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14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4
卷六  第三章(三)

  “傻瓜,”林強雲伸手就朝四海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你這些天沒看到我們這裏的路不好走嗎,想想看,我們騎著馬都走得辛苦萬分,若是要用馬車運送大批貨物往各地時不就更難走了。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修路的事,等這一陣田裏忙過,稍閑些的時候,一定要先將各縣的大路修好,讓我們這裏的馬車走得又快又安全。哎,太陽大了曬得出了一身汗。走,我們回去找個地方試試,看這裏的土能否像我們福建路一樣,拌上石子再壓實就成。”
  北門外的田少,出城勞作的農人也不多,這一帶南方的水稻還很少人喜歡種,讓林強雲很是有些苦惱。難道人們都不會動腦,不知道收完了秋天的稻谷馬上就能種冬麥麼,為什麼官府的吏員們花了那麼多時間和口舌,總是勸他們不聽呢。難道真要官府下令,強迫這裏的人春種稻谷秋種麥麼?

  “啊,四海,回到城裏後你去找到那天我們看到的那位用‘耬車’……哦,就是用那種他們叫‘耩子’的老人家,告訴他說,我們官府出每天七十文的工錢,請他帶了兒子、牛和那個‘耩子’,去替其他種麥子的農戶播種。”林強雲突然想一這件事,向四海吩咐道:“只有這樣,別人親眼看到了這種物事的好處,他們才會想到使用,省得我們又似種稻般要花多少精神和力氣。哎喲,對了,我們還可以在各處的牆上用石灰水寫上很多大大的標語,讓凡是識字的人都知道春天種稻、秋天種麥,兩季可以多收一倍的糧食。哈哈,這個主意不錯吧?”

  回到縣衙,林強雲拉住沈念宗就把自己的想法給他說了,要他立即將此事通傳到所屬各縣,多寫出有關的標語。

  沈念宗一聽,笑道:“你這小子真多鬼主意,把我們勸大家的話寫在牆上,這樣一來就讓每個人一出門抬頭就能看到,起碼會在心裏有個刻印,省去了我們的吏員多少口舌時間。噯,我們是不是要各地的學館先生,在教學童們的時候每天都先將這些事說一遍,讓孩子們回家去後也能給家裏的大人學說一下,這樣的話,連不出門的人也能知道。”

  林強雲:“好啊,只要能讓我們這裏所有人知道種稻、用耬播麥種的辦法都用上,我就不相信對他們有好處的事情會沒人願意做。田裏稍閑些時,一定要讓人們去學會使用‘耬車’。叔,我想這樣好不,願意去學使用‘耬車’的農戶,只要他學會使用了,就由官府付給他一百文工錢,省得到時候我們給了‘耬車’也沒人會用。一旦大家都學會使用,到了秋天我們再將做出來的大批‘耬車’先免費讓人們使用一兩個月,讓他們覺得好用了再收回來,然後麼,有要用這種耬車的,就可以按我們賒欠的辦法賣出去了。”

  “好,這個辦法真是不錯,到時候我們可以將‘耬車’的價格稍許提高一點,就能將這些付出去的工錢收回來。”冉琥在不遠處高聲說,一面向他們這邊走。

  看到冉琥眼泡紅腫,外面黑了一圈,林強雲關心地問道:“冉先生昨夜沒睡好,是不是這裏的床太硬了不習慣啊……”

  冉琥笑了笑:“不不,我很好,只是昨夜想了想高麗國那流亡貴族李家的事,覺得還有商榷的必要,所以一直睡不著。林公子,依在下看……哎,我們還是到屋內去說吧。”

  一眾人等到屋內坐下,冉琥從袖袋中取出三張紙交到林強雲手上,緩緩說道:“我們商行出本錢、提供兵器這些倒也沒什麼,總不過都是賣給高麗人的東西,只要到時候能收回銀錢也就行了。但這裏有一個關竅的地方需要稍許改動一下,那就是我們雙木商行派去的人不是擔任教頭,而是擔任他們軍隊裏的隊長、哨長以及部將等中下級軍官,若是有可能的話,爭取幾個將軍到手裏。那樣的話,他們高麗不管有沒有統一,這些由我們派去擔任軍官的軍隊都能為我所用。即使高麗人什麼時候要想悔約,他們也多一層顧慮。另外,據在下所知,無論在哪個國家打仗,不管勝敗的是哪一方,都是要用錢堆起來的。所以,我們付出的兵器錢,不能模棱兩可的說最少要收回一半,而是必須將第一批錢收回後,再供給第二批的兵器。否則若是他們第二批、第三批兵器需要量大時,我們的本錢就會沒法支持,他們因為兵器的錢可以慢慢來付,根本就不會想到省著來用。高麗人可以拿錢不當回事,我們可是浪費不起吶。”

  陳君華聽到這幾句話,心裏大以為然,搶著說道:“強雲,冉先生這話說得極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們護衛隊若非每打一次仗都要計算本錢的規矩,配給弩手每人十支的雷火箭,只怕是在片刻間就會讓他們玩似的射完了。那些高麗人賒了我們的雷火箭去,若是沒人管著,說不定會和我們護衛隊的毛頭小子們般覺得好玩,射起癮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亂射一通。雖然是用高麗人自己花的錢,但還沒收回到我們的手裏,就不能說是已經收回本錢了。這樣一來,也就等于是花我們的錢吶,想想看,我們哪有那麼多錢來讓他們浪費。”

  林強雲看完了冉琥給他的幾張紙,問道:“依冉先生這上面所說,我們第一次給他們的兵器應該增加到三倍的數量,而且除了一哨炮隊以外,還要派出幾哨全部裝備鋼弩雷火箭的護衛隊,用以幫助高麗人打下開京,然後由派去的護衛隊押送應收的銀錢回來。”

  冉琥點頭道:“正是此意。若是第二批兵器要給他們時,我們又可以另外派其他護衛隊押送前去,再用派去的幾哨人馬在高麗人緊急時出手相幫,此後每一批兵器都以此來辦,既能使我們的軍隊增加戰鬥經驗,軍隊裏全都是老兵,以便今後在中原有戰事時可以用得順手,又可以保證我們賣出去的兵器能及時收回本錢。再者說,將來我們的軍隊要擴大時,也多了各級官長,即使是新招募來的軍隊,只要裏面的旗頭什長等是老兵,稍加訓練就能打仗,不會完全沒有一點戰鬥力。並且,我們也不一定要全部收取銀錢,可以讓他們用糧食、銅鐵、藥材、獸皮諸如此類的貨物充抵。依在下想,最好是用糧食、銅鐵這兩樣,反正餓肚子的不是我們漢人,就算李家把高麗人全都餓死了,也不關我們的事。”

  陳君華道:“這倒是個在戰場上訓練的好辦法,可以將我們的護衛隊練出膽量來,不再看到死人就吐得一塌糊塗,連仗也沒法打了。”

  冉琥道:“我們每次派去助陣的護衛隊不宜多,最多只能去五哨人,而且不到緊急關頭不要出手參加他們的內戰,盡量保存了我們自己的實力。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高麗人即使想賴賬也沒法賴,他們前一批兵器的錢沒交到我們的手上,下二批我們就不給他們貨。當然了,他們使用這種兵器越多,用得越久,就越會對這種厲害兵器產生依賴,一旦沒了這種兵器時,立刻就會打敗仗,到時候他們就是不向我們買兵器也不行了。而且,這樣把兵器的來源都在我們手中,也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我們手上一樣。所以說第一批鋼弩和雷火箭不能給得太少,一定要讓那些高麗人十分清楚地知道,用了我們供應給他們的雷火箭,就一定能打勝仗,絕對是值得花那麼大代價的。還有,原來的約定沒提到我們子母炮子窠的價錢,炮隊幫他們打仗也不可以白幫,我們派去的人馬都是要向他們收錢的,不可能我們出錢、出人、出兵器幫他們打仗,事後又得不到任何回報。”

  林強雲面露喜色,拍案贊道:“冉先生出的好主意,就按此與李順誠說定。不過,還應該加上一條,用人工也可以充抵銀錢,在此做完了事後再讓抵賬的這些人回去。我們根據地的人丁不足,有很多事——比如修路、各地城牆的修築、冶坑開礦等等都沒人手去做,正好借此機會多弄些便宜的勞力,來做這些要出大力氣的事情。當然了,我們對李順誠可不能這麼講,要講得冠冕堂皇。稍遲再談判的時候告訴他說,為了使他們一定能打回開京重振李家在高麗的權勢,才會派兵去幫助他們的,至于可以收取糧食、銅鐵、人工之類物事抵賬的原因,一來是體量他們剛回到高麗,恐怕一時間籌集不到購買兵器的錢款,二來麼,也減輕他們將糧食給了我們之後養不活小民百姓。正好向他們顯示,我們堂堂中國是個很講仁義的禮儀之邦,只要是我們子民百姓,即使是藩屬的寡民小國百姓,我們也是講究‘聖人之道’的,不會聽任他們忍饑受寒而撒手不管。呵呵!”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4
卷六  第四章(上)

  林強雲總覺得如果按冉琥的提議去做的話心裏有些不安,同時也感到十分好笑,這樣的做法有點像使出軟刀子強搶,既把別人家的東西據為己有了,還要讓被搶掠的人心甘情願,對自己這個強盜感恩戴德。心裏暗道:“這可不像支持亞非拉人民革命鬥爭般的無私啊,如果此後都按這種樣子去做的話,那就不是‘我們的朋友遍天下’,而是‘我們的藩屬遍天下’了。這樣的做法應該與什麼‘聖人之道’扯不上什麼關系罷?反正不管怎麼說,聖人之道也好,邪魔歪道也罷,只要讓人聽著舒服又能合用的東西,都應該為我所用,都應該稱之為聖人之道或者稱之為王道。嘿嘿,這冉琥卻也精得很,一下子就想出了這麼厲害的計策來,若是不去仔仔細細地推敲,一時半會的還真沒法想出這裏頭有什麼不對。此人想必也是深諳‘手裏有糧,心裏不慌’的道理,提出的幾點都相當不錯,是個人材。特別是說到餓肚皮的不是我們中國人,讓人心裏舒服了很多,也就大可不必心裏不安了。”
  張本忠因為由李順誠指定三個親信,帶水戰隊的兩艘戰船並後來趕到的十二艘“海鶻”去他的老巢,收取贖金的銀錢和和折抵的貨物。所以今天這件事就由沈念宗、陳君華、冉琥三人與李順誠商談一切。

  沈念宗和陳君華原先以為怎麼也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動的,卻不料這位李家家主一聽說不但鋼弩增加到一千副,雷火箭也增加到一萬支,而且除了一哨炮隊外,還可以多派出五哨,也就是六百余人來支援,另外又派出百多人的軍官,幫助自己訓練、管理軍隊,以提高自己部下的戰鬥力。這真是李順誠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再加上冉琥告訴他,可以不用全部支付金銀銅錢,以糧食、銅鐵、人工和其他雙木商行用得上的貨物折抵一部分,以減輕高麗國人,特別是李家的負擔時,李順誠感激涕零得幾乎立刻就要去找林強雲磕頭道謝。

  陳君華說,這完全是雙木商行本著聖人之道、王者之道的精義,也是出于對藩屬國的關愛,才會以如此大的力量來支持李家,希望李順誠一定要實實在在的按雙方商量好訂立的字據辦,今後無論有什麼變故都不得毀約。

  李順誠當時就賭咒發誓,表示雙木商行的恩德他們楊家和高麗國絕不敢或忘,一定永生永世奉雙木商行所在的朝庭為宗主,非但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還保證將每年上交全國一成的賦稅給雙木商行。此時的李順誠滿腦子都是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帶兵打回開京去,有了雙木商行這種厲害之極的兵器,又還有精銳的六七百帶著“小雷神”的護衛隊助戰,不久就可以統一整個高麗國了。他哪裏還會去想這個約定之中的各種條款有何不妥,對于雙木商行所提出來的一切條件,無不滿口子的答應不迭,只想快快把此事敲定,免得雙木商行的人忽然覺得什麼地方吃虧,或者再出什麼意外,把這件好端端的事情給攪黃了。

  當下沈念宗等三人與李順誠商量了一個上午,把具體的細節定下來後,由冉琥將字據抄寫了兩份,雙方畫押即算完成了。

  大宋紹定三年三月十九日,宜出行、開市、納彩。

  今天是個好日子,已經歇業了一年多,位于北瓦前街的梁記絹帛鋪,自年初被人買去,經過一番改頭換面之後又要開張了,只是東主已經換過,店鋪經營的項目也由布帛改成了酒樓和妓院。這三開間門面的店鋪,原本是‘三凶’之一梁成大開的。此人投入史彌遠一黨後,成為史黨中最忠實得力的鷹犬,博擊政敵不遺余力,世人無不對其咬牙切齒。

  前年底開始,梁成大的這數間絹帛鋪子就沒了生意,倒不是鋪子裏的布帛花色不好,也不是質量差價錢過高所致。而是因為進店買布帛的人,出了店門以後都會無緣無故的被人痛打一頓,連買到手裏的布帛等物也會被人撕剪弄破。身體遭罪不說,連花了銀錢購得的布料也成了破布沒法用,所以就此沒人敢再上這家的店門了。再稍後,店內的夥家、先生又受了災殃,連日連夜的不得安生。比如說,人總是要吃飯喝茶吧,而做飯煮茶必須用水呀。那好,挑水上門的人受到威脅,不敢再送水來了。想要用吃喝的水麼,對不起,夥家、先生們自個去挑好了,也不是很遠,能讓他們自由取水的地方只有百十丈,從店裏去快得很,不要半刻時辰就能走到。不過去挑水的人可得千萬小心了,路上的頑童們好打鬧,說不定這一擔水快挑到店裏時,會突然從不知何處飛來兩三團臭烘烘的爛泥掉到桶裏,讓你哭笑不得,還要再去走一趟。一天中,也許要來來回回地走上四五次,才能挑到一擔能吃的水回來。再比如說夜裏睡覺,一到半夜困了時,總會隔了半個、一個時辰,有人向店內投些石塊啊瓦片什麼的,讓你睡不安生。起來看看吧,只不過是個別人的惡作劇;若是不起來看的話,說不定就會有不開眼的小賊溜入店中,將綢緞絹帛什麼的席卷而走。甚至有好幾次,作對的人還將各種希奇古怪的物事投到瓦面上,沿著屋面一路稀裏嘩啦的直滾而下,落到天井內摔成兩半時,裏面會爬出數條小蛇、怪蟲之類的嚇人東西。又或是半夜不知什麼人那麼不小心,把便桶打爛在店門前,那股臭氣熏得人們遠遠避開。諸如此類的惡作劇層出不窮,讓店裏的人吃沒好吃,睡沒好睡。店內的人陪著小心向附近的游手一打聽,立即就有人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說,這都是因為梁成大,還好心的勸告他們早早離開,到別的店裏去另謀出路。先生、夥家們一走,令得這間店鋪無法再開下去,因此只好以低價出頂,出賣的招貼張掛了近年都沒人去買。

  恰逢林強雲今年到臨安伸展拳腳,以低于市價近四成的銀錢買下。

  今天從一大早開始,在這三個開間門面前,有數十個穿了藍底鑲大條紅邊上衣,白浟白裳(宋時稱上衣為衫,下衣為裳。裳,只是一塊類似于裙的圍布。古人褲子只有兩個褲管,稱為 ,除了乞丐以外,沒有只穿 而不穿裳的人)的夥家在幾位先生的指揮下忙碌開了。這三間門面每間都大得緊,三間連在一起足有近二十丈,是別人家門面的六七間大。原本裏面就已經有三進,林強雲買到手後,又向背後的一戶人家情商,以高于市值三成的價錢買下那戶人家的連院房子,這就使得這三間門面裏頭又多出了四座三層的小樓,還有四十間平房及兩個院子的一大片地方。

  按冉琥的規劃,這一帶地面上不但有大理寺、仁和縣署,附近還有國子監、太學、武學在不遠,並有一個軍營,雖然沒有中瓦、南瓦那般占有絕好的地利,卻也還算得上是比較繁華之地。只要有手藝高的廚師做出好酒菜、妓院內再有足夠吸引人的粉頭幫襯著招徠生意,一定會很快出名,賺錢自是不必說的。

  這三間門面的前兩進,全都用于開酒樓。靠街一面鋪面全都打通成一個八十余方丈的大堂,除收錢的櫃台外還可以放置五十張方桌,可容納二百余人同時進食。第二層則用一部分改成二十來間兩方丈左右的單間,其余部分則寬松的放著二十四張桌子。即使是按每個單間、每張桌子都只坐一位計算,也可以同時招待四十多位有身份地位的富家貴人點菜喝酒。

  第三進和剛買下修整好的那兩個院子、四十間平房及四座小樓,則是用于開成妓院。妓院中,由原來那戶人家的前、後門分別為出入門戶,前門是供進妓院狎娼玩樂的男人出入;從後門走則是男伎館,另外辟成專供女客進出的通道。男伎館由一座的十多間屋的小樓、一個原來房主的後院,外加十來間平房組成,妓院和伎館間多砌了一道高牆隔開,只有一道僅幾個人明白進出路線的隱密小門相通。為了保險起見,伎館還開了好幾個通向各處的小門,以方便人們出入。

  冉琥不無遺憾的告訴林強雲,若非朝庭明令不許博彩,他還准備將第三進和院內的一些平房開成賭館,把吃喝嫖賭放在同一個地方,能把臨安城內有錢大爺的錢袋子全倒空。此時,只有吃喝和嫖妓這兩樣,卻也聊勝于無了。

  冉琥確實是個很有心的人,對什麼事情都會先打探清楚了以後才動手做。光只這酒樓和妓院,他就日夜不停地奔走了兩三個月時間,先是借著林強雲手裏有大把的銀錢可用,在臨安所有的大酒樓都去吃了一遍,讓相陪的黃春玉每天吃得大呼痛快過癮,不但肚子大起很多,連酒量也成兩三倍的增長。在大吃大喝的同時,冉琥稍稍的向幾個大酒樓的內廚房下手,以高出三成的工錢挖來了三位當時的名廚。至于其他的夥家、管賬先生等,更是東一個西一個的找齊。用他自己的話說,奸商奸商,那就做得奸些兒也無可厚非。只要在開張時能先把名聲打出去,以後再來慢慢做個良商好了。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5
卷六  第四章(下)

  至于妓院,則是冉琥去了一趟山東後,見識了姬豔在膠西和其他兩個縣開起來的行院,以及軍中的伎營,隨著又聽過、看過姬豔對那些營伎、妓女的調教後才想起的主意。以冉琥的見識之廣,閱人之多,也還是覺得姬豔在這方面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別是對姬豔于相人、房中術等的見解和對男女媚人的調教上,更是贊不絕口,佩服得五體投地。
  冉琥私下對林強雲說:“林公子,想我冉愚臣出門游學近二十年,走過的通都大埠不下十一、二個,州縣城鄉過百。雖不敢自誇家有多金,但出來時還是帶了百余兩黃金和近三千貫錢鈔,平生除了治國平天下的謀略和詩文外,別無喜好,每到一地也會到瓦子勾欄、酒樓行院等處耍樂一番。見過的行首(宋代最優秀的藝妓稱為上廳行詐、都行首、行首等名目)上百不敢說,數十個總是有的。那些所謂行首們,不外乎以色勝、以藝出,再者或以詩文、琴棋書畫揚名;等而下之的就談不上色藝詩文、琴棋書畫了,而是以天生的女體媚術為本,謀得些許夜渡資過日而已。再有那低賤不堪的,僅是以身為女體,為販夫走卒之流泄火謀生。”

  “可你所收的那個淫奴姬豔,他所調教的妓女、男伎卻又不同,那些人雖然並無一個精于琴棋書畫等詩文技藝,甚至連粗通也談不上。但姬豔卻能從人性方面入手,使得經此人挑出來調教過的男女,僅憑後天修成的媚術就能讓人神魂顛倒,若是再有幾個絕色,或是稍有姿色而精于各藝的年輕女子,經其悉心教授後再放到行院妓館中去的話,只怕天下行首都會出自其門之下了。”

  林強雲也沒想到冉琥對姬豔的評價會有如此的高法,不由又對那本《陰陽養生訣》高看了些,無形中使他把《陰陽養生訣》放到了與《化工詞典》同樣重要的地位上。也促使林強雲暗自存了再對《陰陽養生訣》進行一次仔細研究的心思。也正因為冉琥的這一番話,使林強雲下定決心,要將這個妓院開成臨安首屈一指的,最大、最好、最出名的妓院。

  有那四只玻璃杯——“水晶杯”賣得的一千一百多萬貫錢作為底子,再加上先開的位于皇城司附近、崇新橋西頭的一間胭脂水粉店、一間鞋襪蚊香陀螺鋪,還有新開門外大街的四間鋪面一起,每天有數萬貫銀錢收入,還會有什麼辦不了的事。就是沒有史彌遠這個因了保命而認下的義叔關照,也能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日進鬥金。

  這些時間中,冉琥又耳靈手快的前前後後共收購了十二間破家倒閉的店鋪,只是因為人手不足、以及時間太少的關系,還沒來得及去規劃需要開些什麼店鋪。不過,依林強雲的意思,不管開什麼店鋪都好,最少要請到精于珠寶鑒定的熟手,開上一家珍寶鋪。另外,再以這些鋪面開上幾家米面糧食鋪子,先在臨安這裏的糧食市場上占有一席地再說。以便將來能把南方的余糧和各種需要的戰略物資想辦法運到山東,不至于引起朝庭的注意,免得多所周折。

  今天是雙木商行名下的“升元樓”酒樓和“仙游苑”妓院開張的日子,林強雲根據自己所知的宣傳手法,請了百多個游手分成十多隊,各擎一面寬大的粉底紅邊牙旗,上面寫有“升元酒樓開張大吉日,雅座當天予八折優待;仙游苑東西南北群嬌,富人可入內尋芳買笑”三十六個大字,敲鑼打鼓的在臨安城內各個大街小巷巡游。

  那位與林強雲打過交道的惡虎于十七,這些時日與冉琥、黃春玉有過好幾次交往,幫著做了些事以後,得到的工錢比他們其他不法行當的收入不見得更少。而且還不必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慢慢的也就讓冉琥給引入了正行,那些暗中幹的勾當少做了,讓南瓦一帶的商戶們都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這些天,惡虎于十七的手下游手閑人,也在暗中大肆活動,威迫利誘的手段齊出,讓臨安城內的數千牙婆子們有近一半的都動了。這些三姑六婆中的牙婆子,被逼懷揣《王母太上還童采華法》(其書講述的是“王母30無夫,好與男童交”,采陽而“養陰得道”,當屬房中書),出入于豪門大戶的內宅,穿堂入室與女眷閑話嚼舌。撿選那些失寵的女人相處說話,借講出自個與人偷情取樂的笑話之機,對她們逗情挑動,似是在不經意中把有男伎館的事透露些,引發這些饑渴女人們的春思,然後將出《王母太上還童采華法》,以內中那些無稽的長壽功法相引誘。一時間,豪門大戶中人的妻妾們,經過口口相傳幾乎都知道臨安即將開張一間專為女人解困取樂的“伎館”,有出入行動自由的那些怨婦們,也自暗中做好打算,准備起錢物。

  須知此時的大宋朝,自史彌遠專政後倡崇理學,雖然這二十多年來大行其道,卻因為前朝曾因了黨爭而多次被禁,還不曾如同後世般的深入人心。只有女子裹腳是從五代時傳下的,此時在富人及有心將女兒進給官宦的人家普遍施行,這也只不過是迎合某些當官、有錢人的性變態而已,細民百姓倒是沒那麼多的講究,卻是與道學無甚相關。

  故而,仙游苑的男伎館雖然也是今天開業,為了不引起道學家們的注意,卻是在悄悄的無聲無息地暗中緊鑼密鼓進行。

  自閏二月初五到達根據地後,在那一個月零五天的時間裏,林強雲著實做了好幾件事。

  首先,是將花沖用絹帛換回來的五千多契丹奴隸和騾馬運回山東,經沈念宗他們一清點,那裏是五千余人,連還在吃奶的嬰兒一起算上,大大小小的總人數已經超過八千了。而且在這些也並非全是契丹一族,其中雜有少量高麗、生女真、甚至還有四五家漢族人。對這批奴隸,沈念宗他們可不敢予以完全信任,先對他們好好安撫一番,集中在黃縣境的萊山一帶安頓。再以一小隊護衛隊安插入他們中間為頭目,便讓這些人中的青壯全部都去修築能行走大馬車的官道。在組織這些人幹活的時候,發現他們中有上百個石匠,這讓林強雲十分滿意。他正發愁整個山東半島只找到能來做事的二十余個石匠呢,剛好就又冒出百多個來。這下,制作壓路大輾子沒充足人手這個問題得以解決了。

  開路的事情林強雲沒去管,他可沒時間管到人人可以做好的事情上,有那一小隊人在管著盡可以放心了,他所要解決的問題是鋪出結實耐用的路面。那天剛把這個題目一出,陳君華、沈念宗、張國明、冉琥等人各提出自己的意見。三兒說,要把路做得好,而且結實耐用,那就必定要像現在老百姓做糞坑一樣,不惜多花錢用三合土來打。張國明和冉琥則提議,路開大了以後,鋪上平整的石塊也是一個好辦法。只有四兒、沈念宗及應君蕙、三菊知道林強雲心裏已經有了定計,微笑著沒開口。

  看看大家都提不出什麼更好的方法,林強雲站起身說:“既是沒有其他辦法,我就給大家講講我們汀州做曬谷坪的事,也許可以給大家一點提示。在我們家裏做曬谷坪時,先把一塊地方平整好,然後用十份黃泥,六份碎石或卵石,加水拌勻鋪于那塊地上,厚則以七寸到一尺為度。待次日稍幹能走人時,用大石輾子輾壓兩到三遍,最後在其上再鋪一層粒粗分許上下的砂子。這樣做成的曬谷坪,既可用來曬晾稻谷,閑時還作為練武場使用,又經久、又結實,損壞時也容易修複。而且,比打什麼三合土、鋪石板更省工、省錢。我想,用此等方法來鋪築官道的路面,只須每隔個一二裏上派一個人守護,隨時修整鋪灑上砂子,可保得路面長期不壞。”

  有三四千人將原有的官道修築成統一規格,平整而又結實耐用的大馬路,速度還真不慢,每天都以五到十裏的速度,由膠水縣往膠西、高密和萊州、登州方向伸展。

  其次,雙木商行名下招收到一批由福建路來的雕版匠人,沈念宗准備在此地開一間印刷書籍的作坊。這事一被林強雲知道後,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過去連城縣印刷廠裏,那種一天到晚嚓啦、嚓啦響個不停的印刷機。他還很清楚的記得,操作印刷機的工人一張一張將紙放進斜著張開的板口,腳一踩之下那板口合上又張開,從中取出印好的紙張後,由一個橡膠滾筒在墨盤上滾動著往字版上走,然後再放進一張紙去從頭開始。

  林強雲不知道現時的印刷作坊是如何印書的,非常好奇地向老師傅們打聽。

  因為是商行的大東主來探詢,幾個老師傅搬出他們所用的各種刻刀、已經寫好字刻了一半的雕版,把那還沒完成的雕版放到木架上演示著把整個印刷的經過給大東主講了一遍。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6
卷六  第五章(一)

  林強雲這才明白,此時的印書作坊所印的書籍,根本就不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般印刷。現在宋代的作坊印書,先將寫好的字紙反貼在選定的木板上,在這塊板上依帖刻出反字,然後再字面朝上放于木架上刷上墨汁,以最快的手法在墨汁還沒幹時覆上裁切好的紙張,再用一塊墊有幾層布的平板用力按下,或是用一個大刷子刷上幾下,然後小心地揭下印好字的紙晾幹,才算是印出了一張書頁。如果在刻雕板或是印刷的過程中發現有錯字漏字,以及其他的什麼錯誤,那麼這塊版就只能作廢,費工費時不說,還會造成巨大的浪費。
  林強雲想起自己的語文課本裏那篇《畢升》的課文,向幾位老師傅問道:“不是說已經有位叫畢升的師傅發明了一種泥活字印刷術麼,為何大家都還是用這種雕版,而不去用他發明的活字來印書呢?”

  一位老師傅笑著對林強雲說:“東主也太看得起那種什麼泥活字印刷術了,我們的先人知道了那種活字印刷術時,高興得不得了,自以為可以省出許多時間做事,可以多賺些銀錢了。可是,按畢升的方法去一做,方知那種方法印出來的書實在是太差了。”

  另一位師傅接著說:“不但做出泥字需要又做又刻還要燒過,整個過程中刻泥字時十不得一,另外燒泥字時也是需要掌握極好的火候,過火了就會將泥燒化成一團,不足火則用了一兩次後泥字便被墨汁化開,印出的字模糊不清。而且即使燒得火候恰好時,放去燒的泥字也只有不到一半可用,而且也是只能印上數百張紙就又壞了。麻煩不說,書本的質量也差得不能入眼,除了窮得沒米落鍋的讀書人外,根本就沒人會去買那樣的書。我們這些人中,也有人對此曾經入迷地去想辦法改進,直到改用上木活字也還是不行後,大家也就冷心了。”

  林強雲問道:“請問各位師傅,既然用泥活字不行,用木活字也不行,若是用銅、鐵或是鉛之類的物事來做成活字,不知能否合用呢?”

  一位看來最年輕,大約五十來歲的師傅苦笑了一聲,對林強雲說道:“去年,小人也曾和東主一般想過,即是泥、木做的活字不成,那就用別的物事來做活字,鐵是不成的,小人曾花了數日的時間也沒法將鐵刻成一個字;用銅麼還好一點,花了我六天時間才刻出三個淺淺的字來,實在也是太不合算了;最後倒是用去近兩個月的時間,小人把家中的所有錫器都化成方錫條,刻成了一二百個大小長短都差不多的字,卻還是沒法用它們來印書。我將這些字按畢升所留的方法,以松脂等物為底膠做成一塊版,用去數千張紙,用盡了一切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印不出一張那怕是有點看得出內容、能夠連在一起念個一句半句的字紙來。所有印出的紙上全是根本不成字的大大小小黑點,連字的樣子都沒有幾個。害得小人一個作坊就此倒掉,淪落到幫人雕刻字板為生的地步。”

  林強雲心道:“錫字?這好像不對勁吶,只聽過別人說的是‘鉛字’,還沒聽過有‘錫字’的,按道理說,應該用鉛來制成活字才對,且先不管,問清楚再說罷。”

  便一臉急切地問道:“請問師傅,你那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做出來的一二百個錫字還在嗎,能否先借……不,先把它們賣給我,讓我來想辦法試試看,或者能做出一種可以用它來印書的墨來呢。”

  那位師傅眼睛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不無遺憾的說:“不敢對東主相瞞,過年前一家大小沒吃的,那些錫字都被小人賣給做錫器的匠人打制成錫器了……”

  看到林強雲一臉懊喪的樣子,那位師傅接著說:“不過,小人的姓名三個字卻還被留下作為紀念,東主若是不嫌只有三個的話,回頭小人就給東主送去。”

  有三個也夠了,林強雲可等不及這位師傅送,立時就跟著他去將三個錫字取到手中,興沖沖的回去做他的試驗。

  一路走林強雲捏著三個錫字一路想:“錫的價錢比鉛貴,要用它來刻成字實在是本錢大,有些不合算,以後我就用鉛來試試看,比錫便宜得多的鉛肯定能省下不少錢。”

  僅僅是墨的問題,那是比較容易解決的,林強雲心裏想道:“印刷廠裏所用的都是油墨,‘油墨、油墨’,不就是用油磨出來的墨麼,不妨試一下將磨墨的水改成油,看看能否有用。若是能用的話,不就解決了這個難題了嗎。”

  當天,林強雲就用了好幾種油來試著磨墨,:

  桐油,沒用,一是它太難將墨磨開,即使花了好長的時間磨出了一點油墨,試著用三個錫字沾了印到紙上後,不僅當天不會幹,直至幾天後都還是一擦就糊,而且沾了一手黑。

  煮菜吃的豬油,一看到結成白白的膏狀,林強雲就知道沒戲唱,要用豬油來磨墨,先要加熱化開不說,還在磨墨的時候它又結成一團膏,根本就沒法磨。

  稍後林強雲想起以前曾自己動手做過印泥,用的是食用植物油,就又再試了一下。

  州衙的廚房裏有豆油和麻油,用這兩種油倒是不錯,只須將墨磨得很濃,就可以將油墨均勻地沾在銅、鐵、錫之類的東西上,可以很清晰的將圖案轉印出來,那三個“姚秋生”的錫字也很清楚地印在紙上。不過,林強雲算了一下,這樣的油墨成本也太高了些,用來印書實在是太不合算。如果能找到其他的油代用,那麼印書所賺的銀錢就可以多一些了。

  廚房的大師傅看到這裏最大的官到自己這裏走了兩三次,把香油和豆油取了一些不知做什麼用,向四海一問,方才明白他是用于磨墨。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的當著四海的面,自語嘀咕:“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大官是怎麼想的,連寫字的黑汁也要用油來磨,是要使寫出來的字更香些麼?別人看你的字只看寫得好不好,哪裏會去聞它香不香呢。就是要用油來磨墨,也應該用便宜得多的菜籽油吧,又省錢,寫出來的字照樣也會油光水滑的……”

  四海把這話回去一說,把林強雲高興得哈哈大笑,拍著四海的肩道:“好啊,那位師傅一句埋怨的話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將來能省下一大筆錢呢。”

  “耶,印泥?”林強雲笑著笑著,突然一跳起身,雙手狠狠地抓著四海的肩膀,盯著他怪叫:“你有看過別人用印泥來蓋印麼,快些告訴我。”

  四海不知林強雲這一下又發了什麼癲,只見公子的雙眼裏精光閃閃如瘋似狂,自己的雙肩被抓得生痛,不由得慘聲叫道:“哎喲,公子先放手啊,就是要問話也別抓得那麼用力呀,你打慣鐵的手這麼抓人很痛的耶。”

  林強雲這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馬上松開手改為按在四海的肩上,問道:“四海你說,有沒有看過印泥?我出山來到這裏兩年出頭了,沒注意到印泥這東西有沒有人用呢。”

  四海伸手撥開林強雲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揉動著雙肩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昏睡了兩天後,力氣比以前大了不少,隨手一抓就讓人痛得出汗。啊,公子剛才問我什麼?”

  林強雲再把話問了一遍,四海偏著頭想了一下,搖頭道:“印泥?這是什麼物事,我連聽也沒聽過,哪能看到吶……”

  林強雲:“哪……你看沒看過官府張掛榜文時,榜文上的官府大印是如何蓋上去的?”

  四海還是搖頭,嘴裏說道:“這事我沒看過,也不知道。公子想要知道的話,最好去問張大人或是沈總管沈大叔,或許他們才清楚。”

  沈念宗也不清楚印泥的事,只向林強雲說道:“為叔只知道秦漢印璽皆用封泥。所謂的封泥,即是將卷起的竹木簡兩端封上濕泥,再以印璽印上,傳送到時再查驗泥封上的印跡是否完好。南北朝時,絹素、紙張的應用日益廣泛,逐步代替了竹木簡,印章的使用起了顯著的變化,封泥逐漸廢止而印色逐漸流行,隋唐之後印章通用印色。至于印色是如何制成的,為叔卻是不甚了了,怕是連張大人也不一定知道……”

  “錯了,錯了。”張國明大笑著從外走入廳中,對林強雲抱拳施禮後找了個位置坐下,從容不迫地向林強雲說道:“這印色的制作方法,本也是官府中專人管的,而下官卻恰恰曾做過一任楚州通判,故而知道印色的制法。印色,先取珠砂置于研槽中研為極細末,另取一分水、九分蜜拌均,將珠砂細末加入調成糊狀,再置于研缽中反複研磨,須得三數日方成印色。”

  林強雲:“這麼說來,此時無論是民間或是朝堂上所用的,都是張大人所說的印色。不知道這種印色的顏色能保持多久,遇到水時會不會融成一團?”

  張國明原本傲然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些喪氣的說:“顏色麼,倒也能保持十數年不變,再久那就不行了。咳,至于遇到水時的樣子,可以說得上慘不可言。非但會如公子所說般的融成一團,有時連它的顏色也被水浸得不知去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們這些為官之人,也是時常為這印色遇水即化而苦惱,有什麼蓋有大印的文書之類傳送時,都會說上一句‘求老天爺千萬別在文書送達之前下雨’,這也表明所用的印色和書寫的墨汁一樣,是怕遇到水的。”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6
卷六  第五章(二)

  “哈哈!好,好得很吶。張大人此後大可不必擔心這印色怕水了,這幾天我會馬上做出部分印泥來給我們所屬的各地官府蓋印用。這種印泥非但不怕水,而且還能保證它的顏色就是過上數十、以至一二百年都不會褪。若是做得好的,它的顏色保持時間更長,而且還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讓人聞了會覺得心曠神怡,十分舒服。”
  林強雲轉而對沈念宗說:“叔,這裏的印刷作坊要選個靠河的地方,小侄要用我們的水車出力來替我們印書。地方要大,四周要砌起高牆,以便我們印書的技術不被人偷師學了去。另外,所有的木版都讓師傅們停下來不要刻了,我要用另外一種活字來印書。哦,我們這裏可曾有鉛麼,若是沒有鉛的話,那就只好向民間收購一部分錫來用了。”

  沈念宗微微一笑,拍手高聲道:“該著你這小子走運,上月就有一個廣州來的無良商家,跟我們的船到這裏做買賣,他欺北人不識貨,從韶州(今廣東省韶關市)購了五千余斤鉛運來此地,騙人說都是錫料。不料,卻在去交稅時被吏員發現,不但那五千多斤鉛被我們的官府以低于市價一半的價錢收掉,其本人也被判服苦役三個月。如今還在濰水邊上的柞山寨附近築屯田堡,還沒放回來。我正發愁這些鉛不知做什麼用,恰好全都給你使用好了。”

  張國明若有所思地說:“唉!可惜只能做成紅色的印泥,若是能有多幾種顏色就好了,朝庭印發的楮鈔也就可以用得久些,不必經常換屆使用了……”

  林強雲心裏叫道:“彩色油墨?!用彩色油墨來印紙鈔會子,這主意真是太好了。呵呵,我有辦法做,現時還不告訴你們就是,以後做出來時再講。”

  好事都湊到一起,林強雲自覺運氣還是不錯,心情也跟著大好。

  當日傍晚,林強雲信步走出子城大門。

  子城前的大廣場上,已經放了學的孩子們在場中奔走笑鬧,或是用木、竹鉤棍推著竹圈四處奔跑。另有數十個孩子圍成一大圈,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歡聲笑語和尖聲怪叫。林強雲好奇地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幾個南方來的、十余歲的男孩子手持繩鞭抽打石板地上的陀螺。他們玩陀螺的技術顯然是剛學會不久,陀螺在他們的手下很不聽話,想要它向前卻往往會向左右行走,甚至還會向後倒退;想要陀螺從小石塊中穿過,十次中倒有九次不能如願。孩子們玩陀螺的技術在林強雲的眼中太也差勁,根本沒有什麼看頭。但看他們一副不服輸咬牙切齒的樣子,林強雲知道只要孩子們能堅持練下去,掌握了玩陀螺的訣竅以後,總有一天能與應承宗那樣的陀螺高手一決高下。

  “應該和張大人說一下,讓他每年也和泉州一樣,在農閑時舉辦兩次陀螺比賽,組織比賽的人手可以在‘無憂書院’那些人中選出幾個來主持。”林強雲暗自思量道:“根據地是應該多搞些體育活動,讓人們在得到溫飽後,多有一些活動消遣才好。啊,另外還要成立些文工團……哦,應該說是戲班子、傀儡戲之類的東西,讓人們有好看的物事。”

  “‘無憂書院’……‘無憂書院’,剛剛才想到要這‘無憂書院’裏的人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麼一下子就記不起來了。”林強雲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忽然想到什麼,馬上飛快地向旁一側身搶出幾步,似是要避開突然襲擊。害得跟在他身後的四海和親衛們大吃一驚,奔到他身邊面朝外圍成一圈,緊張地向四下打量。

  林強雲呵呵笑道:“大家別著忙,我是想起山都了。以前我每次打了自己的頭時,他都會沖過來再朝我打一下,所以我也有點條件反射了。”

  此時,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手裏拿著一條青白色的枝葉,從廣場外向這一堆玩陀螺的孩子們跑來,嘴裏大聲叫道:“哥哥,媽叫你回家吃飯了,媽說再不回去就讓你摸黑吃。”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從人叢中跑出來,正玩得高興的男孩被妹妹打斷了興頭,十分生氣地大聲向他的妹妹吼道:“為什麼要摸黑吃,肯定是你去報了,說我在外頭玩。就不回去,以後也不再帶你去玩了,看你還敢不敢再去給媽報信。”

  小女孩想必對她的這個哥哥十分依戀,一聽哥哥此後將不帶自己去玩了,委屈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抽泣著說道:“我沒有……我沒有去報信,我才沒報媽說你在外頭玩……媽……媽對我說了的,我們家點燈的蓖麻油已經不多……快……快用完了,再不省著些用,就點不到下半年新油榨出來……哥哥,我真的沒去報信呀,你可以回家去問媽。”

  小男孩一見妹妹哭了,一時也是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走到小女孩的身邊,柔聲安慰她說:“好好,好妹妹別哭了好不好,哥哥知道我的好妹妹不會去報信的,以後還是帶你一起去河裏捉魚,以後上樹掏鳥窩時先把掏得的小鳥給你玩好不好。快別哭了,哎喲,你怎麼把蓖麻樹的枝葉給折下了,被爹爹知道了要打的。”

  小女孩把手上的枝葉一丟,破涕為笑說:“好哥哥,說話算話,以後別把我丟在家裏不管。這蓖麻的枝葉是爹爹自己剪下的,他說這株蓖麻長得太大叢,擋著路了,就把它剪掉一半。”

  “咦,蓖麻油?對呀,我怎麼把這蓖麻油給忘了。”林強雲最後聽清小兄妹倆的對話,不由得“啪”地一拍大腿,不顧用得大力將腿打痛,一邊呲牙裂嘴的“嘶”了一聲,一邊千歡萬喜地小聲叫道:“油墨和印泥最好都拿蓖麻油來做,又省錢,又好用得很。真是天助我也,合該我們又能有新東西賺取官府和皇帝家的銀錢,多了一條賺錢之路。”

  第二天,林強雲叫人搬著一壇泉州做出的高度酒,和一壇昨天搜購到的蓖麻油,還有准備好的火爐及各種用具,自己則提著五六斤在藥店裏研細的上品珠砂,和親衛們幾乎將城裏的藥店搜空,才買到的三十多斤艾絨走進一個小廳。

  廳裏集合了十二個從小孩兒兵中選出來的孩子,林強雲今天要先給這些孩子們上課。看著下面坐的十二個才十二三歲的孩子,林強雲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大哥今天講的,你們都要牢牢的記在心裏,沒有得到我的許可,決不可將大哥教你們的技藝外傳。”

  十二個孩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大聲保證:“大哥放心,我們到死都絕不會泄露任何機密。”

  一個似是頭目的孩子代表他們說:“我們早就已經在雙木神牌前發過誓的,若有任何人敢壞了大哥的事,別說將來會應了誓言天誅地滅,就是還沒應誓之前,我們的所有人也不會放過膽敢泄密的奸人。”

  林強雲:“那好,大家注意聽了,今天大哥要教你們做的是一種叫‘印泥’的東西。你們學會了大哥教你們做的事情後,就要被分派到各個地方,到我們雙木商行開的專賣書籍和文房四寶的店鋪中去,專門負責做此次學會的東西。大家注意看我是如何做的,看清了,先用秤稱出五斤油料,放到陶罐裏去,置于爐上讓它熬煮,不能讓油大滾,只須在油熱了,冒出水汽時,再加入一斤四兩——也就是油料重量的四分之一重——的白蠟。爐火不宜太大,讓油和化開的蠟微有滾動就行。在此期間,要時時注意觀察,用小笊籬或是小勺將油面上的浮沫撈掉。直到現在你們看到的樣子,沒有水汽出現,也再沒有油沫浮起時,這油就算是熬好了,立即端下地放涼備用。”

  林強雲沒把這種油的名稱告訴孩子們,倒不是他信不過這些孩子,而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反正用蓖麻油、菜籽油、豆油以及麻油都可以做印泥的,只要孩子們懂得是用油做的就可以了。

  林強雲用兩塊做成弧形的木頭將那爐上的陶罐端下,放到廳一角的地下。帶著孩子們走回廳中,抓起一大把艾絨說:“這東西叫艾絨,本來是治病的郎中先生用于火炙治病的物事,但又恰好適合我們做‘印泥’所用,便被大哥從藥店裏先弄來做‘印泥’了。大家看,現時我手裏的艾絨還有許多粗梗、黑皮及葉梗等雜物,這些都是不能用的,必須將它們全部清理掉。來,大家一起動手幫忙挑撿,把這些艾絨清理幹淨了我們再接著說。”

  艾絨清撿完,那一陶罐蓖麻油也已經涼了,林強雲將艾絨先收拾到一旁,拿起幾塊細布對孩子們說:“好了,大家再來看我操作。現在這些油已經涼了,那我們就用兩到三塊細麻布疊在一起作為濾布,將已經放涼的油用濾布過濾,這當中要注意看清楚,已經熬好的油應該是沒有一點雜物懸浮的。注意看,這底下還有些沉底的油渣,不論它的油渣有多少,都不能留,全部都要倒棄不用。”

  林強雲把濾出的油稱好量倒入一個小石研缽內,邊打開那一大包珠砂一邊說:“濾完了的油就要加入我們印泥的顏料,就是這種研成細末的珠砂。記住了,一斤油中,只能放入四兩細珠砂,用這根石研棒進行研磨。注意看我的研磨的手勢,先將研棒用力壓到底,一邊用力左右旋動一邊往缽邊移動,要一下、一下的用力。一直要研到油不浮,珠砂粉不沉,才算是研磨結束。這研磨的事,是個技術活,要大家慢慢才能學得會,剛開始做的時候可能要好幾天,甚至十來天才能將它研磨好。同時這事也是很累人的,你們研磨的時候要能吃得了苦才行。好了,此事稍待我講完後每個人都拿一個研缽去研磨,現在我們再來講那些艾絨的做法。”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0-1 12:37
卷六  第五章(三)

  林強雲取出幾個布袋,帶著孩子們走到放艾絨處,將挑撿好的艾絨分別裝入袋中,再送到廚房去用開水煮。煮了半刻時辰後撈出,解開布袋散倒入清水中浸泡,笑著說:“好了,將這些艾絨經開水煮過後,它就不會含有其他雜質和油性,不會與我們已經過濾好的油料發生反應。明天一早撈出放于太陽下曬幹,然後再用手把這些艾絨搓散,撿掉肉眼能看到的雜物,就可以留下來備用了。從現在開始,全部去回去研磨珠砂,看誰磨得最快最好,得第一的人我將有一件獎品給他。”

  孩子們聽說學會今天大哥教的東西後,就可以分派到各地店鋪中專做印泥,本就異常興奮,都暗自想著要盡快學會大哥教給自己的本事,能盡快賺到錢自己養活自己,不再給大哥添麻煩。再聽到研磨得第一的人還有獎品,那還不拼了命地去幹。所以,林強雲將做印泥的道理給他們講清楚後,這些孩子們僅用了三天的時間,就將他們的珠砂和油一起研磨得合于要求。

  林強雲對此大為滿意,當然也沒有失言,當即就獎給得第一的孩子一個不到一寸大的小萬花筒。

  林強雲檢查過了所有的珠砂油料後,便叫孩子們將已經曬幹的艾絨取來,讓他們自己將艾絨慢慢地分次加入到那些研磨好的油料中去,邊加艾絨邊攪拌,直到全部都已經成了軟泥狀方才讓他們停手。

  接著,林強雲指導孩子們互相檢查,一邊對他們每個人所做的印泥逐一點評一番,讓還沒達到要求的人再進行攪拌。全部都完全合格後,方叫孩子們取來做好的漆盒,將印泥用手拍打成型,做成比漆盒稍小些的泥塊,盛入盒中壓實抹平。至此,整個能用于官府大印使用的印泥盒便算完成了。

  張國明等人拿到林強雲交給他們的盒裝印泥後,迫不及待地取來大印,用白紙把原來的印色和林強雲拿來的印泥各試著蓋在紙上,還沒等印泥幹透,馬上就端來一盆水,將蓋有大印的紙放入盆中浸泡。同一張紙上的對比,顯得十分清楚,印色蓋的印跡一下水就開始化開,不多一會就成了一團淡淡的紅色,後來連印跡也看不清了。而印泥蓋的印章,則完全沒有變化,在粉色的水裏還是顯得那麼鮮紅奪目,直至等了二刻時辰,還是沒有一點變化。

  “好,好。真是好得很吶。”張國明笑呵呵地說道:“這種印泥用在各種文書和榜文上,就是墨水被水泡糊了,它也還不會消失。公子啊,若是我們寫字的墨汁也能像此種印泥般的不怕水而又耐久,那就好了,我們所寫的各種書籍也就會保存得更多更好。”

  林強雲道:“張大人,寫字的墨汁我還真沒想到用什麼辦法能做成這樣。但若說到要將印成的書做成不怕被水一泡就糊掉,我已經有辦法了。你且等著,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看到這樣的書了。這樣的書不是一本兩本,而是所有經我們雙木商行作坊印出來的書,全都一樣,只要書籍的紙張不曾受損,這本書就照樣的還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咦,哈哈!”林強雲“咦”了一聲後,突然放聲大笑,弄得大堂上的數十個人都愣在當地,他們實是搞不明白林強雲這位雙木商行的東主,也是他們這些人的上司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行為。

  張國明急急走到林強雲身邊,小聲問道:“公子,有什麼事這麼好笑,你沒事吧?”

  林強雲收住笑聲,對大堂上的人不好意思地說:“實在對不起,我一時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打擾大家辦公了。不敢再打擾你們,走也。”

  原來,林強雲剛才和張國明說起了書籍的事後,突然想到了那天一時忘掉的事,竟然也是和書籍有關。他在與那些雕印版的老師傅們談論印刷書籍之事時,就知道這些人都是識字不多,要他們按寫好的字來雕刻印版還沒什麼問題,但要他們把一個個活字按文章排出版來,恐怕就不是他們這些人力所能及的事了。當時他就想到,必須從新招收一批比較識字的工人外,再招些願意改行做工的落魄文人來排版。“無憂書院”中的人,也可以為印刷作坊出一份大力的。林強雲看過此時的不少書,其中既有手抄本,也有雕版印刷本。手抄本也還罷了,在斷句的地方還會有些黑點可資分辨。但雕版印刷的書中,卻是有一半左右的都沒有任何可以斷句的符號。另外一半則或是有黑點斷句,或只稍空開一點——或者說空開半個字的距離,作為斷句的區別,讓人很容易將書中的意思弄錯,甚至根本就想不明白書中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林強雲對“無憂書院”中人的打算,是可以教會他們使用標點符號,再由書院中的這些人遴選出一批、現時讀書人參加科舉考試最需要的經史子集、詩詞歌賦之類的書籍,全部校核一遍,加上標點符號後先行排版刊印,只要質量有保證,價錢又比其他雕版印刷的書籍便宜,就一定能賺到銀錢。另外,還得從“無憂書院”中把那些既沒有當官為吏能力,又沒有什麼文才,只知道在書院內吃完了空談的秀才們,拉到印刷作坊來,作為排好版後的校對員來使用,不但保證了自己名下的印刷作坊所出的書籍能有最好的質量,還讓這些廢物般的文人為生活所需做出必要的勞動,賺錢養活他們自己。林強雲可不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出現有那怕是一個,會吃不會做,而且還成日價怨天罵人的家夥。

  這種招收識字工人和“無憂書院”的事交給沈念宗去辦之後,結果倒是讓林強雲意想不到的順利,他也一時想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和自己所想象的不一樣。

  這時代識字的人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太少,招募的榜文一出,膠西縣一地很快就有六七十人前來報名,經過沈念宗他們考核後,招到識字比較多,差可一用的人二十五名。

  位于萊陽縣山裏的“無憂書院”,出現的情景更是讓林強雲覺得好笑。書院中的人開始時沒一個人願意來做此種賤業,後來一聽前去要人的沈念宗說起,凡是雙木商行印刷作坊出的書,都會在書上印出編撰、校核、校對等參加人員的名字後,如同多日不曾吃到一餐飽飯的人見到美食一般,那些沒被選中編撰、校核,而又自認有學問、有文才、有本事,而又沒名氣的人,全都想到印刷作坊來做校對。至于有沒有工錢,工錢是多少他們倒是全不在意。這些人在意的是能不能到作坊裏來做這一份他們能做,而且還能出名的事。

  吳炎和司馬景班的三架鐵甲車還沒完全做好,這些天卻又被林強雲拉來一起,商量著做印刷機了。

  林強雲專門要吳炎派出兩個技術最好,也最肯動腦筋人,要這兩個人負責將鉛鑄成鉛字的坯料,以便那些雕版師傅們用來刻成字。林強雲記得自己看過用于印刷的鉛字是在靠字一端的部位開有一條半圓槽的,就也要求將字坯也做出一個半圓槽來。

  那兩位鐵匠一聽所需要的鉛字坯以後,其中的一個馬上就對林強雲說:“師祖,若是這些字不是急著等用的話,徒孫有一個方法可以將這種鉛字做得更好。”

  林強雲大為高興地問道:“哦,有什麼好辦法,快說出來聽聽。”

  那人道:“到了此地以後,這裏的各州、縣官府的官印全都要換掉,一時間又找不到高手玉匠來重新刻制玉石官印。所以,沈大總管和張大人就想到讓師傅鑄出銅印……”

  “啊!”林強雲叫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按銅官印般的做法,以原來的官印外形為樣本,做出其外形的泥範,刻木為字做成底面字印的泥範,將兩個泥範合在一起再鑄成銅官印麼?”

  看到這兩個徒孫都連連點頭,林強雲口氣一轉,歎道:“可惜我們所需要的鉛字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那麼小的泥範做起來太難,鑄出來的鉛字肯定不好,說不定連用都不能用呢。哦,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另外還想到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稟告師祖,徒孫姓程,叫禾生,徒孫出世時正是施禾(水稻插秧)時節,所以就取了這個名。”程禾生顯然也是個喜歡說話的碎嘴子,指著另一個不大說話的同門說:“他是我師弟,姓崔,叫大財。不過據徒孫所知,他們崔家雖然給他起了這麼一個‘崔大財’的名,卻沒把財催回家裏來,反是把家裏還能勉強糊口的二十多畝田,讓他的名字給催到別個大富人家裏去了……”

  林強雲:“哎喲,好了,好了。別說這些閑話,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把需要的鉛字做出來吧。”

  一直低著頭沒說話的崔大財,不敢看林強雲,把頭稍抬起一點小聲說:“師……師祖,徒孫想按師兄所說的辦法是可以做得好鉛字。我們不做泥範,而做成像我們打制無羽箭鏃一樣……不對,和打制箭鏃不一樣的鐵範、或者銅範。比如,將鑄鉛字的模範分成兩個或是三個以至四個來做,上面專做成一套鐵範就夠了,底下的字範,則是有多少個字我們就做出多少個字範來,而且……依徒孫想來,用來印書的鉛字又不必做得很深。所以,我們用薄鐵片或是薄銅片做字範,再底下墊上平鐵塊或是平銅塊,只要能讓我們印書時可以方便印出好的字樣就行了……”

  “哈哈,不錯,這個辦法真是不錯吶!好,你們兩個要先記一功,等我們印書作坊開起來以後,將會給你們每人度支一百兩的賞銀。”林強雲高興得手舞足蹈,這一刻他真的是樂不可支。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46
卷六  第六章(一)

  “一百兩?師……師祖是說……”程禾生聽到一百兩銀子的賞錢,連他那麼流利的嘴巴這會也結巴了,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態,口齒不清的問道:“師祖是說……給我們兩個每人……每人一百兩銀子的賞錢?”
  看到林強雲肯定的點頭,程禾生心裏叫了聲媽,暗道:“真是不得了呀,一百兩銀子,折成銅錢就是一百緡,山東這裏的上白米是十二文錢一升,一石也才一緡另二百文銅錢。”

  程禾生飛快地心算了一下,一百緡錢可以買到上白米八十三石三鬥三升三,足夠他家六口人什麼都不做,放開肚皮的吃上三年多差不多四年了。

  不過林強雲後來的話讓兩個人的高興勁緩了一下,他們聽得師祖說:“只要你們能按剛才所講的方法……不,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都行,只要盡快鑄出足夠我們需用的鉛字,這一百兩的賞銀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希望你們盡快的將這些鉛字鑄出來,有什麼需要時,找你師傅或是直接來找我都可以,盡管來和我們說,我和你們師傅都會盡全力相幫。”

  丟下兩個比自己還大上幾歲的徒孫,林強雲再去到木匠工場,他首先要司馬景班做出尺二大、六分厚帶有一寸高加強勒條的兩塊木模,讓吳炎他們做成砂範(鑄造砂模)再用鐵料鑄出六塊灰口生鐵板,讓徒子徒孫們將鐵板平面的鑄造硬皮鑿掉後,先用銼刀基本銼平。然後叫十來個技術好的人,花了十七天的時間,將兩塊鐵板面對面的壓住,中間塗以研磨出來做印泥的珠砂油,再按林強雲教他們的方法將沒有顏色的位置一點點的銼掉,直至銼成極平的平板,再以刮刀刮成平板為止。

  林強雲雖然見過印刷機是怎麼印出書頁的,卻是不知道印刷機的具體結構,只能憑著自己知道的印刷機幾個動作,想象出自己認為合適的傳動裝置,再畫出圖來和吳炎、司馬景班及他們——也算是林強雲自己——的徒子徒孫一起商量。

  除了那每台機器兩塊必不可少的鐵板、傳動軸外,林強雲沒日沒夜地泡在木工場裏,和司馬景班及那些木匠師傅一起,趕著要將機器的木制樣板做出來。他想用木制的機器來先試一下,到底自己這些人所想出來的印刷機能不能使用。若是木機器都能使用,而且印刷的效果又好的話,才可以將必須的零部件改成鐵制。

  沒有橡膠滾筒,這可難不倒林強雲,他按過去油印機的樣子,叫人用羊絨毛搓成細絨線,再編織成一個個密實、毛絨絨的絨毛布袋,緊緊地套在車出來的硬木圓棍上,再做了個手柄用薄鐵條夾住絨棍滾筒的兩頭,就可以沾了墨後推著它平穩的滾動了。

  有三十多個木匠動手相幫,半個月的時間就做出一架除了搖手的鐵把、作為單向離合器的兩個側齒輪和幾根軸以外,其他全是木料制成的印刷機。

  這天方一吃過早飯,林強雲就興沖沖的到子城內的客舍中,將那些雕版師傅和印刷作坊的師傅們請到後院的木工場,順帶讓人取來運到此地,以前曾印過書的舊雕版。當著這些人和木匠們的面,在司馬景班和吳炎兩人的協助下,將雕版裝到這架基本上是全木的機器上。三個人用手慢慢轉動飛輪,在活動壓板壓到固定的雕版上時拉動夾在其間的紙,檢查兩塊板的接合程度。在壓板張開後,再根據剛才量出的間隙,往活動壓板上加貼相應厚度的紙張,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調試,終于能將雕版上的字完整清晰地印到紙上了。

  一切准備就緒,兩個壯漢也在吳炎的示意下開始搖動搖手,讓一個大石盤改成的飛輪越轉越快。

  在林強雲的吩咐下,所有人全退到五尺以外,以免妨礙他的操作,也預防有人擁擠時碰到不該碰的部位。

  這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試機,這架木制的印刷機能否印出合格的書籍,就看這次試機能不能得到滿意的印刷效果。林強雲在周圍四五十個人的注視下,深吸了一口氣,顧不得擦掉額頭、鼻尖上細密的汗珠,抬起右腳先在踏板上踩了一下,木制的活動壓板“吱”一聲向裝有雕版的固定板壓過去,然後又張開停在原位。

  這部機器所以會要做成一踩一動作,主要是林強雲怕使用機器的人在還沒有熟練的掌握操作技術之前會發生危險,把手夾壞。他過去就曾見過印刷工人的手被夾成殘廢的事,林強雲自己可不想自己作坊內的任何人也因為有了機器而受到傷害。

  要讓機器連續工作也很簡單,只須操作工人踩住踏板不放,或是拿一件重物壓住踏板就可以了。不過,這要在操作工人可以熟練地操作機器,他們的手勢能跟得上機器的速度時,方可進行連續的作業。

  “看來機器的構造基本上還是合理,它的動作除了太慢以外,也還算是比較正確。只須對它小小的改進一下,再將可以用鐵料的地方全都改成鐵制,就能按這個樣子多做幾架出來了。”一邊想一邊抓起那個已經沾滿了墨汁的羊毛滾筒,再往墨盤裏滾了一下,讓滾筒上的墨汁更均勻些,林強雲將滾筒探入兩塊板間的空位中,在雕版上滾了一下拿起一張紙放入確定已經放平後,一腳踩到踏板上。

  機器再次“吱吱”的叫了幾聲,隨著人們越來越粗重的呼吸,壓板合上,隨即又張開。在壓板張開的這一瞬間,四五十個人的呼吸幾乎全部停頓。人們目不轉睛地盯著林強雲的每一個動作,那怕是最微細的動作也不肯放過。

  眼看林強雲慢慢地往張開的夾板內看了一眼,探入夾板內的手扶在活動壓板上一直沒動,臉上的神情無喜無憂,不露絲毫動靜。

  急得吳炎又是拍腿,又是跺腳,再加上抓頭的,恨不能馬上沖上前去看個究竟。看到林強雲還呆呆的看著兩塊壓板不言不動的站在當場,吳炎忍不住叫道:“師傅啊,你在幹什麼呢,快點告訴我們機器印刷的情況怎麼樣好不好,這樣慢吞吞的想要急死我們是不是呀?再不給我們講的話,我就去找張大人,請他在我們根據地的律法上加一條,急死人也必須償命,沒的活活被師傅你這慢性子給急死,連本錢都討不回來……”

  其實吳炎這次是錯怪師傅了,林強雲伸手去拿到紙的那一刻,就發現這部機器有什麼地方不對,因為那張印上了字的紙在雕版上粘得很緊,須要用些力很小心的從一端揭開,才能將紙從雕版上取下來,而且最底下的一角還有點破損。

  “這樣不對呀,”林強雲心裏非常困惑,想不通自己和司馬景班、吳炎辛苦了十多天做出來的印刷機會有這樣的一個結果,暗自想道:“如果每次都要小小心心的將印好的紙張從版上慢慢的揭下,那不比他們手工操作的還慢,用這樣的機器印刷,除了排版比雕版快了以外,其他還有什麼優勢呢。還不如就用活字排出版之後再用手工來印刷方便,省得花費這麼多的時間精力來做印刷機了。不對,肯定是有什麼地方、或是什麼必要的零部件沒做,才使得要揭下印好的紙時這麼困難。”

  聽到吳炎的叫聲,林強雲醒過神向蠢蠢欲動的人們叫道:“大家都過來看吧,印刷的效果倒是還差強人意,只不過還有一點小問題需要想辦法解決。”

  有林強雲的話,幾十個人呼轟一下圍到機器旁邊,把搖機器的兩個壯漢也擠了出去。人們對印出的那張紙很仔細地察看了一遍,都覺得這印刷機印出來的字相當不錯,一時間議論紛紛。

  林強雲把吳炎、司馬景班和幾位印刷作坊的老師傅請到一邊,將印刷機現在所面臨的難題向他們說明了。吳炎和司馬景班對望了一眼,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這些天被林強雲逼得不但要跟著師傅(東主)一起親自動手,而且各種各樣的問題使他們連睡覺也在動腦筋想辦法解決,對這種他們不熟悉的事情,實在是無法可想。

  那些雕版和印刷的師傅們聽了林強雲所提出來的問題後,全都不發一聲的低下頭沉思,有人撿了一塊小木片往地上不住的劃動。

  時間看看已經午時了,林強雲見還沒有什麼辦法可想,站起身向圍在機器邊上的人們叫道:“大家先回去吃飯吧,下午該幹什麼就各自幹什麼去。等我們把機器全部做好之後,再請大家來品評。”

  林強雲對還蹲在地上的那些師傅說:“各位,去填五髒廟先,若是能想到什麼辦法時,再來和我說。”

  林強雲送走眾人後,對著這架印刷機發呆,心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個麻煩事別人做出來的機器到底是怎麼解決的?”

  留在這裏沒走的除了司馬景班外,還有應君蕙和三菊,她們對技術上的事本就一竅不通,自是不會去多動腦筋亂想,也知道她們對此一點也幫不上大哥的忙。

  應君蕙和三菊講起自己在泉州時所管的那間胭脂水粉店及一間扇子鋪,說到那間本來生意清淡的扇子鋪,卻因為大哥弄出陀螺這東西,並且還想出陀螺博彩大賽的主意,而讓那間店鋪數月間賺來了數十萬貫銀錢的事,聽得三菊張大了嘴,驚“啊”出聲。三菊羨慕地問道:“君蕙姐,陀螺博彩大賽時一定很熱鬧吧,能和我說說麼。”

  應君蕙:“好妹妹,這話可長得很呢,等我們回房去後再給你講那些有趣的事情。”

  三菊:“那麼,給我說說鳳兒姐的事好麼?我看大哥無時無日都在想著鳳兒姐,她一定是個極美、極好、又極能幹的大姐吧?”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47
卷六  第六章(二)

  應君蕙看了一眼林強雲,見他還在印刷機前低頭想辦法,便放低聲音說道:“可不是嗎,鳳兒姐在泉州時,管的是四間布帛、成衣鋪,比我還多了兩間呢。她店裏的那些管賬先生、夥家都對她恭恭敬敬的,從不敢對鳳兒姐有一點小看之心。就連那些牙尖嘴利、從未在口舌上饒人的裁縫大嫂,見了鳳兒姐也似老鼠見了貓般的,不敢有所放肆。”
  三菊:“啊!鳳兒姐真厲害。我可沒她那樣的能耐,別人說我什麼時,我就急得臉紅耳赤的,連話也講不清楚,更別說能把其他牙尖嘴利的人收服了。”

  應君蕙:“這倒不是鳳兒比別人能講會說,而是她裁縫隙的手藝比別人好,不愁其他人不服管教。別的成衣店呢,老板或是管事自己不會裁縫衣服,自是不敢得罪這些女人。怕的是一旦這些女人們不再為店裏做事了,那這家成衣店不就少了好多生意,要少賺好多銀錢了麼?但我們的店就不同了。你想呀,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惹毛了鳳兒姐,她可不管你是誰,手藝好不好,即使你的手藝再好,也比不過鳳兒姐的那雙巧手。而且,鳳兒姐也不講情面,馬上就會叫你滾蛋,連個賺錢吃飯的地方也沒有了。我們自己的店裏生意,因為有了鳳兒這位裁縫的高手在,卻不受絲毫影響,還是照樣做自己的生意,照樣能賺錢。”

  三菊好奇的問道:“君蕙姐,鳳兒姐的手藝好到什麼樣,講給我聽聽嘛,好不好?”

  應君蕙頓了一會,才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等待聽故事的三菊笑道:“好吧,我就說一段鳳兒姐繡花的故事給你聽。有一次,一個蕃商拿了一副水彩畫到鳳兒那兒,說是肯出五倍的價錢,要在衣袍上繡出和那副水彩畫一模一樣的花色來……”

  三菊道:“這有什麼難的了,有了原樣的水彩畫,別說鳳兒姐那麼心靈手巧的高手了,就是我這樣笨手笨腳的鄉下人,也能將那東西繡出來。”

  應君蕙微笑道:“且聽下去再講嘴罷,你道那蕃商另有什麼要求麼?”

  三菊奇道:“什麼要求?”

  應君蕙:“蕃商的要求是,他那副水彩畫不能損壞,衣袍繡完了以後,必須完好無損地將水彩畫交還給他……”

  三菊“啊”了一聲,只聽應君蕙說道:“據那蕃商說,他走了許多地方,都沒人能將他的這個要求做出衣袍來,甚至到臨安去也沒人敢接下他的這宗生意。此次到了泉州,聽人說起這幾家成衣鋪有高手裁穎,就找了來試試。當時,店內的那些女人連聲也不敢吭,只有鳳兒一口就答應了那蕃商的要求,而且保證在十天之內將衣袍繡好交貨。不過,鳳兒也提出了兩個要求。”

  “鳳兒提出的要求會是什麼呢?”相隔不遠的林強雲也被應君蕙的話吸引,心裏不由得也想知道鳳兒當時所提出來的是什麼。他眼睛還是看著印刷機,卻把耳朵豎得高高的仔細聽應君蕙所說的話。

  應君蕙道:“鳳兒姐當時對那蕃商說:‘要繡出一模一樣的花不是不可以,但價錢麼,五倍也太過少了些,若是能出十倍的價錢,我就能保證在十天之內把繡得和畫上基本一樣的衣袍交到你手上。’三菊妹妹,你猜那蕃商會如何回答?”

  三菊很幹脆的說:“不知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我敢肯定這個生意已經做成,所以不想費神去猜,君蕙姐直接說出結果來就成了。”

  應君蕙抿嘴一笑,向三菊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不滿地嗔道:“死丫頭,聽故事也不會出聲為講古的人幫腔,哪有你這樣聽講古的。好了,我就將結果說給你聽吧。結果是,鳳兒姐接了這件生意後,果然在十天之內將衣袍繡好,連同水彩畫和衣袍一起交給了蕃商,賺到了蕃商所出的十倍成衣錢。講完了,可以了吧。”

  三菊一聽,這哪裏是講故事呀,分明是應君蕙的推脫之詞麼,不依的一把抱著應君蕙,伸手在她腋下去撥動,一面怨道:“好啊,君蕙姐是成心不讓人聽得過癮,講不講?我叫你說一半留一半的逗人著急。講不講?讓你嘗嘗小妹五爪金龍鬧地府的厲害。講不講?讓你把沒講完的故事漚在肚裏,然後變成笑聲從嘴裏吐出到外面來。”

  三菊的這一手,正是應君蕙的克星,讓極為怕癢的應君蕙笑得喘不過氣來,一迭連聲的求告:“好……妹妹……我……我不敢了。快放手啊,這……這……就講……講下去……去給你聽……哎喲,好不好……”

  好不容易求得三菊放了手,應君蕙喘息方定,向三菊問道:“我剛才講到哪裏了?”

  三菊:“講到鳳兒姐向蕃商收十倍的銀錢。”

  應君蕙道:“好,我接著再講。那蕃商一聽,要收取這麼高的價錢,心裏自然會想,只怕是這幾間成衣鋪也做不了自己的生意,又不好明說沒這樣的本事,因而借收這麼多的銀錢來嚇住自己,讓自己知難而退。當時,那蕃商有了這樣的成見在心,自是想也沒想的答應這個要求。但鳳兒又提出,因為要將衣袍繡得和畫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要求蕃商將那副畫留在店裏三天,以便作為繡花的樣版。她還保證說,三天後就可將水彩畫還給蕃商。十天後蕃商就能到店裏來取衣袍。”

  應君蕙喘了口氣道:“因為蕃商和鳳兒姐講價錢,理論的時間長了些,有到店內來做衣衫的客人便將此事傳了出去,一時間店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此時外面的人也在一齊起哄,高聲叫蕃商答應這個條件,全都願意為雙方作證。那蕃商雖是舍不得將那副寶貝水彩畫留下,此時卻也迫不得已的只好答應下來。”

  三菊聽得興趣越來越濃,不由得出聲問道:“君蕙姐,快些講吶,鳳兒姐後來又是怎麼只將水彩畫留下三天,竟然在沒有樣本的情況下將衣袍繡好交給蕃商的。”

  應君蕙臉色一變,看了三菊一眼,對她呶了下嘴,示意三菊看看林強雲。

  三菊轉過頭朝印刷機那邊看時,只見丈許外的林強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水珠從他的頭面部位直落下地,也不清楚掉下的水珠是他的汗水呢,還是淚水。

  林強雲初時隱約中聽到應君蕙和三菊講起鳳兒,因為注意力都在印刷機上,心裏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到得稍後把注意力轉移到她們的談話中後,越聽下去就越是想起鳳兒和叔媽的件件往事。特別是提到鳳兒的繡花手藝,那是由叔媽手把手教出來的手藝呀,鳳兒再厲害也沒叔媽般做得好。自己和山都兩人現在身上穿的所有衣服,基本上都是由叔媽親手做成的,除了背子的肩上顯示身份的金色雲朵是由鳳兒親手繡的以外,有哪一樣不是叔媽所做。

  “叔媽!”頭上和心裏同樣一陣陣絞痛的林強雲捧著頭,小聲哽咽叫道:“強雲沒用,已經一年的時間了,還沒法為您報仇……”

  陪在一旁的司馬景班歎了口氣,走來輕輕撫了一下林強雲的背部,聲音中帶著些許傷感,小聲勸道:“孩子,大家都知道你把沈嫂嘿當成了親娘,你也為她送了終盡過孝,就不必這樣傷心了。不要把心裏的傷痛藏著,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或是找個什麼事情發泄一下吧……也許,成了家後會好一些……唉!”

  “景班叔,沒為叔媽和鳳兒報卻這份深仇之前,我決不會成家的。”林強雲堅決的說。

  司馬景班無奈的看了一眼還正嘰嘰呱呱說得高興的三菊和應君蕙,目光中帶著幾許無奈和遺憾,在長長的歎息聲中緩緩向工場外自顧走去。

  依稀中,似乎叔媽拿出一大一小兩件夾衫,笑嘻嘻的一巴掌拍掉山都伸向小件衣服的髒手,把夾衫披到自己身上,然後幫著為自己系好腰帶……不,好像是有扣子的青年裝,幫著自己扣上扣子……依稀間,青年裝的袖子突然被人撕掉,只剩下十多條長長的縫紉機線連在撕掉的肩膀上……叔媽……咦,是媽媽,小心地把那些線收起來,准備留著以後用于縫補舊衣服……

  “就是它,用線!”大吼一聲後,林強雲一下跳起身,用手背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呵”的一聲歎息,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這一聲大叫,把急急走近他身邊應君蕙和三菊嚇得花容失色,同時驚慌地問道:“什麼事,出什麼事了?大哥,怎麼了?”

  “沒事,沒事。看把你們給嚇的,連臉都白了。大哥已經想到用什麼辦法能做好印刷機了。”林強雲笑著向兩人招呼:“走啊,我們吃完飯再來,只須一個時辰就能解決問題。”

  “大哥,你給我講講鳳兒姐姐是用什麼方法,在沒樣本貼在衣袍,也能繡得和水彩畫一樣的,告訴我好不好?”三菊心裏還是念不忘這件事,拉著林強雲的手臂搖晃。

  林強雲:“這有什麼難的,我以前教過鳳兒一種很簡單的複制書畫的方法,她定然是用那種方法把水彩畫複制了一張,再貼到衣袍上去再繡,不就能繡成和水彩畫一樣了麼。”

  “啊!有一種極簡單的複制書畫方法?”這下應君蕙也大感好奇,不由脫口驚呼了一聲,急急地問道:“是怎麼做的,請大哥一定要告訴……哦,教會我們。”

  林強雲笑笑道:“先把要複制的書或畫放在平整的桌子上,用我們點火照明的蠟燭往書、畫上擦,讓書畫沾上一層薄蠟,然後再用一張夠大的白紙覆蓋上去,再以圓頭硬木棒在白紙上小心地用些力按擦,待到全部地方都按擦過一遍後,那頁書或是那張需要複制的畫就會印到白紙上。雖然這樣複制出來的書畫不能保持太久,只能放十多天的時候,但鳳兒用她來作為繡花的樣本是足夠了的。所以,她才能按那蕃商的要求不損原畫分毫的將衣袍繡出與水彩畫基本一樣的圖案來。你們看,在不懂的人心裏認為絕無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知道了這件事的原理,就能做出別人用盡方法也做不出的物事來。”

  “呵,鳳兒姐姐真聰明,能把大哥教她玩的事情都用到賺錢上。”三菊既羨慕又感歎,心裏也不由為這位從沒見過面的姐姐感到悲傷。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48
卷六  第六章(三)

  三人走到小廳時,一名護衛隊員正等在廳中。他一見林強雲回來了,立即便開口稟報道:“局主,我們在各地收購小蝦制作那種叫什麼‘蝦油’的人都一直來問,上了釉的大陶缸全都用完了,再接下來還收不收小蝦?”
  “哎呀,這麼快,三千個陶缸都裝滿了嗎?”林強雲有些吃驚地問:“那麼大家是否按我所吩咐的做呀?”

  “全是按局主教的,每百斤小蝦用三十斤鹽,一層小蝦一層鹽裝入大陶缸後放在大太陽下暴曬,每天早晚沒了太陽時翻耙兩次,起風或是下雨就用簸箕、木板蓋住。等到陶缸裏有似水般的油出來時,再將上面的那層油取出來。不過,已經十多天了,也還沒有什麼水在陶缸裏出來,會不會做不成那種‘蝦油’啊?”

  護衛隊員的回答讓林強雲很滿意,對護衛隊說:“你回去告訴大家,做蝦油要很長時間的,少則一月,多則三個月才能將小蝦裏的油全部取出來。讓大家耐心點吧,我們以後開酒樓菜館全靠這裏做的蝦油了。有了蝦油,我們做出來的菜就比別人做的更好吃,就是同一個師傅煮的菜,多了蝦油的菜與沒放蝦油的菜相比,味道就差了很多。所以,我們的蝦油一定要認真做好,這能為我們的酒樓招徠到不少好吃美食的客人。”

  “還有,叫大家不要忘記那種鹽鹵的做法,到時候將出了油的蝦醬拌入鹽鹵中再濾取蝦油。這個方法不會忘記吧?”林強雲在護衛隊員出門前,不太放心地再問了一次。

  那名護衛隊員邊走邊回答說:“局主放心,這些做蝦油的過程都由夫子們記在紙上了的,絕不會誤事。”

  那名護衛隊員走了後,林強雲邊吃飯邊把剛才想到的辦法講給應君蕙和三菊聽,三菊拍手笑道:“虧得君蕙姐講了鳳兒姐的一些往事,大哥才能想出這麼好又這麼簡單的辦法來。那鳳兒姐姐真是個好人,她不在大哥的身邊也還能為大哥出主意……”

  正高興地說話的三菊見到林強雲的臉色又沉下去,趕緊知趣地閉上嘴。

  應君蕙一臉擔心地柔聲叫道:“大哥……”

  林強雲擺了下手,向應君蕙和三菊苦笑了聲,消沉地搖搖頭,片刻後又露出笑容說:“沒事,你們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好的。”

  下午,林強雲沒像早上般的把所有人都叫來,只是要吳炎和司馬景班相幫,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在印刷機上多裝了一個木框。

  飯後才被林強雲叫來幫忙,准備代替上午的壯漢搖機器的四海,因為不清楚上午印刷機到底怎麼不好,便問道:“公子,為何做得好好的機器又拆開,多裝上這麼一個用小木條做的大框,還排了這麼多絲線在上面,到底為是做什麼用的呀?”

  林強雲眼見成功有望,心情大好,耐心地向他解釋道:“上午試了一下這架機器,我們做的印刷機用是可以用的了,也能將印版上的字很好的印出來。但卻有一項麻煩是我們原先沒想到的,因為要印書的紙被機器壓得太重,取出來的時候必須要很小心,稍一疏忽就會將印好字的紙揭破。所以才要做這麼一個木框來解決這個問題。”

  四海嘟喃道:“不明白,一個木框和三四十根線,就能將手都難拿的紙取出來?到底有用沒用還難說得緊。”

  急性子的吳炎最見不別人對師傅懷疑,剛好四海那麼小聲的話卻被他聽到,氣呼呼地雙手叉腰罵道:“缺心眼的小子,你哪裏懂得什麼。告訴你,別小看我師傅想出來的一個木條框和二三十根線,就這不到六斤的物事當得五六個人來用……不,當得過十多個人用。想到沒有,用這個木框上繃緊的線擋在紙張和雕版之間,每根線都剛好放在字行中,印好後的紙被這些線由機器帶動,用力均勻地一分,立刻就能從印版上脫開,我們就能輕松的將紙取出來。懂了麼?”

  四海雙眼茫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氣得吳炎轉身就走,罵道:“笨豬,講了這麼多也還聽不懂,等會讓你親眼看看才會明白這個道理。”

  在四海滿頭大汗的發力搖動下,印刷機的飛輪開始由慢而快的轉動,轉速穩定以後,就不時發出一陣“吱吱咕咕”的聲音。

  林強雲雙手、右腳不停地活動,用左手沾了墨汁的羊毛滾筒往機器裏推滾一下,緊接著右手迅快地取過吳炎遞給他的紙放入壓板內,右腿踩完一腳,在壓板張開後又輕輕松松的拿出那張印了字的紙來。

  司馬景班看到林強雲動作如此的流利,不帶絲毫煙火味,似是已經對這種機器使用了很久般的熟練,不由得對手忙腳亂分紙的吳炎歎道:“吳小個子吶,看看東主的手法和神態,哪裏有半點東主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長年做慣了這種印書之事的老手。我們的印刷機卻也是怪,敢情還像個小姑娘般的害羞吶。剛才那麼多人在時,硬是不給我們面子,讓我們連帶東主一起也丟了個大臉。現在可好,人一少,它就順順當當的把字紙一張接一張地印得清清楚楚的吐出來。你說氣人不氣人。”

  吳炎正忙得無法開解呢,聽了司馬景班的話後幹脆停下手,叉著腰仰頭向老木匠迫過去,怒氣沖沖的說:“好啊,我在忙得手腳都不得閑,你非但不動手相幫,還在旁邊說風涼話。什麼機器像小姑娘般害羞,分明是說我手腳慢趕不上師傅要用的紙。現在換你這高個子老頭去做一回了,看你還能在一邊說嘴不?”

  四海一看吳炎停了手,公子也笑眯眯地沒再踩動機器印字,抽出搖把往地上扔,,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木板堆上喘著氣說:“我的媽呀,不印了就好,這鬼機器可真花人的力氣,才片刻就能把人累個賊死。哎喲……”

  林強雲沒去理會吳炎和司馬景班的鬥嘴,也沒管四海擅自停工休息,而是再次對著這台印刷機呆呆的出神。

  “記得以前還看過縣印刷廠有一架新到的印刷機,似乎是印出來的紙可以自己從機器裏吐出來,由一個什麼東西傳送到一邊堆成一疊。”他極力在腦海裏搜索,想要從中找出埋藏得很深的東西。

  司馬景班和吳炎吵了幾句,見了林強雲的樣子後對吳炎作了個手勢,兩人一起走到林強雲身邊,吳炎問道:“師傅,又發現什麼不好的地方了嗎,講出來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林強雲想想也是,自己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不如就將這個技術難題交給他們兩個去解決好了。便轉過身對吳炎和司馬景班說:“是這樣的,我想這個事情也不是多難,就讓你們鐵工門和木工門的門下弟子一起動腦筋好了。首先,這個印刷機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了,吳炎的鐵工門負責將我們印刷機的鐵件做好,然後和木工門的人一起裝起三架機器來。其次呢,你們兩個掌門都和門下弟子們多想想辦法,我要你們把印刷機做成放進紙張去以後,印好的紙就會自己直接走到機器外面,再由另外的人去收拾。第三,做出來的機器主要是用水車帶動,也要做成可以在沒水車的地方用人手來搖動,讓印刷機成為水力、人力兩用機。就是這樣了,你們慢慢想辦法吧,在我動身去臨安時就要將其中的兩架印刷機帶走的,可別偷懶誤了我的事啊。哦,還有……”

  吳炎大叫道:“且慢,師傅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呀,光是前面講的三條,那三架機器就已經要命嘍,這後邊還再加上一個‘還有’。弟子看,與其讓我們被師傅逼得累死,倒不如我們什麼也不做,幹脆一頭撞到牆上去碰死算了。”

  林強雲笑罵道:“咦,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倒先叫起撞天屈了?告訴你吧,這個‘還有’是非加上不可的,否則,你們就是把機器做出來了也沒有用處,等于是個沒心肝的空殼子,死貨。這個還有就是,你吳炎的那兩個徒弟將鉛字做好了以後,可以去我叔那兒度支二百兩銀子的賞錢。你們把這印刷機改做成能夠自己把印好的紙吐出來以後,也可以到我叔那兒去度支五百兩銀子的賞錢。你們也回去告訴弟子們,自今天開始,凡是有人能想出、做出前所沒有,而又能夠實用的物事,除了給這人增加工錢以外,都可以按做出或是想出來的東西,憑其價值領到一定數量的賞錢,最多的賞錢可以得到一萬兩銀子。”

  “一……一萬兩……銀……銀子?!”吳炎吃驚之下,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立刻閉上嘴不再說話。他現在不但不再叫苦,反而還希望今後再有什麼難做的事情時,師傅會第一個想到自己這個雙木商行第二巧匠的身上。

  還有一樣辦成的大事,就是林強雲在閏二月二十九日,到萊陽去看望那三十來戶茶農時做的,大部分人至今也還不知道的事。

  那天,林強雲、四海、承宗和親衛們一起用兩天時間,騎馬走了三百七十多裏路到達萊陽縣的新開茶山。原本到這裏的一百三十多戶茶農,現時連本地人一起已經發展到五百二十余戶人了。這都是沈念宗和張國明專為茶農定的規矩起了大作用,萊陽縣的地境上本就有些住在山裏的農家,以前種過些少量的茶樹。只因他們制茶不得其法,在“茶”這一個行當上沒什麼收益,所以只是將自己種的茶樹作為他們自己喝來處理。今年的茶農一到這一帶山地,官府知道本地也有人曾經種過茶樹,便發布了一條專門針對茶農的律令。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0:48
卷六  第七章(一)

  一、凡願意種茶、制茶的農戶,官府可以照樣佃予田地、山場,並賒借給其糧食、種子耕牛和銀錢,用于種茶的田地與種植稻麥的田地一樣收取地租賦稅。
  二、種茶的田地、山場前三年免收租稅,從第四年開始按其他田地收取同一租稅。

  三、有一半以上田地、山場總面積用于種茶的人戶,只收取一半的利息。

  四、農戶所種出制好的茶,可以由農戶自行出售。也即是說,只要農戶願意,他可以將茶賣給雙木商行,也可以將茶賣給其商販,不會受到官府的任何限制。

  就是有了這樣的律令,再加上還有南方來的一百多戶人家的帶動,本地的山村農家才對此有了興趣。

  林強雲去看過南方來的那些茶農後,于初二上午己時初來到一個叫東梁子的小村。據帶他們來的一個吏員說,這個小村裏有二十九戶,其中的二十一戶過去都種了茶樹。只不過他們的茶葉都是在過了“清明節”,在谷雨前後的一段時間裏將茶樹的枝葉折下,放到烈日裏曬幹,就這樣煮來喝,根本就沒經制過。現時村裏人因為已快到采茶季節,所以湊了些錢,請了南方來的幾個老茶農教他們制茶。

  吏員帶他走到一家農戶門內,林強雲吃驚地發現,這家人正忙碌地制作新茶。

  這讓林強雲很是不解,此時節令還不到,雖然做出的新茶最為上品,但能采的茶葉實在是太少,除非能賣得極好的價錢,一般茶農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采茶的,那樣太不合算了。

  林強雲再仔細一看,發現又還有不對的地方。

  原來,他們所見那位請來制茶的老農師傅,坐在條凳上,指揮著這一家大小將采摘回來的生茶葉,挑撿出枝梗後放入擺在地上的一個大蒸籠裏,想來是要將茶葉蒸熟。而且,采來的生茶葉長長的,帶有張開的六七片葉片。

  林強雲不由得大為奇怪,走到那五十多歲的老者面前,和聲向他問道:“打擾了,請教老丈高姓大名,小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請老丈不咎賜教?”

  那戶人家的大小四五個人一見門外走入一大群帶著刀槍的官人,不知道有什麼災禍上門了,早嚇得抖索著躲到院子一角,一家人抱在一起縮成團連大氣也不敢出。

  這位老人倒是個見多識廣的,只向林強雲等人看了一眼,依稀很有些面熟的樣子,認得是雙木商行的人,便慌忙起身,向林強雲作揖道:“這位官人,請教可不敢當得,沒的折殺老漢。小老兒姓林,官名叫來福,別都稱小老兒茶福。‘賜教’?官人說的話真教人高興,賜教不敢,有事但請吩咐就是,小老兒自須向官人稟報。”

  林強雲:“哎喲,老丈也是姓林,與小子是本家啊,這樣就更好說話了。不如後輩小子叫你一聲大伯,您老叫我侄兒如何?叫著既顯親切熱絡,似自家親人一般,也省得老丈、官人的叫出那麼多生分來。”

  “呵呵!好,老頭有五十多歲的人了,叫聲大伯也當受得起,就依賢侄的話辦。”林來福笑得眯起眼,不住輕捋三寸長的胡子,老實不客氣地先叫出賢侄來:“賢侄有什麼事就說吧,大伯我別的不懂,種茶制茶這個行當卻是由祖上傳到這一代,已經有七八代人了,大體上不會讓賢侄失望的。”

  林強雲道:“小侄想請教大伯,現時我們做的茶葉有幾樣,都是怎麼做成的,還請大伯賜教。”

  林來福笑道:“這算是什麼吶,現時的茶從大的方面來說,分為片茶和散茶兩種,從小的方面來說麼……”

  林強雲:“好,就請大伯說說片茶和散茶,小侄想知道它們是如何做出來的。”

  “片茶,就是將當日新采的生茶葉撿選幹淨後,放到大火上蒸熟。然後趁熱置于大榨架內將茶汁榨去,曬得六成幹了,再將榨了汁曬過的茶葉碾成粉末,和上油膏放入茶模內壓制成餅形,再經大太陽下曬得足幹便成。雖說片茶現時我大宋官府每斤付給一貫三百文的紙鈔,但與做散茶比起來,這點錢還是比不上做散茶合算。另外,此地因工具不足和茶樹太少,再加上片茶制作費時花工,我們的人手也不足,一時也無法制作。”林來福一臉得意地將制茶之法說了,頓了一下,說道:“散茶就很簡單,將蒸熟榨去汁的茶葉曬幹,再打成粗碎末就成。所以會有這樣的兩種茶,一是片茶雖然做工要多,做法也較麻煩,但卻好在便于裝運,也便于保存。煮茶時,片茶和散茶相同,先得將茶葉搗碎,加入蔥、橘子皮、薄荷、棗等調料一起煮。老漢聽得先人們說起,漢唐時,加入的調料還有姜和鹽,只是到了本朝,人們為免影響茶的原汁原味,才不再放姜和鹽了。”

  林強雲對林來福的後一段話根本就沒聽,低頭沉吟了半晌,這時抬起頭來向老人問:“大伯,這一帶共有多少茶樹,大約能采到多少生茶葉?”

  林來福想了一下道:“據我算來,這村裏二十一戶茶農,平均每戶種有一百多株茶樹,不過由于有種沒有管,長勢實是極差,每株茶樹也就能采到三斤左右的生茶罷。按每戶一百株茶樹算,充其量春夏每季也就能采到六千余斤生茶。即使全部做成散茶的話,每季也不過只有二千多不到三千斤。按現時官府度支的散茶價會子一百六十文足一斤來算,每戶人家的收入不會超過三緡錢。賢侄請想,作田人家種了四五畝茶樹,一年辛苦下才才賺到三石多糧食,哪能和種稻麥相比呀?所以……”

  躲在一邊的戶主這時也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沒等林來福的話說完,就插嘴向林強雲探問道:“各位大……大官……官人,官府不……不會又要收我們茶……葉……葉的賦稅……吧?”

  林強雲失笑道:“看你這老叔家說的,官府怎麼能朝令夕改,出爾反爾呢?放心,我們不是來收賦稅,而是來幫你們想辦法做出更好的茶葉,讓種茶的人家能收入到更多的銀錢,使得大家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

  林強雲轉對林來福說:“大伯,請你我的親衛們一起,立即去叫所有的茶農們到這裏,並將已經采下還沒蒸過的生茶葉都帶來,我要教大家一種新茶的制法。”

  林來福這時卻有些猶豫了,遲疑地問道:“賢侄,能先給大伯說說你要教大家做的茶是如何制法的麼,我是怕做出來的茶萬一沒人要的話,那……”

  林強雲心裏盤算了一下,他覺得按自己所知的這種茶葉制法,雖然和做散茶比稍多了一道烘烤的工序,但卻並不比做散茶多費人工和時間。現在既要讓自己的商行有利可圖,又不能讓茶農們吃虧,而應該讓茶農園戶得到更多的收益,便決定把茶價比散茶提高一倍,這聲安慰他道:“大伯放心,沒有萬一。我教會大家做這種茶後,會按每斤六十文的價錢全部收購,寫好了字據各人畫押後,立即就先付給三成的銀錢,到你們將茶送來時再從茶錢中扣回。怎麼樣,這樣先付定錢,然後再驗貨時付給全部茶葉款的見錢,總該放心了吧?”

  當時在大宋境內,官府專榷茶葉,產茶之民(園戶)每年既要向官府輸納名曰“茶租”的歲課,還要以茶折稅,余下的茶葉亦得全部賣給山場,官府給他們的報酬是預支的所謂“本錢”。這種預支的“本錢”自南渡前的拗相公于熙甯年間起,便要收取利息了,一直延續至今。大宋現時官府付給茶農園戶的收購茶價,全國境內基本差不多,散茶每斤銅錢二十七文,折會子一百六十文足;片茶為每斤銅錢二百二十文左右,折會子一貫三百文足。但茶葉經過官府、行商、坐賈幾道轉手後,賣到喝茶的手中的價錢,卻是片茶普遍為每斤要賣會子七貫以上、散茶每斤為紙鈔四百五十文至五百文左右。

  林來福道:“可是……先派發的三成本錢……哦,是定錢,要算多少利息呢,不會和我們大宋的官府一樣……”

  林強雲:“沒有的事,我們絕不會和大宋的官府一樣,放下定錢後還收什麼利息。這三成的定錢一分一厘的利息都不收,我們會在字據中寫清楚,不會讓大家吃虧的。”

  林來福一咬牙道:“好,沖道你是姓林的本家,我們自己人的份上,大伯我賭上這一回了。那幾位官人同小老兒一起去的,我們走。”

  人和生茶葉都到了這家的院子後,把這家的一個不大的小院子擠得滿滿的,林強雲只好將人、茶葉及已經准備好的工具,全都帶到屋外的空坪中去。他讓所有的人一齊動手,把全部生茶葉都重摘一遍,只留下當年長出來的兩到三片嫩葉,其余的老葉和茶梗集中到一起另外放。

  讓人架起一口大鍋,等所有茶葉都有摘完後,叫人把火燒旺。林強雲一面動手一面大聲向圍著的人講解道:“我教你們做的這種茶叫做綠茶,以後有時間的時候還會再來教你們做紅茶和半紅茶。現在注意看,做綠茶的關鍵,第一就是炒茶。炒茶時鐵鍋要先清洗幹淨,灶裏的火要大,燒到鐵鍋在暗處看,鐵底發出暗紅的顏色時,就將准備好的生茶葉倒入鍋內翻炒。好,現在鐵鍋已經到熱度了,大家看清我翻炒的手法。”

  林強雲端起一個裝滿生茶葉的土箕,將茶葉倒入鍋內迅速的雙手分張,由兩邊按下向鍋底中間抄去,讓茶葉盡可能多、快速地與鍋底接觸。然後將茶葉用雙手捧起翻了個方向,把還沒被炒到的茶葉覆蓋到鍋內。再一次抄起茶葉時,則又抖動雙手,讓茶葉成分散的狀態撒向鍋裏,要讓茶葉受熱均勻。連續翻炒了一會後,林強雲叫了一聲:“要起鍋了,先將火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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