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28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9:36
卷六 十四章(一)

    丁家良收拾好手銃,向林強雲道︰“林小兄弟……”

    林強雲︰“丁大俠休得心急,小子已經派人去準備了,稍時妥當後,各位可至余杭水門外的北郭瓦北碼頭上船,比走陸路既輕鬆也安全得多。另外,小子也有件事與丁大俠商量,不知可否應充?”

    應俊豪此時已經把心態調整好,也是有心與這位年輕人和解,搶在丁家良面前粗聲說︰“有事快講,不必婆婆媽媽的學女人樣。”

    林強雲聽他的語氣雖硬,語意卻是很清楚地表明了不再計較過去,心裡大喜,嘴上連聲道︰“是,是,小子這就說。小子欲在嘉興、平江、常州、鎮江等運河沿線都開些商鋪,般販些各色南北商貨。再下一步,則是在沿江也開上幾家商鋪。因此,我可是缺少人手得緊啊,若是各位能有信得過、能幹又實在的親戚朋友,不妨推介到臨安來,我雙木商行定會量才施用,保證不會委屈了他們。再有,還請各位的門下子弟,在方便時對雙木名下的生意予以關照。在江湖上行走時,也在雙木鏢局有困難的情況下伸出援手,小子實是感激不盡,在這裡先給各位大俠們說聲謝謝了。”

    丁家良和幾位大俠都是成了人精的老江湖,聽了林強雲這話後,不禁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再怎麼好的商賈也還改不了他們的本性,真個是錙銖必較不肯吃一點虧啊。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看在雙木商行的買賣生意做得公平,也因靠這個商行吃飯的數萬人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幾位大俠都爽快的應承了。

    送走了丁家良、應俊豪等人後,林強雲覺得有些累了,自回後院的睡房中歇息。

    午睡起來後,冉琥與沈念宗一起來找林強雲,三菊和應君蕙忙著泡茶招呼。

    沈念宗一開口就說︰“強雲,這半個多月來一直不願和叔說話,為叔也知道你心裡對叔和張大人將山東的事奏報給朝庭覺得不痛快。可你想過沒有,此次若是沒將山東的事奏報給朝庭,說不定有人會借此對我們雙木商行發難吶。須知我們山東的地境內一切都還草創不能自給,有太多的物事需要從大宋般販過去以支撐那裡的局面。一旦朝庭借此發作,對山東我們的地境敵視起來,那就很能再沒有發展的空間了。故而,叔與張大人商量了好久,才決定要將此事奏報給朝庭。本來此事是要將厲害關係和你講清楚,得你點頭同意後才找個適的時機讓你自己去辦的。卻沒想到上月得報你在城內受襲,並受了酷刑重傷,趕到這裡看到你性命垂危,沒法做主。因此上和冉先生他們商量了後,由為叔做主去找了參知政事鄭清之,將張大人的奏事折子送了上去……”

    林強雲笑道︰“叔啊,你太多慮了,我根本就沒把山東的事放在心上,只要山東的三個州還控制在我們的手上就可以了,管他名義上是屬誰的呢。說不定有了羈縻州的名頭後,還會對我們更有利呢。這事就不必多說了。”

    確實,林強雲本就沒有怪沈念宗的意思,根據地的建立也是因勢利導,並為自己所做的一點防止萬一的安排。對今後不知什麼時間會南下滅宋的蒙古人,林強雲心裡實是非常害怕,他們既然可以打到歐洲去,這就說明蒙古騎兵絕不能等閑視之。就像前些時要吳炎和司馬景班試做鐵甲車一樣,都是為了將來與蒙古人相抗做的準備。

    這些時間足不出戶,他只是借養傷的機會練習《陰陽養生訣》,並盤算生意買賣上的計畫。還有就是在鏡子裡看過自己的臉面後,心理上一直以為自己頭部重傷,沒那麼快痊愈。他不像這時候的人般,認為人的思想是由心所發,深知頭腦對一個人的重要性,他可不想在頭部的傷勢沒完全痊愈時出外,因此而留下什麼後遣症。

    既是將事情說開了,沈念宗也就轉過話題,問道︰“強雲,現時你對生意上的事是怎樣打算的,準備讓我們在臨安的米面鋪就這樣不死不活的挺下去?”

    林強雲︰“我倒是想這樣維持下去,可那些想我們死的人會絕不會甘心麼。依小侄猜測,接下來臨安的米面市場上肯定還會有一番龍爭虎斗。叔你說說看,我們是和這些商家在臨安米面市場上盡全力鬥上一鬥呢,還是就此偃旗息鼓的收拾行李把臨安這個大市場讓給他們啊?”

    沒等沈念宗、冉琥答話,林強雲就接著說道︰“老實說,我是決不會就此放手的。從這段時間的情況來看,這一個多月來我們開的六間米面鋪還是和剛開張時一樣,每天都是門庭若市,所有米面一運到店鋪裡就被人們購買一空。為了保證店鋪不至於無米可賣,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下令這六間米面鋪子只開半天時間,每天每間鋪子只運三十石米面賣出。所以,小侄隱隱覺得,我們的這幾間米面鋪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控制住。而我這一段時間借養傷不出,讓局面維持這種狀況,也是為了再仔細看清局勢。我要讓別人認為我們真的人被六間店鋪所發生的事情給拖住,原計畫要在臨安開的其他店鋪生意,又因沒人手去做而遲遲不能進一步開展的假象。叔啊,你不覺得前些時間發生的一連串事故有什麼不妥嗎?”

    “唔,這裡確是有問題。”沈念宗沈思著小聲說︰“既然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還像拉鋸一樣,你來我往的推來扯去。不明內情的人看在眼裡,他肯定覺得這樣的情勢對於人多勢眾的一方沒什麼事,但對我們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了。”

    “這是為什麼呀?”把泡好的茶送到沈念宗面前的應君蕙,倒是沒想到會有什麼問題,但大哥的事她十分關心,直截了當地發問︰“我們從廣州、溫州運來年糧米,冉琥先生和公治先生仔細地算過了,剛好夠每天一百八十石賣掉,我們按這裡的價錢 給城內外的人戶食用,也有好大的利錢賺呀?我可想不出有何致命之處。”

    三菊界面道︰“君蕙姐,依小妹想,大哥和義父的意思是我們人手不足,全部人都被臨安米面鋪的事拖住後,其他的生意就抽不出人手,最起碼抽不出最好的人手去做了。一旦米面生意上有失,我們就有可能會虧了本錢。爹,你可是這樣的意思?不過,女兒也想過這事,生意場上一決高低,講的除了有買有賣有進有出周轉快以外,還必須比做生意的本錢。依女兒的看法,別人在米面生意上投進的本錢雖然大,但我們大哥手裡能動用的銀錢也不少,在米面商場上足與那些人一戰的了。”

    “呵呵,給你這丫頭說出了一半。”沈念宗憐愛地看了三菊一眼,笑道︰“另外的原因是,我們山東三州現時每天都有大批南北流戶浮民進入,當地的米糧又不足以供給,在一定的時間內,還是要南方的糧食來接濟方可安撫住新來的人丁。故而,臨安這裡作為最大的糧食交易市場,我們就不能不佔有一席之地,以便其他地方能有充分的藉口大量收購我們急需的米糧,有時還能從臨安收取一部分糧食濟急。所以這裡的米面鋪絕不容有失,一定要與想讓我們倒閉的人拼力一斗。再者,你剛才說的也是,商場上的拼斗看的是誰家的本錢夠大,能夠堅持到最後。若是我們沒有其他生意上的收益以補米面生意上的折損,時間長了怕是會支援不下去的。你大哥在這種時候還抽出大批銀錢、派出數十人手,到運河沿岸去另開商鋪,目的就是能在所開店鋪州縣中,能賺多些利錢以彌補將來萬一的虧空,也是為了多幾個在產糧區固定的糧米收購來源,準備大干一場了。”

    林強雲接過應君蕙送來的茶,神態地從容喝了一口,咳了聲說︰“江南運河所及之處,不但產糧,也是絹帛產地。我們除在糧米上插一足外,也應在絹帛市場上有所作為,連鐵器、農具、陶瓷、日雜用品等各業都不能放過,只要能做的生意,我們又有這方面的人才,都在各個通都大埠做起來才是。”

    應君蕙和三菊聽得直抽冷氣,三菊驚叫道︰“我的媽呀,這得用上多少人,需用上多大的本錢才能做到這般大的生意呀?”

    林強雲︰“待到我們的生意有一定規模後,我還有另一個生意好做,到那時候,只需……哎喲,不能說,這事還不能說出來,免得壞了大事。”

    四海、金來、應承宗三人一臉嚴肅的走入林強雲的書房中。,林強雲、沈念宗和冉琥看到他們的神色不對,便停止了說話。三小坐下後,由承宗開口向林強雲說︰“大哥,今天荒字號的甲申苟老伯傳來信,那個對大哥用刑的刑室牢頭胡良,經過一番查探後方才得知,這人是個孤老。在出事的次日就失去了蹤跡,據最後一次看到他的人說,出事的次日上晝,他跟一個穿皂衫的役人出去,至今未曾出現過,估計是已經被人殺掉滅口了。錢塘縣衙內密刑室的四個啞奴,也在出事的第三天,無緣無故的突然暴死在他們的睡房內。錢塘縣的這條線已經沒法再查下去了。”

    林強雲︰“哦,為什麼這些消息到今天才得到,以前都沒去查麼?”

    冉琥站起來向林強雲拱手躬身說︰“好教林公子得知,自公子出事到現下的一個多月時間裡,臨安不但都轄房的二萬多緝捕軍卒全部出動,緝捕那天造成騷亂的奸宄,連皇城司探事司的所有一千多探事役丁也傾巢而出,我們的人如何敢在這種情況下出去查究。前幾天開始,各緝捕使臣收回了大部分軍卒,探事司的人也不再全部出動,才得以讓我們的人鑽了點空子。所以至今才探得這麼一點有用的消息。”

    林強雲這才明白事情的經過,連忙向冉琥道︰“冉先生快請坐下,聽聽其他還有什麼有用的消息。”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3
卷六 第十四章(二)
    金來:「我們和於十七一起查的人倒是有點線索,那天用穢物——也就是污了娼妓天葵的兜胯血布,塗了大哥一身,令得大哥的道法失靈的兩個人已經找到。他們是上瓦一帶遊走討口食的閒人,平日裡仗著腿腳勤快在酒樓幫閒,專替酒客們跑腿買些要用的物事、招娼引妓。兩人招供說並不認得大哥,也與大哥無冤無仇。之所以會這樣幹完全是得了井大官人井得仁兩貫錢,才為他做事的。由井得仁給了他們穢物,並由井得仁將大哥指認明白後才動的手,於十七他們在問完口供後,為怕洩露風聲都將他們滅了口。」

    「什麼?滅了口。」林強雲失驚問:「你是說,惡虎於十七將兩個人殺了?那……那兩人中有一個看來還是十一、二歲的孩子,也把他給殺了?」

    金來點頭應是,林強雲歎了口氣,自語道:「這樣也殺人,有點……有點太過了罷!那井得仁又是何等樣的人?」

    冉琥正色說:「林公子,這不是什麼過不過的事,有人要我們的命了,在主謀的人還沒有找出來之前,這樣的爪牙是有一個就要殺一個,決不可心慈手軟給我們自己留下後患。要怪就怪我好了,這都是冉琥自行做主交代下去。」

    林強雲揮了下手說:「既是冉先生吩咐的,我想肯定有你的道理,我能怎能怪你呢。唉,殺了就殺了吧。」

    金來:「井得仁我們卻是在臨安城內遍尋不得,有人說曾在景福宮南的『袁府』看到過他出入其中,想必是已經躲藏入史相的謀士袁勁綱府內避風頭了。我們請於十七派人日夜不停的看住,只要他一出袁府的門,就可以相機將其擒下。」

    林強云:「唔,這樣也好,事情不能急,要慢慢去做,總有一天能把幕後的主謀揪出來的。希望這次殺掉幾個人後,我們的對頭會學得乖一點,別再意圖在傷害我們的人身上動什麼歪腦筋,改到商場中來做個了斷。其他還有什麼消息,一起說出來給我聽聽。」

    承宗和金來把目光投向四海,四海想了一會才向林強雲說:「上晝(上午,客家方言)金見被大哥差去跟隨丁大俠等人去棗陽時,他將探查那個申供院長的人都交代給我了。剛好今天我們的探子用小弩將那姓丁的傢伙堵在『眾花坊』邊上他的姘頭家中,便在那背著丈夫與丁院長私通婦人家裡栲問了一番。據此人招供說,他是受譚大官人所請才出手暗算大哥,將大哥交給錢塘縣胡良的,是其屬下和譚大官人的手下人所為。」

    冉琥有點不信的問道:「他只招出是受譚大官人所請,沒說到其他人麼?」

    四海搖搖頭道:「沒有,任是在要殺他的時候,這姓丁的也沒招出其他還有主使人。」

    冉琥對林強雲道:「這就奇了,薛極是史相一黨最受信任用事的大臣,袁勁綱又是史相門下第一謀士,現有的一條線指向了袁勁綱,卻沒觸及到薛極,這事好奇怪呀。林公子,我倒是極贊同令族叔林大人的斷言,此事史相可能只是知道了後默許,他為了保命應該還不至於出此損人不利己的下策。但卻必定有薛極牽扯在內,但我們又拿不到薛極是主謀的足夠證據,連僅有的一條線索也不是指向他。」

    四海道:「那姓丁的招供說,譚大官人早就交代了不可令大哥受到太大的傷害,他自己在將大哥交給胡良時也已經交代清楚,只能讓他動些不會傷筋動骨的小刑,要討大哥煉製鋼弩的密法,這是有人出了四千貫錢向他買的。再問時,他又說不出向他買煉鋼密法的人是誰,只是招出主謀的除了米市橋瓦西頭住的譚大官人譚充范外,還有天師道的天圭子也是同謀。並說娼妓天葵之血可破道法的主意,就是那老道給姓譚的出的主意,才會有用粉頭帶血兜胯布塗抹到大哥身上的事發生。據查,譚大官人派來動手的有四十餘個高手,那天在刺殺大哥的親衛和陳都統制時死了九人,其他的還沒有查出下落。」

    林強雲一聽說有天師道中人參與了對自己的暗算,不由沉下臉問:「這個消息天松子和飛鶴子兩位道長知道了嗎?你們把那姓丁的又是怎麼處置?」

    「我在得到消息後立即派人送信到景福宮去,現時應該天松子道長他們已經收到我們的信了。」四海回答說:「那個姓丁的,那幾個孩兒兵原想殺了他為大哥報仇……」

    林強雲驚叫道:「哎呀,這人有官職在身,可萬萬殺不得……」

    四海笑道:「大哥放心,那幾個孩兒兵哪會這麼不曉事把人給殺了,他們也是想到若是就此把人給殺了的話,別人肯定會懷疑到大哥身上。所以,在收到姓丁賠出的三萬貫見錢後……」

    林強雲頓腳道:「唉,這些小子也太不曉事了,姓丁的既然做到申供院長一職,平日裡定然得了不少好處,他的命哪裡只值三萬貫錢吶,沒有一二十萬怎可將他放掉呀。虧了,這次虧大本了啦。嘿,算了,算了。再說下去,以後又怎樣?」

    四海憨憨的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三四張紙放到書桌上說:「收到三萬貫見錢了,又迫他寫下欠二十萬貫錢在一個月內還清的欠條和具結,還在供詞上畫了押,孩兒兵們這才割斷了他一手一腳的大筋後走人。」

    冉琥擊掌喝彩:「好,廢了此人的一手一腳,卻又挖掉他大部分搜刮來的銀錢,這才是能叫他生不如死的好辦法。四海你要另外派人在暗中日夜不停盯住姓丁的,把此人的所有動靜都掌握到手裡,說不定能從中找出其他的線索。那個出面指使暗算的主謀,則必須派人盯牢,卻不必急於對他下手,待我們商量好後再慢慢收拾他不遲。我們還要在姓譚的嘴裡挖出真正的主使人來。」

    四海見林強雲微笑著朝自己點頭,連忙應了聲「是」後,接著說道:「暗算大哥一案,我們查到的就是這麼多,我們已經吩咐下去了,要將此案追查到底,不弄個水落石出絕不罷手。另外,我們派往荊湖南路的人傳回信來說,去年荊湖兩路麥稻大熟,糧價一直都很低賤,每石稻價為一貫七、八百文二貫還不到,麥價比稻價還低些。特別是距水路稍遠的普通富民家,因了連著幾年風調雨順,般販的人都只在能通船的水道左近收糧,少有行商至他們的所在,再加上存糧的倉櫃又不足,一個個都叫苦連天。」

    林強雲一聽這種情況,真是高興得差點要大叫出聲,老天爺畢竟對自己還有點眷顧,正愁著糧源呢,就收到這麼一條好消息。當即向外高叫道:「翠娥,請進來一下。」

    書房外半天沒人應,君蕙忍不住「噗」的一聲笑道:「大哥,你別叫翠娥了,她一天到晚跟著三兒在製作香鹼的工房內,現在已經成為高手師傅了。」

    「嘿嘿,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林強雲只好對應君蕙說:「那麼,我就只好請君蕙你幫我寫幾個字了。你幫我寫一張條給錢庫管事,要他從速準備五百萬貫紙鈔、五十萬緡錢,隨時聽用。」

    轉而對冉琥問道:「冉先生,若是再到荊湖南、北兩路開些商舖,我們還能從這裡抽出多少可獨當一面的人手?」

    冉琥面有難色說:「這個……今天上午才派去運河沿線二十七人,其他再沒人可派了。不過,按米面鋪現時只開張半天,卻也還能抽出三到四個店的人手先去應應急,再抽人的話,我們這裡就沒老成幹練的熟手關顧,在銀錢糧米上會有所折損,怕是得不償失。」

    「如果等得及的話,我們可從溫州、廣州兩處將熟手調些來。」沈念宗說:「再請張大人在我們的盤上張榜,招請些做過糧食般販的,加上山東商行抽一些,人手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林強雲道:「這事急如星火,等是不能坐著等的,溫州、廣州和山東三立即傳信通知他們按叔說的去辦。這裡能抽出來三個店的人手,也立即叫他們帶足銀錢,派鏢局護衛隊隨同護送,動身趕赴荊湖兩路,待我們有人時再將他們換回臨安。這批人到了頭後馬上招請當的糧食牙儈,以高出當的市價大量收糧,邊收邊請船運到臨安來。」

    冉琥聽林強雲說得急迫,立即起身向外走:「好,這事我立即去辦,請公子安排鏢局護衛隊的人手隨行。」

    這時應君蕙的字條也寫好了,林強雲看了一遍後交給金來讓他送去給錢庫管事,交代說:「錢庫出來後你去告訴君華叔,要他安排鏢局對我們各生意和貨物運送的保護。」

    三菊用手勢阻止金來,讓他稍等,走到林強雲身邊輕輕說:「大哥,現在鏢局的事已經全部由鄒將軍接手了,只需去和他說一聲就是,何必又要君華叔去忙乎呢。」

    「鄒將軍,這是什麼人?」林強雲拍拍頭,忽然叫道:「我想起來了,是去年回橫坑救援時留在最後隨護叔和鳳兒的那位小隊長。唉,可惜那次只留了一個小隊的人,沒能護得了鳳兒和叔的安全!」

    沈念宗:「強雲,不要再提這些事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只要能在將來殺了李蜂頭為她們報仇也就是了。不過,這鄒景豪人相當不錯,小心謹慎又心思細密,由他掌著雙木鏢局還是用人得當。金見,錢庫出來後就直接去通知鄒景豪吧。」

    應承宗:「大哥,前兩天按你的吩咐送一瓶『紅丸子』到相府去時,相府的管家悄悄告訴我說,要我回來告訴大哥,宮裡讓我沈叔媽進宮去走一下。他說,近些時日宮裡那個什麼氣又多起來了,大哥聽了自會明白的。」

    沈念宗笑罵道:「你這小鬼頭,說的什麼沈叔媽,我們還沒成親呢,如何能這樣亂叫一通,沒的讓人笑話。」

    林強雲這下有點急起來,他本以為自己離開山東後沈念宗和上官婉會很快成親的,沒想到兩人還是沒動靜。立即叫道:「這可好,上次君華叔成親時你說稍候一時,原來叔和上官姑娘到如今還是各住一屋。哪可不行,我們這裡住得太過擁擠了,得馬上為叔把親事辦了,好多騰出個房間讓別人住得寬鬆些。四海,你去通知管家,選個最近的好日子,為我叔舉辦婚禮,記得告訴他,這次的婚禮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的,不能和其他人成親一樣連賀客也沒有幾個。叔,你在家裡稍歇,我和上官姑娘到皇宮去轉一圈就回來。」

    說完後,林強雲匆匆去找到上官婉,取了一些應用之物帶了親衛就趕赴皇宮大內。

    官位升到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出行時就可以帶三十人的親隨,帶一小隊的親衛名正言順,再不必像以前般的躲躲藏藏藏了。實際上,趙昀給他的密旨中,還給了林強雲更大的官,暗中晉封他為「遙領邕州節度使」特授「開府儀同三司」,都提舉景福等五宮公事等等一大串官名。向冉琥暗中打聽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雖然那邕州遠在廣南西路的最西邊,他的節度使也僅是遙領,但僅這節度使和開府儀同三司兩項,隨便那一項都就是正三品的大官,不但出外時有百人可以隨行,而且官位大得幾乎再無可升,再上去就是從二品以上了。

    一行車馬到太廟前不遠的路口,林強雲向駕車的人吩咐道:「向左拐,先去史相公府,看看相公是否回府了,然後再進宮不遲。」

    到了史彌遠府中,林強雲讓護衛隊員都留在前院,只帶了四海捧著個半尺見方四寸厚的小漆匣,跟相府管家到花廳外就吩咐四海道:「先在門外相候,到時聽我招呼再將這匣子送進裡面。」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3
卷六 第十四章(三)
    此時史彌遠大約是已經得了管家的傳報,在廳內裡呵呵笑道:「賢侄,來來來,快快進來,來見過江南名醫米巨秀米先生。賢侄受傷昏迷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為叔多虧了米先生盡心盡力診治,方能保住一命。」

    林強雲一入廳門,看到一位高大肥胖的中年文士正為史彌遠把完脈站起身,史彌遠身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大疊剛寫完,墨汁未干的字紙。

    看到林強雲進廳,史彌遠對米巨秀說:「米先生,這位年輕人就是老夫與先生說過的異姓侄兒林強雲,虧得有他師門的仙丹『紅丸子』,才得以……得以治服……治得了老夫的病體。」

    林強雲見史彌遠的面容比之以前憔悴了不少,想必是因為他的胃潰瘍或十二指腸潰瘍,因為沒有得到「紅丸子」而加重了不少。心裡因為有這次受刑的事件,再不敢對這老奸付以太多的信任,連早先看他很慈祥的笑容也覺得好像是不懷好意的奸笑。

    已經打好主意的林強雲一言不發的走到史彌遠身前四五尺,盯著史老奸看了許久,又繞著他和米巨秀轉了好幾圈,這才到史彌遠的面前拱手深施一禮道:「叔父大人,貴體不大妙啊,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一邊說,還一臉惶急的走近兩步,伸手到史彌遠的額頭上探摸了一下,待米巨秀退開到一邊去後,雙手緩慢做出幾種手勢,目注老奸的眼睛用深沉的聲音說:「請叔父大人先讓米先生出廳暫避,稍後再請他進來。」

    林強雲退開到一側,史彌遠對米巨秀拱手道:「米先生,能否請到廳外暫避一時,讓我這侄兒作法後再請先生入內述話。」

    那米巨秀精於醫術,對傳聞中釋道兩教所說的種種神通大不以為然,他也根本不信鬼神之說,卻也找不出什麼來進行辯駁其非。他長年行走於達官貴人府邸,雖是見多識廣之人,也從未見過有人施展傳說中的法術,這時見到林強雲一進門就做張做智的樣子,也知道他是施展道術神通。他原是想在一旁靜靜看看這個年輕人是如何用道術來治史彌遠的病,聽得史彌遠已經出聲相請,只好依依不捨的退出廳去。

    林強雲對史彌遠小聲說:「叔父大人,請認真看我畫符,精神一定要集中,否則後果十分可虞。」

    史彌遠自服了「紅丸子」能止痛,又在看過照妖鏡自己體內的鬼物原形後,對林強雲的道法已是深信不疑。按數月前第一次見這位侄兒的經驗,無聲的點頭應承,目不轉睛的注視林強雲的一舉一動。

    他眼瞪瞪的看著林強雲從包裡取出一疊裁成三寸寬尺半長的黃裱紙、一個小瓷盒。只見他先在一張黃裱紙上慢慢的寫出:「叔父按我寫的做。接下來不管我做什麼,叔父都不必理會,只須注意看我就可以。」

    這張紙寫完後,林強雲才畫了兩張符,讓史彌遠一手一張的拿住,再站到他面前右手食中二指成訣,湊近到幾乎觸到皮膚處指著史彌遠的雙眉正中,左手張合伸縮不定的做出數十種手勢,牢牢的吸住其眼神。

    半晌後聚精會神的史彌遠炯炯雙目逐而黯淡,漸漸變得毫無神采;呻吟聲從無到有、由微而重的響起。林強雲深沉的聲音在史彌遠聽來離得好遠好遠,慢慢的由遠而近,到了耳邊便成了轟轟發發的巨響:「叔同,近日為何越見虛弱了啊,可是又生事了?聽說連公認下的一個異姓侄兒也受了遭殃吶,可有此事?」

    好像是大哥史彌大,仔細一聽又不像大哥的聲音,聽了最後一句話才猛然想起這是鄭清之的語聲。「唉,你是同叔(鄭清之)賢弟麼。」史彌遠有氣無力的聲音似是在自語:「老夫怎會讓能救命的侄兒受害,都是會之(薛極字會之)說他屬閩人,怕與其同鄉一黨會對吾等不利,想在生意場上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想不到卻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差點害了老夫的性命啊。幸好我這異姓侄兒道法高深,連頭箍之刑也僅半個月就還了陽。唉,老夫心中有愧呀,所以才會在張國明奏報我這侄兒的雙木商行,用一把刀換得在京東數州的境後,給他們的人加官,聊作補償了。賢弟呀,老夫還得了消息,北方的蒙古人也看中了我這異姓侄兒的道法仙術,想要將其請去,或是用強擄去為他們出力。這次臨安發生死傷數千人的慘劇,有一半是蒙古細作攪的好事,可事發後這些細作逃得不知去向,這可如何是好?」

    「蒙古細作?連蒙古人也來圖謀我了?」林強雲心裡一驚之下心神大亂,差點把手指捅到史彌遠的頭上,連忙收攝心神,穩住全身。看史彌遠的眼睛因為剛才自己的疏忽,逐漸有了些神采,知道這老奸已經快恢復神智了,立即向他說:「這是你叔同兄的難題,小弟告辭了。」

    林強雲此時不敢再裝模作樣,把指著他眉心的手指收回,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拖長音調柔聲說:「走吧,走了好……叔父大人,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你自己心裡想而沒說出來的隱秘事。哦,現在舒服了吧,你體內的冤鬼又被道法鎮壓住,肚腹內不再被冤鬼鬧得疼痛而神清氣爽。你要記得,此後一旦再鬧有腹痛時,就要即時服『紅丸子』,數粒數粒的慢慢嚼食,直至腹痛消除為止。好了,你的病現在已經完全好掉,而且精神也十分健旺,覺得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氣……」

    「呀!果然覺得神清氣爽。」史彌遠在林強雲的話語聲恢復正常後,不消一會功夫就從迷惘清醒過來,仔細的看了這個侄兒幾眼,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感慨萬分的說道:「老夫老了,就是精神再好,也不能與你們年輕人相比嘍。如今精力大不如前,也該尋機致仕回鄉……唉,不說這些。賢侄吶,老夫看你好似變了個人般的,連氣度也比前些時大為不同了,看來你的道法修為又更上了一層樓啦。真是可喜可賀呀。賢侄,你既是行過了法,那位米先生可是能讓他進來了麼?」

    林強云:「待小侄出去相請,叔父大人安坐。」

    林強雲出到廳門外,招呼米巨秀一同入廳,順手接過四海手上的漆方匣。

    米巨秀入廳的腳步頓住了,他也像剛才林強雲進廳時一樣,繞著史彌遠轉了兩圈,坐上前就抓住老奸的左手腕,閉上眼把起脈來,嘴裡不斷的說道:「怪事,真是怪事,相公竟然在片刻間換了個人似的,道法果真神奇厲害!」

    林強雲的時間有限,進廳後對史彌遠說:「叔父大人,小侄這裡有盒『八寶印泥』,功能鎮妖除邪,奉上給大人公用。只不過叔父大人的情況特殊,現時卻要先請叔父大人取來府上官品最大的官印,待小侄為這印泥行過法後方可由叔父大人使用。」

    史彌遠親自去取來一個印匣放於桌上,極有興趣的問道:「何謂『八寶印泥』能給為叔說說麼?」

    林強雲把印泥的各項好處添油加醋的對史彌遠說了一遍,便在他和米巨秀的注視下開始裝模作樣的行法。

    他這時對腳踏行法的罡斗步已經相當熟練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走起來中規中矩的很是滿意。做作了一番後,這才取過史彌遠放在桌上的印匣,取出那個足有兩斤重的金印,往印泥盒中按了一下再蓋到一張剛用黑墨畫好符錄的白紙上。

    史彌遠見林強雲對桌上的那疊字紙注意,便笑著對他說:「這些是老夫所寫的《孝宗寶訓》,賢侄若是對此有興,日後刊印成書後即可令人送與賢侄一讀。」

    林強雲一聽這是史彌遠所寫的書,還準備拿去雕版印成書,心裡一動之下,立即想到自己曾答應過塗風的活字印刷術和機器,馬上將蓋好印的白紙遞過,拱手躬身對史彌遠說:「叔父大人,若是你要將此手稿印成書,可將其交與小侄來辦,包你可在最短的時間內能拿到新書。而且,所花費的銀錢也可稍少些,最起碼可比市面上各家印刷作坊低半成左右。」

    「噯,賢侄也開有印刷作坊麼,可否將情況說得清楚些,讓為叔好好的掂量掂量。」這些手稿可是史彌遠花了好久才錄出來的,他可不想做沒把握的事,萬一印出來的書不好的話,出書的時間不但不能提早,反會更遲。

    林強雲有生意可做,自是鼓動如簧之舌向史彌遠勸說:「叔父大人,小侄有一個朋友開了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時他們依著畢升所傳的活字印刷術,已經做出了一種能很快印出書來的機關。而且印書所用的墨汁,也和我孝敬給叔父大人的『八寶印泥』的印色般不懼水,就是書本的紙被水泡爛了,那些印到紙上的字也不會糊,照樣能看得清清楚楚。」

    史彌遠心裡將信將疑,這「八寶印泥」經過道法鍛煉不懼水,印跡能保存數十以至上百年時間他認為是大有可能的,但也還要用水試過,驗證了以後才敢保證。但說到連印書的墨,也能做成不怕水浸泡,那就有點不大可信。當即便叫人取來一盆水,把蓋了印的白紙投入盆中。果然,墨水畫的符先化開,而鮮紅的印色毫無變化,任是將盆中的水如何晃蕩,把白紙如何移動,直至把那張白紙都弄破了,也沒能看到紙上的紅色印跡有絲毫化開的跡象。

    史彌遠喜道:「好物事啊,真是朝庭官府上下行文用得上的好物事。賢侄吶,這種八寶印泥你一日能做出多少,似此盒般的印泥要使費本錢若干啊?」

    「嘿嘿,我就知道這個生意大有可為的,官府的錢不賺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林強雲心喜得意,但臉上可不敢露出半點得色。一本正經的說:「好教叔父大人得知,此等印泥不同於現時所用的印色,製作起來大是麻煩,若是以一個作坊用五百人計,每月約可製出這種普通的大印泥一千餘盒。不過,印泥所用的材料一是稀少,二是價高,這樣大的一盒普通印泥本錢約為二十貫文足。若是要做成和這盒一般能鎮妖壓邪的『八寶印泥』,沒有四五百貫錢根本連想都不必去想。」

    林強雲對不明底細的史彌遠和興致盎然的米巨秀胡吹了一通,把「八寶印泥」所需用的其中七種材料:珍珠、紅寶石、紅珊瑚、硃砂、朱膘、冰片、麝香說了。並裝成一副神秘的樣子小聲道:「這樣做成的也還不夠,必得再加入一樣經道術煉製過的細粉,方能製成『八寶印泥』。」

    史彌遠盤算了好一會才問道:「若是朝庭向你的雙木商行和買……」

    林強雲一聽「和買」兩字,頭就大了起來。他對市舶司中的所謂「和買」不但聽得多,而且還親眼見到過「和買」是怎麼回事。「和買」在市舶司裡,是說得好聽的講法,說得不好聽,這種「和買」與強搶幾乎沒有什麼區別。慌忙向史彌遠說道:「不,不不,若是與泉州市舶司般的『和買』蕃貨,我可沒法做朝庭的生意。叔父大人,此事我們不談也罷。」

    史彌遠呵呵笑道:「我的傻侄兒呀,老夫所說的此『和買』非彼『和買』也。你可知朝庭向民間和買收購需用的商品時,按祖制,貨物的價錢須由官府與各業的行會團頭共同商定的麼。每月三旬,每旬一評,此乃『時估』也,為的就是令官府和商家俱能得利,不至於某方吃虧吶。如此的『和買』,賢侄可是願意麼?」

    林強雲聽了這話,方放下心的吁了口氣,帶著懷疑的口氣問道:「叔父大人,你可要為小侄做主,千萬不能讓小侄吃虧啊,賺錢多少還則罷了,虧本的生意小侄是萬萬不幹的。哎喲,時間不早,小侄還得和上官姑娘一起進大內收取戾氣,印書和印泥的事稍後再派人來商談好了。叔父大人,小侄告辭。」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7
卷六 第十五章(一)
    林強雲走出廳外不到十步,忽然想起一事,急匆匆的又返回廳中向米巨秀問道:「請問米先生,你是江南杏林高手,對婦人女子之疾可有研究?小子有一女友,去年於天葵下行時腹部受到重擊,不知可否請先生空閒時到小子的家中診治?」

    米巨秀對林強雲實是有點好奇,聞言自是痛快應承次日到城北右廂一行。

    林強雲與上官婉入宮倒是沒什麼事,他本想看看能不能和皇帝或是楊太后見上一面,若是能看到趙家天子,除了借口說要進貢幾盒印泥外,順便再問清楚那道密旨上的一些事;若是能看到楊太后,則找個借口向這老妖怪說明上官婉嫁人的原因,討得個充准的旨意省得此後麻煩。

    任他裝模作樣的行了好一陣道法,除了一些小太監、小宮女因為好奇在遠處探頭探腦外,其他就沒人敢上前來理睬他們兩人。只好沒趣的怏怏出宮回家,一路上暗自發誓此後再不到大內來丟人現眼了。

    外面的事辦得差不多,家裡可是還有人在等他拿主意,已經成為雙木鏢局臨安總鏢頭的鄒景豪穩坐於椅子上,剛從山東趕到不久的張全節則焦急在大廳裡走動,緊緊抓住一對鐵鞭的右手青筋露凸。

    兩人看到林強雲入廳,不約而同開口:

    「局主……」

    「公子……」

    鄒景豪向張全節拱手道:「張大俠請先說,我稍候一會沒關係。」

    張全節雖是脾氣暴躁,卻並非蠻不講理,連忙向鄒景豪謙讓:「鄒總鏢頭請先好了,張老三的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的,稍遲些也沒什麼干礙。」

    鄒景豪向張全節抱拳施禮後對林強雲問道:「局主,隸屬我們臨安鏢局的護衛隊現時只有五哨六百餘人,上午派出隨運河沿線護鏢的去了一哨人馬,另有三哨出鏢還沒回來。明天到荊湖南、北兩路又有大批銀錢,屬下怕一哨人馬實在是太少,不能護得我們所帶的銀錢及人員的安全……」

    這是個大問題,林強云「唔」了一聲,搖手止住鄒景豪再說,取出一面小金牌交給他道:「你去找陳都統制,請他再派兩哨護衛隊到你們鏢局,以後有這種事時,若是陳都統制在就不必來找我,直接去和他說就行了。」

    張全節見鄒景豪出去後,才以大得嚇人的聲音大聲說:「林公子,這次運來了三萬斤茶葉和九千餘把各式菜刀、柴刀、殺豬刀等刀具,另外還有用小塊的廢木頭做的數萬個漆得花花綠綠、極好看的陀螺。」

    講到這裡,張全節將右手的鐵鞭放到椅子上,走近林強雲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張大人交代了,請林公子盡快採買些鐵料和裝茶葉的大陶甕,否則……」

    林強雲被張全節的小聲說話震得耳朵嗡嗡直響,忙揮手打斷他的話說:「張三哥,你坐下來說話好麼,做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好像不讓外人聽去,可這樣大的聲音別說在我的耳邊講,就是站在廳外的幾丈遠的人也能聽得到了。」

    陳君華還沒到廳門就大笑道:「就是,全節的話連我在四五丈外也聽得一清二楚,哪裡能保得住外人聽不到?」

    張全節尷尬騷著頭皮,訕訕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笑著,呆了一會後又大是為難的問道:「是是,是我不對,可這大嗓門怎麼也壓不下聲音來,我也沒法子。不過,我大哥、二哥和張大人都吩咐了,這些話只能說給林公子聽,若是林公子不在時,講給沈總管和陳都統制也是不妨事的。可現在,你們三個人都在一起了,我到底要說給誰聽呀?」

    林強雲不由好笑,心道世上真是無奇不有,這般死心眼的人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便對張全節說:「張三哥,既然我們三個人都能知道的事,那就不妨當著我們三個人的面說出來就是了,哪裡還用去想把張大人的話說給誰聽呢。快說,張大人還吩咐你轉告其他什麼事,一次全說出來,我們好妥為安排。」

    「張大人說,現時我們那裡越來越多難民湧入,存的米糧已經不多,只夠現有的人吃到新糧收成。」張全節吞了下口水,艱難的回想張國明交代他說的話:「再有,金國上次來買『轟天雷』的那些個什麼調軍使,又到我們的根據,還要再買三百個『轟天雷』。」

    「哎呀,三百個『轟天雷』?」沈念宗吃了一諒,向林強雲和陳君華看了一眼,急道:「光是鐵料就需四千餘斤,我們的鐵料存貨將被用掉三成。另外,還需用掉三百多斤硝芽(精煉過成結晶狀的硝石)和數百斤雄黃,強雲,這事還得好好斟酌才是。」

    張全節接著說:「張大人還要我告訴林公子,說上次金國買回去的六十二個『轟於雷』在衛州(今河南省衛輝市)全都用掉了,所以才要又來買的。聽說,金國的衛州就是因了這些『轟天雷』殺了數萬的蒙古兵,方把攻城的蒙古兵打退解了衛州之圍。」

    林強雲呵呵笑道:「胡說,總共才六十二枚『轟天雷』如何能殺得了數萬蒙古兵,定然是傳說有誤。依我想來,『轟天雷』若是擊到人多密集的方,能打得蒙古兵死傷千把人也就不錯,最多也只能讓蒙古傷亡兩三千也就不得了。」

    想了想後,林強雲對沈念宗說:「叔,金國的人要多少都沒關係,立即賣給他們就是了,別忘了我們的倉庫裡可是裝有從泉州帶到山東去的一千多個『雷』呢,上次的六十六個賣掉後,我又叫人去清點了一次,足足還有一千一百三十多個,不賣掉它們不是放銀錢放在庫房裡變廢鐵麼。」

    沈念宗這才想起那次林強雲確實在事後給自己講過,自己一忙起來就忘了,當下也就點頭不再做聲。

    林強雲說:「請你立即通知我們所有的人,在不驚動官府的情況下,立即暗中收購鐵料、硝石、硫磺和雄黃等,以最快的速度運到山東去。金國的人一旦用上這麼好的兵器後,就會用起癮來的,我們的生意會越做越大,所以麼這些做『轟天雷』的原材料是存得越多越好,將來賺的錢怕是手都算得軟啊。」

    五月初一日大朝會,也是蕃屬國進貢受冊的大日子。

    這天的二更末還不到三更,林強雲才睡下去不久,就被史彌遠派來幫助他的一位禮部生叫起了床,昏昏沉沉的在眾人左推右搡收拾下,穿好了上朝面見天子的朝服,迷迷糊糊的被塞進車裡往大內進發。

    昨夜,也正是因為來了持著史彌遠手書的禮部生,才讓林強雲一反以往早睡的習慣,和沈念宗、陳君華、冉琥等人商量到半夜過後才歇息。沒想到剛躺下不久,就讓人從被窩里拉起來。

    從北瓦前街到御街的一路上,林強雲慢慢的清醒了些,從車簾內往外看前後都有向同一方向前行的車馬,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樣去趕赴大朝會的京朝官員。

    和寧門前的四方館外,李平南幾個正焦急向來路探望,接到林強雲等人後都歡喜無限的圍上來問長問短。李平南他們這一個多月來實在是擔心,倒不是說與林強雲的交情有多深,為這個才認識幾天的朋友生死焦慮,而是為他們自己能否得到林強雲的助力保住王位。從大宋權相的態度和話語中,李平南很清楚得到這樣的信息:沒有林強雲居間說合,他們這些流亡到此的小國王室成員連看都沒人會看上一眼,更不用說能朝見大宋趙家天子了。希望都在姓林的身上,說不著急也是假的。

    林強雲出門前經姬艷一翻打扮,整個面容已經回復了受傷前的樣子,但又與從前的面貌有些不同,不是長期相處的人絕難把此刻的林強雲與其本人對上號。這是昨夜商量過後大家定出的主意,用冉琥的話來說,雙木商行的東主現在是樹大招風,要越隱秘越好,越是行蹤無定越能保證他的安全,越少人認識林強雲真面目就越能起到鎮懾人心的作用。

    林強雲沒去與史老奸相見,只是遠遠的向老頭招手做了個示意。

    林強雲有上次進宮朝見皇帝和太后的經驗,以為那麼簡單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次再隨別人一起來到這個不知什麼名的大殿,才知道自己是錯得多麼厲害。不但儀式繁複,花樣多得使人頭昏眼花不說,邊上還有高大英俊的軍官手持武器虎視眈眈盯著你看,只怕是一不小心出了什麼錯就會被拖出殿去打屁股。這是禮部生和史老奸千叮萬囑吩咐過好多次了的,林強雲可不敢掉以輕心,生怕再來受一次什麼刑,那才太也不值。好在前些時和李平南一起跟禮部生學過了各種禮儀,這時偷眼看別人怎麼做跟著就是。踩著規定的步子舞蹈、面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跪拜、高呼萬歲,三遍下來倒也沒出錯。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8
卷六 第十五章 (二)
    這天的大朝會,前一段還是如儀進行,輪到越李朝的進貢時,林強雲聽得傳唱中有「……安南國王使進獻茶葉珍寶若干……」便覺好奇,心道:「這越李朝在這裡叫做安南國,不知皇帝和老奸會否依著自己的提議,派君華叔作為宣撫使去那裡……」

    胡思亂想中,也沒注意大殿中都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在聽到熟悉的名漳州、汀州和蓮城,並提到知汀州陳孝嚴時,他才還過神。注意一聽,好像在講陳孝嚴的什麼不是,要罷官了。同時說起的還有莊夢詵、鍾自強的姓名,說的是他們不能為朝庭效死守土,也要削秩罷官。

    「嘿嘿,這下好了,那陳孝嚴雖然沒有削秩,但是罷掉他的官後就不能對我造成什麼危害,總算去掉了一個心頭之患。」林強雲表面上看來雖是一本正經,可他又陷入自己的意想中,對外界的事沒什麼反應。

    過了不知多久,林強雲正感到腿腳酸麻十分不耐時,卻又聽得有人高聲傳呼:「退朝……」

    這一聲拉得極長的聲音讓林強雲渾身一震,暗罵道:「又還要跪一次,以後這樣的朝會以後再也不來了。」

    這次的大朝會人真多,能到大殿上的怕是有一二百個,對林強雲這樣穿六品朝服的小官仔根本就沒人注意,所有的官員全都有意無意的朝那些一二三品,又手握重權的大官篤們身邊擠,以期能和這些大官說上幾句,引起他們的注意。這樣的情景正好合了林強雲的意,讓他自由自在走在人群後面。

    在四方館與李平南等人說了一會話,再匆匆到到史彌遠的相府,林強雲向老奸問起派安撫使到越李朝去的事,方知這都是由禮部安排的事務。史彌遠這幾天身體好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對林強雲笑道:「賢侄不必煩心,老夫知道你想讓那陳君華去安南國代聖上封賞,為的是你能在那裡做生意大賺一筆。為叔的定然不讓你失望就是,回去好生歇息吧。哦,賢侄上次煉製的『八寶印泥』可曾再煉出有來?若是制好有時,趁著今天上了一次朝的機會,是時候進與今上、太后用了。只須聖上、太后用來覺得好了,將官府所用的印色換成印泥的事就不在話下,賢侄的生意可是大有所為呀。」

    林強雲本來就有先送幾盒給皇帝用的心思,但在史老奸的面前他卻裝成愁眉苦臉的說道:「叔父大人,『八寶印泥』也要進貢給聖上、太后麼,一盒好幾百貫錢……」

    史彌遠開心的笑道:「不須肉痛,你將煉製好的『八寶印泥』進獻三盒也就夠了。」

    林強雲與史彌遠胡扯了一陣,打聽清楚陳孝嚴確實是被罷官宮觀(將犯錯的官員派到佛寺、道宮管領雜務,是宋朝對官員的一種變相處罰),李平南的事又有了著落,便向史彌遠告辭回家去也。

    常州,是個江南運河的要衝之,位於寧鎮丘陵向東延伸的邊緣,城西北十里是新閘鎮,愈向西北勢愈高,城東北、東南和西南都是煙波浩渺的低窪湖區。此時的江南運河建有呂城、奔牛等堰閘逐級節制水流以助運。唐末常州一度毀於兵亂,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節度使楊行密遣唐彥隨權領常州時重修,其時州城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南距運河一里許。

    此時的常州城則呈不規則的紡錘型,城垣曲屈,城中部寬闊,南北長近五里,東西兩端狹長,間距不足一里。江南運河由朝京門經天禧、新坊、元豐、太平諸橋至通吳門,成弧形橫亙城中。但運河並沒有平均分割常州,運河北岸的市區比南岸大得多。

    大宋紹定三年五月初三日近午時分,家住常州城烏衣橋南南邗溝邊的蔣夢琪,走到門邊看看天色,歎了口氣後把已經有好幾個破洞的傘夾在腋下,非常小心輕拍了幾下衣袍,慢慢走出家門。

    這是個四十餘歲的瘦削男子,不太老的臉面上佈滿了風霜之色,打了好幾個補釘但洗得乾乾淨淨的博袍,只能勉強看出原本可能是青色或者藍色。袍子的下擺處已經有好些麻絲垂出,相信過不了幾天這件博袍就會破損得不能再穿上身了。

    裡面傳出一個女人軟軟的聲音:「夫君,今天我們家只剩下四文錢了,若是再沒……」

    蔣夢琪回頭走進門內,伸指豎於嘴上「噓」了一下,小聲說:「娘子輕聲些,千萬別讓人聽了去,否則再沒人敢請我去幫忙了,那我們夫妻就只能坐等在家中餓死。」

    說完,蔣夢琪在其妻的輕泣聲中走出家門,背後的門板也在他走出數步後慢慢關上。

    蔣夢琪已經有近兩年時間沒找到事情做了,也就是說他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是在吃老本。家裡的妻子和十一歲的兒子,九歲的女兒每天都眼巴巴的盼著,盼望他這個為人父、為人夫的家主能在回家時帶回那怕是很少的一點銀錢。特別是兒子和女兒,近年來每天都只能吃個半飽,令得他們每天都在盼著銀錢或是糧米,但每天都發現父親帶給他們的全是失望。這一段時間以來,家裡的飯食越來越少,兩個小孩兒也懂事,知道把稠點的粥先盡在外奔走的父親裹腹,以期能在有一天父親能像過去一樣,賺到足夠的銀錢,買到些米糧救他們的小命。此時的孩子們,餓得頭昏眼花瘦弱不堪,他們已經沒什麼力氣來迎送蔣夢琪了。

    「兩年,坐吃山空的兩年時間,把祖上留下的一點物事都賣光了。唉!」蔣夢琪今天是無論如何都沒法捱過去了,再不弄到銀錢的話,自己一家大小將活活餓死,蔣家就要絕後了。他狠下心朝烏衣橋走,準備去「正素坊」找顧牙兒,要這位專做房屋生意的牙儈幫忙找家大戶。他已經再顧不得許多,只有把住了三代人的祖屋賣了,自己一家才能再活一段時間。即使是四個人流落街頭罷,也好過一家全都餓死在什麼也沒有的家裡。

    回想起兩年前,蔣夢琪覺得恍如隔世般的久遠。那時他還是一家糧行的大管事,替東主——魏七寡婦——管著常州城內的三間米面鋪和一個棧房。魏七寡婦也對蔣夢琪十分信任,凡事都交給他打理後就不再過問,只是每年夏、冬兩季收到利錢時問上幾句就作罷。

    魏家也算得上是常州的大富之家,自上兩代的老家主由文改商後,從一個小牙子做起,漸漸的開了糧棧,到魏七寡婦的丈夫時就有了這些商舖。可惜好景不長,也許真如人們所說的般是「富不過三代」罷,兩場變故使得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七年前,魏家剛娶親四載,方才二十的獨苗兒子魏七,在一次到臨安收賬回家時,在嘉興府的杉青閘被人謀奪銀錢而丟了性命。十七歲的魏七娘子便成了現如今的魏七寡婦,她的公公魏員外和婆婆魏安人,也在半年後思兒過度而相繼去世。

    蔣夢琪是跟著兩代魏家主人經營糧米生意的老實人,在原來的糧行大小管事欺魏七寡婦是個未經世事的年輕女子,紛紛卷款逃散之時,只有蔣夢琪還在為自己的一份工錢盡心盡力打理他管的一間米面鋪。那魏七寡婦卻也有些見,在夫家的生意陷入絕境時,斷然把全部生意全都交給蔣夢琪打理。蔣夢琪也不負所望,不到一年時間就又讓魏家的米行安穩下來,繼續與另兩家糧行一起鼎足而三,再次成為常州的三大糧商之一。

    只是接下來的處境就非常不妙了,一入紹定元年,常州又開了一間糧行,據說其東主是在京任參知政事、簽書樞密院事的權臣薛極大人。

    這間新糧行要吞吃掉常州的三大糧行,第一家下手的就是只有寡婦東主的「魏記」。無權無勢的魏家,自不是有知州史宣之撐腰新糧行的對手,哪消得三數月便在官府加壓和痞游手們的攪擾下倒掉了,害得蔣夢琪也被開發回家吃老米。

    心情沉重的蔣夢琪走上烏衣橋,忽聽得有人叫他:「蔣先生,今日如何會到橋上耍玩,不用到店裡管著那些不聽話的伙家麼?」

    蔣夢琪抬頭一看,卻認得是臨安許家米面鋪的一個老熟客,連忙招呼道:「啊也,是何等大風把盧先生吹到常州來了,快請到寒舍坐坐。」

    蔣夢琪把盧先生讓進家裡兼做廚房的小廳坐下,匆匆在灶下燒起火,塞入幾根半乾濕的大柴,便入內忙乎了一會,提著個能裝一斤的瓷酒壺向盧先生笑著說:「先生請寬坐,讓在下略盡主之宜,喝上一口水酒罷。」

    不到片刻,蔣夢琪喪氣的提著酒壺行入廳,苦笑著背轉身把酒壺裡的米「嘩」一下傾入已經滾起的鍋中,回過身道:「左近的酒鋪門又不開,沒法子,盧先生在此便飯後再辦事如何?」

    盧先生見他家徒四壁,想來是沒得什麼錢沽酒,自是點頭應了。

    二人坐下講了些數年不見的離情,並談起臨安前些時發生的死傷數千人的大慘案,倒也甚是相得。猛然間,蔣夢琪拍案而起,急步走到灶前佯驚道:「糟,我們說得高興,倒把飯煮得太爛了。唉,盧先生休得見怪啊。」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8
卷六 第十五章(三)
    盧先生自是十分休諒他,便道:「不妨,不妨。我們就吃粥罷,。」

    盧先生聽得內裡隱隱有孩子小聲吵著要吃飯、婦人壓低聲勸慰兒女的聲音,待到吃了兩碗極稀薄的粥後,見那蔣夢琪一碗才吃了幾口,趁著其低頭時快步到灶前掀開鍋蓋一看,鍋內早已底朝天了,哪裡還半點粥啊!

    至此,盧先生瞧科了個十分,從袖袋中取出一串(一百枚)銅錢、十貫紙鈔,硬塞入蔣夢琪手裡,語聲哽咽對他說:「蔣先生不須推辭,這是我請你幫我做事先度支的工錢。這就去買些米糧,讓大嫂和孩子們吃飽了,我們也好出去辦事。」

    下午,盧先生請蔣夢琪帶著去到魏家,隔著竹簾與魏七寡婦講妥,由盧先生的東主出錢並提供保護的人手和一個管賬先生;魏家則出店舖、招請回足夠用的人手,最好是原先的先生、伙家,還是用「魏記」的招牌,再將已經倒閉的糧行開起來。

    盧先生提出的要求很簡單,一個糧棧和三間米面鋪子照開,在常州這裡不管是否有錢賺,都要堅持開下去。每月只須按市價運送最少一百石糧米到臨安去就行了。盧先生還提出一個讓魏七寡婦不得不同意這樁生意的辦法,那就是賺到的利錢各得一半,若有虧本,則由盧先生的東主全部承擔,並還將付給魏家虧本期間的店舖棧房租錢。

    這時的史宣之已於去年五月任滿離去,新知常州的卻是與林岜交好的鄭必萬,盧先生次日帶了林岜的手書去了一趟州衙,在數百貫會子的攻勢夾擊下,不消半日就將開張的諸般事務一一辦妥。數日後,常州「魏記」糧行又在停業了兩年後重新開張了。

    紹定三年五月十六日的日子好得很,是開市納彩博易買賣的大吉之日。這一天中,荊湖北路相隔數百里的江陵府治江陵縣、澧州治所澧陽縣、常德府治武陵縣、岳州治所巴陵縣,以及荊湖南路的潭州治所長沙縣,同時開張了掛著「興福記」招牌的五家糧米商行。這些家商行似是早有準備,方一開門請客慶賀不久,就有四鄉八里的牙儈們招呼著挑夫,把大批稻麥從大小船隻上搬運到他們的大院裡過秤,半天時間就收進了怕是有上千石稻麥。讓前來喝喜酒、看熱鬧的賀客及閒人們大吃一驚,卻也暗暗心喜。這三數年來荊湖兩路的糧食多得讓所有富戶的糧倉都放不下,還有不少糧米因為保管不善而霉變得不能吃,成了一文不值、只能倒掉的廢物。更令人擔心的是今年到現在都還是風調雨順,眼看又是一個大豐收的年景,再不處理掉一些陳糧的話,新糧一上場就會要了人的老命吶。這下好了,有這樣一個傻大頭開的商行,用比市價高出數文錢一斗的價格收取糧食,大家都有好日子過嘍。

    有些本開了好多年的米面鋪、糧棧的商家,看到「興福記」雖然是敞開收購糧米,可他們的米面鋪生意卻並不好,每日上門糴米的客人十個都不到,可以說得上是門可羅雀。這些本商家不由得暗自冷笑不止:看你們這間新入行的糧商以後怎麼辦吧,一旦庫房裝滿了,讓你們再收?哼,到時候只怕是哭都來不及了。

    「同行是冤家。」這話不假,所有的米面鋪都在暗中準備,他們也在等待,要等到這間「興福記」在收到大批糧米倉房放不下時收手不幹。然後,他們這幾家糧棧就能合手將糧價再往下壓得更低,使自己賺到的利錢更為豐厚些。哈哈,賺大錢的機會就是屬於我們這些商場老手的了,你「興福記」就在一邊乾瞪眼吧。

    可是,他們這些本糧商等啊等,一天,兩天……五天,十天,一直到二十餘天過去了,他們等得心煩意亂,都沒等到「興福記」有半點罷手收糧的跡象。而且,「興福記」的人似是收購糧食收起癮來了,每天收入庫中的糧食非但不見少,反是數量大增。

    慌了神沉不住氣的本商賈們開始向人打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經過一番打探,本的商家們方才發覺,「興福記」糧行根本就不在乎這裡的米面鋪子是否有生意,他們收購到的大批糧食並沒有在庫房內存放多久。即使是「興福記」最大的——能存放萬石稻麥的——糧倉裝滿了,最多兩三天就能搬運一空。特別令這些糧商們不解的是,從其他相鄰的幾個州府傳來的消息說,「興福記」竟然在荊湖兩路開有五間糧食商行,而且情況都是一樣,將收購到的糧食向大江下游發運。

    這樣的消息讓幾的糧商們大起恐慌,不僅在當的糧食巨頭間互相串聯,還派人到有「興福記」糧行的州府,與其的糧商們商討對策。

    當然,這種情況也被「興福記」的人知道了一些。很快的,「興福記」有了動作,派人向本的糧商們接觸,一方面向這些糧商們示好,表示願意與當的糧商們合手。另一方面也是借此向這些糧商們提出警告,生意可以一起做,銀錢可以大家一起賺,但暗裡千萬不要捅刀子。若是不顧規矩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那就別怪「興福記」翻臉,必定會以牙還牙。

    各的糧商對「興福記」的提議反應不一,有的對這種示好要求合作的提議不值一哂,將來人轟出大門了事。有的也對「興福記」的來人客客氣氣,但就是不肯明確表態,吱吱唔唔拖著,讓來人沒趣的自行告辭離去。另有個別生意不是特別大,並非一方巨商的,則馬上向「興福記」表示願意合手,並很快就開始或者自己僱船,或是委託「興福記」代辦將庫存的糧食運往大江下游。清空了糧倉收回銀錢後,再以同樣高出數文錢一斗的價格大量收購稻麥,到五月杪時,手腳快的商家已經周轉了兩趟,賺的利錢卻並不比過去壓價收糧、大斗入小鬥出所賺的錢少。

    在與「興福記」合手之人賺得眉開眼笑的同時,其他糧商卻是眼紅得要噴出火來。不少人實在忍不住銀錢的誘惑,自己找上「興福記」的門去,涎著臉說已經想開了,無論如何要跟著一起般販糧食,沒肉吃不要緊,喝點湯水也是好的。

    江陵府,城內的金大戶家主金不韋已經六十六歲,用他自己得意時經常講的話說,是個「年近七十快成精的商場大貓」。此人在接手父祖輩留下的「金記」糧棧、米面鋪子後,確也使出手段吞食了不少小米面鋪,讓「金記」糧棧在他的手裡擴大了些許。

    金不韋的父親原先為他取的名叫金得榮,但他自幼就對戰國時的呂不韋十分佩服,一心想要倣傚其人其事,也準備做個似呂不韋般由商入仕而成一代權相的大人物。所以,其父在他二十五歲去世後,就自己改成了「不韋」這個名了。只是,不知是否他姓不合其名呢,還是這個名已經被前人用過不怎麼靈光。自其父去世,他接過家裡的生意後,除了用不怎麼光明的手段收拾吞掉三間小鋪子外,再無其他建樹。他在生意場中實在是沒有先人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而在看人識人方面更沒有呂不韋般的眼光。

    就說前些年吧,江陵府富戶金家的老大——也就是現如今的金不韋,看準了一個趙家天子落魄皇孫趙羨芳。自認為這人日後定能有大出息,便學著人家的樣出錢出力的將這十三歲的趙氏子孫養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供給不算,還請了能找得到的名儒為其業師。這趙羨芳也十分有上進心,不負金不韋所望數年間就學得滿腹文章,不但能作詩詞,還對天下大事瞭如指掌,對各事都有自己的獨到看法。當金不韋準備讓其赴童子試時,沒想到這孩子是個短命鬼,一場大病下來就把他的命掉,不但白白花去了金不韋數年心血和不少銀錢,還把他的權相夢給一下子打破了。

    這次,「興福記」的人於四日前來求見他這位金大戶的家主,提出合手一起做般販糧食的生意。金不韋聽了二話沒說,就將來人趕出家門。

    可第二、三日江陵府的其他大糧商都傳信來說,已經和「興福記」合手做生意時,開始他也有些發慌,稍後卻又有了主意,暗道:「你『興福記』已經般販了十多萬石糧米沿江而下,定然是大江下游的什麼方發生了大糧荒,才能消得掉如此多的糧食。啊喲,該死!早先怎麼沒想到這點,讓『興福記』多賺了二十多天的銀錢去。噯,『興福記』能般販糧米到外頭,我家有五六十年根基的『金記』糧棧,未必就不如你們這些新來此入行的人,不如派人悄悄的跟著他們的糧船去,看清他恁般多的糧食運到何,我再將自己的糧米也運到哪裡,不就妥當了麼。說不定運氣好的話,連這個什麼『興福記』也能吃掉,讓我『金記』獨霸江陵府呢。」

    「哈哈,這個主意不錯,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商場老貓。」金不韋想到得意處,不由得放聲大笑,看看左右沒有外人,不由得對天喝叫道:「一旦讓我金老貓探清了鬧荒點,老金家庫房裡十數萬石糧食……還有再向各家親朋好友情商,加起來數十萬石糧米一到,哪裡的米價肯定一落千丈,還不把你『興福記』給擠垮?」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9
卷六 第十五章(四)
    「來人呀,快點來人……」金不韋的小利叫聲未停,大廳外慌慌張張的撞入一個與他面貌十分相像的老人,這是小他十餘歲的弟弟金得貴。

    「大哥,什麼事叫得如此大聲吶,又笑又叫的嚇死人?」金得貴打斷金不韋的尖叫,氣呼呼的問道:「我在十數丈外就聽到你的聲音了。」

    金不韋看了一眼這個比自己年輕十多歲,但身體卻差得太多、外貌像是哥哥的弟弟,笑著說:「四弟身子骨不太結實,快先坐下我們再說。」

    金得貴坐下喘了好一會才開口說:「今天來,是想向大哥討個主意,我們總不能讓『興福記』老壓在『金記』頭上,任其為所欲為。現時市面上都是去年收下的稻麥,讓他們把糧價提高點還沒什麼大不了的。怕的是再過兩三個月新糧上市時,若還讓他們這般胡鬧下去,糧價壓不下來的話,我們大家都要倒大霉了。」

    金不韋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哇,四弟若是早來片刻,說不得不定我也和你一樣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麼,那就大大的不同了,大哥我已經想出了對付他們的辦法嘍……」

    金得貴聽乃兄把這個「嘍」字拖得長長的,不由得伸長了乾瘦的脖子,像只掉光毛的老鶴般問道:「哦,大哥想到何等妙法,不妨說出來讓小弟也聽聽,我們金家四兄弟合上手,不信就打不敗『興福記』,還有它那個不出面的該死東主。」

    金得貴聽完了大哥說的辦法後,不由拍手笑道:「好主意,我們金家四兄弟的存糧約有五十六七萬石,冷不丁一下子運到『興福記』銷糧的地方去,肯定能把哪裡的糧價給壓下來。這樣一來,他們再收購糧食時就必然會壓價,到時候……哈哈哈……」

    金家兄弟的算盤打得是很如意,但此後事情的發展卻沒他們想的般好,還大大的吃了一個狠虧,「金記」糧棧差點就此沉下水去。

    自五月初一的大朝會過後,林強雲就呆在城北右廂的家裡不出門,他已經決定在還沒查出暗算自己的主謀時,先把報復的目標鎖定在薛極的身上。雖然對薛極本人一時沒法奈何他,但這並不等於對其他兇手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慘受酷刑休養了一個多月才稍復,一小隊親衛七死十一傷的慘重損失,甚至連君華叔也受到傷害,林強雲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

    林強雲的打算是,既然你薛極薛大人已經動手對我的人身造成傷害,差點連命都要了去,那也就不必對你講什麼情面了。

    「哼,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雖然還不好明目張膽地對你薛極本人怎麼樣,但必須徹底清除曾經參與那天對我襲擊的幫兇,先斷了你的爪牙再說。」林強雲咬著牙恨聲對並不在面前的薛極說:「沒了爪牙的老虎就會成為等死的病貓,看你還能用什麼來揮舞撕咬?」

    林強雲心裡不住盤算道:「你薛極不是想不讓我在糧食市場上立足,想要一家獨大嗎,那我林強雲就偏偏不讓你如意。第二波的打擊應該在商場上,也就是在臨安的糧食市場上將你薛極門下,還有歸附於你的糧商都想辦法搞垮,使我的糧棧站得更穩,讓你此後再沒有半點糧食生意上的收益,氣也氣死你。」

    「第三呢,要叫人全力以赴查清薛極及其門下另外還有多少其他的生意、產業,使用各種辦法破壞打擊,先將支持薛極的財力打掉,然後再想辦法報慘受毒刑之仇。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派人嚴密監視已經發現的譚充范,再過些天若是還沒什麼動靜就對他下手。這個親自指揮暗襲,並因此而造成臨安城死傷數千人的罪魁禍首絕不能放過,抓住後一定得從他的嘴裡先挖出詳情,再讓他替死難的臨安百姓償命。若他真是受蒙古人的指派來此攪風攪雨,那就得想辦法把源頭給打爛,我自己的安全才能有保證。」

    此時在臨安的共有十哨護衛隊一千三百餘人,其中五哨是剛從山東調來的護衛隊,這是準備隨陳君華這位安南安撫冊封使到越李王朝,借安撫冊封的名義助李平南誅殺叛王的奇兵。林強雲要在六月陳君華出使越李朝之前,好好的使用一下護衛隊,也趁機讓護衛隊衛練習一下夜戰、巷戰的本領。

    「唉,武功高手,我現在缺的就是武功高手吶。」敲著頭對一臉不滿神色的山都說:「別用一副憤憤不平的眼神看我,連天松子老道都打不過的,最多你只能算是個低手。」

    「哎喲,別打啊。咦……還打,算你是好手成不成,哎喲……再打頭我可要發火了,罰你一天不吃飯,看你還有力氣打人不,看你還敢在這裡對我動手動腳嗎。呵呵……」冷不防被衝上前的山都敲了頭的林強雲慘聲輕呼,左閃右躲了好一會,好不容易用不許吃飯把山都嚇停手。林強雲苦笑著對山都說:「如果你有多幾個族人該多好,不但你山都有伴,我也多出幾個好手在身邊,現在就不會為了缺少武功好手而犯愁了。」

    「哈哈,有我們兄弟在難道還不夠,林公子還要多少高手啊?」大笑著進入書房的是養好了傷後,現在又龍精虎猛出現在面前的應天寶,只見他大步走到林強雲身前四五尺,似是想起什麼般的猛然停步,把探出的左腳收回後,向林強雲抱拳作了個揖道:「雙木護衛隊步軍朴刀教頭應天寶,奉張國明大人之命率一眾槍棒教頭到臨安候命。」

    林強雲喜道:「啊喲,滿叔也願意和我們一起干了麼,這可真是太好了,快請坐下說話。」

    應天寶剛想去坐下,卻伸手騷騷頭皮道:「還是不要坐了,告訴你吧,我們幾兄弟都商量好了,和君蕙、承宗姐弟倆一樣投入你雙木商行門下效力,一有機會就跟著護衛隊一起,去尋李蜂頭報我們應家堡數百丁口的大仇。」

    這次從山東到臨安來的,除了應天寶兄弟三人外,還有張全節的兩位哥哥張全忠、張全孝及張郝氏等共十位身具武功的好手。

    己方多了這十個高手,林強雲稍許放心了點,又請來了天松子、飛鶴子兩位,向大家說明了準備在六月初下手對付譚充范的計劃。

    「綠艾懸門添藻彩,青蒲注酒益芬芳。」這是我們中國人形容在端午節這天,門前插上艾蒿這一最特色化的習俗。這一天不但要門上插艾,還要飲用菖蒲泡的酒,以這兩樣東西來避邪,到了後來,又加了一樣,就是飲服雄黃酒。真要說起來,「端」是初的意思,中國傳統的「端午節」,其實應該叫做「端五節」才更貼切些。

    五月的臨安,正是桃紅柳綠,葵榴鬥艷,梔艾爭香的時節。但今年臨安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經完全沒有了往年那種愉悅的心情。臨安城內幾乎一半以上的大家小戶,對於這樣的一個隆重節日,僅僅是在悲傷中勉強按往常的慣例插上幾束青艾,喝點菖蒲雄黃酒了事。

    行在的各個宮觀道院,雖然也還和往年一樣,大張旗鼓向達官貴宦家送上經筒、符袋、靈符、卷軸、巧粽、夏桔等,也照樣向普通施主分遣送去佩帶的赤色符錄、釵符等物事。但他們所受到的接待,氣氛並不熱烈,得到的回贈也不如往年般豐厚,也使得道士們大為喪氣,走動的勁頭大減。

    端午次日一早,沈念宗帶了一份厚禮去鹽橋直街北的蔣家,去拜望蔣氏家主蔣七郎。

    林強雲聽人說,蔣氏三兄弟都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諸多善舉數不勝數,人稱「蔣大善人」而不名。再加林岜也勸過自己要與其人結為奧援,因此就請沈念宗前去拜訪,探探他們的口風。

    蔣氏三兄弟世居杭州西溪一帶,後來有錢了,便遷居到鹽橋直街北端。這裡附近除了有惠濟橋市,還有一個規模更大,更加興隆的眾安橋市。

    眾安橋市也是以橋為市名。而這眾安橋便是當年施全刺秦檜的所在,也是皇帝逛「御街」時經常要走的一座橋。

    蔣氏三兄弟中,最大的叫蔣崇仁,據說在家裡排行第七,故又稱蔣七郎。他的兩個弟弟,分別是八郎崇義、九郎崇信。「忠孝仁義禮」和「智信仁勇嚴」,分別是儒家的傳統道德經典和《孫子兵法》的將道。三兄弟的名字,分別各佔其中一字。這不禁讓人想到他們的父母,也應該是仁義和善之輩。興許,他們那另外六個兄弟的名字,就是剩下的那六個字罷。

    沈念宗出門後不到兩個時辰,就回家來了,隨他一起到城北右廂林宅的,還有蔣氏三兄弟。

    四十多近五十歲的七郎蔣崇仁和林強雲差不多的個子,圓臉長鬚面相很是和藹,倒也當得「蔣大善人」之稱,他的兩個兄弟面貌和老大十分相似。蔣崇仁向走下大廳台階的林強雲迎去,伸出雙手與林強雲的雙手相握:「林東主身子骨可是大好了,老頭兒知道你前些時受了重傷,所以就和沈念宗先生一起過來看看。」

    林強雲忙謙聲道:「蔣老伯太客氣,後生小子如何當得老伯如此關顧。」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1:59
卷六 十六章(一)
    蔣崇仁回頭對兩個弟弟笑道:「啊哈,原來雙木商行的林東主是這般年輕的一個人吶,兄弟,你們看他比我們家瑜兒大不了幾歲,卻在兩年內創出了這麼大的一份家業,可比我們兄弟厲害多了。」

    蔣家老三——九郎蔣崇信看了一眼林強雲刮得光光的下巴,十分不悅的「哼」了一聲,被哥哥八郎蔣崇義扯了一下後,還是不滿的小聲說:「別拉我,有所謂『身體髮膚,授之父母,不可損毀』,他倒好,年紀輕輕的卻光著個下巴,這,這,這成何體統……」

    蔣崇信雖是小聲嘀咕,但他的聲音還是足以讓眾人聽得清楚,蔣崇仁尷尬的對林強雲一笑,拉著林強雲的手朝廳內走,大聲岔開話題,回應林強雲的客氣話說:「說到客氣,你林東主才真的客氣吶。看看,我們家的人去貴商行開的胭脂水粉鋪、珠子鋪走了數月,欲買而不得的『雪花膏』、『仙人鏡』、『萬花筒』諸般珍奇寶物,卻由沈念宗先生送到家裡來了。林東主,老頭兒兄弟三個在此當面說聲謝謝了。」

    幾個人進廳後不久,陳君華就出來安排護衛隊員守住四周。蔣氏三兄弟待了不多時,於午時前推掉了林強雲請他們吃完午餐再走的邀請,匆匆告辭回家去了。

    五月初七,沈念宗因為有皇命在身,一大早就帶了上官婉坐上客船由運河出錢塘江,轉乘海舶前去山東。原本林強雲要為他們辦的喜事,因為最近都沒有適合的好日子,所以只好再拖一段時間了。

    也就是這天開始,臨安城內外蔣家所有的十七間米面鋪子,與雙木商行開的六間米面鋪一起,不再和前一個來月般的只開張半天,而是全日都開門做生意,這二十多間米面鋪裡出賣的米面,質量好不摻砂石不加水,價錢沒漲也沒降,還是維持在每升上白米九文銅錢、糙米每升八文銅錢。

    看到這樣的情況,其他已經將糧價漲了半成的各米面鋪,這次再將糧價漲到了過去的一成還多,每升米價比這二十多間米面鋪貴了一文錢。

    臨安此時的總人口過百萬,如此一來,這樣漲幅不大的糧價,對有皇糧度支的官宦人家沒什麼影響。但對每日靠掙到幾文錢後,臨時到米面鋪糴米填五臟廟的細民百姓來說,幾文錢可是會要命的事,故而無不寧可多走幾步路,尋到這些米價底的鋪子來購米。

    三天下來,在燈燭的火光下看著管賬先生送來單子的林強雲,心裡有點著急了。

    三天,僅三天的時間裡,六間米面鋪賣掉的米就達一千七百餘石,幾乎每間鋪子每天要賣出一百石糧米,蔣家的十七間鋪子也在三天中賣出差不多五千石米糧。按初六那天和蔣家兄弟一起估算,臨安每天要在米面鋪糴米維生的,約為二十五萬至三十萬丁口,總需米大約是三千至四千石左右。這樣算來,在這三天中,這二十三間米面鋪,供應了臨安城內外相當於一半以上的糧食。

    蔣家的倉庫裡估計還有存糧三萬石,半個月左右就會見底。自己雖然還有近五萬石從各地新運到的稻穀,與蔣家的存糧合在一起也僅能支持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候,南方廣南兩路的新糧初上市,不可能大量收購,必須等到七月半後至八月半這一段時間,才能有新糧可以到達臨安。

    冉琥這三天累得連氣也顧不上喘,吃過晚餐後拖著腳步到林強雲的書房一屁股坐下,再沒有先前那種斯文的讀書相公樣子了。

    「不太妙啊!」冉琥憂心忡忡的輕聲說,看看林強雲面前的兩張抄寫得十分整齊的賬目單子,又看看縮在一角的山都,對林強雲歎了口氣道:「初七那天還看不出什麼變化,我們和蔣家的米面鋪都和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差不多,每個店內也就賣出五十餘石的米面。可昨天就不同了,有人一大早就到店門前等候,雖然還是按規矩每人最多只糴四斗米,但來的人也太多了些,弄得我們米鋪裡的伙家量米量得手軟。唉,看來還得再請幾個短工來臨時幫忙才應付得了,不然長此下去我們的伙家會累得路都走不動的。」

    「冉先生,這事你做主就好,要請人幫忙儘管請就是,不用事事都來問我。」林強雲信口回答冉琥的話,心裡還是不住轉著念頭。

    冉琥要說話還在後面,卻也是林強雲意料中的話題:「今天來的人又比昨天更多,一天之內每間店都一百四、五十石米銷去。依在下看,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裡,怕是整個臨安的人都會湧到我們這二十多間店裡糴米了。」

    和三菊攀肩摟背一起走進門的應君蕙接著冉琥的話頭說:「若是不想在這場糧米的商戰中敗陣,我們就必須按現時的價錢不變,準備好每天賣出三千到四千石米糧,才能有勝出的把握。否則,就是我們一敗塗地的結果,非但在糧米商場上報不了仇,說不定還會影響到我們其他的一些生意。」

    林強雲聽得眉頭大皺,臉上也是十分擔心的神情,向冉琥問道:「依冉先生看,假如沒有其他意外的話,我們要做好準備把整個臨安的糧食供應包下來的打算嘍?」

    冉琥皺著眉頭說:「似我們現時所賣給的糧米來說,只要時間稍長些,就是沒有這次的事故發生,恐怕整個臨安城內需要糴米維生的人,也會全部湧到我們這二十多家米面鋪裡來,別家的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

    林強雲倒還從沒聽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不禁大有興趣的問道:「這卻是為何,請冉先生不吝賜教。」

    冉琥想了想,從袖袋中取出一本書,對林強雲正容說道:「在下這裡的一本書,是本朝南渡初一位叫李之彥的人所寫,書名為《東谷所見》,此書內裡有一段話專講糧行的行商坐賈,請公子聽聽就知為何了。」

    他將書翻到一處,就著燈燭朗聲念道:「書中所言:『最是不仁之甚者,糶糴一節。聚錢運本,乘粒米狼戾之時,賤價以糴。翹首企足,俟青黃不接之時,貴價以糶。其糴也,多方折挫以取贏;其糶也,雜糠秕而虧斗斛。天生百谷,以存活一世。而謀利之徒,不欲其豐而幸其歉,不喜其飽而願其饑。』這段文字足以說明臨安的糧行米鋪是如何謀利的了。此書是在下還未冠時家父所授,帶在身上隨時翻看,故而印象深刻。」

    應君蕙也插言說:「冉先生說得對,如書中所說只加些糠秕、稍虧些斗斛的人還算是有點天良的了。另外更有那一等無良奸商,不但將要賣的米面早早放於大缸內,加入水讓米泡得漲大了,又加進不少細細的砂石以增其量,恨不能將一升的米在賣出時量成升半兩升的錢來,這樣才合他們的心意呢。」

    林強雲拍案罵道:「這些無良商賈真是黑心,怪不得叔祖公第一次見我時會生那麼大的氣,都是被這些人害的。他日再有見到叔祖公時,定要和他分說清楚,奸商是奸商,我是我,我可是大有良心的本分商賈吶,千萬不可一概而論。」

    三菊「噗」的一聲笑了,調侃道:「這還用大哥與叔祖公解說麼,他早看出你與奸商們的不同了,否則,如何會讓君蕙姐再回我們家來。」

    三菊放開舉手要打人的應君蕙,逃到林強雲對面坐下,順手拉過桌角上的算盤「噼裡啪啦」的撥動了一陣,抬頭對林強雲說:「大哥,以每天四千石糙米計,需用去大約五千一百石稻穀,若是按半數為上白米來算的話,則需近五千四百石稻穀了。這兩天我去城內外的各家礱舂作坊看了一下,並向作坊的人打聽過了,即使整個臨安地面的礱舂作坊都全力以赴的開工,每天由稻穀製成上白米只得五、六百石上下。若是全都做糙米,一千五百石也就到頂,不可能再多了。剛才小妹和君蕙姐一起去我們的糧倉、米面鋪看過了,發現倉庫裡有一半以上都是沒加工過的稻麥,而米面鋪內賣出的,卻大多是上白米和上等的麵粉。若是我們不早做打算的話,後果可虞。」

    「哎喲,這倒是個大問題。」林強雲怪叫一聲,把山都驚得一蹦而起,衝近前來探手要摸摸林強雲的腦袋。

    「去,去,去,一邊坐著去,別來煩我。」林強雲一把拍開山都的手,沒好氣的輕叱道:「我們這裡商量大事,別再來插一腳搗亂了好不好。」

    冉琥:「以前在下聽得人說,餘杭縣(今杭州西,並非現在的杭州市餘杭區)有幾家大作坊,內中有水轉連磨可磨出上好的麵粉,也有連機碓可大量加工稻米,何不派人前去探看,若真有那樣的大作坊,就可由他們將倉庫裡的稻麥製成麵粉和白米,也省得我們在這裡呆頭鵝般的沒做理會處。」

    林強云:「好,就按冉先生所說的,明天派人飛馬趕去餘杭縣,商談好後就將需要加工的稻麥運到那裡做成白米和麵粉後再運回來,反正這裡到餘杭縣也不遠,又有水路可通,來回一趟有兩三個時辰儘夠了。另外,君蕙你幫我寫幾封信,通知荊湖路和溫州、廣州的人,在運糧來時盡可能把稻麥全都製成米及麵粉,既少了運送的數量,又省了這裡的加工銀錢,一舉兩得。至於稻麥數量不足的事,讓我再想想辦法吧。」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0
卷六 十六章(二)
    冉琥見事情說得差不多了,便自行回去歇息,只有三菊還在與林強雲悄聲商量。應君蕙把信寫好後,也湊過頭說了幾句。但三人對糧食缺乏的事沒什麼好辦法解決,一時間停下話大眼瞪小眼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沒了主意。

    過了許久,林強雲想到自己每月都能從左藏庫度支到不少錢糧柴薪及其他物事,不由得拍拍胸口道:「幸好臨安城裡大都是官宦人家,他們日常食用都由皇家供給,不然我們的將會更加困難。原先我還想不到為何這裡的運河每天都有那麼多漕船來往不絕,怎麼會有那麼多東西好運?現在總算明白這是為什麼了……」

    三菊忽地一下站起身,嬌聲叫道:「大哥等等,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講一遍,我好像想到什麼辦法了。」

    林強雲依著她把話再說了一遍,三菊皺著小巧的鼻子,擰起秀目偏頭望著桌上的那幾張賬單子出神,過了好一會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喪氣的說:「想不起來是什麼辦法,剛才只是想到可以從各家官宦的身上入手,能夠解決一部分糧米不足的問題,一時間就是想不到是何方法。」

    應君蕙輕「咦」了一聲,試探著說:「大哥,小妹想……小妹想我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可以這樣……」

    三菊見應君蕙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子丑寅卯來,不由頓腳發急,撲到應君蕙身上伸手就要探向她腋下,嘴裡喝叱道:「這樣吞吞吐吐的不說出來,看來還是要用五爪金龍給你點厲害嘗嘗才行……」

    應君蕙在三菊才到身邊時就縮成一團,笑得氣都喘不過來,連聲討饒道:「好……妹妹……我……我說,我說……說了……別……別動……動手啊……」

    三菊停下手在應君蕙的腋下沒動,緊盯著她的臉狠狠的嬌喝道:「快說,不然就要動手了。」

    應君蕙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別別……別動手,好妹妹,你把手拿開罷,有你那嚇死人的手在這裡,姐姐實在……實在是沒法……沒法把話……話……說出來吶。」

    應君蕙被三菊這一鬧,雖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卻是真被她在一急之下想到了一個辦法,待到喘息平定後,對林強雲說:「大哥,這些天我們也曾去自己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鋪走了一趟,發現店舖裡對於緊俏的物事沒有似泉州般的好好安排,都是到時間了就隨意向先到的人賣出了事。我想何不如此這般……」

    三菊聽完應君蕙的話後,拍著手笑道:「好哇好哇,果然不愧是老謀深算的姐姐,果然想的好主意。我說,不光每天一百五十盒雪花膏用這個方法讓有錢的人們自動將家裡的存糧送到我們的糧棧收購,還可以將『仙人鏡』、『萬花筒』也照此辦理,能買得起『仙人鏡』和『萬花筒』的,無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他們家裡的糧食肯定不少,只要把這些『大官篤』和豪門巨富家裡的糧用這種方法弄一部分出來,足可幫著我們度過難關了。」

    林強雲大喜道:「好,這話說得有理,我們明天開始就按這個辦法去做。這樣罷,三菊負責珠子鋪,君蕙則去胭脂水粉店,定要把臨安的糧食供應掌控在我們手裡,讓那些無良奸商們虧得脫掉褲子方罷。」

    三菊和應君蕙聽得林強雲嘴裡說到「脫褲子」,都不由臉上一紅,偷偷看了大哥一眼,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而林強雲也在說到「褲子」一詞時,忽然聯想到什麼,嘴裡喃喃的念叨:「褲子,褲子,怎麼一下想不起了,這是很重要的事吶。」

    看到林強雲小聲自語了一句話後,就一直低著頭敲腦袋,坐在桌對面的應君蕙和三菊不約而同地繞過桌子走到大哥身邊,焦急的對望一眼。應君蕙本想出聲相勸,卻被三菊搖手阻止住,用眼色向她示意不可打擾大哥的思緒,稍後再問清楚是什麼事。

    書房裡一時靜得落針可聞,連呆坐在屋角的山都也感到情況有異,悄悄的站起身向書桌邊的三人探看。

    沉靜鬱悶的氣氛不知過了多久,(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拾陸K文學網)林強雲忽然「啊」的叫了一聲。

    他的叫聲才落,便聽到身側左右的三菊和應君蕙也隨著「啊」的一聲輕呼,不由奇怪的向左右看,問道:「你們怎麼了,什麼事叫得這麼大聲?」

    三菊抿嘴一笑沒答話,應君蕙卻埋怨說:「還問我們呢,你低著頭悶聲不出,一直在打自己。我們想阻止又怕打亂你想的事情,在這裡站著等得好辛苦,腳都站得麻了。」

    「罪過,罪過,害得兩位小姐玉腿酸麻,這可真的是天大的罪過了。」林強雲滿臉笑意的合掌向桌前空處行禮,語氣中一派罪該萬死的可笑神態,引得兩位姑娘「噗」的笑出聲。

    待她們坐好後,林強雲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呆了好一會後才尷尬地吞吞吐吐說:「怎麼說呢,這事有點不大好開口啊。哦,大哥想先問問你們,為什麼現在的人穿的褲子只是兩條褲管,套上去後再用好幾條帶子繫在腰上,而不是像我的褲子般連褲襠並褲腰一起只用一條抽帶就能穿好呢?」

    林強雲見她們一時沒答話,接著又現出一副十分難以出口的樣子,欲言又止的說道:「還有啊,你們女人家……咳……你們女人家……哎怎麼說呢,讓我想想……」

    應君蕙瞪著眼催促道:「怎麼了,快說啊,我們女人家什麼事?」

    林強雲猛然一下抬起頭:「你們從來沒用過『騎馬帶子』(月經帶)麼?不明白,就是那個……那個……哦,就是那個你們有天葵來潮時,都是多加些兜胯布那樣包著,沒有另外用其他的什麼東西,比如說比兜胯布更好、更簡單一些的東西嗎?」

    林強雲語意不清的說了好一會,應君蕙總算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了,臉上一紅,細如蚊蚋的說:「沒……沒有,我們連聽也沒聽過什麼『騎馬帶子』,更別說用這東西了。」

    林強雲如釋重負般的吁出一口長氣,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聲道:「那好,遲些天我做出幾件物事來讓你們試試,若是覺得好用時,你們便自己做些自用。」

    秘書省的司封郎中周端朝這數月來心裡很不安穩,他自嘉定四年(1211年)得中進士,一直在臨安閒賦吃一點官俸,好不容易熬到寶慶三年(1227年),他把十多年來積下的錢財狠下心拿出一部分,買了好些珍寶送於薛極府裡,不久就除太常兼司封郎。前年底又進了五盒好不容易派人到泉州買來的極品香藥給薛極的小妾,去年正月就轉秩為宣義郎(從八品),到去年八月再轉兩秩為著作郎(從七品)。此後,就再沒動靜了。

    要想陞官,還是必須再走權貴們的門路才行。今年,臨安城內除了那令女人心動的「雪花膏」外,又多了「萬花筒」和「仙人鏡」這兩種寶物。「萬花筒」也還罷了,「仙人鏡」可是令人瘋狂的寶物呀。據見過這種「仙人鏡」的人說,那東西確確實實是絕世珍寶,在人的面前一放……不,人往那「仙人鏡」前一站,出現在鏡內的人纖毫畢現,與真人絕無二致。

    若是能弄到一件「萬花筒」或是更珍貴的「仙人鏡」,送到薛大人府中去……嘿嘿!再陞官,再得到其他更有實權的差遣,應該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現在自己本錢是有一些的,支付數千兩金子也沒什麼大礙,只可惜那「萬花筒」與「仙人鏡」太少了,雙木商行的幾間珠子鋪每月只有一兩件賣出。自己官既小又無甚權柄,根本就沒法用正當、不正當的手段,花錢或不花錢弄到這兩種寶物。

    周端朝這裡和其他三省六部各衙門不一樣,是個極忙碌的公事所在。也許是周端朝的運氣特別不好罷,他要忙的事多得令人發瘋。到這裡已經幾年了,感覺中似是怎麼努力都沒有把堆積如山的公事辦完的一天。每天上午應卯後,周端朝就窩在自己的公事房裡,一直要忙到傍晚,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事出門了,他才能隨大眾一起回家。

    其實,他的職責很簡單,那就是:職掌官封、敘贈、承襲之事。凡三師、三公以下至升朝官褒贈祖考、母妻,親王、郡王、內外命婦以下保任宗屬、封爵諸親,皆以其位敘而為之等。凡宗室當賜名訓、具抄擬官。凡庶姓孔氏、柴氏、折氏之後應承襲者辨其嫡庶。

    雖說下面還有三案六吏,為他分擔去不少繁雜的事務,但僅就經過六吏驗看完後報到他這裡的公事,就能要了人的老命。

    「不行,一定要想法另尋個清閒又有實權的差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天吃過早飯後呆坐在在小廳裡,周端朝揮手趕開去年納的小妾,心裡的主意總離不開「差遣」這兩個字。

    「子靖兄好清閒呀。」時任駕部郎官的李鳴復大步走進小廳,笑嘻嘻的向周端朝招呼。

    兩人喝了一會茶後,李鳴復小聲對周端朝說:「子靖兄可曾聽說,那雙木商行所開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鋪今天出了一樁怪事?」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0
卷六 十六章(三)
    周端朝一聽有奇聞,馬上就來了點精神,賴賴的探過頭問道:「是何等怪事,兄但請講出來聽聽。」

    李鳴復:「咳,『萬花筒』及『仙人鏡』的怪事啊,子靖難道沒聽到麼?」

    這下周端朝精神大振,把頭探得更前,急問:「快說,快說,休得吞吞吐吐。」

    原來,今天一大早,雙木胭脂店、珠子鋪門外就張貼了一張招貼,上面寫明,為了關顧到京城大戶富民們的體面,凡家有餘帛餘糧的人家,只須將餘糧余帛送到雙木商行的米面鋪和絹帛鋪收購,除可以按比雙木米面鋪的市價略低半成付足銀錢外,再出據一張憑條。得到憑條的人可以持這條子到任一家雙木名下的珠子鋪或胭脂店登記,於一月後再到所登記的店舖內,按登記錢額數的多寡,依序優先購買本月的「雪花膏」、「萬花筒」及「仙人鏡」這三樣緊俏的物事。沒有先行登記的客官,則只好等到這些人輪購完了後,才能再來購買了。

    「真有此事?」周端朝驚喜地問道。

    「確有此事。」李鳴復肯定的回答讓周端朝大喜欲狂,雖然他對雙木商行這種變相的漲價行為恨得牙癢癢的,卻也對此毫無辦法。再說了,現在的「雪花膏」、「萬花筒」、「仙人鏡」這三樣物事,已經成了臨安人攀比擺闊,逞強斗富的標誌性寶物。在雙木商行店舖外私下交易的暗場裡,它們的價錢已經達到原價的兩三倍,對這一點點變相的漲價銀錢,豪門巨富是根本不會在意的。苦的就是像自己這樣,為了巴結上官而掏空錢袋的小官員罷了。

    說實話,周端朝對雙木商行這種舉措還真的是感激不盡,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有望在短時間內得到這些寶物呢。他再坐不住,必須趁今天休沐之期,趕緊將家裡的存糧絹布清點好,運去雙木商行收購辦妥登記。然後,才能在一個月後去看看自己能在何時買到「仙人鏡」、「萬花筒」。

    當下向李鳴復告了聲罪,就要進內叫人準備。那李鳴復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也起身告辭,卻是正合了周端朝的心意。

    半個時辰後,周端朝正清點完家中的物事,只覺得心頭一涼,絹帛倒是不少,合起來約有百餘匹,綿也有近十斤。可糧米就太少了,只有十六、七石上下。這麼一點東西拿出去還不給人笑死?就是別人不笑話自己,那也比不得家有大倉的人戶,一出手就是數百石糧的可比,按錢的數量多寡來輪候的話,還不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買到寶物?

    三個派去雙木米面鋪打探的其中一個家人衝入大廳,向轉著圈走的周端朝喘吁吁的報告:「老爺,那雙木米面鋪外人多得擠都擠不進,小的向人打聽了一下,方知是去買米的貧戶……」

    周端朝氣得一巴掌把家人打出幾步,罵道:「叫你這奴才去打聽他們收糧的事,卻用他們賣糧的話來搪塞老爺……」

    「不是啊,老爺……」家人哭喪著臉叫屈:「收糧處小的也去看了,運糧的車馬多得數都數不清,聽他們說送糧到雙木米面鋪最多的,是薦橋門外來家,共送去五百餘石稻麥。另有其他幾家富戶正到市河(運河)各碼頭搶購各地運來的稻麥,說是要與來家的人一決高下,定要先他來家之前買到雙木商行的『仙人鏡』呢。」

    「五百石?」周端朝無力地坐到椅子上,錢倒不是問題,這手出去那手回來,最多吃點小虧損失數十貫、上百貫錢就到頂了。可五百石稻麥,小些的漕船整整半船吶,自己哪裡能尋到這麼多糧食?

    「拼一下。」周端朝暗道:「派人去各碼頭,再不成就去各家糧棧搶購,價錢不是高得太離譜的話,或許能弄到三五百石稻麥也說不定。」

    決心才下,廳門外又衝進一個家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報告:「老……老爺,安定郡王運了一千石稻穀到雙木米面鋪,把他們鋪子的後院都堆得像座糧山,雙木米面鋪的人只好叫安定郡王送糧來的伕役,將他們的糧食送到雙木商行的糧倉去。」

    周端朝嘴裡喃喃的「完了」兩字還沒說上幾遍,最後一個前去打探的家人跑進廳門叫道:「老爺,臨安城內的米價現今漲到每斗一貫錢,聽說明、後日還會漲到每斗一貫五百文足呢,我們家是不是要先買些糧米存著……」

    周端朝一蹦而起,對三個給他帶來噩耗的家人每人賞了一腳,喝道:「滾,全都給我滾出去,不要讓本老爺再看到你們。」

    下人們辦事,周端朝實在是不放心,看看天色近午,時間還來得及,便匆匆換了博袍,揣了些銀錢出門,直奔北瓦前街的升元酒樓行去。

    今天的天色也和周端朝的心情一樣,陰沉沉的不見陽光,既悶且熱的讓人渾身不得勁。從俞家園側的家裡出來,一路到北瓦前街有十六七間浴院。這些往常本來要到申時才會興隆起來的浴院,卻於此時就人潮湧動了。到了北瓦子的前街上,遠遠就能看到這裡進出的人比往日更多,不但近兩個月來聲譽鵲起的升元酒樓外顯得分外熱鬧,連它隔壁一家也掛著雙木招牌,剛開張不久的「騰升院」浴堂也是人滿為患。

    這「騰升院」周端朝上個「休沐日」去過一次,實是比別家的浴院好過太多。它的管事也是慣於賺錢的行家高手。這家浴院開張的同時,也在門臉外兩側各開了一間淨衣鋪和一間估衣鋪子,讓人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鬧不明白浴院與這淨衣鋪和估衣鋪有何關礙。到得浴院興旺起來後,浴院的伙家、揩背人但見入內的人客衣髒或發臭,便會賠著小心向人客推介將髒臭之衣送到淨衣鋪去洗濯。或有衣衫破損、不整的,又有估衣鋪內見成的乾淨舊衣可買來替換。至此,人們才知道這樣也能大把賺取別人的銀錢。

    「騰升院」櫃檯牆上,貼著用大張紙書了蘇軾的兩首《如夢令》。

    其一云:「水垢何曾相愛,細看兩俱無有。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

    其二曰:「自淨方能淨彼,我自汗流呵氣。寄語澡浴人,且共肉身遊戲。但洗,但洗,俯為人間一切。」

    「騰升院」內裡的各色冷、熱、溫湯,男女人客別有分院,特別是女浴院內有不少粗手大腳、且看來孔武有力的婆子守護。外則在門前站了數名手持刀槍的壯漢,想要來這裡討野火的不軌之徒,還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過得了這內外兩關。另外,男、女浴院也分有大池、小間,眾浴、獨浴之別。隨著價錢多寡,那去垢之物有皂角、澡豆、「香鹼」等,隨人客的心意使用。更有別室可讓浴後怠倦的人客歇息,數十張細籐編就的大躺椅,能讓你舒舒服服的睡在上面,伙家會端來這裡獨有的、用滾水沖泡的清茶,奉上同樣是雙木商行自製的「壽糕」、「雞蛋餅」、帶有各種果香果味的特製「糖果」,服侍得讓你不想離去。但是,在享受這一切之前,你得先摸摸自己的錢袋子是否飽滿,不要因為貪圖一時的享受而丟個大大的臉才好。

    周端朝一想到今天是「休沐日」,也就對別家浴院能與「騰升院」般,這麼早就生意興隆豁然了。

    升元樓底層的大食堂已經爆滿,不少沒等到座的販夫走卒之流,被伙家招呼到四周靠牆的一溜條凳上坐等。穿過大食堂到了迴廊上,還可看到第二進裡的露天空坪上,也被精明的酒樓管事安放了數十張方桌,二樓的數十個閣子間被幾個外地來的大員包去了十間,將十個小間相隔高達兩丈的隔板去了,連成一個不與外面相通的長間,數十人在內裡嘈雜嬉笑,高聲勸酒鬧成一團。

    樓上的食堂基本座無虛席,周端朝等了好一會還沒空座,只好站起身到四處走動。忽聽一人叫道:「子靖兄,剛到這裡麼,若不嫌棄就請來同席如何?」

    看清是同科得中的金部郎官陳煜和另四位同是六部的官員,周端朝笑呵呵的走過去在陳煜的身擠下,問道:「孟華兄,看你們談得熱烈,不知所為何事?」

    陳煜道:「還不是今天雙木珠子鋪和胭水粉店所出招貼,及其所引發的臨安糧價上漲之事。」

    周端朝:「有何說法?」

    陳煜:「我們這些靠薪俸吃飯的小官,如何能與各位王爺、公爺相捋,就是想買得一面『仙人鏡』也只有等到地老天荒時才可得了。正談說間,就見到子靖兄來了。」

    這一路行來,周端朝心裡已經有了些計較,此時便向眾人笑道:「若是各位有興頭與那些大戶貴人們較較勁的話,也並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我們可以如此這般的做去,說不定也能在數月內合手買得一面『仙人鏡』呢,就看各位是否有這個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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