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92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2
卷十 第六章

場外隻有個別人不由自主地發出幾聲驚呼,然後就是一片寂靜,人們被這種會把妖人打得肢體爆裂、血肉飛濺的“陰雷”驚呆了。

即使是林強雲這個把開花子(彈)做出來的製造者,也沒想到這種子彈頭會有這麽厲害。但是,林強雲對自己做出的四顆子彈隻打出了三顆,而且還有一顆沒自己想象般的炸開很不滿意。他拿出那粒連擊三次都沒打響啞彈,一邊檢查一麵自語道:“這顆子彈連擊了幾下都沒發火,是底火發令藥的燧石末、細鐵屑和橫硝沒按定規的量配準,還是沒混合均勻?唔,看來,我們各個作坊應該要進行整頓一番才行,否則生產出來的產品廢品、次品率太高,隻有七成多合格,將來會出大事的。”

林強雲說到這裏,心下又想:“耶,奇怪了,剛才還有一顆打出去的子彈怎麽會不開花沒炸呢,是堵前後口的銅釘鉛封沒做好麽,還是裝進去的水銀太多或太少,具體原因又在哪裏?不行,我得去那家夥的屍身處看看,最好是找到那個沒炸開的子彈頭,弄清原因才好改進……”

“強雲,竹台上的‘鎖神柱’是否要收了,改用‘燭天燈’給大家照亮如何?”天鬆子在耳邊輕聲提醒。

林強雲:“對對,對。這收起撤……法寶、啟動汽……哦,啟動‘燭天燈’的事就由你這個護法長老去做好了。”

老道走至“燭天燈”邊,拍了一下守在燈旁孩兒兵的肩膀吩咐了幾句,孩兒兵會意地點點頭。

天鬆子進入場中,腳踩天罡步、手舞鬆紋劍裝模作樣地做作了一回,兩道從竹架上射下的光柱倏然間開始移動。緩緩向圍成圈的人群照去。強烈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光線,使所有被光柱照到地人都覺得心神大震,不是慌不迭的以手掩眼,就是眯縫起眼睛強自鎮定地默默與刺眼的光線相抗。

但聽得天鬆子吐出一個,“疾”字。各轉了小半圈的光柱出人意料地突然間消失了,天地間也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天鬆子又是一咋,“疾”字暴喝出口,燭天燈由一簇昏暗的黃色轉變為白亮,瞬息間大放光明,照得空場上纖毫畢現。

場上的人們經過一段時間已經有些適應,剛剛可從鎖神柱散射出的餘光中,能夠分辨光柱外的景物。但光柱一失。還沒從黑暗裏把眼睛調整好,又出現了燭天燈的大麵積照明。

遇上這樣一明一滅再又亮如白晝的情況,即使是內功再好。應變能力再強。心神再怎麽堅凝之士,也不能讓眼睛和心理跟上節奏。所能采取的應對措施麽,那就隻有立在原地不動,靜觀其變了。

在林強雲布陣、施法、祭寶,以至到誅妖完成地這一段時間內,幾批有心人將此一幕幕的畫麵深深地篆刻在腦海裏。

小天師張可大從林強雲進入場中後,馬上就被關注著他們一舉一動,豎起耳朵極力想聽清談話內容的正一道長老張守明接了回去。問明了他們交往地情況。張守明默然無語,心中急速權衡此中地利害得失。

到了此時,見識過燭天燈、鎖神柱。再有陰雷的威力震懾,張守明低頭對張可大歎道:“可大,你可知我們有多麽大的運氣?嘿,說了隻怕你也還不懂。萬幸呐萬幸!唉,是我們這些老人見事不明,被別人挑唆來臨安與金丹宗為難……總算還好,此前沒開罪止止庵一係,還有轉圈的餘地。更難得‘上人’與你投緣,說不定能從他那兒得些好處。”

“阿叔,我要拜林大哥為師!”

小天師根本沒注意到張守明說什麽,倒是他這樣突如其來冒出的一句話,讓叔叔和其他正一道長老們吃了一驚:“拜……拜……林飛川為師?!”

張可大一點也沒有猶豫,圓乎乎的臉上帶著一種父叔兄弟輩們從未見過的決然:“我一定要拜林大哥做師傅,我要做像他一樣修煉成地行仙之體的‘上人’,長大了要憑著跟師傅學會地本事,由皇上封我為三山符籙的提舉……”

名位最高的天師拜林強雲為師,那就無異於公開承認止止庵一係也屬正一道地正統,甚至還高了符籙派龍虎宗一頭。符籙派與金丹派有爭執,龍虎宗與止止庵為爭天師道誰為張陵親傳直係,於明暗間鬥了不知多少年,一旦林強雲成了張可大的師傅,龍虎山上清宮這不就明擺著向止止庵低頭了麽。

張守明讓其他兄弟看住侄兒,自己則與另幾位道士匆匆去與正一道年紀最大的長老張繼宗商量了。

李生春看了林強雲今晚布法陣、祭法寶、鎖神、誅妖的全過程,他心中的震撼比其弟李生雲更為強烈。

去年初,由製武軍都統陳君華為道的大宋宣撫使,率五百大宋兵到升龍城,僅用了一天時間,就以強悍的武力助他們將王位奪回。據說,大宋軍使用的兵器,就有一部分是這位飛川大俠加了道法的“雷火箭”。“雷火箭”的威力他們兄弟倆沒見過,但聽協同參戰的幾位本國將軍說,是種厲害得不得了的殺人利器,“雷火箭”一發,對麵的敵人便死傷一大片,數輪雷火箭就打敗了好幾千的叛軍。兄弟倆當時心裏半信半疑的,想破了腦袋也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他們親眼所見,連妖怪都能被道術仙法所困用不出半點妖法,在鎖神柱的光罩裏左衝右突逃無可逃;還有那叫什麽“陰雷”的法術還是法寶,就這麽無影無形中突然誅滅了妖怪……

“哥哥,明天一定要到林府去請見了。”李生春的耳邊傳來了李生雲激動的聲音:“如果得到林大人的允準,隻需購得一萬刀槍、兩千強弓與幾萬箭矢,再加上數百以至上千枚‘雷火箭’我國就肯定能將入侵的占城軍打回去。”

李生春看了弟弟一眼,悠悠地小聲警告道:“雲弟。購兵器地事須得雙木商行肯收我們的香料和米糧後方可提出,買了兵器後還得請陳大帥派教頭到我國去授以使用之法方成。”

李生雲不解地問:“咦,運來的香料不是用於進貢給朝庭,我們用朝庭的恩賞度支雙木商行購兵器地花銷麽。怎麽……”

李生春:“此事回去後再談,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吩咐我方各人潛至東麵戒備,我看右邊那些喇嘛會有不利於林大人的異動,若有需要時必須為林大人盡些心力方顯我等的誠心。”

空場的北向,有四五十人聚成一個圈,緊緊護著四個中年人。四人中有一個是兩截褐衣打扮的農人,另兩個一胖一瘦者則穿了破舊長衫,似是前年未中的落第文士。還有一個三十多歲像是為頭般的武士。

胖文士搖了一下頭,用剛好四個人都能聽到的語聲說:“魔……張兄,以今日夜此地發生地事來看。陳三槍所說不會假的了。與林飛川為敵於本教大業絕無一絲好處,我們還是收手吧……”

武士張兄望向瘦文士,問道:“許軍師怎麽看?”

身形瘦高,臉長方額的許姓軍師眼睛盯著場內作法地天鬆子,嘴裏吐出地聲音沙沙的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張兄,右軍師鞏兄的話不錯,與林飛川為敵有害無利,甚至還有可能導致本教大軍如李鐵槍的紅襖軍般身死敗亡。但是。

若能使計將天師道門下及這位名震天下的‘上人’收為本教所用,將會一改我弱敵強之勢。試想,若是有了法陣道術加入軍伍之中。輔以諸般法寶誅殺官兵將帥,那會是怎麽一個情勢?到時候,我贛南鬆棹山不但對來進剿的官兵毫無所懼,更可東去取福建、兩浙,南下奪廣南兩路,西向進荊湖,北征收江西全境以致兩淮。將來,擴大自己的根基……與趙宋分庭抗禮不是什麽難事,甚至還大有可能……總之,有天師眾道和‘上人’入我光明神教,便不愁本教大業不成!”

被稱為張兄的武士方臉絡腮胡,大環眼射出興奮地閃閃厲光,問道:“軍師計將安出?”

許軍師附耳說了幾句,張兄將雙手手指壓得“哢吧哢吧”直響,輕笑道:“回客舍後準備好禮物,尋機到林府求見飛川大俠,先用語言試探這位道門‘上人’,若能請其入教便萬事好商量。倘若……嘿嘿,本魔王自有妙法……”

還有人沒出聲對道門“上人”的法陣、寶物和誅妖過程進行任何評論,隻是分別來去匆匆的四下亂鑽,也有個別地擠出人叢,似是對此不大感興趣,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自行出外離開此地而去。

林強雲脫去了博袍恢複一身利索的武士裝束,來到無聲無息仰躺著的武奕銘身前。初看這具肢體基本完好的屍體正麵,林強雲還沒什麽感覺。隻是在伸手將屍體翻轉,快成了空殼的後腦入目,饒是有過指揮兩場大戰的經驗,林強雲也覺得極為惡心,幾乎要當場表現連苦膽也嘔出的懦弱無用的凡夫俗子像。

蹲在地上久久不動,連續嚼食了三塊薑糖,好不容易才把腹內的翻騰壓下。林強雲正仔細檢查屍體背部有否彈孔,小天師張可大已經來到他的身邊“通”一聲跪下,五體投地的趴伏在地大叫:“林大哥,我要跟你學無上道法仙術……”

“耶!你說什麽,跟……跟我學……道法仙術?”林強雲的嘴張得好大好大,許久都合不上來,直到六十多歲的張繼宗老道來了,他才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回應道:“這個……學道法仙術麽,倒也不是不可以,但……”

張可大一下跳將起來,撲到張繼宗身上摟住他的脖子,歡叫道:“老叔,林大哥答應收我為徒了,這下大家該沒話說了吧?”

林強雲大叫:“等等,等等,我什麽時候答應收你天師小兄弟為徒了。”

“阿也,時才林大哥不是說過學道術仙法可以麽,這不是答應收我為徒是什麽?你是大人,可不許欺騙小孩子。”

“哈!哪有這樣理解的。”林強雲笑了,伸手撫上被張繼宗放下地走到麵前的張可大頭頂。嘻開嘴問道:“學道術仙法不可以是朋友切磋,不可以是兄弟互學,不可以是同道間交流互通有無?誰說學某樣東西一定要徒弟跟在師傅後麵規規矩矩地按部就班學了?”

張繼宗奇道:“上人之意,是說我家天師可與上人朋友論交。互相教有學無?!”

林強雲:“正是。”

張可大高興得叫起來:“林大哥,我要學能夠穿心裂腦的‘陰雷’**。”

“嗬嗬,這容易……”

張可大雀躍:“啊,太好了,快祭出‘陰雷’讓我看看這法寶是如何穿心裂腦的好不好?”

總共才做出四顆開花子,打出三顆後隻剩下一個臭彈,叫他用什麽讓小天師看,林強雲心念一轉就有了主意。笑道:“嘿,那可不成,你這小毛頭以為‘陰雷’是那麽好祭出地麽。林大哥修行日淺道行不足。最多一日也僅能拚盡全力二發即竭,還得靜修七七四十九天後方能再發一次。若是想看陰雷的穿心裂腦之技,那就隻有等五十天後才能讓你再開一次眼了。”

東邊,大力法王看到林強雲就這麽走入場去查看地上的妖屍,頓覺機會來了。不過他沒敢在林強雲出場時馬上動手,倒不是大名鼎鼎的大力法王沒把握將林強雲生擒,而是顧忌那種會碎肉穿心裂腦,自己又弄不明白是何種物事、應該怎樣應付打擊地“陰雷”。

正一道的小天師出場和林強雲說話。讓大力法王起了疑心,提足功力凝神細聽。此時聽得林強雲所說修煉的道行不足,已經二發陰雷後再發就要等四十九天後才能使用。不由大喜。估量了一下距離和帶來的高手死士,大力法王覺得擒下“上人”有五六成的把握。向身後的弟子做了個手勢,悄無聲息地縱身躍出,猛撲與張繼宗說話的林強雲。

已經潛到南北兩個方向,時刻注意著喇嘛僧一夥人動靜的丁老兄、應老弟,發現大力法王身形甫動,也立即先後躍起向場中衝出。應老弟赫然就是應俊豪,他在拔劍攔截地同時,還情急的大叫:“強雲小心有人暗算……”

有了泉州和臨安兩次受人暗算的教訓,林強雲也跟天鬆子等老道學了幾手閃避地身**夫,在警告地叫聲入耳時,眼角沒看到左右的地上有影子,估計危險不是來自前麵就是後方。時間緊急,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林強雲頭也不抬便下意識地蹲身,閃避危險時還怕眼前的孩子受到傷害,百忙中順手將小天師朝懷中一摟,抱著張可大奮身倒地就朝斜後方急滾。

大力法王武功確實是高極,隻見他的身形第一個起落就是兩丈上下,雙足腳尖在草地上一沾即起,雙手大張揚動一對大袖有如一個大蝙蝠往前飛行。第二次落地方起,已經趕來的丁老兄——丁家良借前衝之力,一聲輕笑間雙掌前按。

大力法王兩眼盯著連續滾動的林強雲,左手大袖抖出向後一甩,“噗”一下掌、袖相接,大力法王借丁家良的掌力加速。北邊的應俊豪也於此時劍前人後到了,大力法王右袖揚起,如刀如輪似地回切,初看袖刀是擊向劍後應俊豪的臉,臨了大袖卻又向下一卷,在觸上長劍時朝後下方甩出。

丁、應兩人的及時衝出,非僅沒能將大力法王攔截下,反是加快了他往林強雲撲去地速度。

張繼宗是個五十多歲且久混江湖的老泥鰍,聽到“有人暗算”的叫聲時,本待旁觀看看年輕的道門“上人”如何應付突發危機,矮身抬頭掃視的同時,張繼宗右手護胸左手向前撈出,要拉住侄兒向後退。入目大力法王連過兩個高手,並借力浮空像個大蝙蝠般地飛來,而探出十拿九穩的左手卻是抓了個空。張繼宗大驚之下方發現侄兒被上人抱著滾走,那大力法王的目標正是地上狼狽滾動的林強雲和張可大。

張繼宗心裏暗暗叫苦,此時的情勢卻也由不得他不出手了,因為張繼宗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張可大在自己麵前受到大力法王的攻擊而放任不管。

“法王不可傷及無辜……”張繼宗自忖武功相較那兩個被大力法王甩開的高手甚遠,萬般無奈下也隻有盡人事而聽天命地抽劍前撲,不管能否對大力法王起到攔截的作用。能爭得一時是一時,多點時間好讓林強雲帶侄兒離開遠點。

在外人看來,大力法王於舉手投足間就輕輕鬆鬆將將兩個高手甩開,但他卻是有苦自己知。丁家良地雙掌已經讓其內腑受震,應俊豪貫注了全身內力的長劍更是使這喇嘛受了輕傷。際此舊力將盡新力未生之時,再有一個看來功力不弱的老道堵路,大力法王自忖,想要毫無損傷地擒下林飛川看來難度相當大。

大力法王的心智高絕,武功也當真是強橫得緊,在此電光石火間便立下決斷,空中地身形一頓即落。站在地上紋絲不動,嘎嘎的聲音有如金鐵相擦:“老納乃出家的佛門弟子,隻是想履行剛才與‘上人’之約。在誅妖事了之後向其請益道術仙法罷了。何來傷及無辜之說,道長多慮了。”

應俊豪的輕功稍勝丁家良一籌,在大力法王說話間已落在張繼宗身側數尺之前,聞言嗔目喝道:“好個花言巧語的番僧,嘴說請益道術仙法,卻在別人行法誅妖功力大減時突施暗算。哼,依我看,你這化外蠻夷隻怕真個是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妄圖借此除掉能揭穿你們真麵目之人,方好在日後為禍時無人可製……”

“胡說,老納堂堂一佛門弟子。怎地是會邪魔妖物。喇嘛此來秉我佛普渡天下眾生之心,承弘揚佛法之誌,行入世見眾生像之道,如何會有此等想法,也絕不會做此等齷齪之事。你們休得血口噴人。”

“哈哈,應老弟說得好,此乃一針見血之言,絕非胡說之辭。”丁家良大步行來,一改從前縮著肩膀笑嘻嘻的樣子,怒目圓睜地亮聲叫道:“不管這番和尚是否邪魔妖物,但其的確不是什麽好人,據‘洞庭村夫’廖鈞、廖勍和武休張家寨寨主張仲群地幾個兒子說,妖僧就是寶慶三年春為蒙古兵打頭陣攻破武休關,盡屠兩當、河池諸縣及張家寨等八十餘砦堡村寨,殘殺、劫擄了十數萬大宋軍民的主要凶手之一。此時不聲不響的出來向道門上人猛撲,必定是不安好心,又想使出陰謀詭計害人。賊喇嘛,此地是我大宋行在,如想在此興風作浪,管叫你這妖僧來得去不得。”

寶慶三年蒙古兵滅西夏之前,另遣一軍南下入宋境侵掠,四川製置使鄭損丟棄大散、仙人、武休等三關,致使兩當、河池諸縣及張家寨等八十餘砦堡村寨被蒙古兵攻破,近二十萬西北邊境地大宋邊地軍民或被殺,或被擄去北方為奴。蒙古兵所過之處,擄掠一空,城垣、房屋、農田、水利及桑、棗肆加摧毀,盡被夷為平地。消息傳到行在,天下大震,以至於朝庭由寶慶年號改元為紹定。這是大宋在被金國欺侮了一百多年之中,又在未好地傷口上加撒了一把鹽的劇痛。

這才過去了四年時間,大宋軍民特別是消息比一般人靈通的江湖中人、練武之士,也還未曾把這種切膚的痛楚從記憶中淡去,四下裏群情鼎沸,人們都大叫要誅殺這些喇嘛僧,為大宋冤死的邊地軍民報仇。

“今天的事看來不能善了,再試一次不能得手的話,就必須早離宋地才是。”大力法王從剛才林強雲滾地逃避的身法上,看出林飛川確是不會什麽武功,自己有把握沾身就把他擒下。當即“喝喝”一聲長笑,不理會丁家良地說話,朝前邁步向擋住去路的應俊豪道:“這位先生,你又如何曉得老納是個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還要請說出個令人心服口地道道來……”

說話間,大力法王已經接近到應俊豪丈許處,足下輕踮上身前撲雙掌擊出的同時,大袖內各射出兩個寸大的小輪。燭天燈的強光下,兩個,旋轉的輪子色呈金黃,一個無聲無息迅疾地飛往張繼宗,另一個速度稍慢,發出“嗚嗚”的響聲成弧線射向應俊豪,大力法王自身則斜向林強雲處躍出。這個番邦喇嘛再一次出其不意地突施襲擊,他是有心捅動現場這個馬蜂窩,以達到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大力法王也是在突然發難的時候才想通,據得到地密報。這位不會武功的飛川大俠慣會煉製金丹,於宋朝的丞相史彌遠的弱體殘軀調養十分重要;林飛川更是精於驅邪捉鬼除魔,正為趙宋朝地皇室作法以保證子嗣。隻須將此人擒到手中,要怎麽處置還不是任由自己心裏高興。作為人質也好,或擄歸北上也罷,此舉不但能解開目下的危機,從容應付在場的南方武林人士,還能借此人在手在趙宋朝得到不少好處。另外,大力法王還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隻有在這裏攪渾了水,將這些大宋的武林中人拖在臨安忙於對付自己。其他人就有可能辦好別的要緊事情。何況,若是真能將林飛川捉到手,而後又安全地將人帶歸大斡耳朵。相對來說這就比其他的事情對蒙古更顯有利。一旦立下這樣的大功,自己的地位說不定還能超越另兩位法王呢。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起自喇嘛僧所在地場地東邊,一個人影在聲音未完時“噗嚕嚕”地飛入場來,人在空中還繼續將未完的話說出:“法王作得過分了。”

“番邦蠻夷中的化外野人,果然是前來禍亂大宋地妖魔鬼怪……”東南角也有人在怒罵聲中躍出場。

“大哥……”西麵神案後陰影裏,四個被人看成小道童地孩兒兵尖叫了一聲,端著他們裝上了鋼針的手弩。用肩膀撞開還沒反應過來的幾個天師道大小道士,不要命地往場內衝。

回到香案前的天鬆子一個倒翻,提著出了鞘的鬆紋劍縱躍而前。

人們哪會想得到身為佛門弟子的大力法王。剛剛還滿嘴普渡眾生、弘揚佛法,矢口否認會有為禍人間、謀害“上人”之心,一口咬定不會做出人所不齒的齷齪之事。大力法王的言猶在耳,他卻在此眾目睽睽之下無恥得食言而肥。

場外一下子炸了鍋,叫罵聲不絕於耳,就連數十個跟來相助地蒙古武士也搖頭歎息,他們想不到被四王爺尊封為國師的喇嘛,竟然連這樣無恥的事情也做得出來,隻能小聲地罵出“不要臉”三個字。

林強雲好在年輕力壯,倒地翻滾雖然把自己地胯臀手肘硌得生痛,這一點點傷痛倒也沒對他的行動產生什麽影響。滾出幾個翻身後起身單膝跪地,把張可大放到一邊,眼睛盯著場中推了他一把急叫道:“好兄弟,快到你們的人那兒去,我要對付這個壞心眼的惡喇嘛。

張可大不情願地跺腳道:“我不走,我要看林大哥……”

林強雲變了臉色,雙手一邊迅快伸入背子內,一麵厲聲地叱道:“快走,快走,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留在這裏會害死我的。”

張可大眼淚汪汪地一步一回頭,帶著哭聲道:“嘴裏知道叫我好兄弟,心裏巴不得……好兄弟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麽……”

那邊廂,張繼宗把金色光輪擊打下地,他自己也被光輪夾帶的大力撞得連退四五步才站住,驚得臉色發白的張繼宗再沒勇氣揮劍上前。定睛看打落的金輪時,卻原來那是一個做成“卍”字形,四條刀尾向上翹起的八麵刃奇形暗器。

一直就提聚了全身功力戒備的應俊豪,眼見大力法王發出的金輪直奔身左三尺,高度也在三尺左右,其目的明顯是要以這枚暗器阻斷自己攔住,以便喇嘛僧能毫無阻隔地順利撲向林強雲。應俊豪身形微沉,足下用力一躍而起,收縮雙腳升高六尺,準備越過金輪截住大力法王。

令應俊豪沒想到的是,他的身體方才到達那個金輪的上方最高時,就要從腳下過去的金輪卻是發出一聲極尖銳的“嗚”聲,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揚起直奔應俊豪的麵門而來。這一下出其不意的變故,使應俊豪大吃一驚,右手的長劍一領便向那金輪斬了下去。

但聽得“叮”的一聲,那金輪被斬中旋速稍頓,在長劍上停了一下後不落反升,“嚓嚓嚓”地順著長劍一路滾上,又沿手臂轉了數圈,猛然一跳釘到應俊豪的右肩上。

已經現出原形的“卍”字暗器切開應俊豪的右手虎口,把他的前臂連衣帶肉剮下十多塊向外飛拋。應俊豪“哎”地一聲痛叫,長劍失手掉落。

眼看大力法王就要從前麵掠過,三丈外的林強雲還跪在地上沒進行應有的閃避,應俊豪心中大急,不顧手臂、肩頭的傷痛。強提真力右腳猛踢,把掉下還沒落地地長劍踢得旋成一個簸箕大的輪子,朝大力法王旋轉飛去。

大力法王麵露獰笑,左手大袖一卷將劍輪擋開,飛起左腳“砰”一聲實實在在的跺在應俊豪的當胸。應俊豪張口噴出一蓬鮮血,“通”一下仰麵朝天狠狠砸到地上。

“祖叔公……喂……呀。”林強雲雙手各握住一把僅手掌般大的雙管手銃,看著大力法王雙手箕張朝自己肩上抓來,嘯聲方出倏止。右手肘觸地時掌中手銃朝大力法王射出一槍。看也不看結果如何就將頭向下一鑽,和身一個前滾翻。在仰過麵來時大力法王的一隻腳尖已經快到自己的腹部,林強雲奮身向左側又一個翻滾。右手再扣下第二個扳機後將手銃丟棄。邊滾動身體邊向腰間抽取手銃。

場內外的人們在這一刻中,眼睛裏但見身在空中地大力法王踢中應俊豪後,撲向林強雲時一頓落地,然後升起轉向,行進中停頓一下再頓一下方才下落;地麵上的林強雲則在前滾的那一刹那“砰”一聲噴出一團煙火,身體收縮成一個小團再噴出煙火,側翻噴煙火,再側翻再噴煙火。林強雲滾動翻轉地過程中。就這樣不住有一團團地煙火從他的身上噴射而出,不一會就把兩個人的身形籠罩在一片茫茫的白色煙霧中。大家耳朵中聽到的是一連串“砰砰啪啪”的爆裂聲,最後就是煙霧中林強雲“啊!”一聲痛極的厲叫。隨之而來的還有大力法王有如金鐵摩擦般地鬼嘯,伴隨著一條快如閃電的人影從煙霧中衝出,一路飄飛片片血滴和蝴蝶般的遊遊蕩蕩地小布塊,向東麵的穀口方向逸去。

已經衝入場中的幾個人和丁家良扭身就追,眨眼間也和大力法王一樣走得無影無蹤。

鬼嘯聲越去越遠,不消片刻就遠出數裏外,餘音嫋嫋在空際間徐徐降下,和場中的煙霧一樣慢慢四散,漸漸地消逝於無形。

衝到林強雲身邊的四個孩兒兵圍在他身邊,一個孩兒兵站直身軀,噙著眼淚放開嗓子大吼:“盤將軍,大哥有令,封鎖山坑出口,全力拿下隨那番僧同來的一眾喇嘛,若有敢於拒捕的,格殺勿論。”

天鬆子走近林強雲看了一下,轉身揚劍大呼:“天師道門下聽令,配合護法軍捉拿來我大宋為非作歹的妖人,休要走了化外番僧……”

張繼宗摟著張可大上下摸索了許久,發現天師侄兒毫發無損,不由得鬆了口氣,此時也礙不過張可大的哭鬧,長身而起大喝:“正一道龍虎山門下,速去穀口布設‘乾坤八方陣’為‘上人’的護法軍鎖拿妖孽助上一臂之力。小說整理發布於www.QUaNbEn-xIAoShUO.com

山坑靠出口處乒乒乓乓的打鬥並不怎麽激烈,機靈而又手腳快的喇嘛,早在大力法王衝出去的時候就腳底抹油溜了,隻有大力法王幾個傻乎乎的徒弟和數十個徒子徒孫,在人們封鎖完成的時候才想到要逃,這時又哪裏來得及。不消多久就被盤國柱率親衛,由一些江湖武林好手在天師道、正一道等道士和部分全真道的弟子幫助下,全都被製住上了綁。

林強雲受了傷,而且還是算得上是重傷,右小腿被踢斷,腿肚子開了一條三寸多長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右肋骨被踩斷了三根,左肩上讓大力法王撕開一塊三指大的肉條,僅還有一絲肉筋掛在他的肩上。這時的林強雲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嘴裏不停地打著氣嗝,每次打嗝都會有絲絲縷縷的血湧出。

四個孩兒兵知道,林強雲身上帶有四把雙管小手銃,包紮好傷口後一檢查,四把手銃都散落在地上,裏麵的子彈已經打出。估計是在大力法王向他飛撲過來時,林強雲情急之下一古腦打光了裝好的八顆子彈。

大宋皇帝趙昀在進入四月以來的這二十多天時間裏,日子過得既舒心又憋悶。

讓他覺得舒心的是,因為去年皇宮大內放出了一千多宮女,太後、太妃覺得宮裏使喚的人手太少,有點過於冷清。因此,在新春元旦之前,楊太後與幾位太妃商議後,就決定進行一次選秀,以充實天家後宮。

上月的選項秀結果,讓趙官家有一個大收獲,被他找到一個極品美女——前淮東製置使賈涉之女。

這位賈美人在第一次受寵幸之夜,就讓趙官家享受到從未有過的樂趣,也讓趙昀覺得自己在初曉人事後的十多年中有虛度光陰的感覺,更讓趙昀知道了什麽樣的男女**才是極樂之源。

但是今天,趙官家享受後宮之樂的興致被他的皇弟打斷了。

“什麽,皇弟是說報國寺起了騷亂,還延展到西湖邊的城外一帶?”匆匆走到偏殿的趙昀一聽趙與芮說完情況後,馬上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雖然並不清楚騷亂的起因是什麽,為何細民百姓會對蒙古使團的人起了這麽大的仇恨之心,但在此剛剛與蒙古初步達成聯合滅金協議的關鍵時刻,大宋是萬萬不能和蒙古人交惡的。趙昀火燒火燎的吩咐:“快,皇弟立即派皇城司的人去,一定要保護好還留在臨安未離開的蒙古使團。”

在趙與芮要離開的時候,趙昀又將他叫住,有些喪氣的吩咐說:“朕……唉,還是先將此事告訴史相公罷,讓他去做出決斷好了。”

這一夜,臨安城北右廂的林家大宅沒有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主事人,整個大宅內亂成一團。

這一夜,臨安西城外從報國寺到西湖北岸,再到西湖邊的錢塘門、豐豫門、清波門、錢湖門一帶,有近萬手持刀劍兵器的江湖豪客巡遊,自發地全力緝拿北地來的喇嘛妖僧。在一些人的大力宣傳下,臨安西城外的本地民戶也在聽說了喇嘛於道門論法大會上,肆意謀害大宋四品高官通議大夫的劣行,到子時前後又有數萬人加入了搜殺喇嘛的行動之中。由於官府反應遲鈍沒有及時介入引導,群情激憤的民眾不但打殺了十餘個喇嘛,一些本地寺廟的和尚也遭受了池魚之殃,最後連幾個光頭的禿子也差點被人活活打死。

當夜的亥時左右,臨安城西北角的餘杭水門守將商百年,在收到一個行商送來的一萬五千貫會子,並於同時接獲皇城司指揮使派人口傳的放行指令後,悄悄啟封開了水門讓兩艘大客船出城而去。子時初,裨將商百年被傳去皇城司複命,此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夜醜時過後,錢塘、仁和兩縣的所有馬步捕快和役吏全部出動,配合皇城司探事司的邏卒在各主要街巷查察奸究。同一時間,數萬在城外駐紮的禁軍由內個兵營被勾抽入行在,分布到各城牆上嚴守,以確保行在臨安的安全。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3
卷十 第七章

陳君華帶了鐵甲軍、兩軍輕騎、三十軍護衛隊,連同史天福“黑軍”一萬五千,嚴忠城“白袖軍”一萬五千,劉添琳“藍帽軍”一萬五千,共計九萬三千多人,號稱十萬大軍,和五十架裝甲戰車於二月二十六日辰時到達濟南府。大軍的動作十分迅速,僅一個時辰不到,於巳時初就將府城團團圍住。看到城下的製武軍明顯沒帶有什麽攻城器械,府治曆城縣城牆上的七千多留守的蒙古漢軍主將存有僥幸心理,還想憑著這些年經過修繕一新的高牆堅守。在勸降不果後陳君華下令攻城時,一個軍的子母炮隊一百六十架子母炮僅一通轟擊,將曆城縣東門的城牆轟塌,守城漢軍主將和十多個親信斃命後,其餘的蒙古漢軍便驚得連刀都拿不動,乖乖地在衝入城中護衛隊的一片“棄械跪地,投降不殺”的叫喊聲中束手“反正”了。

當日下午,陳君華留下一軍護衛隊和選出的三千降卒守城,挾帶了其餘的四千多降兵分兩路出發。一路由武誠率十個軍的護衛隊、一軍子母炮隊和二十架裝甲戰車溯北清河而上,取東平府後再沿黃河岔道南下直指濟州、滕州、邳州,以漣水為終點。陳君華自己則西向出兵,在五十天的時間內,白雲軍旗所指,盤踞在山東東西兩路,河北東路的大小軍閥無不聞風而逃。由嚴實派出的吏員及鄒平野陣前舉義的三支漢軍配合下,大軍到達處無不望旗而降,迅速進占博州、大名府禦河以東的地域,返程北上直至把河北東路的禦河以東、海河以南的大片地區收入囊中。

到四月十五日為止,山東、河北兩地北至海河。西至禦河,南至黃、淮以北幾乎所有地城鎮都換上了白雲旗。因為有林強雲事先來到海州收降了楊妙真,派人率一部忠義軍由漣水沿河而上,在邳州西北的黃河邊迎上了武誠的大軍說明情況。所以淮陰以下的淮北江岸。還是打著李全、楊妙真地青龍鐵槍旗。武誠則下令,讓忠義軍舊部依然在多處慢吞吞地架設浮橋,做出一副準備向江南攻擊為李蜂頭報仇的姿態,以迷惑宋軍。這種態勢使費盡力氣、消耗掉大量兵力奪占了楚州的趙範、趙葵死死約束大軍,緊張地嚴守河防,不敢作過河之想。

到四月十五日為止,經初步大略統計,新收取的地麵共得人戶七十四萬一千三百七十六。口一百八十八萬六千七百五十五。根據地控製的土地麵積擴大了近七倍,人丁增加了將近一倍左右。占地麵積增加超過了根據地巨頭們的估計一倍有多,但人口的增加則隻有原先估計四百萬的一半還不到。這就無形中增加了新收地麵地使用花費。

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山東、河北諸路,但凡有白雲軍旗插上的地方,立即就有在根據地內經過短時間跟班、官學裏習學治政地官員胥吏,和作為地方治安主力地新編守備軍從製武軍手中接過地方管理權。新官府建立之初,就馬上委派當地有聲望、擁護新官府政策的縉紳、耆老或者識字之人為廂坊裏隅的長貳,幫助官府、守備軍進行民政管理。

以原根據地為核心,大量糧食、種子、農具及耕牛,成輻射狀源源不斷地向各地輸送。新納入根據地的九十六縣。由新官府組織規勸。轟轟烈烈地展開了盤點人戶、清丈分租土地、賒銷糧食種子耕牛農具,大力墾地開溝農耕植桑進行春耕生產。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陳君華和武誠的兩路大軍除了以強勢的兵力奪占目標州縣外。還按林強雲所說的辦法,派出多隊精幹地小股軍伍,越過禦河、黃河,在金朝、蒙古占領區亮相,並進行騷擾活動,以使蒙古軍及逃出去的大小軍閥無暇率軍回鄉作亂。

由於這一帶自入春以來已經數月沒下過雨雪,今年已有幹旱的征兆,陳君華下令將鄒原野大戰俘獲地大部分俘虜,連同早先被扣在根據地的高麗民夫,還有各州縣收降的大批蒙古各族仆從、奴隸兵派軍押至禦河、黃河,強製他們在根據地一側進行開路,並相機疏浚一些快被泥沙湮沒、不方便通航的運河河道。

由於新得到萊蕪、利國兩大鐵監、石炭監,張國明和沈念宗兩位安撫使幾乎把所有能夠勾抽出來的人力、物力、財力都投放進去。到四月中時,以兩大坑冶的原有部分人手為底子,兩大鐵監和石炭監已經初步開始采礦開治,再有一二個月即可進行大規模的生產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雙木商行屬下的南北米麵鋪、糧食行店,海舶、漕船無不全力開動。無數根據地急需的生產、生活物資從兩浙、兩廣、大江兩岸的各州縣裝船出發,采取各種合法、非法的手段,通過各種合法、非法的渠道,絡繹不絕地由水路運往膠西、海州、邳州三大轉運站。然後,一部分物資由三大轉運站改水運而走陸路,路近的地方由各地民戶們自己采用人挑、肩扛、牛馱運回官府賒銷給他們所需的救命物事。路稍遠些的,則由官府和各地民戶合作,用上了一切能夠用得上的運輸工具,將物資運回各地。另有大部分物資,則由官府組織能在現有河道上行走的大、小船隻,發往各地州治,經官府之手流向所屬縣鎮,再分派到當地民戶的手上。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山東、河北上百個縣數千村鎮近二百萬人的衣食住行,所需的各色粗細家什、日雜物事數量巨大,地方上初建的官府為治下子民的活命生存,已經不遺餘力地拚命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人和精力將方方麵麵都照管到。

雙木商行在此期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雙木所屬的各地店鋪、行社以最快的速度運作,帶動本地與江南的行商小販們鼓足大賺銀錢地勁頭,從各地般販鍋碗、盆瓢、針頭線腦、粗細布帛和魚、鹽、海菜等諸般日用百貨到各地,甚至連金國、高麗、倭國也有不少商賈參與到這次賺取銀錢的大潮中。一時間。整個山東兩路,河北東路一部和大名府路般販買賣的人來往不絕,呈現了自蒙古兵入侵以來從所未有的興旺景象。

由於蒙古軍入侵而已經糜爛了二十年地金國,因金宣宗南逃。

人心瓦解。自中都陷落後,連中原也如鯛塘沸羹般致使魚潰網爛了,山東、河北諸路份爆發了自金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反金自立浪潮。各部反金民軍皆以紅襖為號,人稱紅襖軍。此時被收服納入根據地版圖的近百個縣內,到處有潰散的小股紅襖軍餘部、結社自保的村寨、占山為王靠打家劫舍以圖活命的匪盜賊人。兩三百股殘軍、強盜、賊寇這些年來已經養成了據地坐等肥羊出現,然後一擁而上搶劫來獲得生活來源。他們得手時便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胡吃海喝一氣,失手或是沒有人貨搶時。便宰殺養著的肉人為糧苦熬日月,過地是有一天過一天的無望日子。除結社自保的村寨外,沒多少人會想到應該出力勞作。耕田種糧自給以作長久之計。

因此。隨著糧食物資地運到各州縣,新占區內各地搶劫、強*奸、謀財殺人地大小案件與日俱增,治安形勢極為嚴峻。鑒於這種情況,根據地安撫使司、製武軍和守備軍大營三大政軍衙門會商後決定,由護衛隊、守備軍各調一部兵力組成數支專門的軍伍進行剿匪;另遴選忠誠精壯的部分新降仆從軍、奴隸兵補充到護衛隊、守備軍中充實不足的兵力。

更令得張、沈兩位安撫使大人發愁的是,這段時間的官錢庫、官糧庫像是大開了閘門的河渠,金銀銅錢米麵稻麥豆椒等似流水一般嘩啦啦的奔流出去。事先從各地商行勾抽來,折合約三千餘萬婚地銀錢已經剩下不到五百萬婚。雖然還有三千萬婚的金銀銅錢庫存,但這是已經在根據地發行使用了的“齊魯紙鈔”保證金,是絕不能動用地。

兩年來購買儲積的三百二十多萬石糧食現時已經基本運空。隻餘下不足五十萬石,這可是原根據地軍民人等必須留下的口食,並用於平抑三州糧食市價的最低數量了,也是萬萬不可挪作他用的。

兩位安撫使大人仔細的算了一下,包括各地民戶的賒銷,官員軍隊的薪餉、食用,怎麽也還得再有一千萬貫的齊魯紙鈔,另加百萬石左右的糧食方能解決全部的問題。若是再這樣沒有其他的銀錢與糧食來源,接下去的日子會十分難過。

雖然有消息說,這段時間裏馬上就會有糧食從兩浙、兩廣、兩湖諸運來,但可以運到多少還是個未知之數。何況,即使糧食能足量的運到,若是雙木商行下屬自己發運來的還稍好一點,可以先度支一部分銀錢,以後再將欠下商行的餘款補足。但是,由其他商家運糧食來呢,這個購糧款是怎麽也不能拖欠的,又要如何解決才好?好在冉琥已經於去年底到今年初這一段時間裏,在大宋境內開辦了數百間金行,還可以勸說商賈們將齊魯紙鈔帶到江南各地去兌換金銀銅錢,要不然,兩位安撫使大人可真的是要去上吊了。

…………………………

“紅邊的露袖藍夾上衣,哦,是夾綿背子,怎麽一直都記不住呐。白戰袍飄飄,白袍內裏還穿得有袴……不對,這不是袴,是褲,有軍用銅頭皮帶掛係的褲子。外麵灰腳幫(綁腿)將小腿纏得鬆緊合度,這身打扮穿得真是暖和。哈哈,就連這頭上的露髻遮陽笠也平平整整地,戴上去真是好看得緊啊……隻不過,似乎還有些美中不足啊!不象話呐,當兵的沒有甲胄,好像是有點……有點……嗯,有點不怎麽妥當。”過去的二十多年被饑餓和寒冷折磨得心驚膽戰的直狗剩,一件不漏地穿戴上軍中所有發給的披掛,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地愜意。長這麽大,直狗剩還隻是遠遠地看過蒙古的大官有穿一件、半件漂亮的衣服,沒想到自己也有穿上如此爽滑新衣的一天。真是威風,真是舒服呐。享福嘍,苦日子過到頭嘍。接下來隻要皈皈服管,隻要順著官長地意肯聽說聽教,咬著牙忍上他五年七年的,攢下百來貫……不。就是幾十貫銀錢也可以,求官長放自己回去種地作田,然後尋個沒人要的婆娘——就是年紀大點,或者是樣貌醜點,甚至是死了漢子的寡婦也不怕——央媒婆說合討來做老婆,也學別人般過過男耕女織地安寧生活……唔,若是計來的婆娘能為自己生下個一男半女的,這日子就像到了天堂一樣。再無任何不足了。

一個當大頭兵的小卒子如何能積攢下銀錢?還白日做夢想討老婆,不會是發花癡昏頭了吧!?

“呸,連製武軍的兵有薪餉發的都不知道。真是薯頭、薯頭。大薯頭啊……你。”直狗剩心裏大罵癮想中提出疑問、不信自己能攢錢討老婆的人,對那想象中沒影的家夥狠狠教訓了一番:“本大爺現在當地兵是什麽,是製武軍呢。製武軍是什麽樣的軍伍知道不?嘿嘿!不懂了吧,製武軍就是京東安撫使衙門所屬的禁軍呐。守備軍,守備軍又怎麽了,比南邊地廂軍好得多了。是,我當地是守備軍,隻是在各地站站哨。看看門,民夫不足時去做做勞役,有時也會出動去查察奸宄。也有可能圍捕捉拿歹徒小盜,不是正規的護衛隊。雖然守備軍與護衛隊比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的,但每人每月除了吃穿之外,就算是‘下卒’也還能度支一百二十文足的餉錢。若是有一天升到“中卒”,一月就會有一百八十文的餉錢,更別說‘上卒’的每月二百四十文了。諾,看看我身上穿的,從裏到外一色全新的細麻布料子,腳上是什麽看到沒有,千層百納布底麵地布鞋噯。瞧瞧,多麽厚實的白鞋底,漿硬了黑色的鞋幫子上還有扣腳地鞋帶,套上襪子往裏一穿,暖得你腳底心冒汗。你穿過這麽好的布底鞋沒有!吃的,哈哈,年節慶典時吃的什麽我就不多說了,就拿平常日子來講好了,每天定規是一日三餐,早上人人一個比拳還大的饅頭不算,稠得像飯般的大米粥、麥片粥隨你放開肚皮可著勁地吃,管飽。不過,官長老兵們說,叫我們以後不要吃得太飽,以免訓練時會得病肚子痛,說是叫什麽‘麻纏炎’的鬼病極為難治,須得局主以**力將人開膛破肚才能治得好。這倒也是,全天下隻有一個局主才修成了地行仙之體的道門‘上人’,若是人人都因為吃得太飽而生了‘麻纏炎’都要局主來救治的話,那還不把局主一個人給累死?!另外,中午和晚上是吃幹飯和麵食,有送飯的菜和湯,每隔三五天還會有一次肉食。沒想到吧,饞涎欲滴了沒……”

吃過早上的饅頭、灌了一腹腔稠粥後更是覺得熱烘烘的,滿意地輕撫了一下鼓鼓脹脹的肚子,直狗剩一個人信馬遊韁地走到安放“大雷神”的大“炮台”邊上,一邊仔細地小心押捋身上的新軍衣,一麵眯起眼睛朝四外打量。

直狗剩被守備軍一紙軍令從直沽寨勾抽出來,和一千多從幾個堡砦勾抽來的兄弟一起,在上頭派來的官長催促下,緊趕慢趕的到達膠西城外的大營,然後又被分拆開,他和五十個人一道,兩天前才匆匆到了這上千裏外的海邊堡寨。

聽膠西大營內的護衛隊官長說,他們這些人按規矩本來是要先到昌邑“新丁營”,在那裏呆上三個月後才會分派到各軍砦堡的,但因為現時各地的守軍兵力不足,這些新丁又曾在其他雜牌軍裏好歹當過一些時日的兵,更因為這些兵都是經過挑選出來的“精銳”,所以就直接分配到需要的寨堡,讓他們免去了到新丁營接受教頭訓練“折騰”的皮肉之苦。

聽這裏的官長在訓話時說,此地叫南一台,位於膠州灣口南端陳家島的東頭角上,是一座剛建起才月餘的據守海口和保護“燈塔”兩用的堅壘。據說對麵的膠州灣口北端也有一座同樣的“燈塔”堡砦,兩個各有五具“大雷神”的堡砦一南一北扼守住膠州灣的大門,加上本軍水戰隊的巡邏船艦,這裏可說得上固若金湯,片板也難漂過。

官長說了,新來的五十個新丁身子骨被餓得太差了。可以讓他們休息三日,明天開始才會將他們分別編入各什與老兵們一起“整訓”。什麽叫做“整訓”直狗剩不懂,從蒙古奴隸兵地百夫長一下子變成了小卒他也毫不介意。說實話,直狗剩打心眼裏覺得當個製武軍守備軍的小卒很好。比做那什麽奴隸兵的百夫長來,簡直就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一般般。讓直狗剩心滿意足的是,好歹當上製武軍正規地守備兵,不但好衣好裳的穿得又好看又暖和,更主要的是此後能夠天天都吃上一餐粥和兩頓飯,再不必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吃了今天沒明天了。

身前這具“大雷神”還真是大,總共六七尺長。最小那頭的尾徑看來都有五六寸,怕是會有兩三千斤吧。手摸上去涼涼的、滑滑的很是舒服,就不知道放在這種鐵架子上是做什麽用。

陰沉沉的天上烏雲有點散開的跡象。天地間顯得稍許光亮了些。走邊垛口探出身朝下看。一色大青條石砌成地砦牆怕是有三丈來高,直上直下的連些許斜度都沒有。各處縫隙似乎是以糯米漿和石灰填注,看來堅固得緊,估計用大鐵錘都很難在一時三刻內砸開一塊石頭。

緊靠身後的石牆聳立一座七丈高地圓塔,上麵有四麵開了大窗地圓屋可以遮雨。直狗剩抬關看了一眼,暗道:“原來晚上射出的那些光柱就是上頭的燈啊……”

“當當當!”一連串報警的鍾聲在塔頂響起,守望的兵還在敲鍾的時候高叫:“有水師的戰船隊來了,快準備應敵!”

“直狗剩。快走開些,到一邊看我們是怎麽做的,別呆在這裏硬手硬腳。”

直狗剩被一位什長一把推得踉蹌退出五六步。什長地吼聲嚇得他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

什長率幾個老兵在“大雷神”邊上忙碌,直狗剩眼都不眨地盯著他們,把老兵們的一舉一動全都暗暗記在心裏。隻見一人先拿著加了長木柄的鐵鉤子插入大雷神管內鉤撈,然後又有一人將浸了油地帛把塞進去拖拉攪動。其他的人則搬出用薄紙包成的一個個圓柱體,還有尖頭帶尾翼、和紙圓柱一樣大的沉重長圓形尖頭鐵駝,比小指尾稍細些許的綿紙絞成的“引線”、與大雷神鐵管內徑差不多大的木板、直柄的木錘等等一大堆物事。

“叮叮叮!”塔上敲響了鈴,興奮的叫聲也同時傳下:“艦船上有黑煙冒起,哈哈,不要緊張,是自己人……”

老兵們停下手悠閑地走到牆垛邊談笑,直狗剩跑到大雷神的高台雨棚上,拚命踮起腳尖朝遠處觀看,東南方的遠處,慢悠悠地露出一點點船桅,而且果真是有一片黑黑的濃煙飄起。然後,那一點點的桅杆就慢慢地越來越長,不一會便能看到船帆了。

“咦,那船來得好快。”直狗剩這兩天都是在砦牆上溜達,多少知道一些來往的船隻如何出現。他已經在直沽寨見過了會噴黑煙的大小戰船,故而對開來的船上有煙並不奇怪,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些冒煙的船為什麽在無風逆水,又沒纖夫拉繩時也能行走罷了。

“啊,宋字白雲旗……哎喲,還有水戰隊的帥旗……是我們去年護送商船出洋到番邦做生意的張都統率軍回來了。“塔頂上的了望兵很快就喊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天哪!那是什麽……妖怪……鳥人……是局主跟我們講過的鳥人……張都統帶回了好多鳥人呢!”

直狗剩自認在奴隸兵中自己的眼睛是最為銳利的,連上頭派來該管他們的蒙古兵也說他的眼睛能與草原上最好的戰士相較。可現時,任是直狗剩如何運足了目力,也隻能看到駛來的船隊中最前麵的大船上確然是有旗幟在,但卻沒能看出是何種旗子。

遠方的船上有人不假,能看得到走在最前麵的大艦上有人在行走活動,也依稀可見走動的人有白有黑,但是否真的有“烏人”,直狗剩就實在是沒法看清了。直狗剩心內不由對守備軍的老兵們大為佩服,果然不愧是多吃了好久飽飯的兵啊,這麽遠也能看清旗上寫的字,能看清走動的人長得是白是烏。

被高塔上叫聲驚動,聽到地所有人全都擁到這一麵砦牆上。那位南一台最大的官長古哨長手裏抓了一具四寸長的銅管,跑到牆上後將銅管拉長到七八寸,舉在眼前一邊看一麵大聲說:“哈,果然是張都統的水戰隊回來了。船上果然還有不少烏人……嘿,得便時我也去膠西,走前到近處去仔細看看烏人長得什麽模樣。”

直狗剩這時才有點明白,敢情不是自己地眼睛突然變差,而是別人有這種叫“千裏眼”的法寶。還有一點直狗剩不知道的是,離開大宋一年多的水戰隊都統製張本忠他們回來了。

“哇!好多大船……哇!全部都是海舶耶。”比直狗剩高出了一個,頭的李順子是昨天到這裏的,相對來說直狗剩是比李順子早當了兩天守備軍的“老兵”了。小到大從沒出過益都城的李順子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這個隻有十七歲地小子因為去年沒吃過一餐飽飯。餓得現時隻餘一個骨頭架子還讓人看得上眼。

李順子母子和牛有餘父女四個人,總算熬到今年二月,眼看就要活活餓死再捱不下去的時候。他們的李少帥做出了一個正確地選擇:向雙木商行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是京東安撫使衙門——投降地決定。最終在二月十六那一天。讓他們盼到了京東製武軍的陳大帥的兵,還有救活全城二十多萬人的大批糧食。

牛有餘這位過去李家的客(佃)戶,後來李順子稱其為有餘叔的中年人,在獲得活命糧食的當天,就當著順子娘的麵,將自己唯一地閨女——已經十五歲的苦妞——許配給順子做婆娘。而且為了讓李家能夠盡早的留下人種,也為了今後地日子能過得寬鬆些,更為了才四十二歲。就已經彎腰駝背像是五六十歲老人般的牛有餘,不致因為女兒的出嫁而一個人孤苦伶仃,兩家的老人決定五天內就為兒女們圓房。將兩家並成一家人來過。

過慣了自食其力和自給自足日子的牛有餘和順子娘經過仔細的核算,覺得向官府賒購來的糧食不怎麽吃得安心,盤算了多日後認為讓李順子照樣當兵吃糧拿餉,求得官長的開恩讓牛有餘回家作田才是上上之策。因此上,牛有餘如願的回了家,而李順子則由原先光吃一口死飯的“紅襖賊”,搖身一變而成了“準守備軍”,每月除了能吃飽一粥一飯兩餐外,還能從官長的手裏領到三十文的當三錢,也就是九十文銅錢啊!雖然早就知道當上安撫使衙門的兵會有餉錢度支,可沒人能想得到會有這麽多真正的銅錢發餉。可別以為四十文當三錢還是鐵錢,那可是黃燦燦的真正銅錢呢。每月能有這麽多銅錢收入,隻要十年,不,全部省下來的話隻要五六年,連同地裏種出來交了租和田賦後的餘糧,就能將向官府賒欠糧食種子和一頭牛及鋤、犁的錢款全部還掉,以後就有像李順子父親在世時那樣的好日子過嘍。

前些時日,聽說要有一部分人轉成正規的守備軍,李順子經過打聽,人們都說守備軍的“上卒”餉錢是每月二百四十文,是現時的兩倍多。不過,成了正規的守備軍後,就必須到別的地方去當兵了。一家人商量來又商量去,包括剛剛成了李牛氏不久的苦妞在內,全都一致同意讓李順子去當正規的守備軍,以便讓全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官府的錢款還掉。

所以,李順子也就成了直狗剩的同袍之一了。

“狗剩大哥,你坐過這麽大的船沒?嘿,看我這人笨的,狗剩大哥當然是坐過了。“李順子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小心神態,不敢有絲毫失禮,罵了自己一句後又仰慕地說:“唉,什麽時候也讓我去大海舶上坐一回就好了,官長恩準我回家看我娘時,就能給她老人家說說坐大船是什麽味道。狗剩大哥,我娘還從沒見過大海是什麽樣的呢,更別說是比我們家房子還大百倍的海舶了。”

“嗬,講給阿娘聽?亞順仔耶,說給你那嘀嘀仔大介(客家方言:一點點大的)老婆聽喳係(才是)真介,毛要騙我(音:199和平)了。”直狗剩這人除了眼睛十分銳利之外,還有就是有說話的天分。無論是何處的鄉談俚語,隻要聽過幾遍再與人混上兩天,他就能和人嘰嘰喳喳地連聽帶講說得順溜無比,有時連與他講話的人也會誤以為此人真地是自己老鄉。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被蒙古人提拔為奴隸兵的百夫長。這下看到李順子一副莫知所以的樣子,知道他聽不懂自己剛剛學會講出來的客家話,拍拍他地肩膀改用本地話笑道:“我也沒坐過這樣大的海舶,說不定以後能有坐上去過過癮的時日。”

張本忠的水戰隊五艘大小戰艦護送二十條商船從海外歸來,整個膠西城內外都轟動了。

商戰兩用的水戰隊艦隻和商船歸來,不僅運回了大批柏香、羅斛香、**、丁香、沉香、檀香、龍涎香、安息香等香料和珍珠、象牙、犀角、珊瑚、瑪瑙,紅、藍寶石、祖母綠、貓兒眼、翡翠,等寶貨。以及沒藥、茯苓、苓術、蘇合香油和血竭等珍貴藥材,有紫礦、蘇木等染料,珍珠、寶石、象牙、琥珀、水銀、硫磺、金銀。毯子等俱是大宋朝十分好銷且價高的物事。這就為根據地解決了銀錢緊缺的天大難題。

除此之外,水戰隊甚至還帶回了六百多個全身黑得比昆侖奴還烏,嘴唇特別厚而牙齒卻雪也似白,長有稀稀疏疏的卷曲頭發,極為高大壯實、且力大無窮地異種人。

這些烏黑高大且醜怪得緊的異種人,大部分為壯男,也有一百餘是個子稍小的烏女。

男烏人看來雖是高大醜陋嚇人得很,卻是性子溫良敦厚。叫他往東就不敢往西,令其向南就不會朝北,若是沒人叫他們停下腳步。這些烏人可以一直走到饑渴勞累而死去為止。據說,這些烏人是張都統因為按照局主地吩咐,一路走一路記下海路情況並畫出海圖,船隊到達大食地法祖兒、阿丹(今也門的亞丁)後,又派曾震炎率一條大戰船往南探路。那艘大海舶走到一個名喚“層搖羅”(位於今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以北一二百公裏)的地方時,水戰隊部將朱煥明用十把普通的角筋弓和二十壺鐵鏃雁翎箭與當地的“人王”換來的青壯年奴隸。

不過,這些黑人與其說是奴隸,現時還不如說是戰船與商船隊的船夫還來得確切。

從海上這一路萬裏迢迢回來,開始時我們的曾統製和朱將軍兩位大人還覺得這些烏黑地奴隸老實得緊,好像大船上多了他們這數百人太擠了,似乎吃喝船上有限的水糧心中有愧,一天到晚躲在安置他們的底艙裏不敢出來礙眼。

那百十個土“人烏王”進獻給“天朝上國”貴客充作下陳地人女奴,一直以來倒是沒事。那知有一天,有水戰隊的人嗅到底艙散發出臭不可聞的味道,提了海水去衝洗時才發現,這些烏人奴隸並非他們所想象的那麽老實。奴隸們之所以會躲在底艙不出來,除了大部分人暈船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有害怕出艙後觸犯船上的規矩被懲罰責打、誅殺外,他們有些人卻是在裏頭摸著黑暗行那走後庭的****芶且之事。

得到報告的曾朱兩位大感哭笑不得:我大宋官兵、商賈、水夫人等上了船後已經有數月時間不知“肉味”,倒是烏人奴隸會想出恁般取樂之法,這還了得!讓人知道了定必帶出壞樣,到時候勢將“禮崩樂壞”矣。

兩位將軍大人看不慣這些將整艘大海舶擠得滿滿的烏人,如此不勞而獲的吃閑飯,即時下令將赤身**的烏人奴隸趕到甲板上,搜羅了些破舊布帛讓其掩住下體,強迫烏人學會將糞便排於船外,然後教授奴隸們操船的各種活計。因此之故,出洋博易的船隊進入佛囉安(今吉隆坡,意指馬六甲)海峽之前,就多出了四百多個船夫了。

多出了五百餘烏人水夫,張本忠便在經過海峽時,用五十把樸刀的代價,向佛囉安土王買下了位於“無枝拔”海邊一處適宜做碼頭的一片土地,留下一千人修築堡寨房屋,以便此後帶去足夠的泥水匠建起自用的碼頭和作為將來出洋博易的中轉地。

有了商隊帶回的寶貨和金銀,銀錢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但卻又有一項讓根據地官府頭痛的大事發生。數日內,各州縣稟報幹旱天災的告急文書雪片似的送到膠西安撫使衙門。這些文書中,僅有幾位縣官隻是將勸說各地的農戶們開渠引水以應天旱的措施報備。其他各地新上任的官吏們,大都缺乏理政治民的經驗,遇到此事俱都慌了手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林強雲在南下臨安之前,曾就製造的“紅毛泥”可以做出一截截三尺高、三寸厚的進圈用於打進的方法和沈念宗說了,並還畫出圖形叫人寫了說明留下。還有,早前林強雲曾經教會吳炎和司馬景班兩位大掌門,讓他們以鑄出的圓鐵筒為殼,裝上有連杆牛皮碗的把手,再配以打通內節的大竹做成手壓水泵,可以抽吸起深達兩三丈的井水。

這才讓兩位安撫使大人能夠在接獲災報的第一時間內,做出決定把原來準備用於興建碼頭的紅毛泥截留,運送到各州縣,並派出專人到各地監察督促挖井裝泵以抗天災。

為了抗旱,鄔平野和中都擄來的大批回回工匠,也被派去跟著木工場的木匠師傅們學習,製作十數萬的鐵、木匠師製造出大批龍骨水車,紛紛安裝到各條大小河旁、水塘邊。或以水力大水車,或以人力腳踩為動力,將如油般的水從溪河塘池裏提出放到田裏。

二十來萬從中都遷徙來的百姓民戶,一到根據地就被分插到新建立的各州縣。

每天都有數十艘、上百艘大小船隻將江南各地的糧食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到,大大緩解了糧食物資緊張的狀況。

張、沈兩位安撫使和剛剛歸來的水戰隊都統張本忠等人,這些天全心全意地指揮根據地所有官民和護衛隊、守備軍為鞏固地盤,清剿匪盜、抗禦天災而忙得昏頭轉向。根據地的人們雖忙,但大家心裏都很踏實,身上也像是有使不完的勁,一天下來累得頭一沾枕就睡得死豬似的人事不知,第二天一起來又精神抖擻毫無疲態。

根據地上層的心情,在五月初三安撫使衙門收到一份從臨安傳來的急報後,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3
卷十 第八章

鄧州內鄉縣(今河南省西峽)往南四十五裏處,有一個已經廢棄了的縣城,原來名叫淅川縣,它位於順陽的北麵有七十裏左右。不過這裏所說廢城淅川到內鄉、順陽兩縣的裏數可沒個準,如果按行路人所說路上花去的時間來估計,實際的距離恐怕隻多不少。

被金朝罷廢了的淅川縣緊挨著淅水而建,此時因為基本上沒人居住而年久失修,大部分城牆已經坍塌,除個別地方還能看出有垛口的些許原貌外,許多地方已經在日月風雨侵蝕下,變得隻有丈許高了,整個城池成了四四方方土圍子,好像一個巨大又幹涸了的水塘。

大方塘內,各處清開的空地上搭起百十座低矮的皮帳篷,帳篷附近殘垣斷壁間的荒草叢中,散放了許多卸下了鞍具的馬匹,不時有身穿皮袍及各色花花綠綠衫服的挎刀壯漢,在各個帳篷進進出出。

廢城內原有的四十多家不堪金朝官府重賦,從家鄉逃來此地的逸丁匿戶,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經被蒙古兵的斥候殺得連隻貓狗也沒剩下,全都死光死絕了。

蒙古大軍渡過淅水來到這裏後,留下五個百人隊在此看守渡河的木筏,以及一路搶掠來的牛羊、糧食。留守的蒙古兵知道在敵境內不安全,害怕走漏自己這支人數很少孤軍的消息,遭周邊州縣金兵的攻擊致有滅頂之災。蒙古守將從看守木筏的軍伍中,派出了二十多個十夫長率人四下搜尋,要將各處種山、打獵討口食的苦哈哈們全部殺掉封口。

因此,廢城左近二三十裏方圓內,沒遭劫的山民獵戶隻得往更荒涼的深山藏匿。此時。這一帶可說得上除了韃子地人馬外人蹤渺渺,四下裏連鬼影都難得一見。

這一帶因為人煙稀少,百多年來各處都長起了高矮不等的濃密林木,和比它們先一步長成的野草灌木爭奪生存空間。

所以。這裏的植被就成了林木與荒草交相纏葛,互依生存又相比遮攔地奇怪現象。

平地上,荒廢了的田地、溝渠上,大片的比人高的茅草和低矮的野草間,有疏落的灌木和東一株西一株相隔得不近的孤樹杵立,間或有數處被新開墾出這裏一小塊,那裏一小塊的田地夾雜。原本被開成梯田地坡地,成了樹木較多的樹林。這些樹林內則是草蔓藤葛在樹下不屈不撓地頑強上長,誓與林木一拚死活,爭搶奪占任何可能接受到自己生長所需要陽光的空間。把所有能伸展枝葉地縫隙都塞得滿滿地。簡直是插針難進。

廢城東北兩裏有座不知名的小山,在一百二十多年前,縣城還未被金兵打下屠光城民、燒毀房屋廢置之前,是這個縣城大宋官府厘定的本城陰屑、亂葬崗,早先建有各式棚寮用於寄存客死於此地外鄉人的棺木。隻是,經過了一百多年的風吹雨打,大部分以草木搭建的棚庵都已倒塌,隻餘孤零零的三兩間還兀立於某個可避風寸的山旮旯裏。自打逃丁逸戶們來到此地藏匿避賦後。為數不多地人們就將那個小山喚之為“鬼砦”,還稱一個未倒掉的大木棚為“四方寮”。

說起這個四方寮,在廢城內居住的四十多家一百多人。無論是大人小孩,也無論是先來後到地主戶或浪人,更不必說不會打獵光靠種地從土裏刨食討生活的純粹農夫,所有人在去年就全都知曉了五裏外的這一處山上,有這麽一個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但卻能在被提起時引人一笑的地方。

那是在去年夏天,廢城內有個叫風大的陰差,那日閑來無事,與兩個同伴一起在空蕩蕩的廢墟間閑逛。走動的同時,三個還不時用手上已成了個禿鐵片的山鋤挖動一下地麵。他們希望能從殘垣斷壁裏翻找出一件半件死鬼們丟棄,自己撿到又能用得上的什麽家什雜物,以便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現狀。

所謂陰差,是指具有某種奇異能力,能和孤魂野鬼交流,可與陰間鬼物勾通傳遞信息,而又是在陽世間生存的大活人。南方客家人俗稱為“木頭鬼”專門為人收斂屍體、為死者穿衣打扮、以及出殯抬棺材吃死人飯的人,也歸屬於陰差這一類之中,隻不過“木頭鬼”們並沒有勾通陰間、傳遞信息的陰差那麽大本事就是了。

風大三人勞累了半天,除了找到遍地的破磚碎瓦,還有一些沒被野狗拖走已朽的骸骨外,並沒有得到什麽收獲。在他們垂頭喪氣走回家的路上,卻是遇到個剛來此地,自稱慣會捉鬼驅邪的遊方中年道士向人胡吹招攬生意。風大聽那道士牛皮吹得過了頭,不禁說了句:“你才有多高的道行,就敢口出狂言。依我看隻怕是遇到普通的僵屍惡鬼也沒能耐製服,哪裏談得上能製住鬼王之類的惡物了?”

那道士肚子空空頗有饑火,一聽這諷刺的話,明顯是壞自己的生意,立時便不依不饒地扯住風大爭鬧起來。

風大道:“我等兄弟受人所托,將將才背了一個死屍去一處寄屑,你若是個真有本事的,今天夜裏可到‘鬼砦,的四方寮去,但能給棺材裏的死人喂飯,我就輸與你這道長一椿鐵錢,並在這廢城內敲鑼為你揚名。”

“要真錢,本真人不收交鈔,夜飯也由你們招呼。”

“全依了道長就是,夜飯的粥管你吃飽,一千文鐵錢,回來後一文都不會少了你的。”

道士問清了“鬼砦”的所在,一口就應承了下來,對圍觀的大聲說:“今天夜裏本真人就去,若是能在給死人喂食後平平安安的回來,明天會到這裏向這位風老兄取一椿錢,到時候在場的各位都請來做個見證,為本真人捧個人場。走也,真人先得去準備拿手的符篆、法器,回頭再來這位老兄的府上吃粥。”

風大也高叫道:“各位。明天卯時正我等兄弟在此相候這位道長,然後一同去‘鬼砦’四方寮查看棺材裏的死人嘴裏是否有飯食,或道長帶去地碗是否放於死人的頭邊,還要查驗所剩的米飯。假若道長真去‘鬼砦,給死人喂過飯。小的風大立時將一貫錢奉上,也會馬上敲鑼為其傳名,絕不食言。”

風大地同伴待道人走後,悄悄問道:“風大哥,我們何時受托背過死人去四方寮了?若是……”

“笨哪,你。”風大嘻嘻地笑道:“附耳過來,包管叫這吹死人不償命的野道人……”

要說這位中年老道也真個大膽,當日傍晚一路向人打聽尋到風大家。吃了幾碗粥填飽肚子,夜來時裏果真向風大討了本地唯一的一個燈籠,挎了個破竹籃上山。

老道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出門。風大與其同伴後腳就跟上,借著熟悉地勢,三兩繞越過摸索而走的老道,比其早了一步上山,先去了鬼砦四方寮了。

道士依風大的指點,摸索覓路上山來到四方寮。

也許老道真的學過什麽道法仙術,確實具有驅邪捉鬼之能,方一踏入棚內。似是覺得這裏陰氣太重,將燈籠插於一根開裂的木柱上。三不管地先顫顫抖抖地放下竹籃腳,然後慌慌張張地踏天罡步。忙亂舞動急急抽出地桃木劍,邊行邊往各具棺木上散貼帶來的符錄,施出諸般自己所會的護身道術以策安全。

忙了一陣後,道士似是覺得安心了,便去取了竹籃裏地一個碗,端著那碗飯四下打量,顫抖著自語道:“不知哪個是近日方死地,若有肚餓的也請招呼一聲,好讓本真人將這碗飯喂給你吃下……”

道士的話沒說完呢,就聽得好幾個棺材內有了動靜,陰風陣陣乍起於棚內各處,讓他突然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好像有看不見的物體從四麵八方向自己慢慢移來。

環目四顧,卻又沒見到任何東西,隻有他插在柱子上的燈籠,在陰風中明滅不定地射出不很亮的光線。

毛發悚然間仔細一聽,臨近自己一具還沒貼到符籙的棺材傳出“篤篤”地敲擊,似乎還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老道一個箭步猛撲過去,以極快的速度在棺材前後左右四麵貼上一張符,棺材裏地響聲嘎然而止。

道士長籲一口氣,用力將未上釘的棺材蓋推開一些,自語道:“就是你了,別處貼的符籙都能讓你恁般害怕,想必是剛死不久的罷,或許還能將牙關撬開。”

正想將腐朽不堪的棺蓋打開,老道似是想起了什麽,閉目含叨:“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來顯靈,妖魔鬼怪請安靜,些須貢品別嫌少,聊表小道一片心。各位,在下知道你們修煉有成,無論實體有否成形,念在小道一片誠心來奉上飯食,可別現出真身來嚇我啊……”

戰戰兢兢,抖抖索索地端了碗匙,背轉身用屁股挨挨擦擦地探尋著將棺蓋挪開,小心翼翼地慢慢轉身,再出其不意地一張“靈符”貼入棺中,這才眯開眼看了一下。

還好,還好,鬼物終究是被自己胡亂畫出的“靈符”鎮住。

沒想到塗鴉而就的符籙蒙對了,總算畫成功一回。老道頓時氣也粗了,膽也壯了,得意地輕笑道:“本真人十多年來走南闖北坑蒙拐騙,總是成事的少敗露時多,這回總算輕輕鬆鬆的能賺到一千錢了。哈,我再怎麽不濟,好歹也有幾分雖說上不得台盤,但也可以懵人的本事……”

“吱吱吱……我死得不甘願呐……好餓……”

老道在得意忘形下還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妥,應答的話聲脫口而出:“別急,別急,這就來給你們喂食……”

猛地一怔之下,老道大驚失色,心慌地大叫:“誰……,是誰在叫喊冤叫餓?!”

四下裏無聲無息,夜來的山風還沒大到發聲的地步,老道晃了晃腦袋:“疑心生暗鬼……咳,我怕是發耳鬧了……”

又有動靜,好像是“噗”的一聲輕笑,剛拿起湯匙的右手用尾指挖了下耳朵,老道壯著膽子哼起他記得的一首打瞧時誦經的歌詠壯膽。借燈籠發出地幽暗光線,挖出一匙糠麥混煮的濃稠糊狀食物。將眼睛眯成一條縫朝棺材中看去,心中默禱:“這位大爺,在下知道您死在外鄉不甘不願,在這裏也還算得睡得舒服。不想有人來騷擾……您可千萬原宥則個,小的不是有意冒犯,為了謀取生計不得不來此打攪,小道也沒別的意思,隻是奉上一點飯食請您品嚐,千萬看在小地一片誠心的份上……”

棺材裏的死人沒經過打扮,應該還是在生時的原狀。想來這人才過世不久,不曾嗅到**的臭味。隻是他青磣磣的臉上。帶有一副似笑非笑的嚇人神態,像是躺得很愜意的樣子。

湯匙湊到死人蒼白地唇邊,死人原本緊閉的嘴似乎一下張開了。

手一抖。幾滴湯汁掉落在其唇邊。老道這時確確切切地看到,微張的嘴裏伸出一條血也似紅地舌頭,繞四周津津有味地舔了一圈……還不止於此哪,這個死去多時地人,竟然還慢慢伸出長有兩寸來長指甲的雙手,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起來……

“我的娘哎……”

自以為叫聲可以驚天動地的老道沒發出半點聲音,丟下手裏的碗匙扭身就跑,一串枝葉撥動和人體摔倒的聲音由近而遠的消失在暗夜的山,林中。。

第二天。淅川廢城中沒有出現老道向風大討錢地身影,此後也再沒人見過他,誰也不知這位自稱能製服鬼王的老道去了哪裏。這道士自此就成了廢城內的笑料。讓沒有半點娛樂地人們津津樂道了好幾個月。

四方寮,處在快到鬼砦小山頂一個到處長滿了大小闊葉樹的凹陷處。原木為柱、泥糊竹編的柵欄成牆、上蓋長板做瓦的棚子果真是四四方方,約有數十方丈大小。

從外表上看,當初搭建這個陰厝的某位大善人很是花了些銀錢。在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這個棚寮看去雖是搖搖欲墜,四麵的泥竹牆壁垮塌了大半,頂上的木板瓦腐朽黴爛得處處開洞,埋在地上做柱子的原木底下也朽成了樹心,但卻仍然是歪而不倒地頑強站立於地。寬廣的棚內既陰暗,又有從枝葉間漏過的斑駁陸離天光透入破損的棚頂,更有一具挨一具以木架承放著的四五十個快朽破了的白木棺材。

隨著呼嘯的山濤聲陣陣叫號,冷冷的涼風從各處打著旋兒左遊右走,這個棚寮陰森森、寒峭峭的顯得煞是嚇人。

天是晴朗明媚的天,地照樣是幹爽涼快的地,山風也和其他時候一般,不時輕輕地朝你臉上吹拂,將暖洋洋的空氣送來,熏得讓人四肢無力昏昏欲睡。

就是這麽一個再平常也沒有的天氣裏,就是這麽一個能把膽小之人嚇死的鬼地方,說來也真是怪得很,今天辰時末巳時初之間,卻有好些物事出現在它的西南、西北和東南三個方向,大搖大擺地,或者躲躲閃閃地朝四方寮走來。

最先出現的,倒是在距四方寮東北方十餘丈的山包頂上。在濃密的枝葉叢中,一個動物小心翼翼地扶著枝幹,走幾步便停頓側耳細聽一回,再走幾步又縮身警戒。動物漸漸清晰,這是慢慢溜來一個幽靈似的小小身影。這個野獸似的人立動物,遠看像個在地上行走的猴子,走近才會看清原來是個黑乎乎的小個子野人。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假如這時候有人在此看得到的話——來的並非野人,而是穿有破爛衣服,背了個與其身材不成比例大囊袋,灰巾蒙麵、皮膚黝黑而且渾身多處受傷的非漢人土著。

小個子土著費了好些勁才進入棚寮中,不一會又從內裏鑽出,扶著一個底下尺許高朽了一半的木柱,有氣無力地發出生硬的南腔客話,喃喃地罵道:“呸呸,呸,背時,背時,真係背時得緊,佯般大的一間屋什麽不好放,活拉拉一色是裝死人的木頭(棺材),連一毛子可以食介麽事都有,害……某人費去恁多力氣……噯……咦!”

急走兩步,趴站在四方寮外的一棵樹幹上。

小個子土著手搭涼棚順著山穀朝西南下望,可以看到大片枝葉搖晃,估計可能有成群的動物也許是野豬,也許是狼,再不就是結成夥尋找腐爛死人進食的野狗——不快不慢地發出不小的動靜。沿著差不多被荒草灌木埋沒致不再有形的道路,分枝撥葉地鑽空覓隙上山。

小個子土著從腰間一個破破爛爛地小囊袋中,摸索了一會取出個雕花銅管,輕撫了一下小聲自語道:“且先看清楚是何野物。挑個容易上手的,想辦法弄來燒熟了填滿五髒廟先……唉,好幾天了,還沒找到路……”

剛把銅管拉長,準備舉到眼前朝下望時,小個子土著動作僵了一下,偏起頭側耳傾聽了片刻,然後猛地一個跳竄。“出溜”一下鑽入寮左的灌木中,以極快的速度拉開一塊一麵灰白一麵暗青地布帛往身上一蒙,四肢著地爬伏於地上再不移動。

從掀起一角的布隙中。看清慢慢從寮角轉出拿了獵刀的人。小個子土著輕籲一口氣小聲嘀咕道:“原來是本地的獵戶,嚇了我一大跳……耶,我這是怎麽了,難道真如那幾個老道士所說的那樣,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麽,聽到這麽一點動靜也會嚇得鑽入草叢中躲藏。”

精明的土著還沒傻到現身出去,反是小心翼翼地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尺二三長的匕首。慢慢的,極為小心地把自己地身體移動了一下,擺放成一個隨時可以跳起攻擊的姿勢。伸手摸了摸背上囊袋裏埋了後再挖出來的鋼弩和手銃,自怨自艾地暗想:“唉,想我山都被人稱為山魅,在山林中一直以來去自如稱傲,特別是在恩人給了我寶刀、鋼弩和手銃以後,更是縱橫馳騁無往不利。沒料到用光了鋼針、無羽箭和子彈後,銃,弩和手銃都成了逃命時地累贅……我是膽小怕死麽?篤!真是笑話了,哪有這樣地事,我山都怎麽會怕死?!隻不過……唉,隻不過這些天隻能吃些山上的野菜,餓得實在是沒了多少力氣,是跑不動……現時還有一把寶刀在身,唔要嚇(不要怕),就是那些惡人來了我也唔嚇,憑我山都的本事,就是再怎麽沒氣力……也能撈幾個墊背的……哈,且看他們兩個男女來這鬼打牆的地方做什麽……”

稍遲出現的是從西北方的來人,兩個手持豬叉、背負粗弓,身著獸皮衣裙的青年男女。

一男一女兩個人像是山裏地獵戶,他們一邊小聲變論著什麽,一麵警惕地向四周觀察,片刻後就從四方寮的右側轉出。稍稍一頓間,兩男女也看到山穀裏的動靜,青年男子低喝了聲:“先藏身隱住形跡,看看來地是何物事。”

青年男女兩人原是住在廢城內一對墾荒種地、打獵為生的夫婦。男的叫鮑叔先,二十九歲,其妻鮑潘氏,比丈夫小了三歲。十多天前蒙古兵的斥候來時,恰逢他們夫妻倆上山打獵沒在家,因此被他們逃過了一劫。

就在那天傍晚,當他們提著獵獲的一些小野味回家,走到巨大的方塘外時,見到有不少騎馬的武士追殺朝外逃命的熟人。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夫妻倆不敢貿然進去,而是潛於野外暫時躲避。

夜裏,他們仗著自己隱身匿跡的經驗悄悄尋個空子溜回家去,卻見到留在家中照看的父親鮑老漢和他們五歲的女兒已經成為兩具冰冷的屍體了。四下裏查探一番,四十來戶人家的男女老少全部被殺,各家各戶僅有的一點存糧被洗劫一空。偷聽到這些騎兵中有操漢話的人所說片言隻語,他們這才明白廢城中的一百七十多口人,竟然是因為蒙古軍怕走漏消息而下的毒手。他們也清楚,想要報仇一時半會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趕緊離開這個家到別處避禍,夫妻兩人一旦被韃子們發現,鐵定逃不過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異族煞神之手。

鮑叔先夫婦強忍悲痛,將老父和女兒的屍體帶出方塘外挖坑草草掩埋了,夫妻倆便連夜逃入山中,次日於四方寮左近的山林裏搭蓋草棚容身。

算算已經過去前十來天的時日了,夫妻兩個眼看天時漸熱,再不想辦法到田裏下種,今年將沒有收成,而光靠山上打獵也無法度過寒冷的冬天。雖然老父和女兒都被韃子兵殺死了,也還是覺得一家人花了大把力氣建起的那幾間草屋,留有他們的哀思和縷縷親情,有道是“破家難舍”啊。

老父和女兒血淋淋的慘狀還曆曆在目,鮑叔先還想。即使蒙古兵還沒走,若是能趁他們沒防備時殺得一個兩個,好歹也為父親和女兒討回點本錢。

這天,夫妻倆相約出山。要到廢城去看看蒙古兵離開沒有。若是凶惡地蒙古兵不在了,也好趁此機會收拾破舊的家園,趕快尋些種子將田地種下,由得三幾鬥糧食勉強度過今年冬天再說。

鮑叔先取下背著的粗弓和打磨得光閃閃的箭矢,探出半個身體朝山穀裏看。半晌,欣喜地對乃妻道:“是人,有人上這四方寮來了。”

嬌小地鮑潘氏此時也取出弓箭,蹲起身看了看。向正欲站起的丈夫急叫道:“且慢現身,這些人看來不是什麽好路數。我們且退……”

鮑叔先心中一凜,女人的心思硬是比男人細密。自己的婆娘說得對。上來的人一個個凶形惡像,還是避開一時方為上策。

山穀裏上來的物事漸漸現出身形,原來並非野獸而是一群人,從枝葉搖動的情景看,他們的人數還不少。這是一群穿著不同服裝,提刀帶劍,不但身體疲憊而且麵容也是十分獰厲地江湖人。

藏在灌木叢中的山都暗暗叫苦,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自己真是烏鴉嘴啊,剛才怎麽會提起這些緊追自己不放,一心要殺掉自己的惡人呢。想到還要再一次麵對數百這樣為了賞錢而瘋狂地家夥。山都有種十分無奈地感覺。他稍一遲疑,立時手腳並用往遠處爬去,先遠離危險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塗山主,千戶吳大人叫小的來問,到陰厝還要走多久,路不會走錯吧?”

領頭大步上山的,是一個穿黑袍腳蹬半統爬山虎皮靴,刀條臉蓄長須,有一雙青色眼睛的高大老漢。此人是本州內鄉縣境內的平穀山山主,一夥搶劫殺人要財又要命,極為凶殘綠林惡賊的首領塗虎。他也是這次出麵召請南京路西南一帶的綠林好漢到順陽集會,要鼓動眾人投靠蒙古韃子歸入吳四英麾下地塗山主。恨之入骨的民戶、商賈們,給這老不死的凶神起了個與其姓名諧音地外號——屠夫。

屠夫大咧咧地向後一擺手,聲音極為動聽且和善的對後麵趕上來的人說:“請千戶大人不必心焦,再有不到數十丈就可在陰厝歇腳。兩年前,本山主曾因追殺一個仇家帶人來過廢城一次,也是因為被人引錯了路來此山上走了一趟。”

屠夫眼看四方寮的木棚一角在眼前,大聲鼓勁:“走啊,兒郎們趕兩步,到了陰厝進些食物,養足精神後,便要分頭向山內搜找山魅了。大家也清楚,山魅也被我們打傷過,還讓千戶大人擊落掉入淅水支流,隻要找到屍體證明那山魅確實死了,千戶大人答應賞金照付,我們這百來人個個都能得到數百貫錢……”

有錢獎賞,前幾天又知道山林中殺了數百人的山魅沒有落入淄水,並在淅水支流找到山民拷問出曾見過一個小鬼影踉蹌向西逃逸,這些惡賊們立馬有了勁頭,加快腳步向上走。

那天,差點被胡鼻**羊用鋼手弩暗算的孩子,正是掩護部下撤退而斷後的沈南鬆。

當時沈南鬆正用小弩擊倒一個下麵衝來的賊人,剛閃身向另一棵樹後避讓時,就被胡鼻**羊發現了。待他聽到山都的嘯聲和快速來往的動靜趕過來,隻見到山都在枝椏間蕩遠的背影,以及樹後胡鼻**羊還在不住抽搐的屍體。撈起裝好專科的小手弩,信手射倒一個被山都割開背部搖搖晃晃想躲入樹後裹傷的賊人,沈南鬆聽到吳四英的吼叫聲:“哎呀……該死的東西,竟敢傷我……大家聽好了,殺掉山魅者,本千戶度支一千緡賞錢,北返回到中都後即付,決不食言。”

由於山都給了惡賊們大量殺傷,最終讓沈南鬆他們這些人小力弱的小孩兒兵們,一直堅持到另一小隊的小孩兒兵和一什護衛隊援軍到達,總算在殺傷近六十惡賊,自己傷亡了不到四十個孩子的情況下得以撤回。

這次與鄧州綠林惡賊們的戰鬥,派出作為斥候偵察的三什小孩兒兵損失殆盡,包括傷重得不到及時救治而陣亡的共有二十四人,重傷致殘地七人。後來趕去支援的一小隊小孩兒兵。輕傷的孩子有八人,可謂是損失慘重。特別是沈南鬆這位小孩兵的統領本人,堅持自己走回山坡上地陣地,見到了謝衍。方叫出一聲“衍叔家……”,然後就一頭栽下地昏迷過去。

經謝衍為他檢查,發現沈南鬆的身上受刀劍之傷十三處,左手上臂、小臂骨折,右肋骨也斷了兩根,因撞碰和被鈍器擊打之傷無數,全身無一塊完整的好肉。

當時護衛隊與蒙古韃子的戰鬥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謝衍這裏的守軍實在太少。除他自己和五名親衛外,隻有一哨護衛隊、一小隊九架小炮和五十餘位江湖豪客,包括一哨小孩兒兵才總共不到三百五十人。而小孩兒兵與綠林惡賊們的一戰又損失了四十人左右。就隻剩下了三百人出頭。以三百餘人麵對近三千蒙古漢軍、契丹乳軍不間斷的進攻。實是極為吃力,好幾次都被有蒙古騎兵督戰、拚死攻擊的數十敵軍步卒衝到弧形石牆內,好在有徐子丹同來地數十位武功好手最能近戰,才沒有立即丟失阻擊陣地。

林強雲率軍乘防沙海鶻船到達順陽,匆匆接走黛絲娜的第六天,四月初一丁巳日的上午,速渾察眼看從野豬窪穀口無法突破他心中認為地金軍阻擊陣地,七八天來除了從倚鬆堡轉戰到此地。一路上被打散損失地戰馬外,帶進山穀內的馬匹也因宰殺為糧吃掉了上百匹,再不衝出重圍的話。自己帶出來的數千馬步軍就有被金兵全部消滅的危險。而且,其弟野不幹的箭傷也出現了腐爛惡化之勢,明顯不能拖多久了。

於是,速渾察集中了所有剩餘的蒙、漢、契丹軍全部四千餘人,三千餘匹馬,隻留下數百傷兵守住穀口斷後,帶上一路劫掠及從倚鬆堡奪來的金銀銅錢和各項財物,孤注一擲地轉而向後穀東北方地土坡發起突圍行動。

速渾察先以兩千多漢軍、糺軍步卒分批次成散兵陣形,一波接一波連續不斷地衝鋒。

不計傷亡的拚掉了一千多漢軍、糺軍,將護衛隊孩兒兵僅有的少量無羽箭、雷火箭及小炮子窠消耗盡淨,在謝衍按紀積厚地軍令,率護衛隊讓開去路之後,速渾察護著乃弟野不幹率後隊的騎軍,亡命逃出了這個令蒙古兵們心驚膽戰的沼澤穀地。

一千五百探馬赤青狼軍,三千蒙古漢軍、三千契丹糺軍,共七千五百人的一支大軍,進入鄧州境內後,在半個月的時間裏就被金國的廂軍打得隻剩下了不到三千人,這還是包括留在淅川看守渡河木筏的五百軍算到一起才有的人數。

雖說戰馬還有三千一百多匹,連同馱運搶奪來的金銀財寶和一些傷兵——當然主要是輕傷還能騎馬的蒙古族人,也包括重傷昏迷還沒死的野不幹在內——剛剛隻夠每人一匹戰馬,另外還有四百來匹主要將領用於快速逃命的從馬。相比從自己手中奪去數千匹戰馬有了相當機動能力的的兵而言,這支軍隊再不複有快速運動的強大速度優勢了。

蒙古軍剛衝出野豬窪不過五裏左右,劈頭遇上了追捕山都,從山裏回頭欲到野豬窪相會的吳四英一夥。

看著吳四英招攬來投靠的三百多綠林惡賊和江湖好手,速渾察甚覺滿意。

這時候速渾察的軍兵不多,那是多一個戰士就多一分突圍的力量,也給自己多了一份逃命的機會。何況,這些本地的綠林土匪不但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熟,能將蒙古敗軍帶到淅川廢城,而且還有敢打敢拚的亡命勇氣。

速渾察二話沒說,下令將空著的從馬讓給吳四英一夥盜匪們乘騎,由熟悉此地山川形勢的賊人帶路,繞過數日前護衛隊的阻擊陣地,轉上了鄧州、順陽通往內鄉、淅川的驛道。

用了兩天時間鑽過山林,再花去一天半時間沿著隻能雙馬並行的所謂“大路”急行,速渾察的不足三千軍於四月初五日酉時趕到廢淅川城。

廢淅川城裏還有五百步兵生力軍,和數量不是很多的牛羊、糧食,盡可支持兩三天的時間。眼看隻要渡過淅水,此去北返的一路上,將再無能夠對自己構成威脅的金兵了。問清這裏半個多月來並無意外情況發生。鬆了一口氣地速渾察決定,讓人困馬乏的軍伍在此地休息一晚,養足精神後明日白天再過河北歸。

其實,速渾察除了要考慮如何將自己的這支殘軍帶回去外。

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問題需要他想好辦法來解決。那就是回去後自己應該怎麽向四王爺交代,為什麽會把已經交到自己手裏地回回女人——那個雙木商行東主的懷孕妻子——在數千人的大軍中,讓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偷偷地帶走?

速渾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必須想出一個最好的理由,才能向四王爺交代。

因此,速渾察不得不在逃命都還嫌時間緊的重要關頭,自己的蒙古探馬赤軍還沒到筋疲力盡的時候,下決心停下來想出合適的說辭。

匆匆搭起地大帳沒用土石壓邊。縫隙中吹入的風將為數不多的幾支蠟燭吹得明滅不定。燭光將坐著地人拉出一條條長長地影子,映照在帳壁上拖曳搖晃,有如十來個妖魔鬼怪張牙舞爪。似是正準備向著良善的人們撲出。要把人的血肉作為一飽口腹之欲的美味。

喝足了由奶幹泡出的牛奶,啃下兩大塊熟牛肉,速渾察丟下骨頭,滿意地將油手在前襟上反複揩擦,頭也不抬地問道:“吳千戶,你的意思是說,那山魅也是雙木商行東主的孛斡勒,於他修煉成道是必不可少的渡劫力助?”

“少帥大人英明神武。小地剛才所講,正是這個意思,隻是沒有少帥般說得如此一針見血。”坐在最末位的吳四英把剛塞入嘴的一塊肉骨頭放下。討好地拱手為禮,阿諛恭敬地神態讓在座的蒙古將軍們露出鄙視的表情。吳四英像是沒見到蒙古將軍的臉色一樣,目不斜視地低著頭對速渾察說:“隻須將那山魅擒獲帶至四王爺的牙帳,林飛川為了日後渡劫時有妖物代其承受九天雷霆、天外飛火的熬煉,勢必要來向四王爺討取此怪……”

速渾察點頭,基本認可吳四英的話,心有戚戚地問道:“如果……林飛川另外找到可以代他渡劫的人物呢,他還會北上到四王爺的牙帳來索要這個妖怪嗎?”

“這不可能。小的曾找了數位修煉有成道門高人請教過,道長們俱言,修道之士承受天劫,除了本人之外,必得有與其心息相通、本命相連者,並還要道基法力修為相差不大的人或其他精怪,方可以身代。”吳四英的態度很肯定,見速渾察表現出不解的意思,連忙解釋說:“幾位道門仙長說了其中兩項最重要的關竅:若非與修真之士心息相通、本命相連者,渡劫時不能感應雷電、天火,起不到渡劫成道的作用,此其一;道基法力修為不足,則身替之人無法支持劫數所需的時間便會魂消魄散,這天劫非但不能渡過,還要有更慘厲的磨難著落於修道者本人的身上。因此之故,不是隨便甚麽人都可作為替身渡劫的。少帥請想,修真到要渡劫之人在即將成道飛升時,修得的道基法力已是高得需天劫降臨其身了,高到別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程度,一時半會間他又哪裏去尋出一個與其道基法力相似的人物來?就是世上有,那人也是自己準備應動力之士,又怎麽會出手相助其渡劫,平白的讓人比自己先一步飛升成道?再者說了……”

速渾察對長生不老、成道成仙之說不甚了了,他也沒興趣聽吳四英嘮叨,揮手打斷話頭,徐徐說道:“好了,此事以後再聽吧。明日一早,吳千戶就帶你招來的這些屬下上山,按你自己的意思擒捉山魅。告訴那些人,隻要捉獲山魅歸來,本帥與四王爺不會少了他們應得的賞銀,到時候有高官可做,有美女可擁,想要什麽我們大蒙古都能讓人人得償所願。本帥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就由於速渾察休息一晚的決定,讓他和他的近三千殘軍在淅川廢城內被全殲,也使他的弟弟,受了重傷的野不幹,被護衛隊衛的郎中從鬼門關外硬生生地強拉了回來,撿回了一條小命。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4
卷十 第九章

烏圖別者是木華黎家的孛斡勒,現在也是探馬赤軍中的一名百夫長,自速渾察被他的哥哥召到軍中時起,孛魯的妻子為了兒子的安全,就將他派去跟隨兒子們負起保護之責。

夜裏進食的時候,吳四英手下的一個當地人向他的小主人提起過,再朝上遊走大約二十五六裏的地方,有一處河道很寬,河裏的水最深隻有七八尺,而且這個過人頭的水麵也不大,僅兩三丈左右。

但速渾察卻認為,這裏還有上次過河後留下的近三百個木筏,哪還用得到再走數十裏涉水過河,聽過了就算,沒怎麽放在心裏。倒是烏圖別者對那漢人的話很感興趣,拖著那人不停地問長問短,把可以涉渡的地方打聽得很詳細。

此刻,烏圖別者坐在帳篷的皮墊上,搬動擺放在麵前的好些小石子,默默計算著自己的年紀。那支鬆明紮的火把燒到快熄滅時,總算基本上有了結果。再過大約十五天……也許是二十天左右,最多也就一個,月三十天吧,自己就是四十五歲的人了。隻要過了這些天,真正達到了四十五歲,自己即使是被金人殺掉,也就算不得短命死了。

“唉,就不知道我烏圖別者還能不能活過二十天……不,是三十天,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生養自己的大草原上去。”烏圖別者下半夜被人叫來看視野不幹時,這位國王的弟弟燒得很厲害,左側頭頂被箭矢劃出的那道血槽倒是沒什麽,經過前些天幾位死鬼薩滿的醫治已經收口,再有幾天的時間就會脫痂好掉。但左腹部下側那個被金人的箭矢打得前後穿孔、比小指還細地洞,雖然表麵上看來也同樣的結了疤。前幾天孔洞周圍卻出現了紅腫,昨夜裏甚至還流出了又紅又白的膿血。

幾位隨軍薩滿在前幾天的突圍時被金狗打死了,全軍隻剩下自己這個跟大薩滿學過一點通靈術皮毛,僅有些少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地法力。他自認還不能完全接受長生天靈力,隻能算是一個將來或許會有靈力的準薩滿。

剛才,烏圖別者用盡了所有手段——按大薩滿所教,用帶來的藥物為野不幹醫治,以舞蹈、默坐來與長生天溝通——也沒得到神靈任何有關能否治好野不幹的旨意。

做完了救治應該做的事情之後,野不幹還是像原來那樣在高燒的昏迷中叫嚷、囈語,毫無一點起色,烏圖別者再沒別的辦法了。隻好計算自己的年齡來打發時間。在感慨隻差半月一月就能算是長命地時候,烏圖別者忽然想起還有一個法子,也許能夠猜測出長生天的意思。但因為自己從沒做過。是不是可以得到天帝的啟示他沒有一點把握。

不管怎麽樣,總得試一試才死心,萬一真能從這個方法中得到長生天顯靈呢,那不就說明我烏圖別者也成為一個真正地薩滿了麽。

於是,烏圖別者將其他人都趕走,自己在帳篷裏燃起火堆,將一塊手掌大地骨頭放進燒得很旺的火裏。默默地禱告了一會,睜眼看清骨頭已經被燒得發黃。並出現了許多裂紋。轉過頭看了一下野不幹,見他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這才用樹枝撥出炭火中的骨頭。

清除了骨頭上的灰燼。烏圖別者仔細地研究起來。

他發現骨頭上是一種很少見的裂紋,一時間他也弄不清這些裂紋代表的是凶還是吉。他隻好坐在皮墊上,閉上眼睛苦苦思索,回想大薩滿傳授自己的點點滴滴。

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烏圖別者猛地靈光一現,身體一下子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閉著地眼睛裏流出了大滴的淚水,嘴裏喃喃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阿娘,你在哪裏,我好渴……”

烏圖別者的自言自語被野不幹地囈語聲打斷,起身走到這孩子的邊上,蹲下身順手取過野不幹頭邊的皮囊搖了搖,拔出塞子往野不幹的嘴裏倒了一點奶幹泡出的牛奶。伸出粗糙的手掌抹去流出的奶汁,輕輕地撫著這個嬰兒時自己經常抱著,稍大一點就帶他練習騎馬、射箭的小主人發辮,對著仍然昏迷不醒的野不幹搖頭苦笑說:“長生天已經用骨紋發出了他的警示,這次的征戰注定是不吉利,我們中的很多人會死在這個河邊,也有些人會被東方人擄去成為他們的奴隸。長生天說了,一部分奴隸在幾年後可以由家人贖出,回到他們在草原上的家裏;另一部分人,則會被他們的主人送去我們陌生而又遙不可及的地方釋放,成為那裏的哈刺出,直至老病而死。所有離開這片土地的蒙古人,永遠都不可能回到草原上了。不過,可憐的孩子,你也不用擔心,你雖然過幾天也會成為別人的奴隸,幸運的是還能好好的活下去,有一天你阿娘和哥哥會用其他的奴隸與你的主人交換,接你回家……好好的睡吧,我老烏圖別者可沒有你那麽好的運氣,注定了是個短命死在外頭的蒙古人……”

遠遠的暗夜裏發出悶雷般轟轟隆隆的聲音,再次打斷了烏圖別者小聲的話語,把這位半吊子準薩滿嚇得差點一頭撞到野不幹的身上。

鎮定一下心神,抽出彎刀快步跑出帳篷,廢城西邊一道道紅色的閃光照得遠處的天空發亮,也讓烏圖別者看清其他人心慌的臉色。

“是放在河邊的木筏被人偷襲,勇士們上馬,隨我去殺掉毀掉我們渡河筏子的金狗。”一個百夫長抓了匹馬將鞍具裝上,係好了馬鞍的帶子後拔下一個火把一躍上馬,揚刀大吼策馬向西衝去。他的身後亂糟糟的陸續跟去了數百騎上了馬背、狂呼大叫的蒙古士卒。

等烏圖別者也來到河邊時,入目隻是被破壞成散落一地的原木,有些綁紮木筏的繩索和長藤還有火焰在燃燒。

幸虧騎兵來得及時,這些木筏才沒被金人一把火給全部燒掉,但兩百多個木筏也損壞了一半左右。

速渾察回到自己地帳篷。臉色不正常的吳四英就來向他辭行。說是既然夜裏有人襲擊渡河木筏,弄出這麽大的響動,恐怕忙於逃命的山魅會加快來此地速度,他要立即帶人進山把山魅堵在山林裏。不讓其與敵軍的大隊會合。

速渾察知道這些漢人不可靠,雖然自己說過一早就讓他們去擒捉山,魅,但在這個時候來辭行,一定是因為金人已經追到,這廝被敵軍的天雷嚇壞,要趕緊離開這裏的殘軍逃命了。

“既然金兵敢於動手毀壞我們渡河的木筏,說明他們的大隊也在不遠,隻怕是立即就會趕到了。這時候強渡淅水。被敵軍半渡而擊,我們蒙古勇士可能連還手的機會都不會有,這絕不是好主意。唉。這些奸猾的漢人。

畢竟不如自己地戰士那樣能夠信任,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吧。”速渾察沒有接受吳四英的建議,也不屑與這些該死的漢兒計較,隻是回答說自己會作決定,並吩咐了吳四英一些事,讓他帶著那幾百個京西南地綠林好漢走了。

吳四英得到離開地首肯後,又戰戰兢兢地向速渾察進言,要他趁著金兵還沒有發動全麵進攻的時候。立刻率軍渡河,以免被敵軍包圍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接著,守護弟弟的孛斡勒烏圖別者來報。說是野不幹身上熱得厲害,燒得兩片嘴唇上都是燎泡,而且一夜都在呻吟,不時還叫著阿娘和幾位哥哥的名字。

除了關心地去看看,吩咐自己撥去保護野不幹的護衛軍士好生照看外,速渾察又能為弟弟做得了什麽呢。眼睜睜看著與自己最要好的弟弟即將在麵前死去,心情沉重的速渾察腦子裏浮出了學過地漢人書上一句話:“盡人事而聽天命!”

蒙古人的殘暴嗜殺,引起老天爺的憤怒,成心不讓這支深入金境數千裏,一路上為了搶奪食物和保密而殺戮了萬千細民百姓地牲畜軍隊活著回去。天,在誰也不知道的什麽時候起了極為濃重的大霧,即使是天已經大亮的時候也不能看到自己的腳,草原上眼睛最銳利的獵手,他的視線也隻及五尺以內。在這樣視野不清的情況下,大軍是別說乘木筏渡河,就是連木筏在哪裏也沒多少人能找到。要想過河,隻有耐心地等大霧消散,能看清河道的水情再說。

派出探察的斥候沒法騎馬,隻能摸索著步行,即使是不騎馬的斥候,也僅查到一裏外不到兩裏的地方,而且根本就像瞎子一般憑耳朵,也聽不到什麽動靜。

吃過早飯,濃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大霧顯得稍為淡薄了些,但還是看不到一丈以外的地方。再過數刻時辰,霧氣漸漸淡了,灰蒙蒙的大霧裏,東天升到兩丈高的太陽像是一個有毛的金球,發出迷迷蒙蒙的微弱光線。這使速渾察起了無數個粗粗的疙瘩,渾身涼叟叟、癢麻麻難受得讓他幾欲放聲狂叫,鬱悶得這個蒙古少年隻想揮刀殺人。這是一種不祥的兆頭,預示著死神正邁開大步朝這裏走來,這裏還剩下的三千軍能有多少人能活到明天呢?!

當放在岸上還完好的一百二十多個木筏,被兵卒們從草叢中拖到了河裏,由一些軍士在做最後的檢查牢固程度時,大霧總算淡薄得能越過二十多丈的河麵,看到對岸以至更遠的地方,可以開始渡河的行動了。不過,此刻的天色已到了巳時,蒙古軍被這場大霧白白耽誤了兩個多時辰。

本來,所有三千餘人馬隻需一個時辰就能渡過河,但被金兵毀掉了一半的木筏。使用剩下的這一百多個筏子,每次能搭載一千左右的人,或四百餘匹戰馬過河,估計要兩個時辰才可以把全軍都送到對岸去。

“大家快看,那裏怎麽會有那麽大的黑煙。”

身前數步的一個親兵的大叫聲引起了速渾察的注意,側過頭朝南方的下遊望去,果真是有一股濃濃的黑煙衝破霧氣向天空升起。

“去一個百人隊,看看是哪兒起了野火,查探清楚在我們過河之前會不會燒到這裏來。”

斥候才策馬走了數十丈。立即就派人回來報信:“稟少帥,船……上麵掛著繡了白雲的戰旗……是金人的水軍……”

這個蒙古兵還沒把話說完,隨著數十聲劇烈地爆炸,速渾察的心裏浮上“天雷。不可與其硬碰”幾個字的同時,嗔目大吼:“傳令,所有人立即退回廢城,違令者斬。”

在軍士們的忙亂中,速渾察悄悄叫來一個最年輕、最勇敢地十夫長,要他帶幾個戰士避開別人的耳目潛往下遊方向。找到機會就渡過河去,以最快的速度去向大汗、四王爺報告這裏的情況。

二十多丈寬的河麵,木筏必須將近一刻時辰才能撐到對岸。來回要一刻半左右。既然金兵的天雷已經能夠打到斥候隊,匆匆上筏過渡肯定會被打下水去。數千蒙古兵和漢軍、糺軍沒幾個會水的,落到河裏肯定是成了喂魚的料。

速渾察地命令得到很好的貫徹。在戰船上的天雷打來。向放於水中地那些木筏轟擊時,大隊人馬已經進入了廢城。

大霧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北、東、南三方斥候都回報發現有大量金國地軍隊,這讓速渾察越發意識到形勢的嚴重。

忠心耿耿的烏圖別者悄悄來見小主人:“速渾察,我的孩子,我想我們應該與漢人、契丹人分開突圍,隻要衝過北麵金兵的防線,就可以到達一處能騎馬過河的地方。我已經打聽清楚了……”

烏圖別者悄悄的來。說完了要說的話後又悄悄地退下。

捧著頭想了好久,速渾察決定按烏圖別者所說的方法突圍。

廢城北豁口兩裏外,正對驛道有數麵繡著白雲的金兵戰旗豎立。地麵上沒看到對方地防禦戰陣,也沒有一兵一卒站立。極目望去,隻是依稀可見金兵已經把地麵挖出了壕溝,隱隱約約有人頭和金屬兵器的閃光不時出現。

三千餘人馬出了廢城,以五百留守的契丹乳軍打頭陣,夾雜其他一千多漢、契丹殘兵為前鋒。速渾察與七百多探馬赤青狼軍作為後隊,麵對二百來丈遠的金兵防線結成一前一後兩個衝鋒陣形。所有人都是騎兵,所有騎兵都不再有從馬,這是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擊,衝過了前麵的敵軍防線就能生,過不去就是死。

“這支金兵的將領肯定與我們蒙古軍作戰過多次,才會想出將士卒藏在溝坑裏以避我們的弓箭。”烏圖別者策馬走近,極力探過身體在速渾察的耳邊輕輕說:“前後兩軍應該同時發動,使得金兵顧此失彼才有一線生機。”

速渾察臉寒如冰地點點頭,以壯士斷腕的決心,采用舍卒保車之策,狂吼下令:“前軍發動突圍,目標為四十五裏外的內鄉縣。本帥答應你們,隻要衝出了重圍,允許所有人一路放開手腳打穀草,直至回到京兆路與南下的大軍會合為止。”

沿河而開的驛道距河岸一裏,河邊有四五十丈是沙灘與泥沼不利金兵挖掘壕溝,雖然河裏有十五艘戰船一字排開,能用船上的弓箭與弩床對岸上進去遠射支援,速渾察相信若是讓戰馬跑出速度後,能很快通過這段充滿死亡氣息的河灘。

待到前隊發起了衝鋒後,速渾察自領七百多騎也開始催馬起步。探馬赤青狼軍先跟著前隊行進了一段路,然後在數天個天雷砸向前隊之中時,速渾察立即拉地馬頭斜出,朝河岸邊拐了過去。

兔年兔月蛇日,亦即窩闊台大汗三年(1231年)四月初六日,是蒙古軍少帥速渾察心中的痛,是這位蒙古少年統兵提控記得最牢、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這天,是他隨兄長離開大斡耳朵帶兵兩年多,第一次獨率一路軍作戰,第一次遭致全軍覆沒的羞恥日。

這天,整支探馬赤青狼軍一千餘人為了掩護他這個主將逃脫,拚命衝開河邊的包圍圈,又冒著金兵戰船發射的天雷,抵擋金兵的追擊幾乎全部戰死。

這天,速渾察本著漢人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連重傷的弟弟野不幹都沒顧得上帶,任其與護衛留在廢城內失落於金兵手中。

這天,僅有數十個親兵保護他脫身逃到可以涉渡的地方。好多個孛斡勒為了探明涉渡之處,不惜縱馬入河,生生被看來並不湍急的水流吞沒而死於非命,使自己沒有立即成為金人地俘虜。

四月初六日晚上。逃到了一處山林內歇息的速渾察,看清僅有的二十五個親兵和二十五匹馬,不由得抱住烏圖別者放聲大哭。

蒙古軍突出野豬窪就一頭紮進了茫茫大山,謝衍所率的護衛隊,經過幾天劇烈地阻擊戰損失很大。特別是初一日蒙古軍突圍時更是受到韃子兵拚死重擊,忙於救死扶傷的謝衍隻派出了一組三人的硬探尾隨查察。沒想到三名硬探又受到綠林惡賊的伏擊,受了傷的硬探隻好返回,沒再繼續跟蹤下去。這就使護衛隊失去了蒙古軍的蹤跡。

情況報到順陽,紀積厚為難了:突圍而出的蒙古兵到底會向何處逃走呢?

紀將軍還有點擔心,誘敵入伏。占據有利的地形以強大地火力痛打隻有弓箭作為遠擊的蒙古兵沒什麽問題。但是從沒指揮過軍隊野戰、運動戰的自己,能當得起追殲韃子殘兵地重任嗎?

紀積厚心中悚悚,一點把握也沒有。另外,紀將軍還怕護衛隊在曠野中作戰,麵對著高速移動地韃子騎兵,無法發揮子母炮、小炮的威力,僅以鋼弩和火銃非但不能全殲敵人,自己的損失也會大到不能承受的地步。更怕護衛隊不是蒙古騎兵的對手。把護衛隊經過多次戰鬥打出來的威風給折掉了。

好在紀積厚隻頭痛了兩天,他的為難事就結束了,因為有人將這種讓人頭痛的事接了過去。

第二批從根據地出發。由宋煥章和應師顏所率地五哨護衛隊,是四月初三傍晚趕到順陽城的,他們聽說黛絲娜已經救出,被局主接到船上返回臨安後,全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此際在鄧州、順陽一帶的護衛隊共有三個軍和一哨硬探,除陣亡及傷員外,扣掉小孩兒兵、水戰隊不算,光是步騎軍都還有四千餘人。且不說十二架子母炮配了五百多炮彈,一百架小炮地一千八百枚子窠,還有局主帶來的五十餘個有如西瓜般大的“地雷”。僅就十五艘防沙海鶻戰船上的一百二十架子母炮,它們頭尾和舷側的七十五架炮同時發作起來,每隔十息射出一波的子窠,就沒什麽軍隊可以承受得了。

身為裨將的宋煥章軍職最高,這時也就當仁不讓地擔負起了指揮全軍的責任。

初四日,對著紀積厚早前做出的沙盤,還有硬探四出偵查報回來的消息,再了解到攘城、南陽俱有金兵趕來據城駐守,而且光化城還有局主留下的數艘戰船以防萬一,宋煥章很快就判斷出,蒙古韃子有兩個選擇。其一,韃子兵向北行,於馬蹬山至內鄉縣一線的範圍渡過淅水,往西沿他們入侵的原路逃回京兆府路,與蒙古其他大軍匯合。第二,出了野豬窪後朝南,向下過淅水再渡漢水假道大宋京西南路、利州路,而後向北進入金國的京兆府路。這也就是說,韃子們想要不被消滅逃回去的話,無論他們用什麽方法,都隻有渡過淅水一途,隻要封鎖了淅水,蒙古兵就插翅難飛了。

宋煥章派出所有能出動的硬探,要他們分南北兩路朝淅水的上、下遊偵查。

當天傍晚,北路的硬探快馬回報:在淅川廢城的河岸上發現有大量可乘十來人的木筏,廢城內還有數百蒙古兵駐守。

當夜,入山偵查的硬探傳回來消息:突出重圍的蒙古兵離開野豬窪後,往東走了不到十裏,就轉麵臨向北進入山林。

對著沙盤一凝思,宋煥章馬上下令:以項慕林率七哨會騎馬的混編護衛隊,立即帶上全部“地雷”和部分小炮動身,繞一個大彎到他們的原阻擊陣地,先守住南下的通路。天亮後率軍順南陽至內鄉縣的驛道向內鄉、淅川廢城搜索前進,主要注意力應放在淅川廢城。要求項慕林的人馬發現蒙古軍後,不必與其硬拚,隻須以遊擊的方式用火銃、鋼弩遠攻騷擾,堅持到水戰隊和步軍趕到就算立下了首功。

其餘的護衛隊也做好出發前的準備,天一亮就朝七十裏外的淅川廢城開拔。務必趕在韃子兵全部渡過淅水之前,向敵人發起攻擊。若能將韃子兵全部留在淅水東岸最好,至不濟也要消滅蒙古人一部分軍隊。

馬蹬山往上地這一段淅水河道,一直以來都沒什麽大船通行。就是本地的船夫漁戶也沒把握一千斛以上的船隻可以順利通過。因此,宋煥章下令,先由水戰隊派人配合一哨護衛隊,帶足雷火箭,乘當地所有能找到的十幾艘小船逆水上行。到達淅川廢城後,若是蒙古兵沒過河,得便用雷火箭毀掉木筏。若無法下手,就暫時尋找有利地形隱匿不動。就地監視韃子兵地動向,待大軍到達時再配合發起攻擊。

順陽城內外的大軍和水戰隊到四月初五的一早出發,為了配合項慕林繞道的騎馬步軍。也為了等待水戰隊的戰船趕到。護衛隊到達距淅川廢城十裏就停止再進,各軍分別隱藏在山林間過夜。

在硬探回報說韃子兵還沒動靜時,並得知繞道的七哨護衛隊已經到達廢城東北

項慕林的一千餘騎馬的步軍終歸不是騎兵,趕了半夜到達前幾天地阻擊陣地,匆匆做了些準備沒等到敵人。次日一早,又千辛萬苦踩著蒙古兵的馬蹄印把兩百裏路走完,他們差了速渾察近半個時辰來到廢城東麵的五裏。為了摸清韃子兵有否即時渡河,項慕林顧不上歇息。親自與幾個硬探潛行到廢城外進行查察。

當項慕林發現有雷火箭地爆炸聲和火光時,就知道這支蒙古軍覆滅地命運已經注定了。回到部隊,有宋將軍的傳令兵送來要他們轉移到廢城北麵。在北路設置阻擊陣地的命令。項慕林留下幾個人廢城東邊等候其他部隊,並在廢城豁口要道上埋下地雷,見到韃子兵出來就點燃引線開炸。

初六早晨,淅川廢城三麵包圍的形勢已成,就等大霧散去水戰隊的船封鎖了淅水河道後完成整個包圍圈。

已時,蒙古軍出廢城北列陣,宋煥章急調三哨護衛隊趕去加強阻擊力量,半個時辰後,全殲深入鄧州韃子兵的戰鬥開始了。

有戰船運來的大批無羽箭和火銃子彈,十二架陸戰子母炮車、百餘架小炮和充足的子窠,大霧散開後水戰隊地子母炮一開火,對於護衛隊來說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殲滅戰。

已經被火器打怕了蒙古漢軍、契丹糺軍,全是一群驚弓之鳥,他們的衝鋒隊伍在四麵八方地爆炸聲、火銃射擊聲一響,很快就四散奔逃潰不成軍。另有一千不到的探馬赤青狼軍,見勢不妙,避開了阻擊線的正麵,認準了淅水岸邊一處不寬的河灘地,不顧戰船上子母炮的猛烈轟擊向北狂衝。

幸虧水戰隊的炮手們機靈,連續用霰彈進行大麵積的覆蓋射擊。而且深鼎內憋足了汽的戰船,加上十八支大槳的助力,其速度並不比才衝起速度的戰馬慢多少,這才將蒙古騎兵連人帶馬幾乎全部打成了篩子,隻逃出了數十騎馬快的韃子兵。

整個殲滅蒙古兵的戰鬥過程,從開始到結束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

這場近乎屠殺般地戰鬥也還有讓主將宋煥章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蒙古軍的主將速渾察沒抓到,查遍了整個戰場也沒見著他的屍體,漏掉了一條大魚。

打掃戰場的場麵十分混亂,宋煥章花了好多時間查問之下,得到城東設伏的人稟告說,在項將軍率隊離開到北麵去設伏之後,接防的部隊沒到之前的這段空隙裏,有大約三百多人從東麵出出廢城上了山。當時因為怕驚動韃子,所以沒敢引發地雷,放任這數百敵軍走了。

另外,又有項慕林來報告,城北的河邊曾有近千騎極為凶悍的蒙古兵突圍,在蒙古兵被全部殲滅之前,被衝出三四十騎人馬,事後也已經派了一哨人騎馬去追擊了。

宋煥章可不想韃子主將就這麽逃掉,捉到國王塔思的弟弟,而且是可以派出來獨領一軍深入金國境內作戰的大將,那可是能賣出大價錢的奇貨呐。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蒙古韃子能派細作來捉我們的局主夫人不例外質,妄圖將局主誑去不知打些什麽主意。那麽,我們也將你的大將捉來。再明碼標價地賣還給你,這才算得上禮尚往來啊。

宋煥章看看天色才過午時不久,立即將謝衍請來,讓他率五哨護衛隊搜捕逃入山裏的敵軍。

半夜。項慕林率軍返回廢城,他興奮得不管不顧地衝到宋煥章歇息地帳篷中,大叫:“宋將軍,宋將軍,快起來……”

宋煥章睡眼惺忪地問道:“什麽事啊,這樣大呼小叫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項慕林可不管他比自己的官大,大嚷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我都已經兩天兩夜沒合上一會眼了,還不是照樣龍精虎猛地帶兵捉人。告訴你吧,蒙古軍的主將捉到了……”

“哈。這下我們才算得上是完勝。也不冤護衛隊傷亡近千人了。我們發財嘍!”宋煥章聽清了項慕林地話,瞪大眼睛看著項慕林,等他接著往下說。

項慕林嘿嘿一笑,揮動雙手大聲說:“早前我還以為,蒙古人派來率了七千多大軍敢深入敵境的統兵主將是什麽樣的凶神惡煞呢,捉到手一看,沒想到此人隻是一個乳臭末幹的小韃子罷了,看年紀恐怕沒到行冠禮的二十歲……”

掀開被子一蹦而起。一把拉住項慕林急聲問道:“來,項將軍快來坐下。給我說說,你們怎麽將那小韃子捉住的?”

剛坐到地鋪上的項慕林又一下子跳起來。神氣的走了幾步,轉過身道:“說來也好笑,這些韃子不知那根筋不對了,過了河後逃了不到二十裏,就躲到一個小山穀中,躲好了也不懂掩藏形跡,卻在內裏大聲又哭又喊。這些蒙古韃子地哭喊聲恰好被那附近抬了獵物回家的獵戶聽到。我先前派去追擊的一哨人又正好遇上那夥獵戶,將消息一絲不漏地問了出來。就這樣,我們地人悄悄圍了上去,先用鋼弩放翻了幾個守哨地韃子兵,然後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二十來個韃子連同他們的二十五匹馬同時一舉成擒了。”

“就這麽簡單?”宋煥章有點意外地問道:“韃子的主將全都是悍不畏死之輩,特別是年紀這麽小,而且打過很多仗的小韃子,會不做任何抵抗地束手就擒?”

項慕林抓了抓頭皮,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也不是啦,聽那位鞏哨長說,小韃了本來是要與我們的戰士拚命的,隻不過被一個老韃子牢牢抱住,其他韃子又去將他的刀搶掉,這才被我們捉到手。”

…………………………

昨天夜裏一聽到雷火箭地爆炸聲,吳四英就知道雙木鏢局的追兵來了。現時的情況十分不妙,七千多蒙古兵都被人殺得落花流水亡命而逃,隻餘不到一半地殘兵敗將,哪還能抵擋得住有犀利兵器的鏢隊追殺。大難在即,還是離開蒙古人自尋活路為上。

吳四英借著已經得速渾察首肯,讓他們去追擒山魅,便在請準了速渾察後,連夜與屠夫一起帶了數百惡賊出廢城逃命去了。

奸猾過人的吳四英也想到雙木鏢局的人既然已經追到,肯定也會在廢城周圍布下埋伏,他沒敢把人從路上直接帶上大道行走,而是令熟悉這一帶地形的平穀山主塗虎領路,將人帶往鬼砦的四方寮。

他們前腳剛離開廢城,派來負責圍堵東路的護衛隊就到了,聽著就在自己身後數十丈大批軍隊的腳步聲和沉悶的喝叱命令聲,驚得魂飛天外的惡賊們再不敢大搖大擺的走了。他們隻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數尺、數尺移動,找到半裏外一處茂密的林木處先隱住身。

幸好護衛隊忙著構築防禦工事,派出的斥候較少,而且天亮前一個,時辰左右又起了霧,直至接近巳時才開始慢慢消散,吳四英他們才得以有驚無險地脫身來到四方寮下。

這些強盜江湖豪傑們一聽到可以歇息進食,哄地一聲就四散分開,什麽也不管亂嘈嘈地各尋讓自己舒服一點的地方或坐或躺。

吳四英屁股上的箭傷還沒好,撇著身子剛坐到一個賊人討好搬來的石頭上,就聽得廢城方向傳來的轟隆隆的爆炸聲。

不知是是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呢,還是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吳四英“哎喲”一聲跳起來,揉動傷處又驚又喜地叫道:“打起來了,謝天謝地,這下慘了……這下好嘍!”

屠夫一愣之下,立刻便會意的微笑不語。

賊人們等了好久都沒人解釋這位千戶大人怎麽既叫“慘了”之後,又還叫“好”,有那性了急的耐不住問道:“吳大人,請問,你叫了‘慘了’之後,接著又說‘好了’,這是什麽意思啊?”

吳四英轉身看看隻有屠夫在微笑,其他人都是一臉的望向自己,嘿了一聲,得意地說:“本大人說‘慘了’,是因為蒙古兵臨行前曾向少帥建議馬上率軍渡河,以免雙木鏢局的鏢師們趕來被截住不得脫身。但那蒙古小兒卻沒將本大人的話聽進耳裏去,一意孤行地不肯動身。看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呐,現時他們不是慘了麽?”

吳四英的話聲頓了頓,覺得這些綠林好漢人人都表現一副恭敬佩服的神態,很讓自己滿足,徐徐接著說道:“至於接下來說的‘好了’,那便是天幸我們早了一步離開廢城,出城後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在我們走後不過片刻,就有大隊雙木鏢局的鏢師到達,若非運氣好得出奇,隻要稍遲那麽半刻一刻的時辰,我們不就和蒙古人一樣被堵在既夫城牆可守,又打配有法寶的鏢師們不過,等著讓人痛下殺手麽。

更幸運的是,大家在雙木鏢局的鏢師們來到後,沒發出絲毫聲響,也沒被那些精過鬼的鏢師發現,我們才能平平安安來到這山上,躲過一次大劫難啊。”

一個中年大漢傻傻的問道:“吳大人,接下來我們怎麽辦,還要繼續追擒林飛川的山魅,然後去向蒙古人討賞麽?”

吳四英:“哈,為什麽不去捉山魅,難道你們還會嫌賞錢太多,會嫌當官太威風麽。隻要將山魅弄到手,送到四王爺牙帳,本千戶保證人人都有銀錢拿,個個都能當上官。”

屠夫不知有沒有聽進吳四英的話,眼睛盯住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悠悠地開口:“千戶大人,自本山主為賞銀丟下山寨的事帶了一百多兄弟到順陽,受大人說動答應投蒙古人後的這十多天來,但凡所見所聞無一不是有害而無利,就連本山的人也死了七八個。不知道為什麽,從前天起總讓老漢覺得有些心慌慌,就像有大禍即將臨頭一般。我想……”

吳四英對這般狂傲不羈的盜賊們相當頭痛,數日來和他帶來的幾個,親信,在盜賊們中四下串聯,雖是尋到一些死心塌地想當官發財的人,用威脅利誘的手段收為腹心。但畢竟時間太短,被他們說動的人數有限,故而此刻是萬萬不敢使出官威來壓服這些盜賊的。

此時見屠夫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不同得心下大急,若是這位平穀山主帶了他的盜夥回去,其他的賊盜和江湖人不定也會星散,自己隻剩下十來個人,遇上雙木鏢局追殺的鏢師那不是死路一條麽。吳四英立時截住屠夫,故做輕鬆的笑道:“啊哈,塗山主千萬不要多想,即使我們沒捉到山魅,山主就是僅把你的弟兄帶去投了蒙古人,本千戶保證你也能得大汗、四王爺的封賞,更大的官不敢說,起碼做個上馬帶兵下馬管民的一縣之長是一定有的……”

“啊……”

一聲慘叫打斷了吳四英的話語。

“山魅……是山魅殺了我的兄弟……”

“大家快來把這片地方圍上,山魅現形殺人了了……”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5
卷十 第十章


山都手腳並用地爬出十五六丈,藏在一條小山溝邊的灌木叢下,根據他的經驗自認為已經離那放滿了棺材的棚寮夠遠,藏身處的枝葉也夠茂密,沒可能被賊人發現。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賊人們發現不了他,並不代表他自己不會忍不住現身讓賊人看到。

四散各尋地方進食的其中兩個盜賊,帶的食物是又幹又硬的麥粉餅,咬了兩口覺得實在難以吞咽,離開廢城時又因走得匆忙沒灌好水袋,便由山包右邊往下走,試圖找到山泉水裝滿水袋解渴進食。

兩個盜賊發現了山溝,裝了水後就坐於溝邊,一麵談論此行得手後分得多少收益,一麵大口、大口地吞食幹糧。

十多日沒一粒糧食進肚的山都,最近這幾天更是極少食物入腹,他已將近兩年沒有缺過食物,差不多快把這種讓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饑餓感覺給忘了。這時候,雖然隻能聽到賊人咬嚼的砸嘴聲,還有十分煩人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吧噠聲,卻能引得他鼻子似乎可以嗅到空氣中飄來熱騰騰的米飯……哎喲,不好了,甚至還有滋滋啦啦響的豬肉炒青菜香味。

以前,山都可以明白,跟著恩人在一起,不能像還在山裏和族人同住時般,用手來抓吃的東西送進嘴,一定要在進食前洗手,並且還得用兩根筷子來扒飯、去挾菜。恩人一直在講“病從口入”這個道理,聽得多了以後他還是懂的。得了病會全身無力像快死的豬一樣的任人宰割,連想吃飯,想喝點水也得求人幫忙的境況,山都可是記憶猶新呐。

可他就是沒法理解吃東西咬嚼地時候。幹嘛不能讓嘴出聲,嘴巴用勁去咬,把食物嚼爛就會發出聲音麽,還用得著特地不讓自己發出那種聲音嗎?依山都的想法。進食時就是和喂養的豬吃食一樣發聲,又有什麽關係,又會怎麽樣呢,能吃得得不就行了麽。

直到這時候,山都才理會到為什麽恩人在吃飯的時候,總要對自己大聲叱罵——當然是帶著笑容地那種好心的罵——連帶著敲頭、打手了。原來人們吃東西進食時的“吧噠吧噠”聲是這樣的令人討厭,這種聲音會使人餓上加餓,然後令你頭昏眼花。這種聲音會引逗你肚子裏的餓鬼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甚至還會讓鬼叫聲不像平時那樣不留心就察覺不到,而是把聲音叫得特別大,以至於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

“恩人所說的話都是對地。可惜以前沒照恩人說的話去做。才讓自己肚子裏的餓鬼在這麽危險地時候發出了響聲。”山都在猛撲出去,要將聽到聲音準備回頭查看地賊人殺掉時,心裏也同時向已經去了天上的父母和親人發誓:今後一定要用筷子來扒飯,用筷子去挾菜,就算是吃一顆炒得很香的豆子得花費很多力氣和時間,山都也決定在所不惜了。

雖然動作比吃飽飯時慢了很多,但山都還是能夠在盜賊做出反應之前,迅快地割開了一個人的喉嚨。並在另一個驚得張大嘴沒把叫聲喊出來這前,一手掩住他的嘴,另一手揮刀割開他的頸項。待到賊人死透要鑽入灌木草叢中前。山都還不忘把兩個賊人裝有食物的小布囊,以及一個牛皮水袋撈到手中。

隻可惜,近半個月的奔逃打鬥,其間又隻有些少蛇蟲、山草野菜裹腹,已經將山都地體力消耗得太多了。在他重新鑽入灌木叢時發出了過大的聲音,讓兩丈外的其他賊人聽到,以至於叫出聲驚動了惡賊們。

山都一邊朝山下逃命,一麵在賊人們還沒及時追來前,迫不及待地往嘴裏猛塞餅子。

“這是什麽物事啊,又粗又硬又臭……想不到金國地盜賊也恁般小氣,這種東西也帶來當幹糧,知道我要來搶你們的食物,就不會做些饅頭什麽的,或者是帶些加了鹽的炒米炒麵也好啊。”山都一麵瞪大眼伸長脖子拚命將嘴裏的東西往下吞,手忙腳亂地取水袋喝水,一邊忿忿不平地在心裏大罵。這是一種用麥子連皮帶肉一起,不知是經過磨或者是用碓臼舂成粗粉,然後再和水烤熟做成的粗糙幹糧,嚼在嘴裏還有些黴變的味道。

山下傳來的爆炸聲讓山都精神大振,隻要能跑到與蒙古人廝殺的戰場上,見到護衛隊的親人,自己就算是得救了。

有過與山魅在山林裏追捕博殺拚命,被這僅有半人高的精怪鬼物殺掉百多人的經曆,聽到動靜而發現山都殺了兩個同夥的盜賊,雖是有巨大的利益在眼前等著他們,卻也不敢像以往那樣,隻幾個人就憑著一股子發財的勇氣放膽狂追不舍。

而有了倚仗的山都,想起前次在馬蹬山附近被追得好不辛苦,最後還讓人給迫下山崖差點掉下水淹死,心裏就很是生氣。他不願意這樣像兔子般的隻是逃命,必須和上次一樣對這些要把自己捉去領賞的惡賊進行反擊。

“可惜子彈和無羽箭都用光了……不怕,不怕,有一把恩人給我的寶刀也夠了,嘿嘿,我們再來好好玩玩……”

又一輪追與逃、殺與被殺的死亡遊戲,伴隨著數裏外轟轟隆隆的爆炸聲,在山林中開始了。

下午,謝衍率五哨護衛隊的人來到,這批烏合之眾個人的武功雖高過護衛隊,卻又哪裏是武器精良、組織嚴密且配合默契軍隊的對手,僅用鋼弩射殺了十數個人,被圍住的上百山賊強盜便棄械投降,其餘的惡賊嚇得飛也似的入山鑽林逃跑了。

身體疲憊不堪的山都一見到謝衍,什麽話也不說隻管死死拉住他,將其身上的炒米袋子先捋到手,慌不迭的填了一把香憤憤的炒米到嘴裏,這才依依不舍地讓人給半拉半架拖下山回去。

…………………………

開封現時大金國的行在,是個建築成四四方的一個大城,它橫臥在黃河孕育出地遼闊平原上。汴河、惠民河(蔡河)、廣濟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過,城牆外還有一圈“護龍河”,城西的開遠門、順天門外的金明池座落於兩門西去的大道之間,給這座古都添了個“中原水城”地美譽。

值得慶幸的是。當年完顏宗斡、宗望攻下汴京時並未將城內的設施損壞多少,使得先帝(宣宗)南遷時沒花很多的國力來維修。

周顯德三年築的開封舊城,城周四十八裏二百三十三步。到了大宋開國後,於大中祥符九年增築,元豐元年重修,又在政和六年,宋徽宗下詔有司,度國(城)之南展築京城。所建的新城周回五十裏一百六十五步。

相對京師外城來說,裏城和宮城就小得很不成比例了,裏城位於開封的正中心。也是個正四方形。周長僅十五裏。宮城的位置處於裏城地北偏西,更是小得緊,它的南北長是東西寬的兩倍,可憐生生地周回隻有五裏。

宋太宗趙匡義從乃兄死後接過皇帝寶座坐下,開初十多年為鞏固皇位殫精竭慮無暇他顧。到了雍熙三年,趙匡義大約是認為大事底定,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了,似乎覺得自己地皇宮太小不足以展示皇家的威嚴。便想要擴建宮城,下詔殿前指揮使劉延翰等經度之,後來因為宮牆外的居民大多不欲遷徙。他這個皇帝也沒辦法,所以隻好作罷。

宣宗南遷後,大肆征發南京路各州縣的民夫擴建京都,於原開封城四邊向外各延展了九裏,再築了一道周長達一百二十裏的外城,把金明池也圈入新城之中。這樣,現時的汴京就有了宮城、皇城(原裏城)、裏城(原外城)和外城四道城牆層層相套了。

金國正大八年,同時也是大宋紹定四年,蒙古窩闊台大汗三年,四月二十一日,東天方泛出些微若有若無的魚肚白,還沒有完全放亮。三十三歲的金國皇帝完顏守緒,艱難地在侍寢地嬪妃身上爬了起來,拖著肥胖得快點走上一二百步路也會直喘的身體,極為辛苦地在宮女們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才穿好上朝地冕服。

金國朝庭上下,自章宗明昌六年(1195年)襲用大宋的漢儀編成《大金儀禮》以來,就開始以這套朝儀行禮了。按《大金儀禮》的規定,今天是每月三次(初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大朝會的日子之一,他這個皇帝昨夜再怎麽辛苦,現時再怎麽渴睡也得起來上朝與群臣議事。

“隻盼今天沒什麽事情讓大臣們爭吵的,到大殿上坐一會就回來補上一個回籠覺。”這話完顏守緒沒敢說出口,隻能在心裏暗自嘀咕:“最好是一上大殿,沒人出班奏事,太監叫一聲‘無事退朝’就最妙不過了。唉!”

本月初一的大朝會上,為了體現自己的聖明,下詔全免已經被韃靶(蒙古)兵的鐵蹄殘踏得糜爛的京西路軍錢一年,以示朝庭對受蒙古人**州縣的寬容與優渥,對飽受戰亂之苦的細民百姓關心。同時也對遭旱災的州縣,差稅從實減貸。反正這些受災州縣的民戶已經逃匿一空,官府早就沒法控製,也沒法收到任何賦稅,下達這樣的詔書既表示了朝庭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還關心民生,又不損能夠收取賦稅地方所得的錢糧,何樂而不為呢。

本月十一日,也就是上次的大朝會,是讓完顏守緒十分不開心的一次,兵部職方司、戶部職方司聯名奏稱:河北東路的武仙,在白雲軍一到便狐假虎威跟在駙馬都尉嶗山郡王的軍伍後麵撿便宜,領兵搶占了滑州、浚州和衛縣三城不算,還大肆搜刮當地的錢糧,令得白雲軍的糧餉還要已經十分窘迫的朝庭國庫度支,使得現時不但百官的俸祿,連西征大軍所需的糧草也無法調撥發給。

另外,又有派到南朝(宋)臨安的細作密報:近月來,蒙古有聯宋使出現在臨安城,據聞宋蒙兩國已經達成聯合出兵侵金之議,宋庭為了討好蒙古,甚至還將僅存一具有關國運的“天聖銅人”“賜與”了蒙古人。

那天的大朝會吵吵嚷嚷的一直到午時方才退朝,弄得完顏守緒疲累得幾乎當堂昏倒。

今天的大朝會一開始,就有黃門跌跌撞撞一路高叫“大捷。京西鳳翔府一日解圍,我軍收複標陽、高陵兩縣……”,把一份剛來京西地戰報送到。

完顏合達、移刺蒲阿奏稱:三月下,官兵與入侵的韃勒軍博殺。先解鳳翔府之圍;四月初,於渭水連破敵浮梁北岸連場大戰破敵韃靶漢軍、契丹糺軍四萬,斬首兩千四百餘級,俘獲敵軍一萬一千二百三十餘人,收繳戰馬一千二百七十三匹、糧草輜重無數,收複標陽、高陵兩縣;四月中,大軍一部溯渭水攻擊而上,一路擊毀七座韃勒軍搭的浮梁到渭橋鎮。水陸合擊渭北韃鞋國酋窩闊台大營,此役斬首一千八百餘級,俘獲韃勒漢軍、生口無數。

戰報中還上奏。此次侵入的韃鞋軍不堪精銳地金兵一擊。接戰時稍觸即潰,兩行省擬分兵兩路,北向繞道河中府取延安府斷韃靶軍退路,西進掃蕩四下劫掠的韃韃軍遊騎,不日將再向聖上報捷……雲雲。

好消息讓完顏守緒很是興奮,再不感到今天的大朝會有什麽難過之處,雖然他對兩行省的報捷奏章沒有片言隻語提到山東白雲軍的情況很是不解,一時也沒去怎麽仔細深究此事。

大敗韃韃軍的利好消息使滿朝嘩然。

把個死氣沉沉的朝堂一下子變得喜氣洋洋、百官吹捧阿諛的恭賀聲不斷。

這時候,隻有幾個人沒像其他百官一樣興高采烈,其中就有右丞相完顏賽不和那位上朝公幹時總嫌堂食不合口味。自帶家裏地飯菜為餐,現時任平章政事的皇族左宰相——內族白撒。

白撒雖然對京西諸路大敗韃韃軍也是感到高興,卻還沒有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他可清楚得很,現時金國可與韃韃軍戰且能勝出地,除完顏陳和尚統率地忠孝軍外,幾乎沒有任何軍隊有戰鬥力。此次京西諸路的連番大捷,除了得力幹數千忠孝軍之外,重金購得的“轟天雷”、“雷火箭”以及傭聘來的山東白雲軍功不可沒。

對於統兵在外征戰的的行省所奏報,絲毫未提及白雲軍與轟天雷、雷火箭的事,白撒知道並非完顏合達的主意,必定是移刺蒲阿這個膽小無謀之輩爭功所致。

當此朝庭上下一片歡欣之時,奸黠地白撒當然不會出言為別人辯白,對皇帝和朝中眾臣潑冷水。即使是有大臣提出,既然大金國的精銳能輕鬆的打敗韃勒軍,並收複數縣之地,就要詔令兩行省趁此時機率軍北進地建言時,他也沒多發一言。

到了最後,完顏守緒論準了右丞相完顏賽不的奏請,下詔依前與山東之議,即日始開大(黃)河河禁,任由白雲軍輸運兵器及放山東行商入境博易。

下朝後大金國的好幾位朝臣匆匆離開,他們都有各自的要緊而又不足為外人道之事去奔忙。

四月二十二日夜來的戌、亥兩個時辰真的是大凶,煞在西方也沒有一點錯,大宋朝官府頒行天下的皇曆真是奇準無比。這不,於臨安城外西北方護國寺開壇的道、佛兩門的論道、證佛**會,就在當天晚上戌時出了事,到次日的子時前,被扭送交給仁和縣捕快的歹人有上百,死傷的也已達到二十出頭。

當日到護國寺的臨安本地人和不少外地趕來觀禮的客人,都眾口一詞地說,二十二日戌時,我大宋道家南宗的正一道(也有人說是天師道)“上人”行法除魔。

有番邦來的妖僧出頭為其小妖報仇,欲暗中傷害正一道的小天師。卻被已經行過了一次法而道力大減的“上人”祭起法寶“燭天燈”照得無所遁形,一切行動都暴露在數千隻眼睛之下。在妖僧旋妖法行凶之際,更被“上人”以“誅心雷”所製,若非“上人”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善心,又不欲因此壞了朝庭與番邦交好之本意,那妖僧定然也會與被誅滅的妖怪一樣,當場形神俱滅。

隻不過,番邦妖僧不識好歹,將有心放它一馬未下殺手的“上人”以出其不意的卑鄙手段給暗算了。

茶館酒樓是這種消息的傳播地,傳說越來越玄,三數天內各種版本層出不窮。一時間臨安城內外內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

林強雲小腿是被大力法王鐵靴頭踢破的皮肉之傷,雖是看來嚇人得很,但卻因為是順腿而裂地破口。沒傷到腿筋,讓孩兒兵及時上了自製的金創藥後沒什麽大礙。左肩上那條被撕下的肉,當時孩兒兵們看清沒被泥沙弄髒,也立即將其按回了原處,上了藥後也沒出現什麽不對。

倒是右小腿、右脅的幾根骨頭,還有胸腹部受重擊而至地內傷,讓人覺得頭痛。林家大宅幸好有隨海舶一起從鄧州來臨安的當世名醫陳自明,經過他的一番緊急處置。方將林強雲的傷勢控製住。

第二天下午林強雲就清醒過來,強忍住傷痛吩咐盤國柱把相關的人叫來,問過了一些事情。並得知“天聖銅人”已經被蒙古人運出臨安後。立時請應君蕙寫了幾封信,讓親衛分別派人送往史相公府、根據地和沿江以及江北各地。

此後的幾天裏,連續不斷有信鴿將各地的信息傳回,林家大宅也不住地有信鴿將命令傳達出去。幾天的時間裏,林家大宅不但夜間有挎刀帶劍地江湖豪客來來去去,白天更有不少背了奇形囊袋的小股精悍鏢師出門。

幾天的時間內,雙木商行出錢收買番邦喇嘛行蹤,懸重金捉拿“大力法王”歸案。以一萬貫齊魯紙鈔購回“天聖銅人”地消息不脛而走。連帶著二十二日夜晚臨安護國寺發生地變故,以及“天聖銅人”乃關乎大宋國運興衰的傳說,還有一貫齊魯紙鈔可以在任何時候。到任何一家金行兌取一千文足銅錢的信用,也同時向四麵八方飛快地傳播出去。

一是巨額銀錢的誘惑,二有保國安民的名譽,聞風而動的各路武林人士、江湖獵食者、遊手路伎、潑皮混混四出活動。

南來的蒙古人也不甘向趙宋南人示弱,所有潛入到宋境、金國的高手、細作紛紛向大江沿岸匯集,誓要保住到南朝揚蒙古國威地喇嘛平安,拚死要將“天聖銅人”送歸大斡耳朵以使大蒙古國自此興旺強盛。一時間,大江南北兩岸再一次掀起一股搶奪與保護,捕殺與反擊的血雨腥風。

陳自明雖然專攻婦科疾病的療治,對其他方麵也盡有頗深地造詣,於林強雲的傷勢卻大感迷惑不解。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放到林強雲的身上就好像不怎麽正確了。

到了四月二十九日,經過七八天的養息,被裹得像個木製布娃娃的林強雲,不再受強製躺在**,已經得到“嘖嘖”稱奇的陳自明允許,可以坐起來了。

這天,林強雲在後院養傷的房門突然被人“砰”地一下推開,這聲開門的大響將正喂林強雲喝藥的荷絲娜嚇了一跳,手一抖將碗裏的藥水灑了林強雲一身。

應君惠“鏘”一聲抽出佩劍,一個箭步躍到門前,聽清了張可大的話後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強雲一眼,邊收起劍邊問:“又多了一個徒弟,怎麽我沒聽說啊。”

此後一生之所係的公子主人、自己肚子裏還沒出生的孩子父親有危險,黛絲娜慌忙從床邊站起身,緊張地挺著大肚子走前兩步,大張雙手攔在床前,一點沒想到就她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擋住張可大。

不過,門被撞開後倒是沒人衝入對林強雲不利,小天師張可大站在門口大聲叫道:“師傅,我們能進來麽,你今天好了點沒有,我要來給師傅磕頭行拜師禮了。”

張可大那種有如尖叫般大嚷的聲音,讓屋裏的三個個女人皺起眉頭,也都鬆下一口氣。

“等等……哎喲……”林強雲聽出是張可大的聲音,轉頭才瞪起眼,沒想到這個細微的頭部動作也能牽動胸部的傷處,痛得他很丟臉的叫出了聲。

隻聽房外有人叱道:“可大不得喧嘩,吵了上人養息。”

“嘶……君蕙、黛絲娜,讓他過來吧。”林強雲右手按住右脅的木板,輕聲吩咐道:“我有一些事要和他講清楚。”

陪同張可大一起進屋的張繼宗微笑向床榻上的林強雲稽首:“看臉色,上人的傷可是好多了,想必無甚大礙了吧。”

林強雲:“請恕小子有傷在身,怠慢了張真人和天師小兄弟。快快請坐。荷絲娜,給張真人和小兄弟兩位奉茶。”

張繼宗牽了張可大進入房內,環眼一掃見了林強雲床頭一本書皮上地字後,這老頭的神色微微一變。然後就不動聲色地打量起應君惠搬來的靠背椅,感歎地長籲了一聲方才坐下。

端起荷絲娜送來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單掌立於胸前說:“上人……”

林強雲截口道:“張真人,千萬別再這樣上人、上人地叫了,你年紀比我大,就叫我林強雲或是林飛川,你看怎麽樣。”

張可大那天當眾宣稱要拜林強雲為師,雖然“上人”並未答應收徒。但於正一道來說,這就是變相地承認了止止庵一係也屬張陵親傳正統。張繼宗等正一道的長老們苦思之下,一致認為。事已致此。那就必須大力促成張可大拜師成功,免得讓止止庵一係獨大占了鼇頭。他們相信,隻要將張可大與林強雲的這種師徒關係處理得好,也許這是更進一步發揚正一道的大好機會。

成了精的老道士不知道林強雲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麽,他可不想因為自己改變對林強雲的稱呼而使張可大失去拜師的機會,連忙推辭道:“上下尊卑,古有明訓,我道門中更是不能亂了章法。直呼尊姓名諱。於禮不合,上人法諭,請恕老道不敢遵從。”

林強雲苦笑。別人要怎麽稱呼自己那是他們地自由,這是沒辦法的事,隻索由他。

張繼宗沉吟了一下說:“上人,貧道有一密事相商,是否能請眾位夫人們暫避。”

應君惠不等林強雲開口,立時就招呼黛絲娜姐妹,笑道:“黛絲娜、荷絲娜我們走,去廚下看看今天買了什麽菜,中午煮些好吃的讓大哥將養身子。

張繼宗對張可大吩咐:“可大,你也先出去一下,為叔有要事與上人相談。”

隻有兩個人地大房間裏,張繼宗神情一凝,指著床頭地那本書對林強雲發問:“敢問上人,此書可是我道教陰陽雙修的功法秘笈《養生訣》?上人修習的定是此書中的功法,難怪僅數日的時間就好得這麽快。”

林強雲沒想張繼宗問的是這本書,一怔之下大感尷尬,期期艾艾地不知說什麽好:“是‘養生訣’沒錯,但還要在前麵加上‘陰陽’兩個字。是了,‘陰陽雙修’已經點明了……這是……真人知道這本書?”

張繼宗很是莊重地說道:“上人不必如此,此書的內容從表麵上看,讓人不堪入目甚有**之嫌。可,非我修道之士又哪裏會知道,書中所載圖文俱是道家修真之技。特別是內裏記下類似於內功的一種‘壯凝功’法,實是於男女雙修得以成道地無上秘法呐。不知上人可習得了功法的幾成?想必上人此功法是小有所成,否則腿部與肩上兩處深有寸許長達數寸的裂膚開肌之傷,和肋、腿兩處四根骨折那麽重地傷勢,如何能有那麽快就治得恁般好的。”

“類似於內功的壯凝功?我不知道啊!”林強雲還真是沒想到這本黃書中會有這種東西,一時也是稀裏糊塗的轉不過彎來,隻會輕輕的小聲申辯。心裏卻也在慶幸:“過了快十天才被允許坐起身,這樣也算傷勢好得快麽?就算好得快,那也是由於我有用三七配製的‘白藥’和‘七厘散’,又有陳大名醫的妙手回春,怎麽算到黃書裏記的什麽‘壯凝功’上來了,這死老……牛鼻子恐怕在胡說八道。”

“咳,上人說笑了。”張繼宗自度很理解林強雲此刻的態度,對於他矢口否認修習《陰陽養生訣》上的“壯凝功”一點也不介意,這事攤到自己的身上,在外人麵前也照樣會態度決絕地一口否認。幹笑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神情,還是嚴肅地解釋說:“上人怕是有所不知,本教自第四代天師張盛始,即有修習‘壯凝功’法,不過都是天師嗣位時法不入六耳的口口相傳,直至二十七代天師張象中。故而,自第五代張昭成天師以下至二十七代的二十三位天師,有五位活至百齡以上,九位壽過九旬。除二十代天師張諶、二十六代天師張嗣宗以外,其他七位天師也都年過八十方才仙去。此後不知何種原因,二十八代天師張敦複便沒再得到此功法的傳授……手機訪問:wàp..cn”

林強雲沉吟道:“這就是說,正一道的這門隻傳天師一人。叫做‘壯凝功’地修煉秘法自二十八代天師時便已經失傳了?”

張繼宗:“上人說得明白,正是如此。不過,上清宮中有文記載,我道門另一秘笈《陰陽養生訣》中有‘壯凝功’法的記錄。”

林強雲:“此事稍後再說,現請真人先告訴我,為什麽這種功法被稱之為‘壯凝功”這種‘壯凝功’又是起什麽作用的呢?”

張繼宗:“所謂‘壯凝功’,其全稱應該是‘壯肌凝脈驅血功’。以字釋義。修習此一功法之人可令其身體得到具有‘壯肌’、‘凝脈’、‘驅血’三項異能……”

林強雲細聽之下基本明白了,所謂的“壯肌凝脈驅血功”,就是僅憑思想來控製全身肌肉血脈。不必像自己每天進行地晨練就能達到鍛煉身體的目的。這是一種可以隨時隨地以冥想的方式強壯肌膚。鍛煉血管韌性,加速血液運行,修習到一定的程度時甚至可以指揮、控製血液集中到某幾處特定位置的神秘功法。

林強雲不發一言靜靜的聽,心裏卻在結合自己學過的生理衛生知識,以及到這個世界之前在公社進行地赤腳醫生培訓進行思考,漸漸想通為什麽習練這種“壯凝功”可以使受傷的人快速好複原,暗自思量道:“加快了血液循環,也就促進身體的新陳代謝。隻要補充地營養和有效地藥物能跟得上,比普通人受傷好得快並不是什麽稀奇事。”

張繼宗說到“壯凝功”乃陰陽雙修不可或缺的必練之法時,林強雲又無法理解了。心裏的鬱悶真是難以言說。

張繼宗的話也一直沒有停,將事情解釋完了後才想起一事,有點不解地說:“不知為何,我們的記錄中還專門提到,說這種功法也不似習武者的內功般,要從孩童時練起,而是必須要到行冠禮成年後的人方可修煉,未成年的孩童絕不可沾此功法。”

林強雲插口道:“唔,必須要成年後地人方可練習,恐怕年紀太小的人練了這種功法會有什麽不妥,或者……可是,這本《陰陽養生訣》中並沒有提到‘壯肌凝脈驅血功’呀,這又是怎麽回事?”

張繼宗探過身,指了指床頭的書,吞吞吐吐地試著向林強雲問:“上人,能否……將此……將此《養生訣》……嘿嘿,借予在下……在下……這個,嗯,一觀呢?”

“哎喲……嘶……這傷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得清爽,動一動都痛得人冒冷汗。”林強雲原想將書遞給張繼宗,還沒動就痛得受不了,被這下地疼痛一刺激,倒是讓他在思想上轉了個彎,抱歉地向張繼宗苦笑道:“嗨,這有什麽不可以的。不過,真人想看的話須得上一些時日才行了。嗯,我想,再過個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吧,而且此書交到真人手上時,不得離開我的視線,隻能在我的麵前看一遍。如何”

“十天八天後方能得以一見書中的內容,這不是推諉的話麽……是了,上人還須憑此書治療他的傷勢,能答應在十天八天後給自己看一看已經是是很看得起自己了。不得讓書本離開他的視線,也隻能看一遍,也是防範於未然之計,此事無可厚非。相信憑著自己的本事,將書中所載內容記住要點應該毫無困難。”根本沒抱任何希望,隻是出言試探一下的張繼宗,先是聽得林強雲顧左右而言他的叫痛,心就冷到了腳底下。誰料這位“上人”的話鋒一轉,又說可以讓自己觀看《陰陽養生訣》,心情上的一冷一熱,使這位老道熱血上湧,麵色通紅,差點激動當場就昏倒於地。好在他是練武之人,年紀也夠大風過的世麵夠多,立時調動內息瞬間就平複了澎湃的心潮。

張繼宗大喜之下連忙起身稽首,神情動作無一不中規中矩、莊重肅穆:“能得‘上人’允準賜予一觀此書內容,實是張繼宗之幸。得到如此天大的機緣,慢說過個十天八天,就算是過上數月乃到一年半載,下座也是有耐心要等的。”

見林強雲沒說話,張繼宗又小心地問:“有關下座侄兒可大拜師的事,‘上人’以為何時可以行禮?”

收過大大小小的徒弟有多少,一時間林強雲自己都有點搞不大清,就是多收一個也無所謂。可這位要拜師的是正一道的天師,而道教龍虎山正一派與止止庵的天師派卻是符籙與金丹的派係不同,兩係正為誰是張陵直係傳承而爭得不可開交呢,這時候若是收了張可大為徒,會不會引起天鬆子等人的不滿?林強雲倒真的是不好立即回答張繼宗的問題。

“上人不必憂心,本派與天鬆子他們的止止庵一係,隻不過是一時的意氣之爭,隻要上人與天鬆、飛鶴各位道兄說明,可大侄兒拜了上人為師後,我龍虎山與止止庵就成了一家人,也就沒什麽傳承道統好爭的了。”

“如此,張真人且先將此事放下,待小子知會了天鬆子等人後給你們一個明確的答複,怎麽樣?”林強雲覺得,如果天鬆子他們如果同意的話,多個龍虎山的勢力為友並不是什麽壞事,也就順水推舟地先把事情拖下。

吃過午餐,林強雲借口需要休息,把三個女人都叫回去各自的房間,這才拿起《陰陽養生訣》細看起來。

以前沒有注意,這時再看,林強雲倒還真的發現總綱中確實有寫到“壯肌”、“凝脈”、“驅血”等字眼,但卻沒有什麽功法的說辭。稍後十多幅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男女**圖,與二三十個藥方和製藥的方法、用處之類,再認真的看了一遍,沒什麽發現。

直到翻至最後四五頁,入目兩張有點像針夷穴位圖的站立人像時,林強雲才感覺到這幾個畫了正反兩麵的人像有點像是張繼宗所說的東西。

通讀了一遍後心有所悟的林強雲不禁自語道:“唔,有點意思了,這裏提到的膚緊肌凝,應該就是練至‘壯肌’有成之後的情況。”

連著幾天下來,經過細細揣摩圖像邊上的注釋文字,再對照前麵所書的幾種“提肛”、“紐拔”諸般功法,林強雲稍悟了些“壯凝功”的修習過程。他也逐漸明了為何說進行陰陽雙修之前,一定得先練好此種功法不可,而且未成年行冠禮之人為什麽絕不可練習此功了。

“提肛”之法,可牢固習練者的精關,能控製泄精的時間。“紐拔”之法,是以外力延展人的**,使其日漸伸長。而壯凝功的修煉,則是在練至一定的程度時,可借助強壯的肌膚之力,壓迫身體部分血管縮小擴大,將縮小血管中的血液轉移至擴大了的血管內運行。

既然已經入了門,其他深造的問題就容易了。林強雲沒讓張繼宗等幾天,在五月初二日就將他請來,讓其在自己的眼前看了這本《陰陽養生訣》,兌現了數日前的諾言。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6
卷十 第十一章

五月初十辰時,正在城北右廂中北廂的蚊香工場,對那種手柄一按,就能將送入底座上濕粉餅壓製成盤香的機器觀察的宗玖,被一位林強雲的親衛請回林宅。

五月的前十天,林強雲除了用部分時間習練初悟的“壯凝功”,其他時候就是要盤國柱將自己移到一張自己設計,由木匠為他專門做出的小軟榻上,讓親衛們推著到家裏的各處走動。

看到宗玖進來大廳,坐在軟榻上的林強雲笑著點頭,示意請他稍候片刻。

將手裏的小物件放到軟榻邊,揮手朝圍在榻邊的幾個孩兒兵低聲兵吩咐了幾句。

在那些手臉都有道道黑油汙漬的壯小子點頭明白,抬了小幾及木盤離去後,林強雲興致勃勃的招手對宗玖叫道:“宗先生,快來看看,你所說煉製猛火油的器具是這樣嗎?”

聽著林強雲指點所畫的圖講解,宗玖立刻就明白了,圖紙上比所知差不了多少的全鐵密封大鍋,比自己用鐵鍋上放大木桶熬煉猛火油安全多了。那些在主管外加的水套,也是作為讓煮出的體汽凝成油的冷卻劑。想想也是,這種隻改動了些少的裝置,按理說確實是比原先稍複雜了一點,但卻明顯的好得多了,出油率肯定會提高不少。但他卻不理解,為何要將猛火油分為幾個口子引出?沉吟了一會問道:“依東主所說,銅管上多開了五個口,後頭兩三個口子和主管上流出的俱為猛火油。可是,為何不讓它們集中在一處,而要分別收取油料,多開那麽口子。多了好幾根管這樣費事呢。依在下所見,不如隻開兩個口,總共三條管不就夠了麽。”

林強雲:“這個……因為,各個管子流出的油作用有所不同。所以才有這樣分開。比如,第一、第二條管流出的,流出來的應該就是你以前煉製猛火油時,到了最後被丟棄地醬色濃稠油料。別看這種色道不好、冷了之後有不少硬物在裏頭、濃濃的很難流動。而且它們點燈時不易被燈芯吸上,容易熄滅並著火時的煙特別大。但這樣的油料卻是一種可用於車軸上潤滑、減少磨損地好東西啊,白白的丟掉實是太可惜了。另外,這種色道不佳的油若是用幾層的細布包好再壓榨,還可得到一種名叫石蠟的物事。石蠟能夠也用來製造蠟燭、蠟紙等,同樣是相當有用的好東西。宗先生可能沒想到,這個多開了幾個口子的裝置。就是我要收集潤滑油並將其中的石蠟壓榨出來特別做地。此外。猛火油也有容易爆炸與比較穩定的區別,因此必須將其分開才比較容易保管。”

宗玖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問道:“另外,在下還有一事不明,局主所說的‘溫度計’是為何物,起何作用,望有以教我。”

林強雲:“溫度計麽,則是用在我們熬煮‘石脂水’時控製燒火用地。它可以讓我們知道何時要多加柴將火燒大,何時必須熄滅灶內地柴火以防出事。”

宗玖喜道:“是極,是極。早先聽我們宗家的長輩們說過,大宋南渡前,位於京師汴梁鹹豐水門外的猛火油作坊曾發生過好多次大火災。據說,事發時總會聽到有如驚天大雷般的炸響。有人親眼所見,炸雷響起時,其力之大可將人、物拋上半天,燃起的大火不但經久不熄,水澆不滅,非得將所有物事燒得幹幹淨淨方罷。而且,飛濺出的火點還會殃及作坊周圍大片房舍、雜物,便是其物落於水麵上,也必得燃燒好長一段時間方會止熄滅,端的是厲害得緊。若是用了‘溫度計’,燒火的民夫們便可知所燃滅,或能保得作坊較長久地平安,若是能絕了生發大火之災,那就再好不過了。”

“先生說的是,希望今後我們有了石脂水後,民夫和管事都能十分小心謹慎,煉製猛火油時盡量避免出什麽有人死傷的大事故。”林強雲淡淡地回應宗玖幾句,然後笑道:“宗先生,左右閑著無事,可有興趣隨我到幾個工場,去看看另幾樣即將做成的新奇物事麽?”

來到臨安半個多月,宗玖被大家大宅裏的各項物事深深的吸引住了,窩在後院東側裏的幾個大作坊內一步也沒出過門。十多天來,他從背麵後園擴建出去的打鐵作坊,到製車作坊,再到蚊香作坊。每處作坊他都會呆上三四天到六七天不等的時間,細細觀看各色匠師們製作出名聞天下的日常鐵器、鋼鐵刀具,大小不一、馬拉人推的精美車子和驅趕蚊蠅的多種顏色盤香。每樣東西都讓這位喜好奇巧雜學的宗先生嘖嘖稱羨,流連不舍。

從各個作坊的匠師與徒弟、幫工們的口中,宗玖知道他現在所見製造出來的各色物事,無一不是林強雲這個年輕祖師爺傳授下來的東西。而聽某位多嘴的管事說,他參觀過三個各有數百工匠的大工場,不過是林東主在臨安城北所有作坊的十之一二後,他心裏驚詫莫名的同時,也確實拜服了。

原本宗玖還想在林強雲的傷勢稍好後,找個機會請求去看看匠師們嘴裏的所謂“鋼鐵作”、“香堿作”、“水晶作”等“外人不得入內”的作坊,沒想到林強雲這時就要他一起去看“即將做成的新奇物事”,他哪有不願意的,連忙應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看到林強雲坐在腳底有四個小木輪、高不過兩尺的低矮軟榻上,被一個親衛推動左彎右轉的行動自如,宗玖隻瞄上一眼就知道,這種可以靈活轉向的床榻看似簡單,實則有大奧妙在裏頭。

出大宅的東側門往東直行,走不過兩三裏就是可以連通到江漲橋的側運河,這裏有一個林家的私人碼頭。

油得花彩亮麗的千斛客船,油漆的味道還很濃重,帶輪地軟榻可以直推入艙廳。

順運河往北十四五裏,到達運河轉彎處時。客船還是直行,進入一條有不少數百斛貨船出入的河岔。問了撐船的水夫,宗玖才知道這是去已經縮小到隻剩原先兩成大,即將變成沼澤的泛洋湖。

上岸地地點是泛洋湖的南岸。這裏有一個不大不小顯得有點忙碌的碼頭,那些小貨船運來的沙子、石頭、青色的磚瓦、黃土、紅毛泥、石灰、大小陶管以及木頭、釘成一塊塊桌子般大的厚木板,毛竹、破成兩三指大竹片之類的建築材料,全在這個碼頭卸貨。

“耶,為何會有這些造型各異的大小陶管運來此處,那是做什麽用地?”宗玖心裏先存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碼頭上早有一架無篷的寬大馬車和數十匹馬相候,林強雲連人帶軟榻一起被抬了上去。宗玖看到有馬,謝絕了林強雲請他一起坐車地邀請。和親衛們一道騎馬隨在車後。

順著一條新開辟,可以並排行駛兩三輛馬車地泥夯大道,往西走百十丈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這是去年底由當今聖上及太後允準。向錢塘縣請得地契文書。官府批拔賣與這位通議大夫建築園林、道場的一塊未經開墾的低窪濕地。這一帶因為地麵都是荒草水窪,不僅蚊蠅小蟲多得要命,而且還有深達數尺及一丈以上的淤泥,無論建築什麽樣的房屋,起地基都要花費最少三四倍的工料。所以,即使不少朝官知道林強雲以極低地價錢買到五十頃地,也沒人心懷不滿,反是覺得這位道門提舉官不通世務。是個有錢沒處花的傻子。

這時候,二三十個泥水木匠還在一個大門樓上下奔忙,門樓內也有叫嚷要材要料的呼喝聲。

身側同行地親衛告訴宗玖說。這裏隻建好一道把地圈起的兩丈高圍牆,以及還沒出水的門樓,裏頭的房舍大部分剛剛才打好地基,估計得明年才能夠把這座可容納幾千人的大“工廠”建好。

僅從外麵圈地的圍牆一麵有五六十丈的長度看,宗玖就知道這塊地的麵積很大,若是四麵都有這麽長的圍牆,隻怕這塊地有四五十頃左右了。

進了門樓,入目幾千畝的場地上,到處都是用缽頭粗木料搭起的三角架,許多人拉動穿過三角架上定、動兩個滑輪的長長繩索,將深挖到一丈多,有些甚至達到兩三丈溝坑內的淤泥、水漿提上,讓負責搬運的倒入一條排水溝或是送至某處堆積。

還有些地方的溝坑裏,則是以那些厚木板攔成寬度不等的空槽,在槽內將長竹片用竹框紮成籠子,再往裏頭倒入和進沙子、碎石,量好水翻勻的紅毛泥漿,然後由人工用扁鏟、鐵釺細細地捅插搗實。

另外,有少數人則是小心翼翼地將一端擴大的陶管放入溝裏,將其小頭插進另一節陶管的大頭內,再用紅毛泥漿填塞接口處的縫隙。

“這是排水管和排汙管。”坐在軟榻上被親衛們抬著走的林強雲,見宗玖盯住那些陶管不走了,便向四周指點著大聲向他解釋:“一般日常洗手洗臉和洗浴後的水,可直接從陶管內排放到外頭的湖澤裏。而人、畜糞便,則由另外的陶管流入地底的幾個大密封池中,讓它們生成沼氣後用於燒火煮飯、點燈照明。因為這裏的水質不佳,所以我們必須另取水源,那裏、那裏和那裏,則是在挖井,務必要讓我們工廠內的所有人都吃上幹淨的飲用水。”

“找……生成……找……氣?”宗玖傻乎乎樣子讓親衛們忍得十分辛苦,他也知道自己的話沒說清楚而讓人發笑,而尋根探底的求知欲還是使他繼續發問:“人、畜糞便放到密封的池子裏就能找出什麽氣來,它又如何能燒火煮飯及點燈照明?還請東主為玖解惑。”

“咳,不是找出來的氣,我所說的‘沼氣’是沼澤的‘沼’字。”林強雲為難找說:“人、畜糞便在池裏會產生一種氣體,這種氣體能著火燃燒,所以既可用於煮飯,又難用於點燈。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氣會生出,實話告訴宗先生,我也不知道。”

前行三十來丈,過了已經開始在叫做“砼”上麵砌磚的大廳,就是一堵丈餘高的隔牆。開出的幾個門前都有挎刀帶劍的武士守衛。從西邊地一個門進去,順著一條三合土打成的路走,繞過準備建後園的地方,來到另有一道牆隔開的西後院。這裏已經建好了十多排房屋。

這裏照樣和門邊一樣,有人在各處守衛,不時還能看到三人一組地巡邏護院走動。所有遇見的人,不管是穿武士服的守衛還是穿常服的管事、雜工,見了這一行人都僅是微笑點頭為禮,不肯多說一句話。

走近最北端,能夠聽到隱隱傳出“嘰嘰喳喳”的女子談笑聲,進入中間敞開的門一看。一間兩丈寬、三丈長的工房裏,二十多張不到兩尺寬的白木小條桌接連成兩曲尺形。二十多個中、青年女工坐在桌地一側,一麵說話一邊低頭忙碌。除了開頭搬架子插木片的女工。和最尾端對木架檢查後碼放成堆的四個女工外。

其他地女工麵前都有一個乃至兩三個木製地模型架。每個女工拉過木架後,都會先探手從背後放的箱子裏一抓,取出已經做好的白木薄片。她們拔開小木架上的楔子取下某塊木頭,然後在薄木片的一邊塗了膠水,放入打開的木架內,再放回木頭壓入木楔,就將這個木架推到下手的另一個女工那兒。

除此之外,就隻有兩個壯年男子不時會推了一架兩個輪子的車。進內將那些小木架裝車運走。

看不出女工們做地是什麽,宗玖也不好意思走近去仔細看,又不肯出聲向林強雲發問。隻是將疑問悶在心裏,在門邊呆了一會就掉頭離開了。

宗玖算了一下,每個曲尺形的桌子尾部每二十餘息就會有一個小木架被做好,一天下來這二十多個女人可做出兩千餘個,平均一個女工就能做近百,這樣多的數量可是不得了呐。

到了另一處打磨地工房,宗玖才知道這裏做的是一種平背無肚的空心木鳥,這一溜的幾排房子有粘合、打磨、油漆等工場以及庫房,還有住人的房屋和廚房、膳堂,全都是為做這種看來又呆又傻的木鳥而設。

行至靠牆的一排房屋不遠,宗玖就呼到裏麵不僅有嘶嘶呼呼的輕嘯聲,還不時有沙啦沙啦的摩擦聲。

才進入一道丈許寬的門,宗玖被眼前所見驚得不敢邁步,嘴裏一迭聲的連聲輕叫:“飛鳶,飛鳶,天呐,這是飛鳶啊!”

這裏也是一個大房間,隻有六七張桌子,十多個十六七歲的男女少年見了宗玖後麵的林強雲,都露出甜甜的笑容各叫了聲大哥,就又低下頭忙他們自己手上的活計不再對他們理會。

裏麵幾個少年在裝小機關匣子,他們有的在匣子兩端裝上小齒輪,有的將數寸長的細動物熟筋整成一絡紮到機關匣內,有的往機關匣的一端鉚三葉薄銅牆鐵壁片,還有的將做好的機關匣子用小銅釘鉚到漆好的木鳥空腹內。再有兩人,則是將別人送來的木鳥底部用一片單麵漆好的薄木片塗上膠封死。

讓宗玖吃驚叫出聲的,是四個在門邊兩張桌旁的孩兒兵。他們負責在木鳥的平背上一個露出的小鐵圈係好細繩,再將漆得花花綠綠、大張著翅膀、前頭還有個三葉銅片,平背方肚的木鳥掛到一個高高的鉤子上。然後用一把鑰匙在其尾部扳動,再放手讓那物事被細繩索牽著繞圈飛。

“嗬嗬,宗先生覺得這小物事有些新奇麽,若是放到鋪子裏賣,不知能否有人來買。”林強雲顯得很高興,說話的聲音也稍大了點。

“這個,若是價錢不太高,肯定會有銷路。不過,能賣出多少可不大好說。”看清了這些“飛鳶”隻是被兩尺多長的細繩牽扯繞圈,並不能離索高飛,宗玖又輕歎了口氣,把心裏的話也說了出來:“隻可惜……唉,它們飛不上天,不然將能賣出大價錢來。”

“哈哈!”門邊的幾個孩兒兵樂了,同時抿著嘴笑,從他們忍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看,是怕會影響別人做事而不敢大聲。

一個看來年紀最小的孩兒兵看了看林強雲,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操著已經開始變聲的嗓門,聲音粗嘎地說:“大哥叫你宗先生,我們也這樣叫好不好。宗先生啊。你道能上天的‘飛鳶’是那麽好做地麽,上月我們一共用胡桐胖薄片粘好、裝上機關的‘飛鳶’做了九千多近一萬個,可用船帶到泛洋澤的水麵上一放,能飛上天的隻有不到七百。即使飛到得天上去地。有許多還隻飛出數十丈就掉了下來。真正能按大哥所說飛出兩裏以上路程的,算來不足一百,被我們找回來的僅有六十七隻。”

“咦!這麽說來,果真有能在天上飛行的‘飛鳶’了?”宗玖得到孩兒兵的肯定答複,回望林強雲也對他點頭,禁不住喃喃自語:“書上所記是真的,書上所記是真的,古人誠不欺我。古人誠不欺我啊!”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唔”地一下笑了,慌得她連忙用手掩住嘴,看看大哥沒有不悅的神色。斜了先說話的孩兒兵一眼。脆聲對宗玖說:“宗先生,那兩天去屋後地小湖裏放‘飛鳶’可好玩了……”

猛然間,宗玖向林強雲深施一禮:“東主,能否將那能飛地‘飛鳶’讓玖見識、見識?”

“最近幾天還不行,必須要等這些第二批做完了才辦得到。放心吧,過些時日再要檢驗放飛木鳶時,你和他們一起去就會看到的。”

出了木鳶工場,向東也是一大片房屋。這裏卻是做兩輪或三輪“單車”的地方。

第一個房間內是組裝鏈子、小棘鏈輪等零件的地方。這裏麵寬廣達數十方丈的麵積,百多張長條白木桌分成數列的長排。

每列長桌的前邊有一條用小塊木板並成,寬不到一尺、比條桌稍長的長桌子。小長桌上放有不少形狀不一、大小不同地黑色物件。而且小長桌每隔上十多息時辰就向前移動兩尺。

數百個坐於桌前幹活的男女,每人翻來覆去的隻做一樣事,那就是伸手從前麵會動地長桌上拿了小物件,擺弄了一會又用錘子敲;或者從一張看來很厚的硬紙上撕下一小條,對那些小物件“沙沙”地打磨。

“咦!桌麵自己會動的長桌子?”一怔之下再環目一掃,宗玖見到四個壯漢正於另一頭踩動什麽,這才想到可能是這幾個壯漢將長板帶移動。

“嗬嗬,這是木製的傳送帶。”林強雲完全把身體的傷痛給忘了,笑眯眯地抬起左手向內一指:“請宗先生幫我看看,哪裏有不合適的地方需要改動。”

宗玖苦笑無言,來這裏轉了一圈,看到的物事除了驚奇外還是驚奇,他又哪裏說得出什麽賣方需要改動。

這一處特大作坊——按親衛們說的,應該是叫做“工廠”——全部走完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宗玖不但看到了“飛鳶”、“單車”(包括兩輪和三輪)、一種可以在後頭用一根大棍子抬高而讓鐵水從前麵流出來的怪樣化鐵爐(攙爐)、一種四四方方再加一條u形粗鐵棍樣式奇特的鑄鐵鎖。

在最後見到那種有一個菱形架子,頂上裝了個古裏古怪的木頭小鞍具——“坐包”,外加一前二後兩個木輪,還有把手、腳踏板、鏈子、大小鏈輪裝在一起做成,被叫做“單車”的三輪車,讓宗玖拍案叫絕。特別是他看到幾個孩兒兵坐上去踩動腳踏板,讓三輪單車後麵站了一個,人還能走起來,並且不花多少力氣就跑得飛快時,這位一直以來文質彬彬的宗先生實在是忍不住了,央求林東主非得讓他也坐上單車上去痛快一番,直到累得大汗淋漓,喘得差點斷氣方才罷手。

回到林家大宅,已經是上燈時分了,遠在東側門外十數丈外就能聽到裏麵不但人聲喧嘩,而且還有絲竹鑼鼓吹彈敲打,依稀能聽到有人在叫嚷“鳥人……鳥人……”的聲音。

四個大紅燈籠高掛在偏門樓上,將東側門外的人、物映照得通紅,顯得喜氣洋洋。

在門口探頭探腦張望的幾個人,看到一大幫打著寫有“林府”字樣燈籠的車、馬過來,立時朝大門內邊跑邊喊:“局主回來了,快去向林、沈幾位大人通報……局主回來了!”

匆匆跑到大門外的沈念宗,衝近了才看清楚被木板和白麻布帶包裹得像個木乃伊似的林強雲,他眼睛紅了,手足無措地想抓住侄兒手,又怕將他弄痛。哽咽道:“強雲……痛不痛啊,你傷得這麽厲害還要到處奔波,都是叔沒能幫上忙……好孩子……苦了你了……”

“我沒事,倒是讓叔擔心了。”林強雲被沈念宗這樣一講。眼睛模糊了,語音也是哽塞地說:“叔,強雲沒用,沒來得及……”

“大哥……”沈南鬆的叫聲也同時傳入耳中,連蹦帶跳地一陣風衝馬車邊,抬腳上車時探手就要向軟榻裏林強雲抓到。

“喂呀……”這是山都的歡嘯,他幾個筋鬥就翻到近前,一躍跳在空中便向林強雲撲將過來。

“哎喲……”林強雲驚得臉色大變。被這兩個不知輕重地小家夥如此衝來壓到身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從光亮的地方一下子來到暗處,山都直到近至數尺時方發現。咬牙切齒的恩人身上包滿了傷巾。這下要是撞到恩人身上,那還了得!慌得他趕緊收手縮腳,硬生生地扭動身體斜向降落。

卻巧沈南鬆也發現了林強雲的不對,把手猛地往車沿上一撐向側閃開,山都下砸地人剛剛與他撞到了一起,兩人抱為一團摔倒在地,成了一對亂滾葫蘆。

“哈哈……哎喲……”看到了山都和沈南鬆兩個小鬼頭的林強雲轉悲為喜,才張口笑出聲。立刻又以更大的聲音慘叫,他那裏想得到這樣笑了一下就會牽動了幾外傷處,全身都布滿了的疼痛感令得他冷汗直冒。

嘶嘶的吸氣聲中。回到臨安後一直沒見的族叔林岜也踱著方步走到車邊,眯著眼睛嗬嗬的取笑道:“賢侄,看來你這次受的傷還不太嚴重,才十多天地時間就能到處閑逛了,想必比去年被人暗算所受的刑傷稍輕些吧。”

林強雲苦笑:“叔父大人安好,請恕小侄有傷在身無法行禮。”

林岜:“自家叔侄,何須多禮。無妨,無妨。”

上下打量了林強雲幾眼,林岜笑嘻嘻地說:“賢侄啊,你這回做得太好了,將蒙古派來的妖怪和喇嘛妖僧一誅一逐,令得臨安地細民百姓們都拍手稱快,去年三月那場大騷亂中有死傷地人戶,都在家中貼上了張天師的神像,並還立了你的長生牌位呢。朝中有不少官員也紛紛上表,請聖上加封正一道為護國正教,並準於正一道今年增發一千道度牒。”

林岜對南邊拱了拱手,正容道:“今上準了幾位大人所請,有詔傳下。我們還是回去再宣旨吧。”

“師傅!”“強哥!”這兩聲叫的是溫州趕來的黃根寶和菊花夫妻兩個。

林強雲心裏高興,有了經驗教訓的他卻不敢將動作做得太大,隻是看到菊花挺著大肚子走動艱難的樣子,玩笑般地對他們說:“好啊,你們也來了。根寶,菊花身子不便,為何也讓她走這麽遠的路,萬一我地徒孫出了什麽事,看師傅怎麽來收拾你小子。”

黃根寶縮著頭不敢回話,倒是菊花與林強雲玩笑慣了,不依地跺腳說:“強哥,你就會欺負徒弟——聽說你受了重傷,要來京城是我自己的主意,不關根寶的事,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好好,好,強哥不怪他就是。我們走,回家再說話。”

沈念宗在路上悄悄講了一下根據地目前大略地情況,林強雲立即小聲問道:“叔,這些年來我大宋博易的海舶很少,張大哥帶回來的其他貨物相信不用多少時間就能變現,你和張老伯估算過沒有,按現在的支出我們現存的金銀還能支持多久時間?”

沈念宗:“連本忠兄弟運回的金銀在內折算,如今我們還可動用一千萬貫齊魯紙鈔,若是不再發生什麽需要花銷大錢的事故,種下的稻麥收成後夠吃的話,再加商行還可交來一千餘萬貫(齊魯紙鈔),基本能夠維持到明年的糧食收獲,就是可能會有部分軍餉及官吏的俸祿要拖欠一兩個月。”

“拖欠軍餉和官吏的俸祿,那可不行啊。這樣會喪失軍心與官吏們對根據地的信心,以後容易出大事。”林強雲皺起眉頭,表情很是憂慮地說:“今年一開始是與韃子兵打仗,就已經耽誤了不少田地的種植,就是因為軍心民心可用。官府上至州縣主官,下至書吏、役夫同心同德,才能夠既打了勝仗又種下禾苗。現時這數月的幹旱,雖然采取了措施與天相抗。恐怕還是會影響到田裏的收成。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呐,保不定什麽時候還有其他不可預測的天災**再來搗亂,我們不得不防。如今,我們地糧倉已經空了,府庫的銀錢又勉強隻敷度支,須得想個辦法才好。”

“哪,強雲你說怎麽辦?”

“叔。您老且先不必憂心,讓我想想,稍後再與您老人家商量。”

這一天。雙木商行各地分支的大管事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一起到達臨安。

東側門女眷在內男子站於門外,有身份能來門口迎接林強雲的足有上百人之多。這些人在韓老管家和冉琥、公治渠地帶領下排成數列,在林強雲的軟榻車一推到,便像是演練過一般,同時拱手躬身轟然高呼:“恭迎家主回府!”

韓貴喜這位新來的老管家,為了要讓主子和其屬下的認同,無時無刻不思好好表現一手管家的本事。這次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客,因為得到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他不愁反喜而幹勁十足。韓貴喜將此次晚宴確定為仿古形製的坐席,從酉時起經過一通裏裏外外的忙碌,在林強雲回府之前就大致安排妥當。

這所原屬於梁成大地宅子大廳有夠大。上首和兩邊三個方向擺下七八十張長三尺、寬尺五的條桌與同等數量的條凳,坐了一百四十多近一百五十個人,也還在中間空出了四丈寬、五丈多深地一大塊地方來。

這是林強雲自汀州與蒲開宗初次見麵信口說出“雙木商行”地名稱,決定從此以後要經商謀生、賺取銀錢發大財的宏偉計劃之後,第一次有機會與大部分所屬的各地大小管事相聚在一起。這些人中,隻有少數的個別人是已經見過麵的,另有很大一部分則是第一次相互認識,也是第一次見到林強雲這位東主兼局主。

在座雙木旗下的人們,對於有著“大俠”、道門“上人”之譽,又在朝當了四品大官,既名滿天下,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主、局主林強雲充滿了好奇。他們對這位此時看來腳、肩裹著傷巾,腿足裹了石膏,身上裝了固定夾板臉色還略顯蒼白,又有著諸多傳奇般事跡,並在四年的時間裏崛起於商界、道門及朝堂中立足地年輕人,打從心裏絲毫不敢有不敬之心。

晚飯吃到差不多,黃根寶見林強雲心情不錯,走到主席前小聲問道:“師傅,飯都快吃完了,你又不飲酒,不如將弟子這次從濕州帶來的南戲叫上來演給眾人看看,樂一樂如何?”

“南戲?這又是什麽戲啊?”林強雲過去在縣城的影劇院,上山下鄉後在公社地大坪中看過電影隊放的電影,更小的時候還會走上十多裏地到解放軍駐地去看部隊的電影。至於戲台上,除了傀儡戲之外,真人表演的則還看過京劇、越劇、黃梅戲或者紹興戲,聽說過的也有潮劇、興化戲(蒲仙戲)和豫劇等,就是沒聽說過有什麽南戲。來到這裏後,他除了聽說有傀儡戲之外,還從沒見過甚至沒聽過現時有什麽戲劇呢,此刻聽了黃根寶一說,不由大感興趣,話問出口後也沒等別人回答,又接著說道:“這個南戲有為頭的麽,叫他們的班主來,我有話要問他。”

黃根寶匆匆走了後,旁邊桌上的冉琥俯身過來對林強雲說:“這南戲的事,愚臣雖然沒看過,倒是知道一些此戲的來曆。”

林強雲:“哦,那就請冉先生說出來讓小子長長見識。”

冉琥看了一眼眼桌上坐著的衛襄,從容說道:“據愚臣所知,南戲出於宣和年間,南渡之際,謂之溫州雜劇。其實,南戲不止產生於溫州,其源起還有福建路的泉州、福州一帶,這些地區處於沿海,本朝都是工商兩業興旺之處,商賈之流,止到台、溫、泉、福買賣,故而州縣繁榮,民生富庶。富商即多,賈民又盡有餘裕,正應了一句‘飽暖思**欲’之語,勾欄行院因此而生意興隆。溫州,自隋唐以來就以‘尚歌舞’著稱,唐人顧況《永嘉》詩雲:‘東甌傳舊俗。風日江邊好。何處樂神聲?夷歌出煙島。’在民間娛神祭祀的風俗十分流行,衛助之與周敬深兩人已故的老師葉適《永嘉端午行》詩也雲:‘岩騰波沸相隨流,回廟長歌謝神助。’陳淳也在《上傅寺丞論**戲書》中記載了福建路漳州、泉州一帶民間伎藝的流行情況,謂其地每‘當秋收之後。優人互湊諸鄉保作**戲,號乞冬。

群不逞少年,遂結集浮浪無賴數十輩,共相倡率,號日戲頭,逐家衷物,豢優人作戲,或弄傀儡。築棚於民居叢萃之地。四通八達之郊,以廣會觀者。至市廛近地四門之外,亦爭為之不顧忌’。有諸般會做戲的浮浪遊手。或者一時沒甚生計。便糾集起一幫人,日以做戲求乞逐而成幫成夥,時人謂之曰‘南戲’也。”

冉琥這番半言半白地話林強雲也聽不大明白,嘴裏淡淡地敷衍應了聲“原來如此。”就陷入了深思中。林強雲心裏下意識的卻覺得,“南戲”這似乎又是一個……或許……可能很容易賺得到相當多錢的生意,但到底應該怎麽辦,一時也沒個定見。

黃根寶走了不多一會,就領著一個身穿舊彩服的中年男子。畏畏縮縮走到來堂上,對林強雲拱手道:“師傅,這就是做南戲那夥人地班頭。名叫楚七郎。”

黃根寶轉頭對那楚七郎道:“楚班頭,這位是我的師傅,雙木商行東主,也是當朝四品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強雲林大人。咦,楚班頭別怕啊,我師傅人很好的,並不會怎麽你,好好向他回話便是。”

中年男子想是沒什麽見過官的鄉下人,一聽林強雲是四品的大官,嚇得“通”一聲跪下地,身子抖得篩糠也似,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結結巴巴地:“小的楚……楚七……七郎……見過大老爺……”

林強雲皺了皺眉,和聲道:“你叫楚七郎,快請起來,我有話問你。”

楚七郎將頭“咚”地磕了一下:“小的不敢,大人有……有……話盡管……問……問,小地……小的……”

林強雲安慰他說:“唉,你不要怕,我想請問楚班頭,你們共有幾個人,此前是靠什麽為生?”

林強雲的和顏悅色讓楚七郎順氣了一點,說出來地話也不再顫抖斷續了:“回……回大人地話,小的每連小的一起共有十六個人,七個是樂師,九個是戲子。我等十多人既不會種田,又不會別的營生,十數年來都是靠演戲酬神,或者做路伎、到村鎮扮出戲文謀取生計。”

“哪……你們扮戲文唱給人看時就是穿了這樣的衣裳嗎?”林強雲看這楚七郎身上彩衣色彩普普的並不鮮豔,而且多處還打了補釘,不禁對他們能賺到多少錢產生了懷疑,問道:“那麽,你們日子過得怎麽樣啊?”

“唉,這樣的衣裳是舊了些,但卻是我們最好的了,除非到了扮戲之時,就是天時再冷,我們也隻是放到箱裏不敢套到身上禦寒。說到過日子……那可真是……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呐,大人。”楚七郎連連頓首,聲音裏帶著說不出地淒涼:“若是遇到地方上有好心的善人時,或能混半月一月的飽飯,還可向主家討得十貫八貫錢用以度過幾天。若是……”

林強雲心裏也有點發酸,連忙止住楚七郎地話頭,和聲道:“好了,我就問你這些,你下去準備扮你們的戲文吧。”

黃根寶看楚七郎想哭出來的樣子,心下早就大驚失色,在這百十人聚會的好日子若是被他真哭了,還不被韓管家給埋怨死。聽得林強雲發話,連忙一把拉起楚七郎,貼在他耳邊低喝道:“楚七,你要死了,敢用這種悲悲切切的樣子與我師傅說話。”

林強雲對黃根寶吩咐:“根寶,你告訴這夥演南戲的,如果今天演得好,我可以將他們收下,讓他們有一碗安穩飯吃。”

卷十一 第十二章

林岜到內堂向林強雲宣完旨後,叔侄二人一同回到大廳,參加今天韓管家特意舉辦的林宅第一次晚宴。

作為族叔,又是個標準的文人士大夫,更是從三品有差遣的大理寺卿,本來被十分看重他的韓管家安排坐在上首林強雲的左邊,座位是除了林強雲之外最尊貴的位置。因為他與同是文人的沈念宗說得來,不顧韓管家好心的勸阻,執意移席到右側與沈念宗同桌而坐。

林強雲的這位族叔也是直到近些年,特別是回到臨安做了京官以後,才開始留意產生於民間的南戲。即使這樣,也能給林強雲這個對南戲什麽也不了解的初哥,做出詳細的解釋。林岜與沈念宗一搭一擋地解說南戲間,也順帶的將現時除了瓦子勾欄內有傀儡戲、影劇、雜劇和南戲等諸多演藝出眾的優伶演出外,其他外來謀生進不了勾欄隻能在露台(城市裏搭建的臨時演出場所)上做戲,或演藝的專業性不強,隻好在路邊空場上作場演出,以換取衣食之費路伎的情況,也一並告訴了這位林氏族侄。

通過林岜和沈念宗的講解,林強雲才知道一些南戲的詳細情況。

臨安的瓦子林強雲去過好幾次,知道這種地方既是娛樂中心,又是商業中心,娛樂與商業同時進行的賺錢好去處。其內的勾欄他也因好奇而進去看了,除了見到各種商家的招貼(廣告)琳琅滿目外,那時候隻覺得這種被喚做遊棚、樂棚的勾欄大得緊。同時他也發現,勾欄內的場所實在不是個欣賞演出的好地方,因為各個表演的圍欄是會互相影響,使得演出地效果十分之差。無論是講經說話。絲竹清樂,演唱‘諸宮調’、‘鼓子詞’,或者是演戲(傀儡、影戲、雜劇和南戲)都會幹擾兩邊的演出,離得稍遠就根本聽不到賞在說唱些什麽。還有則是聽不懂戲文。

於是他心中慢慢有了一個利用南戲在臨安做幾間劇院,辦幾個劇團賺點小錢,並對自己商行貨品打響招牌的想法。

大廳中的空場內,絲竹、鑼鼓聲漸起,那個自發組成地草頭南戲班子已經開始表演。

大概楚七郎將事情對同夥們說了,所有黃根寶帶來的南戲班子成員都知道,剛才雙木東主發了話,今天晚上隻要表演得好。就能被雙木商行收留,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安穩日子,俱都著實賣力。

作為主人的林強雲沒什麽注意去看。隻是暗自在心中不斷轉著念頭:“從過去幾次到勾欄內的情況看。那些進了勾欄表演的藝人也不過如此,他們的演出完全沒有用於烘托演出效果的布景,更是缺少最為要緊地合適的戲服、道具和舞台燈光,更不用說其他輔助手段一點都沒有。若是我建他幾個戲院,出高價招攬上一些演得好的戲子,再請幾個,好書會才人編出些好戲文,請幾個好導演,不就成能事了嗎。”

對沈念宗、林岜地問話心不在焉地隨口回答了自己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地幾句。心裏還是在想:“布景請人畫,道具自己的工場做,煙火等演出的輔助手段動動手就都容易解決。至於燈光……”

決定了一項事情。林強雲漸漸從深思中回過神來,眼睛看那些演南戲的人穿了不怎麽應景的戲裝,耳朵裏聽樂師吹打彈撥的鼓樂聲,總有一種缺少了什麽的缺憾感盤繞不去。身後桌上的盤國柱嘴裏塞滿了食物,歎了口氣吐字不清地嘟嚷道:“唱來好聽,演得也還勉強,就是幾個樂師的琵琶、月琴、錚彈得不好,簫笛蘆笙吹得也差,幾樣聲音都湊不到一起去,還沒少主拉的胡琴好聽呢……”

林強雲心中猛地一動:是啊,原來這些樂器裏少了自己聽慣地二胡、板胡、京胡以及大胡,不要說上朝時看到過掛在架子上大小不一的銅鍾、銅板之類的大型打擊樂器,就連過去家鄉“十番”裏必備的鎖呐也沒有一支。這算什麽樂隊?!

板胡、京胡自己倒是能學著拉過,能夠拉奏出好多曲子,諸如《沙家浜》、《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革命樣板戲的大部分樂曲更是耳熟能詳,還能用其他的胡琴湊合著拉出曲調,連鎖呐、笛子也能吹出一些曲子來。可是,自己隻一個人,還有數不清的事情要辦呢,到時候總不能……

“人,做戲的戲子、書會寫戲的文人,開出讓他們有固定收入不愁吃穿的條件,甚至多出些銀錢去招攬,應該不難找。可是,導演和樂師呢……”

想到這裏,林強雲不由得歎出了聲:“唉,人去哪裏找呀……”

坐在林岜下首的沈念宗聽了林強雲的話,一臉不解的伸過頭接話道:“強雲,臨安這裏還缺多少人做工,令你顯得如此煩惱。你說吧,要多少人都人,我們那十幾萬俘虜……”

“叔……人多口雜。”

林強雲一出聲,沈念宗立時警覺到自己失言了,馬上閉住嘴。

林強雲扭過頭小聲對沈念宗,也是對林岜說:“叔父大人倒不須擔心,這事稍遲我會將所有事情告訴他,還想請他幫我們物色些有理政才能、被晾在臨安的不得誌閑官,說動他們到根據地去幫忙呢。”

沈念宗鼓掌連聲稱讚:“對對,我們京東三州確實是缺少大批理政之才,若能請旨讓一些閑官去各州縣主政,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如此,那……你剛才說的,還要找什麽人啊?”

林強雲淡然一笑,徐徐道:“叔父大人、叔,你們可曾聽出,這幫做南戲的伶人,與他們配樂的琴師不合拍,樂聲與演出的戲文好像也不入竅麽?”

林岜注意看了一會,開口道:“唔,下麵演的是《趙貞女蔡二郎》,確如賢侄所言,此時戲文正講到趙貞女送夫婿上京趕考一出。可其絲竹聲卻奏的是喜慶的宮調,與離愁別怨之情不甚相合。”

林強雲:“因此,我想要找的人就是樂師……咦,叔父大人。你剛才說下麵地樂師奏的是什麽調子與戲文不甚相合?”

“戲文講的是離愁別怨,而奏出來的卻是歡樂地宮調……”林岜愕然問:“因此才不相合……怎麽了?”

林強雲沒回答林岜的問話,隻是自言自語地喃喃有聲“宮調,宮調——宮調——”

“對了!”林強雲剛想到什麽似的拍了一下大腿,又沉默下來。

側邊沈念宗則對林岜說:“仲山兄,強雲有心思,我們別去理他。依弟之見,這些溫州來的浮浪子所演南戲。除樂師奏的曲調不配戲文外,其他的做、唱等倒也還算過得去。不知皇宮大內所養的優伶與他們相比又是如何?”

林岜笑道:“逸民老弟,你怕是從未到臨安的瓦子勾欄目去看過吧?”

見沈念宗點頭認可。林岜道:“小兄看。他們做戲倒還算認真,但演得卻實是不怎麽樣,與臨安勾欄中地戲社、雜劇、清音比,委實是差得太遠,更遑論與皇宮大內的皇家優伶相較了。”

林強雲這時才抬起頭來,對兩位父執輩的長者笑道:“嗬嗬,剛才我聽了‘宮調’這名稱,就是想到了宮調是出自於皇宮。沒成想一下子給忘了。當今之世最好地樂師,自然也要皇宮中才會有。對,我要想辦法從皇宮弄些樂師、譜曲地高手出來。方能與現時瓦子勾欄中做戲的一較短長。”

這一夜大家雖不能說盡歡,卻也是愉悅的酒足飯飽而散。

次日,黃根寶扶著乃妻菊花帶了個大包裹來見,除了他原來的那件毛衣外,另三件未完成的無袖毛衣,使林強雲很高興。這三件毛衣除了有一件是自己教給她織的元寶針外,還多了不少的花紋,雖然沒有元寶針那樣織得厚實保暖,但卻好看得多了。問了後,方知菊花怕將原來的毛衣拆壞,沒法按原樣將衣袖織出來,隻好依她地想法另外織了兩件。

林強雲立時便請菊花多留幾天,讓她對一些沒其他事情做的女眷和女孩兒兵進行教授。

接下來的幾天,林強雲聽了各地來地商號大小管事,各地鏢局分局主、總鏢頭講述各地經營情況。他分別在沈念宗、冉琥、公治渠,以及四海、金來、應承宗等人,還有黛絲娜姐妹倆的幫助下,按所屬路份畫出了一百多張屬下分支機構的分布圖、表。這些圖表上不但清楚地注明了各地商號、鏢局的名稱,主要大小管事、分局主、總鏢頭的姓名,人員等,還詳細情記錄了各地財產的數量。

林強雲經過這幾天的統計,得出的結果是整個雙木商行、雙木鏢局在大宋境內擁有的總資產,已經達到了四千九百八十餘萬婚銅錢的巨額數字,連他自己都被所擁有的巨額財產嚇了一大跳。

林強雲怎麽一時也想不明白,從紹定二年十二月來到臨安,那時他帶來隻有六十多貫會子,即使算上艾百萬代其賣掉的那一套四隻“水晶杯”所得的一百十二萬貫,也還不到兩百萬貫錢,怎麽可能在一年半不到的時間裏,連本帶利的翻了二十五倍。

將沈念宗請來,被叔分析一說,林強雲便也恍然:並非他從來很少過問商鋪諸事的這個東主有什麽過人的本事,而是雙木商行先有了釘鋼刀具、蚊香、布鞋、香堿、雪花膏等賣得俏的好貨,更兼在水晶杯之後又做出了仙人鏡、萬花筒諸般寶物,依靠起家的本錢堪比一國之多,方才能有今天的局麵。

叔侄兩人仔細檢查了一下,大致弄清楚了,到現時為止,各地商行不管其名稱前頭是否冠有“雙木”的名號,由雙木出了銀錢的生意已經遍布大宋十七個路份,除了夔州路、潼川府路和廣南西路三個較為偏僻的路份店鋪稍少外,其他十四個路份的每個大州郡,都有或是與本地坐賈合本,或由雙木商行獨自經營的商行。特別是兩浙、江南西路、福建四路,幾乎每個州縣都有雙木旗下的大小商鋪。各地的大小管事、夥家、工匠等,靠商鋪、作坊吃飯的人已經達到一萬六千餘眾。

至於這些商行店鋪地利錢,除了臨安、溫、泉、廣三州和兩浙、荊湖數處去年共解到林家大宅七千三百多萬貫盈餘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隻先能墊錢一時還無收益的無底洞。

總算起來。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雙木商行付出地本錢達到了十三千萬貫(一億三千萬),商鋪是開得多(一千一百餘間);場麵也擺得夠大,雙木作坊出產的各色貨物流通大宋全境。連金國、高麗、東倭、越李朝、占城也有不屬雙木的行商般販去了。但雙木商行從真正經商中賺得的利錢,卻是一文也沒有。若非有獨一無二的刀具、蚊香、布鞋、香堿、雪花膏,若非有水晶杯、仙人鏡、萬花筒等讓臨安的官宦富人們爭破了腦袋的寶貝,他林強雲如果隻憑煉鋼、打鐵的手藝,隻憑釘鋼刀具和蚊香、布鞋,別說是想賺到多少大錢發財,能夠在福建汀州一地稱雄就算不錯了。

沈念宗還向林強雲講說,若是大宋朝沒有史彌遠專政。不是現時一家獨大總攬朝政,朝庭上下政治如同一潭渾水般混濁不清,沒有那麽多閑官等著堂除、部選希望得到實職差遣。這一年多來做出地水晶杯、仙人鏡和萬花筒絕無可能賣出這麽多銀錢。他林強雲很有可能再過十年八載也無法做到這麽大的生意。如今這樣的場麵。若是不再做些正經地生意,從正行中賺取實實在在地利錢度支,雙木商行甚至還大有破產的危險。

雙木旗下鏢局的數量相對商鋪少了很多,但也布滿了大宋的各個路份,兩浙、兩江、兩淮的大郡治所基本都有一個人數不等的雙木分局。其他路份少則一個,多則兩個分局,鏢局的總數共達七十一家,鏢師、鏢夥的人數更是超過了兩萬大關。

日前。除福建路、臨安兩處地三家鏢局外,別的六十八家都是初創,錢花得不少。利也是一文沒有。

還留在福建路主持汀、泉二州鏢局的總鏢頭巫光有信寫問林強雲,這段時間以來,福建路地汀泉二州,特別是泉州地麵,有許多村鎮堡寨向鏢局提出,付錢請鏢師到他們那裏保護;也有的富民大戶,則請鏢局運送銀錢去交給山賊,以贖回被盜賊綁去的肉票,並請鏢師護衛家人的平安。

由此,沈念宗提出了一個增加鏢局收益的辦法:鑒於時下治安不靖,各地盜匪蟊賊多如牛毛之勢,我們又有那麽多鏢局和會武的好手,有大事發生時盡可以調集人手於一處使用,鏢局的生意就不能將眼光一味隻盯在保護人貨、負責路途運輸安全一項上麵。也應該接受為地方的村鎮堡寨提供鏢師,為有好名聲、有善心的富民大戶保家護院,以收取部分銀錢用於度支日常費用。

林強雲對此大以為然,認為除此之外還應該對客人做出與一般保鏢人貨同樣的承諾,鏢局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一旦失鏢則按商定的數額進行賠償。他立時就請沈念宗代筆為巫光寫了回信,也一並通知各地所有的鏢局,同樣按此辦理。

行院、妓寨比鏢局還要少得多,而且還大多是末在兩浙、沿江、沿海和淮南西路的繁華通都大埠,共有九家。但一年來卻是收益最穩定、最多的一個大項。到去年底為止,除了先期放下去的本錢四百餘萬貫全部已經收回外,還解交了兩千五百六十多萬貫,這些賺到的銀錢有七百萬貫用於四海他們的特務營,其他的基本上全部都被用來購買糧食,陸續發運到根據地去了。

至於冉琥負責開設的金行,則通都大埠內凡有雙木商號處都已經辦了起來。這數月的時間裏,雖然還見不到什麽太多利錢的收益,齊魯紙鈔的推廣上也隻用於異地金行間的通兌,市麵上流通僅限於雙木旗下的商鋪外,其他商家很少接收,還不怎麽理想。但金行在其他兌換會子、銅錢、金銀方麵,倒是辦得有聲有色,得到無數行商坐賈的歡迎。特別是有些長途販運的大商家,現時到何地去般販貨物,往往會將會子、銅錢、金銀送到金行,換成他們認為像“飛錢”般的齊魯紙鈔,到目的地的金行後再換成會子、銅錢、金銀。再去購貨,或者幹脆就將錢先存於金行內,到需要用時再去支取用度。但是,金行也有一個小問題冉琥認為不好解決。那就是金行的人講過,有許多行商抱怨說,有時想將賺來地錢拿回一點去讓家裏用度,卻須要自己的人回家跑一趟,耽誤了不少時間,也少賺了不少銀錢。

“不付利息,反而能收費的儲蓄存款!”這是林強雲在知道了以上的情況後,第一個跳入腦海裏地念頭。同時他還冒出了另一種想法:“由金行將客人的銀錢送去他們的家裏不現實,但如果我辦起一個類似於郵局般的行當呢,那就不但是銀錢。甚至連書信也可以為別人送到家了嗎?!”

林強雲對於現時大宋的交通。以及遞鋪的情況還是有一些了解,暗中自是有了定計。

沈念宗數日來經過一通盤算後,於五月十五日這天晚上來林強雲的房間,支走了應君蕙、黛絲娜三女後,掩上門坐到床沿說:“強雲,叔經這些天對雙木商行、雙木鏢局查看的結果,從中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各地地商號、商行已經有了。而我們商行總號裏,自叔離開你去了山東之後,還沒有的總賬房。強雲啊。現時你必須找到專門的人來管一管雙木商行地賬目了。否則,連你這個大東主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商鋪,各地地商鋪有多少店麵、地產,各地能勾抽多少銀錢用於緊急時的度支。這可不是大商家所應該有的失誤,時間一長銀錢上隻怕會有很大的折損啊。”

林強雲被沈念宗說得一驚,一下子又想不出什麽人有管帳之才可以托付,為難地說:“叔,不如還是您老回臨安幫著……”

“不行,你別把主意打到叔身上來。根據地現在比當初的三州擴大了近十倍麵積,人口也多了一倍多,各項事情忙得我和國明兄恨不能一個人分成兩三個來用。這次若非得到急報說你受了重傷,叔還實在是無法脫開身到此來呢。”沈念宗沒等林強雲完全說出口,馬上就回絕,提議道:“依叔這幾天用了心思觀察,我看黛絲娜和荷絲娜姐妹倆不但認得你教給我們記賬的那種數字,還對算數頗有天分,有時候和叔用算籌……哦,是算盤,用算盤慢不了多少,其得數也準確。不如讓她們幫你試試將帳管起來怎麽樣。”

林強雲早就知道黛絲娜、荷絲娜不但會寫漢字,阿拉伯數字對她們來說當然熟悉無比,並確實對數字有一種說不出的愛好。隻是他也知道現時的人,包括沈念宗、林岜、張國明這三位父執輩地人,都對婦人女子有種執著的偏見。謝三菊和以前的應君惠能負責一些事務,讓這些老人們認可,也隻是他們覺得這兩個女孩都將是林強雲地正妻,而兩個女孩又確實有管理才能的緣故,才沒出麵反對。所以林強雲即使是清楚地知道黛絲娜、荷絲娜有管理賬目的能力,他也根本就沒想到要讓這兩個在所有人眼中隻是侍妾身份的番邦女子,來管理這一大攤子生意的賬目。這時聽到沈念宗率先提出用侍妾管賬,一時倒是愣住了,張開嘴吃吃地問道:“叔是說……讓黛絲娜、荷絲娜……”

“怎麽,你不願意。”沈念宗沉下臉,滿是不高興的神情:“虧你還一天到晚和人講說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要讓女人一同上桌吃飯。”

說到這裏,沈念宗看到林強雲苦笑的表情,猛然又想到別處去了,緊張地問:“耶……強雲你是不是覺得這兩個番女並非漢家女兒,會有什麽不軌之心?不用怕,你六叔雖然管不了這麽大的場麵生意,但……”

說到沈念康,沈念宗這才想起一直沒看到這位族弟和侄兒,一時間臉色大變,慌急地問道:“咦,強雲,你六叔呢,還有你六叔媽,怎地叔到這裏五六天都沒見到他們夫婦?難道他們與南祿都出了什麽事不成?!”

林強雲連忙解釋說:“叔,您老別急,我六叔得到根據地的信說糧食緊張,上月十三到京西、荊湖去查探那兒的米麵鋪子,看最近還能勾抽出多少稻麥運往山東。六叔媽和南祿想到外頭去見見那裏的風土人情,也跟六叔一起去玩了。他們去時坐的是我們裝有子母炮的平底主沙戰船,又有兩什護衛隊和鏢局地數十個鏢師隨行保護呢。絕對不會出什麽事的。您老就放心吧。”

沈念宗籲了口氣,緊張的神態變為輕鬆,笑著將話頭轉過來:“六弟沒事就好。對了,不予看還是讓黛絲娜姐妹將你的賬目管起來。有你六叔經常看顧,相信不會有什麽問題。若是發現有什麽不妥時,我們再換人也不遲。強雲,你看怎麽樣?”

林強雲想了想,回應道:“也好,就依叔地吩咐,叫她們姐妹將賬目管起來試試。”

“強雲,你身子日漸看好。想來不會有什麽大礙,叔就不再留此多住了,明天我要隨運糧的船隊一起回京東路去。”將事情確定下來後。沈念宗不放心山東那麽大的一片地盤隻有張國明一個人主持。迫不及待地要早日趕回去,向林強雲問道:“對根據地的事,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有啊,有幾項比較重要的事情,還請叔回去時後和張老伯商量後相機辦妥。”林強雲表情嚴肅起來,頓了一下看著沈念宗道:“據叔所講,京東兩路這數月來天旱的情況嚴重,這兩天我請教過冉先生和公治先生兩人。公治先生對京東的事情不怎麽了解,但冉先生卻向我提出了一個令人擔憂地警告。

“哦,冉愚臣怎麽說。”沈念宗心下一顫。連忙發問。

林強雲:“冉先生言道,他雖然也沒到大(黃)河以北去過,但從很多野史閑書中得悉,大凡有旱、港等天災出現之時,那一年的年成就會相當不好,旱謗過後極可能還會有其他什麽災害接踵而來,別的也還罷了,就是要我們特別提防人、畜瘟疫與蟲災兩大害。”

沈念宗畢竟是讀過很多書地人,心思也相當活泛,略微深思了一下,當即便點頭同意:“唔,冉愚臣提醒得好。人、畜瘟疫是發大水後才有地大害,京東今年看來是不會發生的了。不過,蟲災倒是大有可能會很快生發。可是,地上要生蟲子,我們又沒法去不讓它生……”他細想了一下後,突然發覺旱災稍稍緩解了些許,才將秧苗種下去的根據地,接下來又要麵臨蟲災的襲擊,心中不由大急,站起身快步轉著圓圈,用發顫的聲音說“哎喲,糟了,若是蟲子大發起來,我們今年種下的田地將會少收不少糧食,有些地方甚至會顆粒無收,說不定連種子都沒法收回呢……官倉裏又沒了存糧,根據地裏可是有三百多萬人要吃飯呐……這可怎麽辦?這可如何是好……”

林強雲連忙叫道:“叔,您別急,完全將災害消除估計沒那麽容易,但先做一些準備讓災害對我們造成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還是有辦法的……”

“啊,你有辦法,快說給叔聽聽。”沈念宗一下撲到床邊伸出手要抓林強雲時,猛地想起侄兒身體還有傷,馬上將手撐在床沿收住腳步,連聲催道:“快說,快說。”

林強雲:“您老先將黛絲娜她們叫來,小侄有東西給叔看。”

荷絲娜按林強雲地吩咐去書房取來一疊圖紙,並去喊了一個孩兒兵,提來一個內外全都上過了桐油的木製扁桶。

“這是什麽物事,拿它來做什麽用的?”沈念宗放下從黛絲娜手中接來他看不懂地一疊圖紙,接過孩兒兵的扁桶提到眼前仔細察看,隻見這個扁桶厚為六寸,寬約尺三,高不到尺八,兩邊兩個半圓連接前後一四一凸的桶壁。桶底全部封死,同樣封死的頂端中間則開了一個五寸大、帶雙層蓋的圓孔。扁桶四入的一邊有兩條厚實的布帶,右側有一咋,長柄把手,左側是一大一小兩個有機括的圓筒。稍大的圓筒上還有一根不知什麽做成軟管,軟管又連接著一根有個扁圓銅頭的空心硬管上。

“嗬嗬,叔請先坐下,聽我仔細地說給您聽。”林強雲喝了一口黛絲娜端到嘴邊的溫茶,看沈念宗也坐下喝起了茶,這才笑嘻嘻地朝那個,孩兒兵一指,說:“這是小侄前些時日剛剛做成的噴霧器,專用於噴灑殺滅害蟲用的一種工具。怎樣使這些噴霧器噴藥殺滅病蟲害,這些孩兒兵都會。他們回到京東後可以教各地的農戶們正確使用。”

沈念宗提起放在腳邊的“噴霧器”拿著那根軟管問道:“這是何物所製,為何既是空心管又能彎曲自如。”

林強雲:“阿哈,小心些,這是不能折硬角地物事。這叫軟管。沒它噴霧器就不好用。叔啊,這種軟管可是花了小侄不少心思在上麵呢,做它的時候先用幹布纏在塗了厚蠟的棍子上,然後塗上漆讓它幹,幹了後再塗漆再纏布條,直到它的厚度達到要求,將其烤熱熔開蠟取出木棍才算做成。

示意沈念宗將那一疊加圖紙遞給自己,從中抽取一張抖了抖說:“這是用於殺滅蟲子地藥劑。叔先看看有什麽地方不明白的,我現時就給您老講清楚。”

沈念宗一邊看一麵念出聲:“物料:硫磺五十斤研細,烏頭五斤半、馬錢子兩斤半曬幹研細。熟石灰六十二斤半老薑十斤曬幹剁碎舂成細末。濃漿製備:先將烏頭、馬錢子粉各加十倍的水浸光五日。然後取五百斤水煮滾加入全部硫磺煮一刻半時辰,再放入全部石灰熬兩刻時辰,接下來順次添入馬錢子粉煮一刻時辰,入生薑粉煮一刻時辰,入烏頭粉煮一刻時辰,熬煮時大火不能中斷,須得不停攪拌。最後,鍋內的漿液成醬油色時滅火。用多層細麻布濾去殘渣即得。”

林強雲:“叔下麵還有呢。”

沈念宗又念道:“此藥可殺滅不少害蟲,也可治多種稻麥病,用時可取一份藥液。另配以五十至一百份的水先行噴試,能殺死害蟲時便依量配製藥水……這就完了?”

“嗬嗬,當然完了。”林強雲道:“因為沒法知道這種藥母的濃度,所以隻好做出來後讓用藥的人去慢慢試了。叔回去後立即要人按方將藥先製出一批來,並讓人馬上試過,到有蟲害發生的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沈念宗遲疑道:“可是……烏頭、馬錢子這些都是毒藥啊,一時哪裏弄得到許多。還有,老薑雖然根據地有,但也沒法買到如此之多。”

林強雲:“這些小侄都已經準備好,也已經裝到漕船上了,叔回到膠西時隻須叫人去做就是。

啊,叔,這種藥多做些出來不妨事,就算放到明年也還能有效,我們必須做最壞地打算,以免大意失荊州。”

“好,好,好,回去後叔一定會立即叫人將藥做出幾千斤。”沈念宗馬上又指著那疊圖紙說:“那麽,這些畫得古裏古怪的物事又是什麽,現在你可以講給叔聽了吧。”

林強雲:“那是當然。這十多張圖紙都是做噴霧器的,另外還有二十個跟我做過噴霧器地孩兒兵,這次也和叔一同回膠西去,叔隻要將他們交給吳炎、司馬景班兩人,要他們全力配合這些孩兒兵做出最少幾千具噴霧器來,一旦有蟲災發生時立刻能投入使用,就能以最快地速度減輕我們的損失。”

沈念宗:“其他還有什麽事。”

林強雲向沈念宗交代:

一,結合新占地麵大肆開路之機,務必沿路建起屯田的小型堡寨,每個堡寨還要有報警的烽火台,以防蒙古韃子再次入侵。同時,請沈念宗轉告陳君華,護衛隊所有的騎兵與戰車都必須集中使用,形成局部強大的作戰力量,萬萬不可分散作戰。另外,林強雲還勸說沈念宗,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所有的城池守得住就守,若是敵勢過大無法援救守不住地,就必須將人、物撤離,采堅壁清野之策應敵。

二,回到京東後,在護衛隊、守備軍、孩兒兵中遴選一些有語言天分的人,集中起來交給張本忠,讓他們學會各種番邦外國話及文字。同時勾抽部分——最好是一萬至二萬人左右——新降的蒙古、女真、契丹人,以及部分鐵、木工匠,一並交與張本忠,以訓練他們乘船海戰、砌築堡砦,以便今年再次隨船隊出海博易,在商路各個要點設立補充水、糧、菜蔬地堡壘。

三,鑒於去年有不少細民百姓由於天寒地凍而斃命,公治渠向林強雲推薦了一本由徐夢莘所著,名叫《三朝北盟會編》的書,指出其中一段話:‘……,其俗以山穀而居,聯木為柵,屋高數尺……環屋為土床,熾火其下,相與寢食起居其上,謂之火炕,以取暖。”給了林強雲很大的啟發。因此,請沈念宗回到膠西後,請道院的道長們抽時間予以關注,若是能在入冬之前也為百姓的屋裏建些‘火坑’取暖,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

四,收購民間的羊毛,建新作坊將羊毛織成粗細不等的毛線,或用於織布,或組織婦女學會編織毛衣。既可令根據地再多一兩項可以拿得出手的高質商品,也使民戶多了一項生財之道活命。

至於根據地所需的錢、糧,林強雲安慰沈念宗,說是他自有辦法解決:糧食會從大宋境內各地、以及越李朝、占城、高麗、倭國等地購來運到京東,可解今年到明年春的燃眉之急。銀錢問題,先向金國收取他們拖欠的白雲軍餉錢尾款,加大對金國、原西夏西平郡王李聽的轟天雷、雷火箭、鋼刀售賣數量,相信加上商行、妓院的收益,不成什麽大問題。

另外林強雲還有兩個秘密,因為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曾向沈念宗提及,他打算應李春生所請,準備在近期以鏢局的名義派出護衛隊,渡海到越李朝去幫他們作戰,賺取傭金用來換得他們的稻米。再就是笞州磨旗山,揚妙真所說李全積存的一批寶藏,是否真有,或者達到其所說的數量,他不敢肯定,要等取到手中後方能給人一個驚喜。

沈念宗看林強雲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由大感放心。他也知道自己和張國明對此是無能為力的,除了盡力將根據地按侄兒的計劃治理好外,別的實在是幫不上多少忙。便在第二天帶上一批急需的物資,隨運糧船隊北返京東路根據地去了。

沈念宗走後,林強雲才抽得出空來和衛襄商量,他們一起討論規劃臨安城內的商鋪、劇院分布,訂立建築行社的規矩,招募建築設計人才,林林總總一大堆事情把個衛襄忙得腳不沾地、頭難靠枕。

在林強雲看來,一切被安排得十分妥當,似乎每項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得十分順利。

沒想到五月三十日這天,同時從江陵府和金國歸德府回到臨安的沈念康與應俊豪各帶回了兩條讓林強雲勃然大怒的壞消息。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7
卷十 第十三章

紹定四年五月最後一天是乙卯日,又是一個晴朗而又悶熱的日子。

早晨,昨天的暑氣還沒有被暗夜完全消耗幹淨,徐徐吹過的晨風依舊帶有讓人稍動就冒汗的溫度。

“今年的天氣熱得受不了,恨不能整天泡在水裏方才愜意。”林強雲坐在軟榻上,羨慕地看著太陽沒升起就跳下運河洗浴的孩子們。不勝懊喪地拍拍榻邊的床板,看了看去掉了石膏,但還不能太用力的腿腳和右肋,對陪在邊上的張本忠他們,做出一臉悲憤的神態,歎息道:“唉,可惜我現在是能看不能動,想和他們一樣下水去泡泡也不可得,隻能望水興歎啊。天呐,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哪!”

聽到林強雲受傷的消息,昨天剛從棗陽孟珙軍中趕回臨安的金見“噗”一聲笑道:“哎呀,公子好可憐喲,看得我們心痛死了。不如這樣,我們一起悄悄脫光了下河去,泡個爽快,隻要不讓君蔥姐和陳大郎中知道,相信還沒人敢把我們怎麽樣。”

張本忠一個暴頭敲上去,笑罵道:“你這小猴子出的什麽歪主意,公子腳上、肩頭的傷口還沒脫癡呢,哪裏敢讓他泡水。再說了,良甫(陳自明)先生已經警告過,公子的腿骨、肋骨也還沒長牢固,一百天內萬萬不可用力,若是再有損傷,那就不止是兩三個月就能治得好的了。”

林強雲隨口說:“是啊,是啊,我們還是聽良甫先生的話,先將傷養好省得落下病根,隻索再忍耐六十多天就可以活動自如了。”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問張本忠:“張大哥,這幾天我們派去安南的使者還有消息傳回來嗎,需要的海船和鏢師又集中了多少?”

張本忠:“安南還沒消息,適於海上行走的船隻募請了不到百艘。全都要他們去泉州相候,這些船算來僅能裝載三十萬斛,坐人怕是隻裝得下三萬多。另外,我們各地地鏢師倒是有大約七百餘人應命到了傲浦,正由盤牯仔率親衛帶著他們進行弓箭、鋼弩射擊和戰陣、乘船的訓練。”

林強雲沉吟道:“唔,三十萬斛,再加上我們自己的三艘二萬斛和一萬的大海舶,還有八艘四五千斛地戰船。一次將人接出三分一到一半應該有可能。這樣好了,通知下去,命令所有船隻和人員準備好。我們後天——就是六月初二出發。趁現在還沒多少台風的時候趕快將安南的事情辦完,也好了卻一番心事。”

張本忠聞言一驚,問道:“我們後天出發去安南,這就是說,公子要親自出馬了?”

林強雲淡淡的應了一聲:“是啊,這一個多月來躺在**沒什麽動,全身都要發黴了,有這樣的機會到安南、占城去看看風景。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嘴上說著話,林強雲的思緒又回到了一個多月前剛受傷那幾天了。

趙汝楳帶了蒙古使者忽圖到林府拜訪,是在四月二十四日林強雲受傷的第三天。

對著全身包滿了白麻布和硬板。躺在**不能動彈精神尚可地林強雲,忽圖操著他那生硬的漢話,口沫橫飛地將察合台的女兒——喃加真不刺公主,說得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地世間第一美女。忽圖以自己所理解漢家理學,把喃加真不刺公主講成是一個溫柔賢淑,十分順從地好姑娘。更以他自己的想象,把喃加真不刺公主所會的騎馬射箭、殺狼護畜堪比男人,她不僅可以搭設篷帳、牧羊放馬,還慣會擠奶製酪、釀造奶酒等,將一個女孩誇得天花亂墜。

言下之意,就是林強雲若是肯用能夠爆炸傷人的天雷為聘禮,娶了這位蒙古公主是絕對不會吃虧,得到了美女為妻不說,還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奴隸,以及駿馬要跑上一個月,才能從這頭走到另一頭的大片土地作為陪嫁。

這話不但是應君蕙、黛絲娜三女和盤國柱等親衛們,聽了這個蒙古韃子的話後,也忍得肚子發痛。就連剛剛得到了林強雲生辰八字,認真看了一會林強雲麵相,然後自顧走到一旁地桌上,在默默地專心占卜,還時不時輕聲嘟喃“奇事”、“怪事”的趙汝楳,也聽得時而皺起眉頭,時而麵露不屑的笑容。

林強雲靜靜地聽完了蒙古使者說完了一大堆廢話,在忽圖稍為停頓之時,淡淡地問了一句:“請問這位專使,你所說地那個……什麽……哦,叫做喃加……真不刺,唉這樣的名字真是不怎麽好記……”

忽圖連忙出聲糾正:“尊貴的林大人,你說錯了,我們美麗賢惠的公主名叫喃加真不刺,不是叫做‘喃加’更不是叫做‘真不刺’。她的這個名字是……”

“好好,你們的公主就算是叫做喃加真……不刺好了,讓你占個大便宜總好了吧。”林強雲不欲與忽圖多作爭論,叫起蒙古公主的名字來總還是覺得別扭,怎麽也會吐字間停頓一下,息事寧人的和事佬般柔聲道:“被你誇成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那個……什麽公主來的?哦,對了,是喃加真……不刺,她今年是不是你剛才說的十三歲了?或者,貴使一時講錯,把二十三歲說成十三歲,是這樣嗎?”

“我們的公主本來就叫喃加真不刺,叫回她自己的名字怎麽就成了這位林飛川施舍的了,還說讓我們占了大便宜?我們的公主叫做喃加真不刺,真的是占了他們宋人的便宜嗎?這位林飛川說的話真奇怪!”忽圖一怔之下,聽到林強雲後頭的話又憤憤不平,心裏暗暗大叫:“這姓林的飛川大俠說什麽話,喃加真不刺公主怎麽會有二十三歲,那麽大的年紀還沒嫁出去,別說在草原上的女人十三四歲必須出嫁,有些甚至不到十歲的女孩也被她地父母用於嫁人換取利益。就是在他們漢人所在的中原,也不可能有二十三四歲的待嫁女人啊。”

忽圖心裏的想法可不會傻到說出口來,隻在嘴裏連聲否認:“不不,不。尊敬地林大人說笑了。我們聰明美麗又能幹的喃加真不刺公主,怎麽會有二十多歲老太婆那麽大的年紀呢,她確確實實是隻有十三歲……哦,是十二歲半,差五個圓月亮才到十三歲的年紀……”

林強雲眼裏閃動著一絲笑意,拉長了聲音,似乎是不經意地柔柔問道:“哪……不到十三歲的女孩子,就能夠騎馬射箭、殺狼護畜。又會搭設篷帳、牧羊放馬,還能擠奶鞭皮,更精於製酪、釀造奶酒。這是真的嗎?”

正主兒不相信自己的話。

這次冒萬千之險來大宋的圖謀就會失敗,那可是不得了地大事呐。忽圖情急之下不自覺的加大了聲音:“怎麽不是真……真的,這是我們整個怯綠連河兩岸……大斡耳朵地所有人都知道地事情。”

“那麽,你說的很好,讓我非常動心,本官希望能親眼看看這位年幼美麗,又能幹的小姑娘。”林強雲的聲音還是那樣輕柔,表情還是那樣如同春天的陽光一樣和煦:“不如這樣好了。請貴使回去告訴你的窩闊台大汗、察合台二王爺,你們也和金國的皇帝一樣好了,先把你們的那位公主送來。若是她地像你說的那麽好,我的夫人們又看得中意不反對地話,就勉強將她收下做侍女吧。”

“侍……侍女?!”忽圖一下子還沒弄明白林強雲話裏的意思,即使是脫掉了皮襖隻穿絲袍,他的頭上還是因為自己的辭不達意而冒出大滴汗珠,結結巴巴的問道:“你們南方漢人說的侍女,是指妻子嗎?”

林強雲似乎沒聽到忽圖的話,自顧緩緩接著說道:“如果蒙古公主能先送來給我看過,那就說明你們是很有誠意,本官也隻好勉為其難先接受六路一國的封地,派兵去接收那一大片渺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忽圖呆頭呆腦的問道:“尊貴的林大人,我回去後會立即告訴大汗和二王爺,公主會很快送到山東。可是,你還沒……”

林強雲微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連連歎道:“唉,貴使這麽心急將公主關到山東,是不是她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啊?”

忽圖搖動雙手:“沒有,沒有,我們的公主很好……”

林強雲一點也沒讓忽圖多講話的意思,揮了揮手懶洋洋的拉長了聲音說:“你們的大汗與王爺大約也很清楚,作為封地的六路一國俱為多長樹木不長草,是片不適合放牧牛羊馬匹的苦寒之地,無意多費心思派人花錢出力去打理罷。唉,既然他們都不想要了,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那片沒人要的地方,權當積修外功做好事,吃一次大虧好了……唉,接下來又要花掉我不知多少銀錢,用去不知多少糧食,不知會有多少我們年輕的士兵回不了家了。唉,吃虧就吃虧嘍,誰叫我林某人心腸那麽軟,聽不得別人溫言款語的說了那麽多好話呢……好了,你不要多講了,我答應你,公主的人一送到,就留下那個喃加真……不刺,事情就這樣定了吧……”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推演,似乎得出了答案的趙汝楳長籲一口氣,輕拍案桌邊緣壓低嗓子小聲叫道:“奇矣哉,怪事也……”

林強雲抬頭注視:“咦,什麽事讓趙兄覺得奇怪呀?”

“沒什麽,沒什麽……你們談,繼續談你們的聯姻大事,不用管我。”趙汝楳頭也不抬的盯住桌案,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後,又喃喃自語道:“好難解的前事之迷,好奇怪的將來後事,好迷離的最終結局呀……”

林強雲:“我和忽圖專使的事情已經商談妥當,雙方已經決定了所有事宜,隻差蒙古方付諸行動了。趙兄還有什麽事情嗎?”

趙汝楳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早就想離開林宅到相府去稟報,這時一聽到蒙古人與林強雲已經談妥,哪裏還坐得住。站起身將桌上的物事掃進左手袖袋內,抓起一包林強雲特地為嶽父治病準備的藥,拉了走前兩步忽圖就走。頭也不回地說:“談妥就好,談妥就好,我們告辭了,飛川兄弟有傷在身。不必送了……”

“得了我們年輕美麗的公主做妻子,得了我們六路一國大片的封地反而吃大虧,這怎麽可能?!”頭大腦大,覺得心裏一片亂糟糟地忽圖,讓趙汝楳拖出了好幾步,都沒有拿定主意,他還在想著:自己是先為公主的名字被分成兩半來叫辯解呢,還是先問清林飛川。為什麽收下公主和六路一國的封地他會吃大虧。

被趙汝楳拖著走到門外,忽圖猛然想起林強雲還沒說明侍女是不是妻子,也沒講大蒙古國再要征伐打仗的時候。山東是否出兵幫忙。進獻、購買那種“天雷”、手弩等兵器地事更是連提都沒提到。這樣回去的話,他怎麽好向大汗和二王爺交代啊。忽圖一邊回頭看林強雲一麵急急對趙汝楳說:“我們是講了一些事……可是……”

趙汝楳:“都已經將事情定下來了,還有什麽好可是的。走吧,走吧,我飛川兄弟身上多處有傷,不宜太過勞神,你也別再多所糾纏,有什麽話回去再說吧。”

在趙汝楳與忽圖走後半晌。房間裏的七八個人認為他們走遠之後,才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大笑聲。

李生春、李生雲兄弟也是四月二十四日來城北右廂求見林強雲的,不過他們到達林府的時間是在吃過午飯。估計林強雲午覺睡醒後的未時初正之間。

見到李生春兄弟,林強雲立即沉下了臉,無法控製地厲聲喝道:“好哇,枉費我林強雲將爾等兄弟當成好朋友,當成自己地兄弟相待!沒想到好心好意卻換來了一通謊言,林某人堂堂天朝四品大員,倒成了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傀儡,成了你們謀取私利的合手工具。你們好大地膽子,還敢再次來大宋欺騙我們!來人,將這兩位不受歡迎地客人叉出……”

去年林強雲認識大越國的所謂“四王子”李平南,他們所說什麽老國王與兄弟被人下毒而死,堂兄弟謀國之類的話完全就是一場大騙局。這李平南是越李朝的王族之人沒錯,不過他隻是越李朝最後一個國主李目的堂弟,因為李朝年幼的女主將王位禪讓給陳氏,李旵又被逼迫自縊,所以想依靠大宋之力謀取複國。

原來,大越國主李旵早在嘉定十五年(1222年)六月,就將王位禪讓於其八歲的女兒昭聖公李天馨,是為昭皇。

寶慶元年(1225)十月,在大戟國主掌兵權的陳守度策劃主持下,十一歲地昭皇與七歲的陳煚成婚,並於當月即下達了讓國於陳煚的詔書。

其詔曰:“自古南越帝王,治天下者有矣,惟我李受天眷命,奄有四海,列聖相承二百餘年。奈以上皇嬰疾,承統無人,國勢傾危,命朕受明詔,勉強即位,自古以來未之有也。嗟朕罹為女主,才德俱傾,輔弼無人,盜賊蜂起,安可秉持神器之太重。朕夙興夜寐,惟恐難堪,每念求賢良君子,同輔政治,夙夜拳拳,於斯極矣。詩曰: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寐寐思服,悠哉悠哉。今朕反複獨算,惟得陳煚,文質彬彬,誠賢人君子之體,威儀抑抑,有聖神文武之資,雖漢高唐太,未之能過。想熟晨昏驗之有素,可遜大位,以慰天心,以副朕懷,庶可同心戮力,共扶國祚,以享太平之福。布誥天下鹹使聞之。”

陳煚也於是年地十二月初一即位,成為越陳朝的太宗國王,政權則掌握在王叔陳守度等王族手中。

去年林強雲引薦李平南朝貢,大宋朝的君臣也胡裏糊塗的接受了貢物,不但對李平南封爵,還賜襲衣、金帶,並讓陳君華為使到安南去宣慰,順便為其奪取了政權。

雖然是當今聖上趙昀無權,也沒心思細察其中原委;史彌遠則一心隻為鞏固自己的權力而忙碌,根本不屑對安南小國上心,在朝堂上與幾個心腹講了幾句就草草決定了事。卻也不失林強雲這個引見人在史彌遠、趙昀的心裏有些份量,並在其中出了相當大力氣的緣故。

說來也是事有湊巧,在大宋使團到達升龍的前數天,越陳朝倒真的是生出了大事,原李氏王族地人發動兵變。將陳家的人趕出了升龍皇城,並在大城內進行劇烈的爭奪。恰逢陳君華率護衛隊來到,這才以威力強大的雷火箭把越陳朝地軍隊炸得屁滾尿流,嚇得陳守度帶著十三歲的國主和十七歲的皇後逃出了升龍城。那陳守度不忿自己費盡心血謀奪到的陳朝就此被李朝的殘餘占了先手。一麵調集精兵準備反攻,一麵也具表請大宋邕州郡守向大宋朝庭上奏,說明其中的原委。

但李家王朝末年因盜賊峰起、政刑不明,長期的豪族混戰與農民起義交織成李朝糜爛的山河。豪族侵占土地,皇室田地被日削月割,國庫蕩然。而另一方麵,失去土地地農民又不斷打擊著李朝皇室,李朝由此而癱瘓。失去對下麵的控製力。到了李旵即位為王時,完全失去了軍心民心,李朝國主就成為在轎子中被輪流擔抬的木偶。隻是等待有勢力者將其取代。

在陳君華帶赴越使團回大宋不過一月。剛奪得了升龍地李平南,就被陳守度率軍趕出了都城,一直逃到越占邊境地海邊方站穩腳跟,憑著三個小州地麵所有人力、物力和陳君華留給他們一直舍不得用的近千支雷火箭,依靠險要的地勢才勉強抵住越陳朝大軍的進攻。

但是,占城國見了相鄰的大越國起內哄,自是覺得有機可乘,不時派兵北侵。現時已經將李平南三個小州的據地占去了三分之一。到李生春兄弟出發來大宋時的二月秒止,越陳朝的大軍已經將李平南等逼迫到幾個僅有數千至萬餘人地海邊小城內。若非他們於幾個小城中囤積了一些糧食,還有剩下三幾百枚雷火箭。而陳守度又因升龍城出了事趕回去不在軍中,領兵的越陳朝大將又不願將前王族的人趕盡殺絕,也不想讓自己地士兵在一發就能殺數人、十數人的兵器下死得太多,幾個小城隻怕早被攻破了。

李平南到了這種地步,自知若無外援或者是出現奇跡,否則,自大中祥符三年李公蘊逐原越朝國主黎至忠而立國至今,已達二百三十多年的李氏王族從此就將被滅。他更明白,去年靠一番假話蒙住了大宋朝君臣,雖然得到安南國主的封號及一定的支援,他也知道不消多久就會被揭穿謊言。本來李平南是沒臉再派人到大宋求援的,卻架不住本族中數百老少的不住哀求,自己也不想死在陳家人的手裏,這才硬著頭皮傾其所有,湊了部分金銀財寶,搬出山一些稻米裝船,派李生春、李生去兄弟出使,讓他們到大宋來再碰碰運氣。

安南國的事,大宋權臣一黨也是直到去年末,廣南西路知邕州林應周,將安南國大越的詳情上奏朝庭才知道的。這兩道表章被史黨一夥暗中壓下,沒使消息外傳,史彌遠卻也對林強雲斥責了好幾次。而林強雲則是從史彌遠對自己埋怨、責罵時方得知這個消息,這才明白去年是上了別人的大當。

林強雲在看到李平南的第一眼,就憑直覺感到投緣,心裏對他們頗有好印象,所以才會盡力幫忙。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卻是被人利用了。雖然陳君華出使安南國大越並不曾吃虧,算起來還是有不少人口、錢糧的收益。但林強雲對於這種利用自己付出的真摯感情,來謀取利益的齷齪事,實是痛恨之極,一想起來就覺得惱火萬分。此刻見了與其族兄一同來欺騙自己的李生春兄弟,那裏會給他們好臉色看,故而一開口就是疾言厲喝絲毫不假辭色。

離開大越之前,李平南曾向李生春兄弟交代,大宋朝是指望不上的了,隻能求那位神通廣大的林強雲想想辦法。如果能得到一些京東路的製武軍,哪怕像上回般隻是四五百人的支援,相信也能保得住現有的幾個小城不被攻破,甚至還有可能擴大占據的地盤。倘若能買到一些雙木作坊製造的刀槍、強弓箭矢,還有加了道法的雷火箭也行,保命在旦夕求活的機會也是相當大。實在不行的話,李平南要求李生春兄弟,自己願意投效在雙木旗下,讓他們務必說動林強雲接收自己,將幾個小城中的所有人接出險境。任由雙木商行隨意安置。

這一下連話都不讓說,就要將自己兄弟趕出林府,李生春、李生雲大急,林強雲話還沒說完就同時“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首叫道:“林兄弟,林大人,王兄和我們都知道犯下了欺瞞大人的大錯,現今遭此劫難實是罪有應得。但請大人請聽我們兄弟一言,死而無憾。”

林強雲揮手止住要將李春生兄弟架走的親衛,聽完了他們地述說後,沉吟道:“唔,這麽說來。你們現時有一萬餘兵將、三萬多願意跟隨你們逃離大越的百姓,還占據了三個建有城牆的小城。那麽,稻米糧食呢。

你們還能支持多久?”

李生春抬起頭。眼裏滿是乞求的目光:“是有一萬出頭地兵和三萬多敢於拿起刀槍拚命的老少男女,但這些人隻有拚命之心,而無一博之力呀。況且,我們缺少好的刀槍兵器,更缺遠攻的強弓箭矢。每次打仗都隻能用人命去填,令敵人殺得手軟自行退下方止。去年十月我們敗退到罐州(今越南榮市)一帶,原本有三萬多兵和二十來萬百姓,用此法節節抵抗雖是死傷無數。卻也保住浦陽等最後三個藍江邊上的小城。”

李生雲接上乃兄的話頭說:“至於稻米糧食倒是不用擔心,我們從愛州、懷罐一路敗退到罐州之前,早早將所有的糧食集中於浦陽等幾個,城內。憑現存的差不多一百二十餘萬石稻穀。若是城池不被攻破,守個兩年都沒有問題。”

林強雲低頭盤算了好一會,一時之間實在是委決不下。

如果說就這樣答應派兵助戰,自己實在是氣不過,受騙、挨罵,被人冷眼相對、嗤之以鼻地那種滋味可不大好受,對身心的傷害相當巨大,他可不想再讓人給騙一次。

派兵到安南去為那什麽李平南打仗麽,也並非不可以,說不定還能得到其他的想不到地利益。可要派兵,那就最少也必須派出七至十個,軍,要有一萬到一萬四五千人才行。否則,麵對一國雖然是安南那種幕爾小國之力為敵,軍隊去少了很有起不了作用,不說利益得到多少,甚至還大有可能刹羽而歸。而且,現在根據地正是大肆建立健全和鞏固新納地麵政權,還得防備蒙古人地反攻倒算之時,兵力本就不敷使用緊張得很,哪裏還調得出護衛隊去安南?這是萬萬行不得的下下之策。

賣刀槍、弓箭、雷火箭等兵器給李平南?想來想去暫時恐怕沒法辦到。根據地經過一次大戰,再運去金國部分,庫存的火藥兵器已經基本清空,自己都不夠要縮手縮腳的搬著指頭精打細算的省著用,那還有剩餘給安南。再者,利國、萊蕪兩個坑冶剛剛才開始采礦、開爐,根據地自己一時還滿足不了鋼鐵的需要,更不可能打製刀槍給別人。至於強弓、箭矢麽,根據地倒是從蒙古韃子手中繳獲了不少,但林強雲卻不願意將這些戰利品運到安南去,他還打算用這部分弓箭與金國做一筆大生意呢。

林強雲還有一種更好的選擇,那就是接受李平南的投誠,將他們在浦陽等幾個城內地二十多萬男女老少全部接到山東去分散安置。此舉既能增加根據地的人口,又不怕遠離家鄉的李朝王族謀反作亂,還得到一二十萬善於種植水稻地務農人才,一舉數得,好處大得很呐。

隻不過,就算是接受李平南這種出於無奈的最後保命請求,也要在先保住安南那三個城池不被越陳朝的軍隊攻破,並且還得有裝載那麽多人、貨運輸船隻的前提下,才能進一步實施。

由於還沒仔細計算過自己手中的海船有多少可以動用,林強雲隻好對李生春兄弟說:“你們先下去歇息,此事本官還須細細思量,並與僚屬們會商過後方能做出決定。放心吧,一旦我們商量出了結果,會盡快告訴你們的。”

…………………………

四月二十四日,整天都出大太陽,但林強雲卻沒能安安穩穩地出去曬上一會陽光。這天注定是麻煩不斷,問題不斷,令人煩惱的一天。

一大早,趙汝楳先為史彌遠討紅丸子,取了藥後嘮嘮叨叨賴著問這是用什麽藥製成的。紅丸子除了鎮壓冤鬼的功用之外,還有其他什麽作用。被問得沒辦法的林強雲隻好告訴他,紅丸子也能醫治中曉氣積、消食不暢之症。

得到了一個答案地趙汝楳並沒就此罷休,繼續向林強雲探問他的出生年月日。借口也很好,說是要仔細推算與蒙古公主的八字是否相合,讓林強雲推無可推,隻得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年份當然是放在相應地開禧二年丙寅——告訴了這位仁兄。而趙汝楳又不厭其煩地向林強雲講了一通與女方八家相合的重要性,連帶著說了好多易理休咎的道理。林強雲從趙汝楳的講解中還是聽明白了,原來去年自己又是遭人暗算,又是慘受刑傷的多苦多難,主要都是因為紹定三年庚寅為自己本命年的緣故。

趙汝楳好不容易止息了口舌。與他一起來的蒙古專使又衝林強雲聒噪不休,幸好讓林強雲一番胡扯,將陷入雲裏霧裏的忽圖攪得胡裏糊塗。總算把兩個纏夾不休地人給打發走了。

下午。則有李生春兄弟兩個安南人來擾人清夢,帶給他又一樁既頭痛,又不得不仔細考慮的煩心事。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當天入夜後,吃了晚膳地林強雲斜躺在鋪得又厚又軟地床榻上,正對應君惠、黛絲娜和三兒、翠娥等人講古。這裏林強雲剛剛說到“……李甲千思萬想之下,隻得把杜十娘作價千兩銀子,賣與孫富……”之時。卻有親衛在門外叫了聲“報”,將故事打斷。

林強雲問道:“什麽事呀,進來說吧。”

一名親衛走入房間。稟告說:“外麵有六七個自稱姓張的人,他們說是局主的鄉親梓叔,不遠千裏跋涉,從閩贛家鄉來此,見局主以求救助。”

“張姓鄉親梓叔,什麽事需要晚上來找我求助?”被打斷了興頭的林強雲,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宋朝以後,自己在長汀和蓮城有什麽姓張的親戚朋友,更想不曾經因為接應黑風峒李元礪舊部而出去過的瑞金、贛州與姓張的人有什麽交情。就是隻有過半天時間不到的龍岩縣,漳州,以及住了一段時間地泉州,也沒姓張的要好朋友呐,何況是自稱為梓叔的家鄉父老。

但對於家鄉來地人,不管是誰,也不管自己認得不認得,林強雲卻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吩咐:“快請我家鄉來的父老、梓叔們到大廳上奉茶,我立即去與長輩們請安……”

說到這兒,林強雲突然覺得不妥,對正欲出去的親衛輕喝道:“且慢,請那些自稱是我鄉親的人到大廳好好招待,再拿些點心讓他們嚐嚐。告訴他們說,我稍遲一會就出來和他們相見。”

親衛出去後,林強雲想了想,認為自己受了傷行動不便,幾個老道和應俊豪、李青雲等武功好手又不在家裏,山都也還沒回來。萬一是那個什麽大力法王不忿被手銃所傷,叫什麽爪牙假冒鄉親來找自己報仇,那就隻能坐著等死。又或者,上午那個叫忽圖的蒙古韃子,因為被自己耍弄了一番,心裏氣不過之下,叫他手下的漢奸來鬧事也大有可能。值此連動一下都痛得撕心裂肺的非常時期,還是小心為上,且先暗中看看來的是什麽人為好。

自語道:“不知山都做的那個寶貝不知怎麽樣了,若是做好了的話,這時候倒是能解決問題……”

三兒在一旁說:“山都做的什麽呀,能解決什麽問題?”

“我想……悄悄地看看那幾個說是我們鄉親的人到底是什麽來路,又不想讓他們發現,所以……”

翠娥拍手叫了起來:“我知道了,我也去看過,山都做的是一種偷看人又不會被人見到的物事。不過,他說這種寶貝難做得緊,可能還要好幾個月才做得成呢。”

“什麽,還要好幾個月才能做成?”潛望鏡這樣簡單的東西,在山1都的手上竟然要一年多才做得出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由得林強雲不感到奇怪。

須知,中華大地上早在一千三、四百年前,《淮南萬畢術》一書中,就有“取大鏡高懸,置水盆於下,則見四鄰矣”的記載,山都用的是玻璃鏡,隻須做個相應的管子將其裝好就成,應該是不難做的。

當下,吩咐翠娥帶幾個親衛去工房,避開大廳裏那些所謂鄉親粹叔,將山都還沒做完的物事搬來房間。

翠娥等將東西搬來時,眾人但見這是一個z字形,僅隻三寸多不到四寸大,長則有五六尺的長條木製四方空心管。林強雲一看就不由笑了:“這個小山精,我說怎麽做了幾個月的時間,這麽簡單的潛望鏡都沒做成呢,原來他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了打磨這個外殼上了,不知道先把鏡子的角度擺對,看得到東西才是正途。”

潛望鏡,這又是一種所有人都沒聽過的東西,全都好奇地圍上去,也沒看出這個物事有什麽蹊蹺,隻能將納悶放在心裏。

叫人將這個空心又有兩個轉折的東西平放在桌上,在兩個開口處一端放了一根蠟燭,另一端讓荷絲娜提一張紙靠上去。見到紙上未有折射出來的燭光,林強雲就知道,如果不是裏頭沒放兩塊鏡子,就是所放鏡子的角度擺放得不對。

叫親衛將側板拆開,山都果然將鏡子平貼在中間直管的內壁上,橫管中透入的光線隻能反射回去,難怪做了幾個月沒不見效果呢。有等邊三角板在手,林強雲三下五去二就將鏡子的角度擺好、固定。用布帶將撬開的邊板綁上後,讓親衛們將這個笨重的潛望鏡抬到大廳側旁的一個,房間裏。

從潛望鏡中可以看出,大廳裏的七個人中,有一個是兩截褐色窄袖箭衣,滿臉絡腮大胡子,睜眼朝周圍遊看時雙目精光閃閃,看來一身功夫相當高明,好像是為頭的三十多歲武士。此人下首坐著兩個則是穿了寬袖博袍,他們神態從容地輕啜茶水,不時相互耳語幾句,似乎饒有學識的中年文人。其他四個在三人背後站立的,是家丁小廝的隨從打扮,也顯得肌肉虯結孔武有力,顯然也是會武功能打鬥的好手。這七個之中,沒有一個認識的熟人,讓林強雲一頭霧水,想不出他們到底是何等樣的鄉親梓叔。

自閩境內造反的鹽梟晏夢彪去年二月被陳韡斬殺,轟轟烈烈盛極一時的福建路反宋農民軍,在官兵與地方豪門武裝的合力圍剿下灰飛煙滅後,由贛入閩的陳三槍又返回江南西路的安遠(今江西省安遠縣)一帶,與龍南(今江西省龍南縣)以摩尼教眾為主的造反軍合兵一處。聲勢大張的贛南農民軍,分兵南下北上,對官兵展開強力攻勢。南下的摩尼教軍一路攻寨奪堡,直到攻取了廣南東路的興寧為止,勢力擴張到循州大部及梅、潮二州境內。北進的陳三槍部農民軍,則東越武夷山取福建的武平,回頭直落會昌,然後兵鋒逼至信豐、贛州、雩都、瑞金四縣城下,隻因農民軍沒有攻城器械,也缺少遠程掩護攻城的弓箭,故而隻在城外遠遠的進行圍困。

兵與賊就這樣在形成弧形的一線相持不下,守住幾個州、縣城池的大宋地方官、官兵擔驚受怕,城外圍困的農民軍的日子也不怎麽好過。

今年二月,摩尼軍回師贛南與陳三槍部會合,摩尼軍首領張魔王與陳三槍商量後都認為,造反的義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快製造攻城器械和取得大批弓箭,他們才有發展前途。張魔王平時就聽說雙木商行的刀具、鋼弩天下無雙,便帶了劫掠來的大批金銀財寶入閩,要向隻認銀錢不認人的商賈購取刀槍弓箭等兵器。

可惜,雙木商行的東主是個大忙人,張魔王到汀州、泉州都沒能與林強雲見上一麵,雙木商行的其他人又不敢做這個主,張魔王就隻好到臨安來碰碰運氣了。

此時在大廳裏等候林強雲的,正是摩尼孝的張魔王和他的兩位智囊左軍師許兄和右軍師鞏兄,以及四個護身衛士七個人。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8
卷十 第十四章

因為看清廳裏的七個人在親衛的監視下神情淡定,不像是懷有什麽歹意的模樣,林強雲這才覺得稍稍放心,讓親衛們將自己送到廳上去與這些人見麵。

二十多個蒙紗燈籠把大廳照得明晃晃,雙手都不方便的林強雲向客人們點頭致意,嘴裏說:“林某人身受重傷無法行禮,眾位鄉親還請原害則個……”

三位坐著的客人連忙起身,連聲說:“不敢,不敢。”

林強雲聽清他們的發聲不似長汀、蓮城的口音,倒是帶著較濃的江西老表味,微抬右手示意客人們坐下說話,問道:“還未請教幾位貴客尊姓大名,仙鄉何處,是於何時到閩贛一帶落籍的。”

隻聽中年武士“嗬嗬”一笑,從懷裏取出一個信封托在手上亮聲說:“我等姓名來曆稍後再行奉告,請林東主先看看故人的書信再說如何。”

林強雲拆開厚厚的大信封,取出四五張寫滿字的紙一看落款,原來是在瑞金城外有過一麵之緣的陳三槍所寫。信中先是問候,為林強雲數年間將生意做到廣南、兩浙數路地麵表示祝賀外,就是訴說了一大通細民百姓們活不下去而要造反的原因及贛南近況。最後,請林強雲這位出身鐵匠,發財後也不忘本源曾救活了數千婦孺,還幫助過頭陀軍的商行東主,善名義舉傳遍江西、福建兩路的“飛川大俠”,看在兩人有過互相尊重的友好約定、看在贛南數十萬農民軍也曾是百姓細民份上,於此緊要關頭義伸援手,售給部分刀槍、弓箭,並派幾位能製造攻城器械的匠師為助。

“這麽說,你們已經占據了龍南鬆粹山立為老營。又兩次斬殺了朝庭派來招安的官員,現時正準備進取整個贛州作為爭奪天下的根本?”林強雲看完了信後,沒問來人地姓名,而是以信中所言之事。

結合自己得到的情報,直接提出自己對贛南農民軍的責問:“陳三槍在信中說,會昌、信豐、安遠及龍南四縣雖被農民軍奪占,你們隻將大宋原有的貪官汙吏、豪門、兼並之家及富戶全數誅殺。在破壞了治理地方地官府後,並未在當地委官治政,隻是由貴軍領兵之將據地自尊。而且,據在下所知,貴軍每攻占一地。就放任軍中的兵卒燒殺搶掠,連一般民戶、稍有衣食取暖裹腹的貧苦百姓也不放過。對於不肯投入貴軍的文人士子,更是極盡淩辱虐殺之能事……”

中年武士對林強雲隱含指責的話無動於衷。心中卻在暗自哂笑:“這個商賈畢竟年輕。可也好不曉事,這一點點搶掠殺戮也拿出來說嘴胡亂指責。虧得此人還是道門的‘上人’,難道他連亂世之中,人命本就賤如草芥的道理都不懂麽。這個世道,誰強誰就能主宰別人的生死命運,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地。”

倒是兩位文士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聽出了林強雲話語中的強烈不滿之意,生恐一言不合之下壞了自己此行地目地。連忙拱手申辯道:“林東主。我們也知贛南各軍中**擄掠、殺害無辜的事著實是做了不少。但值此民不聊生災禍迭起的亂世,法度不全並非贛南一地所有的現象,而我軍中之人良莠不齊。當然是難免有些少不法之徒做出趁火打劫、行那作奸犯科殘民害人之事。萬事草創之初,發生此類令人遺憾之慘劇,卻也是無法避免。林東主且放心,我們回去後,本軍將本著為百姓細民謀取活命之道的宗旨,定會嚴加整飭部伍,以期不再發生此類事故。還望林東主能夠予以諒解。”

對於林強雲的話,兩位文士心中深有同感,也曾向農民軍的將領們提出過必須改變,可惜兩人說的話有人聽卻是沒人做,沒有絲毫效果。他們心知肚明,別看此時贛南地農民軍攻城掠地橫掃數縣聲勢驚人,若是再這樣搶掠殺戮下去,肯定是離覆滅的命運不遠了。現時這樣的暴烈殺戮行動,動不動就抄家滅門地殘酷無情,在他們兩人看來,甚至比過去官府貪贓枉法,利用手中的執法權幫著豪門、財主以溫吞水的方式,慢慢盤錄細民百姓的軟刀子更令人難以接受。

似贛南農民軍這種說得好聽點是“劫富濟貧”,說得難聽些則是土匪強盜的無恥行為,一貫以來為所有造反者認作是理所當然的做法,實際上已經在農民軍所占據的地盤上引起了當地百姓的極大惡感,導致一些人為自身的身家性命奮起進行極其猛烈的抵抗。不少原本同情農民軍的尋常百姓、小地主、地方家族,已經認識到農民軍的土匪流寇性質,開始組織私兵據守堡砦自保,拒絕向農民軍提供過去因為想要求得一時之安而有求必應的軍需物資。

林強雲轉過了一個話題,直視中年武士和兩位文人說:“你們所據的贛南四縣,若是在下所記不錯的話,其地總人戶隻有三萬餘,包括逃匿戶一起,最多也不過五萬戶上下,估計丁口總數怎麽也不會超過三十萬。再加廣南東路的興寧、長樂兩縣,總丁口充其量也就六十萬上下。而如今,你們聚集於贛州等四城之下的人馬,按陳三槍信中所說,就多達三十餘萬,占了總人口數量的一半以上……那麽,贛南、廣南這數縣的人丁除了參與造反、跟隨你們攻城掠地打仗的人外,基本上是沒什麽人在田地裏耕種了。”

看到坐著的三個人都點頭承認,林強雲不由得再提出問題:“如此說來,這幾年從官府倉庫,兼並之家及富民手裏奪得的糧食銀錢,你們並無其他錢糧的來路了?恕在下愚昧,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難道沒想到過,光憑這樣四處搶掠隻是解決一時之需,一年半載的時間或許不會出現什麽大問題,但長此以往能保得住始終都能搶掠到數十萬大軍所需麽?”

中年武士“嘿”的一聲悶哼,自信地說:“林東主不用為我們擔心。本教……本軍士卒全是客戶、佃奴之類受慣了苦的人,隻消很少的食物,甚至吞糠咽菜便能與官兵力戰。”

“本教?他們是摩尼教地人。難怪這些人的衣服不論什麽樣式都是素白的原色。這樣說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從事生產。隻是屬於一些沒飯吃活不下去而造反的農民,純粹是隻顧眼前一時之快,不管將來生死地流寇。什麽起義的農民軍,根本就是難成大事的一群烏合之眾。”摩尼教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兩浙、兩江、兩廣和福建諸路,主、客人戶中都有他們的無數信徒,自己也曾在瑞金城外的五通廟與其結下毀壇擒妖的仇隙,雖是對這些毫無目的造反地農民並不看好。但看在陳三槍這人還算不錯的份上,林強雲決定對這些人提醒一二。

整理了一下說辭,林強雲正容說:“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啊。若是所占地麵內的官倉、兼並之家、富戶地錢糧都用完食盡。而朝庭又勾抽大批官兵前來征剿。忙於抵抗無法再對外擴張占地地時候,你們又如何解決大軍所需的錢糧呢?”

中年武士麵現不悅之色,語氣透著不耐煩:“本……已經說過了,林東主不用為我們擔心,這也不是你這……商賈所能管得了的。贛南現時還有大批銀錢、糧食,盡夠我三十萬大軍三月之用。再有三個月的時間,本……就不信還會攻不下贛州等四城。一旦……嗬嗬,此際正是攻奪贛州等四城的大好良機。哪裏容得麾下軍兵回去田裏耕作,壞了我……我軍的大事。林東主,閑話休提。我們還是講說一下陳三槍信中所提的事情吧。”

“你們連聽聽林某人的話也這麽不耐煩,想早點被官兵剿滅也不必這樣急嗎。嘿嘿,‘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呐。”信中所提地事,不就是想要購買刀槍、弓箭麽。這些造反的流寇來找自己購買兵器,傳出去雙木商行就無法在大宋立足了,弄不好還會招致毀家殺身之禍。林強雲心裏既驚且懼,決定先問清這幾個人的身份再說,呲著牙抬起右手拍了拍腦袋道:“哎喲,看我這記性,倒是忘了請教三位貴姓大名。嘶,身上有傷可真是不好受,動一動就痛得緊……哦,這位壯士是……”

最下首地文士起身拱手施禮:“好教林東主得知,這位乃大光明教法王張摩尼,人稱‘張摩王’者是也,現時這本軍左帥。這位為本教摩王麾下左軍師許,在下摩王麾下右軍師鞏。我等此來除代本軍右帥陳三槍帶信之外,實是要以金珠財寶向東主購取雙木作坊所產的刀槍弓箭等兵器,還想以重金募請貴屬作坊中的高手匠師,赴贛南為本軍製作一些器具,萬請林東主予以成全。”

“這些果然是食菜事魔中人,難得他們也有恁般好的肚量,沒與我計較在瑞金五通廟破去妖道裝神理鬼的伎倆,壞了他們騙人錢財的好事。罷了,這些人不可多加理會,也不能得罪他們即時翻臉。且弄些少韃子處繳獲的弓箭應付一下,將其打發走再說。”林強雲心裏有了定計,他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摩尼教,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當下對那位張魔王笑了笑,靜下心來緩緩說道:“魔王,兩位軍師,有道是‘水火無情,刀槍無眼’,又道是‘天災**,戰亂為最’,更令人心痛的實乃一首詞中所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這樣吧,我們雙木作坊中的工匠本就極少,就是再多錢也無法勻出一個給你們的。刀槍這類兵器呢,我們隻有少數高手匠師方能打造,收了別人定頭錢的刀槍已經排到兩年之後取貨了,實在是無能為力。所以,我隻能暗中為貴軍提供少量弓箭……”

“什麽,你隻肯賣給我們一點點弓箭?這也……”張魔王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叫嚷。

四名親衛忽地一下攔在林強雲榻前,四把手銃擊錘大張指向張魔王。另內名親衛則將軟榻向後推開,護住林強雲退出十多步方止。

兩位軍師一把抱住張魔王,急叫道:“魔王,冷靜些。林東主,叫住你的人不要動手。我們實無歹意,有話好商量。”

張魔王才跳起來欲待發颶,他們就發現四周有不下十四、五具已經張好弦的手弩對準了自己,數十點閃閃發光的鋒利矢尖。鬼眼也似的盯著幾個人地身體。張魔王自忖,就算是自認武功高強,隻怕也無能從數丈這麽近的距離開安然脫身,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林強雲輕輕搖手:“魔王稍安勿躁,請聽在下把話說完。”

張魔王道:“你說,你說。”

林強雲:“嘿嘿,我所說提供給你們部分弓箭,除了要收取本錢之外。還要依我兩個條件才行。”

在張魔王等人聽來,林強雲發出的笑聲有著太多的不懷好意,隻是他們在求人之時。也隻好先聽聽部分弓箭是多少。對方提出什麽條件再論其他。鞏軍師拱手道:“請林東主直言。”

林強雲:“先付三千婚錢做定頭。另外,包括運費在內,你們還必須準備好一萬婚銅錢,我可以墊出本錢為貴軍代購五百張北方來地強勁蒙古短弓、配上三萬支羽箭。”

“一萬三千婚錢能買五百張弓和三萬支羽箭?”幾個人都沒想到林強雲所說的“少量”竟然是五百張弓、配三萬支箭這麽大的數量。而他們過去在向各地廂軍偷偷購買弓箭時,花費十五萬貫,折合二萬四千七百多婚錢,才隻買到兩百張舊弓和一萬多支箭矢。沒想到林強雲開出的數量和價錢都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多和便宜。在刀槍弓箭奇缺的贛南農民軍來說,五百張弓、三萬支箭。其實是相當多的遠攻兵器了,遠比他們想要得到二百張弓、一萬支箭的數量多了一倍不止,這如何不叫他們喜出望外。

驚愕中。隻聽林強雲話語再傳入耳中:“在此我要說明一點,蒙古韃子製作地弓箭雖說粗糙,且都是白坯沒有上過漆,遠不如我大宋官府‘弓箭作’所製的弓箭精致漂亮。但它們的質量卻是完全沒有問題,隻要弓手拉得開就保證很好使用。稍時在下令人取樣品讓你們看過,先試射一下,覺得可用就要下定了。你們可以在收貨時先對弓箭比照樣品進行查驗,認為無誤後再將其收下。若是願意購買這樣地弓箭,我們會在一個月內將其送到貴軍指定地交貨地點,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不相虧。如何?”

張魔王可沒想過“強勁蒙古短弓”與大宋官兵所用的精製弓有什麽不同,也沒多想不曾上過漆的蒙古弓,是否適合在江南潮濕的天氣裏長期使用。隻是興奮的雙掌一拍,喝聲:“好,弓箭的數量夠多,這個價錢也便宜,林東主做生意確實是公道,我們就這樣定了。請說你要何等條件,方肯為我軍購得弓箭。”

林強雲:“我的條件是:其一,這批弓箭賣是賣給你們了,但卻在任何時候都不得向外透露是由雙木商行售出,隻能說你們是從蒙古人的手中購得。其二,林某人與蒙古韃子有仇,即將懸賞收購韃酋地人頭。此後但凡有任何大光明教對蒙古韃子不利的消息傳言江湖,你們可以不作表態,但卻萬萬不可出言否認。若是依了我這兩個條件,又能信守承諾的話,以後我還可以為貴軍提供弓箭。如何?”

張魔王把眼光看向下首地兩人,兩位軍師不約而同地向他點頭,張魔王喝道:“就依了東主所約,我們這樣說定了。”

林強雲微微點頭,輕聲吩咐榻邊的親衛幾句,讓他去取從韃子手中繳獲的蒙古弓箭。

蒙古的角弓確實如林強雲所說,隻是以木片、牛角、筋腱做成的白坯弓,外表很是粗糙。

張魔王拿起送來已經上好弦的弓,隨手一拉,僅開了一半左右。不由得“咦”了一聲,反複對手中的弓打量起來。隨後,張魔王取了一支白杆箭,走到大廳正中搭箭拉弓向外射去,他的身體也在箭離弦的同時向廳外飛掠。

片刻,張魔王大踏步走入廳中,左手揮著弓右手掄箭嘴裏叫道:“好弓,時(屎)箭,殺人的利器。林東主,就是這種弓箭,我們要了。兩個條件也依東主所言。我們照辦就是。至於收貨的地點麽,本王看就定在廣南東路潮州曾山附近海灣邊的盧村寨。那地方有我大光明教的一個分壇,我會派小兒在那裏相候。隻不過,那一帶海上有不少水賊打劫。須得小心些方能確保平安,林東主以為可否?”

林強雲笑道:“沒問題,海上地些少盜賊還難不倒雙木鏢局的水戰隊。這樣吧,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收到你們的定頭錢後的一個月,我們準定將弓箭送到。”

張魔王坐到椅子上,向後一招手,接過一人遞來地一疊紙鈔。微笑道:“林東主,泉州金行換來的那個叫什麽‘齊魯紙鈔,的會子作為定頭錢可以吧。”

林強雲:“當然可以,若是全部用齊魯紙鈔支付這筆貨款。要下饒你們五百貫錢。隻收一萬二千五百貫齊魯紙鈔好了。”

“如此,這裏三千貫齊魯紙鈔,請林東主查收。”張魔王向一名親衛招手,將紙鈔遞過。

林強雲看親衛點算無誤,笑吟吟地說:“好了,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我們鏢局的人會將貨物押送到潮州盧村寨,你們準備派人帶銅錢或是齊魯紙鈔去接貨吧。”

張魔王:“我們方麵不消林東主操心。接到貨後自會按約收貨會錢,不會少了雙木商行一文。”

林強雲:“既然生意做成了,我就另外送給陳三槍和魔王一個人情罷。你們若是有什麽家眷、親人需要離開江南西路到別處避禍。可在接收這批貨物時搭我們的貨船,悄悄到京東東路幾個羈縻州去,暫住一時或是長住定居也都可以。如果想在那兒安家落戶,自食其力謀生的話,也絕無問題。實話說,林某人在那兒還有些小小的產業,也還說得上幾句話。無論去的人是男是女,隻要他們不是好吃懶做地廢物,都能找到賺錢謀生的事情做,憑著自己的雙手就能賺到穿得暖吃得飽地花銷。”

張魔王與許、鞏兩位軍師眼中一亮,急聲追問:“有這樣地好事,林東主所說可是真的?!”

林強雲嘴角一撇,輕聲應道:“那是當然,我林飛川說話板上釘釘,何時曾有過說話不算話的壞名聲了。”

五月三十日早晨,雖然每天必須進行的晨練因為幾處的骨傷還沒法身體力行,但讓親衛們推著到外麵遊走了一圈,柱著拐杖小心的走上幾步鍛煉一下,看看多時沒見到的田園菜地葉麵上的露珠滾動,欣賞朝陽從東天慢慢升起地美景,扔幾塊石頭驚一下沼澤中的水鳥,蹲在岸邊用草梗調弄早起覓食的螞蟻,林強雲覺得身心舒暢、精神大好。

回來後與應君蕙、黛絲娜三女一起喝著甜甜地滾燙豆漿,配著炸得焦黃的油條,吃得渾身大汗的林強雲愜意地摸摸肚皮,歡叫道:“痛快啊痛快!不過,我們家大師傅炸油條的功夫差了點,這些油條不夠鬆脆,香頭也不怎麽好。要是我來炸的話,保證可以做成鬆脆噴香,百吃不厭。”

荷絲娜喜滋滋的拍手歡叫:“公子主人會做這個油……油……炸秦……秦檜,不如就做給我們大家吃好不好。”

林強雲高興地說:“好,什麽時候我去做,專門炸一鍋我們自己吃。”

應君蕙故意裝成不相信的樣子問:“大哥會煮牛肉勾湯,會炒牛肉,還會做各種肉丸、魚丸,會釀豆腐、釀卵,這些我倒是都吃過了。可是,小妹還從沒聽過大哥會做油炸食物,你真能做出來?”

林強雲受不得人激,馬上捋起衣袖說:“會煮好吃的東西有什麽難的,隻要肯動腦筋肯動手就容易學會。我記得以前小時候在困難時期,一根這樣的油條要賣兩塊錢,一個學徒工每月的工資隻能買到**根呐。我饞得要命,就是沒錢去買,那時候就發誓以後自己來做,做得多多的讓自己吃個夠。後來在上山下鄉去做民工時,總算跟一個指揮部食堂的大師傅學了幾手,會做不少菜點。

可是,因為我沒什麽錢,也沒法做得很多讓自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回。沒想到啊沒想到,今天我一早上就吃下了五根,把別人半個月的學徒工資都吃下肚去了。”

應君惠懷疑地問道:“兩塊錢一根‘油炸檜’,這麽貴。大哥是說膠西剛送來讓我們看的金銀錢麽,你指的是金錢還是銀錢啊?”

“咳,咳,這個麽……”被問得十分尷尬的林強雲。正不知如何回答時,忽然靈機一動,轉移話題地笑道:“不說這個了,去把我們廚房裏的大師傅叫來,我問清楚他是怎麽炸這‘油檜’的,或者不用我自己動手就能吃上香脆的好東西也說不定。”

大師傅是個胖胖地中年人,聽說東主不滿意自己做的早餐,心下忐忑地來到大廳。

林強雲一聽大師傅講了做油條的過程。就知道問題所在,立即就將自己知道的一種配料與方法說了出來。另外還有一種不加明礬的配料,此時因為沒有需要的發粉。他不想講。

那胖師傅聽完後唯恐自己忘了。連忙證實道:“東主是說,做‘油炸檜’的麵粉不用包子、饅頭種去發,而是用一定量的白礬、堿麵和細鹽,加溫水溶化後添麵粉,揉至麵光、盆光、手光,靜置兩刻時辰後又揉,連續搓*揉三次方能停下?”

林強雲點頭道:“正是。搓*揉了三次後,麵團就會皮光滑潤。具有良好地延深性、韌性、彈性和容易攤開。然後,在麵團和麵盆接觸處抹上油,將麵團整理並用濕布蓋好讓它發。根據春、夏、冬季節的不同,放置大約二到四個時辰。天熱時發麵的時間可稍短些,天涼時發麵則放時間長些,冬天還須注意保溫。”

胖師傅興奮地說:“將麵團放了一定地時間後,在麵案上刷一層油,就和平時我們做‘油炸檜’一樣,將弄好地麵團倒扣在案板上,攤開拉成長條狀,蓋上濕布稍置,接下來態切好壓條後下油鍋去炸它即可。”

林強雲:“沒錯,就是這樣。哈哈,以後我們有香脆膨胖的好油條吃辦“”

這時候,宗玖和陳自明兩人帶了位客人施施然進入大廳,見了林強雲三人同時拱手行禮:“見過東主。”

“來來來,三位快來坐下,我正與大師傅說起這‘油炸檜’怎麽做才好吃的事呢,現時也講完了,你們也吃些早點我們再說話。”林強雲很熱情的招呼三人。

隻聽那客人說:“林東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時才吾等也在廳外聽了一會。既然有法子可以將‘油炸檜’做得更好吃,何不把此法傳授與你下麵的食肆商鋪,也好讓更多的人能吃上美味早點,也更彰顯嶽爺爺這位大宋的英雄,令人人痛恨的秦檜這個奸臣賣國賊讓百姓們都來咬嚼一番呢?!”

“哈哈,這位仁兄說地是。”林強雲沒想到這人不但為自己出了個,生意之道,還有恁般好的說辭,心下暗思這種小生意不必與人爭搶,不如做個人情讓那些無能謀生的人去做更好。立時向那位大師傅說:“大師傅,你快去將小子所說地這些試試,做成了就由你負責帶出一批願意做此等小生意的徒弟,讓他們在臨安各大街小巷擺幾個專賣豆漿、‘油炸檜,之類的早點小攤,也算是積修陰德了。”

大師傅喜滋滋地走了後,林強雲才注意起這位說話的人來。

這位客人正是上月林強雲回臨安時,一同在船上觀賞錢塘潮的那位掛劍黑瘦青年。此刻經陳、宗二人介紹,方知他乃潘閬的後人,名叫潘億,字興兆,進過學,習過武,也熟讀兵書戰策,深研過曆朝律法。

那天,潘億被邀來到林宅做客後,從別人口中知道林強雲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也是名滿江湖的飛川大俠,還是當今世上道門的唯一“上人”後,就對這位奇人發生了興趣沒再離開。一個多月來,他有時與宗玖一起在處作坊間走動,有時到臨安城內探親訪友,更多的時間則是與親衛或鏢師等人廝混。親衛與林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了,連三兒、翠娥都對他潘先生長,潘先生短的叫得親親熱熱,就是一直沒能再與林強雲相見。

這是第二次看到潘億,與他一番交談,相互論起自蒙古崛起這二十多年來,到時下為止的中原大變局,林強雲感到受益良多。有不少過去沒法理解的事情被潘億講說後,頓時就像撥雲見日般的明朗了。

心喜之下,林強雲派人將冉琥、公治渠、衛襄等人也一並請回家來,要大家對根據地目前治政、民生、律法方麵提出他們的看法。

談到為官治政之道。

幾個人都認為目前根據地地情況很好,從百姓細民絕大部分都能吃飽穿暖,就隻有讚歎而沒有什麽話說。

林強雲向潘億請教:“京東羈縻州時下所頒行用於治政的,俱為我大宋定下的成規律令,不知興兆兄對此有何見解,望兄有以教我。”

潘億也不做作推辭,侃侃言道:“‘教’之一字億愧不敢當,飛川兄言重了。當此眾位方家之麵。小子就將平日積攢所得奉於列位尊前,作拋磚引玉以求恭聆各位高見。”

潘億微掃了一眼眾人,對衛襄點頭笑笑說:“助之兄乃水心先生葉適的親傳弟子。想必對同是浙東地龍川先生陳亮陳同甫這位大賢有所了解。諸位。龍川先生於律法一事曾有言曰:‘漢,任人者也;唐,人、法並行也;本朝,任法者也。’龍川先生還曾言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宰天下。’故而億以為,本朝之律法乃自有漢以來最完備之法,曆數夏、商、周以降,秦、漢、隋、唐以至本朝,隻有我大宋可以稱得上以法治國。此種法製之完備及施行,俱是神宗朝實現的,此中介甫先生出了大力。實是功不可沒也。”

見到沒人有說話的意思,潘億又道:“本朝法治之完善,大好舉措有三:一是對所有頒行的律、規分門別類區分細化;二則嚴令內外官員必須熟知本朝各項規、法、律令,用以正確審案判案;其三,向天下露布律法、規定,讓細民百姓知其內容,做人行事有所憑依,盡可能讓天下人不犯法、少犯法。因此,京東幾個羈縻州若是沿用我大宋之律法、規定,在我這學識有限之人看來,根本就覺得是理所當然之事,哪還能提得出什麽意見來。不過,億思之,有了官吏、有了律法遠非治政敷用,此外還須套用本朝監察之製,有定時或不定時對官員的監督,方能使吏治清明,百姓樂業。”

眾人談得高興,不知不覺就到了巳時正末,午飯之前剛好沈念康也回來了。

午時前回到臨安的沈念康,帶著一家三口自三月秒到荊湖南、北兩路去查察屬下的店鋪,於五月二十日在江陵府接獲利州、隨州通過信鴿轉送來的密報,覺得事關重大,立即就啟程返回。

沈念康帶回地密報中有兩處傳回的消息:利州的報告說,本月初,在金國京西諸路大敗退回河東路地窩闊台,到宮山地九十九泉去避暑。而拖雷這個凶人則於四月退至原西夏境內,與速不台一起重整軍兵,趁完顏合達、移刺蒲阿率軍東去之機再度出師。他們的三萬蒙古騎兵避開白雲軍駐守的延安府,從保安州一路南進,路上有城能突襲則取,遇堅城即繞過,利用騎兵的快速到達寶雞,在金國寶雞守軍猝不及防之下,蒙古兵毫無傷亡的輕取了寶雞城。然後,拖雷、速不台遣者卜客為使,向宋朝的利州路借道要糧。

隨州急報,還是那個名叫拖雷的蒙古四王爺,派出以喇嘛國師為首的一批刺客潛入棗陽境內,在金見離開忠順軍地當天晚上,對二月才因母喪起複的孟珙行刺。這次蒙古韃子派來的刺客雖然不如過去那樣多,但卻無一不是武功高強之輩,且還有熟知忠順軍地內奸接應。因此,不但孟珙受了重傷,留在忠順軍中的一什孩兒兵在保護孟珙的激戰中全數陣亡。

連棗陽至(金國)唐州路上的百姓,也因韃子在逃走時為了匿跡滅口而屠光了數個村子。

結合早前得到的各方消息,林強雲判斷,在京西諸路剛勝了蒙古兵的完顏合達、移刺蒲阿,之所以會被金國勾抽到泗州屯紮,大約是因為楊妙真按自己的要求,繼續在楚州搭建浮橋,做出渡江南侵的態勢,金朝怕紅襖軍殘部南下不利,轉而西進犯所至。

看到後一條隨州來的急報,心痛十來個與自己親如兄弟的孩兒兵慘死,悲憤交加的林強雲勃然大怒,當堂厲喝道:“又是法王和那些喇嘛,又是這個蒙古人中最為凶殘惡毒的殺人魔拖雷,此獠不予以誅除,將來我漢民百姓還不知會有多少人冤死在他的手上。”

林強雲眼光一轉,落在聽到動靜匆匆走入大廳的四海、應承宗兩人身上,沉下臉問道:“上月發出收買番邦喇嘛,重金懸賞捉拿‘大力法王’,以及收購‘天聖銅人’的江湖帖,到現在有什麽結果。”

應承宗搶在四海之前開口:“大哥,到昨天為止,江湖人士生擒大小喇嘛、蒙古韃子共七個,誅殺喇嘛番僧三人、蒙古武士九人,活口和人頭都送來驗過,特務營為此度支付給了四千二百貫齊魯紙鈔。三天前鎮江府的丹陽縣有消息傳來,幾位從金國江南府登封少室山來的少林老禪師,帶著他們的一幫弟子已於數日前將天聖銅人截住。隻因有當地官府出麵,派差役百般刁難,阻撓和尚即時上船檢視,故而銅人又被韃子乘夜從船上轉移到不知何處去了。昨天,祖叔公和丁大俠傳信回來,他們會派部分高手從池州以最快的速度到鎮江。我們前天也派出兩哨護衛隊和三艘防沙平底海鶻戰船,以鏢局的名義趕赴丹陽、鎮江一帶,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隻是,那大力法王卻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不知逃到什麽地方去了。”

小時候,林強雲聽了很多朋口溫坊村十三妹的傳說,據聞那位叫“項十三妹”的男俠客,他行俠江湖的一身功夫,就是在莆田南少林所學。不過,林強雲在泉州打聽過,現時的興化軍根本沒有什麽少林寺,弄得他很是失望。

林強雲聽到“少林老禪師”五個字時怔了一下,暗想:“河南真的有少林寺,北少林的事是不會假的了。那麽,南少林又在哪裏,怎麽整個福建路都會沒人知道莆田少林寺啊?不管了,先解決目前的事情再說。”

當下,林強雲下令:“你們特務營立即派出所有能勾抽的人手,先集中全力將天聖銅人奪回,運返臨安後再候令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另外,此去先帶五千貫齊魯紙鈔給少林和尚,算是修塑菩薩金身的使費吧。如果可能的話,事了後請那些少林寺的禪師們到臨安一行,我想見見他們,也還有兩件關乎天下百姓生死的大事想請他們幫忙。”

四海、承宗躬身領命:“公子(大哥)放心,我們這就準備,今天便出發趕去鎮江。”

林強雲:“你們去準備吧。國柱、金見。”

金見本來就對自己帶去棗陽的夥伴戰死傷心,心中早想著怎麽向公子請求,再派些人給自己帶去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此時猛地聽得林強雲喝叫,眼淚都沒顧得上擦,一蹦跳到廳中。

盤國柱沒想到少主會叫到自己的名字,還以為這下有份離開臨安去邊境立功呢,也是高興地衝向林強雲麵前。

金見和盤國柱兩人同時到達,同時躬身拱手大聲回應:“屬下在,恭領局主(大哥)將令。”

林強雲:“國柱去親衛中選出一哨人,除原有的火銃外,加配鋼弩、手銃,帶足子彈、雷火箭和無羽箭,再派新來親衛中的應傳賜為哨副。另外,命令苗起家率其所部硬探小隊,與這一哨親衛同時行動,和金見一起押運鋼弩、雷火箭出發。到棗陽向忠順軍交割押運的兵器後,這一哨親衛和硬探轉道去利州,想辦法誅殺領兵借道宋境的韃酋拖雷、速不台。另外,你們此去一路上可以用摩尼教的名義向江湖傳言,以十萬循的價錢收購拖雷,以五萬婚的價錢收購速不台的兩個人頭。金見則選一小隊孩兒兵,並去領出一百具大號鋼弩、五千支雷火箭、一千枚轟天雷,再到忠順軍中效力一年。”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8
卷十 第十五章

那日夜晚,應俊豪被大力法王的暗器傷了虎口、手臂與肩膀,又讓大力法王在胸前跺了一腳,所受之傷不輕。隻不過他武功高強,又有備之下提聚了內功護身,並沒有傷得太重。雖然倒下時痛得神智都有點昏亂,但那瞬間入耳“祖叔公”的吼叫和嘯聲,讓應俊豪立時省起林強雲還處在極大的危險之中。拚餘力一躍而起,入目林強雲急怒中紅著雙眼,不顧自身安危地伏地滾向大力法王,明顯是見到自己受傷而情急拚命。

應俊豪心裏又驚又急又是歎息:“這孩子,你是在以卵擊石……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嗬,拳拳孝心祖叔公生受了。如此情急拚命,若是出了什麽事有個三長兩短的,叫祖叔公如何向君蕙、承宗他們交代……”

應俊豪縱身上前欲待阻止大力法王行凶,但覺得胸內一陣劇痛,躍起的身體隻前進了數尺便因後力不繼而掉下,隻能瞪大雙眼幹著急。

好在林強雲年輕力壯又夠機靈,沒等大力法王近身,就利用前翻側滾的身法閃避,並搶先連連射出手銃。

應俊豪清楚地看到,大力法王在擊中林強雲之前,左腿、右肩已經中彈。此後,煙霧籠罩了兩個人,沒能看到他們的情況。近在不到三丈遠的應俊豪,隻是隨著手銃聲不停地響起,但見彌漫的硝煙中大力法王時起時落,身上不斷迸出散亂的紅色血花。

僅僅數息間的一番纏鬥,讓應俊豪心驚膽戰,不知是應該去相幫還是不去的好。衝過去,怕的是視線不清地情況下不僅自己容易受到手銃,的誤傷,更容易讓林強雲有束縛手腳的妨礙。不去救應。沒有練過武的林強雲很可能抵擋不住,會被大力法王這樣地高手輕易傷害。

在應俊豪猶豫不決之時,這番迷蒙中兔起鶻落的打鬥拚博,於林強雲一聲讓他心膽俱裂的慘叫聲、大力法王的厲嘯遠去聲中結束了。

總算十分幸運。林強雲雖然被打得骨折肉裂、內腑重傷,看情形性命倒還無礙,身上的四肢俱在,也不至有殘廢之虞,這才讓應俊豪心下稍安。

應俊豪身上的內傷,在服下“七厘散”後,經過一天一夜日的調息就恢複了大半。右手肩、臂、虎口處被大力法王暗器割裂的皮肉外傷,對他來說除了與人打鬥有些不便外。根本不當回事,又有林強雲所製地極品金創白藥,創口好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出乎意料的快速。

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有人從歸德府帶來了應俊豪一位好友的口信,希望他立即趕到宋城(歸德府治所),說是有天大地、關係到山東白雲軍地緊急要事相告。

前一天林強雲拚死相救的行為,深深感動了應俊豪,此時隻要是關係到雙木商行與林強雲,無論事情大小,對應俊豪來說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悄悄向盤國柱要來一塊銅牌,乘上一艘有深鼎的海鶻戰船。帶傷連夜出發。

五月三十日申時,應俊豪急匆匆地回到臨安,方進入林府就來到林強雲的房間內。將所有親衛和應君蕙三女都支走後,語氣沉重的說:“強雲,金國朝堂上的情況有變,看來形勢對你援金抗蒙的決策相當不利。據我那位任歸德府主簿地好友冀禹錫得到的確切消息:四月下,金帝完顏守緒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突然下詔,指派剛剛取得京西諸路大勝的完顏合達、移刺蒲阿率五萬精兵去泗州,說是要防備楊妙真地紅襖賊餘部會向西進犯南京路;與此同時,下令將我們派去金國支援他們抗蒙的護衛隊分割成五隊,派往京西的五個路份分別駐守,並嚴飭南京路不得留下一個山東白雲軍的士卒駐紮。”

“調金兵大軍到泗州防備楊妙真,讓火力強猛的護衛隊分守五個路份,不準我們的白雲軍在南京路內駐紮,金朝君臣這樣的安排到底是什麽意思?”林強雲自語,一時沒意會到金國作出這樣的調配有什麽用心,猶疑的低下頭沉思。

仔細的想了半晌,林強雲心下大為吃驚,猛然氣急的叫了起來:“天呐,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調動,這不是將他們整個京西數路都放到砧板上讓蒙古人操刀下手麽。那個完顏守緒想做什麽,他是活膩了想早點去見閻王,還是腦子壞了發神經,怎麽會下這樣自尋死路的詔書呀。”

應俊豪語氣不怎麽肯定的說:“我想,可能金國君臣出於提防我們,既要借白雲軍之力為他們守土,又不想讓白雲軍南京路駐紮威脅到他們的安全。更有可能的是,部分金國的朝臣、大將有私心,或者自以為收複了京西五路,有本錢可以打敗蒙古人了也不一定。”

林強雲撇了撇嘴,苦笑道:“蒙古韃子雖是打了一場敗戰,他們隻是像在京東時一樣,因為一時沒弄清楚我們的虛實,並且懼怕我們的火藥兵器殺傷力太大,眼見不敵討不了好,才主動退走的。我所得到的消息說,被擊敗潰散的全都是蒙古仆從軍,韃子的主要兵力蒙古騎兵其實沒受到多大的損失。祖叔公,你也知道的,我們在金國境內總共隻派去五個軍不到八千人,而且都還是依靠弩箭、火銃和火炮進行戰鬥,沒有近戰拚博能力的不合格戰士。所以說,我軍的優勢在於火藥兵器,但也必須將火藥兵器集中在一起使用,形成強大的打擊力量才有製勝的可能。一旦分兵,力量就弱了,麵對蜂擁而來多過我們數倍以至十數倍的敵人,除了殺傷一些收回點本錢外,護衛隊絕非蒙古軍的敵手。若是蒙古統軍將帥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找到對付的辦法,又或者探明了白雲軍的虛實,一旦有機可乘,他們就定然會再次南侵。這不,上晝(午)接獲利州特務的密報。數萬蒙古騎兵避開有護衛隊駐守的城池,深入到鳳翔路南端,已經攻占寶雞縣城,準備假道宋境北上滅金了。婊子養地。金朝皇帝和那些金國的大臣不懂局勢還情有可原,難道完顏合達與移刺蒲阿這兩個家夥也不明白此中的厲害關係麽?!糊塗啊糊塗,有這樣糊塗的皇帝,再加上一幫糊塗地大臣,金國想不被蒙古人滅掉都是沒天理。”

應俊豪懷疑的問:“強雲,情勢真的如你所說般的嚴峻麽,我們要如何應對才好?”

林強雲沉思了一會,憂心忡忡地對應俊豪說:“七千多人分成五隊。每隊隻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隻能守城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哪還談得上集中力量。以優勢兵力、強猛的火力主動尋找戰機對付善於運動戰的韃子騎兵……唉。算算看,京西共有京兆府路、鳳翔路、鄜延路、慶原路和臨兆路,剛好是五個路份。這樣分的話,每一路一千來人地護衛隊連守一個城都辦不到呐。婊子養的,這不是叫我的戰士們在這些城池中等死麽……”

說到這裏,林強雲猛地眼睛一亮,大聲說:“啊,我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早就被蒙古韃子獲悉。難怪我六叔帶回利州轉報地消息說,蒙古兵在五月初就南下,避開幾個有護衛隊駐守地城池。

急進到寶雞城下。”

應俊豪道:“強雲,你算得不對,我聽承宗說過,我們有三個軍集中到廊延路的延安府,隻有兩個軍不到三千人才在其他幾路……”

林強雲大驚失色,厲聲罵道:“岜有此理,這是過橋抽板哪。金國皇帝完顏守緒這個狗雜種,成心要葬送我幾千護衛隊將士啊。不行,我不能讓我們的子弟兵在金國白白送死。來人,立即請水戰隊張都統。”

應俊豪瞪大了眼睛,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水戰隊的張……都統,是不是去年率船隊到外洋去博易,你那位姓張的大個子家丁回來了?”

林強雲:“正是他。祖叔公,本忠大哥可不是我的家丁,而是我的朋友……”

門外響起張本忠的聲音:“公子言重了,張本忠隻是一個下人,如何當得起公子以朋友相稱。應大俠說得沒錯,本忠無論何時都是公子忠心耿耿地家丁……”

林強雲叫道:“張大哥,快請進來說話。”

看到張本忠還要爭辯,林強雲急忙搖手說:“不管怎麽樣,張大哥,你和四海、張山兄弟、金來兄弟他們幾個都是我林強雲的朋友,這事到此為止,不用再多說了。張大哥,我祖叔公剛從歸德府回來,帶了一個壞消息,看來我們原定後天去安南的事情要拖後一步了。”

聽完林強雲所說地情況後,張本忠問道:“那麽,公子的意思是讓小的率水戰隊去京西,將處於危險境地中的護衛隊接回來麽?”

“我想讓你率水戰隊去京西是不錯,但卻並非要將護衛隊撤回,而是要你運一批糧食、子窠、子彈、無羽箭和修理兵器的配件等,補充上次大戰的損耗。然後把大(黃)河、渭水上有深鼎的防沙平底戰船調集到一起。先控製住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及這裏幾個重要的渡口,盡可能阻止中原的蒙古大軍西進、南下,確保金國能支持得長久一些,使我們根據地有多一點時間做好應敵的準備。”林強雲拿出一張地圖攤開放到桌上,用手指點著圖上的幾處地方對張本忠仔細解釋說:“其他沒裝深鼎的戰船,則全部調回禦河,填補根據地兵力不足的戰力。還有,你到了京西後,立即下令給分散在諸路的護衛隊,將他們集中到鄜延路的延安府和河東南路的河中府,協助金兵守城。萬一蒙古韃子的兵勢過大,實在無法保有膚施、河東兩城,護衛隊應立即撤離,全部乘船回防禦河以東的新納根據地。戰船則在運回護衛隊後,全力封鎖大河。我要讓韃子兵最起碼在大河封凍之前不能越過黃河一步。”

張本忠想了想,神色堅定地說:“公子放心,小的會相機處置。但是,安南國的事也並非一定要小的去不可,那位和小的一起出洋的統領鄒景豪,頗有海上行船打仗地能力。公子看,是否由他率船隊前往接人。這樣就不至於數百艘大船停在澉浦讓人疑心,中原、安南兩頭的事都不耽誤。”

林強雲:“張大哥,水戰隊是你該管,由你做出決定下令就是。此外。延安府有我們需要的‘石脂水’,這物事於我們很有用處,不到萬不得已時,寧可棄守河中,也要想辦法保住膚施。”

張本忠站起拱手:“小的遵命。”

張本忠離開後,應俊豪問道:“強雲,你剛才說大河封凍之前不讓韃子兵過河。那……若是大河結冰之後呢,你就打算不管了麽?”

林強雲苦笑道:“祖叔公啊。麵對著金國發神經地皇帝和他那些比豬還笨的大臣,有什麽辦法呢。他們連南京路都不許我們白雲軍留有一兵一卒,叫我們怎麽去管。想管也管不了啊。再者說。我們根據地自己兵力也不足,不可能派多少兵到金國去相幫。更何況我們護衛隊用的各種火炮、火銃、鋼弩,必得要有大量的子窠、子彈和雷火箭才有戰鬥力。而根據地目前又奇缺火藥,就是作坊的工人夠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法做出足夠再打幾場大戰的彈藥來。金國……唉,讓他們聽天由命自求多福去吧。”

應俊豪一時無言,隻是在心裏暗思:“這小子說得對。遇上這些不知好歹的糊塗蟲,也隻好這樣處置了。”

林強雲又說:“現時我們總的情況也不是太妙,大宋境內地攤子鋪得過大。半年至一年的短時間內,一是沒有足夠信得過有經商老練的熟手去管理;二是需要很多本錢放入,造成我們銀錢周轉相當緊張。祖叔公,丁大俠回來後,我想請你和丁大俠、青雲他們一起率人去篤州磨旗山一趟……”

林強雲放低聲音講了此去所要做地事情後,應俊豪喜形於色地振衣而起,大聲道:“既是有這麽一樁財寶,何須要等丁老兒回來,叫青雲那小子立即從澈浦調兵,我要馬上去磨旗山……”

“耶,祖叔公不要那麽急吧,我那便宜族兄楊青雲還在鄧州沒回來呢,你想叫也沒處叫去。”林強雲說了不少好話,方讓應俊豪同意等到丁家良或李青雲任何一個回來再去取笞州。

本朝地役法大體上沿襲南渡前差、募並行之例,其中可以作威作福、擅權納賄的州、縣吏役,基本上被吃這一行飯的舊吏把持,他人無從插足這一行列。如果不是精明強幹的地方官主持一方政務,這些役吏們有各種各樣的手段控製官府,能夠輕而易舉地左右地方官長的意誌。由於“官之貪者不敢問吏,且相與為市;官之庸者不能製吏,皆受成其手”,所以造成了大宋朝這一吏製官、官從吏,官吏勾結狼狽為奸殘民以逞的奇怪現象。

另外那些無利可圖的職役——主要是保正、保長等鄉役,則成了普通民戶地災難。本朝南渡初,官府以保正代戶長催稅,多致做保正的人戶破產;又改差催稅甲頭,或募戶長,或以大保長兼戶長並給雇錢催稅等,卻還是依然如故。

義役,就是各地民戶為了應付催稅差役,自行依戶等籌資募人當役所創。

祖承福是個孤兒,今年二十四歲,身高六尺出頭,長得高高大大手長腳長。一副國字臉配著雙大眼睛,臥蠶眉上的左額頭有一條淡得幾乎看不出地寸半長傷疤,對人笑起來顯得十分和氣可親。父母在他七歲時就得病雙雙亡故了,留給他的隻有三十畝水田,和四間還算完好的磚瓦房。他是在一眾街坊鄰居東家一餐,西家一頓喂養長大到十二歲的。此後,祖承福把三十畝田和房屋托給一位孤老的族叔代管,悄無聲息地失蹤了八年。前年,他在族叔去世前才又回到老家,守住三十畝田和一幢失修的破屋過活。

流浪慣了的人,不耐煩作田耕種,依舊將水田租與人佃作,自己則在鄰居們的勸說下當了坊役,做起了拿一份本坊各戶主湊份子度支錢糧的“義役”。

今天忙完了上官派給他們眾差(義)役往德清縣解送公事錢的差使,向同伴們道了聲別,便提著一個從德清帶回的籠子,在籠內幾隻鴿子咕咕的叫聲中,施施然離開縣衙邊的本縣“差(義)役”公事間。向十多天沒進過門地家中走去。

這裏是湖州的武康縣,縣城位於前溪北岸。這是一個總人口隻有不到十萬,勉強夠到上縣標準的小縣城。城牆內的居民不足六千丁口,大部分是本縣地致仕官宦、富民、兼並之家。以及這些大戶的近親、家丁仆役之類。城內也有少量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分散在各個邊角不起眼的地域。不過,原住民的數量不多,戶數雖然有占了城內民戶的大半——二百多近三百戶,人口卻隻有六人之一強——丁口不過一千出頭而已。

祖承福的家在武康縣東城門內南側的狸子巷盡頭,他家左邊是幾欲埋沒成為臭水溝地內河,右鄰是一座看去十分破敗的青磚瓦頂舊宅院。這家宅院占地四畝餘,原是一甲子前武康縣城數一數二的財東柯員外地府第。隻可惜。

柯家在六十年前因故敗落,如今隻餘下這一座宅院供後人棲身。這座諾大地柯宅,如今住著柯家祖孫三代二十口人。好在柯家還剩下三頃肥田。每年能收到一百五十多石稻穀。勉強夠他們一家吃飽穿暖安穩度日。

祖承福與柯家老四同齡,比柯家老五大了兩歲,他們三個是從小在一起廝扯打鬧混出交情來的好朋友,直到祖承福十二歲出外流浪以前,柯家的老四、老五還經常偷出家裏的飯食讓好朋友充饑。

一路笑嘻嘻地與老人問安問好,向同輩大叫大嚷打著招呼,走到柯家大門外,對著緊閉的門扇裏麵高叫:“柯老四。我回來了,記得你還欠我兩角子酒,晚上要還債了。”

裏頭沒一絲聲息。祖承福自語道:“怪事,今天柯家怎麽沒一個人出來應門,他們一家老少都出去了?!”

對過懶洋洋坐在自家門前曬太陽的金三五,抬起頭有氣無力的說:“福哥兒,別叫了,再大聲也沒人出來理會。最近這些天,他們家除早先出門到湖州去嶽家的老五夫婦三口外,隻有柯老二那沒卵子地瘟生每日出來一次,采買些油鹽醬醋肉菜等物。其他人連老二、老三的大毛、二毛兩個攪擾兄弟也十多天都沒露麵,別人就更不用說了。柯老頭一家不知有什麽事躲在屋裏沒聲沒響的操辦,柯老二連續五六天都買了比豬肉貴上一倍地羊肉,每次都是十斤八斤的提回家去。有吃的麽,老不死的兩天沒一粒米下肚,快去見我的老爹嘍。”

“阿也,他們家定然是揀到大疊紙鈔、金珠元寶,或者是天上掉下一簸籮銅錢發財了。”祖承福從背著的囊袋裏掏出一個大饅頭和一串錢,把錢丟到金三五的腳邊,叫了聲:“收好,這是本月請你照看鴿子的工料錢。”

將饅頭往上拋了一下,接住後再朝金三五懷裏丟去,玩笑般對他說:“怎麽,你這到處吃白食的病秧子不去他們家打秋風?來,接好了,先用這饅頭墊墊底,晚上小侄拉柯老四出來時,請三五叔一起到酒鋪子裏喝上兩杯淡酒。”

“唉,福哥兒,承情,生受了。願你好人有好報,娶得個賢惠的渾家安穩過日。前天實是挨不過肚饑,吃了你留下的最後一點鴿料……虧得你今天回來,再過兩天回來的話,你就要為我和你的兩隻鴿子收屍……”金三五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年輕時為人跑船落下一身病,近幾年撐不動船被主家趕回來等死。他是柯老大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十多天來將柯家的一切變故都看在眼裏,有心問問柯老大出了什麽事,順帶用柯家常說的“省比賺更快”勸上幾句,沒成想等了三四天都見不到人。

今天遇到祖承福回來,知道這小夥子也與柯家人有交情,又是個講義氣喜歡助人的主。金三五接住了饅頭並沒即時送入嘴,而是臉色沉重地招手讓祖承福湊近,悄聲說道:“柯家出怪事了,整整十天時間,他們大人小孩連門也不出,好酒好肉的天天買上一大吊。這樣折騰下去,別說他們家隻有三頃地,就是再多十頃八頃地也不夠他們恁般大吃大喝。你說,會不會是上月十九才做完七十大壽的柯老頭子想開了,不打算省銀錢為子孫再次重振柯家積攢老本?難道,“柯老頭子將一貫奉行‘省比賺更快’的信條丟到九霄雲外,準備趁著自己沒死之前將以往苦苦節斂下的一點銀錢吃光用光?唉。數日來我等在這裏,隻見到柯老二挎著籃子匆匆出入,叫他也隻是不回頭地應一聲,問他家老大時隻是一個勁地搖頭不語。”

“柯家如何會變成恁般……十多天都隻柯老二一個人進出買菜麽。別的柯家老少呢,他們家地女眷也不出門洗涮麽?”祖承福疑心大起,也壓低了聲音對金三五發問。

金三五道:“誰說不是呢,除了柯老二外別人一個也見不到,想盡盡人事相勸一回也不可得。看來,柯家很快要破落下去,隻怕是連這一座老房子也保不住嘍。”

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多講,附耳說了幾句後便自顧回家去了。

關上大門。祖承福從柴草間的屋梁上取下一個布包,回睡房將包打開,把內裏油漉漉的鐵板、鐵件和木塊等物一樣樣組合在一起。裝成了一具長寬俱僅七寸的十字手弩。和一把不到半尺地單管小手銃。先翹起隻和子彈般長的銃管,照著窗戶往內中看了看,托回銃管對準門外的槐樹扣動懸刀,嘴裏輕叫了聲“砰”。拿起幾顆銅光閃閃的子彈自語道:“這物事厲害是厲害了,就是打完一次還得兩息時間換子彈,總不如憑手勁發出暗器來得快捷。說實在的,這寶貝用來倒方便,就是沒習過武的人也拿起來就會用。對上如此厲害的物事,練武也就沒多大用處嘍。”

當夜,一條黑色的人影悄悄從柯家側牆翻入。落地後對不聲不響衝上來地一頭狗噓了一聲,掏出一塊餅塞到狗嘴裏,輕拍了狗頭一下就無聲無息地趟了。黑影在房舍外躲躲閃閃地縱高伏低專揀暗影角落竄動,避開幾個隱隱綽綽的守衛四處或停或行的遊走了一圈,一個多時辰後方像來時一樣消失在不太明朗地月光下。

第二天一早,兩隻鴿子從祖家舊宅後院“噗嚕嚕”地飛出,在房屋上空盤旋了兩圈後朝東南方飛去。

巳時,祖承福換了身幹淨地褐衫出門,向早早就坐在自家門前的金三五打了個招呼,另外再使了個眼色。金三五回了個眼色,點頭示意把手中幹巴的醬雞爪晃了晃,裂開嘴露出黃板牙哼哼唧唧地唱起豔調:“汴京女兒十六七,顏如花紅眼如漆。蘭香滿路馬塵飛,翠袖短鞭嬌滴滴。春風澹蕩搖,錦箏銀燭……”

祖承福一搖三晃地來到南門邊的伯公亭,在聚於此地賭錢的混混大叫大嚷聲中,祖承福擠進人圈拍拍一個三十來歲的赤膊大漢,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胡兄,有樁能賺錢發注小財的買賣,想不想做?”

名喚胡混的赤膊大漢抓了色子正待往破碗內放地手僵了僵,叫嚷的聲音也同時頓了一下,然後又不動聲色地賭起錢來。

祖承福慢慢退出人叢,走到伯公亭外的陰影裏坐下,順手拔了根草莖一邊咬嚼一邊抬頭望天,暗想:“看到地十四個惡賊中,有八個看來武功相當不俗,昨夜差貓貓子(差一點)就被他們察覺了。另外六個蒙古韃子板板鼎鼎,外貌又凶形凶像,遠遠的就聞得到臭氣熏天,看來也不是怎麽好惹的。隻要柯家老小沒事,就暫時不要去動他們,等我們的人趕來了再擒拿這些惡賊不遲。”

胡思亂想間,胡混來到他身邊坐下,俯身向前問道:“福哥兒,有什麽買賣可以發小財,會不會有危險,說吧。”

“看你胡混兄說的話,好似大家夥都是正人君子一般。我輩市井間人想要賺到錢,而且還是數百成千貫那麽多的會子,哪有不危險的。不過,這次我隻要你們悄悄守候,用心記下看到的事情即可,隻要小心些不去惹事生非就不會有危險。”祖承福讓人覺得和藹可親的笑容,與他所說的話格格不入,但也極具誘惑力:“所要做的事情是,你幫兄弟查一查,從我出役到德清時起,我的鄰居柯家進出了什麽人,是否有認得的江湖人,他們的出身、名號。另外,從今天起的十日之內,煩請胡混兄派些人給我日夜盯牢柯家。任何大細動靜都不要放過。事了後兄弟會付一百五十貫齊魯紙鈔作為報酬。諾,這是十貫齊魯紙鈔地定頭錢,你若是應承了這件事呢,就拿去先給弟兄們買米。如果不想幹的話。我就另外找人幫忙。怎麽樣,想不想要這張楮幣?”

不用偷雞摸狗,不用冒生命危險就能賺錢的買賣,如何能白白庭讓給他人。

而且,定頭錢就是十貫齊魯紙鈔啊,拿到湖州的金行去那可是能兌十十足足地一萬錢呐,自己二十多個兄弟省著些能吃一個月。若是短短十天的事了後,還有一百四十貫可拿。胡混那裏會不想要。一把奪過祖承福手裏的楮幣,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認真看了幾遍,用手指彈了彈這張印得很是精美。又值錢的楮紙。胡混笑罵道:“福哥兒,虧你還叫我胡混一聲兄,有錢賺的事情難道自家兄弟就不能賺麽。定頭錢我收下了,今天下晝(午)開始就會有人日夜不歇地接替盯住柯家。大事小情各人都會詳詳細細地記在心裏,包保一件都不漏地說給你聽。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放心吧,我們這些兄弟們做事。不會讓你失望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放在如今黴運當頭的柯老大身上,當真是說得半點不假。再正確不過了。

平日裏按照父親“本本份份做人,小小心心過日。”行事的柯老大,從小就小心謹慎不肯得罪任何人,就連不認識他地街頭小混混、認識他的小乞丐都會從他身上討得一點兒便宜。當然了,這種便宜最多也就是詐得一小把,大約一二十顆炒豆子,討得一角吃剩下沒舍得丟棄,快發黴的麥餅子之類地食物。別地,比如說想從他身上弄出哪怕一文錢,柯老大肯定是打死他也不願的。

這些時日,他不但自己身上招邪撞鬼倒了八輩子的背時運,還給家人帶來了不可測的滔天大禍。

十多天前的四月二十八日,柯老大郎帶著一月前滿了二十歲,才行完冠禮的兒子柯大郎原本年輕時這柯大郎的名字是放在柯老大身上的,但後來有了兒子,柯大郎地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他的兒子身上去了,所以往日的柯大郎就成了如今地柯老大——到城南,準備向佃戶們問問有誰的糧食不夠了,可以先從柯家借些去,收了稻穀後再借四還五。沒想到才出城走了兩裏,父子二人就被路旁撞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和尚攔住了。

那凶惡得緊的和尚一現身,就在兩人驚愕中抓住他們父子拖入稻田間的一座墳頭後。先是凶形惡煞地問了武康縣及柯家上下的詳情,然後又以不聽吩咐就殺光柯家一門為要脅,逼迫看來顯得比其子老實巴交、嚇得一直抖索的柯老大回家,令其叫了兄弟一起抬來轎子,將和尚和大郎藏在轎內悄悄地迎入家中。

進入柯家後,死抓住大郎不放的凶和尚又令柯家男人出去,為他在城內外各處奔走,往路邊的牆角、樹底貼上畫有古怪符篆的小紙條。

把一個和尚當作祖宗,好酒好肉給供奉起來沒什麽,雖然肉痛卻還是在柯家能夠維持的範圍內,誰叫自己家長房長孫落到了別人手裏為質呢。可五天後不請自來的十多個惡客一到,柯家就陷入了真正生死兩難的黴運大坑裏了。

第一撥六個提刀帶劍的江湖人進入柯家,是在五月初三日的點燈時分。這夥人到了柯家後倒不曾有過太出格的舉動,隻是將柯家斷了奶又未成年的男童全部都集中起來,關到一間屋子裏,不許走出房門一步。

初七來的第二撥是五個蒙古韃子,他們在恁般熱的天氣裏還披了一身皮袍子,渾身夾著羊膻味的臭氣,令得讓人遠遠嗅到就會想吐。這些蒙古人可能是自知身上的味道太重,除了在柯家的後菜園內走動個就沒怎麽去打擾人。(全本小說網小說網,手機站wap..cn)

蒙古人一到,柯家除了柯老二夫妻外其他人全都換去了人身自由,三代十七個男女老少被關在後院兩間屋內不許出房門一步。即使柯老二的渾家也隻允許到廚房操持食物,除了打水外連走進後院時間稍長也會被鞭子抽得衣裂皮破。

到了五月初十這天晚上,柯家老少的天大厄運,終於在一個名叫宗洪的蒙古漢軍上百戶帶著六個喪心病狂的家夥來到之後,便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首先喪命的是七十歲的柯老頭,他上前攔阻要拉走兩個年輕的兒媳並三個及笄的孫女去陪寢時,被一個惡賊一刀背砍在後腦上,當即就斷了氣。

接下來,就是血氣方剛奮起拚命的柯家老三、老四刀下喪命,與柯老頭一起被填了側園的廢井;柯老大夫婦等幾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男孩被上綁另關到一處,幾個小女孩與年輕女人自然被惡賊強拉去陪寢糟蹋……

五月十七,祖承福回到武康的第三天未時至申時前後,陸陸續續有四五十個各色打扮的青壯,三三兩兩地從東、北兩個城門進入武康。這些人進了城後,有衣著鮮亮的住入城中的兩家客棧,苦哈哈的則為省幾個錢去貧戶家借宿,還有的鑽入一間商鋪後就沒再出來。

太陽下山之前,四個兩截褐衣背著囊袋、役夫打扮的年輕人來到祖家大門前。其中左右看了看,向對過的門邊坐著的金三五彎了下腰,和氣地問道:“請教老伯,這裏是承福兄弟的家麽,可知他人在不在?”

金三五懶洋洋地反問:“你們是什麽人啊,為何知道本縣的祖承福?”

“我等乃承福兄弟在德清認識的好朋友,前些時日約好了要來武康尋他相會。”

“呶,那個門就是福哥兒的家,人有否在內要叫應了才知道。”

一個年輕人剛抬手欲拍門,門卻沒等他拍上就自行打開了,祖承福向四人點點頭,走出門外左右探看了一回,對金三五打了個手勢,五個,人一聲不出地魚貫而入。

當天入夜點燈時分,胡混與兩個身材矮小的潑皮從祖家後院翻牆而入,閃到一間透出燈光的房屋外推門進去。半晌後,一高兩矮三個人又順原路翻牆出去,出了狸子巷口,三個人再分成三個方向各自走了。

當夜同樣是上燈時分,柯家還算完好的前廳燈火通明,廳內亂嘈嘈的或坐或站著二十多個操著各種口音的人。

正中上首的一張大椅子上,坐著一個氣色灰敗、身上裹了好多傷巾的喇嘛,赫然便是二十多天前在護國寺逃掉,各方人士一直追索而不得的大力法王。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29
卷十 第十六章

大宋朝南渡初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由淮揚過江南下攻掠,占領鎮江府後兵分兩路。東進的一路在常州被阻,而西向的金兵則在奪占建康府(南京市)後,連下漂水、建平、廣德、安吉、杭州,一路追著當時狼狽而逃的皇帝趙構朝越州(紹興)、明州(寧波)、定海走,直到出海後打了一場大海戰,吃了大虧的金兵,方知大宋朝的水軍不同於步軍,並非他們這些善騎射的北方女直人所能輕易招惹得起的,忙不迭地又退回了杭州。

東城門內南側的狸子巷,因為東門內有一條內河,過去小船可通南城外的前溪,百餘年前原是武康縣比較有名的地方,住戶大多為行商坐賈、”地主之流稍過得去的人家。就是在建炎三年金兵經過時被屠了一次城,武康人丁大減後原本寬有丈五左右的內河,漸漸淤塞成了隻剩下不到一丈的臭水溝。現時別說小船了,就連一個稍大點的腳盆也沒法順順當當地進入護城河,更不用提可以到達前溪。因此之故,這一帶也就成了現今的破落模樣,再不複當年的繁勝了。

顧大郎是五月十七日上午來到武康城內的,他在西大街的一間米麵鋪落腳,與先到的特務營湖州分什之人碰頭,然後又歇息了大半天時間。點燈時分,顧大郎外罩一件長衫,將那把不到三尺長、卻又重有二十多斤的黑色怪刀連鞘貼身藏於衣內,和另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人相伴慢慢走出鋪門,說說笑笑朝城南門內僅有的一個瓦舍而去。

當夜戌時,柯家左鄰的祖家一間廂房內,八個年輕人頭碰頭地俯身在一張方桌上。其中有七個是黑色短衣紮靠、外罩披風。顧大郎則脫去了長衫,改穿了灰褐戰袍,外套青底紅邊背子,木鞘的小單刀也換成了背上斜係。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從老營趕來相助的顧將軍顧大郎,一手‘屠狼’刀法迅捷無匹,幾次與韃子兵大戰未曾有十合之敵,連應大俠、丁大俠諸位前輩都說顧將軍是青年一輩中的俊傑。

今天地戰鬥中,就由顧將軍和我們當中武功最高的祖什副兩人負責近身博殺。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內采用大小鋼弩遠攻,盡量避免自身的傷亡。”一個年近三十,披散頭發遮住麵頰上大塊疤的漢子。環顧了眾人一眼指著灰褐戰袍背刀的顧大郎小聲介紹,稍頓後又問:“承福兄弟,其他還有什麽?”

祖承福對幾個人講述了柯家的房屋地勢。很有信心的說:“四天來。小弟在夜間進入柯家三次,昨天夜晚沒再到柯家。幾次進入柯家,隻覺得內裏一次比一次冷清,巡哨地韃子們雙走動得相當勤快,警戒很嚴密不易探查。為免柯家老小受傷害,也怕會打草驚蛇,我不敢對守衛和巡哨的賊人們下手,也沒尋到機會與柯家的老少會過麵。因此。這幾天隻是探查到喇嘛和賊子地人數沒甚變化。另外,柯家這數日來出出進進地人不少,但進與出的人數卻一個不差。相信不會有什麽大的變化。今天我們有這麽多人手,應該可以一次性對占據了柯家的喇嘛、韃子進行攻擊,想來全數擒殺問題不大。”

疤麵漢子:“各位兄弟,祖什副剛才所說的柯家情形,總的就是這樣子了,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現在就問。時候不早,我想是該動手了。”

祖承福對其他五個人看了一眼,見他們都同時搖頭不語,便出聲問道:“宗什長,本縣縣尉及差役房兩處的捕頭、差人……”

“祖兄弟放心,我來之前縣衙已經有了回複,縣尉並未將錢鈔退給送去地人。”宗什長右手朝下按了一下,笑了笑說:“縣尉大人既然敢留下一百貫齊魯紙鈔,那就說明他雖不派捕頭差人相幫,卻也不會發火簽讓捕頭們出來礙我們的事。再說了,連湖州府我們也都打點過,通判大人拍了胸脯保證會替我們遮掩,還有什麽好擔心的。這裏是你地老家,弟兄們都不會做得太出格,除了誅殺擒拿蒙古的細作、喇嘛之外,絕不會做出殺人放火的缺德事。若真有誰敢幹犯律令,不要幾位都管出麵,就是我們這一幫弟兄也絕不會放過他的。好了,大家還有什麽事要說的嗎?”

宗什長沒聽見回答,沉聲下令說:“那好,我就再申明一下,這次我們特務營湖州分什全部七個人都來到了武康,還有老營的顧將軍、本州及臨安的百餘鏢師、江湖好漢相助,目的就是要擒殺蒙古細作,特別是那個被局主法寶所傷、逃出來的大力法王。記住了,來此的蒙古細作和喇嘛都是武功高強的好手,除顧將軍和祖兄弟外,其他人武功太次,切不可與他們近身硬拚。一定要按都總管的吩咐做,在保證我們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先用鋼弩分組遠攻,能擒殺多少就是多少。”

宗什長話聲停頓了一下,低頭想了想,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然後才將聲音提高,下令道:“稍時,由我帶兩個人去會合在柯家後巷的鏢師,先期潛入柯家後院負責清除警哨、相機救人。胡什副帶一個人,去對過的張家,與藏身在那裏的三十位鏢師會合,看到占領後院成功的旗花信號,或聽到手銃聲後從正麵攻入前院,速度務必要快,以配合後院的戰鬥。”

一位年輕人拱手應了聲“是”,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走了。

宗什長看向祖承福問道:“承福兄弟,柯家兩側據守堵截的人已經安排好了麽,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祖承福正容道:“什長萬安,那麵和我家已經各有十位鏢師隱身,相信每邊的十具鋼弩能夠封鎖了。除非武功極好的高手外,一般的漏網之魚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箭雨攢射的。而且我也向他們這些設伏地鏢師交代過了,無論如何都要隱住自己不可現身,隻要看到有人上了屋麵朝外逃逸。每個賊子都有三具鋼弩封鎖射擊,即便不能將突圍的全部射殺,至不濟也要讓賊子們受些傷,方便我們擒捕。”

宗什長點點頭:“好了。稍時你和顧將軍帶一個人進入柯家前院,剪除了警哨與守衛後,讓一人留在大門處,一有信號就將大門打開,讓胡什副他們能盡快衝入助戰。顧將軍和你則潛行到大廳附近,大隊到達控製住大局後再對韃子的高手進行博殺。”

祖承福站直身體,雙腳一並拱手應了聲“遵命”。向身邊的夥伴和顧大郎揮了下手,抓起地上地一具大號鋼弩。摸了摸腰間的手銃、小手弩、子彈盒、鋼針匣,將箭筒背上紮緊,扶了扶背上的連鞘單刀。便匆匆推門出去。

時近亥初。狸子巷四下裏黑沉沉的,附近鬼影俱無顯得清冷無比。倒是柯家的破敗大門上,不知為何一反他們家的常例,在這平常的日子裏掛上個小的燈籠。燈籠底一簇圓圓地光斑照在門前,燈籠上散射出來昏暗的光線,讓人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大門附近兩三丈的地麵。

接到後院發出地信號,從前門衝入柯宅地鏢師到達前院大廳時,與先一步來到的人一樣傻眼了。鳩窠鳩占的破舊大宅內。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的大廳內,別的地方除了從幾間屋裏搜出的死人外,沒有發現一個活的。而集中在大廳裏的所謂韃子、喇嘛和其他挎刀帶劍地家夥。隻不過是穿了別人衣服、為了每日五十文錢從安吉來此的閑漢、混混假扮的罷了。

“老太爺、哥嫂、侄兒侄女們,這個仇我祖承福一定會報,你們安心去吧!”檢視過搜尋出來地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屍體,切齒沉吼的祖承福邁步朝大廳走,鐵青著臉向走近身邊的宗什長問:“我柯五弟的屍身呢,井裏沒有麽?”

“井裏掏出的隻有三個人,其他的你剛才都驗看過了……”

祖承福彎腰拔出綁腿上的匕首,一聲不響扭頭往捆成粽子般的那簇人邁步。

“你要幹什麽,不可濫殺……站住!攔住他。祖什副,我命令你領路,帶大隊到城西的七姓村,或許還能查出喇嘛、韃子等惡賊的下落。”聽說再無其他的屍體,祖承福拔腳就要朝那些假扮的閑漢混混們衝去,好在被宗什長叫住了:“據這些遊手招供,昨日上晝喇嘛和韃子們還在安吉城北的塗溪。我們快些,現在趕去應該還能查出不少蹤跡。”

大力法王出身於吐蕃喇嘛教寧瑪派,原是梯格馬寺的護教法王。二十多年前,喇嘛教的噶丹、薩迦思、噶舉三派聯合與寧瑪派爭奪地盤、信徒、香火大打出手,已經被壓迫到遠離邏些(今拉薩市)城東北的紅教,屬於寧瑪派的喇嘛被三派從梯格馬寺、必裏公帖寺、達木熱寺三咋,廟宇中趕了出來。萬般無奈之下,這三個寺院的護教法王便丟下各自的活佛,決心離開吐蕃聯袂北上另外開創自己的基業。經過一年多時間不遠萬裏地長途跋涉,三個自恃武功高強的喇嘛穿過當時還沒被滅亡的西夏,來到了戰亂不息的大漠草原上到處流浪。後來,他們三人於一次戰鬥中救下並結識了當時才十七八歲的四王子,被收留在帳下,甚得拖雷的信任。

喇嘛教有源於天竺再發展起來天下無雙的歡喜禪,有經過改造後用於**方麵的瑜珈秘術,一經授與蒙古的王公貴族,就得到達官貴人的大力吹捧。更由於去年初,拖雷又請準了窩闊台,冊封三個喇嘛為國師,一時之間喇嘛教寧瑪派在遼闊的蒙古大草原上大行其道,信眾猛增、香火大旺。

吐蕃與蒙古同樣是奉行農奴和牧奴,喇嘛教又是以奴隸製為其最基本的社會基礎,喇嘛教也就以極快的速度融入蒙古人原本信奉的薩滿教之中,使得蒙古人在喇嘛、奴隸主貴族的影響下懂得了敬奉佛祖將來可上天堂享福,知道不供奉菩薩會下阿鼻地獄受苦。

當然了,喇嘛化了的薩滿教巫師和融有薩滿之靈的佛教喇嘛,毫無例外地一改原始薩滿教巫師過去與牧民平等,不脫離生產。不受報酬,所得祭品大家分享的形式,變成了接受奴隸主貴族供奉,占有大片牧地牛羊和牧奴的新奴隸主貴族。

大力法王這次受拖雷之命。到大宋來要辦地兩個目的,非僅劫擄林飛川這小子沒能成功,就連探察江南的事情也沒著落,更別提將南方武林人士收服,以便日後作為南下滅宋的臂助了。而且,在護國寺那山坑內丟掉了帶來地一批徒子徒孫不說,還被外表上看來絲毫不會武功的“上人”用法寶給擊成重傷,最後落得狼狽而逃。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讓自以為武功蓋世的大力法王身心都大受傷害,讓他憤怒無比。

大力法王當日夜晚竊聽到這位“上人”暫失道行,無力再施展陰雷之法。迎上滾地而來的林強雲。自以為對付一個毛頭小子定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心喜之餘根本沒想到林飛川還有法寶可用,雙方才一接近,就見地上的人向自己揚手。火光與白煙閃現中左肩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將上身推得朝後仰。

就是身體後仰微的瞬間,讓林強雲急滾開去,大力法王的腳尖沒能點中穴道。在大力法王中招後又怒又氣、正欲給地上翻滾小子予以狠狠教訓1地當口,地上翻滾的道門小子又從手中噴出煙火,這次則是無巧不巧地擊中了大力法王的右腿根部。差點兒就將大喇嘛還要用來大參歡喜禪地子孫根給打掉,驚得大力法王魂飛魄散,憤怒得他幾欲發狂。

“我連中了誅心雷!”這是在右腿再度受到撞擊、煙火入目、轟響進耳地同時。心裏浮現的第一個詞。隨即,大力法王感到肩腿兩處傳來疼痛的瞬間,各種有關誅心雷的傳說一齊湧上了心頭,讓他生出了說不盡的悔意,“好厲害的道術仙法,我已經運足了功力護身,還是被誅心雷擊傷,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遭大罪了……佛爺偏就不信,這一點小小的皮肉傷痛,真能被心意左右而發作,令人受盡折磨後送命……”

痛得左手、右腿直抽搐,氣得須發直豎地大力法王掃了一眼肩腿,紅色的僧袍出現了兩塊數指大的濕跡。鑽刺般地疼痛感並不是很難忍受,以大力法王的功力還不至十分影響他的行動。不過,已經多年沒嚐到這種傷痛的滋味,現時卻是入骨入腦,令大力法王有刻骨銘心之感。更讓大力法王難以接受的是,身具強橫武功且地位尊崇無比的喇嘛法王、堂堂蒙古國師,會被一個未曾習過武的年輕人,在南北上千高手眾目睽睽之下,在請益道術仙法的情況下打傷,而且還是兩處見紅,真是讓佛門弟子的顏麵掃地,佛道之爭中佛教落了下風。大力法王自尊盡失的內心,所受的創傷比皮肉之傷痛得太多、太多了。

既然已經受誅心雷擊中,此後心生歹意時會造成怎樣的嚴重後果也讓人將信將疑。大力法王又驚又懼之下,默誦幾句經文意圖用於消抵——至少抵擋一下別讓其術立時發作那小子的道法,暗自發狠:“此時這小子的誅心雷連施兩發,必定道力一減再減,想來再無力施出法術了……竟然敢傷到佛爺,想要本法王受盡折磨麽……那,本法王就怎麽也要將你這小子擒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我受折磨的同時,也讓你吃足求生不得想死不能的苦頭,再帶到大斡耳朵去交給四王爺為奴……”

“噓!果真是有些神通,心念一動傷處就生出感應。兩擊誅心雷後,看其失措之狀,想必是技止於此,不能再施道法了吧?”肩、腿兩處的疼痛感突然間強烈了不少,大驚之下的大力法王,心裏對誅心雷的傳說已是有五分信了。但看到林強雲狼狽不堪地躲閃間,連右手中的法器也在慌亂中丟棄,估計再不能發出誅心雷了,更是自信武功高強,有十足的把握擒人為質。所以,大力法王沒有停下追擊,仍是以左腳發力向上縱躍,一麵戒備一麵小心朝地麵滾動的林強雲撲去。

讓大力法王沒有料到的是,林強雲兩發誅心雷後不僅可以再次施展道法,而且還在連連受傷的情況下毫不間斷的連擊六發。任是大力法王如何快捷地騰挪閃躍,最後還是在左腹、右胸再度被擊中兩次。兩處的要害鑽入異物,雖然一時不致讓他立即喪命。大力法王覺得渾身地氣力隨著時間拖長而越來越弱,頭腦漸漸有點迷糊起來,心知再纏戰下去自己決計討不了好,大有可能將一條老命也丟在這個山旮旯裏。勉強再挨下去。或許能在臨死前將這個年輕的“上人”擊斃,但四王爺要的是個,活人,打死一個林飛川卻是與其此行的目地不合。再者,若是被周圍虎視眈眈的和尚、道士及江南武林中人發現自己重傷,隻怕會被南朝的人給分了屍。

趁著林強雲第八次發出誅心雷之際,大力法王當機立斷,臨轉身逃命之前踢出最後一腳後,腳上感到已經中的了。再不看地上的人被踢中哪裏,頭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衝出山坑奔行沒有多遠,大量失血令大力法王覺得頭昏眼花。慢慢陷入神誌不清狀態。在一心求活的心念支持下,慌不擇路地逃出護國寺。他心裏明白,隻有回到北方蒙古人的控製區,才能得到醫治救助,也就懵頭懵腦的隻知往北狂奔。自己都不清楚逃了多久,黑暗中腳下踏空,心肺向上一浮便失去了知覺。

到大力法王醒來時,聽到有人聲。說話聲還是這些天來聽得別扭地南方口音。一驚之後,定下心先默默查察自己的身體,除了幾處的傷疼痛外。武功雖說因傷而大不如前,內力倒是還在,照樣能夠提聚,讓法王大大地鬆了口氣。

悄悄眯眼打量,發現自己在一間茅草屋中,睡於幹草鋪上,身上敷了不少草藥。心有所疑地大力法王沒敢即時出聲,以免讓人知道自己已經清醒。隻是緩緩轉動頭顱偷偷觀察、仔細用耳傾聽。時間不長,大力法王便大致了解到所在處地地方現時僅有一個老頭一個六七歲的男孩,估計不會對自己構成危險,這才佯裝初醒的模樣呻吟出來。

老頭和男孩聽到這個和尚有了動靜,連忙進內探視。

從老頭斷斷續續地回答中,大力法王這才弄清楚,原來自己是被一個上山砍柴的農夫給救回家。向農夫打聽後,方知自己昏迷了四天,此時是四月二十六日,此地乃湖州地界的武康縣境內,一個僅有一家人的小山溝。

大力法王稍能動彈,隻恐臨安護國寺的消息傳到,又怕南朝的人搜尋到此地,更擔心自己會被農夫賣到仇家手中。心性凶殘地喇嘛惡念一起,當夜就動了手,將救命恩人,及其妻兒老父一家四口全都殺了,卷走農夫家中的百十文錢出山而去。尋到路後,遇上第一撥人就是柯老大,他以威脅的手段逼迫來到了柯家。

算算受傷逃出臨安護國寺已經二十七天,躲在那個破舊地大宅院內也整整半個月。開始的時候,因為他自知長相異於大宋人,又與江南的和尚不同,實在是不敢去找郎中醫治。曾經有過一次可能治愈的機會,又被疑心生暗鬼的大力法王自己將人給殺了,白白錯失複原的良機。招到幫手後,暗中綁架來的武康城一個郎中,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倒是盡心盡力了一番,將其左腹、右胸的兩個手指般大的創口治得愈合封口,現時已經結癡了。這位郎中雖是想盡了一切能夠想到的方、藥,但卻對大力法王左腋、右腿根的兩處貫通的四個創口毫無辦法。

大力法王來到柯家的第二天,兩處的貫通傷口就開始紅腫,後來更是生了蛆。到了抓來郎中治傷的那天,甚至出現了潰爛,並流出紅白相間的膿血。

大力法王一則害怕走漏消息;二來在運功探索時發覺胸腹內還有異物存在,將兩處的經脈堵得死死的,十成功力現在隻能應用出三成;三是有氣沒處好出,連續幾天都沒再有高手應招來此,怒火中燒之下將郎中殺了滅口。

宗洪是在成吉思可汗去見長生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丙戌年的狗兒年(1226年),於邢州(今邢台市)投入國王木華黎麾下,後來又轉到四王爺拖雷部。此人不但練就一身高強的武藝,還頗有智計,自認是個未得重用的文武全才。

來到武康柯家後,宗洪在知道了大力法王的傷勢和時下蒙古細作的情況後,立即就意識到自己這批人處在極度危險之中。當下征得大力法王同意。以蒙古漢軍上百戶地最高官位下令:啟動湖州蒙古細作全部暗子,高價從附近的安吉縣雇請浪人、閑漢分批到武康,假扮成法王和一幹人等。自己和大力法王則暗中逐步轉移到安吉,再想辦法潛至太平州(當塗)或建康府。再或者與運送銅人的隊伍會合,相機穿越金國地境返回蒙古占領區。

至於劫擄林飛川和收服南方武林中人為蒙古人效力,那是大力法王自個兒的事,不在宗百戶地任務之內,由得它去好了。

這裏是在大宋江南西路寧國府治所、宣城縣東北四十裏的南湖西岸一個叫古灣的小漁村裏。古灣村都是姓楊,由一個叫做楊四的原金朝暗樁,現今的蒙古細作主掌了整個二十來戶人家的漁村。楊姓的祖上是紹興間洞庭湖寇——大楚大聖天王——楊蟲部下,自打紹興五年被一代抗金名將嶽飛剿滅後。一個小將逃出到此地避兵,而後娶妻生子漸漸成了一姓村。楊四這廝除了貪財要錢之外,還與趙宋朝有深仇大恨。故而會在做了金朝的暗探之後。又被蒙古人收羅為細作。

太陽落山後地一個多時辰,被夏日曬得發燙的熱風在暗夜中漸漸散去了炙人的溫度,總算能讓大汗淋漓地人們感覺到些許涼意了。此時是五月十七日夜晚,連續兩天地攢行急趕,一再斬殺滅口、躲閃拋開四批前來探察的宋地江湖客,宗洪與大力法王一夥總算在昨天淩晨悄悄來到這個秘密集結地。

經過整整一天的歇息,宗百戶恢複了精神體力,怔怔地坐在大力法王躺著的板床邊注視著臉色稍有好轉的喇嘛僧。

“咳……不可……可再等了……咳咳……”大力法王經過二十來天的調養。此時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微閉的眼裏開合之間昏暗無光,看來受地傷還是十分嚴重。說話間不停嗆咳:“宗百戶……咳……各處的事情準備得怎麽樣了?”

“回法王,隻待我們丹陽湖的人來到,就可以即時上船。”宗百戶麵有憂色,語氣不太肯定地說:“就怕太平州也有雙木鏢局的分店,那接下去就會出現大麻煩。”

“咳……那麽,這個村裏的後事怎麽安排?”大力法王神色平靜,似乎在說一項無足輕重的小事般:“須得……咳咳……不使泄露出一點風聲才好……咳……否則,我們這些人恐怕一個都到不了大河以北……咳……”

宗百戶的刀條臉猛然抽搐了一下,這樣熱的天氣他有一股從心裏湧上來的冷流,全身禁不住布滿了粗厚的雞皮疙瘩,暗道:“天呐,他們要殺人滅口,連婦孺都不放過!好凶殘的喇嘛僧,惡毒的心腸!千萬別再弄出事來,若是再出命案的話那可就真的沒一個能回到河北去了。”嘴上卻是試探的問著說:“法王,這個古灣村連大帶小共有近八十人,依屬下看還是不動這裏的人為好,省得被人知道後又多不可測的雜事。照說,應該立馬趕到當塗(太平州治所),順江而下就能與運送銅人的必勒孛可會聚,北返的路上人多勢眾,與雙木鏢局的人對上時也好照應。”

“咳……依你便是。不過……要把楊四和他們村裏的男人帶走一半,警告留下的漁夫村婦,一旦泄露我們的行蹤,帶走的青壯將先一步被殺,隨後還會遭到大隊人馬的報複。”大力法王想了想後陰沉地道:“另外,我們不到建康府,直接溯江上行,想辦法到均州。”

“既然如此”,宗百戶刀條臉上的五官往中間一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法王,屬下思量著要這樣才好……”

聽完了宗百戶的話,大力法王在木板**用力敲動了幾下,茅草紮的門被移開,一個麵色薰黑,頰骨高聳的蕃人走進屋,雙手大張匍匐趴下,向大力法王連連磕頭。

掙紮坐起的大力法王低下頭一麵用力嗆咳,一麵嘰哩咕嚕地朝那咋,蕃人說了一番話。

蕃人發出同樣別人聽不懂的聲音與大力法王講了幾句,然後起身低頭倒退出房門,轉過身自顧走了。

大力法王陰沉著臉目注蕃人走掉,好一會之後方又用漢話對右邊坐的武士問道:“本王已經吩咐過他們了。此去一路到均州由你宗百戶全權指揮,本王不再出麵主事。”

月亮剛升到中天就被漸漸湧上的雲遮蔽,朦朧的光線消失使得黑暗中活動地族類越發有如魚得水之勢。古灣村也在這時迎回了北返的兩條漁船,在一連串的狗吠和幾聲蛙鳴鳥叫的暗號中。二十來幢茅草屋組成地村子亮起了點點燈光,每幢屋子都有人出現,向南湖邊匯集。

二十幾個古灣村的青壯在楊四的率領下,與二十多個改裝成漁民但又操北方口音的人,紛紛上了七條能乘坐十多個人的漁船。古灣村的人沒有注意到,另有一條從北麵下來八百斛的貨船,在人們亂哄哄各尋自己該坐什麽船的時候,有人已經抬了三個,用布遮蓋地傷者上去。

亥時。八艘船零零散散的先後駛出二十多丈長的湖岸邊,在隻有一麵才是白紙,其他幾麵都是黑紙糊地燈籠相引下。望北緩緩行去。

雜亂無章地人們走了後。村子裏也恢複了以往的安寧靜寂,各處茅屋的燈火也隨後一盞盞的熄滅。

而在大力法王養傷的那幢茅屋裏,除了隨楊四出發為蒙古人出力,為報卻祖上大仇的三十五歲屋主張風外,這間屋子還少了兩個十五歲的雙胞胎姐妹。比張風大三歲的妻子張楊氏與張風五十二歲地父親張秋老漢,則雙雙被擊破了天靈蓋,與他們家最小的男丁,一個隻有九歲小名叫順兒的小男孩一起捆成一堆丟進屋側地小水灣內。

有宋一代。以人戶計算,州與縣共分為望、緊、上、中、中下五等,自政和五年以後。一個縣的人戶數在三千以下就是中下縣了,如果達不到一千戶的下縣,往往都會被罷去縣這個行政級別歸並到其他的州縣而改為鎮。以府、州、軍監一級來說,戶數最少的也要達到一定的數量,否則也會被拆分掉。特別是軍監一級的行政地域,南渡後罷拆了不少。荊湖北路的辰州,是大宋的一個中等州,地域的麵積倒是不小,但所屬的十三個縣中,帶有州字的縣除了治所阮陵縣外,就有九個是以州為名的,甚至還有一個連縣也稱不上的地方照樣有州的名稱。辰州從北往南數,有州之稱的地方依次為高州、順州、保順州、富州,永順州、溶州、南渭州、保靜州、下溪州,以及有上溪州之名的一個大山穀。

整個辰州地麵的人戶,實在說起來有點可憐,僅有區區不足七萬戶,官府上了籍的丁口就是十九萬七千餘,與兩浙路相比,連一個望縣也比不上。

辰州這裏不但山多林密交通不便,而且這裏有苗、瑤、佘、土人等好幾個民族的人在此生息繁衍,除部分有與漢人交易來往較多的熟苗、熟土人族的人外,其他——主要是苗、土人兩族——大多是還未開化的生番,很難與外人溝通交往。

就是這樣的地方,雙木商行與雙木鏢局也在辰州開有好幾家分號、分局,今年三月,連金行也在州治阮陵、南渭州、辰溪開起了三間分號。冉琥就是四月上來到辰州,專為三間金行分號負責交通官府,打點種族土官、酋長、族主之類關係的。

金行的生意這段時間以來可以說得上是出奇的好,讓冉琥這位總管事心裏覺得美滋滋的樂不可支。不過,此中還有些問題在困擾著這位總管事,那就是散處於大宋境內各地的米麵鋪所需要的銀錢在他眼中看來是太過多了些。據負責糧食生意的黃根寶說,這都是師傅——也就是東主——林強雲下令,要他的糧食總號在青黃不接時,向各地的貧困農戶先度支出其人生活所需和種子、農具,要到收成後方能或以銀錢付還本息,或以所收的麥稻按市價折算銀錢後歸還本息。不管怎麽說,其實都是一樣,不一樣的隻是本來應該由金行出麵做的賺錢生意,讓根寶的糧行給爭去做,讓自己管治下的金行少了相當大的一筆錢收入。但是,讓冉琥覺得比較安心的,東主並沒有把向各地匠戶、商戶的生意交給雙木商行,還是由自己的金行來做這樣的放貸生意。

冉琥經過一段時間的思量後,他也覺得東主將向農戶們放貸的事交給黃根寶的糧行做,其實比自己的金行做更好,這樣不但能使精於糧食生意的人與農戶長遠掛上鉤,而且農戶不虞種出的糧食會在收獲季節讓人砍價,也使米麵鋪減少了倉庫保管的壓力和使費。各米麵鋪要用糧時隻須向農戶們傳告一聲,各家農戶便會在約定的時間裏將存放在家中的糧食送到指定的地點,既方便又快速。

與冉琥一起來的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個是從臨安帶來和三間金行管事,其他則是鏢局專為保護他而配的高手鏢師。五月十九日,還從山東來了七八個頗有學說各處方言俚語天分的幫手,一個姓直名盛的瘦小漢子。直盛隻用了幾天時間,就能結結巴巴地講說兩種生番的話,不但可以和一些熟苗、熟土人作一些簡單的交流,還能與這些不怎麽開化的野人打成一片,給冉琥與本地人的交往帶來了不少便利。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冉琥就帶了直盛和六七個鏢師來到辰溪南門外的小碼頭,與前來送行的當地商行、金行諸人相別後,登上一艘五百斛的小貨船,前一刻上船的還有三個年輕的苗族姑娘。

船,在船夫的喝叫聲中慢慢離開碼頭,抬手作了幾下擴胸運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涼爽得讓人十萬八千個毛孔都大張的空氣,爺頭望了望沒有一絲雲的天空,向身邊的直盛問道:“直兄,怎麽樣,昨日那老倌送來陪寢的苗女服侍得滿意麽,可曾將其收納,做了幾回男子漢大丈夫呀?”

“咳,這個……冉先生,小人要多謝關顧。”已經央求守備軍夫子將名字改成直盛的直狗剩,豐潤了不少的臉上一紅,轉頭向船篷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個苗家小娘子倒也溫順,叫她幹什麽都隻會低頭應是……不過,小人見她……咦!?”

冉琥聽得直盛的驚咦聲,順他的目光朝岸上看去。隻見已經離開了五六丈的碼頭上,一個金行的夥家急跑奔來,一邊搖動手裏的一張紙條,一麵神情惶急地大聲喊叫:“……,且停一下,嶽州有緊急信件給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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