人要的茶葉,就是讓我將數百斤全部拿來,小侄也會毫不猶豫的雙手奉上。只不過,那會心痛得好幾天吃不下飯。”

  史彌遠呵呵一笑,說:“你這孩兒,倒是說的真話,老夫總算沒看錯人。賢侄吶,你可知道,有一句說的是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啊,你想過沒有,茶葉仍朝庭專榷的貨物,若有什麼極品新茶,只要是在我大宋國境之內的,無一例外,都必須貢與朝庭為先。今日你將這種時下所無的茶葉作為回禮贈人,卻沒先行將出些獻與當今。雖然可以推說是外邦所產之物,卻又未經市舶司抽解、和買。且不說此事屬走私之罪,要受杖責、流配之刑。僅這沒貢給皇家一事,就可治一個大不敬之罪,會有奇禍上身的。所以麼,接下來就要采取補救之策,准備好貢茶,速速進獻入宮方可免禍。這樣吧,明日乃‘中濯日’休朝,正合賢侄做好准備,可將新茶送到為叔府上,讓下人們打點好一切,後日便可進與今上作為賢侄的貢品。如此,便不會有人說賢侄大不敬了,老夫也可脫身事外。”

  “啊也!想不到僅是送些茶葉上,內裏也還有這些講究,若非叔父大人指點迷津,小侄不定什麼時候會有禍事上身呢。多謝叔父大人指點提攜,讓小侄得以免去一場災禍。小侄自會按將茶葉和丹藥送至相府,還請叔父大人費心了。”史彌遠的話有些讓林強雲聽得不甚清楚,但需要拿出些茶葉皇帝以避免招禍這一點他是明白的,自是對史彌遠生出一點感激之心。這時他猛然想起,前面說過是自己派去京東路博易手下帶回的茶葉,說不定會因此而引起這位老奸叔父的疑心。現時剛好認識幾位從大越國來的人,何不轉過口風把茶葉的出處說成是大越國呢,也好為這幾個新交的朋友埋下伏筆。

  立即又賠笑道:“實對叔父大人明說了吧,這三百來斤茶葉仍大越國之人運來博易的,卻被我派去北方回來的人先一步于碼頭上見著,便全數買下運回臨安來了,故而才會有這麼多的好茶。叔父大人,不如我們就借大越國人進貢為名,將數百斤茶葉都送入宮去,也好得些皇帝陛下的賞賜,不至白白的虧了老本。你看如何?”

  史彌遠笑呵呵的說:“咦,你這孩兒倒是鑽入錢眼裏去了,這時候還一門心思想著怎麼做不會虧本,還想著如何賺錢啊。也罷,就按賢侄的意思,說是大越國來朝進貢的茶葉好了。不過,僅只一些茶葉還顯得太過寒酸,應該多點什麼才能表現是一個小國進貢天朝的樣子。”

  林強雲皺著臉向史彌遠訴苦說:“若是再拿兩株二尺高的珊瑚,三十粒三分徑的真珠,不知可夠?叔父大人吶,這可是小侄的全部家底了,再要多的話,就只好把我自己賣掉才能多湊幾百文錢嘍。”

  史彌遠對林強雲一心只想要錢得益的行為,覺得十分滿意,心道:“這位傻侄兒一直以來所表現的全是一個‘貪’字,這樣的人大可為我所用,最起碼只要能給他希望得到的銀錢,此人就不會有害我之心。為了自己體內的冤鬼,也為了史家子孫後代的將來計,得好好的籠絡他一下。”

  沉吟半晌方緩緩說道:“唔,加上這兩樣東西倒也有點樣子,量他們一個彈丸小國也拿不出什麼更多的好東西來。這樣吧,為叔府中還有幾件珍玩,再添一兩件也就差不多了。你也不必因為這些物事氣苦,我大宋堂堂天朝,豈會在乎這一點物事?到時候今上定然會有各種賞賜,總不會教孩兒你吃虧就是,說不定還有得賺呢。”

  林強雲哪裏想得到人算虎,虎亦算人,還真以為史老奸被自己的一番鬼話說動,起了隱惻之心想幫自己渡過這次的難關呢。當下一臉歡天喜地的和向史彌遠深深作了一揖道:“多謝叔父大人慷慨解囊,又要讓叔父大人費心了……”

  史彌遠:“好了,我們是自家人,不必說什麼多謝、費心之類的廢話,只須記得明天將茶葉和和諸般物事送來便是了。”

  林強雲對史彌遠剛才教訓他的話一直不能釋懷,回想起自己到了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幹得順風順水的,除了叔媽和鳳兒的去世出于意料外,還真沒出過什麼大錯。真是暗歎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得不可思義。自己若是再這麼渾渾濁濁的胡混下去,說不定有一天就會碰到今天一樣的情況時,一下子被別人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了。

  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找些話和心懷鬼胎的史彌遠胡扯,好不容易等到四海將“起陽丹”取來了,才忐忑不安地將這位心機深沉的叔父大人送出門去。

  次日一早,林強雲梳洗畢,心裏盤算著要如何來向李平南說明,自己准備借他們大越國的名義,將茶葉進貢給皇帝的事。剛坐下才端起茶杯,就聽得李平南大笑著走進廳內,沖上前就打了他一拳,喝道:“好你個林兄弟,有這樣一份大家業,昨天竟然還敢在小兄面前訴苦,說什麼十二個人的吃喝會把你吃窮,對自家兄弟是這般小器的麼?”

  林強雲放下杯子,揉動被打痛的肩膊,怪聲慘呼:“哎喲喂,痛死我了,既是自家兄弟,一句玩笑話也用得到這麼大力打嗎,敢情你們大越國無緣無故打死自家兄弟不犯法,沒有打死人要償命這一條?”

  隨即又向和李家兄弟一同走進大廳的陳君華埋怨說:“君華叔,看到小侄受人欺也不出手幫幫忙,任由我被打得昏天黑地,還是我叔呢。”

  “咳,你這小子倒來埋怨起君華叔來了。”陳君華笑罵道:“我怎地知道輕輕一拳就能打得你昏天黑地吶,你不是還有影子山都嗎,他又去哪裏了?”

  林強雲:“呵呵,山都今天到澉浦鎮搶親去了,姬豔教了個辦法,若是能成,過幾天就能為他辦喜事。若是不行,那就只能為他另外尋個合適的主兒。好了,昨天的戲言李兄也不必當真,小弟在這裏給你賠罪了。來,坐下喝杯清茶,我們好說話。”

  此時應君蕙、三菊聽得林強雲已經起床,俱都來到大廳內坐下,小宮女乖巧地為眾人斟好茶退到一邊。林強雲向李平南兄弟舉起茶杯虛邀,問道:“李兄,你們三位這些天看了大宋臨安城內的景況,覺得與大越都城升龍城相比如何?”

  李平南抿了一口茶,深吸了口氣說:“實在不能相比,不說臨安的繁榮,光是人戶丁口,升龍也不足臨安的二十分之一,更不用說大宋各類出產物品之豐富,百姓的富足諸般情事了。林兄弟,小兄此來有一事相商,也可以說要與貴商行做一筆稍大些的買賣。不知林兄弟可想聽聽?”

  “哦,有生意買賣可做?”林強雲笑道:“李兄但請說出來聽聽,只要是能夠賺錢的生意,不管是什麼買賣我們雙木商行能做的就決不放過。”

  李平南環視了一下廳內的人們,有些遲疑的問道:“這裏方便麼?”

  林強雲向兩個小宮女和幾個站在廳邊的仆人揮了下手,待下人們退下去後,向李平南道:“這裏都是我家裏的親人,李兄但說不妨。”

  “林兄弟,實話對你說罷,本人仍是大越國的四王子,你可能沒想到吧?”李平南先表明自己的身份,想看看林強雲知道了這個身份後會有什麼表情,以便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將真正來大宋的原因說出來,得到強有力的幫助。他昨天聽了公治渠和林強雲說的話,也自暗暗心驚,沒想到路遇的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人,會認識這麼多宋朝的高官,想來這次要辦的事有點希望。

  “啊,原來是王子殿下到大宋來了,失敬,失敬,在下于此向殿下見禮了。呵呵,我就說麼,以殿下的風標氣度,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平淡無奇可以到處閑逛的凡人吶”林強雲站起身向李平南拱手施了一禮,嘴中說得客氣,卻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見態度有多大的改變。他見李平南還了禮,再從容坐下,玩笑般地問道:“不知殿下想和我們雙木商行做些什麼買賣啊,能夠賺到銀錢麼?”

  李平南暗自點頭贊道:“這位林公子倒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知悉本王的身份後,還是像兄弟般的可以開玩笑,是真正還拿我當朋友相待。這樣的人不管能否給予保位的助力,倒是個能夠相交的朋友。”

  李平南道:“林兄弟,我們還是和原來一樣稱呼好了,不要叫什麼王子、殿下的,把我們的朋友之情也給叫生分了。”

  林強雲:“好,就依李兄的意思,還是兄弟相稱來得痛快。李兄有事請說。”

  李平南:“此次我來大宋,並非以大越王子的身份前到天朝朝貢,而是瞞著我王兄私自出行。實在說起來,王兄他也知道我來大宋求取助力,私心裏默許我悄悄出來的……”

  林強雲聽了李平南的一番話後,方清楚大越國的老國王是這位李平南年近六十的長兄,去年開始,老國王就病了一直臥床不起,眼見得沒幾天好活。老國王無後,准備將王位傳給三個弟弟中的一個。卻不料在老國王生病之後,李平南兩個掌握兵權和主政的哥哥,在兩個月內相繼離奇的中毒身亡,剩下還能傳位的只有李平南一個。

  這時老國王和李平南才覺得事情不對勁,經過一番探查,發現是他們的一個堂兄弟做的鬼。老國王一氣之下,病情加劇一度昏死過去。老國王清醒後決定將那位堂弟繩之以法,卻是已經太遲了。李平南的那位堂兄經過幾個月的准備,已經控制了大越國的朝政,也用脅持家人的方法掌握了升龍城內全部八千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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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九章(二)

  要想憑老國王和李平南手上掌握的八百余王宮侍衛,除掉那位堂兄已經不可能了。除非能將在南方征討,或者在宋越邊境駐防的軍隊調回來才有可能辦到。南方路程太遠,又有戰事,根本不可能從那裏調回軍隊。派到宋越邊境去調兵的人卻又回來稟報,邊關大營的主將已經換了人,說是宋境內有宋兵異常調動,為保大越國的平安起見,不能調動一兵一卒。老國王內心裏其實也不願意看到因為王位之爭而引發內戰,至使生靈塗炭,也不再作努力,准備就此作罷,把王位讓給那位堂兄弟去做。
  只有李平南心中不忿兩個哥哥的慘死,一心要誅殺那位堂兄,見王兄的病情稍好了些,便借口要到外面散散心。他請得了王兄允准,悄悄帶著百余名侍衛到大宋,就是找機會結識朝中大臣,想讓他們向朝庭說上些好話,讓大宋出兵助其平叛。

  陳君華聽了這一番話後,立即就說道:“殿下若是想讓大宋出兵助你平叛,那是打錯主意,找錯了門路了。現時的大宋君臣只想安安逸逸地享受太平,只曉得花錢買平安,哪裏有人會管此等麻煩事。殿下想想就會知道,早些年他們連已經重歸于本朝的京東、河北諸路也視做羈縻州縣,只是派了一兩個官員前去招諭,連治理地方的官員也不敢派,更別說派兵了。現時大宋的國力比前些年更是不如,朝庭上下如何還敢往外邦派人助你平叛?”

  李平南一聽陳君華的話,心裏涼了半截,看來到大宋求助,希望能派兵幫忙平叛是沒指望了。不由得歎道:“難道說,我大越真要落于亂臣賊子手中了麼?”

  陳君華叫李生春把升龍城的大略形勢及軍隊的位置畫出來,仔細看了一會後亮聲說:“此事並非全然無望。”

  陳君華這句話猶如石破天驚,令得李家兄弟三人渾身劇震,一齊圍到他身邊連聲探問。

  陳君華指點著那張圖說:“升龍城完全是按我朝……哦,按漢、唐時代形制所建的方城,內有守軍八千,分到四城防衛外敵的去了五千,還有兩千是為雜役兵,守護王城外那個親王府的僅有一千人上下,這一千人還要守護另外那些其他官員。這樣算起來,他們守衛在你們那位堂兄的親王府內外的,絕不會超過六七百。若是能不驚動他們守城的軍兵,只要悄悄帶進二三百精銳能戰之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親王府,一舉將叛賊及其他為首的一眾人等擒獲,就可兵不刃血的平息這場危機,保住殿下的王位。”

  李平南兄弟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到此還有九個侍衛到大宋來已經是十分不易,如何還有數百精銳,更不用說要將數百人帶到升龍城內去了。

  林強雲心裏大呼“運氣”,自己還為難如何向他說明呢,卻不料這位李平南是大越國王室的人,是當朝國王的弟弟。而且他們到這裏來還是有求于大宋,這可真是太好,太合算了。當下輕咳了一聲,引得眾人都注意到自己,這才開始向李平南問道:“看你們的表情,敢是還有什麼為難之處麼?”

  李平南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林兄弟,除了愚兄帶來的這九名侍衛,其他都在出國門之際戰死于路之上,我們再無別的可用之人了,如何還能弄得到三數百名精銳能戰之士?唉!”

  李生春也歎道:“就是我們回去能在本國募到些忠勇之人,也需花費一定的時間和銀錢,還要對他們進行訓練,使其能戰。卻是遠水不能救近火,怎麼也來不及了的。即使時間來得及,我們也沒法將人帶入守衛森嚴的京城裏去。”

  林強雲對李平南問道:“若是我們雙木商行出人出錢,再想出計策幫助你們大越國滅了叛賊,保住你這大越國的王位,能得到什麼好處?”

  這話明著問出林強雲之口,不但李生春、李生雲兄弟二人覺得意外,就是陳君華也不禁暗暗的皺起眉頭。這種貪財的表現也顯得太過唯利是圖了吧,既便心中所想要得到大越國的回報,也不能就這樣赤裸裸的當著人家的面問出來呀。

  只有李平南大有深意的看了林強雲一眼,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沒立即回答。

  林強雲也不再多問,只是連連向眾人舉杯示飲。

  許久之後,李平南似是想通了什麼,一臉決絕地亮聲說道:“若是林兄弟能幫助我們大越國不至落入叛賊之手,保我李平南在王兄去世後登上王位。此後不但許雙木商行在大越全國地境內自由行商,盡力提供方便,將來若有有需要時,還可以舉國之力為雙木商行奧援。”

  林強雲腦海裏急速旋轉,一時卻沒想到具體提出什麼要求,只好將事情放到以後再講,此時先將進貢的事情辦好再說。臉容一正,收起嘻笑的神色,嚴肅地向眾人說道:“既是如此,小弟有一法能將李兄的王位保住,並且還不必大動幹戈。”

  當下,林強雲把自己的方法講了,聽得李平南三兄弟眼中異彩連射,一臉的興奮。

  陳君華有點遲疑的問道:“強雲,連澉浦鎮那裏的人一同算上,我們在臨安只有一千二百多護衛隊,除去正常保鏢在外走動的五百人外,只剩下七百人了。若是再抽出五百人到大越國去的話,這裏一旦有事起來,只怕需要自保時會顯得力量不足啊。”

  林強雲奮身而起,站在當地豪氣幹雲地輕喝道:“這倒沒問題,我會下令從山東調一些人到此,也會留下幾條船以備不時之需。陸地上我不敢說什麼大話,但是在海上麼,不怕李兄他們見笑,有誰能與我雙木水戰隊的戰艦相對壘?”

  陳君華心內一驚,林強雲自山東昏睡了兩天三夜後,在與嚴實相對時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勢,此刻又一次出現了,也不知道強雲身上出現的這種強大的氣勢是凶是吉。心中暗自決定,稍後一定要向強雲問個清楚。

  李平南兄弟三人更是大吃一驚,在林強雲站起身的那一刻,只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由四面八方向他們壓來,令得他們呼吸急促,心情壓抑之極。

  只有四海站在林強雲背後顯得沒事,三菊、君蕙兩個姑娘也似是毫無感覺,依舊在那兒交頭接耳的切切私語。

  林強雲忽然神情一斂,低下頭歎道:“現在我們所要做的是,在去李兄的大越國之前,想辦法弄到足夠多出使大越國的大宋儀仗,以及所有去大越之人要穿的衣著,以便使我們的人能順順利利的進入升龍城,到時不會出現麻煩。唉,想到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要由我們這不多的幾個人來做,就煩得很。君華叔啊,我們能獨當一面用得上的人還是太少吶。”

  李平南等人身上的壓力一松,深吸了一口氣,對兩個族弟看了一眼,發現他們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禁苦笑道:“林兄弟呀,倒是小兄小看了你這商行的東主了。既是這樣,大宋境內的事我們也幫不上忙,一切全都拜托了。”

  李平南兄弟走了後,陳君華一臉嚴肅的對林強雲問道:“強雲,自那次你在山東昏睡了兩天後,怎麼你身上忽然會時不時的帶有一種令人……令人……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呢……就是會散發出一種讓人不敢仰視的強大壓力。不過,這種散發出來的氣勢,實在是不怎麼好,我覺得充滿了凶厲肅殺之氣。你實話告訴君華叔,那二天三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強雲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此時聽了陳君華這樣一問,他也有點奇怪,自言自語地說道:“啊,竟有這種事麼?可我那些天醒來時只記得睡了一夜,做了幾個噩夢以外,其他什麼也沒發生呀。”

  三菊和應君蕙也中止了她們的談話,想聽聽君華叔和大哥到底說些什麼。此時三菊插口道:“是啊,那天大哥醒來時臉色真的好嚇人,還把君蕙姐的手當成了手銃,揮舞著大喊大叫的要去救叔媽和媽媽呢!”

  林強雲不好意思的對君蕙一笑:“對不住,那天把你抓痛了。不過,在和嚴實見面之前聽叔他們講起過去蒙古人在中原屠城滅村的慘事,再想到我做的夢裏,我媽……哦,是我叔媽被人擄去不知生死,心裏自然而然的就湧出想要殺掉那些惡人的憤恨。那時,若是真有李蜂頭或是其他殺了鳳兒和叔媽的什麼幫凶在,我一定毫不遲疑的拔銃殺掉他們,決不容情!”

  最後一句,林強雲說得聲色俱厲、語寒如冰,講得陳君華身上汗毛豎立,三菊和應君蕙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連站在他身後的四海也嚇得不自禁地縮了一下脖子。好在這情形一閃即逝,沒讓幾個人再有什麼其他的感覺。

  “悲憤而生的凶厲之氣?”陳君華喃喃以口問心:“強雲早已把念宗哥和嫂嘿當成他的親生父母,也難怪他對沈嫂嘿和鳳兒的死會有這麼大的心結,這個心結一日不解開,這種凶厲之氣就會越聚越濃厚,也會越來越厲害,只怕對他將大大的不利吶。怎麼辦?”

  四處奔走忙碌了四五天,做的無非是帶著李平南一同將茶葉和珊瑚、大真珠到相府,整理好後送至禮部主客司(官司名,主掌接待外國朝貢、外國信使禮物等事)。林強雲將李平南介紹給史彌遠,再由禮部生教授各種朝見皇帝的禮儀,做好朝見大宋皇帝的一切准備。

  三月二十四日,天色近晚,林強雲拖著疲軟的身軀與李平南兄弟一起回到家裏。

  冉琥和公治渠一站一坐呆在大廳,看到林強雲和李平南幾個人走到廳外,站著的公治渠急步迎上,一臉氣憤地說:“林公子,我們數日前開張的六間米面鋪和今天運到鹽橋碼頭的三千石米糧出事了。”

  原本一切順利的好心情,被公治渠的話結打得粉碎,林強雲強壓住心裏的火頭,和聲問道:“是怎麼回事,公治先生慢慢說給我聽,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

  李平南聽到林強雲有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商量,自己實不宜摻和到別人的生意上,再說他就是想去摻和也根本不懂,馬上借林強雲說話停頓之機告辭回到自己歇息的小院。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8
卷六  第九章(三)

  公治渠待林強雲喝了兩杯茶,神態安定後才報告說:“這些天,升元酒樓生意做得順暢,每天都是座無虛席,管事的那個年輕小子袁通也精得緊,心算的本領更是讓人歎服……”
  “管事的年輕小子袁通?咦,你們用上新人了?”林強雲沒聽過袁通的名字,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商行裏來了這麼個人,而且還能被冉琥和公治渠安置到酒樓管事這個重要的位子上。

  “噯,林公子不知此人麼?糟,我得趕快把他換下來,以免被他卷了銀錢逃掉。”公治渠頓腳急道:“我和愚臣都是聽了張都統領介紹,說此人乃廣南東路潮州人氏,在一次剿滅海賊時得其相助,將賊巢打下,收繳了那股海賊的大筆財物,要我們對他量才施用。前些時這袁通跟我一起南下廣州走了數趟,確是有些做生意的本事。故而這次在沒其他理合適之人好用的情況下,與愚臣商量後將其派去管領升元樓……”

  林強雲:“哦,袁通原來是他啊,那就沒問題了,這人可以信得過,還是讓他掌管酒樓罷。”

  公治渠松了口氣,拍拍心口說:“既是林公子清楚的人,我們也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用了。另外,依公子的吩咐,將游仙苑全部交給姬豔打理後,他和袁通甚是相得。袁通不住將人介紹到游仙苑去嫖娼,姬豔不住向嫖客們介紹升元樓的烈酒好菜,倒也做得有聲有色。雖然游仙苑還不如升元酒樓般的出名,但聽人說,進過游仙苑玩樂的人都對內裏的粉頭贊不絕口,也算得上還好。暗中的男伎館雖然還沒生意上門,這是急不來的事,我們一時間卻沒什麼法子好想。反正閑著也是無事,在下和愚臣兄就在前些天會同泉州、溫州、廣州等地趕來的各人一起,到衙門辦好了簽押文書,把我們已經買下的十多間鋪面稍事整理了一下。再將早先招請到的人一起叫來,再開了六間米面鋪、兩間珠子鋪、一間成衣鋪和三間雜貨鋪。”

  公治渠歎道:“臨安這裏的商場比泉州更厲害,雜貨鋪也還則罷了,我們投進去的本錢不是很多,生意好不好都對大局沒甚影響。成衣鋪因為新開張一兩天,也見不到什麼好壞;珠子鋪,則是有我們運到這裏的真珠、瑪瑙、大小珊瑚以及金銀器物和各色珍寶奇貨等,生意還算不賴,特別是傳出話出,說是每月將同樣有兩具萬花筒和兩面水晶鏡出賣,每天上門的人就像早先開的那間珠子鋪般,快把店門都擠破,害得守在店門外裝扮成夥家的幾個護衛隊員,連著兩天都渾身大汗。”

  林強雲笑呵呵的說:“好啊,好啊,希望以後我們的成衣鋪、雜貨鋪、米面鋪都能和珠子鋪般的生意興隆,招財進寶才好。”

  公治渠的臉苦瓜般的皺成一團,不勝煩惱的說:“公子問題就出在米面鋪上,剛才不是與公子說了麼,幾天前開張的六間米面鋪和上午剛運到鹽橋碼頭的三千石米糧出事了。”

  三千石米,即使全部都是糙米,即使全部都按每石五貫的本錢算,也要一萬五千貫,這可不是小數目。林強雲雖然現在有錢了,對一萬五千貫錢也絕不會等閑視之,急忙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公治先生就快些說出來吧,講了這麼多話還沒把主題點明,讓我先高興一回,現時又潑來一盆冷水。快說,快說。”

  原來,雙木商行一氣開了六間米面鋪子,主事的公治渠倒是熟行的,他卻忙著在各店間奔走。冉琥又不知米面買賣這一行當的規矩,沒去城內米面團頭處燒香拜佛,因此而得罪了當事的團頭。待到兩三天後再由公治渠去拜見團頭時,卻被人拒之門外。

  公治渠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再慢慢想辦法與這個行當中的各家大戶賠禮就是,想不到麻煩就此而來了。

  先是,六間店鋪開業的第一天,臨安城內外的米面牙子(專做中介的人宋時稱為牙人,牙子,系貶稱),在團頭的指使下,相約不與雙木商行的六間米面鋪做生意,這就使雙木商行的六間米面鋪沒法購得外地運來的糧食,用以補充倉庫內的存糧,賣掉多少糧食就減少多少糧食。長久下去,得不到補充的雙木米面鋪勢將無糧可賣,很快就會倒店關門。

  次日,臨安城內外的所有米面鋪統一行動,瞞著雙木米面鋪,暗中將米面賣出的價錢漲了半成(5%),並還有意無意地向前來買糧的人透露雙木米面鋪的糧價沒漲價。令得大批貧民湧向雙木商行的米面鋪來糴米買面,使原本就糧源緊張的情況進一步惡化。

  好在冉琥和公治渠事先做足了准備,不但倉庫裏存了五六千石米面,還早早就傳信到廣州、溫州,要黃根寶和沈根全盡速運來大批稻米,准備在臨安大幹一番。昨天恰好得報自家商行運到三千石糧米,剛巧能接上六家米面鋪的貨源。誰知道今天由海舶運來的三千石各等燦米、粳米搬轉至漕船送入城,在到達鹽橋碼頭後,又出了意外。

  昨天運到臨安城外的一船三千石稻米,是由黃根寶從溫州親自押運過來的,從六千斛海舶上倒換到三艘平底漕船上,再由公治渠派來接引的夥家帶著從嘉會水門進入臨安,直至來到鹽橋碼頭都順順利利。

  這天午時,三艘漕船到碼頭停穩後,麻煩的事情就來了。

  “呵!臨安畢竟是大宋的行在,這裏的人還真是多,比泉州多了不知多少。僅從船上就能看到城裏的市面,繁華得沒法說,如果我獨自一人到岸上去的話,不知會否迷失在這個大都市裏,把自己給丟了?”黃根寶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條船頭,等著帶路來的夥家去招請人夫將漕船上的糧米搬運到倉庫裏去。

  兩高一矮三個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招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跳到船上,向四下掃了一眼湊近前向黃根寶搭話:“這位官人,聽得船夫說你這三船都是從溫州來的稻米,可是要在本城找主家出 ?”

  已經在溫州成了大糧商的黃根寶,一眼就看出這三人和自己一樣是米牙人,也看出這三人眼裏流露出的不懷好意。新到別人的地頭上,自是不能像在溫州般的硬氣,也就含笑應道:“啊也,小子方到貴地,船上也再無第二條凳子招待,好在船板上還不是很髒,三位大哥請席地坐罷,我們好說話。”

  三人中一個年紀四十多歲個子稍矮的褐衣漢子,帶著一臉神秘湊近黃根寶,悄聲問道:“官人的糧米可曾有主頭啊……”

  此人一嘴的臭氣熏得根寶退了一下,信口答道:“是啊,承幾位大哥下問,已經有主頭定下三船糧米了。看來,三位也是專做牙行生意的罷,既是我的糧貨有了主頭買家,也就不敢勞動大哥奔忙了。”

  只見了那人信手朝岸上一指道:“官人請看,那和你說好的主頭只怕不能來收這三船糧米了,還是另謀 糧的主更好。”

  黃根寶朝那人手指處一看,臨安雙木商行派來帶路的夥家正被七八個游手圍毆,另有四五十個扛竹杠帶繩索的力夫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觀看。正想站起來呼喝,卻見坐于身側的另兩人挨近,他們的手上各多了一把連手柄尺二三長的錐子,其中一人把錐子頂到黃根寶腰間,另一人似是不經意的用那長長的錐身輕拍手掌,自語道:“這七八寸長的錐子刺入胸腹中,不知要好久才能死,怕是有高手郎中立時救治,被刺的人也會落個癆傷咳嗽廢了下半輩子。”

  黃根寶不禁深吸了口氣,暗道:“師傅總是和我們說,遇到有性命危險時,我們能做的第一要務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後再想辦法應付其他的危機。看來,今天得好好應對這些京城的牙子們了。”

  當下右手高舉,朝身後不遠處欲搶過來的幾名護衛隊員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先不必亂動。臉上則做出一副膽小害怕模樣,推開腰間的那根利錐,長身站起陰笑道:“三位,我們都是生意人,想賺錢就好好說話,何必動刀動錐的傷了和氣呢,這樣不合和氣生財之道吶。請先將兵器收起來好不好,我這人膽小,心裏一嚇就什麼主意也拿不定了,不是更耽誤了三位大哥辦事麼。”

  話才說完,黃根寶向後縱身一躍,脫開險境後立即伸手從腰間衣內拔出手銃,變臉罵道:“好些不開眼的米牙子,也不向人打聽清楚我們雙木商行是做些什麼生意的,竟然敢動到雙木鏢局的頭上來了。來呀,把這三個沒眼的家夥轟下船去。”

  早就雙眼冒火的四名護衛隊員,暴喝一聲急沖上前,便欲向那三人下手痛擊。卻不料那兩個大漢身手也不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揮動手上的錐子與四人相博。只聽得兩聲“哎喲”大喊,有兩名護衛隊員眨眼間被那兩人傷著了。

  船上本有八名護衛隊員,此時其他四人一見同伴受傷見紅,那還了得,立時一擁而上,不待三個米牙子再有機會用錐子傷人,將三個都撲倒在船板上搶了錐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另兩艘漕船上守衛的護衛隊員一看有人上船挑釁,也都大喊一聲沖上岸攔住欲上船相幫幾個閑漢。

  鹽橋碼頭相當大,可停下二千斛的漕船四五十船,今天碼頭上雖然並沒停滿,卻也有三十余艘各式漕船在碼頭不停靠。此刻聽得有人毆打牙人,俱都跑出船艙觀看,不時為打人的護衛隊員們喝彩鼓勁。

  兩名受了錐傷的護衛隊員心裏實是氣他們不過,推開其他人叫道:“兄弟們,這些不長眼的游手閑人,連我們雙木鏢局的人也敢動兵器,且先讓我們將受到傷害討回本錢來。”

  撿起船板上的長錐子,走過去就朝著那兩個被打得掙紮難起的漢子大腿上連紮兩下。嘴裏還叫著:“這一錐是本錢,這一錐是利息。”

  兩個漢子卻是硬得很,咬牙忍了兩錐一聲不吭。

  黃根寶待護衛隊員報仇刺完後,大步走近前向躺著的三個每人身上踢了一腳,喝道:“起來,你們有何圖謀,是誰指使你們來的?說。”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59
卷六  第十章(一)

  三個吃了虧的家夥一言不發的爬起身,盯了黃生寶一眼,一面朝岸上走一邊惡狠狠的說:“打得你家大爺好哇,到了我們的地頭上還敢如此放潑強橫,你們等著,若不將船上的糧米賣與我等,定然叫它黴爛在此地。”
  三個牙人上岸後,碼頭上聚了越來越多的大小閑人,一個個對三漕船趨前探看,黃根寶一看情形不對,立時吩咐船家將船通開丈話,讓岸上的人不能沖到船上,以防發生意外。雙方就這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僵持著。

  得到消息的冉琥和公治渠二人,趕到鹽橋碼頭,卻被人攔住上不了船,而且連想招請力夫來搬運,也沒一個人敢答應。連想送些吃食與黃根寶等人也被人將籃子奪走,沒法把酒水食物傳遞到船上。

  林強雲聽完公治渠所說的情況後,不禁撓撓頭,問道:“豈有此理,這裏的官府難道就不管的麼?”

  冉琥歎道:“我們下午也去仁和縣署報了官,縣尉大人派了三四個差人到碼頭轉了一圈,那些差役們個個都成了睜眼瞎,對當著他們的面搶奪食籃視而不見,反是接過那些潑皮們將搶去的酒食,躲到一旁大吃大喝,完事後對我們丟下一句:‘碼頭平靜得很,沒見到有人鬥毆。’就揚長而去。”

  林強雲心中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喝道:“來人,親衛一小隊跟我進城,先到碼頭上打散那些幫凶的閑漢,接回根寶他們,再請人把糧米搬到倉庫裏再說,我就不信雙木商行會奈何不了臨安城裏的牙人潑皮。”

  冉琥一聽林強雲的話,也覺得有必要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潑皮混混們一點教訓,便出言提醒道:“林公子,依在下看用拳腳給那些人一點小苦頭吃便罷了,千萬不可動刀槍等利器引起流血事件。在下和公治渠先生也趁著城門還沒關一起進城,再請惡虎于十七幫著尋些力夫搬運糧食。你看如何?”

  林強雲:“好罷,我們就一起進城去,看看我那徒弟當了近年的大老板有些什麼變化。”

  進城的路上,林強雲一面帶著三十余親衛慢慢走,一面叫人先一步飛馬趕進城去,將各店內守護的護衛隊員全都召集到一起,叫他們悄悄到鹽橋碼頭等候自己。

  “啊喲,肯定是臨安城內的幾個米面行當的幾個團頭合手做的好事,大約是看我雙木商行一氣開了六間米面鋪,想將我的鋪子打壓得沒錢賺倒掉,好讓他們這些人獨霸米面市場。”林強雲一路想,要用什麼辦法才能使自己的商行能夠在糧食方面占有一席之地,他也清楚地知道,今天用強硬的手段應急,只能是偶一為之。接下去,官府為了社會治安的穩定,決不會給自己第二次機會,暗思道:“要真正在臨安的米面市場上與眾多糧商相鬥,我可沒這麼大的本錢,正所謂是‘雙拳難敵四手’啊。我必須找些沒與他們同流的老板合作,方有一線生機。不如尋個機會和史老奸說說,看看他門下的官員有否插手到米面鋪這一行當中的,借用他們的力量使自己不致輸得太慘。”

  林強雲和冉琥、公治渠他們並不知道,這次事件的挑起,正是史黨中的端明殿學士、正議大夫、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薛極所為。

  此時南宋的政治格局,朝中的執政是“非鄞則婺”之勢,鄞婺之聯盟與鄞閩關系的惡化,閩人在朝中勢力大不如前,基本無立足之地。推其緣由,實本于彼此間學術之分合。“四明(鄞)之學,祖陸氏”(陸,指陸九淵,撫州金溪[屬江西]人,字子靜,號存齋,世稱象山先生,他對心與理的關系上的認識與朱熹不同。其學稱為“心學”)而兼宗呂學(呂,指呂祖謙)疏通而具事功。四明學人的五種精神,其中即有寬厚與致用之精神。婺人“推東萊呂氏為宗”,既重義理,又重事功,以“雜博”為特點,包容性很強,“陶鑄同類以漸化其偏,宰相之量”。閩人大多宗朱學,朱學強調“理一”,具有強烈的唯我主義獨斷性,將與自己學術理念和政治理念不同者全視為邪說奸人,絕不可通融合作,因而極易導致朝野分化,彼此結黨,攻擊、謾罵。這種分化往往由自視為“正人”、“君子”的朱學人士挑起。朱、陸、呂三學的交流與互動導致陸學與呂學日益接近,而朱學于諸學派中日顯孤立,但對社會的影響卻拓展于全國,“朱文公之學行于天下而不行于四明,陸象山之學行于四明而不行于天下”。

  嘉定中,史彌遠並不歧視閩人。嘉定共有十六位宰執,其中閩人有三,即鄭昭先、曾從龍、任希夷,而鄞人亦不過三,即史彌遠、樓鑰、宣繒。實際上,史彌遠主張包容調和之政,嘉定更化之初,“召還正人故老于外”,“群賢皆得自奮”,“猶置人才簿,書賢士大夫以待用”。然及寶(慶)、紹(定),濟王不得其死,論者紛起,形勢遂大變,“任憸壬以居台諫,一時君子貶斥殆盡。”“論者”之中,雖間有陸學、呂學人士,但主流無疑為朱學中人。“于是在廷之臣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胡夢昱等每以竑為言,彌遠輒惡而斥遠之。”福建(閩)乃朱學大本營,史氏“閩人難保”的信念就自然而然了。《宋論》曰:“及濟邸難行,二公(真德秀、魏了翁)執清議以置彌遠于無可自全之地,而激以反噬,禍福生死決于轉移之頃,自非內省不疚者,未有不決裂以逞,而非堅持一意與君子為難,無故而空人之國者也”,故至寶、紹間,“閩人難保”。

  林強雲所認的族叔林 同樣也是閩(福州)人,在此種情況下,借丁母憂而避開政治鬥爭的旋渦。沒想到林強雲卻在此時,懵懵懂懂的一頭撞進了大宋的政治、經濟中心臨安,成了其中體現在經濟爭鬥中的另一個鬥爭焦點。

  薛極,常州人,卻連續十一年進入執政集團,是除史彌遠外,惟一全程經曆寶紹之政者。其關鍵在于薛極“最為親信用事”,人稱“四木”之一,缺乏獨立性,雖非鄞人,但實具“鄞”性。他也有門下之人掌控臨安相當一部分米面市場的份額,大把賺錢之外,也穩有掌握臨安城百姓生死之勢。因此,自是不喜身為“閩人”的林強雲硬擠入其中。此舉不但分去其中的一部份利錢,讓他們的集團中少了收益,也使他們一夥不能掌握糧價的升降,手裏缺了一張向朝庭(史彌遠)要脅的大牌。

  史彌遠明知薛極的作為,內心中也對林強雲屬閩人之事總是耿耿于懷,雖然並不想如何為難這位因了保命而認下的異姓侄兒,但也自認為給這年輕人一個教訓也好,可以讓林強雲更加死心塌地地投靠到自己門下,最少也能為保命、保全家族後人而盡些心力,故而也就默許了這件事的發生。准備到時候再出面保住林強雲,讓其對自己感激涕零,離不開自己的保護傘。

  鹽橋碼頭附近有七十余座貨棧庫房,專門用于各色貨物的存放及轉運之用。雙木商行在其中也有兩個庫房兼貨棧,此時靠近碼頭的一個清空了大半的庫房內聚集了一百四十余人,他們都是由護衛隊臨時轉到城內作為各間商鋪擔任守衛的人。領頭負責指揮的是護衛隊的一個哨長,此時將幾個地位較高的人招到一起吩咐說:“局主已經下令,要給那些敢和我們放對的潑皮們一個教訓,只是要求不可使用兵刃不能見血,最重要的是絕不能出人命。現在按三十人一小隊編成五個小隊,待會局主到達後聽命沖出碼頭上將潑皮們打走,還要協助將三船糧食運到倉庫裏。怎麼樣,有什麼事要問的快些問清,局主一到就必須動手了。”

  眾人沒說話,只是向這位哨長點頭表示沒問題。

  這位哨長和還在路上的林強雲、陳君華等到人並不知道,在四周的另幾個其他糧商的倉房裏,仁和縣和錢塘縣差役共一百八十余名,以及行在一個姓丁的供申院長(專門負責捕捉奸人、維護社會治安的機構名為“都轄”,首長為“都轄使臣”。其下的次一級機構為“申供院”頭領稱為“申供院長”,每個申供院都有一二千人)所帶來的四百捕快。這五百多人分成六股,各在六個倉房中隱身,只等雙木商行的人一來動手,就要將這些敢來行在混口食的閩蠻越人一網打盡,全數收羅到沒雞屎的地方去吃幾天牢飯。

  這位姓丁的申供院長此時安坐于一個大倉庫的賬房內,一邊喝著糧商們奉上的美酒,一邊摟著個從酒樓招來的年輕粉頭上下其手,手口都動,忙得不亦樂乎。他是薛極的同鄉,常州武晉縣奔牛鎮人,前些年在家鄉奔牛鎮運河稅務做了兩年買撲生意,憑著自身拳腳相當不錯,又加心黑手毒,把過往客商刮得幾乎每個過關受檢的人都光身離去。可惜好景不長,在賺到近百萬貫銀錢後,被商客們合手請了武功高手刺殺,落荒逃到行在投奔薛極,將幾乎所有的銀錢都奉給這位同鄉,才混了個申供院長的差遣。

  天色已經暗了,賬房的小間內也由服侍的小捕快點起油燈,火燭搖搖中可以看清這位丁院長粗橫的臉上滿是獰厲的笑意。

  丁院長這次受薛極暗中差派,偷偷地帶了四百能聽自己調動的捕快,假都轄之命到不屬其該管的鹽橋碼頭查緝奸宄。想起薛大人中午對自己所說,只要這次能把那個什麼雙木商行的人全都抓起來,無論能收到多少代罪罰金,都可以分給他三成以作獎賞。

  “呵呵,雙木商行可是個大商家吶,聽說它在臨安的店鋪就多達三十余間,光只按每間商鋪十萬貫錢計,投進的本錢就有三百萬貫吶。”丁院長一下將粉頭的衣衫從肩上剝到露出胸腹,雙手捉住粉頭的雙肩用力一捏,使這女人用不上力。然後伸出兩個在粉頭看來巨大的五抓金龍,重重抓在粉頭裸露出來高聳飽漲的胸乳上。那女人痛得花容失色哀叫出聲,痛苦而壓抑的低微慘叫聲更激發丁院長的色欲。抓住雙乳的手將女人嬌小的身軀舉高,面露笑容地耳聽女人的哀叫,色迷迷地看著面前頭頂上因被雙手抓住受力,而蒼白色溢出指縫的一對乳房。這雙乳房因承受女人七八十斤重量而變形,顏色也由白而紅,再由紅轉青。

  直到女人哀叫聲顯得有氣無力了,才讓她面對自己坐于大腿上,十分滿意地獰笑著說:“哈哈,叫得好,叫得妙,你痛不欲生的慘叫真是有聲有色地叫得呱呱叫啊。你越叫得淒慘,老爺就越是覺得過癮,越是過癮就越是能勾起老爺的欲火。嘿嘿,這一對奶子倒也頗有些兒韌力,不似以前在奔牛鎮玩的那些商賈販夫們的家眷般,才一會子就皮破血流,真的好過癮啊。小浪騷貨,今天若是服侍得太爺舒服,待老爺我收到代罪錢後,就可以尋上門去多賞你百十文當十錢……”

  丁院長探手從其臀後裙內伸入,抓住粉頭胯內的兜布。

  “哎……喲……不,大官人……不……要……啊,奴……奴家身子……身子……哎喲……”年輕粉頭拼命忍著胸部乳房的劇痛,用她的手無力地扶按在丁院長雙臂上,以支持住一些身體的重量,不使自己的胸乳被抓破,一邊掙紮著一邊痛苦地哀告,似乎要向這位大官人訴說著什麼。

  她的話沒說出,丁院長猛地一下扯出她胯下的兜布,高舉在右手上哈哈狂笑:“做了婊子的女人,到嫖客官人爬上身時還敢說不要。賤貨,再講一句不要看看,本院叫你生死兩難……咦……什麼人?”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1:00
卷六  第十章(二)

  隨著丁院長的喝聲出口,虛掩著的門“砰”一聲被一名手下捕頭冒冒失失的撞開,那捕頭一進門就叫道:“大人,雙木商行的人已經到了離碼頭不足百丈……”
  正要劍及履及的丁院長的身形僵住了,偏過頭用凶厲的大環眼狠狠盯著這個不識相的捕頭。

  捕頭叫喊的聲音嘎然而止,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張開大嘴驚異地盯著丁院長高舉的右手,好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哀聲慘叫:“血,有穢血吶!完了,完了,這次我們恐怕是會撞到釘板上,肯定會有血光之災啦……”

  丁院長被捕頭發出的淒厲叫聲驚得回過神來,一臉不解地看著這個親信手下喝道:“胡說,這粉頭的奶子還好好的沒破皮,她又不是處子。既便是處子罷,本院還沒破入其身內,何曾會有血……”

  “大人……大人手上……血……天葵穢血……見到就不祥……大人還……還把它擦到……到手上……”捕快抖著手朝上司指,顫抖的話語中帶有不盡的擔心和害怕。

  丁院長這才省起從粉頭胯下扯出的兜胯布,移到眼前就著昏暗的燈光低頭一看,三四重墊在一起的粗布都被紅色的血濕透,表面的布上還有幾團烏黑的小血塊,滿是血跡的布把自己的手也染紅了好幾處。

  “啊也!”丁院長驚恐地把手上的布帛用力一扔,像丟掉一條無意間拿到手,張口欲咬的毒蛇般摔開。嘴裏發出的叫聲比死了爹媽還慘:“天吶!才聽得消息還沒見到雙木商行的人影,手上就有了血跡,而且還是世界上最髒、最是汙穢的女人天葵血!晦氣呀,晦氣。我丁某人後半生的氣運今天就毀在這裏了……都是你這臭婊子,身子這麼髒還敢出來做生意,害了我丁大爺後半生。娘的皮,你該死……哼!”

  丁院長一肚子火氣全發到粉頭身上,左手松開粉頭變形的右乳,倒轉著一把抓住粉頭的長發,“哼”聲出口,右手看似不著力的一拳朝她肚腹上輕擊,信手將粉頭順勢推出。

  “呃”,可憐的粉頭嘴裏吐出大口鮮血,一聲不響的倒撞出四尺摔在屋角不再動彈。

  “雙木商行的人到了何處?說!”丁院長走到昏死的粉頭身邊,將右手往粉頭身上擦了幾下,回過頭恨聲罵道:“都是那個不得好死的林飛川,稍遲些定要把被晦氣沖掉的運道從此人身上找回來。快說,他們到何處了?”

  這丁院長站起身後,才能看出此人身材比普通人高了大半個頭,膀闊腰圓似頭大熊,顯得孔武有力,難怪能輕輕一拳就把那粉頭打得昏死過去。

  捕頭看了一眼倒地不動的粉頭,一面歎息著心想:“這可憐的婊子只怕是沒命吃這碗皮肉飯了。”一面嘴裏急急地報告:“雙木商行的人本來已經到了距碼頭不足百丈……”

  丁院長沖上前一把抓住捕頭的領口,將他提得雙腳離地,凶狠地問道:“該的林飛川來了嗎,他們共有多少人,身上是否帶有兵器?”

  聽不到手下的回答,丁院才發覺那報信的捕頭被自己抓住,扭著衣領提離地面,已經憋得快斷氣了,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急忙松手將捕頭放開,讓他喘息安定後才再問了一遍。

  丁院長聽清雙木商行的人在自己的包圍網外停住,不由得狐疑地問道:“怎麼回事,難道消息走漏了嗎,我們之中有人想壞本院的功勞?好啊,一定是有人見了薛大人和本大人是同鄉,生怕本院得了頭功而把消息故意放水給雙木商行,笨蛋,快去查來。”

  丁院長的擔心並非沒一點道理,消息確是已經走漏了,不過不是他們這些人中傳出的。

  林強雲帶一小隊親衛,在天黑城門關閉前進了艮山門,還是把馬匹存到碧香庫,一行三十多人匆匆趕往鹽橋碼頭。剛到距鹽橋碼頭二裏余的平糴倉北頭,迎面走來三個五十多歲的男子。他們遠遠看清林強雲等人的衣著後,立即快步走上前,其中一人接近林強雲時嘴裏似是不經意的說:“風雨送春歸。”

  林強雲一怔,差點就笑出聲來,腦子裏響起“暗號照舊”的聲音。鎮定了一下後方不慌不忙的從挎包裏掏出金牌,向眼瞪瞪注視著自己的三位老人一晃,接口道:“飛雪迎春到。可是臨安荒字號屬下之人?”

  這三人一聽林強雲問話,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相互對望了一眼,一臉驚異地向林強雲伸出手掌,小聲道:“可是金牌?請出示信牌查驗,有緊急之事傳報。”

  林強雲將還握在手上的金牌快速塞到那老人手上,老人將金牌舉高到眼前看時,另兩個老人面朝外擋住來往行人的視線。

  看信牌的老人長籲了口氣小聲對同伴說:“是少主。”

  三位老人交回金牌後,一齊躬身:“屬下荒字號甲子、辰子、丙壬參見少主。”

  林強雲扶住三人急聲問道:“三老有何要事,請快些說,我們還要去鹽橋碼頭去處理些急事。”

  那位查驗過金牌的老人語氣急促的小聲說:“我們就是因為鹽橋碼頭之事趕來的。虧得少主還沒中伏,省卻了許多麻煩。若是趕不及的話,我們幾把老骨頭少不得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少主,此時切切不可到鹽橋碼頭,屬下得到消息,錢塘縣的八十名差役已經到那裏埋伏,似是要對少主及雙木商行下狠手。此地路上說話不便,請少主移步到不遠處屬下的宅中暫歇,容屬下等將詳情稟報。”

  林強雲對陳君華、冉琥、公治渠看了下,見他們沒有什麼表示,便點頭說:“好罷,請三老引路。公治先生、冉先生,我們一起去,君華叔請帶著親衛相護,別讓人給綴上。”

  臨安城內,那本名單上原來的十四個人,現在僅剩下六人。此刻見到的就是其中三位,另三人都不方便出來相見。未出現的三人中有一位正好在錢塘縣衙內任押司,所以得知情況後就立即將信傳給同伴,要求他們馬上阻止少主到鹽橋碼頭,以免還沒在臨安站穩腳跟,就先吃上一場眼前虧。

  “八十名差役,其他還有別的人嗎?”事態確是緊急,事關黃根寶、數十名護衛隊員的安全,三千石稻米也是不容有失。這次的事件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的解決,遲幾天由溫、廣兩州運來的大批稻米,也就根本沒法運回到自己的倉庫裏,六間米面鋪子也就只好倒閉關門了。

  所以,林強雲沒與三位老人多廢話,心想如果僅是八十名差役的話,倒還沒事,最少自己有近二百名護衛隊,應該不會吃什麼大虧。但事情一入衙門,就有些難辦了,他到宋朝這裏後,不論在汀州、泉州還是臨安,都聽得數不清的人說過這麼一句話,叫做什麼“一字入公門,九牛拉不出。”更可怕的還是遇上既講理又不講理,自認為公正嚴明,又剛愎自用的酷吏,只要這樣的官吏認定了一件罪案,他就會千方百計想辦法,照自己所想的方向將案子辦下去。在這樣的人手裏一旦結了案,你就是有再大的冤情也永遠沒法翻案,只能永遠沉冤難雪。

  甲子:“甲申沒傳來很多消息,只告訴我們錢塘縣的事,其他的不清楚。”

  冉琥沉吟道:“既是已經由官府出面來對付我們雙木商行,事情怕是不會那麼簡單,這裏肯定有什麼內情我們還不清楚。三位老丈,請你們轉告我們的人,全力查清其中的內幕,我們好相機做出應對之策。”

  公治渠臉有憂色地說道:“依在下看,我們初到臨安不久,對這裏的情勢還不是很熟悉,臨安城內有許多糾纏在一起的各方關系,也不是一時半會間能夠理清的。所以,在下認為只需請陳都統制帶護衛隊的人去就可以了,不必由林公子親自出馬。”

  冉琥道:“千萬不可派人去碼頭生事,我們已經到碼頭周圍的人只能從那裏撤出,決不能再增派人手去了。至于溫州來的人、糧,則另外派人由碼頭的另一邊叫人去通知他們,悄悄將船撐開,另尋倉庫將米糧卸下便是。俗話說‘民不與官鬥’,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販夫走卒,若是不想造反的話,更是不能與該管的官府相抗。若真要與這些人拼鬥,也只能在不危及我們人身安全的條件下,與他們在米面糧食上較量一番。”

  林強雲喜道:“冉先生說得對,最怕的是被捉進官府後,被人無緣無故的給你扣上一個什麼罪名,不但得去了我們辛苦賺來的銀錢,還要了我們這些人的命去,那才虧本得緊呢。今天這三千石稻米的事,就按冉先生說的去辦好了,另外向人租個能存放糧米的倉庫,卸下稻米後回家睡大覺去。讓那些差役們守著去吧。”

  排位丙壬的老人姓祖,聽了三人的話後道:“少主說得是,早年抗金的嶽元帥鵬舉,不就是被人用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給害死的麼,想起來就叫人心裏發寒吶。依老朽看,我們荒字號在薦橋碼頭旁有一處棧房,時下還空著數間屋子,只是稍為潮了點,只要稍為堆高些,便不怕會吸了濕氣,那幾間房屋也應該還能放得下三千石稻米。”

  林強雲:“既是這樣,公治先生,請你立刻派人會同祖老伯的人,通知三艘漕船和集合在鹽橋的各店鋪護衛隊,全部撤到薦橋碼頭卸下稻米,完事後各歸本位。還有,叫惡虎于十七幫忙請來的力夫們也到薦橋碼頭,多給付工錢,務必以最快的時間將我們的糧米卸下。”

  公治渠和祖老人走後,林強雲對甲子問道:“武老伯,我們荒字號所屬還有什麼其他產業,能否給我說說,以便今後和雙木商行名下的各家店鋪配合,與臨安城內的糧商們來一次大鬥法。”

  從姓武的老人口中,林強雲得知,自李元礪死後,二十余年來一直沒有得到瑤漢義軍的任何指示。他們這些由義軍首領李元礪分派到各地的探子們,雖然也聽說了義軍失敗的消息,因為不了解義軍敗亡後的具體情況,又不敢貿然回黑風硐探看。所以就只有繼續留在各地,按李元礪的交代,以販夫商賈的身份賺錢,准備一旦有需要時就以積累下來的銀錢支援義軍。

  臨安城內原本派來了十四個人,最早來此四個年紀大的頭領已經于七八年前去世了,這四個人的家人也歸荒字號所屬。另有四個人因長久沒得到黑風硐義軍的消息,在聽得李元礪戰死後就離開臨安另謀去處,現在不知所蹤。最終剩下的六個人是:武琪、苟都、李瑞春、祖長發、李瑞長、塗風,還有這些人的後代十多個男丁,總數只有十九人。由甲子武琪總其事,將所有的人和資財結合在一起。去年由沈念宗先派人來查察,後又有四海派來的人持少主玉玨來傳信,要他們照原樣按兵不動潛于臨安,他們也就安心地繼續做他們的生意。這次若非得知少主有險,他們也還是不准備出面與林強雲聯絡的。

  荒字號的生意計有:兩間貨棧,一間在薦橋碼頭,一間在清冷橋碼頭;北瓦附近的書籍市場內有一間書本賬籍鋪及一間印刷作坊;崇新門外有三個織布坊,專織各色上品綢緞。

  甲子武琪道:“甲申便是在錢塘縣任小吏押司的苟都,少主的同族堂兄李瑞春、李瑞長一人在書市管看書鋪,另一人在崇新門外管領三間織布坊……”

  辰子走上一步抱拳向林強雲施禮道:“屬下塗風,因曾做過雕版刻字,所以專管印刷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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