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93
嚴羊 發表於 2018-7-29 07:17
卷九 第九章

今天是二月十六,往年這個時候已經要忙著到田裏鋤地“準備下種做好一年生計的要緊日子。但老兵牛有餘此時卻是有氣無力地斜靠在東城垛上,兩眼無神地向城外直瞅,從早上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嘴裏還是輕輕地叨嘮個不停。

李順子畢竟年輕,就算是幾個月都沒吃過一餐飽飯,照樣有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可精神還是比牛有餘好得多,總算能拉著手裏的長矛走動了數百步。看看太陽有三四丈高了,按有餘叔的說法約摸是巳時前後了罷。左手支著矛,右手以拳頂住腹部止饑的李順子,蹣跚地拖著腳來到近前,哽咽著向牛有餘探問:“有餘叔,我們的李少帥已經願意投降了,為何他們還不來啊?再遲兩天才來的話,我娘……我娘怕是等不到那一天,說不定今天就餓死了,嗚……”

牛有餘費力地抬起手在沒法哭得大聲的李順子頭上輕撫了一下,隨即又無力地垂下,露出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孩子,悄悄到我家去,讓躲在地窖裏苦妞給你找找,看還有什麽吃的,送回去給你娘救命吧,告訴你娘,怎麽也要也多挨一時半會,好歹也等到雙木商行的人來到,隻要他們進到城內就會好的。”

“可是……”

李順子的話才出口,牛有餘就打斷他:“別可是了,快去吧,再遲你娘就過不了今天嘍。唉,這都怪我,去年不去求那位官長就好了,呆在河東或許能讓你少遭些罪呐。去吧,告訴苦妞,那一點榆錢餅錢拿出來吃了。隻要捱過今天。雙木商行的大軍一過來,肯定會按他們的規矩賒派糧草救助細民,我們困在城裏的人全都能活命。”

這裏是益都府的治所益都縣,大宋南渡前是青州的治所。

李順子行三,小時候上有兄姐下有兩個弟妹,現在家裏隻剩有一個近四十歲地母親,他也成了李家地一根獨苗。

在蒙古人圍攻了益都一年多之前。李順子家在東城外有田地五頃。

住的房屋雖說不大,但一家人和三家客戶(佃農)也盡夠住得下,算得上益都城內過得不錯的富戶。不太好的年景時會將出些許餘糧用於施粥,每年肯跟在別人後頭修橋補路,也算得上是個行善積德的人家。而且李家當時的家主——李順子的父親——不忘祖上地教訓。在楊安兒起兵造反之初,便叫客戶們相幫。悄悄在自家屋子地地下挖了幾個可以在地底連通、並有一個出口通至井壁的大地窖,用以貯存糧食、柴草和躲避兵禍。此後的十多年時間裏,李家人和他們的客戶一有風吹草動就全都躲入地窖內藏身,因此而得以逃過數次大劫。特別是正大三年(1226年),蒙古兵對趕走張大帥**,奪占城池投了大宋的紅襖軍大帥李全清剿,圍攻了一年多地青州城。在幾乎所有人都死光的情況下,李順子一家和三家客戶竟然奇跡般地在地窖裏呆了一年多,全都活了下來,甚至其間生發的瘟疫。也沒能要了他們幾家人的命去。這位牛有餘大叔,就是李家的客戶,他們一家和李家老小一起躲入地窖,是得以逃出生天的三家客戶之一。

可是,老天爺要收拾人起來,那是怎麽也躲不過的,就算逃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三年前,李順子的父親、哥哥,以及另外三家客戶的所有男人丁壯,全被李全李大帥征去當兵。他們幾家人的女人、孩子,則在同時被李大帥的兵全數捉去,送到濟南府給蒙古人做驅奴。聽說,所有送到蒙古人那兒做驅奴地大小,並不會被留在山東,而是要被趕到遠得要走上半年、一年,數百裏連人都看不到幾個,沒有樹、沒有種莊稼的田地,隻會長草的冰天雪地裏去做牧奴。人們都說,那樣的地方叫草原,富人家吃的是馬牛羊等牲畜的奶和奶幹,燒的則是臭死人的牛屎,到了那裏的人不出半年就會一命嗚呼。

也許是老天爺不想讓做了些善事的李家斷根,在李大帥捉人的那些天,正好家裏沒什麽糧食了,為了省出些少幾斤麥粒作為種子,牛有餘帶女兒苦妞,與李順子和他娘到城外尋些能吃的物事貼補,又讓他們四個人逃過一劫。

自那年之後,這僅存的兩家四個人便相幫相助,苦苦掙紮了幾年,好不容易在這亂世中活到現在。今年眼看就快過不下去了,想不到前幾天這裏的李少帥受不住蒙古人的逼迫,派人去與雙木商行的人相洽,要舉所屬的數州之地投降,讓他們這些快餓死的細民百姓,及強征來的兵卒們在行將餓斃的死亡線上,又遠遠地看到了一線活命的微光。

牛有餘目送李順子走了後,發軟的雙腿實在支持不住身體的重量,慢慢滑下坐到城垛內,緩緩閉上眼。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中聽得李順子的叫聲:“有餘叔,我把你家的榆錢餅帶來一塊,你先吃點罷。聽人說,雙木商行的軍兵和糧食在今天午時之前就會到益都城內呢。”

緩緩睜開眼,接過李順子手上那塊三分厚,發出陣陣黴臭味、黑乎乎的榆錢餅,一點、一點地啃下嚼爛咽下。得到確實的消息,再有當三錢般大的一塊榆錢餅吃下肚去,牛有餘頓時顯得精神了很多,在李順子的幫助下又站起身來朝城外探看。

“啊呀,他們真的來了,好多馬拉的大車,金都裝得高高地,可能就是運來給我們救命的糧食了。”李順子的叫聲驚動了城牆上望眼欲穿的人們。

隻聽一個當官的一邊往城下衝,一邊大吼:“多來幾個人幫忙,快些開了城門讓雙木商行的軍伍、糧食進城。”

在益都大帥府裏的李璮今天也是極為不安,作為代他義父李全留守山東東路這塊地方的最高長官,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得這樣狼狽。

自從義父於鼠兒年(金國的正大五年,大宋紹定元年)十月率軍南下為從沒見過麵地大弟李通報仇後。幾年來一直都沒發生過什麽大事。他地這個仙心製山東行省留守少帥的位子也坐得安安穩穩地,一直以來不曾出過什麽亂子。

現在倒好,任是自己下過無數道命令,要各所屬地麵州縣上交賦稅糧草,幾乎沒什麽人理采,就算有那麽三幾個縣勉強在去年九月、十月送來了糧食,也都是摻了大量泥砂的一兩百石應付充數。此後就再沒一文錢、一粒糧進入益都。總算起來。至今收到的賦稅糧食,僅有八百石不到,還不夠益都這八千軍馬和二十多萬人吃上半個月的。隻可惜這八百石麥子送來得太早,李璮以為此後還會有糧食源源不斷地運來,讓他為了征取到足夠的兵員而大手大腳地都用於招兵。分發給為了家人有一口飯吃而來的人了,以至於到本月初頭就全軍都斷了糧。

去年跟著赤那顏;合勒紮去討伐雙木商行地舉動。李璮現在想來,覺得自己真地是愚不可及,那時要是藏點私,將手上的五萬多人馬留下一半,或者是不留人馬而將三萬石糧食留下兩萬石,怎麽也不至於成了現在的樣子啊。

好在那天死鬼赤那顏要自己回來調兵征糧,州回到益都就得到消息說蒙古騎兵和自己帶去的五萬兵馬一敗塗地,全軍盡墨。

本來,李璮在那次打了敗仗時就想投入雙木商行去的,但不幸地是。自己還沒來得及采取行動,蒙古人就又派了一位姓董的宣差來到益都城,讓他不得不將此心收了起來,用大部分地時間和精力去應付。

在不幸之中又有大幸,就在今年正月,那位姓董的宣差不知什麽原因竟然在女人的肚皮上突然間死了,這就讓李璮又有了與雙木商行接洽的機會。但是,蒙古人也不是那麽好相與的,得知董宣差死了之後,強令李璮為其支付五萬兩金子的賠償。

心痛這還沒送出的五萬兩金子之餘,李翟此刻還為自己慶幸,若不是赤那顏這個死鬼突然間發了羊癲瘋,硬逼著要自己回來的話,小命肯定會送到高密城下,那還等得到此時去向雙木商行的輸誠投降。

這些天,李璮連自己帥府中的糧食都沒法維持了,眼看再不解決食物地問題,親兵都會全部逃光。糟糕的還不止此,本月初十,有人傳回消息說,父帥已經在叛宋南下征戰時死於揚州城;母帥回到漣水軍招集舊部,伺機再渡大河為父帥報仇。而且,去年七月就到山東東路的蒙古滅金東路軍大元帥斡陳那顏,自八月到了濟南府後,三天派一人來下令要準備十萬兵隨他剿滅叛逆,五天派一人來要求準備十萬石糧食,大軍一到就起運隨軍跟進。若是到時沒有按數呈繳,將以軍法從事。

“哼,十萬個兵、十萬石糧,沒有還要軍法從事?!”李璮對這樣的命令實是沒法做到,氣怒攻心地破口大罵:“我操你蒙古人的祖宗十八代,若非去年你們的人一路搶掠燒殺,把男女丁口全趕去送給雙木商行,弄得我的地盤上連種地的人都沒有一個,何至於現時我這裏一萬兵馬都沒有,糧食更是沒有一粒?等著罷,韃子們,等我投了雙木商行以後,讓你們雙方去打生打死好了,最好打個兩敗俱傷,也讓母帥能回來重振我李家的旗鼓。”

一名親兵快步走到發呆的李璮身前,激動地報告說:“少帥,雙木商行的人馬和糧草都已經進了東門,現正接手全城的防務和派發糧食。”

李璮神情一振,喝道:“吩咐下去,帶上所有的賬冊簿籍,去請見陳大帥歸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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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強雲在膠西還有一件事要忙,那就是從化學道場拿到了紅磷、雷汞後,他就想做出真正意義上的自來火——火柴——和地雷。

地雷的製造沒問題,將以前做了沒成功的地雷取出,更換過發令藥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用拉繩或拌索將其引爆。費事的隻是去說動吳炎,要他在鑄造作坊、鉗工作坊分出一部分人用於專門鑄造地雷殼體。以及將一批火銃用地懸刀機關、盤形彈簧簡單地改動一下。製成地雷的引發裝置罷了。

至於各種火炮所用的子窠、地雷內裝的紅色橫硝威力沒有炸藥般大的問題,林強雲還不想去改動它。因為,即使有了硝酸在手,一是它的量實在太少,二則要做出硝化甘油實在是太過危險,在此沒什麽把握之前,林強雲犯不著有了這樣厲害的兵器後。還去冒這種不必要地風險。

初十這天從火藥作坊回到住所後。林強雲一吃完晚飯就招呼山都將一個小火爐抬進書房,吩咐盤國柱派人守護後就不再出來。

林強雲將準備好地各種應用材料分開放到桌上,搓動著雙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山都說:“小山精,今天我們要做的物事可是能夠賺大錢,以後開個工廠專一做這東西。怕是算錢算得你發豬姆癲(羊癲瘋)。但是,做這物事也有些危險。一個不好就會把自己給燒傷了。

你怕不怕?”

“去,這有什麽好怕的,隻要你在這裏一起做,有事時我藏到你背後就成了。”山都怕而不驚,老神在在地找出自己的理由。

燒傷,這可不是玩地,山都以前在山裏時看過族人被山火燒死的痛苦樣子,他自己也曾被炭火燒傷過。要知道,被火燒到那可不是一般地痛,也不是像普通外傷般很快就會好掉。燒傷。是一種連當時族裏最會治傷的老族人也毫無辦法的厲害事故。過去了的印象中,所有的族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受傷者的傷處慢慢爛掉,遭受巨大的痛苦,日夜不停的哀號而死。

“哦,是嗎?”林強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埋下頭整理桌上的雜物,不在意地說:“若是你一不小心沒在起爆時躲到我背後,不知會是個什麽情況。”

山都的臉色大變,眼裏地驚懼、身體的顫抖表明他心中的害怕不是一點點,連退出兩步後又踏前一步,扯住林強雲的衣擺不肯放手,嘴裏卻是不願示弱:“要燒也先把你這比我高的大個子燒傷,那又關我什麽事。大不了把我們的兩瓶雞膏全都用掉就是。”

“嘿,你倒是煮爛的鴨子嘴硬。”林強雲笑著走去火爐旁,將一個裝有石蠟的帶柄銅勺放到爐上,待到蠟都熔化後用一塊磚閉了爐下的火門。然後走到桌前扭頭對山都說:“我要開始做事了,快把你的手放開,一邊看著並記住怎麽做的。”

山都踮起腳從林強雲肩上探頭,一邊懷疑的問道:“它們穩當麽,不會我一出來就將火噴到身上吧?”

林強雲:“去你的,我們還沒將這些物事混在一起呢,它們如何會起火。快點放手,我真的要做事了。”

默默地回想了一下火柴廠老師傅所說的那種簡易配方,林強雲用“厘等“稱出九兩硝石粉、二兩硫磺粉、一兩硬木炭粉,混得均勻後一邊用小瓷匙慢慢加入小碗的米湯內,一邊用小木棍攪拌,將其調成稠黑的糊狀物。

林強雲抓起那包用楊樹開成的小木梗,叫道:“走啊,我們去爐子那邊,你把那爐上的勺子柄拿緊不讓它動,我要浸蠟了。”

看著林強雲將細木棍丟進勺內,攪動了一下讓它們全都浸上蠟汁,再用小鉗子夾出攤在木板上。山都忍不住撇撇嘴,一臉不屑地罵道:“就這樣一點蠟和幾百根細木條,也敢說會有危險被它燒傷?哎喲,中計了,哈……你剛才是騙我的……”

看山都揚手要打,林強雲急叫道:“小心,別把銅勺給弄倒了,這是我們今後賺大錢的物事呢。”

林強雲將浸過蠟的細木條拿回到桌上,取一根在那碗裏沾成火柴頭,嘴裏嘮嘮叨叨地吩咐道:“小山精,看清楚後就試著一起做。你看,這個藥頭不能讓它有太多藥料不能做得太大,也不能太長,大約一分左右的圓徑就剛剛好。然後,插到這塊木板的孔內讓它豎著。有太陽的時候拿出去曬。沒太陽的時候呢,就放在屋內陰幹。以後就可以用它來生火了。”

見到山都能做出火柴頭,林強雲自去秤了一份玻璃粉、一份赤磷粉,用魚膠液調成糊,厚厚塗到幾塊刨好的木片上。仔細端詳了一遍,滿意地籲出一口氣,嘿然笑道:“自來火呀自來火。有命獺食魚。行命魚食獺!就看你們明天幹了後能不能擦出火來嘍。”

山都頭也不抬地問道:“什麽叫自來火,這名稱是怎麽來地,能說給我聽聽麽?”

“那當然。”林強雲湊過去拿起細木梗往碗裏沾,一邊說道:“這物事本來叫‘洋火’,也叫‘火柴’。‘洋火’地意思就是外國洋人做成。一劃就能著火的物事。現時我們已經自己先做出來了,那就不能叫‘洋火’了。至於‘火柴’這個名稱麽。我覺得不怎麽好聽,所以就按我們家裏的叫法稱其為‘自來火’了。怎麽樣,這種叫法好不好?”

“是你做出來的物事,要怎麽叫都由得你,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最要緊的是,這樣做出來的物事是不是真能生出火來。”山都倒是不管林強雲會怎麽想,直接把實話說了出來。

“唉,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林強雲心裏實在沒什麽把握,隻好苦笑說:“明天等它們都幹了再看吧,反正我們總要將這‘自來火’做成方能罷手。”

“大哥!”書房的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清減了不少地三菊又驚又喜地尖叫了一聲,站在門邊幽怨地輕聲說:“你回來了也不叫人告訴小妹一聲。”

林強雲回來地這些天,一直沒見到去各州縣奔忙的三菊,此時不由得站起來對著她默然無語。

“嗯哼。”看不過眼的山都大力咳了一聲,提醒兩人這個書房裏還有他在幹活。

林強雲把手上的細木梗插到板上,走去歡快地叫道:“三菊,快來看,這是一種能擦一下就會起火的物事,也是我們今後除了鐵器、刀槍、香堿之外另一種賺大錢地神奇商品。”

三菊的臉上一紅,俏生生地走入書房,看到桌上亂糟糟地東西,“嘻”地一聲笑道:“你們兩個做事真是馬胡,原本用來寫字讀書的桌子倒變成雜貨攤了。”

林強雲向三菊講了這種“自來火”的效用後,她也興致勃勃地加入到這項工作中來。到將全部的木梗全部做完藥頭,已經是半夜的子時正了。

第二天,三菊匆匆去她的暗察院安排了一應事體後,又回到她和林強雲的住所。趁著移到太陽下曬的藥頭及幾塊木片沒幹,三菊支使盤國柱搬來一個漆得油亮的躺椅,端出熱水、布帕和香堿,招呼道:“大哥,快來坐於這椅子上,我幫你把臉上的胡須舌掉後,那些物事就差不多幹了。”

有藥頭地木梗和塗了膠漿的木片曬了將近半個時辰,林強雲摸摸已經舌得光光的下巴,從躺椅上站起身朝收拾東西的三菊說:“小妹,你的手藝比以前好多了,這次沒割傷我的臉呐。”

站在不遠處專門服侍三菊的小宮女“噗”一下笑出聲,慌得她用雙手掩住嘴巴,見林強雲還是笑著望向自己,便走上幾步說道:“公子可不知道,我家小姐自上次為您刮臉割了三道口子以後,按公子使用這種‘剃刀’的說法,用了五六個大冬瓜練了好久呢。”

三菊對小宮女嗔罵道:“死丫頭,就你多嘴。”

林強雲知道三菊臉皮薄,不再於這事上多說,大步走到木板前,扭頭向縮在柱邊蹲坐的山都叫道:“小山精,這些物事已經幹了要不要看看我是怎麽讓它們發火的?”

山都騰身而起,兩個跟頭翻到林強雲身邊,目不轉睛地盯住林強雲的動作,裝出一副老成樣說道:“你這黑小子鬼叫什麽,安心做你的事就是了……唔,倒也真的曬幹了,就這樣用這黑色的藥頭一端在木板上磨就能起火?阿也,你幹什麽?”

林強雲收回敲了山都一下的左手,順勢拿起一塊木片,右手上的木梗藥頭往木片上褐色的塗層上劃擦下去。

“咦,劃不著,怎麽回事?”林強雲連續幾下都沒把火柴劃著。他也看到木片上並沒有火柴劃過時出現的磷火。不由得心頭煩躁。把木片和木梗丟到板上,蹲下地抱頭苦思,嘴裏喃喃道:“連一星半點火也不曾出現,如何能將藥頭引著,肯定還有什麽地方沒做對。”

三菊慢慢走到側邊揀起木片,另外取下幾根藥梗,走到廊下仔細看了幾眼。學著林強雲剛才地樣子以藥頭在木片上劃動。猛然間。三菊叫道:“大哥,有火出現,不會沒火呀,這木片上有一線淺淺地藍知……”

林強雲跳起身,飛跑到廊下一把搶過三菊手上的木片和木梗。劃動時果然有極微的一條磷光出現,不禁嚷道:“哈。我明白了,剛才在大日頭下看不出,這暗處倒是能看到磷火。”

呆了一會,林強雲猛地在頭上敲了一下,把另外幾塊木片取到手上,轉身朝書房急步走去,小聲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嘿,我真是傻瓜。”

書房裏,林強雲在昨天的魚膠內加了一些水放於還沒完全熄滅的火爐上,溶好後端到桌上。在兩張紙上各秤一份玻璃粉倒上。取兩份赤磷粉和三份赤磷粉分別加上。

“連這兩樣在內,共試過四種配方,應該是不成問題了吧。”

由於這次木片上塗的漿料比昨天薄了很多,不過一會就已經曬幹了。

林強雲取了幾根木梗走回廊下,將木梗舉起比劃了幾下都沒擦拭到木片上,心急的山都不由跺腳道:“你倒是快點呀,難不成想把我們都急出病來嗎。”

林強雲下顧了一眼圍過來地三菊、盤國柱和親衛一眼,笑了笑又板起臉,咬著牙劃了下去。沒想到他太過緊張,木梗地藥頭在褐色塗塊的下邊帶到一點,隻閃起一星藍火,藥頭還是沒能起火。

圍在周邊的六七個親衛“唉”地一下歎息,全都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林強雲已經看清到那一星藍火,實是比剛才所見的大了極多,已經像是過去用的洋火般了,一時之間信心大增,笑道:“別露出一副死了猴地花子樣,這次肯定能用了。”

說著,木梗再次劃過木片,但聽“嚓”一下響,馬上又是“嘶”的一聲。

眾人定神看時,隻見白煙起處,木梗上地藥頭由單邊爆出一股紅色,眨眼間整個藥頭上都噴出火焰,木梗已經燃著,起了六七分長的火頭。

周邊圍著的人在這個小小的藥頭發火時,出於本能的欲往後退,身體才朝後仰,腳下沒來得及動,卻又發現隻是不到一寸大的火,立時又朝前俯,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根小木梗燃燒。

直到林強雲手上的木梗燒完丟下地,人們才蹦跳著退開,你看我,我看你的發了一會傻。親衛們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地歡呼:“成了,局主的,自來火,做成了呐。”

林強雲朝山都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笑道:“怎麽樣,我做出來地這種‘自來火’還不錯吧,你說這樣的物事要賣它多少錢才好啊?”

山都偏著頭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麽,依我想來,這種有藥頭的木梗就一文錢賣給他們兩條好了,這樣的木片我就不知道要賣多少錢才合適了。”

三菊有些擔心地說:“這麽貴,有誰會用得起呀?大哥,這樣賣恐怕不大好,應該……”

林強雲知道三菊所擔心的是什麽,笑道:“別擔心,這種‘自來火’一定要兩樣一起擦動才會發火的,我們要做個小盒子裝入藥頭木梗,盒子外頭還須塗上一麵這種塗料才能賣給人使用。否則,別人買了沒用,你賣得再便宜也沒人要。三菊,你來說說看,這物事如果一合裝入一百根帶藥頭的木梗,應該賣多少錢才合適。”

三菊沒馬上回答林強雲的問話,想了一會才說:“有幾個問題須得大哥告訴我,如果開作坊專做‘自來火’所需的材料是否能買得到那麽多、各種材料的價錢幾何,平均一個人一天能做出多少來,是否有大批量製作的可能性。隻要這些都有定規的話。我就能根據情況算出這物事要賣地最高和最低地兩種價錢。”

被三菊這樣一說。林強雲倒是一時回答不出,猛抓頭皮苦笑說:“哎喲,這下倒是被你問住了,大哥還真沒注意到這些事。不過,若是接下去能將赤磷的生產問題解決,材料倒是容易買,價錢也不很貴。加工更是容易得很。但是。在大量生產之前,必須做幾架機器才行。也罷,盡這兩天的時間,我把從化學道場帶回來的赤磷全都做成‘自來火’,先給我們的子母炮隱和小炮隊他們用。至於做出賣的事麽。這場仗打完以後再說好了。”

林強雲抬頭叫了一聲“盤國柱”,在他跑過來時吩咐道:“今天親衛分出一什人來。跟我一起去做‘自來火’後天我們就出發去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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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華是二月十五日上午到達昌樂縣城的,估計二十架大雷神和五十架木製裝甲車還遠在柞山鎮至濰州地半路上,落後了一百多裏地路程。自出了高密城後他便接到王寶的傳信,說益都的李璮請求,以他所屬的濱州、棣州、淄州、德州、泰安州,益都、濟南兩府五州地盤全數投入雙木商行的消息後,陳君華就下令裝甲車和大雷神稍後趕來,自己就和武誠率親兵及一軍騎兵、四哨鐵甲騎軍朝西急馳。

看到漲州已經準備了車馬裝運糧草,守備隊也在整束行裝。陳君華略為吩咐了幾句,讓他們抓緊出發便離開。

益都縣城乃濟南府地治所,本朝南渡前為青州,城周二十九裏一百三十八步,城牆高有三丈七尺五寸,是個可容二十多萬人居住,易守難攻的大城。這樣地大城不像臨胸、壽光般的小縣城可比。

王寶接獲李璮的請降信後,實在是不敢貿然派兵占據,以他總共隻有三個守備軍不到四千人的部隊,要守住三百裏長的洱水防線就大感吃力,再加上前些時又取得洱水西岸的幾個縣城和數十個村鎮,人手越發不敷應用。這時候,王寶手裏隻有幾哨巡邏隊和五十架鐵甲車,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兵力派去益都城了。再說,就是將幾哨人派到益都城去也沒用,根本就不可能對這樣大的城池實行有效的控製。另外,王寶也拿不準李璮會否是行奸使計,用這樣的誘餌來引自己上鉤,以便這裏地守軍調空後,他再派兵來謀奪昌樂。

但益都城的這個誘餌實在是太香了,王寶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就此白白放過,他在自己沒有辦法之餘,第一時間內就讓夫子寫了報告,用信鴿送回膠西讓安撫使去頭痛。派專使到誰州,與城守、州官說明情況,向他們商量,請求急調部分糧食和派出那裏的部分守軍,趕到昌樂來支援。

讓他沒想到的是,本月初局主、陳都統就已經率軍回到根據地,並定下了向西占地擴大根據地的方略,領軍的大帥竟是都統製陳君華。

陳君華所率的一軍騎兵到達昌樂時,急得團團轉的王寶正好接著。

問清情況後,陳君華立時下令:“王寶,你馬上調集所有能征募到的車輛、騾馬、牛驢,把昌樂現存的糧食運至櫃米寨,並將這裏的守備隊和子母炮、小炮、床弩等守城器械也全數準備好,立即出發過河。明天午時前,守備隊和糧食都必須到達益都城下與本帥會合,不得有誤。另外,命令這一線的全部鐵甲車全部到櫃米寨西橋頭集合,先守住大橋直至明天,然後歸入本帥西征部隊統一指揮。”

王寶應了聲“遵命”,行禮後匆匆走了。

陳君華向跟在身後的張全節道:“張將軍,你率六哨騎軍立即出發,過了洱水河後分兩路遠遠繞開益都往西直出哨探,千萬不可讓城內的李璮軍察覺。一路過淄水直撲臨淄,招降城內的地軍,不管能否取得城池,都沿淄水而下再向樂安遊哨。若是能與我們的水戰隊取得聯係,要他們任事不管,直撲鄒平、長山兩縣,務須在到達兩縣後立即奪占,並馬上通報我們加派援軍駐守。另一路由驛道西行,到達小清河支流後分兵查察淄州治所淄川縣。限你們三天後將探明的敵情送至益都城回報。”

益都城內現時有八千李璮的軍兵和二十三萬餘百姓,按每人每天平均一升來算,每日就須消耗糧食二百四十石。即使接下這個城市後,現時立即就讓城內的人墾出田地開始種植,最少也得在半年後方能有些收成。那就是說,養活這二十多萬人須得花費根據地四萬五千石上下的糧食,再加上種子、農具、耕牛,以及其他食、用的雜貨,應該會用掉三十至四十萬貫銀錢。若是按林強雲的計劃,將山東東路全數收入囊中,估計根據地將要度支一千萬貫左右才能辦得到。

銀錢對於根據地來說倒不是什麽問題,就是林強雲對外擴地又不派軍駐守,而采用集中主力遊而擊之的作戰方略,陳君華總是覺得心裏窩囊。以他的想法和過去在大宋時的經驗,得地與失地,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得地,就會有人,丁口增加了,兵員也就多了出來,實力也會大幅增加。失地,不僅麵子上過不去,國力也會因為失地、失人而大為減弱,這是每個以農為立國之本的朝代所不願有的結果。

“先按強雲所說的做去罷,且看效果如何再做主意。”陳君華歎了口氣,自語道:“若是真如他所說般,此戰過後能得到兩至三年的時間來休養生息,倒是確實能把擴大的地盤牢牢控製在手中。”

王寶的守備將軍府內,有幾個丈許見方的大沙盤,雖是沒有膠西的精致,但從這幾個沙盤上也能看出,林強雲所選出來與蒙古韃子正麵交鋒的主戰場——鄒平、長山兩縣,一個正好是介於平原與長白山間的半平地半丘陵區,另一個卻是在平原地帶。小清河兩條南支流都從兩縣的西南繞城而過,且防沙戰船可由河道直達兩城西麵的碼頭。

據探及各處細作探明回報的消息,綜合嚴實那兒得來的有關地形資料,濟南府、淄州、益都府這一塊地以南的地形全都是山區,除鄒平西南的長白山跑馬嶺外,再下去計有泰山、魯山、沂山和蒙山了。其餘的地麵,包括嚴實現時所屬之地……全都是平原地區啊。所知的這一帶地麵上,除濟南府內的二萬五千韃子騎兵外,其他隻是些漢、契丹、女真等雜牌軍,別無蒙古軍隊。若是能趁此時機把李蜂頭的山東兩路與嚴實掌控的河北一部全收歸自己旗下,根據地的麵積就能達到前所未有的寬廣,人口也將達到三四百萬以上吧。

陳君華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想來想去這麽久,心情激蕩得要長嘯發泄。再仔細一考慮,又覺得要取下這麽大一片地方,以現時的軍力和所存有的銀錢、糧食、用得上的官吏人力來說,可能不太現實,即使能將地方戰到手了,短時間內要鞏固所得的地盤,恐怕沒辦法完成。
嚴羊 發表於 2018-7-29 07:17
卷九 第十章

陳君華在為根據地打算如何搶占山東、河北地盤,挖空心思想如何解決糧食、人手不足的時候,蒙古軍東路滅金元帥斡陳那顏也在為剛接獲大汗的詔令而發愁。

今天是兔兒年(1231年)的二月十五,巳時左右傳詔使臣帶了兩個百人隊,高舉著傳詔金牌一路大叫衝進臨時牙帳——濟南府衙。

斡陳那顏叫來了本軍中的“怯裏馬赤”(譯史、翻譯官),然後才收下查驗漢人傳詔使臣交來的金牌,要這傳詔使大聲背出大汗交代的命令,讓怯裏馬赤用心記下。

每次要遠途傳詔或傳信時,蒙古大汗就會派不懂畏吾兒語言文字的漢人或是契丹人,再或者是女真人作為傳信使,讓傳信使背誦好畏吾兒文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到要傳達命令的軍中,將這道命令按原樣說出,再由懂得畏吾兒語言文字的蒙古人轉述給蒙古主將聽。

這種傳詔、傳信的方法,是成吉思可汗鐵木真定下的規矩,主要是出於對軍事上保密的原因。

斡陳那顏出身於黃金氏族,本是聽得懂一些畏吾兒話的,但所有傳詔使隻是能背誦出語音,不知道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而且話聲也又急又快,所以他照樣是有很多地方聽不明白,一定要經過怯裏馬赤翻譯,才會知道窩闊台大汗的命令具體是說些什麽。

傳詔使出去後,怯裏馬赤把大汗的命令說了,斡陳那顏這才知道,窩闊台已準了李天翼所請,命令自己先全力征剿山東的叛逆,然後再整軍南下借道宋境淮南路攻取金國的南京路。

斡陳那顏明白。這時的金國滅亡已經是不可避免。但他更清楚,金國並非西邊那些國家般不堪一擊。自從木華黎在羊兒年(1223年)三月去世以後,到現在為止的八年來,蒙古軍打敗仗已經有很多次了。僅比較出名地敗仗就有:

木華黎死後地次月,失紛西;五月,失河中府、榮州、霍州、洪洞。

甲申年(金國正大元年,大宋嘉定十七年。1224年)九月。失澤州、潞州。

乙酉年(正大二年,宋寶慶元年1225年)二月失真定府(三月尋複真定);十月再失真定(次年秋又複)。

丙戌年(1226年)三月,失益都府(青州,次年四月複);八月。

失曲沃、晉安。

丁亥年(1227年)二月,失平陽(三月複)。

巳醜年(紹定二年。1229年)八月,又失潞州(十二月複)。

庚寅年(1230年)正月,蒙古名將、四駿之一的赤老溫,其八千蒙古兵被金朝的完顏陳和尚率四百忠孝軍打敗。

正是由於赤老溫在去年初被完顏陳和尚打敗,更由於金朝僅用四百忠孝軍都能打敗八千蒙古騎兵。這個結果不但使蒙古軍出於無奈從慶陽城外撤兵,解了金國的慶陽之圍,也令得大汗窩闊台認為,以區區一個“陳和尚”,竟然以四百人便戰勝老將赤老溫的八千人,可見金朝不是無人。留下這個金朝,遲早必為蒙古大患。所以,大汗才會下定決心全力滅金,以漢人的話說,就是禦駕親親征。去年七月,大汗親自率領中路軍,皇弟拖雷率右手軍,自己統率右手軍分三路南征。別看自己這一路隻有二萬五千本族兵馬,這些人可全都是來自草原上的勇士,全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地蒙古精騎,足可抵得上金國二十五萬人馬。除此之外,另外還有二萬五千新招來地色目軍助戰,有了色目人的回回炮協助攻城,自己所率軍隊的戰力就更為強大了,無論是野外還是要進入城池,金國的那些兵馬全都不在話下。這回的南征,勢要將金國滅了方罷。

斡陳那顏是去年七月初率軍出發,於八月下旬到達濟南府地。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沒有馬上南下攻掠,主要是等待行動遲緩的二萬五千色目軍。

在西行征服數百國地戰爭經驗中,斡陳那顏深知沒有色目人的回回砲,對善守城池的金**隊實是無可奈何。麵對堅城高牆的各處大城,蒙古騎兵隻能望城興歎,無能為力。回回砲的威力,所有的蒙古將領和兵卒們都有目共睹,數百上千,以至數千上萬架回回砲,它們所射出的石彈如雨、如雹,對於攻城戰來說,那種摧山填海之勢,實非人力所能相抗的。再堅固的城牆,被那數不清的石彈轟擊下,不消多少時候就會像沙拍般地坍塌,任由附從軍及蒙古鐵騎衝進城去大肆砍殺。

大汗交代的滅金戰略,這一路由漢、契丹、女真等族附從軍和自己部下組成的左手軍,應該再分為兩路,由附從軍南攻徐州、邳州。自己則率主力繞過山東兩路的中部大山,由海州入宋境的淮東、淮西,從南向北吃掉泗州、宿州,會合附從軍後出敵不意地西攻歸德府、睢州,到汴京城下會同中、西兩路的大汗和拖雷軍一起合取金朝的南京——汴京。

這個滅金計劃的製訂,是由於先前並不知道**山東、楚州行省事李全已經把登、萊、海寧三州割讓給了南人。此後又有得了三州地麵的南人強奪濰、密、莒等州,完全把繞道宋境的通路堵死。

到了濟南府後,斡陳那顏發現此計完全行不通,隻能另想辦法進攻。正好那個課稅征收使、漢兒李天翼又提出“先固根本,再滅金國”

的方略,請求左手軍於南征前將占了山東數州地麵的南人剿滅。這也是斡陳那顏為什麽能放任讓李天翼這個漢人官兒向大汗發去奏事紮子,自己停軍於濟南府不動的最大原因。

其實,斡陳那顏非常清楚李天翼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這個漢兒是怕這裏的蒙古大軍南下後,山東就再無任何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了,他的所謂課稅便很可能會沒法征收。微收不到課稅。不但對那個保舉這十路“微收課稅使”耶律楚材沒法交代。直接影響到此人在大汗心目中地地位,還讓這些由耶律楚材保舉地十路征收使、副使丟掉官職。更可能會令得這個契丹狗子向大汗提出十八件事,並有十七件得到頒行的事完全改回,恢複到從前的老樣子。

設地方文官與萬戶們實行軍民分治,這樣分掉了自己的管民權力,不再有對所屬封地的下民任所欲為,是所有蒙古貴族都不願意的。但大汗已經下詔了。此時卻也沒法不服從。

蒙古人與回回人種田而不納稅的,就要處以死刑,更是引起廣大蒙古人地不滿,這樣地命令貧下下去,不就是把高貴的蒙古人與次等的回回人同樣看待了麽。那還分得出蒙古族的高人一等呀。

至於下級官吏非奉上級批準不許擅自增加賦稅、勞役,判處的死罪必須於申報獲得批準後方能執行。動用了公家財物用於私人經商地必須酌量治罪,監守自盜者要處以死刑……等等,等等。這些都不是斡陳那顏一時半會間能夠弄得明白,也不知道這些條文規矩會對自己有什麽影響,他也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管它。

另外,斡陳那顏有點搞不清楚,到這裏地課稅征收使是田木西應該這個漢兒才是主官啊,怎麽事事——包括向大汗奏事——出麵的都是李天翼這個副使呢?

“契丹狗子和漢兒都不是什麽好人,一心隻想保住自己的官位。”

斡陳那顏咕嚕了一句後,又回到自己應該怎樣打仗的事上來。

昨天。兩路派出去到濟陽、章丘探查的遊騎,已經回來了濟陽的一路,還有到章丘的那一路沒回報。

斡陳那顏自己定了個規矩,無論有否打仗,他都必得要時不時派出遊騎哨探,每路哨探隻是一兩個百人隊。這樣做他認為很有必要,一則部下的騎兵們有就食於各地的機會,讓普通兵士們可以去找女人放鬆心情提高士氣;二則這樣做能讓他這個領兵的元帥得到不少各處地形地正確消息,以便在有緊急事故時可以因應想出對策。

至於真正在開戰前的偵騎哨探,那就是派去敵方境內的了,人數基本也就是一個百人隊,但批量卻最少也會有四五隊,有時甚至達到十餘隊,整整要用掉一個千人隊來作為偵騎方能讓自己放心。

這些天,二萬色目人和他們的五千回回砲匠師全都到達山東,現時駐於府城北麵十五裏外大河邊的上洛口鎮。這些色目人低了偉大的蒙古人一等,自是不能讓他們到濟南府城內攪亂了高貴的蒙古人行樂,也不必去管他們是否有什麽需求。

此時,斡陳那顏得到大汗的詔令,馬上派出傳令官到附近的幾個州府,要各地征集起來的附從軍做好準備,三日內出發,往南由東平府、濟州開赴進攻徐州。一旦自己所部征剿完山東的叛逆,借道宋朝的海州到達邳州後,會合到一起渡過大河,從東往西橫掃南京路,到汴京與大汗的中路軍會合,一戰底定滅金大計。

斡陳那顏同時也向所部各千夫長、色目軍官們下令,色目軍即時拔營去益都,先行伐木製砲、搜集石彈以備攻戰;隨軍的驅奴在色目軍出發後跟在其後開拔,蒙古騎兵大軍則後日起程,目標為掃平叛軍所占的濰、密、莒、萊、登、海寧諸州。

吃午餐時,坐在大廳狼皮墊上吃喝的斡陳那顏偏起頭,向其他地上坐的幾個千夫長說:“嘿呀,色目人確實是比其他人種聽話,趕路的速度雖然沒有我們黃金帳下的勇士們一樣來去如風,但現在看起來也是相當快。你們聽聽,我的傳令兵才去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已經走到城外了。哈哈!”

千夫長們停下吃喝,也隱隱聽到北方有“轟隆轟隆”的聲音發出,確乎有點像大隊騎兵行進的樣子,但比自己這些聽慣了的騎兵衝擊聲可大得多了。

一個千夫長聽了半晌,忽然叫道:“奇怪呀,這不像色目人的大車運送砲石之聲。也不像大批馬匹走動的聲音。除了草原上遠處地打雷和這些聲音有些相似外。我可從來沒聽過這種怪聲響。”

另幾個千夫長喊道:“現在已經是春天來了,會打雷卻是再正常不過。別管那麽多了,我們還是吃飽喝足了,回去找個漢家女人暖暖身子吧。”

事情地發展並沒有讓斡陳那顏和他的千夫長們安心吃完這餐飯,就在他們興高采烈地談論,接下來到南方金國最後屬地,要如何攻戰、如何縱兵搶掠時。派去上洛口鎮的傳令官。麵無人色跌跌撞撞地回來了。

“報!”傳令官衣衫零落,上氣不接下氣地按大汗的新規矩趴伏於地上,大聲稟告:“河上開來三條大船,向出到鎮外準備開拔的色目人打出一種會冒火發煙的雷,不但炸死了許多色目士兵。還抓去好幾百個色目工匠。”

“色目人死了多少,工匠被抓去多少?”幾位千夫長和斡陳那顏一樣。對這些色目兵並不看好,但卻對能造出回回砲的那些工匠卻是看得很重,所以不約而同地問出這句話。

“被打死地有兩三千人……,傳令官吞了一下口水,眼巴巴地看著官長們手裏地酒碗,希望能分到一點酒來潤潤喉嚨。令他失望的是,萬無長和千無長們幾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快渴昏過去,隻管一迭連聲催促他快說。

“船上到岸上的南兵,抓去四五百個砲匠。”

斡陳那顏和這些千夫長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正是這種他們認為是雷聲的東西,將蒙古軍倚為幹城的色目人殺得魂飛魄散。不但死掉兩三千之多,還被擄走了四五百個高手回回砲匠。

不過兩刻時辰,匆匆集合起三個千人隊地蒙古騎兵衝出濟南府,朝上洛口鎮壓馳去。等這批蒙古騎兵到達目的地時,三條會發雷地大船已經朝北清河的上、下遊分頭揚長而去,走得再看不到它們的身影了。蒙古兵們看到的,隻是留於鎮外一地四分五裂的死屍,和驚魂未定,逃散後又回到原地救治傷口,收拾器材的色目兵將。

“僅一刻時間就造成這樣大的死傷,會是什麽古怪的兵器?”斡陳那顏對完好或是毀壞的小型回回砲並不關心,色目軍中製作砲架的動物熟筋還多得很,完全不必要對此著急。他也不是心痛色目人在這次突然襲擊中死掉多少,這些低人一等地會說話工具還多的是,隻要一個命令下去,不久之後色目人就會像聽話的狗一般,乖乖地從西方各屬地源源而至。

現在,按色目軍的人稟報,河上來向他們攻擊的船雖然大得離譜,但僅是三條就能給站在陸地上的人造成如此大的損失,說明南人已經有了不可知的厲害兵器,自己應該小心些了。

即使在心有疑惑之下,決定了的作戰方略還是必須按時進行,不管色目人如何申訴他們的困難,斡陳那顏還是強令色目軍處理完傷亡的人員和損壞的器械後,今天要立即動身開拔。

但斡陳那顏方離開上洛口鎮不到一個時辰,色目軍正準備出發之時,兩艘一大一小的戰船又從上遊回頭,再次對整好隊還沒起步的色目軍伍進行了一次炮擊,又轟掉了數百人,把色目軍打散,使得這批色目軍到第二天才能離開這個鎮子。

曾震炎的海舶與兩艘五千斛戰艦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無風的天氣裏一個時辰走上三十餘裏,兩千多裏水程七天時間就走完,除了水流相幫外,越做越好的深鼎、精鋼鑄成的大螺旋槳當然也是功不可沒。就是北清河逆流而上的這四百多裏水路,也僅花去了他們三艘大船兩天多不到三天的時間。

這樣快的速度,讓看到他們三艘戰艦的所有船隻上的人都目瞪口呆,露出既敬又畏、如同看到天神般的神色。也讓戰艦土的水戰隊員們感到十分驕傲,凡有其他船出現時,都會不由自主地高高挺起胸膛,行動更為迅捷利落,神情更加傲然。

自從水戰隊對這一帶海域進行清剿過後,這幾個海域內就很安全了。高麗、倭國、和其他各族的海盜們都遠避他方。極少有敢到黑水洋、東海、渤海來捋虎須行搶的。因此之故,高麗、倭國、東真國及蒙古人占領的中都、河北諸路地商船往來於根據地般販地極多,一路行來遇上的大小船隻還真是不少。

對於船速,曾震炎也是頗為滿意的,原本估計到濟南府是十天左右的時間,那知僅用去八天就到達了。這不,問過引路的硬探隊員。前麵不到五裏的那大片房屋形成的市鎮。就是上洛口鎮了。

起先,曾震炎還以為這個上洛口鎮也和路上所見地其他城鎮一樣,根本沒有多少賊兵盤踞。沒想到此時用千裏眼一看,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市鎮內有多少人不知道,但從鎮子外黑鴉鴉大片湧動地人群來看。

這裏起碼,最少也有萬把人上下。

一個鎮了會有這麽多人集中在這裏。那就絕不是簡單的事了。

那位引路的硬探也從自己的千裏眼中看清了鎮外的情況,向曾震炎叫道:“曾將軍,是色目人,全都是高鼻子地色目人,上次小的到這裏探查時還沒有這些色目人地,他們肯定是要和蒙古韃子一起準備向我們根據地進攻的色目軍隊。”

曾震炎暗罵了一聲“該死的色目人,想要進攻我們的根據地,那就先給點厲害你們嚐嚐。”沉下臉向旗台上的旗語兵大聲喝叫:“命令,瞄準鎮外的色目人集中地,三艘船艦上左舷的大雷神各發一炮。將他們打散後。放下小船派人去捉一批色目俘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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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府城東北九十裏的老僧口鎮,東行去鄒平縣城是九十五裏,位於斡陳那顏大軍東進的必經之路。

二月十八日,定下出發日期的蒙古大軍於午後不久離開濟南府城,斡陳那顏自率一個千人隊,在天色近晚時到達鎮內安營。其後續部隊則過鎮不留,直出鎮外十多裏方停住,籍以拱衛鎮裏地主將。

眼看著蒙古軍的前鋒已經在鎮東十多裏外開始搭建帳篷,大批的蒙古軍在其前鋒的左、右、後三方下馬整頓,看來也是要安營紮寨了,軍隊的洪流源源不絕的注入這一片平原地帶。數裏外的遠處,塵土飛揚升上半天高,顯見得還有大軍在後麵趕來。

伏身在一裏外一片疏林邊的一個人,朝身邊的大胡子小聲地說道:“我在這裏多察看一會,袁胡子,請你去告訴紀哨長,我們最好等夜裏才動手。”

和這人一樣是什長的袁胡子還沒來得及答話,身後已經傳來紀積厚的聲音:“為什麽?方什長說個道理給我聽聽,有道理就聽你的。”

紀積厚回到根據地後,陳君華將其因功升任為硬探哨長,這次派他帶兩什人遠出濟南府境內查察蒙古韃子的動靜,以便相機調整作戰。陳君華和林強雲在他們臨行前曾交代過,探察敵情時,也可以視具體情況對敵人進行騷擾性的打擊。

這次,林強雲共運到前線七十五顆拌發、拉發地雷,和五百餘個用引線點火的手榴彈,全部發到相對來說善於藏身匿跡的硬探營中,叫他們試試這種新式的兵器會對韃子的騎兵造成什麽樣的傷害。

紀積厚他們每人都帶了一個十多斤重的“地雷”、三個手榴彈,也是出於林強雲的這種考慮。而紀積厚看到隻有一斤來重的手榴彈,對它十分喜歡,忍不住比別人多帶了兩個在身上。

方什長說:“哨長,局主說過的,要我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叫我們來鄔平城時不是特別交代過,遊擊就是要到處遊走襲擊,還必須多打夜戰,敢打夜戰。現在才是下午,貿然打了韃子兵後,如同搗動了馬蜂窩,讓他們發現了我們可就跑不掉,不如等晚上再打。再說,我們隻有二十來個人,韃子兵一窩蜂衝過來,我們也擋不住。若是夜裏我們盡管擋不住,也還可以跑得掉。

紀積厚說:“好,說得有理。我們就等半夜時分再打。現時先在撤退的路上先挖一些機關。讓韃子們嚐嚐厲害。方什長你帶六個人去路上挖坑。叫大家記得了,開始前半裏的陷蹄坑在路左,後半裏的應該挖在路右。”

眾人悄悄退出這片數十畝的疏林,方什長帶人開始在疏林二、三十丈外的驛道上挖陷蹄坑。這種陷蹄坑大僅六、七寸,深尺許,挖好後蓋上枝葉撒上浮土。速度快地馬踩進去馬腿就折斷,對付快跑地騎兵最為有效。

紀積厚將餘下的人分為兩組。到遠出裏外。在距離驛道半裏處各挖一組陷蹄坑,分布於四、五十丈的範圍內,並在坑陣前二三十丈的路上埋了兩個踩上就炸的地雷。

這一切全部做完,天色已暗,二十個人聚集在那片疏林邊。吃完幹糧後已入夜。再過兩個時辰就要向韃子兵攻擊,大家都在閉目養神。

二十一個人身上全都插著樹枝、雜草。一有動靜就住路傍一伏,遠看就像是灌木、草叢。

這片疏林也真是疏,樹與樹間最靠近的也有近丈,五、六十畝的地麵上長著不到千棵樹。

紀積厚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將大夥叫到一起,悄聲說:“現在將我們地人分成三組,我帶一組人從中間摸進韃子兵營裏去,方什長帶一組人左隔五十丈,袁什長帶一組人去右邊隔五十丈。在兵營外地通道上埋幾個地雷。然後進入韃子兵營,若是找得到韃子的糧草或馬群的話。就將剩下的地雷都給韃子留下。找不到也不要緊,地雷總不要帶回來,尋個地方埋下就是,完事後到這片林中會合。大家記住了,全都給我留著命,局主和幫平縣城還要我們去幫忙防守呢!沒有其他事的話,大家走吧。”

方什長道:“哨長,我們偷幾匹馬好不好,逃起來也快些。反正大家都會騎馬。”

紀積厚點點頭說:“隻要不驚動韃子,能偷得到就偷。差點忘了,長銃都在放在這裏,留三個人守著。短銃也盡量不要打,每個人可隻有三十個子彈。好,走。”

十八個人這時把身上礙事地樹枝、雜草全拿掉,小心地抱著十來斤重的地雷,向蒙古軍兵營摸過去。到了無遮無攔地韃子兵營內,三組人各自在自己找到合適的地方,埋下第一個地雷。

蒙古兵營內靜悄悄的,間或有馬匹的嘶叫聲響起。想來蒙古兵趕得累了,間或有個把人到帳外小解,連個守衛的人也沒有。除了隔著數十丈點了個火把照亮周圍三丈左右外,黑暗中幾個人如入無人之境。方什長帶著五個人蛇行蛙跳而進,他的運氣真好,最靠外的營帳邊就有數十匹光背馬,噴著鼻息在吃草,有一匹甚至慢慢地走了過來,在他的身上聞了聞,伸出舌頭抵了他的手一下,又轉身走了。

再深入三、四十丈,就看到四、五十輛車子排在一起,方什長爬過去往車上摸了一下,將手一揮,幾個人影在車陣周圍分散開來。

不多久,六個人回來聚在一起,悄悄地退到那些馬傍。方什長朝眾人做個手勢,大家又散了開來。

紀積厚拉著三匹馬的韁繩,拔刀割斷馬腿上地拌帶,隻一會兒的功夫,他就牽著四匹馬,小心翼翼地溜到帳篷區四、五十丈外,這才鬆了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

其他五個人也是有驚無險地各牽了幾匹馬,聚集到了一起,六個人輕手輕腳地向右邊行去。

在韃子兵營外等了一刻時辰左右,其他兩組也悄然到了。

紀積厚清點了一下人數,掏出局主交給他的‘自來火’,叫大家把帶著的粗棒香取來,圍在身邊擋住火光,趴下地劃拉了兩下著火後,好一會功夫方把二十一支棒香全部點燃。

紀積厚吩咐:“所有人騎上光背馬,接近韃子兵營投出一個炸彈,然後向疏林那裏退。準備,向前衝!”

二十一個人策馬朝蒙古軍營帳衝,到了蒙古軍帳篷前十丈以內就勒停,全都取出腰間掛的手榴彈,挑出引線將棒香火頭湊過去。引線一被點燃,眾人便用力甩扔出去,那個冒出一溜火星的物事還沒落地。人們掉轉馬頭就走。

速度最快的人方奔出五六丈。隻見火光連閃,跟著是“轟轟轟”一串巨響爆開,蒙古軍營帳中升起了一團團的火光。隨後,混亂嘈雜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時,蒙古軍營中一下、一下間斷地響起了更大地爆炸聲,前片刻這裏升起一團火光,一會那裏又是一團火光。每次火光一閃。跟著就是一聲爆炸。

二十個人騎馬立在半裏外,靜靜地看著,爆炸地閃光中,每個人都是笑容滿臉。

這樣過了將近一刻,突然。一陣更大爆炸聲傳了出來,蒙古軍營中的一處地方。幾乎同時閃現數團火光,跟著燒起了一片大火。

方什長高興地叫了起來:“這是我們在韃子的糧車旁埋的地雷,那些糧食炸著了!”

紀積厚接著說:“幹得好!方什長,你先帶他們到樹林中安拌馬索,我將韃子們引過來。現在我們再分一下,按剛才分的三夥人,方什長安好拌馬索後,帶人在你們挖的陷坑處,韃子兵追到時,打完便繞道跑回去。不要回來與我會合。袁什長帶人埋伏在你們挖的陷坑後,韃子兵來後也是要打了就跑,直接回鄒平城將這裏地情況向局主、陳都統報告。原來跟我地五個人和留在林中的三個人,一起到我們挖坑的那個小山上等我前去會合,把我的長銃也一並帶去。”

方什長問:“哨長,你自己呢?”

紀積厚說:“你們先去,我還是去引他們來追,多殺幾個韃子兵為各地的百姓出出氣。好了,你們快走吧!”

蒙古軍兵營內地喧嘩聲漸漸沉靜了下來,人影的晃動也漸漸稀落,隻是不時還有人在呼號,還有人營內高聲吆喝叱罵。

紀積厚靜靜地立馬在軍營外五十丈處,神色平靜地盯著軍營,暗夜中看去就像一個無形無質地幽靈。這幽靈正在等待著收買人命,收買蒙古軍兵的性命。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即使蒙古兵營內的火還沒被完全撲滅,在那些一閃一閃的火光下,視線也僅可以模模糊糊的達到一二十丈不能及遠。一個蒙古軍的十人隊策馬出了軍營,終於發現了前麵的一人一馬,蒙古兵停下了。一個頭目大聲吆喝著發問,但這一人一馬理也不理,照樣佇立著一動不動。

片刻,又片刻。一人一馬動了,緩緩迎向前。近到二十多步時,隻見馬上的人一揚手,一溜火星向蒙古兵飛來”,轟”地一聲爆開。這爆炸的響聲、火光在沉寂地黑暗中顯得分外豔麗燦爛,也十分驚人。

蒙古兵座下的戰馬驚得直立起來,立時有三、四個蒙古兵邊同他們的馬摔倒在地。其他幾個蒙古兵又驚又怒,哇哇大叫著縱馬衝過來。

那一人一馬掉轉頭朝遠處馳去。

幾個蒙古兵在十多丈後緊追不舍。一時間蹄聲不絕。

這一下聲響馬上驚動出了軍營的蒙古兵,很快就有上百騎衝來,朝著蹄聲處追了過去。

六個蒙古兵見那一人一騎穿林而去,緊隨其後而入。

忽然,衝在最前麵的二匹馬被腳下的東西拌倒了,馬上的騎士摔出了尋丈。後麵的四匹馬一時收韁不住,還是衝了上去,又倒了三匹。

隻有一個蒙古兵口中呼喝著,雙手死死地扯著馬韁,在那拌馬索傍邊繞圈子。

那一人一騎鬼魅似地出現在旁邊,彎下身體一刀一個將前麵二個最先摔下馬的蒙古兵殺了,又急衝過來。

後摔下馬的三個蒙古兵已經有二個站了起來,揮動他們的刀子凶狠地朝那人撲了過去。

隻見那人舉手一揚”,啪”地一下甩鞭似的清脆聲響,當先一個蒙古兵慘叫一聲,丟了馬刀,雙手掩麵,倒在地上翻滾。

另一個蒙古兵驚惶失措,正不知是逃好,還是挺刀而鬥好時,那人馬已到麵前。

說時遲,那時快。

這蒙古兵隻見馬上的人右手伸前,將手上的一根短棍朝自己的臉上一指,又是“啪”地一聲,一團火焰撲麵而來,鼻中聞到一股怪味的同時,頭臉上有數十個異物鑽入,緊接著一陣又急又快的刺痛入腦,連聲也沒出就倒地死了。隻是他在失去知覺前聽到,自己最後那個同伴的馬蹄聲在十多步外響起。

紀積厚還是騎在馬上靜靜地控馬而立,在不時閃現一下的火光中,冷冷地看著剩下的那個蒙古兵迎著一隊人馬而去。

這個蒙古兵與大隊人馬會合後,稍一停頓,大隊蒙古兵立即朝疏林奔積

紀積厚看著這隊有百餘人馬的蒙古兵,直到最前麵的已經到了二十丈,這才拉轉馬頭起步向疏林另一邊馳去。

百餘人馬跟在身後奮蹄狂追,紀積厚則在前麵落荒而逃,箭矢不時從身邊掠過。不知是夜裏太黑射得不準呢,還是蒙古兵根本不想用箭射殺他,紀積厚一人一馬沒有當到一支箭。

看著隻有十丈左右的距離了,最前麵的蒙古兵搖動手中的刀,咬牙切齒地悶聲急趕。座下馬忽失前蹄,這蒙古兵悴不及防,一下子摔出丈五、六。隻聽短促的慘叫聲落,落地的人被後麵的幾匹馬踩破頭,一縷陰魂飄回大草原去了。

接著,第二匹馬倒了,又是一匹,接二連三地倒了六、七匹之多。

這下變故使隊蒙古馬隊速度慢下來,前麵逃的人馬也跟著慢下,似乎馬跑乏了,又似乎在等他們。

蒙古兵大隊的左右兩邊都響起幾下火銃聲,兩邊各有兩三個人被打下馬。蒙古兵停下,但聽得左右都有馬蹄聲遠去。

一個蒙古兵頭目模樣的高聲吼叫了幾句,蒙古兵立時分成兩股,一向左,一向右分頭向蹄聲處追去。

這時,天已經蒙蒙亮,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那引著他們的一人一騎,也轉向右邊與另外三騎會合在一起,向著一個小山包馳去。

紀積厚跳下馬,伸手接過長銃說:“待韃子兵衝過那片陷坑,來到我們前麵八十步之內時,聽我的號令放銃。火銃打出去後立即裝霰彈,打完了什麽事都不用管,立刻上馬直奔鄒平城。等一下我打衝在最前麵的一個,你們分別排著打。我們九個人最好是打掉九個,不要好幾個人打一個。”

九個人齊聲應:“遵令!”

天色大亮,遠遠的小山包上一個穿黑衣的人,騎著馬孤零零地站著。和他一起逃走的三個人已經不知去向。這人看著漸漸近了的蒙古騎兵,舉起右手揮動著。

帶隊的蒙古兵頭目,越看越氣,回頭掃視了一下,自己還有近三十人,還怕了他一個?成吉思汗的子孫一個就可以打漢人三個,不對,可以打五個。他舉起馬刀,學著聽人唱過的大汗的樣子,口中大叫:“蒙古族的勇士們,殺!”把刀朝小山包方向一揮。他身後、左右的蒙古兵“嗷嗷“吼叫著衝向前去,蒙古兵頭目滿意地一提馬韁衝向前去。

隻是,事情還是像夜間一樣,又有四匹馬腳折斷。不過再往前麵就沒有再折蹄的了,衝到小山包前百步時,山上的人跳下馬撲倒在地上。

蒙古兵頭目拍馬衝到最前麵,眼見得隻有五、六十步就到了。好像有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傳到耳中:“打!”隨後就是“砰砰啪啪”十數聲響成一片。
嚴羊 發表於 2018-7-29 07:18
卷九 第十一章

這種甩鞭似的“啪啪“聲響過後,突然一下子停止,如同川低子都斷了一般。再過數息,馬隊前衝了二三十步,眼見得就要衝到山包頂了,這種甩鞭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這下,衝在最前麵的蒙古兵頭目隻覺得身上、臉上數處地方出現刺痛,一隻眼也看不見了。臉上滑膩膩的,嘴角有東西流過,舌頭不自覺的舔了一下,是有鹹味的**。頭目怔了一下,鼻端嗅到極為熟悉、讓他瘋狂的血腥味。此刻頭目方突然醒悟:自己被什麽東西打中受傷了,他就是還不明白是什麽東西傷了自己。一想到受傷,頭目忽然覺得身上、臉上開始疼痛,這種疼痛越來越厲害,心裏一慌,再沒法坐牢,從馬背上一頭裁下地去。

兩輪火銃發射,衝在最前麵的蒙古兵一下子被打下了十多個,有幾個是連馬一起倒下的。衝鋒的人少了一半,餘下的蒙古兵害怕起來,趕緊勒馬停下。

片刻後,山包那一麵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漸去漸遠。

倒在地上的蒙古兵頭目強悍得緊,兀自在狂呼猛喝大聲吼叫,要剩下的十餘個蒙古兵去追,這些蒙古兵無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哇哇喊出壯膽的叫聲策馬上山追了過去。

隨著兩聲巨響陸續傳了過來,回到蒙古兵頭目身邊的隻剩下六騎了,都是一馬雙人,隻不過有三個不住地鬼叫呻吟,另有三個卻是軟塌塌橫垂在馬上的死屍。

斡陳那顏接獲前軍千夫長的稟報,趕去前軍營中,又再一次看到和上洛口鎮一樣的淒慘景象,不禁怒火騰升。這些死傷的全是英勇善戰的蒙古勇士呐。此次南下滅金還要靠他們為自己拚命呢。已經死掉地不去說他了。那些斷手折腳、皮開肉綻地傷者,除了要隨軍的薩滿以神靈為他們求得庇佑和救治外,別的他是無法可想不管了。最令斡陳那顏心痛的,就是數十個看來身上出血不多,也沒什麽較大的傷口,好像受傷並不重的蒙古勇士,竟然也在自己到不定期之前就死了。另外還有同樣看來傷得不重的十多個人。雖然他們在萬夫長麵前強忍著沒有大叫狂呼。但從他們地臉麵表情上,再沒眼光地人也能看得出傷勢極重。

走近一個相熟的百夫長身邊,此人的軟腹部位隻有一個豆大的小口子,傷口上流出的血也隻有很少地一點。可是,這位百夫長嘴裏卻不停地冒出大堆血泡。連話也不能開口說,隻是用他那無神的眼睛默默地看著萬夫長。透露出將死之人地無奈與痛苦。斡陳那顏還從百夫長那無助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對連敵人的麵也沒見著,就無緣無故死在這裏的不甘和憤恨。

“安心地去吧,我會為你報仇的。”百夫長聽到斡陳那顏的這句話後,眼神慢慢由渙散變得熱烈,抬起手掙紮著挺身想要向官長講說些什麽,手才升起數寸,頭與手同時向下一搭,就再沒了聲息。

按這樣的情景看,除了手腳部位受傷的人或者還能有部分可以活下來的機會外。其他的都是隻有死路一條,根本沒法存活下去。

敵人沒看到一個,一夜之間除掉馬匹和糧食不算,光是蒙古勇士就倒下了七百多個,一支千人隊整去掉了一大半。自己地二十幾個千人隊能經得起幾夜折騰,將來滅金的仗還能用什麽人去打,這如何能讓他這個主帥不急?!

前鋒營的千夫長帶來去追敵剛回營的十個蒙古兵,問清楚追敵的百人隊僅剩下他們七個,而昨夜來襲營的隻有不到十個南人,所用的兵器和上洛口鎮船上打出的相同,並另外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會對人馬進行傷害。

看到那幾個人頭臉、身上的一點點滲出血絲的傷後,讓所有的蒙古人都感到既驚又怒且大為沮喪,每個蒙古人都暗自問道:“看不出是被什麽傷到的,不知大隊人馬衝上去會有多少人受到這樣的傷害,也不知身上的盔甲能不能擋住這樣的兵器?”

“漢家南人小兒,竟敢暗算偷襲,不殺光你們,怎麽對得起我成吉思可汗傳下來的黃金家族。”仰首咆哮的斡陳那顏朝天大吼了一通後,心情漸漸平複,總算想得到光靠自己的軍隊憑勇氣不能與這樣的兵器相抗,隻好沉下臉向圍繞在身邊的將軍發令:“派人去將在濟南城裏,把準備由東平府南下的那四萬各族軍調來,讓他們為我們的勇士開路打頭陣。”

這樣一拖,又過了兩天的時間,斡陳那顏的大軍才等到濟南來的數萬人馬,搜括了所有能劫擄到的糧食、人口後出發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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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一日,是水戰隊部將吳偉才需要記住的好日子。

昨天接到命令後,這位廣東客家人興奮得到了醜時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兩個時辰,今天天沒亮就火燒屁股般的把帥船上的所有人都吼了起來,特別交代那剛分派到本部的旗號兵爬上望鬥去,要他一刻不鬆地注意上遊方向傳回的燈、旗信號。

“嘿嘿,一旦蒙古韃子和他們的雜牌軍全數過了小清河,我們就逆水直上將其歸路斷了,讓這些殺人狂有去無回,留在根據地裏做下田的肥料。”吳偉才對嘟嘟喃喃發出模糊聲音的小旗號兵如是說。

“將軍,昨天傳回的探報不是說韃子的浮橋要傍晚才能架好,估計他們今天才會過河麽。”孩兒兵出身的旗號兵並不怕這位部將,振作了一下精神後,一人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看法:“隻有十五座臨時搭建的橋,數十萬人馬、奴隸、牛羊和大批糧草兵器,怎麽也得有大半天才走得完吧,何必這麽早就把我們叫起來。我可是還渴睡得很呢,稍時把消息看錯了別怪到我們的頭上。

“阿也。你這小毛頭倒是這般能說嘴。把旗號看錯了不怪你我卻怪誰去。”吳偉才笑著罵道:“快些打起精神上望鬥去呆著,小心別丟了我們客家人的臉麵,更別把局主的臉麵給丟掉了。”

兩個旗號兵一聽會丟林強雲地臉麵,馬上一改嬉笑之態,莊顏應了聲“遵命”,一人動作麻利地朝望鬥上爬。另一人則取出紙筆,在硯台內側上水。開始動手磨墨。

吳偉才對旗號兵地作用是清楚的。可他從沒看過這些從孩兒兵中出來的大孩子,是如何能把遠處的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消息,轉變成白話或是文字讓自己知道。此時見了旗號兵還須用上文房四寶,不由好奇地問道:“小兄弟,為何你們要似夫子般的準備筆墨啊。這裏頭有什麽講究麽?”

州長號兵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這還用問麽,我們的旗號每次打地出隻是一個音。我們地漢字須用一個以上或者內個音才能拚成,若是不用紙先把每次收到的發聲記下來,就不能把旗子、燈號傳來的字音拚出,如何能將遠處的消息得到。打個比方吧,這時一個傳號處打了一種旗號,表示是個‘得,(ㄉ)聲,接下來再一個‘啊’(ㄚ)聲,並用旗號將‘陰平’的聲調也打了。那麽‘得啊’這兩聲合起來就可以讀成‘韃’就是一個韃子地‘韃’字。接下來依次打了‘資、科、哀、詩、得、烏、喝、鵝’(ㄗ、ㄎ、ㄞ、ㄕ、ㄉ、ㄨ、ㄏ、ㄛ)以及音調符號。那麽。拚好後連起來就是‘韃子開始渡河’這幾個字。想想看吧,假如我光把‘得、啊、資、科、哀、詩、得、烏、喝、鵝’和那些什麽‘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念給將軍聽,你能知道是什麽意思麽?若是將這些東西拚成了白話講了,或是寫出來交到將軍手上,你不是一看就明白了!我們說了,這種傳訊的方法須得絕對保密,若是讓別人將此秘法探了去,那就會對我們大大地不利,千萬大意不得。”

吳偉才嘴裏念叨:“得、啊,還有資、科、哀、詩、得、烏、喝、鵝,十個聲音得出六個字,這是怎麽弄的,真讓人聽了攪得頭昏腦脹,到了最後還是不明所以。嘿嘿,這樣也好,我們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的物事,別人就更不用說了,最少能使對敵的人比我們更是莫名其妙。唉,真是想不通,比我老吳年紀還輕的局主,確是難為了他,不知怎地竟然會弄出恁般古怪的東西,真真的讓人不可思義!”

旗號兵撇撇嘴,“呿”了一聲說:“這有什麽,大哥正想辦法做一種銅製的號角,說是我們護衛隊將來每哨都要配上一個,隻須吹響後,兵卒們就知道官長要他們做些什麽事。告訴你吧,大哥說了,護衛隊用了銅號角後,隻須號角兵一吹響這種銅號角,所有人都依著號角聲音的指示,起床啦、進食啦、出操啦、前進攻敵、後退避讓,諸般俱可依號角聲行事,不必各哨的官長跑得腿腳酸軟,也不必官長們把喉嚨喊啞,就能讓所屬軍兵進退自如,官長們也能將各自地軍伍指揮得如臂使指般的靈活。還有啊,用了大哥的號角後,護衛隊出兵時就不必帶著既粗蠢又沉重的戰鼓和銅鑼,行動會便捷輕快許多。”

吳偉才“嗬”的一聲輕呼,點頭玩笑般問道:“牛角號不但我們軍中有,就是金國、蒙古軍中也多所在用,哪又有什麽出奇的。局主何以巴巴的要做出銅的號角來用?”

“咦,將軍傻了不成。”小旗號兵不屑地抬頭辯駁:“現時的牛角號算什麽東西,如何能跟我們大哥製的銅號角比!大哥說了,牛角做的號隻能吹出一兩種聲音,難以發布軍中所有的命令,不太適合我們軍中使用口而大哥做出的銅號角則能吹出很多聲音,最是便於發布所有兵卒都聽得懂,既簡單而又不虞被人聽去的各項軍令。”

小旗號兵放下手裏的墨,笑道:“大哥曾把那號角的聲音給我們講過,我就把它學給你們聽聽。喏,聽好了,這兩種是要護衛隊向前衝鋒殺敵的和全隊集合號聲。”

吳偉才隻見旗號兵雙手合在嘴前。腮幫子一鼓。吐出一串“嘀嘀的打嘀嘀嘀”地模擬號聲,停了片刻又吐出一串另一種不同組合地聲音,半晌方才止歇。

吳偉才歎道:“果然如此的話,於我們軍中倒是真有大用。那局主何以還不將此物製出來,早些派發到護衛隊中使用,也好讓大家都早點風識一下我們的軍威。”

“唉,哪有這般容易的事。且不說這種銅號角難做得緊。就是將銅號角做出來了後,也還須讓人學會了怎樣吹出合格的聲音來。”旗號兵一本正經地向吳偉才解釋道:“你道這種新鮮物事是隨便的人都能做的麽,我們大哥說了,號角兵和我們旗號兵一樣,要有幾個月時間才學得會。選來做號兵吹號地人。主要是他有比別人大地氣頭,學會吹號後。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待到合格後才能派到各哨去使用。另外,護衛隊的人也須一段時間才聽得懂吹出來的號音,隻有到了那時,號角兵方算是護衛隊裏的真正一員。”

帥船地船長一,水戰隊的小隊長也探過頭相詢:“小兄弟,銅號角地事先不去說它,還是給我們講講旗號的事吧。既是這樣可以遠處傳信,為何其他地方的旗號兵有的隻一個,我們船上則是兩人,另外甚至還有三四個人的。這卻是什麽緣故?”

“若是單隻看了遠處的打出什麽旗號就往後傳,不要理會什麽意思的,當然隻需一個人照做就行了,會有兩個旗號兵的地方,都是一頭一個發信和收信端。發信處的一人將分解開的注音念出,另一人則按音符打出旗號;收信處由是一人專看遠處地旗號報與另一人讓他記“工部旗號接收完後再又拚回我們用的漢字。至於有三個以上旗號兵的地方,定然是一軍主將或是主帥之所在,需要向外發出、接收的消息較多,用得上的旗號兵也就多了,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吳偉才現時統率兩百艘防沙戰船共七個軍的水戰隊,主要的任務有二,其一是於開戰前,全力封鎖小河角村以下至出海口的小清河下遊的兩百多裏河道,不使蒙古韃子部隊從下遊方向過河,避免韃子派出部分軍隊繞開護衛隊選定的戰場,進入根據地而打亂戰鬥部署。讓韃子騎兵和為他們賣命的各族雜牌軍隻能從小清河的上遊過去,以便護衛隊利用鄔平這裏不利於騎兵行動的半丘陵地帶全殲來犯之敵。

吳偉才的第二項任務,則是等蒙古韃子大軍從上遊過了小清河後,水戰隊要逆水而上,拆毀韃子架設的橋梁和收掉所有的渡河工具,並以戰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對岸上的敵人進行攻擊。將他們驅趕到局主、都統製為敵人設下的包圍圈內,並要在全部戰鬥結束前完全封鎖住這一段河麵,讓過了河的敵人被打垮後的殘兵敗將不能再從原路返逃。

小河角村,位於小清河到長山縣支流的夾角間,原先是個有九十餘戶的大村,隻是近年來隻餘下六戶殘存的人家,人口也不過十四五個。

這裏的人早在四天前就被吳偉才派人將他們暫時移到別處安身,以免韃子兵來時被波及遭受無妄之災。

由於建有大橋的高苑、博興兩個縣城都被護衛隊占領,蒙古韃子派出少量遊騎去哨探,受到守城護衛隊的炮火打擊了一番後,沒能探查出兩個縣城僅隻有數百人和十來架子母炮,就匆匆跑回去向總帥報告。

這段時間裏,南來北往的行商因為都被根據地控製住,斡陳那顏沒法從商販們嘴裏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消息,隻能依靠探馬的報告做出自己的判斷。所以,一旦得知下遊不可能安全的過去後,立即就決定在河麵相對較狹窄的小河角以上四十裏,與鄒平縣城遙遙相對的金櫃村搭建浮橋強渡。

當然了,吳偉才得到的命令中,還要在韃子兵過了河,他的水戰隊完全控製住河道上遊後,必須分出一半戰船繞回去長山縣的小清河支流上。一則用以封鎖韃子東行的通路,二則用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對與韃子兵作戰地護衛隊進行火力支援。

對於今天來說。吳偉才除了長時間地等待讓他心焦之外。其他的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基本上可以說得上是不費吹風之力就搞定了一切。

事情的發展正如小旗號兵所說的那樣,蒙古韃子大隊人馬走得快,二萬多人有數萬匹馬隻用去不到一個半時辰就到了對岸。可那些心不甘、情不願,被臨時拉夫抓丁弄來湊數而成的漢軍、契丹軍、女真軍,相比長年在外征戰,進退有序的韃子兵來說。過橋的速度不是慢了一點點。直到下午未時末申時初,轟隆隆連續不斷地炮聲傳來許久後,方全數過到河對岸。

而且,得到命令說可以出動地吳偉才,他率的戰船隊上行到金櫃村第一座浮橋時。卻發現竟然還有十數萬人、畜沒過河,在遠遠傳來的轟轟炮聲中。橋北頭正有不少人追趕圍堵四處亂竄、不願上橋過河的牛羊,亂糟糟地弄得雞飛狗跳。看到這支龐大的船隊到來,不少沒過河地賊兵還露出喜色,以為可以將牲畜趕上船,很快就能過河了呢。

“哈哈,妙極了,韃子的羊怕水不肯過河,正好讓我們撿個大大地便宜。”一船當先的吳偉才從千裏眼中看清兩岸的情況後,喜滋滋地大聲下令:“向後隊的戰船發令,讓他們派出一部分人登上河北岸。把我們的戰利品都給收攏了,盡量別走脫一個人一隻羊,這些都是我們根據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另外,各船左舷的炮向上了岸的韃子兵射擊,先將他們趕離河邊,船頭子母炮則負責將浮橋打爛,開大汽門加快速度衝上去。”

十五座匆匆搭起,並不怎麽結實的浮橋,那消半個時辰就被全部轟垮。

船隊一路上行,一路開炮,打得韃子和他們的雜牌軍亡命飛逃,離開小清河五六裏方敢止步。

這下,吳偉才把兩萬多蒙古韃子騎兵和其他六七萬色目軍、女真軍、契丹軍、漢軍全阻隔在小清河南岸。近十萬失了大部分糧食地無根軍隊,如同一席極為豐成的大餐,就等著護衛隊大飽口腹了。

還在河北岸的驅奴、民夫,和少量賊兵倒是知機,水戰隊的戰士們一到,他們全都乖乖地抱頭蹲在地上,等待這些勝利者的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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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南岸的戰鬥比吳偉才預料的要早了一個多時辰開打,到他們的船隻完全封鎖了河道,並將河北岸沒來得及過橋的驅奴、牛羊、車拉肩挑的糧草以及所有的車夫、挑夫全都據為己有時,護衛隊與韃子騎兵的真正大戰已經開始了。

鄒平城西北五裏一條小河旁的山包邊上有個叫魯進士宅的村子,據說大宋南渡前的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出了一個姓魯的明經進士,此後這個村子就改名為魯進士宅了。

此時的魯進士宅村已經沒有一個村民,連可以當成柴燒的木頭也不見一根,整個方圓一裏多近兩裏的村子,隻剩下幾堆殘垣破瓦還能看出昔日曾是個上百戶人家的大村子。

現在,這個廢墟村外東北高僅二十多丈的山包上,也是東北一麵從頂至半山坡的二十丈這段地上,被人間隔六、七丈挖出三條深五尺、寬三尺;環半邊山坡的壕溝。遠遠看去,這個山包像是圍了三道淡淡的土黃色腰帶,不明底細的人也許會以為這裏地土地利用率很高,連這樣的山包土也被此地的人們開墾出種植莊稼的田地。有這樣想法的人或者沒有注意到,就在山包前直到兩河夾角裏邊這一大片數千頃平原地,除去幫平縣城附近外,其他地方卻全長滿了雜草灌木,顯然是荒廢已久,毫無近期被人耕作過的跡象。那麽,怎麽可能會有人放棄容易開墾種植的平原不去開發,反要到那種取水不易,上下麻煩的山包上去墾殖呢?

不過,若是有心人走近山包,能夠得到允許上去的話,他就會發現這些人工開挖出來的壕溝裏,這時正有千多人或坐、或站、或伏在溝內躲著,一半人手裏有四尺餘長的火統。另一半人則是持著製式裝備的鋼弩。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還能見到官長模樣地人拿著大小不一地銅管,對遠在三四裏外那一片黑壓壓的軍隊窺探。

山包頂上那一塊平整出來的數十方丈的地麵上,一哨十六架用枝葉遮蓋住的子母炮,外表上看似是與山包上的灌木、柴草融為一體,不到近前絕難發現這些物事是會要人命的死神刈刀。炮手們早早就已經把全部子炮裝填好,按子窠和霰彈分開放於炮架後兩丈外,甚至每架炮腹內還將子炮裝上了。炮手們在韃子兵開始過河時便燃著了地棒香。直到此刻還是緊緊地攢在手內。時不時察看香頭上地燃燒情況,以免到時出現意外。其他的時間則是目瞪瞪地看著哨長,和接下來全然沒有他們一點事,卻裝出一臉嚴肅樣子緊盯住平原上的動靜,神情說不上到底是第一次上戰場緊張還是興奮的兩個旗號兵。炮手此刻隻等哨長一聲令下。

就能馬上點火發炮,給那些拿人不當回事。到中原大地上來肆意燒殺搶掠的韃子們一個狠狠地教訓,讓化外蠻夷也嚐嚐被人屠殺而毫無還手之力的滋味。

巳時初,去年高密保衛戰後就升任為部將地李柱子,藏身於壕溝內舉著千裏眼,對過了橋正在整隊的韃子騎兵了望。嘴裏不時小聲念叨:“我們的騎兵怎麽回事,為何還不出發,好去將已經過了河韃子兵引過來啊,再耽誤下去韃子就全都去攻城了,叫我們在這裏喝西北風呐。大隊騎兵不去也可以,最少也得讓那幾哨的鐵甲軍動手吧。快點出動,快點,快點呀!”

鐵甲軍的武誠沒有讓李柱子失望,就在他這樣念叨之時,山包背麵轟隆隆的蹄聲乍起,四百黑甲騎軍由山包兩側繞出,順著兩道用土坨塔壘起的記認,左彎右拐地跑出六七十丈,然後才放蹄往韃子騎兵衝過去。

武不慚衝在右路攻擊隊伍的最前麵,身後兩百騎和他座下的戰馬一樣,漸漸越跑越快,估計再有百餘丈到達韃子兵相接的陣前時,戰馬完全可以達到最快地衝刺速度。

“穿著這樣的鐵甲就是好,枉費韃子兵射出那麽多的箭矢也不能傷到我們的人馬分毫”進入韃子陣前百丈距離,就有飛蝗般多得數不清的箭矢從空而降”,叮叮嚓嚓”帶著慣性落到微躬起背部的人身和奮蹄急進的馬體鐵甲上,箭矢的衝擊力使武不慚顯得搖搖晃晃地,很難把握住平端在手上的馬銃。

武不慚明白,自己騎軍所用的三尺二馬銃,比護衛隊步軍的銃管短了八寸,最遠隻能射到一百二十丈不到,與韃子的弓箭一百三四十丈的射程差了不少,並且不如韃子數兩重的箭矢般有那麽大的殺傷力。局主說,主要是因為射出去的火銃子彈頭係精鋼所製,不夠重的原因。火鎖,射出去隻有不到三錢重的子彈,應該在六十丈之內方能將敵人打傷、擊斃。

這種挨打還不了手的情況,哪怕是僅僅是數息的功夫,也讓武不慚既恨又怒,狠狠地咒罵道:“狗娘養的,隻要再近一點,最少也可以還以顏色,看你們還能猖狂到幾時!”

近了,九十丈。

又近了,八十丈,身後響起“噗通”一下沉重的倒地之聲,武不慚知道部下有人被擊中落馬,也許是連人帶馬一起倒下,他沒敢回頭察看倒下的人是傷是亡,隻顧悶聲不響的踢馬前衝。

很好,總算達到六十丈的距離,武不慚右手食指扣下火銃的懸刀,擊發後手腕一扭用拇指撥開鉤住銃管的鐵扣,顛簸中迅快地挖出彈殼再,塞進一個子彈。

“砰砰啪啪”的響聲中,擁擠在一起放箭的韃子兵也倒下了上百人馬,武不慚略籲了口氣,總算報回一箭之仇了。

第二銃打出,與韃子兵的距離隻有不到三十丈了,武不慚將馬銃往身後鞍側的開口木銃套內“托“地一聲插下,大吼道:“準備‘甩手雷’,我們炸這些狗娘養的韃子……嘶……”

忙中有錯的武不慚被竹管內倒出的棒香燙了一下,無暇再出聲發令,伏身用香棒竹簽挑出木柄內的引線。抬頭眼看已經近至十**丈了,他不再遲疑。鎮定心神把香火頭閏到引線上。運氣倒還不錯。兩息內就把引線點著了,趁著戰馬前衝之勢,武不慚將嘶嘶作響的“甩手雷”掄了個圓奮力扔出,左一拉馬韁轉向之間,右手已經抽出雙管手銃。

但武不慚隻是把手銃提著以備萬一,他舍不得對已經亂成一團地韃子兵發射,此行誘敵地任務已經做過了。能引動多少韃子兵來追自己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讓韃子兵的頭目們去傷腦筋吧。黑甲軍繞了一個圈,武不慚吩咐把四位被韃子射落的人帶上,放馬往山包處退去。

另一路武誠率領的黑甲軍與武不慚他們一樣,按做好記認的通路直接策馬跑到李柱子他們隱身的山包上,數百人馬站立在壕溝後。位於小砲陣地前冷冷地看著這時才開始衝起速度地韃子騎兵。待到韃子兵地前衛已經進入那塊死亡地域,武誠高叫一聲:“我們走。讓開地方給砲隊的弟兄們,用子母炮玩死這些沒開化的蠻夷野人。”

千夫長孛兒帖其那是個草原上有數的真正蒙古勇士,早年他曾經帶領十二個族內的年輕人,憑著一堆不大地篝火為底,與四五百頭一群的狼整整惡鬥了一夜。最終把想要用他們十三個人裹腹地狼群斬殺掉一百五十多頭。而他們十三勇士生還的還有十個人,隻損失了三個。他的行為,也在那一次讓所有的族人都認為與其名字“孛兒帖其那”相符,沒有失掉這個名字的含義。孛兒帖其那的名字,蒙古話的意思就是“孤獨的狼” ——蒼狼。是啊,能夠獨自一個在廣袤的草原上獵食的狼。

沒有它地那份堅強、凶狠、殘忍、機智和靈活,是沒辦法存活很長時間的。

位於前陣中的千夫長蒼狼大人,看到隻有兩路總共不到五百騎的南軍來衝陣,不由得哈哈大笑:“兒郎們,大家看呐,這些跑得比蝸牛還更快,隻有數百人的隊伍,就是懦弱南人的騎軍,你們怕不怕呀?”

前後左右的蒙古兵沒有那種天雷般的兵器威脅,還會怕得誰來,聽了千夫長的話,俱都氣勢大張,一齊哄然大笑,亂糟糟的吵成一片。

看看南人的騎軍已經進入射程內,孛兒帖其那舉起右手止住手下的嘈雜,取下弓搭箭拉弦大喝:“兒郎們,不須我們與之相博,發箭就能射光這些南人。”

沒有主帥的命令,又受到正中間孛兒帖其那千人隊的影響,兩側正欲縱馬與南人對衝的其他幾個千人隊,紛紛勒馬觀戰,既不彎弓射箭,也約束戰馬停在當地。以他們想來,區區二百騎的南人騎兵,以一個善騎射的蒙古千人隊去對付,還不是手到擒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的事。

也許射出去的箭矢全不是銅鐵箭鏃,怎麽射到那些南人的身上都沒有傷害,他們衝來的速度倒是越來越快了?

“應該不可能啊,我們所用的箭矢全部是由回回工匠打製的鐵鏃,不會連南人都射不倒的。”孛兒帖其那射出取出的三支箭後,另抽出三支箭舉到眼前察看,又把箭頭相互敲了敲,撞擊出清脆的金屬清鳴,表明這幾支箭的確不是先輩們從前用的骨鏃箭,他馬上又搭到弓上將箭射了出去。

孛兒帖其那和其他的蒙古兵們發現,就算是南人騎軍已經到了七八十丈的距離之內,也僅有兩三騎人馬被射倒。以前百試百靈、無往而不利,全部蒙古人引以為傲的強弓射術,此時並不能對這些南人騎軍造成多大的殺傷。

再接下來,南人衝到了五六十丈時,蒙古兵看到南人手中的棍子上,放出一團團白色的煙霧。不知如何,孛兒帖其那的千人隊裏這刻突然響起了慘叫、馬嘶聲,有近百人馬被莫名其妙地打倒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事故,引起了隊伍中一陣慌亂,張弓射箭的很多人都停手察看,陣中射出的箭矢頓時少了一大半。

有人驚怒地大叫詢問:“怎麽回事,我的兄弟為什麽會在頭上出現一個血洞,叫都沒叫一聲就死了?誰能告訴我……”

南人馬隊馳近至二三十丈,他們的棍子上次冒出一股股白煙,並有響成一片的“劈啪”聲。這下,總算讓一個比較機靈蒙古兵有點醒悟:“自己這方的人馬倒地死傷,問題可能出在哪裏了 南人手裏會噴煙作響的棍子極為可疑,說不定……”

蒙古兵腦子裏還沒來得及分析清楚,臉上、身上數處刺痛,座下的馬人立嘶叫,這個蒙古兵不由驚叫出聲:“哎……喲……”

千夫長蒼狼很幸運,兩次火銃射出的子彈、霰彈都沒擊中他的人與馬,眼看幾千支箭沒能奈何南人騎隊,自己這方倒是傷亡了一百多人,立時抽出回回彎刀高舉過頂咆哮:“迎上去,給我殺……”

千夫長蒼狼很不幸,第一枚冒出絲絲白煙的怪樣物事就落在他的左前方四尺,剛起步的戰馬走到那鬼東西的旁邊時,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然爆炸聲起自地下。首當其衝的“孤獨的狼” 草原上的真正勇士,蒼狼  左手掌被神靈砍斷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那隻手掌舍不得主人,拚命留住一條皮肉掛在原處,可能它早就離開主人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就在這一聲爆炸中,蒼狼勇士的表現並沒有比其他的蒙古人勇敢,當他在劇痛中發現手掌已經斷掉,狂湧而出的鮮血不停地灑落在地上時,當即發出最適合他勇士身份的驚天動地慘叫:“我的手……痛死我啦……”

勇士的叫聲沒有維持多久,更大的“轟轟轟”爆炸聲立刻把蒼狼的慘號壓下,很少人能聽清他呼叫的是什麽。等到爆炸停止,所有人的號哭慘叫稍低之後,這個千人隊裏驚魂未定的蒙古兵才發現,蒼狼千夫長已經死了。他們引以自豪的勇士、千夫長蒼狼,被壓在肚破腹裂的馬屍下,扭曲而滿是塵土髒兮兮的臉上,留下的是不盡地遺憾,眼角還沾著一顆可憐兮兮的淚珠。

斡陳那顏在這一陣爆炸聲響起的時候,正馳上半裏外一個高出周圍平地丈許的土崗上,他對硝煙升起的響聲處望去的同時,另一邊又再起了一陣殷雷。遠處,有兩隊數百人的南人騎兵朝右邊的方向逃走。

放開喉嚨吼叫了幾句,緊隨在斡陳那顏所立山包上的蒙古兵吹響了牛角號,幾個傳令兵一路高叫衝下土崗,大隊右側兩個千人隊在傳令兵的叫聲中開始移動,向西邊逃走的南人騎兵追去。

緊接著,蒙古兵大隊則朝鄔平城前進。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37
卷九 第十二章

扮隨著那轟隆隆的馬蹄聲,猶如旋風一般席卷而來的韃子騎兵速度很快,隻是片刻已經衝到了距離山包不過兩裏的地方。

上午的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漸來漸近急驟的馬蹄聲,硬生生地將睡魔從護衛隊員的身上嚇走。

兩個千人隊散布開,連人馬帶塵土看上去來勢驚人,才開春不久的天時裏,不少由守備軍中轉到護衛隊裏的兵卒嚇得心驚膽顫地直冒汗。

這種情況,除了喬老耿率五哨人在祚山橋頭與韃子兵打過一次仗外,其他護衛隊戰士大多沒有和騎兵的戰鬥的經曆,各哨長、隊長、什長們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一時間沒有人想到去指揮部隊做什麽。於是所有的人都沒注意到手裏的兵器能否打到敵人,隻會下意識的衝著直衝過來的韃子騎兵扣下懸刀,三條壕溝裏全都不約而同地響起火銃“砰砰”的發射聲,飛出的無羽箭、子彈根本離韃子還有百多丈就軟塌塌地插入山坡下。

“點火。”山包頂上的十六架子母炮,在哨長一聲令下後,幾乎同時噴出白煙,發出吼聲。

“停止射擊,讓韃子衝到山坡上再打。”李柱子沒想到自己的部隊會這麽沉不住氣,急得從溝裏跳上地麵,朝左右大叫:“各哨長約束自己手下的兵卒,韃子兵不到射程內不準射擊。”

在李柱子的話才叫出口的時候,山頭上已經發出了子母炮的射擊聲,他說些什麽連他附近的護衛隊員也沒聽到,三條壕溝裏還是一片混亂。山下的子窠炸開了好一會,護衛隊員們總算聽到李柱子地叫聲,也看清部將地樣子。方才慢慢的住手。

韃子衝鋒的隊伍分散。子母炮對疏散的騎兵殺傷並不是很大,一排十六枚子窠下去,隻打倒騎兵中的三四十騎。既便如此,這十多枚子窠也把韃子的騎兵分切成兩段,過了子母炮攔截線的六七十個韃子還是緊抓著手上地弓箭,埋頭伏鞍朝山包猛衝。後一半地騎兵因戰馬受驚,不是人立而起向側邊轉頭。這樣一來。已經衝起了速度的後隊韃子兵手忙腳亂。有好幾個韃子猝不及防下落馬,使得他們擠到了一起形成密集的隊形,不能及時跟上前隊。待到他們再起步時,第二排子窠又發出“嗚嗚”聲飛到,一下子炸翻六七十騎。見到兩次排炮發射。打得敵人紛紛摔倒,新兵們方才心下稍安。

前麵快要衝上山坡的七八十騎韃子兵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三個地雷的爆炸不但把十餘騎炸翻,發出地巨大聲音更使馬匹驚上加驚,不受控製地往左右分出。

一個老兵蒼白的臉上有了點血色,鼓起勇氣拍拍身邊站立不穩地年輕同伴說:“嘿嘿,你可別怕,敵人並並不經打,特別是韃子的騎兵更不經打,隻有這一兩千韃子過來,純粹就是送死的。”

“我不怕“不怕“隻是第一次見到韃子這麽多兵“心裏跳得厲害。不曉得怎麽才能將韃子打死。老伯哥(老兄),他們有馬騎跑起來快得很呢,你怎麽說他們是送死呀?“年輕同伴的話聲發顫,探出壕看著遠處的頭朝下縮了縮,怯怯地向老兵虛心請教:“你見多識廣,能教教小子打仗的竅門麽!”

“嗬,這有什麽能不能的。”比同伴大不了多少的老兵努力回想訓練時教頭所說的話,片刻後露齒一笑,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火銃上的泥塵,信手指向年輕同伴插於壕溝內地棒香,徐徐道:“你稍時在聽到官長下令射擊,就按訓練的要求瞄準韃子兵射出無羽箭,什麽都不用管立即再拉開弦換裝雷火箭,點火後朝衝到近前的韃子兵射去……”

年輕同伴往手上的鋼弩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了,教頭也講過的,隻要射出了弩箭後“必得馬上拉弦,裝上箭後方能自保……”

老兵:“第三次弩槽內裝什麽箭就有講究了,不能隨意亂裝箭矢。”

“為什麽?”

“敵人在二十丈左右用雷火箭,遠了則用無羽箭,近了可用鋼針。

這還不懂麽,薯頭!”老兵好心地瞪了同伴一眼,心下自忖:“嘿,我罵他薯頭,剛才自己也做了一回薯頭,也可以說是罵自己,扯平。”

同伴抓抓頭皮,不好意思地應道:“多謝老伯哥,這下我知道了。”

“準備好,韃子又來了。”老兵的語聲有這一段時間緩和,顯得越發鎮定,年輕同伴在他的影響下也去除了心裏的恐懼。

越過第二排子母炮攔截的一百多韃子兵,將到達山坡下不遠,連連踩響了三個地雷,又死傷十多騎人馬。這種時不時炸開的物事讓他們疑神疑鬼,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分散開的衝鋒隊形也顯得密集起來。

到了距半坡的黃土線有四十來丈,正迎上居高臨下砸來的十餘個小炮子窠。小炮再怎麽不準,也有好幾枚子窠打在了韃子兵的隊伍中,又是十多騎倒下。

韃子一個個都是高舉著馬刀,馬刀與身體是一條直線,同馬背形成四十五度夾角。衝到山坡時,因為地形的限製,再加上距離也不夠,衝來的速度沒護衛隊員們想象那麽快。到了山坡上,上衝的馬匹就要麵對鋼弩、火銃的射擊,他們的主人把馬鐙踏直,衝上山坡前射出弓箭,呐喊著往前衝。

“銃手、弩手開打,小炮繼續射擊攔截後麵的韃子。“李柱子的叫喊讓第二道壕溝裏的小炮手們精神越發振奮。他們迅速抄起子窠、棒香,在一聲接一聲“點火射擊”連續不斷的喝令聲中,發出第二炮、第三炮……,

韃子兵已經衝發了性,麵對三十多丈寬防線的護衛隊人數也太少,阻擊的子彈、無羽箭雖然又打下了二三十騎,但這一點損失還沒被他們放在眼裏。

即使是上坡的地形,進入二十丈衝到山坡也用不了數息時間。

李柱子來不及多想。厲聲斷喝:“弩手裝雷火箭發射,銃手上散彈,照準韃子的馬匹給我打!”

天時地利都有,仗還是要人來打地,騎兵就算是降低了速度,那隻不過是代表敵人地戰鬥力被限製了一點,並不代表韃子的騎兵一下就變成了兔子了。所以。不但下麵的護衛隊全力對騎兵開始了攔阻射擊。

沒受到衝擊的側麵,第二、三道壕溝內,所有的人嘴巴裏都喊著同一句話:“射人先射馬,打啊!”

對的,就是射人先射馬。準確選擇了目標的排銃射擊,比開始地盲目射擊有效得多。韃子兵地戰馬從山包下衝上山坡之後。速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還有的戰馬踩入陷蹄坑,馬腳雖然沒在當時折斷,可也馬失前蹄,將主人摔了下來。戰鬥才剛開始不到一刻,進入山坡上的韃子騎兵就被迎頭打了一棍。一排二十多枚雷火箭爆炸和兩排火銃射擊,將最衝在前麵的韃子騎兵幹掉了五十餘騎。倒下的人馬又阻礙後麵騎兵地速度,使得護衛隊可以在韃子們衝到壕溝前連續不斷地給予狠狠地打擊。不多一會,將把衝到山坡上的韃子幹掉了一百多,還有二十餘騎兵及三十多匹跟在他們身後地馬躍過壕溝。

韃子的騎術真不是蓋的,他們一到壕溝上。竟然在這一瞬間滾鞍俯身,隻一揮手就把不知所措的護衛隊員斬殺掉一個,僅在過壕時的一個照麵,就有二十多個護衛隊員死於非命,有十來個頭顱飛掉,鮮血噴起老高。

因為壕溝開挖的時候都是把泥土堆到朝下一方,所以韃子的馬一過了壕就可以向左右跑開去。而護衛隊帶的腰刀的弩兵一時間又手忙腳亂的拉弦裝箭,火銃兵除了長銃外沒別地兵器可用,這就讓韃子兵中連得手,不過一會就有七十多人死於他們的回回刀下。

李柱子一把奪過身側索索發抖弩兵的單刀,大吼:“接敵的斬馬腳步,遠處的射馬頭,把韃子打下馬來。我們拚了!”

對,就是拚了,韃子的騎兵再厲害也不過隻剩下那麽二十餘個了,咱們可是有一千多啊!於是來不及發銃、來不及拉弦發箭的戰士們紛紛拚死衝向韃子兵,近前了就學著部將的樣子撲下地,滾動身體避開韃子的彎刀,隻顧朝看得見的馬腳猛剁……

這個時候,被子母炮、小炮攔截在山坡下、野地裏的韃子騎兵還有一千四五百人,能看到不少人頭晃動,再往前上至山坡。他們看見身邊的騎兵在打得越來越準的小炮轟擊下,人也好,馬也好都不停的往地下栽。由於山坡上和前後左右煙塵大起,沒法看到衝上山坡的本部軍兵戰況,從連續不斷砸來的爆炸物看,上去的人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擠在隊伍中身為千夫長的豁兒別乞清醒了過來,在此地光挨打沒法還手可不是事,應該避戰尋機才對。

“左右分路衝出去,別呆在一地等死。”豁兒別乞一叫,身邊的也跟他大喊,不一會蒙古兵就嗯哨連聲,策馬開始向旁邊分散馳出。

此時,六七個小炮子窠不約而同地對著人數最多的豁兒別乞這裏打到,轟隆隆的爆炸聲和騰升起的大股煙塵一下子將他們這四五十騎罩住。二十多騎衝出硝煙,頭也是不回地怪聲遠去。

豁兒別乞殺人不眨眼,生性喜歡砍頭為樂,二十多年來盡在中原屠殺過不下十餘城。光是十七年前的貞站元年(1213年),隨大隊來到過這個部平城,那時還是牌子頭的他,隻因城內的人開城投降遲了兩個時辰,進城後就出手殺掉兩百餘人。現在倒是好,這位惡毒的千夫長,此刻報應臨頭,就死在鄔平城外,連城門也沒讓他進去一步。

前麵這個千人隊剩餘的數百騎韃子當不住這種打擊,丟下近兩百多具人馬的屍體退走。被子母炮阻擊攔在後麵的韃子兵,雖然也死傷了百十騎,但卻正是因此而沒能緊跟而上,逃過了一次上長生天的機會。

韃子兵另一個千夫長見了這種情況,也不再向山包進攻。采用他們一貫的戰法。碰上硬釘子一擊不成,立時便避而不戰,自行回頭與主帥匯合,另外再打主意。

現時地鄒平縣,已經從當時地濟水 現在則稱為北清河 水毀衝破河堤,淹沒了縣城改道後,由濟水的北岸搬遷至小清河南邊現在的處所。整整向西南方移動了三十裏。與相隔十五裏。小清河支流孝婦河東岸的長山縣,東西方向差不多平齊。

也幸虧那次發大水將縣城衝掉導致的搬遷,神宗熙寧十年(1078年)由程師孟、耿琬主持,引大河水淤京東、京西兩路成田的舉措,最終才能得以成功。使這一帶熙寧九年(1077年)黃河於衛州(今河南省汲縣)決堤改道後留出的低窪地變成了良田,僅此就使得大宋朝多得了上萬頃良田。

目前地鄔平縣。城周十二裏,目前全縣在籍地各種民戶 有田地山產房舍的主戶、外來租佃求生的客戶、漢兒驅奴戶、被迫南遷的遼民戶、奴婢放良戶等一 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二戶,丁五千零五十八人,人口共一萬七千出頭,是個比稍大些的鎮還小地下下縣。這個在籍人戶丁口數,仍號稱“小堯舜”的金世宗(完顏雍)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

地統計,至今也還是記在縣衙內的賬薄上沒有變過。實際上鄒平縣到底有沒有這麽多民戶和丁口,就連每任的縣太爺也不知道,是個誰都沒法下結論的數字。

此時,城內住戶不足五百。口一千三百餘人。城裏的房屋全都東歪西倒,破舊不堪,再不進行大麵積修繕的話,過得三、五年將沒有一幢能住人的房子了。

縣城的城牆雖然有點破損,但還倒是相當不錯,與這一帶大多數城池的城牆不一樣,並非如其他平原地區的城牆般,基本上都是用黃土夯築而成。也許是地近長白山區地跑馬嶺罷,部平縣用條石砌的城牆,連垛口一起有兩丈五、六尺高,牆體頂部寬約一丈左右,看來顯得十分牢固。

經過緊急修築過的城牆上,已經和進城時大不相同了,除了能看出修理過的痕跡外,不再有缺損的地方。

二十架大雷神位於新建與城牆平齊的泥夯炮台上,不進到城內是沒法看到這些個兩丈正方大炮台的。這批大雷神組成第一波遠程打擊炮火,可以對四裏半以內的敵人進行轟擊。火藥自是不必說的,光是大雷神所用的子窠,陳君華就帶了足足三千枚,盡夠二十架炮一刻不停地連續打上整整三天。

城牆上從西北角直到城東、城南,一共安置了三哨四十八架射程為一裏半左右的舊式子母炮,每隔三十丈有一架。

每兩架子母炮之間,還密布著兩百多架準頭比子母炮、大雷神差得多,但能對四十丈內的敵人進行有效殺傷的小炮,不虞韃子兵到城外稍近時沒法進行大量殺傷。

至於兩個軍的護衛隊,他們手持上千具鋼弩和上千支火鎖“是守城近戰的主力。不用說遠擊的火銃,城下則發射雷火箭的鋼弩了,就憑三四萬個隻須釘上一截短木塞,點了火扔出去就能當成小“甩手雷”的雷火箭鏃,就能保證到達城下的敵人沒有幾個能不帶一點傷地活著回去。

此外,城中原本存有四架破損的弩床和六架雙梢砲,也一起被護衛隊的人找出來,修複成可以發射大箭、石彈,安置在他們認為合適的地方。原在部平城內的五百李璮賊兵也被全部留下,讓他們負責到時候發射弩床和幾架雙梢砲。除了作為弩床、大砲的大箭與石彈之外,陳君華到達這裏以後,還專門為這些李璮的賊兵派了十名護衛隊員,負責拋射轟天雷和雷火箭,也算是李璮的廢物兵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了。

就這樣,鄒平城外的這一片土地,被陳君華布置成了一個由遠及近都能被炮火、箭矢覆蓋的殺戮戰場,就等著蒙古韃子上門來送死了。

鄔平縣的位置十分之好,處於小清河、孝婦河交角的中分線上,直線距離到兩河夾角頂端二十二裏左右,背靠長白山,麵前的兩河夾角地帶是一片有些許小山包的平原地。

左邊地小清河不用說了。小河角村一路上去深過丈五六。無一處可以涉渡,直到濟南府地章丘縣境方有一橋可過。右邊的孝婦河也和主流一樣,戰船可以從小河角村直上到長山縣,韃子兵想要涉渡絕無可能。

兩天前回到鄒平縣城的紀積厚,把地雷和甩手雷的威力一說,在整個硬探隊引起了轟動。在探得韃子兵架橋準備渡河的確實地點後,那些硬探俱都要求哨長教會自己如何使用。然後帶他們將這剩下的五十多個鐵坨瘩。全都埋到蒙古人渡河後的必經之路上。

教會硬探們如何使用埋設地雷,局主在將地雷交給硬探隊地時候就已經交代過了,紀積厚自是義不容辭。至於將全部地雷都埋設到韃子兵地必經之路麽,這就有些讓紀積厚為難了。一是他沒法確切地知道蒙古韃子會走哪裏,再則餘下這麽多的地雷可不是小數目。自己實是不能做這個主,必須向陳都統報告後方能決定。

陳君華在紀積厚來請示的時候。立即同意將地雷全部埋設在一處組成一個地雷陣,不過埋設地雷的位置,卻被指在魯進士村外的山包下。

“地雷是防禦性地,用於封鎖、包圍最好不過了,它埋在了地下隻能等著別人走到那兒時才會發揮殺傷作用。”陳君華難得有這樣的好心情,耐心地對迷惑不解地紀積厚解釋說:“所以,把這些地雷埋在這裏,幫助我們的護衛隊堵死蒙古韃子北逃的通路,連同鄔平縣城、鄒平到長山縣的防線,再配合小清河的主河道及支流上的兩百艘戰船。就可以形成被我們牢牢包圍住的三角地帶。嘿嘿,縱使韃子比我們的兵多了兩三倍,也要讓他們埋骨於這一片五六百平方裏的平原上。”

紀積厚與分派到山包上堅守的李柱子一道,約來了武誠、武不慚兩位黑甲軍將領,一起確定了地雷陣地埋設位置。然後硬探和護衛隊員們,昨天用了一天的時間挖出陷蹄坑,埋好地雷。

今天,紀積厚一行十餘人哨探至廢堤上,用千裏眼目睹黑甲軍對韃子兵衝陣的全程,又見韃子分出一部分人馬去進攻魯進士村,便縱馬急奔回到鄒平城下。在北門接他們的除了陳都統外,竟然還有刖趕到城內的沈南鬆、顧大郎等人。

紀積厚顧不得與沈南鬆、顧大郎述舊,跳下馬走到林強雲、陳君華身前,抱拳一禮,大聲報告道:“稟報都統,我們已經看清楚,蒙古韃子隻有兩三千人去魯進士村,他們的大隊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快進城去吧。”

陳君華道:“好,知道了。走,進城。”領先向城內走去。

城門在“隆隆”的響聲中緩緩關上,早已經守候在門洞裏的民夫們迅速地行動起來,一麵從低到高地頂上大木柱,一麵用砂包把門後從地上到頂部的所有空隙填滿,直到整個城門完全封死。

紀積厚隨著眾人來到城樓上,這裏比城下的視線遠,千裏眼中看得到北方**裏處,四股裹著滾滾濃塵的暗黑色洪流,看似緩慢卻是迅速向鄒平城衝來。不過一刻時間,這幾股洪流就抵達距城牆四裏左右、高出地麵一丈多兩丈的那道早先的廢河堤上。那道廢河堤到城外的這幾裏地,有不少陳君華叫人特意留下,作為的測距用的半大孤樹。

左邊的魯進士村方向此時傳來了轟轟的響聲,隻不知是子母炮的射擊還是地雷起了作用,隻能從千裏眼中看到韃子衝鋒的馬隊中,團團煙塵爆起,不斷有人馬摔倒落地。

“別擔心,僅在那個山包上叔安排了李柱子的一個軍護衛隊、一哨子母炮,諒他們兩三千韃子隻是去送死,不會出事的。”

陳君華的話讓忐忑的顧大郎安心了不少,他從沈南鬆處借來的千裏眼雖好,也還是沒法看清四五裏的距離,隻能大體分辨出先行越過廢河堤的都是騎兵。顧大郎發現這些騎兵馬比人多,心知這就是聽林強雲說過縱橫歐亞無敵手的蒙古鐵騎了。

聽了陳君華向他們介紹了鄒平城上的布置,顧大郎不由得舉著那具千裏眼。心神激動地大叫:“君華叔。快叫大雷神點火發射啊,狠狠打他個奶奶地!”

“這還用你說麽,這就要他們開炮。”陳君華對身側地旗號兵沉喝道:“向炮台上傳訊,命令六號、十號、十六號炮台以最遠的射程發炮,其他的大雷神暫不點火。”

陳君華明知幾架大雷神對廢河堤的射擊肯定是殺馬多過殺人,他卻認為,蒙古兵是自己這方的主要對手。在此時多殺得一個就可以多得到一分取勝的把握。哪還能跟他們客氣。即使打不死多少蒙古人,再不濟也能將韃子的馬幹掉部分,減少他們些許機動性,讓接下來地殲滅戰進行得稍微順利一點也是好地。

一直躍躍欲試,六號、十號、十六號三個炮台上大雷神的什長。早等得不耐煩了,嘴裏叫一聲“避入炮棚”的叱喝。同時伸手將棒香朝引線上湊,待到“嘶嘶”的響聲一起,轉身跑到台側放置火藥、子窠的炮棚外,蹲下雙手掩住耳朵。

大雷神也似是等得太久了,在什長剛蹲下身時,它就猛地朝後跳了一下,發出一聲震天怒吼,直退到丈許外兩根大條石頂住它地尾部三角鐵上才停止。

炮聲一響過,不待什長發出命令,炮台下側炮棚內的九個炮手。紛紛提著水桶、布拖把、中間鑽出孔地木塞,抱著火藥包、圓徑兩寸半長為八寸的帶尾翼子窠、分許粗的可線等物事,第一時間衝到土台上,七手八腳合力將大雷神推回原位。什長在炮手們拖洗炮管內的殘渣,擦幹炮管、引線孔中水分,倒入直硝(發射黑火藥),往了線孔內插入引線,搗緊直硝的同時,也忙著與兩位助手一起,將大雷神調校回原來定好的發射位置。

平日練習時流掉以桶論的汗水、不厭其煩反複操演的辛苦、打靶時得到的經驗,這刻全都得到了回報。炮手們僅用了不到半刻時辰,就令這架寶貝般的大雷神又再次發出它地吼聲。

其他十七架大雷神的炮手,看著自己的同伴興高采烈地忙碌,不時還丟過一股為他們惋惜的目光,氣得直跺腳朝城外的韃子破口大罵,吵吵嚷嚷要什長去向陳都統請求調整過標的發炮。

陳君華不為炮手們的情緒所動,他還不想過早暴露自己這方火炮的實力,但也不願意讓韃子就這樣毫無顧慮地開到城下。因此,先開火的三架大雷神第二發炮彈射出後,陳君華又讓另外三架大雷神加入射擊的行列。

不過,六架大雷神也沒威風很長時間,當陳君華從千裏眼中看清,韃子兵全部越過廢堤後沒再前進,他就命令停止炮擊了。同時,要求所有的大雷神全部將目標定格在現時韃子騎兵一個聚集之處,稍時給予他們一次齊射的有力打擊。

顧大郎的膽子並不小,也不是沒與人交過手廝殺過,甚至在揚州城外時還還其高強的武功救過秣強雲一命。但那個時候他是在對手人數不多的情況下殺人,並沒有到戰場正麵與韃子對敵,對於真正的打仗,特別是雙方麵對麵的打大仗來說,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哪曾見過聲勢如此浩大的軍隊,何曾想過麵對如此多的敵人會是怎麽樣子。按他的想法,這麽多的韃子兵參戰,既便是這些伸出頭動都不動地讓你去砍,要將這十來萬人的頭砍掉,隻有幾千人的護衛隊沒個兩天時間也絕不可能做到。

此時,顧大郎看到敵人的數量如此之多,腦袋裏頓時一片空白,心髒也不爭氣地越跳越快,一時之間覺得臉紅氣促緊張得快要窒息。

陳君華從容地發出一連串命令,顧大郎沒有聽到他說的是什麽,但見君華叔淡定的神色,方漸漸平複了一點。

半晌後,顧大郎臉色沉重地對站在左邊的陳君華說:“君華叔,看那一大片戰馬,就算沒有十五六萬也定然有十一二萬,蒙古軍隻怕會有不下三四萬之數。若是連附從的各族步軍一起算上,起碼有十五六萬人上下,比我們參戰的護衛隊、水戰隊多出五六倍。君華叔。我看形勢十分嚴峻啊!”

陳君華聽得出顧大郎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情知這位年輕人實是過於緊張了。再看左右地護衛隊比顧大郎還不如,有些人已經快要站立不牢了,若不想個法兒讓自己一方地人鼓起勇氣,到時說不定會有意外。反正現在還有的是時間,不如借此將軍心先穩定下來。

陳君華想了想,左右環掃了一眼緊隨在身邊的親衛和幾位護衛隊的將軍,不動聲色說道:“大郎啊。千萬別被韃子兵的表象給迷惑了。

韃子兵馬的數量。君華叔的估算與你大有不同,依叔看來,三處地方地韃子馬匹,最多也就五萬餘匹。按每人三至四匹馬算,隻有一萬三至一萬五千地韃子兵。再給他們一點富餘進去,算他是一萬六千人就到頂了。我們的主要對手。便隻是這一萬六千韃子的騎兵。至於其他各族步軍麽,你再仔細看看,他們連站隊都站不齊呢,如何能上前打仗?這些人他們的數量再多,也沒法改變最後成為我們的戰利品,到各處坑冶、俘虜營去做苦役地命運。要我說呀,這些湊數的各族步軍,總不過都是臨時拉來湊數,既不曾經過訓練,又沒戰鬥經驗。遇上了我們地火炮就四散奔逃的烏合之眾,實是不必把他們算進敵人的軍陣裏去。”

陳君華頓了一下,接著道:“僅此城上的幾百門大小火炮就能使韃子兵難越雷池一步,況且攻城不比守城,仰攻不比平地衝鋒。在這種形勢下,韃子騎兵的速度再快,騎射之術再好,他們再野蠻凶狠,也不可能衝上這麽高的城牆。雖說我們城裏隻有不到一萬人的護衛隊出城去與韃子野戰肯定不敵,會吃個大虧。但如果換另一種情況就不同了,比如雙方兵力相當,或是相差不太多,那就要看雙方軍隊的刮練情況、士氣以及戰術的應用了。至於城池攻防戰麽,並非韃子兵所長,我們定可叫他們有來無回,飲恨於鄒平城下。”

此時,太陽偏西,天色約在申時左右,城下的韃子兵已經開始安營紮寨,陳君華嗬嗬笑著說:“大郎你看,韃子兵陣中還沒有看到攻城器械,今天韃子兵是肯定不會攻城地。前兩天為叔已經下令將這一帶稍大些的樹都砍掉了,沒有木料,韃子們還如何能造出適用的攻城器械來呀。”

陳君華趁此走到幾個炮台去走了一圈,回到原地笑道:“大郎,讓你見識一下全部大雷神齊射的威力,看看二十架大雷神會對韃子造成怎麽樣的傷害。”

顧大郎好奇地“哦”了一聲,靜等陳君華的動作。

隻見陳君華對緊隨在他身後的旗號兵一揮手,旗號兵馬上打出了幾個旗訊。

片刻後,顧大郎感到腳下猛烈地震動了一下,幾乎是同一時間裏響起了從所未有過的“轟”然巨響。顧大郎心裏還在想著事,突然被巨響驚著,再加地麵的震動,雙手護著那具千裏眼無法保持平衡,一個踉蹌,立足不穩之下一屁股墩坐下去。

陳君華自己都沒料到,二十架大雷神同時發射的聲音會有這般巨大,若非他早有準備,武功又特別高強,隻怕會與顧大郎一樣摔倒於地。

“打得好,叫他們繼續狠狠地打,此時用大雷神多殺一個韃子,以後我們的護衛隊就會少傷一個人,彼消我長之下,想不勝出都難。“陳君華笑嗬嗬地拉起齜牙裂嘴的顧大郎,歪頭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沒事吧,摔痛了沒?”

“嘶……我沒事。”顧大郎揉動摔痛的屁股,右手迫不及舉起千裏眼,舉到眼前朝城外看,嘴裏小聲讚道:“唉,好嚇人的發炮聲……好啊,就是要對韃子的騎兵往死裏打……哈,好厲害的大雷神……”

遠在一百五十丈外,位於敵陣中央的韃子兵的聚集處,內內外外騰升起十多個煙團。看得出這些煙團處,死傷的韃子和馬匹相當不少。

第二次、第三次發炮,咬住一點專往那處韃子兵狠揍了一遍,轟得他們朝前衝突。陳君華怎麽都不想讓蒙古好過,一聲令下,分出一半二十四架子母炮,集中火力對敢於往前的韃子連發四輪子窠,打得那批蒙古韃子連滾帶爬又退回去,慌不迭地奔過廢堤後隱身。

其他附從的各族軍見了這樣的情況,再不管蒙古人的命令,有樣學樣地潮水般往廢堤後麵退,帶得另兩處結陣的蒙古韃子也一並退了下去。

陳君華目注那塊地上散落的人馬屍體,笑著對顧大郎道:“看到了吧,我們有這麽多利器在手,韃子兵再多也是枉然。何況僅隻有一萬多的敵手呢。要叔說呢,這鄒平縣城是韃子兵萬難攻下的,此城之外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一旦我們多拖上幾天,待他們的銳氣失盡,你就等著看我們發威罷!”

陳君華估算的蒙古韃子隻有一萬多人沒錯,這次過河到達鄒平城外的確是僅一個萬人隊,另外有色目軍兩萬五、契丹軍一萬五、女真軍兩萬、漢軍兩萬五千人,合共一萬騎軍,步軍八萬五,連同已經過了河的兩萬餘驅奴,總人數達十二萬人上下。

陳君華這次是要做筆大買賣,他要憑著已經裝備到護衛隊軍中的大雷神、子母炮、小炮、雷火箭等火藥利器,以帶到此地的將近兩萬護衛隊,結合兩百餘艘防沙戰船,把征剿根據地的蒙古韃子和那些各族附從軍一網打盡。

太陽靠上了西邊的山頭,陳君華聽完由魯進士村派回來的人報告戰況後,心裏也不禁打起了鼓:“有壕溝的掩護還讓弓箭傷了三十多人,但隻衝上二十餘騎韃子,就造成近百人戰死,去掉一哨多的護衛隊。看來,要堂堂正正地排兵布陣與其相博,全殲這一萬多的韃子還真是有些難辦了。說不得,試著按強雲所講的,先以火藥兵器在夜裏再給韃子們一次打擊,定要令其吃睡都不得安生,讓他們白天沒有前來邀戰的力氣。”

走到草草製成的臨時沙盤邊,陳君華托著下巴不住盤算。

有幫平縣城和一百架裝甲戰車封死往南的通路,再以兩百條防沙戰船封鎖五十裏水道,相信沒有幾個韃子能從這塊三邊都是二十五裏上下,總麵積大約二百七十平方裏的地麵上逃出去。但是,若要在短時間內將其全殲,按李柱子派回來的人報告所知,既使自己一方在兵器大占優勢的情況下,可能也沒有那麽容易。弄不好護衛隊的傷亡會大到沒法接受的程度,或者在殲除了韃子後還大有放跑其他的敵人,達不到一戰定山東的戰略目的。

“我們的人太少了,實是沒辦法。除了以夜戰用火器打之外,隻有用一個‘拖’字,先困死他們再講。”陳君華一拳砸到沙盤邊的小幾上,把幾上的茶杯震得掉下地摔成好幾塊,暗自盼道:“強雲這小子怎麽還不來,這時候多個人商量下也好過我一個在這裏發愁啊。”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37
卷九 第十三章

闊闊思和斡陳那顏是長得極為相像的同父異母兄弟,兩人相像得連他們的外甥窩闊台大汗也難以在乍見麵時分辯出來。闊闊思雖然與他的哥哥斡陳那顏同歲,也同樣驍勇善戰,但兩人的性格卻大不相同。斡陳那顏心思縝密,事事都要想了又想,務須做得滴水不漏,一旦定下策略便不肯回頭,一條道走到黑。闊闊思則沒有哥哥那樣多慮,但卻是最能依勢而變,遇上硬骨頭就會當機立斷避而不戰。

先前雖然明知道這塊兩河相夾的三角地僅五六百平方裏,對於習慣了遊走襲擊、麵對強勢敵人打了就跑的蒙古騎兵來說,這裏顯得太小了些。既不大能施展速度極快的騎兵優勢,也沒法采取衝陣穿插、大迂回從敵陣外圍利用弓箭打亂南人——也許是宋軍——野戰方陣的戰術。既便如此,闊闊思還是不怎麽擔心自己的一萬兩千精騎,再有配合攻城的五萬多色目、契丹、女真和漢兒軍跟在一起,會打輸這一仗。

闊闊思在知道小清河費了不少力氣建起的浮橋已經被南人水軍拆毀,十多萬趕著牛羊、運送糧草的驅奴連同隨軍物資全被南人擄走,並對過了河的各軍發出天雷攻擊後,就明白自己和手下的大軍隻有按計攻掠前進,不可能回頭了。

哨探的遊騎將這一帶的地形地勢、發現另一條河也有大批帶有天雷的南人水軍稟報給他,闊闊思也弄清楚這次自己恐怕掉入了一個別人早布好的陷阱。現時除了按敵人安排好的戰場與戰法同他們交戰,根本沒法選擇自己慣常的方法打仗。他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自己一方人數和戰力地優勢應該較強,就算是騎兵伸展不開地攻城戰也有色目軍、女真軍和漢軍可以出力,不必驍勇的蒙古去犧牲。

闊闊思很有把握。再怎麽不會打仗的色目人、女真人、漢人。一旦成了偉大高貴的蒙古勇士的驅奴軍,他們的戰力馬上就能得到提高,在各處攻城戰中真是出盡了死力,打得很不錯。

當然,鄔平城的大雷神轟擊到那條長達數裏地土坡土時,他就明白自己地十餘萬大軍被卡在這塊三角地帶了。能讓他們行動的地麵非但達不到五六百平方裏,怕是連三百平方裏也不足了。對於陷入這種死地的局麵。一個時辰前受到南人的數百黑甲騎軍衝擊時。闊闊思便隱約有了點兒不太妙的預感,這時證實了前番地猜測不錯。但對於這樣的局麵闊闊思並不覺得擔心,也沒有什麽好擔心地,以前更危險的情況他也遇到過,還不是照樣挺過來了。所有與黃金帳下勇士為敵的人還不是照樣被殺得落花流水,他們的金銀財寶、布帛糧食、女人孩子以及土地。還不是成了偉大高貴蒙古人的囊中物。

零星幾個落到馬隊中的“天雷”,造成的傷亡不大,每次爆炸僅是幾匹馬、一兩個人被轟到地上。但“天雷”的爆炸聲和死傷人馬的慘狀,對一貫敬畏日月星雲風雷雨雪等一切自然現象的蒙古兵造成地心理創傷,實是比**所受的傷害更為嚴重。許多蒙古兵不顧到處亂跑的驚馬會把自己踩傷,在驚愣回過神來後就滾鞍下馬,把這道長長的廢堤當成“翁袞”(敖包)所在的山崗,不辨方向的拜伏在地連連磕頭,以期能避過上天給予他們的懲罰。

闊闊思和他的千夫長們費了好大的勁,方把亂成一團的蒙古兵趕過這道土坡。

說來也奇怪。“嗚嗚”作響飛來的“天雷”竟然隻能打到土堤前後,一旦過了土堤便不再受到爆炸的威脅,這令得蒙古兵大為寬心。

闊闊思試著派了一個百人隊繼續前進,直到距城牆一裏半左右才再次飛來了威力小得多的“天雷”,死了十來個兵卒後,他總算找到一條裏許左右寬的安全地帶,讓他的蒙古騎兵穩定下來。

隨後到達的各族雜牌軍,也被闊闊思指定在這條安全帶,於自己的主力兩側停下。色目軍、契丹軍、女真軍與漢軍一到各自停下的位置,就在大聲呼喝的軍官指揮下,結成攻、守俱可的方陣,裝模作樣地取出有限的弓矢張弓搭箭瞄向前方。

不久之後,後麵滾滾而來的全數步軍匯入先到的各陣中,迅速地組成四個相隔一裏左右的巨大方陣。隨著後麵的人流不斷加入,方陣越聚越大。遠方的塵土還在飛揚,方陣還在不斷擴大。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五個方陣,排開足足有十餘裏寬,似乎還在不斷向兩邊延展。自己這一方的人馬數量之多,陣容氣勢之大,肯定會令敵人見了全身發麻,嚇得屁滾尿流吧。

“大帥,本部勇士全部到了各自的戰位,幾位千夫長公推我來請命進攻。”被指定在中路列陣的四兒子脫忽亦匆匆來到左路的父親身後,閃射出一股瘋狂的興奮之色,對闊闊思按軍中的禮節、稱呼躬身請求出戰:“南人的天雷兵器隻可及遠,沒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馬,隻要衝到城下就不怕他們了。現在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大可趁夜將這個護牆不高的小城攻下。”

看看已經二十八歲的四兒子,闊闊思眼裏掠過一絲欣慰的笑意。這小子和他大哥一樣有其美麗漢人母親般的英俊相貌,又有與他二哥相同於自己似的強壯身體,但命運卻又完全比他那兩個哥哥好得多。他從十七歲開始隨自己南征北戰,殺了幾百個敵人沒受過一次傷,至今身上連個小疤也沒有,還是像頭饑餓的壯狼一樣可以到處亂竄。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特別是兩個大兒子的早死,闊闊出的眼神就有些暗淡下來。

虎兒年(1206年)姐夫鐵木真在斡難河源被公推辦成吉思”可汗後,自己被“海內的皇帝“(“成吉思“也有說是“騰吉思”的訛轉,意思是“海”,與意思為皇帝地“可汗”合起來便是“海內地皇帝”)

大兒子就按可汗的命令作辦有技能。相貌好,願意在我眼前服務的兒子”以質子的身份進入可汗的“大中軍”,成了可汗一萬名護衛中的一員。當時,大兒子是與一個世仆和五個伴當,帶了自備的鞍馬用物、兵器去可汗牙帳地。

本來,大兒子可以在可汗軍中靠勇敢殺敵立軍功得到大批封賞地,可惜的是。第二年他就在西夏的斡羅孩城下戰死了。隻好換了二兒子再去可汗的中軍裏服務……

闊闊思搖搖頭,把兩個兒子的身影從腦海裏驅走。

“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年輕人啊,怎麽就不想想如此厲害的天雷是人力可以相抗地麽。現時我們吃穿都不愁,何必還要這樣拚命去打仗,讓那些驅奴們代我們打就是了。”闊闊思對這個兒子有點無奈。誰叫他是家族裏最勇敢最有心計,最會生孩子的男人呢。他不想這個最鍾愛、已經是最年長。可以接掌家族大業的四兒子平白死在南人天雷下,瞪大眼對脫忽亦喝道:“再往前走到距城一裏半就又有小雷打過來,不準你們胡亂去送死,回去給我呆在原地聽令進攻。”

兒子走了後,闊闊思往右邊的色目軍看了下,他們還算不錯,依照自己的命令用全部人組成戰陣將回回砲匠裹在陣中,保護得很好,應該不會再出什麽意外。這些回回砲匠不能再有折損了,再少的話就對自己攻城戰起不了什麽大作用。他們是斡陳那顏費了好大勁。和幾個萬戶商量,花費了不少戰利品才得到允許從西域各地搜尋回來的,目的就是要用他們製出的回回砲,對此後的滅金、攻宋奪取中原和南方花花江山發揮重大地作用。

左手邊的契丹軍人數隻有四千餘人,而且還都是為了迷惑南人特意留下沒有什麽戰鬥力的老弱。

“脫忽亦說得不錯,南人的天雷兵器隻可及遠,沒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馬,隻要衝到城下就不怕他們了。是應該在天黑前進攻,也許可以一鼓作氣拿下前麵這個小城。”闊闊思運足目力朝前方的鄒平城注視,暗自思量道:“像是草原上的雄鷹了,隻是太嫩了點,還是急躁了些。我們要進攻是不假,須得先做好準備才行。全部人到齊後一同前衝,這麽一大片人潮會讓南人亂了手腳,不知該打哪裏,蒙古勇士就不會有太大的損傷。南人,破城後就會知道對抗蒙古大軍會有什麽樣的結果了。”

眼看全部的兵馬都已經到了,闊闊思正準備發令全軍向前時,發生了闊闊思自出生記事以來最令他傷心的慘事。

“嗚……”的飛鳴聲響起,從未聽過那麽大的爆炸起於中間的騎軍陣內,可以看到人、馬的肢體和濃煙一起往天上飛。

這一瞬間,所有動物停止了身體其他部位的動作,隻有人們的頭部朝中間轉動,全部眼睛都往響聲煙火處看。

好像隻發出一下的響聲,卻有十數根蘑菇般的煙柱升空,比剛才經過那道兩丈許高的泥坎上,時不時炸開的天雷大得不可以道裏計。

“脫忽亦!我的孩子!”闊闊思和所有人一樣驚呆了,很久、很久才被又一陣同樣的爆炸聲震醒過來,馬上就發瘋似的大叫,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在馬股上,拉轉馬頭就要朝中陣衝去。

身邊兩個下了馬的千夫長猛撲過來,死死拉住闊闊思的馬頭叫道:“大帥,那裏不能過去,我們必須衝去將城攻下,才能為族人報仇……”

“不能留在那裏等著挨打,派人傳令中營和其他驅奴軍衝陣,立即發動攻城。”闊闊思被千夫長說動了心,他也不想自己到中營把命送掉,隻好下達了攻擊令。

蒙古兵中陣,一枚爆開的子窠化成四散亂飛的火點(彈片),將附近七八個蒙古兵連人帶馬鑽出滿身小洞,兩個穿有魚鱗甲的百夫長和那些蒙古兵相同,一頭裁下地就再沒有起來過。不同的是別人還能慘叫,而他們卻是不出一聲,僅能看到兩人戴著的頭盔卻破了。裏麵有血浸滿。

著了用蹄筋相綴而成“蹄筋翎根鎧”的中營統帥脫忽亦也中了彩。

那枚大雷神就在右側不到四尺落下,一塊兩寸長寸許大,半分不到地薄鐵片飛來斬斷了他地右臂,撞到座下的馬頭上。

脫忽亦耳中聽到巨大的雷聲,身右被什麽巨力猛擊了一下,倒下觸地之前鼻端嗅入一股硝磺味,頭部震了一下便失去知覺。

“有星的天空旋轉著。

我們的長生天降下旨意來了。

不進自己的帳臥內。

去奪掠別人的財物吧。

有草皮地地麵翻轉著,

月亮地母親太陽朝西邊走了。

不臥自己的鋪蓋裏,

讓我們的孩子站起來吧!”

仿佛是在六歲那年坐在父親背後緊緊拉住衣砲,那種令人心跳加快,使人激動“篷篷”作響的皮鼓聲。鑼錠的鏘鏘聲伴著老哈木(薩滿)蒼涼地歌聲傳到耳中,脫忽亦心裏浮起這樣的想法:“又要出征去打仗了。這次不知道我能跟父親一起去嗎?!”

他還記得很清楚,當老哈木閉著眼睛,喃喃念著沒人能聽出來講什麽地咒語,捧起燒炙過的羊肩胛骨時,父親迫不及待地一把甩開自己的手,衝到老薩滿麵前跪下俯伏在地。

自己也跟著跑過去,和所有的人一樣跪下。別人都在虔誠地祝禱時,脫忽亦忍不住抬起頭偷偷看去,見到那塊黃黑色半焦的骨頭上,有兩道斷紋快把比自己雙手還大的骨頭分成兩段。

當時。脫忽亦輕輕地歎了一聲心裏暗想:“是橫紋,看來這次不能去打仗,我們要挨餓了。”

那年,天旱得厲害,連續五個多月沒下雨,幾塊牧地又起了好幾次大火,數十個部落的人和所有的牛羊全趕到一起,把僅有還長著草地方的草根都刨出來吃得精光,草原上再看不到多少本來應該肥壯的羊馬了。聽父親說,如果不想辦法增加自己家族地食物,今年冬天會死掉很多族人。即使隻有六歲的脫忽亦,也從大人們唉聲歎氣的對話中知道,這樣的情況表明,一定要在秋天開始的時候打仗,去把別人的食物搶來才能渡過這個冬天。

讓脫忽亦沒想到的是,老哈木睜開眼後,以極快的手法將那塊骨頭塞入一個皮袋內,又從火堆邊撥出一塊骨頭。很可惜,這塊骨頭才到哈木的麵前就碎成了好幾塊。又是凶兆,神靈不予可打仗的凶兆。

脫忽亦直到老哈木第四塊骨頭拿出來是直紋,一本正經地大聲唱出“長生天保佑我們可以行事……”的歌時,他才有點明白天上的神靈已經通過老哈木,同意讓父親帶領族人去打仗,去把別人的牛羊、糧食拿回來部落裏給族人過冬了。

“這是治病的歌聲啊,‘讓我們的孩子站起來……’誰病了,誰受傷了,不會是我那個才搶回來,已經大著肚子的美麗妻子生孩子了吧?”脫忽亦的頭腦昏昏沉沉地,想睜開眼睛又沒法辦到,心裏急得要大叫出聲,但嘴裏幹得冒火,隻好暗自狂叫道:“額禿該(蒙古人稱為地神,是保佑其子女牲畜田禾的尊神)保佑,讓她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別要讓她和另外七個女人一樣再生女孩了。不知道人們是否把人偶放在了帳幕門的兩邊沒有,他們別忘了把乳氈加進去才好。”(蒙古人用氈裁成*人形的偶像,放在帳幕門的兩邊,並要在這些偶像的下麵放幾個以毛氈做成的牛羊**的模型,以保護家人和他們的牲畜,能夠賜予他們各種乳食和馬駒、牛犢、羊羔等利益。)

右手臂痛得讓人受不了,從頭到腳都有針在刺紮,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像被捆綁住似的一點都不能動彈,意識也逐漸模糊。聽著遠在十多丈外的皮鼓聲和吟唱聲漸來漸近,是朝自己這個方向來的,可耳朵裏並沒有聽到附近有女人生孩子時的嘶喊呼痛聲,脫忽亦心裏閃過一句“不是生孩子……”就又失去了知覺。

在脫忽亦躺著的營帳外,兩個隨軍哈木圍住篝火高歌狂舞,他們的助手也跳躍著拍打皮鼓。將鑼錠敲得鏘鏘作響。為萬夫長地兒子祈求長生天將傷治好。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古老地宗教形式了”,薩滿”沒有教主,沒有專門的職業薩滿,和別人一樣必須放牧牛羊、參加戰鬥,他們所得到的祭品由大家一起分享。“薩滿”的意識裏沒有溫文爾雅的誦經禮拜,隻有用激裂的高歌狂舞來促使人們精神振奮、鬥誌高昂,教人以戰鬥的姿態從任何人——包括大自然。其他地動物。不同種族地人類一柵的手中奪取他們所需要生存下去的生活物資。

但是,蒙古人“永生的天帝”——長生天——這次並沒有給他的使者任何啟示,更沒有將帳幕中地傷者治好。當兩位哈木將他們準備好的草根樹皮之類地藥物送進篷帳內時,卻發現他們的傷者已經死了。

闊闊思得到報告時對薩滿極為失望,當時就發了很大的脾氣。連著將三個服侍他的驅奴砍掉一隻手,並對他的親兵打了十多下皮鞭。即使這樣。也不能解掉他因為被那陣天雷打死六百騎兵,還一千多匹戰馬的怒氣。特別是作為日後族長的脫忽亦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了之後,闊闊思已經發狂了,他派人把漢軍提控嚴忠城叫來,對這個二十多歲的漢兒暴怒地下令:“今天晚上帶著你的兵,連夜去給我砍回足夠做一千具回回砲的樹木,如果明天晚上之前沒有看到木料,就用你們這兩萬漢兵為我地脫忽亦殉葬。”

嚴忠城走出帳篷不久,估計漢軍還沒有動身,營帳外就傳來“轟轟”的爆炸聲。

闊闊思衝出帳外一看。位於大營南邊已經被炸出了十幾處火頭,人喊馬嘶亂成一團的蒙古兵到處亂竄。

外頭打進來的爆炸物倒是沒有了,但蒙古兵由於無端受到襲擊而顯得驚慌失措,吵吵嚷嚷的鬧騰了半個來時辰,百夫長和牌子頭花了很多力氣方才讓混亂不堪的軍營止歇,所有人都到半夜才能進入帳篷安睡。

就在營內的人聲漸漸消歇,全部人都差不多已經入睡之時,又有數十下爆炸聲響起,大營內其他地方又燃起了幾處火頭。這次有兩個爆炸物落在偏於一側的馬群中,令得大批戰馬受到比上次更大的驚嚇,掙脫絆索在營內橫衝直撞,這些驚馬不但闖扯拉倒了匆匆搭起的好幾個帳篷,還踩傷了不少人。

這一夜,不僅闊闊思所駐的營地受到南人的騷擾,這十多裏長地麵上幾乎所有的營帳,都無一倒外地受到南人爆炸物的襲擊。死傷的人馬倒是不多,總共也不過五六百人,但卻讓十餘萬大軍有小半的人倍受折磨,在第二天起來時這些人顯得雙眼發黑,一個個無精打采。

上官婉放慢腳步地走到沈念宗身後,雙手輕柔地為他按動肩膀”,、聲勸道:“官人不須擔心,想那一對番女既是被強雲收了房,應該會是沾了吉人氣運,怎麽也有點天相不至於就此失去罷……”

上官婉雖然沒有與沈念宗成親,有自己的單獨住房,兩人都謹守禮,數不及於亂。但他們名份已定,所缺的就是行大禮和同房共枕了。故而上官婉在人前人後都以沈念宗的繼室自居,沈念宗也將其看成自己的妻子相待,話語行動上都沒什麽避諱。

“你呐,不清楚強雲的性子,他隻是聽說黛絲娜、荷絲娜回去省親,這沒什麽。”沈念宗拍拍上官婉扶在肩膀上抓捏的手,一手抖動那張紙不勝苦惱地說:“君華回來的時候就告訴我,為了誅殺李蜂頭和強的安全,為了根據地即將到來的戰事,他不得不隻留下數百人仕佃匯路。好在這倆姐妹中有一個已經身懷六甲的事君華和強雲都不知道,否則會生出什麽事來就難說得緊了。”

上官婉道:“叔叔去了益都府不在則罷,可強雲還在膠西,官人要否將六叔的信中所說她們懷有身孕的事告訴他呢?”

“告訴強雲?不,不不,此事萬萬不可。”沈念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嘴裏急急說:“你千萬別要在人前露出絲毫口風,強雲這些天正為‘齊魯金行’和發行楮幣的事與冉琥、周夤幾個人忙得飯都沒空吃。待我想出辦法時再和他們說罷。”

上官婉自是無所不從。輕聲應道:“官人放心,妾身不敢有半句泄露,誤了官人和強雲的大事。”

冉琥是二月十八日來到膠西的,由於有各地商行開設地店鋪,再加上密崇那些和合門地弟子對大宋許多地方富民商家的熟悉,僅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在兩浙、江南、荊湖、廣南、淮南、京西南、福建、成都、潼川、夔州、利州十五路共四十餘城,辦起了店鋪名目不一的七十餘間金行。當然了。冉琥自己主要的精力是放在行在臨安和兩浙東西路、江南東西路這個京城和大宋最富裕的四個路份。別處且不去說。

光是臨安城內外,冉琥就一手操辦起十一間金行。其中,臨安的總店就位於“升元樓”不遠處新購得地四開間、四進地大鋪麵。這間總店裝修好後,比艾邁德艾百萬的艾家金銀鋪還要富麗堂皇還要大,算得上行在最為華麗的一間大店鋪了。

得到各地的回報。說是全部都準備就緒,可以開張做生意了。冉琥便先讓所有的金行以金銀、銅錢、楮幣。及各色鹽、茶、酒、礬等官引兌換將生意做將起來,待到根據地地紙幣發行使用後,便順理成章的可以一起收兌了。

本來要去益都地行程,因為冉琥的到來說起金行的事而耽擱,正好此時印刷作坊又將改過後的新紙幣印成了,所以林強雲便忙起了這件事。

這次重印的紙鈔,名為“齊魯紙鈔”,按那張人民幣的樣子,也在頂端“中國人民銀行”的位置印上“中國齊魯金行”六個字的抬頭。

並且增印了五文、二文、一文三種,分為十貫、五貫、二貫、一貫。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共十三種麵值,正反兩麵都是用兩色油墨,再加紅色縮小的官印套印而成。

按張國明、沈念宗兩人的打算,第一次印出地紙鈔為五百萬貫,看情況再臨時加印。

林強雲卻在問清楚了根據地金銀和楮紙的存量後,狠下心來要紙鈔作坊將全部楮紙都印成紙鈔,總數達到三千餘萬貫。他對張、沈兩位說,根據地所發的齊魯紙鈔不像朝庭的會子,以三年為一界就換,而是由各金行在日常使用中以完好的紙鈔將破損的紙鈔更換掉,要以長期使用為目標。一則楮紙為川蜀所產的專用紙印印製,二則印刷紙鈔的油墨是根據地所製的專用油墨無人能做,三者齊魯紙鈔不但是雙麵套色印刷,還有專門印出的防假水印,如此多的明暗標記集於紙鈔上,別人想要造假,相信在短期內是絕沒有這樣能耐的。

十九日,林強雲根據冉琥所說大宋各地開設金行的情況,把這次“舉試“得了楮幣策論“楮幣利弊管見“第一的周夤也一起找了來,商量根據地紙鈔發行的相關事宜。

“敬深兄,此次本地楮幣”,哦,我說錯了,是叫‘齊魯紙鈔’的頒行使用,兄對此有何高見,望有以教我?”林強雲已經和冉琥談了一段時間,周夤進來請他坐下,讓其看過印出來的紙鈔後就開口相詢:“依小弟的想法,紙鈔不但要在山東使用,還要將其推廣到大宋境內,以便細民、商賈都能用上這種紙鈔,以代替沉重的銅錢、金銀等蠢笨的錢幣。”

“學生隻是進了學的秀才,不敢當林大人這,兄,字的稱呼,請林大人叫學生敬深或是直呼周夤便可。至於這個紙鈔之事麽,須得從頭說起,要講的話恐怕會花費較長的時間。”前兩天才做過有關楮的策論,想不到這位山東路的權臣就將自己請來問計,周夤有得到重視的感覺,心中暗道:“師尊常誇我有治世理財之長,在眾師兄弟中不做第二人之想,自己也確是對後來改為‘川子’的‘交子’‘行在會子’或稱為‘東南會子’作過深入的研究,此時的情況有點像殿試一般,得認真對待,別把自己這裏的仕途給弄壞了。”

林強雲:“敬深兄乃水心先生高足,文章學問得其真傳。實是比林飛川高明了不知多少。與你稱兄道弟其實是林飛高攀了。若是敬深兄不棄,你也別叫什麽林大人,叫我林飛川,我們就這樣叫好了。”

看周夤沒再說什麽,林強雲道:“敬深兄所寫的‘楮幣利弊管見’小弟看了,心中是十分佩服地,但兄台地文章中有些事語焉不詳。望兄在此暢所欲言。我們好盡快由官府出麵張出榜文。”

周夤要在山東謀取一份出身,自是不敢真的與林強雲稱兄道弟,但也不好駁了林強雲的麵子,這時隻是整理了一下心中所想,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坐正身體嚴肅地說:“根據地頒行紙鈔也好,過去大宋發行交子、會子楮幣也罷。以學生之見,說它難,將比上天還難;反過來,說它容易,卻又比般販日用百貨容易得多了。”

“哦,敬深兄此話怎講?”不但林強雲出聲相問,連冉琥也張大雙眼,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對周夤上下打量。

“我大宋立朝以來,自太祖以降,一改唐末五代君弱臣強之勢。取‘削奪取權,製其錢穀,收其精兵,三策,強化朝庭集權。如此便消除?崔鎮之禍,使得太平,細民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各地物產日益豐富。’”周夤端起幾上的茶杯,見林強雲和冉琥沒有不悅的神色,放心地喝了一口將冷的茶水,緩緩道:“本朝因為沒了戰亂之禍,農業、作坊和商賈般販秉承隋唐五代之基底繼續興盛,每地地糧鹽茶布所產多寡各不相同,或有水旱天災而至缺收斷收之禍。故而須將有餘而補不足,各物流通之量大增。

我大宋般販百貨發達,所需銅錢、鐵錢日顯不足。先是蜀所用小鐵錢十貫六十五斤,折大鐵錢一貫十二斤,實難合大宗般販貨物之用。故此於太宗末至真宗初,有商賈私以鐵錢為本錢地,交子,為市。至本朝南渡後,銅錢鑄造量銳減,銅錢私鑄為銅器和北流勢無可擋,紹興三十年朝庭正式發行以銅錢為本錢的‘東南會子’流行於東南諸路,故此又稱為‘東南會子’。會子初印發行時,朝庭備有本金三百萬貫,此後會子印數一增再增,本錢卻沒加一文,朝庭的會子務無法兌現銅錢,至今時今日,原本每道(貫)會子當兌七百五十文銅錢,由官府厘定為隻當二百五十文,民間更降至一百七十文以下。朝庭借此斂民之財以充國用,即此不得細民百姓所喜,此正是難亍頒行會子、紙鈔,不得民心之處。”

“以在下之見,會子、紙鈔之類要想頒行,不外有數法可采:量本印鈔,有多少本錢、貨物即印多少紙鈔,任人憑鈔取兌、購物不缺銅錢、糧貨,或者以金銀折抵,此仍首要之計。這項在山東根據地通行並無困難,根據地的糧食、百貨充足,各地的銅錢、金銀都流到膠西周轉,不虞紙鈔兌換不得。”

“若是‘齊魯紙鈔’少數用於商賈,被帶到大宋去,我們雙木商行在各地有上千間商鋪,完全可以應付得來。但是,想要將紙鈔大量用到大宋境內去地話,那就有很大的難度了。”周夤頓了頓話頭,再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怎樣將話說得透徹。

林強雲也知道當初地想法有點不太切合實際,但還不清楚清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不由露出期待的目光問道:“根據地現存的金子有一百九十萬兩,銀子二千多萬兩,銅錢近六千萬璐,別說隻印了區區三千多萬貫紙鈔,就是再印出兩個三千萬貫也不虞本錢會不能兌換所有的紙鈔。

敬深兄,其他有何難度,需要如何解決,還請不吝賜教。”

周夤自信地笑了笑道:“大宋現時雖是已經隻剩下半壁江山,但也還有十七個路分,共計一百五十餘個府、州、軍屬地,麵積可是大得很呐。如欲一種紙鈔得到細民百姓心喜使用,就必須得到朝庭的認可,若要得到朝庭的認可,則必要此鈔能讓朝庭用於度支使費,可以用它購得需用之物。朝庭一旦用此紙鈔能購得所缺之物時,百姓所交賦稅將出此鈔折抵繳納,官府便不會似自己印出使用的會子般拒收。若是能做到這一點,那麽,這種紙鈔便會被人們所接受,流通起來自是順理成章了。”

林強雲一拍大腿,興奮地叫道:“啊哈,我有主意了,要將多少紙鈔弄到大宋地境去使用不敢說什麽保證,但在南方使用數千萬貫卻是絕無問題的。”

冉琥也笑道:“公子說的是,我們隻要將仙人鏡、萬花筒、香堿、潔白糖、糖霜、糖果等價錢高的物事全都按紙鈔來收錢,能付我們齊魯紙鈔地價錢又略低於銅錢收取,更以購買時讓有紙鈔的人優先購得,如此多管齊下,何愁紙鈔用不出去。再說了,所有能用得起這些物事的無一不是皇室子孫、官宦、富民之家,加上我們已經在各地開了上百間金行鋪子,可以方便這些人用銅錢、金銀兌換紙鈔,實是可行之事。”

林強雲細想了一下,也說道:“既是這樣,我們不如將所有雙木商行各店鋪銷售之物,特別是各色刀具鐵器、蚊香、蝦油,還有我們的糧食、布帛等,全部都以此法收取紙鈔,那就更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將齊魯紙鈔使用的範圍擴大到所有我們雙木商行有店鋪的地方去。到時候,說不定我們現時印出的三千多萬貫錢,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數發放出去,能夠與銅錢般在市麵上流通了。”

得到冉琥、周夤讚同,林強雲迫不及待地將張國明、沈念宗及安撫使財賦衙門的官吏招來開會商議。綜合了各人提出的意見,定出齊魯紙鈔以六貫五百文折算一兩金子,一貫折一兩銀子,一貫紙鈔抵小*平錢一絹。決定了統一行事方略後,便開始在根據地大張旗鼓的由官府張貼出榜文,周知細民、商賈按此使用紙鈔。

安撫使衙門先走的第一步,就是將印成小張的榜文和紙鈔樣張,分派到根據地所有各間店鋪、商行,讓他們從即日起按實收受紙鈔,購貨也用紙鈔進行交易。

其次,各護衛隊、守備隊及各部官吏三月的薪俸提前發放,全部都改為紙鈔。並下令所有人手中存有的銅錢,在使用購物之前,全數要拿到金行去兌換成紙鈔後方能在市場上使用。

第三步,就是在膠西、福山、蓬萊三處市舶司再開三家金行,將來根據地采購貨物的商賈所帶之金銀銅錢強製換成紙鈔,告訴他們用此進入根據地交易。對於外國來的客商,允喏他們出境時會依原比價換回紙鈔。而大宋來的商賈,則將各地所開金行的地址相告,要他們將紙鈔帶回去到就近的金行兌換成會子、銅錢、金銀或他們所需要的貨物。實際上,根據地暗中因為掌握了出境的紙鈔錢數,基本上都會隨船裝上相應數量的銅錢,運到臨安金行,以使宋境內有足夠的銅錢周轉。

最後,安撫使衙門調出一批紙鈔到邊境各州縣,對陸路來般販的客商也按市舶司的樣子辦理。

至此,根據地所屬地麵上,三天之內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完成了紙鈔的全麵使用。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38
卷九 第十四章

斡陳那顏的大隊緊跟在契丹軍的後麵一步不拉,為了這五十多萬大軍的行進速度,可是下了大本錢,把自己的騎兵分出五千匹馬讓他們變成了騎著馬的步軍。

這樣做也是出於無奈之舉,對斡陳那顏來講,他最信得過的還是會做生意能為自己撈來大筆銀錢的色目人。可色目人除了會做生意之外,卻是不會打仗,此次若非看在那些回回砲匠要其製出大砲來攻城,他還真不想將這些色目人帶出來的。

女真人?不是打了這裏的南人後就要去滅掉女真人的金國麽,如何能將他們帶來做奇兵,弄不好這些狗子們在雙方打得熱火朝天之時,他們在背後給你一刀,那才是死得冤枉呢,這是萬萬做不得的蠢事。

漢兒?不成,不成。雖然漢兒對我們高貴的蒙古人服服帖帖的,一見到大軍來到就會跪地投降,也肯聽從指揮出盡死力去攻打金國,甚至叫他們去殺自己的漢人同胞時都出力得很,比起我們蒙古人來絲毫不見手軟,滅村屠城**燒殺幹得更加起勁。但他們卻是怯弱得很,隻能用於攻城時押送驅奴填壕衝陣送死,別的什麽也幹不了的。

算來算去,隻有與金國有大仇的契丹人還差堪一用,沒辦法,隻好將就著把契丹人帶來作為奇兵了。

那天,先是上洛口鎮色的目軍受到轟擊,折損了近兩千色目軍和砲匠。隨後的夜裏本部鐵騎又在老僧口鎮再受到夜襲,損失了七百多能征慣戰的勇士,讓斡陳那顏覺得事不尋常。

十七日派出去哨探的遊騎回來稟報,鄒平、長山兩縣被南人搶先一步占了,小清河下遊的高苑、博興也有大批南人駐守。從下遊過河是不行的。不但高苑、博興兩個縣城城堅牆高難以在短時間內攻下。而且那一帶地河裏也有數不清地南人戰船,每條船土都有能發天雷的物事朝岸上打,哨探的遊騎中雷所擊死傷了不少人馬,大隊軍兵是不能再去與水軍相戰送死的。

鄒平縣雖說也有數千南人軍隊進駐,可這個城池兩邊都距河各有十多裏路,完全不用擔心河裏的船會用那種天雷對岸上的大軍進行攻擊,隻要拿下破爛的小城就能屠光那裏地南人了。至於長山縣麽。那側不用現時去擔心。待將郟平取下後,再將其城內外地漢兒趕去攻城就是。

兩個縣城相距不過一二十裏,想必很多人都是相識的朋友,或者還有親戚也說不定,愚蠢的漢兒肯定不忍心對親戚朋友下殺手。要攻下城池還不是千容萬易的事麽。即便長山守城的漢兒能對親戚朋友痛下殺手,死,地又不是我蒙古勇士。管他們那麽多幹什麽。

哨探回報說南人的步騎軍約有四五萬人馬,幾乎集中在鄒平縣附近,意圖在那裏全力攔阻大軍東去,要與自己死戰。估計除了南邊地大山和濟南府外,山東東路東部全被南人奪走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斡陳那顏最終決定分兵兩路南下東進,若是郟平縣一鼓而下,則放馬東進。若是碰上硬骨頭,再合兵一處攻城也還不遲

兄弟倆商量決定,一路由闊闊思率一半本部騎軍。帶著色目、契丹、女真和漢軍依舊往南,至金櫃村搭建浮橋過河,取鄒平、長山兩縣。若能將南人打敗,則直過張店、金嶺兩鎮,到益都府城等候會齊。

假設南人敢於抗拒,大軍攻擊不利的話,可以先死死糾纏住有厲害兵器的敵人,自己率軍到了後再對其包圍合擊。

十九日下午,斡陳那顏率一半兵一萬二千勇士,另帶上五千契丹軍南去四十裏的章丘境內,當天酉時就到達長白山南麓的齊莊峪外,他準備在這裏停駐歇馬。此地距鄒平縣城三十五裏,即使走崎嶇的山路也隻需二個多時辰就可到達。他要在明天從這裏直出,直取昌樂、詐州,由半島的北麵一路打到寧海州,再從半島的南邊順岸而下。

到達長白山下時,探馬派人回來稟報,遇上幾個出來劫路的長白山土匪,已經殺了滅口。

“全都過去了,後麵還有沒有人?”在斡陳那顏的蒙古兵過去不久,一個山包上挖成地一個小洞內,苗起家抓出籠內的一隻信鴿,向笑眯眯鑽進來的一個人問:“看清了有多少韃子,能否得出個大約的數量?”

“塵土太大,要看清算準十分困難。”那位穿得破破爛爛,難民般的年輕人回答道:“不過,按能看到的情況估計,先行的好像是契丹人,大約五六千騎。蒙古騎兵比契丹軍更多,我們幾個人都認為最少總有一萬以上。”

苗起家把鴿子交到回答的人手上,迅速從身邊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沾好墨,往幾張寫好字的紙條上各添了幾個字,吹了幾口氣待紙條上的墨汁稍幹,卷成小條寨入竹管紮到鴿子腿上。不多一會,四隻鴿子先後從土洞內飛出,在天上稍一盤旋,往東飛去。

天色剛剛才暗,遠遠的可以看到三四裏外的齊莊峪,那裏已經是燃起了星星點的好多燈火,輕輕吹來的東南風裏甚至能聽到隱約的鼓樂聲。

“派五個百人隊,把那村子包圍住,不得放掉一個人,走漏了我們此來的消息。”領先前行的斡陳那顏聽了哨探的報告後,立即約束住大隊暫停,向身邊的千夫長吩咐道:“若有敢於反抗、逃走的,馬上將村子裏能走動的人全部殺光。”

“遵令!”千夫長興衝衝地策馬馳出,心裏暗道:“這次又能使自己的部下好好地放手痛快一番了,我的勇士們是要放鬆一下,消消這幾天被南人哨探騷擾憋住的悶氣,讓這些草原雄鷹們舒展一下翅膀。”

自從國王木華黎於虎兒年(1218年)聽人勸說,下令攻占收得之地非遇綿烈抵抗不得屠城,因而很久沒有得到可以屠城的命令了。

人謀打虎。虎亦算計吃人。敵我雙方各有自己的如意算盤,就是不知道誰的算盤打得更精一些,那一方能在這場角逐中得到他們所要地物事。

…………………………………

蕭四郎今天一整天都顯出誌得意滿地神態,他對自己、對手下的人都很滿意,總算大家做的事沒什麽太出格的舉動,讓膽戰心驚的莊民們慢慢地露出些許難得一見的友好笑容。

誰敢說上山落草的綠林好漢是不學無術地粗蠻蠢人,自己不就是進過學地秀才麽?!若非十來年前的興定四年(1220年)蒙古人打來。自己因為害怕帶了數百家丁護院逃出濟南府城。來到金狼寨占了本地山盜花麵狼的基業,隻怕此刻本大王也沒現時呼風喚雨的風光嘍。哼哼,誰說上山落草的綠林好漢不能明媒正娶地討來渾家了,此刻自己不就是央了明媒說合,然後正大光明地迎娶。讓別人——齊莊峪莊主齊員外——心甘情願地將他的愛女——舊年在章丘茅司徒廟一見麵就驚為天人地小娘子——的三小姐嫁給某家了麽?!

蕭四郎的好心情正好過了九個時辰,在手下嘍羅將一隻鴿子送來給他看的時候就完全消失了。隻要一看鴿子腳上的白色布條。他知道是北去巡探之人放回的鴿子,從沒有片紙隻字帶來的一隻鴿子身上,說明四個巡探的嘍羅根本不曾有時間應變,是在倉促間將鴿子放出的。這表明北麵有了不可知的巨大危險,正向自己所在地地方迫來。

“你,先回山寨向二寨主傳警,叫寨子裏的人做好準備對付官兵的征剿,危急時可將幾個道口上方的堵路石放下。”蕭四郎在那個送來鴿子的嘍羅衝出廳後,雙手扯開身上的大紅喜衫,推開來勸酒的地方耆老。不顧嶽父齊莊主驚慌的探問,衝進新房一把將用紅蓋頭蒙住的娘子齊三小姐抄起就朝外走。

“娘子休驚,蒙古兵來搶糧殺人了,為夫先帶你到山寨去暫避一時,稍後帶了人來救應嶽父一家。”蕭四郎看了一眼尖叫出聲,聽了自己的話後馬上又雙手捂住水嫩嬌豔臉兒的齊三小姐,心道:“北麵來的危險,那就一定是蒙古官府的兵來了,隻有西南兩方來的才會是同道中人。”

蕭四郎對隨著跟到新房內的手下大吼:“所有的人備馬,我們馬上回山寨,招回散出各山頭的兄弟回金狼寨應變。”

蕭四郎是個很小心的人,即使是在自己成親的大好日子裏,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不但對手下的親信頭目千叮萬囑叫他們牢牢守住山寨。

而且在下山到齊莊峪之前,還親自派出十二個哨探,分三路帶了信鴿往北西南三個方向巡出十裏。

北路去的哨探並沒有按他這個寨主的嚴令分成前後兩撥,而是四個人聚在一起躲在路側博彩。這四個哨探被蒙古兵的遊騎衝來一下就殺掉,隻是讓蒙古兵沒料到的是,四個山賊在驚慌中把鴿籠摔破,讓裏麵的兩隻鴿子飛走了。

“村外有無數馬蹄聲,想是蒙古兵已經將村子圍上,想是已經來不及走了,姑爺先躲到地窖裏去藏身一時罷。”匆匆回到後進的齊莊主也是讀書識字的人,早先勉強答應蕭四郎的婚事,是出於保家的無奈之舉。見了蕭四郎其人之後,發現這位山大王是個讀書人,問清了他的出身來曆,就有心將其勸回正路。這時說的話也確是為了這位女婿著想:“我們村裏去年要繳納的賦稅和五戶絲都已經交掉,想必蒙古人不會為難他們治下的細民百姓。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地窖頂部距地麵丈二,草料堆的角落有塊三尺正方的石板把入口蓋得嚴絲合縫,不是知情人絕不會想到這裏的地下還另有乾坤。

好在齊莊主給蕭四郎他們藏身的地窖很大,足以讓蕭四郎和他的七個部下能夠舒舒服服地躺倒歇息。地窖東南、東北兩角各有兩根這一帶很少見的竹管,既是作為通氣管用,也可從竹管中聽到外麵的些少聲息,並且一點也不會使人覺得氣悶。

蕭四郎進入地窖後不久,就看清這裏隻有一個出入口。這個口子位於西側院的馬棚內。一旦被人發現了,那就是死路一條地絕地。隻可惜此時蒙古兵已經進入齊家,他們想要離開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寄望於齊莊主是真心想對他們保護,沒把山大王強娶十五歲齊三姐地怨氣發泄在這關鍵時刻。

讓蕭四郎覺得幸運的是,貼到竹管上聽來的聲音表明嶽父沒有出賣自己,心裏好受了一點。但接下來發生的事。立即使蕭四郎和他的幾個親信手下全都抓狂了。

正月二十二日。晴了將近一個月的天色從天亮時起轉成不讓人心喜的陰天,一夜沒怎麽睡好地蒙古兵、色目兵、女真兵和契丹兵起得早,燃起地炊煙使小清河這一帶的三角地更罩上了一層陰霾。

有了昨天受攻擊的教訓,沒人敢再冒送命的危險到他們渡過的小清河去取水煮食,無不遠遠地避開那條讓人害怕地河流。為了將米麵麥子煮熟來填飽肚子。即使不為煮食所用,光是十多萬人和十多萬匹馬解渴飲用口人們也不得不取到足夠數量的水。因此,在沒到需要自己動手打井地情況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帶上他們的盛具,往另一邊沒有南人戰船威脅的河道走。

這是本地人稱為囂浮河“的小清河支流,河邊與河裏都有霧,早來的人還沒能看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是匆匆將盛具裝滿了水後就回去了。待到天色大明,河麵上的霧氣越來越淡,這才有到河邊打水的兵士們發現,河麵上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好多艘戰船。大吃一驚的幾個兵卒仔細一看。這些戰船和另一麵將浮橋打毀的那些戰船,全都掛有“宋字白雲旗”。

“天啊,這是能發天雷地戰船!”一個親眼見過小清河上水戰隊用子母炮擊毀浮橋,轟殺軍兵的女真士卒,看清了幾艘船舷上有黑黝黝鐵管對著岸上的戰船後,把手上裝水的皮囊像甩掉毒蛇般的丟下,連滾帶爬地往回跑,喊出的號叫聲驚天動地:“他們轉到這條河上來了,我們被困在這裏沒法離開了。”

“再去探明有多少南人的戰船,我們的人不行就叫女真人派探子去查清。”闊闊思的叫聲幾乎變成了咆哮,嚇得進來稟報的百夫長臉色發白地退了出去。

小清河與囂浮河上都有南人的戰船出現,這種情況十分嚴重。雖然作為全軍統帥的闊闊思很有打敗南人、屠光南人的信心,相信部下的蒙古勇士也和自己一樣不會害怕。但女真兵、色目兵和契丹軍呢,難保他們能有偉大高貴的蒙古人一樣的膽子,說不定在受到一些打擊後會對南人投降,更甚的還大有可能會對自己反水,這是不得不防的大事。即便如此,闊闊思也不準備把大哥帶兵從章丘繞道的情況向仆從軍說知,他要讓鄔平城這裏膽敢抗拒蒙古勇士的南人、漢兒來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以便今後東進時能盡量減少阻力,可以迅速繞道宋境淮南路,完成大汗定下的滅金大計。

“紮合瑪,傳我的命令,要漢兵將他們昨夜砍來的木料送至囂浮河上遊靠近長山縣的河岸上,讓刺合曼立即帶他的色目兵去那兒趕緊架起浮橋備用。”名叫紮合瑪的千夫長匆匆出帳去後,闊闊思將別的千夫長全招來商議。

在十多位千夫長的目光下來回走了數十轉,總也想不出這次的仗應該怎麽打,隻好向素有計謀的一位千夫長問道:“阿速吉木爾,如果我們的大軍和女真、契丹、漢軍全都前出把小城包圍起來,需要多久才能將它打下?”

阿速吉木爾臉上露出不怎麽自信的神色,呆了呆後才回答闊闊思:“昨天南人從城上發射那麽多會炸開傷人的砲石,已經把我們的很多勇士嚇住了。照我看,最好還是按以前慣用的戰法,先避開所有經過的城市,繞道把南人城外不設防的村鎮掃掉,用南人百姓來攻城才是辦、法。”

坐在獸皮上的十幾個千夫長都點頭,讚同阿速吉木爾的說法。

大家都清楚。如果沒有大批抓來地敵方百姓作為送死地前鋒。讓他們大量消耗守城軍的箭矢砲石及各種守城器械,就算是城周才十多裏的這樣一個小縣城,也是沒有可能光憑不善攻城的蒙古軍打下的。隨軍來的色目、女真、契丹和漢軍雖然有十多萬,但看過了南人的砲石威力後,沒人敢打保票說攻下城池還能有多少仆從軍留下。所有這些千夫長都知道,此次東進南下作戰地目地,並非像過去一樣自由地隨心所欲地攻城掠地、得到一定的戰利品就罷手。而是必須遵照大汗的聖令。假道宋國的淮南路從東往西一路朝汴梁打。直到滅亡金國方會罷兵休戰。

所以,自己的大軍還要靠這些仆從軍在進入金國地境後出大力,用他們收集各地百姓,驅趕奴隸兵去攻下城池,絕對不能像過去一樣隨便浪費掉。

闊闊思自己更是明白。就算全部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各部族地總人口也不過五六百萬。別說是與大江以南的宋國相比了,就連金國地丁口也比蒙古人多了數十倍不止。拿這次大汗決定了滅金而出兵來說,對外是號稱一百二十萬大軍,實際上全部由蒙古勇士組成的騎兵隻有十二萬,其他還不是用色目人、契丹人、女真人、漢兒和驅奴來湊數。再說了,此前所以能秋風掃落葉般的將金國的土地占來大半,正是這些仆從軍隊,特別是舉足輕重的漢兒各部軍伍為大汗出盡死力。

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傳進大帳,從聲源的方向聽來,想必是南人用上戰船上的天雷對河岸上的漢兒進行攻擊了。看來。自己真的要好好打算,先把軍隊帶出這塊騎兵不好開展地死地,脫離了險地後再對南人進行報複不遲。

“阿速吉木爾,你的千人隊督押著女真軍、契丹軍前出,不管損傷多少人都要將鄒平城包圍起來。”闊闊思回到主位坐下,對一臉不解的眾位千夫長說明了自己的意圖:“現時我們的大軍被南人阻擋在這塊有兩條不方便涉渡河流相夾的三角地上,由於有大量南人戰船的封鎖,大軍實是難以架起浮橋,故而本帥已經要刺合曼他們去長山縣的河岸邊架橋了。因此,隻要阿速吉木爾和仆從軍能將幫平城內的南人拖上一段時間,我們的騎兵過了河後,就不怕南人天雷兵器的威脅,可以在平原上左衝右突進退自如。”

“大帥英明,廟算無人能及!“千夫長們齊聲拍馬,讓闊闊思很是得意了一把。

阿速吉木爾離去不久,闊闊思和千夫長們還沒將肚子填飽,外麵就傳來了快馬的蹄聲。

急馳的人馬到了帳外驟止,“滾開,不要擋路”的喝叱響起後紮合瑪衝進帳篷大叫:“稟報大帥,嚴實的漢軍不肯聽令,而是將木料丟在河邊,空手自行往上遊走了……”

闊闊思陡然一怔,失聲道:“什麽,嚴漢兒竟敢臨陣逃脫,他就不怕我們把他們嚴家連根拔掉麽?”

紮合瑪急聲道:“不是臨陣逃脫這麽簡單,而是與南人一起向我們開戰,在長山城這麵的河岸不遠處把我們的一個百人隊全都殺光了。”

闊闊思大驚,愣了半晌便狂怒地大吼:“備馬,全軍出擊,把嚴漢兒和那些南人殺光。”

帶著本部軍兵遠出到囂浮河邊采伐製作攻城器具木料,一夜沒睡的嚴忠鉞,揮手對將到中流的那艘戰船示意告別,望了一眼對岸的長山縣天順鎮,不聲不響地悄悄沿河朝下走。

“想不到雙木商行東主林飛川還那麽年輕,看來比自己小上四五歲,估計隻有二十一二歲吧。”嚴忠鉞自去年大伯決定投入雙木商行旗下,托庇於林飛川門內之後,他就對山東東路的情況進行過一番深入的了解。一旦從商販們口中問清了東路的實情後,這位長清縣嚴氏家族年輕一輩的領頭人還真是嚇了一大跳。當時,他根本沒想到那僅僅六個州二十餘城地麵上的人口,在雙木商行接手後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已經達到了一百多近二百萬的龐大數量。要知道,大伯所占的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全部隻有三十五六萬戶。丁口也不足一百八十萬人。而且。嚴忠城還聽人說,雙木商行不但有官府自派官吏治理,還將所有土地收歸官府租佃給細民耕種,又派發農具、耕牛、種子,讓百姓們能安心務農,短時間內就使得治下的人衣豐食足。不似大伯治下般,除要拚盡全力用所有地收入來應付蒙古人地賦稅。還得代收分封到此的蒙古貴人所得的“五戶絲”。

昨夜——也就是前一個多時辰。接獲手下報告,說是從昨晚戌時起,有不知多少軍隊一直從長山縣過橋往西行,整整走了將近一個晚上,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嚴忠城心裏吃驚啊。按得報的消息來看,四個左右時辰一直沒停止過橋。那就是說最少也有四五萬軍隊從長山縣到達鄒平。加上蒙古人所得到的探報,鄒平這裏已經有五萬多雙木軍駐守,再加四五萬人的話,那不就有十萬人了麽。一個人口不足五千的小城,雙木商行用得著投入十來萬軍隊防守,有這樣地必要嗎?雙木商行地東主想做什麽,不會是要將到此地的十多萬人一網打盡吧?

匆匆帶著親兵悄悄來到條山橋不遠處的河邊,想實地察看一番的嚴忠城才下馬蹲身不一會,就發現自己落入雙木軍隊的一個陷阱裏。四周地草叢中一下亮起數十個火把,百餘身穿戰砲背子的戰士端著手弩、長鐵棍。不聲不響地對準連自己一共才五十餘人地小隊伍。從更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中,嚴忠堿估計還有不下四五百人在外圈。按對方手弩中每個弩槽都有三個光閃閃的亮點看,僅是已經現身的這四五十名弩手將箭射出,這裏五十來個被圍住的人沒一個能逃出生天。

“不要動手,在下嚴實之侄嚴忠堿,有要事求見陳君華陳都絞,製。”嚴忠城暗歎了一口氣,不得不搬出了大伯的名號來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不識相的話,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在從大名府出來的時候大伯交代過,要求自己一遇上雙木商行地人,就必須馬上表明身份,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嚴忠城明白大伯的心思,也知道大伯是對自己存了一番好意,大伯是要趁此難得的良機,讓自己將這兩萬多最有戰力的軍隊帶到山東東路雙木商行治下保護起來,為家鄉的父老留下一些日後生存的老本。一路行來嚴忠城很不服氣,再怎麽說自己帶出來的二萬多人中,有一萬多是從青崖鎮一直跟隨大伯極有戰力的子弟兵,在與其他紅襖軍、金兵、蒙古兵的戰鬥中都有不錯的表現,甚至對上金國精銳的“花帽軍”時,也有與其一戰之力,並沒有吃過多大的虧。

“以後總有機會,也許這兩天就可以見識雙木軍的戰力到底如何,現時隻好先將這二萬多軍隊先保住再說了。”嚴忠鉞無奈地暗自安慰自己。

那位號稱有“誅心雷“而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飛川大俠,特意過河來與自己相會。從這點就可以看得出,這位山東東路的首領對自己是極為看重的。也許,林飛川並不是看重自己這個嚴家的後起之秀,而是看在大伯的麵子上所做的一種姿態。但不管怎麽說,林飛川能夠屈尊過來接見,那就不是一般高位者所能做到的了。

“少帥,後軍的人已經開始動身,估計到這裏還須半個時辰。“一位派去傳令的猛安孛堇策馬衝到麵前丈許,在馬上施了一禮稟報了情況後,看了一眼河裏越來越多的雙木商行戰船,擔心地問道:“我們是要乘這些船過河去麽,怕是沒渡過一半人就會被蒙古人發現……”

嚴忠城信手向背後一指,嘴裏說出的話大聲得可以讓十丈內的人聽到:“我們不必過河,隻須全軍退到陳元帥的製武軍後麵就可以了。蒙古人?蒙古人又怎麽了,難道他們打得過製武軍裝了神雷的數十架鐵甲車麽!?”

說完這句話,嚴忠城拉轉馬頭返身上行。

“鐵甲車,是何物事!?”

“鐵甲車,這是什麽東西,很厲害嗎?”

附近這些聽到了嚴忠鉞話聲,從大名府、博州等地調過來的漢軍兵卒將領們。驚疑不定地交頭接耳互相探問。也有人從“鐵甲”兩個字中猜出了其中的含義。顧名思義,“鐵甲車”就是裝上了一層鐵製外殼的戰車。

得到了真實消息的兵卒,特別是有打仗經驗、對中國兵器有些了解的將領都有太多地不解。戰車是千多年前用得最多地利器,自春秋戰國、秦始皇以後這種打仗的東西就已經沒落,完全被機動性更好、更能適應各種不同地形、速度更快的騎兵取代了。

在此蒙古騎兵要滅亡金國大發其威的時候,雙木商行將已經沉寂了千餘年的戰車又拿出來,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戰車對騎兵作戰有沒有作用且不去說。就算是雙木商行的戰車能與騎兵相捋對抗。在這裏隻有五十架“鐵甲車”擋得住二十來萬人馬的進攻嗎?不但漢軍地將領們心懷惴惴,就是表麵上信心滿滿地嚴忠鉞也是驚疑不定,心慌意亂。

到底林飛川所說的鐵甲車是怎麽個樣子,嚴忠城沒見過,對部下所說鐵甲車上裝了天雷。也僅是放屁安狗心的寬慰話,別說其他人了。

連嚴忠城也不能肯定有幾成可信度。

不過,昨天的經曆,讓漢軍的兵卒將領們見識了天雷那種一打一大片死傷地威力後,誰也不敢把心裏的疑問說出口,隻是將這種不信地話表露在臉上。

兩萬五千漢軍把砍下的木料往囂浮河上遊抬,似乎是朝鄒平縣的城下走,並沒有引起色目軍中的工匠們注意。

這個方向巡哨的蒙古兵們,由於有河裏的那些戰船,沒人敢來到河岸兩裏之內,隻是遠遠地監視抬了樹幹急走的漢軍。他們昨天就知道了他們的大帥差使這些漢兒砍伐木料的事。對這些一改平日裏拖三懶四,在野外一整夜後,到了此時還顯得精神奕奕的漢軍露出有點奇怪地疑惑外,也並沒有感到什麽不對。

兩刻時辰後發生的情況,就是傻子也能知道事情有變,監視漢軍的蒙古兵百夫長馬上派人回去中營報告,自己則率這個百人隊向已經遠出兩裏的漢軍趕去,以圖將似是要臨陣脫逃的漢兒們驅回到本軍陣中。

一條兩丈多長的代步小釣船悄無聲息地駛到岸邊,一個漁夫跳上岸急步走到嚴忠城麵前四五丈處,被親兵擋住小聲說了幾句話。親兵頭目快步走到嚴忠城麵前,放低聲音稟報:“少帥,林局主派人來傳訊,要我們加緊撤到他們的車陣後去做好接戰的準備,說是陳元帥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出兵開打了。”

“請林局主的人過來一會,本帥倒要問清楚他所說的鐵甲車到底在哪兒。”嚴忠械心裏有氣,卻又不好在部下的麵前發出,隻得把疑問留給那林飛川的聯絡人來解答。往前四、五十丈,有一排像是行道樹般,丈餘高、極為濃密的灌木。從間隔很均勻的樹叢縫隙中看去,可見灌木後似是有一道新開挖的排水溝,溝渠內隱約有人埋伏。再後麵,就是和腳下一樣,空無一物的大片荒廢長滿了雜草的田地,哪有什麽鐵甲車呀。

“嚴將軍,請叫你的人盡快到那道戰壕前、鐵甲車後去列陣,然後協助我們的鐵甲車圍堵敵人。”漁夫走近嚴忠城,舉起手中的一個五六寸長的銅管朝廢堤方向窺看,聲音裏透出焦躁:“韃子的哨騎已經出動,再遲就來不及了。小 說 wαp..cn整理”

嚴忠緘引想說什麽,卻驚訝地發現數十丈外的那排灌木有了些變化,不但灌木的枝葉紛紛掉落,現出一個個黑色帶紅黃斑紋、頂部有個伸出根鐵管凸台的箱體。數十個長方形的箱體緩緩的旋轉,片刻間小端的一麵朝向自己這方時就開始朝這裏移動。

“這就是鐵甲車?!”嚴忠堿這話一出口,便發現自己的話問得十分丟臉,立即改口喝令:“傳令,將所有砍下的木料原地丟下,全軍以最快的速度到雙木軍的鐵甲車後,結成步戰緩進陣幫著鐵甲車截殺韃子兵。”

嚴忠錢的命令才由十多個傳令兵送出,派來傳達闊闊思命令的紮合瑪也帶了幾個蒙古兵到了。此時嚴忠鉞根本就不想見這個盛氣淩人的蒙古千夫長,隻對被衛兵攔在數丈外大喊大叫的韃子們看了一眼,就自顧招呼那位漁夫騎上一匹親兵讓出來的馬,一行人朝緩緩前來的鐵甲車跑去。

鄒平城南這一線的六十架鐵甲車由親調任的統領王寶指揮,接獲局主前出掩護嚴忠城反正漢軍命令後的第一時間裏,就下令全部鐵甲車除掉車身上的枝葉偽裝開始前進。他要騰出剛由守備軍升級為護衛隊步軍這幾天來趕挖出的阻擊戰壕前麵的地方,讓嚴忠鉞的二萬多軍伍結陣,也能讓這些不知戰力如何的漢軍作為隨車步兵進行這場殲滅戰的輔助部隊。

跳下馬的嚴忠鉞迎上王寶拱手行禮:“本將‘濟南治中’嚴實大人麾下忠義軍統製嚴忠鉞見過將軍,請問將軍上姓大名,在雙木軍中是何職份?”

濟南治中,這是嘉定十三年(1220年)趙宋朝庭的招撫合趙熟發表給嚴實的官位,嚴實所屬的軍隊也納入忠義軍行列。此時嚴忠城報出嚴實“濟南治中”的官名和自己忠義軍統製的軍職,就是不想讓雙木軍的將領小瞧了自己。

王寶淡淡一笑,對嚴忠城這樣的小心眼,他顯得不屑一顧。不就是一個看到蒙古人馬上撅起屁股逃跑的忠義軍統製麽,在護衛隊的各軍將軍眼裏是和烏合之眾土匪頭般的人物,用得著拿到護衛隊鐵甲車的統領麵前來擺顯?沒必要與此人計較。

“不敢,在下雙木護衛隊鐵甲車軍統領王寶,見過嚴將軍。”王寶取出千裏眼往遠處看了一下,嘴裏以商量的口氣說:“嚴將軍,是否請貴部靠河邊走,讓開那一片地方,使我們的鐵甲車可以將追過來的數百韃子騎兵消滅掉。”

三四裏外,升起的大片塵頭令嚴忠鉞能估計出是有上千騎蒙古兵,肯定是韃子那位被攔住的將領招來的蒙古兵。因為有河道裏的戰船威脅,蒙古兵隻在離開河岸兩裏左右向這裏趕來。而自己部下的部分步軍,看到蒙古兵衝來後,慌得亂成一團,四散奔逃,很多人昏頭昏腦地反向離開河岸處跑,才使得王寶有這句話出口。

這種情況讓嚴忠堿感到很沒麵子,但自己的部下不爭氣也是事實,隻好按這位雙木鐵甲軍統領的話吩咐親兵快馬趕去傳令。好在韃子兵沒對散亂的漢軍下手攻擊,而雙木軍的鐵甲車也朝塵頭起處迎了上去,總算讓嚴忠城鬆了一口氣。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40
卷九 第十五章

天亮前接到嚴忠城請見消息的林強雲沒睡下,當時他還在和張全忠、郝如男夫婦,張承祖、方凝等人和十幾位護衛隊將軍一起,圍在放置於長山縣衙大堂中的沙盤周圍商討軍情。

四天前到達這裏時,陳君華沒敢讓他去鄒平,而是力勸在林強雲留在作為中轉站的長山縣,說是兩位主將不該一起都親臨前線,而應留一人在稍靠後方運籌帷幄,這才像全軍主帥應該有的樣子。

連君華叔都說自己是全軍主帥,林強雲自是很為得意了一把,既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也樂得留在安全的後方。這樣,既不用到戰場上去與蒙古韃子拚命廝殺,以免一不小心把命送在蒙古人的手裏,又不必擔心麵對敵人時表現出膽怯害怕的心緒,不至於在眾人麵前出乖露醜。

打遍歐亞無敵手的蒙古韃子是那麽好殺的麽,他們可不像李蜂頭的烏合之眾,真要麵對麵的戰起來,當著數萬韃子、十多萬匹馬朝自己狂衝猛打,就算是有大雷神、子母炮、雷火箭和火銃、鋼弩,隻怕沒那麽容易殺光。一旦讓韃子們衝近身前,別說他們的回回彎刀自己這個沒一星半點武功的人會亡於刀下,就是排山倒海般踏過來的馬蹄,也能將人踩得骨肉分離死於非命。況且,韃子們射程達到近百丈的弓箭,如雨般飛過來時自己怎麽辦,還不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若是有機關槍就好了,聽說那才是步軍打騎兵的最好利器,可惜……”林強雲隻能邊想邊歎氣,隻是在遠遠看過幾眼的機槍,他可沒這麽狂妄到想去做出來。別的不說,就是鋼材也沒那種解決的可能性。

昨天傍晚。收到硬探從章丘發回的信鴿。從接獲地信中知道了另有一股近二萬人地韃子騎兵到了長白山下,林強雲比照新畫出不怎麽準確的地圖,找到了章丘和長白山的位置後,就明白蒙古軍打的是繞道分進合擊主意。

眾人都被叫來聽過了情況後,除了張全節哇哇叫著要率兩軍騎兵前去迎戰外,其他人俱都感到兩麵受敵很是棘手。

方凝認真看了看沙盤上所做出鄒平縣的地形,歎道:“如果這個沙盤再做得大些。把章丘和長白山都能做出來就好了。說不定可以依據那一帶的地形想出個計策。”

“圍點打援。”這是在方凝的話說完後第一個跳進腦袋裏地詞語,林強雲重重地拍了大腿一下,痛得“嘶”了一聲吸了口氣後,皺起眉頭卻是高興地叫道:“對呀,方兄說得對極了。快派人去找幾個本地熟悉那一帶地勢地人來問問,看看由章丘到鄒平共有幾條近路。我們就可以因應道路的情況做出決斷。弄不好還能將兩路的蒙古韃子全都消滅掉呢。”

抓起沙盤邊染了色的小石子,一顆一顆小心地往沙盤上放,將人們都吸引到沙盤周圍,林強雲才向人們介紹起自己的想法:“大家知道,我們隱藏在‘囂浮河’東岸、長山城內地部隊還有兩軍騎兵,二十五軍護衛隊和兩軍子母炮隊,以及五哨鐵甲車、一軍女兵、一軍孩兒兵小炮隊,總兵力四萬餘人。”

林強雲看了大家聚精會神,全都露出興奮的樣子,有心給他們潑點冷水降火。接著話鋒一轉,一邊指著沙盤擺放好地石子一邊說:“但是,這四萬多軍隊中有十五軍,也就是說兩萬餘人是剛由守備軍才轉成的護衛隊,戰力與原護衛隊相比差了很多。另外,子母炮隊、女兵、孩兒兵小炮隊都沒有真正打過仗。還有,鐵甲車也是第一次用於與蒙古韃子的騎兵交鋒,能否對騎兵造成多大的打擊力度誰都不敢保證。所以,這裏的軍隊隻有兩軍騎兵三千,十軍老護衛隊一萬三千五百,總數一萬六千餘人才是能夠打硬仗的主力部隊。至於我的五哨親衛及西夏來的一百五十多個亡國流浪漢麽,可以作為另外一支奇兵,須得用在最關鍵的時候,或者能起到百上加斤壓垮韃子的最後一根稻草。因此,我準備包圍住已經進入這塊三角地境地十多萬敵人不去動他,把主要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鄒平西南方向,將繞道章丘過來的二萬左右蒙古韃子全部消滅,然後再回過頭來一口一口地吃掉所有敵人。”

張承祖聽了林強雲的這番話後,驚得張開嘴好久合不上,艱難地吞了好幾下口水後,方指著林強雲小聲怪叫道:“天啊……飛川兄弟,你……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想用合起來還不足六萬人的兵力,全部消滅近二十萬韃子兵……”

張全忠仔細看了沙盤上擠成一堆代表敵人的黑色石子,又對比了一下林強雲才放上去的紅石頭,嘴裏不停地說:“難,難,難。這樣布置我們的軍隊,要把這一麵突過來的韃子騎兵消滅掉真是太難了。”

張承祖笑著問:“哦,用我們這裏四萬人來打不到二萬蒙古兵,難道還打不贏嗎?恕我愚昧,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難在什麽地方。能不能給大家說說,到底怎麽難法?”

張全忠朝林強雲看去,見局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眼光掠過時對自己點點頭,便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右手往沙盤上指點道:“各位,請看這裏。按局主手上那張圖上來看,這麵沙盤外沒做出的西方地勢正是長白山,這條是水深過人頭能行船不可涉渡的小清河,隻要放上十數艘戰船就可以作為斷了去向的死路,不須擔心蒙古韃子從北麵遊擊走動。而此地的鄒平縣城、城西北方四五裏的魯進士村有一軍護衛隊和一哨炮隊堅守,隻要再派出一部護衛隊、炮隊加強,也能將東北方向的路堵死,讓蒙古韃子碰得頭破血流,不虞兩方的韃兵會從這個方向逃逸。既便從長白山過來的韃子兵衝過去與他們的大隊會合,也隻是在我們劄包圍網中多擠進一點人。方便將其一網打盡。對於我們來說,兵台若是出此下策,正是求之不得地好事。”

張全節這下聽出點名堂了,急聲問道:“大哥,這不正合了我們全滅了敵人地打算,剛才你為何直叫‘難’?”

張全忠歎道:“唉,三弟呀,你怎麽就不動動腦子想一想呐。這裏看到沒有。從天順鎮往上的囂浮河水都不深,許多地方能找到涉渡之處。特別是沿跑馬嶺朝東南方向去直至淄州以東、以北全都是平原地,一旦讓韃子們從這二三十裏寬的地方衝過,如何還能擋得住行動快速的騎兵啊。再說了,我們隻有四萬餘人能投入戰鬥。絕對沒法封鎖住近三十裏這麽長的一條線,能保得自己不被韃子騎兵消滅就算好的了。怎麽還能想去吃掉比我們強的蒙古韃子呢。”

“大哥所以會對局主說出這個‘難’字,主要是我們地兵力不足,沒法在這一條三十裏地地方構成一道防線,一個不好就會讓蒙古韃子從淄州這裏東去,進入我們根據地燒殺搶掠,造成無可挽回的折損呐。況且,我們根據地現時將各地的守備軍都轉成了護衛隊,新組成的守備軍又沒多少子母炮、多梢砲,連守城用的轟天雷、雷火箭也沒先前般多,怕是不容易將城守住哇。在新收入地各地州縣還好些。原本的人丁少,花費我們地錢糧也不多,危急時將細民百姓撤出,讓韃子們占個沒人沒糧的空城去就是了。可是,萬一讓蒙古韃子到達詳水以東的話,真不敢想象韃子所過之處會成什麽模樣。”

“哎呀,那……那可怎麽辦,若是讓韃子打到膠西城去,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張全節被乃兄說得心煩意亂,一把扯住林強雲的衣袖,急聲求告:“局主,請你快快下令,將護衛隊勾抽幾軍回防膠西,別要把我們的家小都陷到蒙古人的手裏才好。”

可不是麽,去年由於有了陳君華從安南帶回來的女奴、又有倭奴國、高麗買到運回山東東路的女子,人數達到三千之多,再加上去年九月高密那一戰中奪得五萬多蒙古人的驅奴,其中有三成左右——也就是說一萬多大小成年或是未成年的女奴在內,大大緩解了根據地男多女少地尷尬局麵。有了這麽多女人,不但所有護衛隊、守備隊哨長以上的官長,以及官府吏員找到合適的女人成了親,就是普通的細民百姓——商賈、農夫等人,也有相當多的人尋到願意嫁與他們的女人成了家。

也別說,這三國的女人無論大小美醜,隻要與她們說起嫁與這裏的男人為妻,莫不千肯萬肯。特別是高麗、倭奴國嫁給了行商人戶的女子,一有機會就央求她們的夫君請人帶信回去家鄉,招徠親戚朋友中的適齡女子到這裏來待嫁。因此上時不時有從高麗、倭奴國回程的商船不僅將買到的女奴運回此地,還有些仰慕中華男兒、心羨中國吃穿不愁生活的女人會千方百計地搭乘商船到根據地來。

因為安撫使衙門就在膠西縣,此時已經隱隱有根據地政治文化中心之勢,而大部分護衛隊將領,包括張氏兄弟的家眷,正是安頓在這個縣城之內。故而張全節擔心他去年由大嫂郝如男做主娶來的高麗渾家,方會如此著急。

郝如男在三弟頭上打了一下爆栗,板起臉欲待罵時,卻又“噗”地一聲笑道:“你這蠢貨胡叫些什麽,就你一人的渾家在膠西城內麽,沒看到張、沈兩位大人,還有三菊姑娘也在那裏,若有危險的話局主比你還急呢。”

張全節不服地嚷道:“這可不一樣,張、沈兩位大人是男的,那三菊姑娘又沒和我那娘子般有喜大著肚子,如何可以恁地相比。”

一看郝如男和張全忠臉色大變,一副神色黯然之態,心知說錯了話傷了大嫂的心,不由低下頭小聲說:“大哥大嫂別見怪,小弟沒說你們……”

張全孝伸手掩住三弟的嘴,叱道:“三弟你少說幾句罷,別要再引大哥大嫂傷心了。我們還是聽聽局主對此事有什麽打算,好過大家在這裏胡亂嚷嚷的好。”

張全節:“對。對對。還是二哥說得對。就請局主下令,我們依令行事便行,沒的說錯了話惹大哥大嫂生氣。”

林強雲笑道:“張大哥也不須太過擔心,雖說我們的人與蒙古韃子對麵拚殺不能占優,但依林某人看來,此仗護衛隊的勝算起碼會有七至八成。”

環顧了眾人一眼,林強雲接著說道:“大家別忘了。兩軍三百二十架子母炮可不是吃素地。它們一裏半射程發出地子窠,遠遠就能殺滅部分韃子騎兵。第二發裝上內容三分大霰彈的子炮,雖說鐵珠隻有一百多不到二百粒,可卻能射出六七十丈遠,若是將韃子放到五六十丈處才發炮轟他。那會是個什麽樣?”

張全節拍著胸口“哇”地叫出聲:“我的媽呀,三百多架子母炮的數萬粒鐵珠打去。衝在前麵的人馬還不被打成了篩子?!要是我可沒這麽傻,才不會讓手下的騎兵衝過去送死呢。”

“可是,蒙古兵的弓箭可以遠射至數十丈,少數甚至能達到百丈,這又怎麽應付?將他們放到五六十丈這麽近地地方來,我們地子母炮隊將會有很大的傷亡呐。”喬老耿去年在祚山橋頭見識過蒙古韃子弓箭的威力,隻看僅數百韃子兵能造成在戰壕內的護衛隊近百人的傷亡,就知道蒙古人地騎射之術不可小視。

林強雲:“這倒是一個極嚴重的問題,現時除了用鐵甲車應付他們之外,暫時也想不出更好地辦法。不過。我們可以讓護衛隊的戰士們在阻擊處挖出戰壕,再多帶些防箭的盾牌、木板,應該可以大量減少傷在韃子兵弓箭下的損失。”

“還有,我們在排兵布陣上也將鐵甲車、子母炮隊、小炮隊及步軍組合起來,在這三十裏寬的地方構成一道嚴密的防線,給韃子兵大量殺傷後,將其壓製在長白山下的小塊地域,爭取全殲所有入侵之敵。”

盤國柱將三個本地采藥人帶進大堂,他們一聽說麵前的年輕人乃雙木鏢局主人、飛川大俠、大宋朝的通議大夫、雙木根據地最大官的林強雲時,嚇得再不顧地上是大石鋪成地地麵,“撲通”一聲跪下地連磕四五個頭,直到盤國柱將他們拉住方罷。而幾個人叫他們站起來回話時,卻又死都不敢起身,隻是趴伏在地抖索著連呼“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大人饒命。”

過了許久,林強雲實在耐不住喝了一聲:“若不起身將長白山的地勢都講出來,貽誤了軍情,其罪當珠連九族。”三個藥農方被親衛扶到沙盤邊,戰戰兢兢地垂眉低頭不敢朝林強雲探看。

半個時辰後,問清了長白山、跑馬嶺一帶要過來到達鄒平縣除南下繞出臨山村可通大批軍馬,就隻有一條從金狼山下稍大的道路能夠行車馬,而且要經過一道四五裏長,寬僅不到五丈的山穀。

讓人帶藥農先到堂外每人三百文楮幣,將他們送走後,林強雲神色一正,大聲喝道:“眾將聽令!”

張全忠兄弟、張承祖等原守備軍將領和護衛隊各軍將軍同時肅然站直,洪聲應“屬下候命。”

“葛再興。”

“屬下在,請局主下令。”聽到林強雲第一個就叫到他的名字,以為沒自己什麽事,蹲下身向坐在大堂一角與山都討教潛蹤匿跡術的葛再,興一蹦而起,快步跑到沙盤邊筵手請令。

林強雲問道:“若是現在立即帶足火藥、鋼釺和大錘出發,趕了四十五裏路後,還要你在天亮前用橫硝炸些山石把能過車馬的穀道堵上一兩個時辰,需要多少人方能辦到?”

葛再興想了想後,回答道:“如果那裏的山石不太硬,又或是能夠及時尋出石頭紋路的話,就屬下的一個小隊硬探就可以辦到。要是通路邊的山壁足夠,別說是一兩個時辰,弄不好還能給通過的韃子兵來個意外的打擊。”

林強雲沉吟了一會方抬起頭,一眼就看到在自己身側不住對葛再興做鬼臉的盤國柱,喝道:“盤國柱……”

嚇了一跳一蹦而前的盤國柱慌得幾乎撞上沙盤,好不容易將手按在沙盤邊上撐住身體,籲出一口氣道:“還好。還好。沒把這物事給壓壞。”猛然想起是少主在向自己下令,精神大振站好,嘴裏回應:“屬下在,請局主吩咐。”

林強雲笑了笑,沒怪他的失態,隻是淡淡地說:“看來此人不適合派出去領兵打仗,我還是另尋一個能去截殺韃子地人罷。”

這下盤國柱急了。麵孔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求告說:“少……哦,局主,什麽事情啊,派屬下去吧,我盤牯仔保證能做好。不會讓局主失望地。”

“哪……好吧,你去親衛中選一哨內中有學過。會開山炸石的人,與葛再興的硬探一起去執行斷路的任務。去不去,敢不敢去?”

“去,去去,屬下願去也敢去,一定不負局主所托。”盤國柱一迭連聲答應,生恐林強雲改變主意,一把拉起葛再興就朝外奔。

“慢著,這次斷路的行動由葛再興小隊長為主,你不得以官位比葛隊長更高而自主自為。”林強雲話沒說完。盤國柱已經拉著葛再興跑得遠了,隻聽他的聲音傳來:“放心,屬下會和葛隊長商量著做事的……”

罵了聲“這家夥,比我還心急。”林強雲無奈地苦笑,又喝道:“劉副統製……”

“屬下劉大川候令。”劉統製劉大川,就是去年和王寶一道,率膠西地三哨護衛隊、三哨炮隊巧取高密,因功由副統領升任副統製地,這次由膠西調來的兩軍護衛隊便是劉大川統率。

帶有濃重客家口音的話讓林強雲聽得極為親切,他對這位汀州一起來到此地,做任何事都老成持重又不失機變,相待自己有如老大哥般的鄉親虛心請教:“依劉副統製看,我們需要派出多少部隊才能將章丘過來的敵人壓製在長白山、跑馬嶺以東地這片地塊上?”

看了看林強雲攤於沙盤上的那張地圖,劉大川想了一會才盯著沙盤回答道:“若是要想保險,那就必須將我們所有地全部四萬多兵馬都放在集草村、南周村到條山橋一線。但屬下思量後認為,局主手裏一定要留有部分後手,那就要讓防線上的人辛苦些,到了防地時連夜掘出局主所說的戰壕,再配以大量的子母炮、小炮,以鐵甲車為前鋒堡壘,派出三萬人應該能守住這一線陣地。隻待堵住敵人的南下通道,我們就可以利用強大的火藥兵器收縮包圍圈,將其慢慢壓成一團。到時候或將其全殲,或逼其投降,那就要看局主是否想將韃子斬盡殺絕了。”

林強雲高興地笑道:“嗬嗬,劉副統製說得好,這話說到我心裏去了。”當即臉容一正,大聲道:“羅佳運、章起,你們倆率本部及喬老耿、羅起岩、李叔臨、宋煥章和周宣將軍留下的一軍,連同劉統製所率部隊共十五軍護衛隊,由立即帶足子彈、無羽箭、雷火箭,趕到跑馬嶺集草村至南周村、長山橋一線。連夜挖好戰壕,一定要在明天上午布置成兩道防線,堵死韃子東遁的通道。”林強雲在沙盤上點出三個位置緩緩移動虛劃了一條線,又目注其他幾位將軍亮聲道:“陳金貴所屬的兩軍子母炮隊,帶足火藥、子窠,也去羅佳運等護衛隊的設置地防線,以每哨炮隊為一個單位設陣於兩條戰壕中間,每陣相隔十五至三十丈,盡可能把這三十裏長的戰線布滿。長山橋往西五裏這一段防線,就不要安排子母炮陣了,留給我們的女軍、我的親衛來防守把。”

眾人齊應“謹遵將令”後,林強雲又嚴肅地吩咐:“這次阻擊敵人的戰鬥,由劉大川副統製統一指揮,若有不遵軍令者,斬!臨陣退縮者,斬!”

在眾位將軍出去後,林強雲對還在等候命令的眾將道:“此外,羅家旺所率的五十架鐵甲車……哦,應該說是裝甲車了,也必須在天亮前後到達同一線防禦陣地,前出到護衛隊的戰壕前麵,在每個炮陣的空隙位置擺放兩架。其他有多的裝甲車則到集草村附近隱蔽,一是要在防線有險時立即增援,二則待蒙古韃子離開山地向我們進攻被打退後。相機順山腳直進。將韃子有可能逃走的山路截斷。怎麽樣,你們辦得到嗎?”

羅家旺大聲應道:“局主放心,屬下必定能將韃子的退路堵死,讓他們一個也不能從原路逃走。”

看到孩兒兵小炮隊地兩個正副部將李克玉、朱子鳳兩人騷頭抓耳,急不可耐地你推我搡互相鼓動地形狀,林強雲不由失笑,指著他們嚴肅地說:“你們兩人不必這般做張做勢。分出一人帶一半孩兒兵小炮隊。

就是五哨人馬,隨羅家旺將軍的裝甲車一起出發,跟他們去堵韃子兵的逃路。另一人率其餘五哨小炮隊與程逢、呂承之、孔綰、吳複言和韓宗武的五個軍,以及張大哥他們的兩軍騎兵,留在長山縣城裏不動。作為我們的總預備隊。”

林強雲對另一個親衛部將,應俊豪的一個遠房侄孫應傳賜吩咐道:“傳賜兄。這裏地戰事安排你都清楚了,這就帶一哨人去鄒平城內,將我們地情況向我君華叔說明,讓他盡量將過河來的敵人穩住,待此地的戰鬥結束後再去吃掉那些肥肉。另外叫人通知水戰隊,讓他們派兩艘戰船到長山橋上遊,協助女軍防守陣地。好了,大家出發吧。”

除了李克玉和朱子鳳兩個十七八歲的部將還在扯皮爭執外,眾將都哄然應是,三三兩兩地相約。一邊議論著走出大堂去做他們的準備。

天色已經暗了,接下來對所有地人來說,這是一個不眠之夜。經過明天開始的這場根據地成立以來最大保衛戰,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能完好無損地回去見他們地妻兒老小。

去年十一月,蒙古的權國王塔思率軍攻潼關、藍關,雖沒得手,卻能從中看得出,這次蒙古人是下定了決心要滅亡金國了。李聽得到屬下細作傳來消息說,蒙古大汗窩闊台於正月親率二十五萬,號稱八十萬大軍往攻鳳翔府,可能還會分兵進攻京兆府。一旦讓他們得手,即可東移南下取南京路。

這次曹軍師勸說李聽,讓他派了一些人將雙木商行付給他們的刀槍兵器想辦法運回去,另外的一百多人則隨同林強雲來到山東根據地。目的除了還需要購買大批雙木作坊精製的刀槍弓箭外,他還想實地看看傳說中會有極大爭霸天下實力的林強雲,其人所屬地麵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經過曹軍師講說,李聽總算明白了,若是林強雲有心在此天下大亂的情勢下謀取一席之地,或者說想更進一步的話,肯定不可能放過這樣擴大地盤,增加實力的時機。一旦有了大片掌控地屬地,於休養生息期間招兵買馬,蓄積到足夠的力量後,便可西出或是北上取蒙古所占之區,南下奪金國之地,自成一番霸業。有雙木商行牽製住金、蒙兩國的兵力,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自己也將有大把機會,相信複國之期不會太遠了。無論此後複國的事情將會如何發展,最起碼在短時間內一 不少於七八年,也許十多年月柵還是要依靠雙木商行提供他們所需兵器的。

李聽覺得,以這樣的情況看,那就必得要改變西夏過去那種與大宋、金國分庭抗禮,自成一家的自大做法,必須按藩屬國的身份對——無論將來會用什麽國家名號——雙木商行采取年年進貢歲歲來朝,端正奉漢人朝庭為主的地位,以此來確立自己今後的立國方針才行。

以上這些,是李聽和一眾手下到山東各地看到這裏的情況後所得出的結論。

雙木商行根據地內,令李聽等人不解的是,十多天來,他們完全沒看到一個在別處隨地可見的乞丐,除了一些來此般販的行商小販外,就是連閑人都沒見到幾個。所有人都顯得行色匆匆,一副急著辦事的模樣。而且這裏的人們身體狀況都很好,大多數人臉上透著健康紅潤,少見缺乏食物的菜色,即使有缺吃少穿的出現,打聽後也知道是剛從外地逃到這裏來的民戶。一旦有這種人到達,馬上就會有役丁現身,好言相勸將他們帶走到某地安置。

這天。他們遊走在大街上。發現過去到市場走動的護衛隊官兵少了很多,街上的行人也零落了不少。走進一家酒樓後,從鄰桌人話語中聽到地片言隻語裏,總算得知這裏地軍隊都朝益都府一線開拔,去阻擊將要入侵的蒙古韃子了。曹軍師——拓跋辛勒——的漢名為晃,俯過身體挨到李聽耳邊小聲說:“主公,稍時吃過飯後尋個機會去與林局主商量。讓我們也跟去隨軍觀戰。”

李聽不解地小聲問道:“軍師的意思是……

“上月我們在揚州沒幫上雙木商行什麽忙。可也在遠處見過他們的火藥兵器。”曹晃輕捋了一下胡須,左右看了看樓上不多的食客,把聲音再壓低了些,有如耳語般地說:“刀槍鋼弩此等已經答應賣給我們的常用兵器就不必說了,若是能說動林公子將他們地那種名叫‘雷火箭’、‘轟天雷’地兵器也賣些給我們。於起事複國將大有好處。我們這段時間跟去戰場上,一則能在危急時出手幫幫忙。二則也可以看清幼們的火藥兵器是怎麽使用,到時候我們也依樣學著使用就是。”

李聽:“如此,稍時就去求見林公子,說動他讓我們隨他的護衛隊一起上戰場。”

這個時候,林強雲正與沈念宗、張國明、應俊豪等一起在安撫使衙門後院大廳中商議要事。

“強雲,你別猶豫了,祖叔公不會害你的。”應俊豪搖手阻止另一個坐在自己下首的中年文士,對林強雲輕聲勸說:“隻須二百枚轟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祖叔公就可以帶一部分兵器分給歸德府,再去助守金國地京兆府(今西安市)或是河南府(今洛陽市)。一則緊扼蒙古人往攻南京之路。二則將大批蒙古兵拖在南京的東、西兩麵,讓我們地根據地能騰出更多的兵力和時間來取山東、河北、中都諸路。”

中年文士是金國河南府守軍元帥任守貞派出的特使,河南府判官強伸,此人素與應俊豪相熟,故而費盡千辛萬苦到山東來找上這個關係,為的就是要向雙木商行情商購買雷火箭、轟天雷這兩種殺人利器。隻是任守貞沒有多少金銀銅錢,讓強伸帶來的除不到一萬兩金子之外,另外還有三萬餘斤銅料。

自去年初武誠在衛州一戰中用轟天雷打敗了蒙古兵後,這種兵器已經傳遍金國所屬各城,再有棗陽逃出生天的江湖人把雷火箭的威力一說,金、蒙、宋三國的很多有心人都知道,雙木商行不但鋒利無比的精鋼刀槍可以大批製造,其火藥兵器更是天下無雙。

林強雲眼光轉向另一邊坐著的冉琥,問道:“冉先生對此事是怎麽看地?”

“若以此時我們這樣微小的實力來說,確是應該賣與他們一些兵器,讓金國將蒙古韃子大批軍隊拖在中原,大量消耗其兵力方為上策。”冉琥看了看沈念宗、張國明,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次強先生帶來一萬兩金子、三萬斤銅,折合成齊魯紙鈔為七萬二千五百貫。按現時我們這裏一枚轟天雷一百二十貫,一支雷火箭三十貫的價錢算,二百枚轟天雷、一千支雷火箭共需五萬四千貫,還餘一萬八千五百貫。依在下看,賣與他們一些火藥兵器也不礙什麽事。”

張國明:“我們現時正與入侵的蒙古韃子打仗,甲杖庫內的火藥兵器所存不多,公子看是不是待我們這場仗打完後再……”

林強雲一來不能駁了應俊豪的麵子,二則清楚根據地各作坊的生產能力,有錢賺又不影響抗擊入侵敵人,心裏早就決定將強伸需要的東西賣給他們了。隻不過怕沈、張二位長輩反對,要花些口舌說動他們罷了。此剩見張國明沒有反對賣出兵器的事,隻是提出暫緩的建議,一時間心中大定:祖叔公的麵子有了,錢也可以賺到。

沈念宗搶在林強雲開口之前,便附在張國明耳邊悄聲笑道:“張大人不須擔心,現時我們除掉君華弟帶走的不算,庫存的火藥兵器總數雖然不多,但也還足有五千枚轟天雷,三萬多支雷火箭。況且,二十多個硝石作坊每日製出的火硝達到五千餘斤,再加上這一年多來積下的五十萬斤硫磺、十萬斤雄黃,還有近千萬斤鐵料和二十萬斤銅料。僅就這些材料,就可做出十多萬枚轟天雷、百萬個雷火箭鏃。若是真要大量做出火藥兵器,有三十多個作坊在這裏,那還不是我們吩咐一句話就可以辦到的事。”

“可是,我們不是還要運送很多轟天雷、雷火箭去陳都統的軍前使用麽。”張國明腦子還沒轉過彎來,他心裏想的是要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應付蒙古韃子的入侵上,決不能讓韃子進入到根據地,破壞他們辛辛苦苦一手創辦起的這片人間樂土。對於在大仗還沒分出勝負的時候,就將這樣賴以抗敵的厲害兵器賣給別人,實是超過了他的理解範圍。此刻再顧不得會與沈念宗發生爭吵,急道:“不管怎麽說,我們的所有兵器都應該留給護衛隊保家衛國用,就是要賣,也須得等蒙古韃子被打敗後再賣不遲。”

“強先生,能否讓我們先商量一下,稍後再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複。”林強雲知道張國明心裏想的是什麽,有心將根據地火藥兵器生產的情況給這位管理政務的安撫使大人露個底,好讓他的安心,便在強伸走出廳去後轉向分管商販、作坊事務的沈念宗問道:“叔,我們兵器作坊每月能做出多少轟天雷、雷火箭來,能給小侄講講麽?”

“按平常日子來算,假設我們四個最大的鑄造作坊不做其他農具、日用鐵器,全力以赴趕製轟天雷、雷火箭殼體的話,一個月的時間能同時做出一萬枚轟天雷、十萬個雷火箭外殼。”沈念宗認真地想了想,正色說道:“如果急著要用,可以按吳炎的以前做過的法子,讓各個兵器作坊日夜開工,將能把數量增加一倍。”

“有了轟天雷、雷火箭殼體,僅隻裝入火藥等事,就簡單得多,隻須讓那些火器裝配作坊的人按平常的速度便可做出來。”

張國明“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強雲就對沈念宗說:“既然我們有如此大的生產能力,也就不會差了這僅占庫存量一成不到的幾百枚轟天雷、一兩千支雷火箭了。這樣吧,我們按強伸送來的金子和銅料算,賣給任元帥三百枚轟天雷、一千二百支雷火箭。依著我祖叔公的意思,立即調兩艘防沙戰船歸祖叔公押送這些兵器。張老伯,你看如何呀?”

張國明在震驚中回過神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心的點頭應道:“不用趕工每天就可以做出三百轟天雷、三千雷火箭……還好,還好,想不到我們的兵器作坊能有這樣大的製造生產能力。不錯,不錯,是不差這一點物事,照這樣說來,我們就是多賣出些火藥兵器,也不怕自己會被人殺進根據地來。如此,下官遵從公子吩咐,依令去馬上辦妥就是。”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41
卷九 第十六章

一年多來,應俊豪與林強雲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發現這個並不出眾的年輕人有數不清的優點。隻看他早早就準備下種子、耕牛,吩咐張國明、沈念宗兩位安撫使到了山東以後,大力興修水利,提出低租低賦以農為本,就知其心存百姓。經他一手創出來的釘鋼刀槍、鋼弩這些利刃,還有雷火箭、子母炮、大雷神、小炮、轟天雷等火藥兵器,哪種不是攻守皆宜的爭戰利器。不但在大宋境內開了數千間大大小小的商鋪、作坊,掌控數不清的錢糧物資,還印出讓人想做假都難以仿冒的楮幣,在在可以看出這年輕人胸懷大誌。

應俊豪昨天接獲,洞庭村夫,的廖鈞、廖勃的求助信,說是受河南府元帥任守貞、歸德知府冀禹錫之請,急需購買轟天雷和雷火箭守城。

並由送信人……老朋友強伸運來了一萬兩金子和三萬斤銅料作為購買二百枚轟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的折抵物資,若是不夠的話,他們將在三個月內再把不足部分的銀錢送至山東。

這件事應俊豪仔細盤算了好久,他覺得現時有金國在南京路以西的京兆府路拖住數十萬敵軍和十多萬蒙古精騎,根據地隻要將二萬五千餘入侵山東的主力蒙軍消滅,那麽不但山東兩路、河北兩路、大名府路能落入手中,而且還可趁勢輕取中都路。若是這數百城的地麵都成了根據地的話,實力將得到翻天覆地的提升。而且,憑著雙木作坊所製的各種火器,足以和蒙古、大宋、金國一較短長。相信不出一二十年,以近一年來高速發展起來的實力看,到時候將金國、大宋、蒙古全都囊括下來。或者另立一代堪比漢唐的天朝盛世也不是沒有可能地事。

有這樣地好機會。應俊豪是怎麽也不肯放過的,他倒沒為自己的將來想多少,隻是一心一意要扶助林強雲成為一代開國之君,讓侄孫女坐上母儀天下的高位。

應俊豪除了知道運去孟棋軍中的雷火箭是以二十五貫會子的價錢計算的外,並不清楚根據地賣給金國轟天雷和雷火箭地價錢是多少,卻是清楚這些火藥兵器賣出去地價錢是各不相同的。而且,根據地目前要與入侵的韃子兵交戰。火藥兵器恐怕也是極為緊缺。他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購買很多。隻能按強伸所說的最大數量向林強雲提出要求。開始,應俊豪以為一萬兩金子加三萬斤銅料會不夠,心裏十分擔憂。這下聽得林強雲能看在自己地麵子上多給了一百枚轟天雷、二百支雷火箭,不由大喜過望。雖然這隻是按錢賣貨,但在已經知道雙木商行火藥兵器極為搶手的強伸麵前。自己還是大有麵子地。

當下,站起身扯住張國明的衣袖對林強雲笑道:“我也不多呆了。

這就和張大人一起去將轟天雷、雷火箭提出裝船罷。張大人,我們走。”

“稟報局主,司馬景班、吳炎兩位管事和周宣將軍已經到了。”

“哦,快請他們進來。”林強雲對進來通報的親衛說,一邊站起身不好意思的對廳內的眾人道:“各位,稍坐一時,小子去拿點東西,馬上就出來。”

林強雲走回大廳,做了個手勢叫站起身的司馬景班、吳炎、周宣古代坐下,笑嗬嗬地說:“坐下。坐下,有兩樣事要你們趕緊去辦,這是關係到這次抗擊韃子和此後根據地生存的生死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

揚了揚手上的幾張紙,秣強雲目注周宣道:“周將軍,明天由你負責率五哨護衛隊,帶剛由泉州來的一艘二萬斛和兩艘五千斛海舶去高麗,帶上部分刀槍、雷火箭、子母炮子窠和火藥,其他則帶些我們的各色紅糖、潔白糖、糖果,還有去張山那兒拿些稍次些地水晶杯、萬花筒、小仙人鏡,以及鐵器、麻布、絲綢、茶葉、酒類,南方運來的香料、真珠、寶貨等,包括他們已經吃上了癮的蝦油,以及新印製的經史子集、醫書、連環畫等物事,換取上次你們碰巧從高麗人船廠運回的那種比鐵還硬的木料,連同他們會做這種木料的工匠。記住了,這次運回來的木料不能去皮,能弄得回多長的原木就盡量運回多長的料。此外,除了樹葉不要外,連小指粗的細樹枝也不能丟掉,必須全部帶回來,我這裏有大用。怎麽樣,能辦得成嗎?”

原來,去年高麗人不肯依約付錢,派去輪換助戰的護衛隊被沈念宗一怒之下調回來時,收到大部分錢但還有極少量尾款沒著落,最後一批上船撤走的周宣因氣不過高麗人氣焰囂張,便在路過高麗船廠時,把剛運到那裏的一批造船木料讓護衛隊以武力威脅搬上船運回山東,說是用以抵扣所欠的三千兩銀子。原本周宣是認為反正還有船空著回頭不合算,搬些木料給木工場使用也聊勝於無,可以讓缺少樹木的膠西減輕一下派人到其他地方采伐、搬運的壓力。沒想到這批木料竟然是一種比鐵還硬的木頭,更讓周宣想不到這次局主為了這種木料,竟然專門派自己帶上三艘海舶和護衛隊去購買。

周宣笑道:“屬下知道了,局主是要用這些比鐵不硬的木料做出無數裝甲車,好在此後打韃子的騎兵時大發神威罷。不過,這次去我們不好同上回撤走時一樣,為了高麗人欠我們的錢而到他們的船廠把木料作為抵債的物資硬搬了。而且,這樣大小都要的話,在高麗等的時間會很長,怕會耽誤時間。還有,屬下不知連小樹枝也要運回來又是做什麽用的,還請局主為屬下解惑。”

林強雲:“做裝甲車是不錯,我也準備在有了大量這種木料後用它來做海舶大艦。此次去高麗弄那種木料當然是公平要向他們買,所以才會讓你帶那麽多的兵器和貨物前往。再說了,我們也不是急等著要用木料,時間長點也沒關係,隻要能有大批原木運回來就好。係於小樹枝都運回來的事麽。那是我不但要做裝甲車、大海舶。還想用這種木料做出幾種極賺錢的物事,此刻一時間也沒法和你說清楚,待材料運回來後再和大家解釋吧。”

周宣站起身拱手施了一禮,接過那張紙洪聲道:“屬下遵令,一定不負局主所托,連細樹枝也會運回這裏來。若無其他事,屬下立即去辦。”

“等等。”林強雲把周宣招到麵前。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你出發前到特務營,要他們派些人隨船一起去高麗,想辦法讓他們的船廠不用這種木料造船。此外,你們去到開京時,記得找找是否能尋到我林氏家族中人。到時也許能給你一些助力。”

“咦,局主為何知道貴族中有人在高麗?”周宣奇怪的問道:“局主去過高麗了麽?”

林強雲:“本來我也不知道地。前幾天接獲我族叔林豈地信,說是本族家譜中記著,早於唐哀帝天佑四年(公元907年),朱全忠篡唐後大肆殺戮異己,當時在朝庭中掌握兵權的我族先人林八及渡海北上,到當時的新羅國避難。經驗百年的繁衍生息,林八及後裔已有不少人丁了。

若是找得到他們的話,看看能為我的族人做些什麽,特別是不要讓高麗人欺侮。”

周宣:“屬下明白,會按局主的交代去辦。”

“好。你先去準備吧。”林強雲伸了個懶腰,轉頭對司馬景班、吳炎兩人笑道:“司馬大叔、吳炎,這裏有兩張拒馬槍地圖紙你們拿去看看。哦,做工粗糙不要緊,隻須結實能用、數量做得多便夠。告訴我,如果全力以赴地話,你們五天之內能做出多少架拒馬來運到前線去使用?”

吳炎隻向兩張紙上掃了兩眼,立時“哈”的笑了一聲,得意地叫道:“隻有兩尺長的鐵槍尖,我們鐵工場的掌鉗師傅每人一天可打製出三十來把,六百人一起動手的話,每天可以交付二萬把左右。師傅,這種鐵槍頭你要多少,弟子這就去叫他們開工。”

司馬景班接過吳炎遞來地圖紙,看清所謂的拒馬,也就是用兩個交叉地木腳支起一根隔尺許鑿個通孔的長木料,然後在其上插入丈多兩丈長的木柄槍,槍柄一端再以另一根大原木固定而成槍尖斜指一方的架子。不由歎道:“浪費,太浪費了。這種拒馬倒是不難做,普通稍會點木匠活的人,隻須相互配合一下,每人每天最少可做出一架。由我們木工場的一千三百人全力以赴的話,五天內做出一萬個是沒問題的。不過,以老木匠看,若是隻為打一仗後就不要留的東西,這物事需得改動一下,方不至於將這麽多大好木材浪費掉。”

林強雲:“司馬大叔沒說錯,這拒馬正是打完仗後便不用的。依大叔地意思,拒馬要如何改動才好,怎樣方能保留這麽多木料呢?請大叔有以教我。”

司馬景班也不客氣,當即指著圖紙說:“其實隻須改動一點,喏,僅把這根軸木和壓腳原木的孔去掉,每根長槍用兩個騎釘固定在上麵……”

林強雲不等司馬景班說完,就鼓掌叫道:“我明白了。”飛快取過桌上的毛筆沾了墨,往紙上勾了幾筆說:“用彎腳騎釘在軸木的一前一後將長槍間隔釘住,壓腳原木也一樣辦,不用時把釘子拔起,兩根木頭都還好好的,隻有木馬……咦,木馬也可以用騎釘,啊喲,幹脆由木匠把材料鋸好運去,到時候一釘就成了拒馬,那可省事多了。好,好好,你們木工場便光做長槍杆,相信比鐵工場打槍頭還快得多。這下我們的護衛隊總算有點阻敵的保障了。”

當下林強雲也不管吳炎一副讓司馬景班占了多大便宜的鬼樣子,“嗯哼”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吩咐說:“今天是二月十六日,你們鐵、木兩個工場盡這幾天時間全力做出我們需要的拒馬材料,十八日開始裝車運往長山縣城內。此後你們隨做隨運,做夠二十萬支長槍和配槍的拒馬架、軸為止。”

就是由於有了那時候的安排,估計本日入夜後就會陸續有拒馬運到,林強雲才會在得到蒙古韃子由章丘繞道來的消息後。決定先將這不到二萬人的韃子兵消滅掉。

……………………

劉大川出了縣衙後。即吩咐各軍由副將率領整備開拔,自己帶著一幹各軍主將於酉時末出長山縣城先去察看地形。因為天色已暗,沒法在黑夜中策馬快走,即使有親兵打著火把,行走在小路上地速度也比日間慢得多。何況劉大川還記牢了沙盤上地地勢,一直在思量著如何才能守住防線不讓蒙古韃子突過而危及根據地。

走過長山橋西五裏地,劉大川猛然叫停。率先下馬不言不動地站到路上。

章起問道:“將軍。怎麽了?”

“各位且下馬,本將軍有一事想和大家商量。”劉大川招呼火把移近身邊,蹲下地找了塊石子劃了幾條線說:“長白山、跑馬嶺和小清河、陳元帥鎮守的幫平縣且不去管他。僅就我們要去設防的這一線,我想防禦陣地若按局主所說將兵力平均分配,實是決不可能守得住這麽長的地段。隻怕蒙古韃子用騎兵一次衝鋒就會突破防線。”

有過戰鬥經驗的喬老耿接口道:“劉副統製說得不錯,剛才末將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隻是局主說了子母炮的威力後一時沒再去細想。

此時也搞通了防線有三十裏之長,完全不同於去年在祚山橋時的僅數十丈,情勢地嚴峻實是不容樂觀。去年我以五哨護衛隊、一哨子母炮隊共七百多人扼守柞山橋頭,阻擋三四百蒙古騎兵衝鋒,若非張全忠將軍他們的騎兵趕來救援,險些就被韃子們衝過橋去。即便那樣,也被蒙古兵的箭射得死傷百餘人,連子母炮隊的哨長也死於韃子兵的亂箭之下,被射成了個刺蝟呐。”

“那怎麽辦?”這是所有將軍的心聲,隻不過是由心直口快地章起問出口。

劉大川努力回憶沙盤上的地勢。嘴裏說:“在集草村往東北這條準備構築地防線上,正好有數十個高度**餘丈至三四十丈不等的台地、小山包。我們有十五軍的步兵,另還有兩軍子母炮隊,則可以選出相距裏餘至裏半、地勢較高的台地、山包挖出戰壕,組成能用子母炮相互支援的固守陣地。”

“大家看,我們在台地、山包上靠頂部挖了戰壕後,將子母炮設在每個高地頂部,既可用子母炮猛轟欲從高地下通過的韃子兵,又能以藏於戰壕內的步軍用火銃、鋼弩守住各個高地。”劉大川講完這段話後向身邊的人問道:“怎麽樣,大家看這樣安排好不好?”

喬老耿沉吟道:“按藥農所說,那個集草村位於跑馬嶺一處臨溪處,村邊有一個三十餘丈高的山坡,再過去則是懸崖,用這樣的布陣倒是沒什麽問題。可……其他地方麽……我想被韃子衝過去部分人後,他們是否會分兵直進呀。”

“哎呀,這點倒是不可不防。”劉大川立時叫了自己地親兵準備回去長山縣城,向各位將軍吩咐道:“你們先行一步邊看地勢邊等本將,我要馬上趕回長山縣城內向局主將事情報告,免得到時候被韃子打個措手不及。”

有根據查看過實地做出來的沙盤,劉大川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想法將局主說服,林強雲自然深知蒙古騎兵的厲害,也就不會堅持自己想當然發出的作戰命令。不好意思的對劉大川說:“虧得劉將軍提醒,否則還真會壞了我們的大事。這樣吧,你們先選出地方將陣地築好,我們運來的拒馬一到立即就送到各個陣地上。至於再後麵的防禦問題,我會命令張大哥兄弟的兩軍騎兵埋伏在你們的防線南麵,並調益都城內的守備軍到淄州加強防守,務必不使一個韃子漏掉進入根據地造成破壞。”

…………………………

從地窖通往後院台階下、衣櫥腳底隱密處的兩根竹管並排位於東北角,通向西牆外的竹管則處於西南位置。關心沒來得及圓房新人渾家的蕭四郎,坐下不一會便搶到東北角去聽地麵上的聲息。數刻後女人的哭叫聲、嘈雜地人聲夾著鞭子抽在皮肉上地“啪啪”聲、被打之人的痛呼聲、還有蒙古人嘻嘻哈哈的哄笑聲入耳。

“傻呐,我怎麽沒把渾家帶到地窖裏來藏身。”蕭四郎一怔之下,恨恨地捶擊地窖的土壁,咬牙咒罵道:“殺千刀的蒙古韃子、化外野人。莊上不僅莊丁男仆要遭殃。怕是婢婦女人也會貞節不保,狗日的東西,你們若是敢動我渾家一根寒毛,本大王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從蒙古人的鞭打喝叱聲中,會講會說蒙古話地蕭四郎聽得出這是在逼迫莊內地人交出金銀糧食,以供討伐山東東路造反南人的大軍所用。

“嶽父呀,你快把糧食金銀給他們罷。別讓自己吃皮肉之苦。也省得引發韃子的殺性丟了莊內人們的性命。”蕭四郎在禱告時又暗自著急,隻盼嶽父齊莊主能改變他一貫以來小氣的性子。

“天啊,三小姐被蒙古人強暴後投井自盡了!”

不清楚過了多久,這聲隱約能聽清地驚叫聲如同動地驚雷,擊得昏昏欲睡的蕭四郎兩眼發花。險險倒下地去。

“兒郎們不可妄動,準備夜深人靜後殺出重圍回山寨。然後再想辦法報仇。”總算還能保持清醒地蕭四郎,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即使恨得將嘴唇咬出血,還是強行壓製住心中的怒火,厲聲輕喝阻止手下躁動的情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又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此時出去,即使殺得了幾個韃子也得不償失,不可白白送死。”

自蒙古韃子的權國王一反從前劫掠殺人搶完就走的作風,下令改弦易轍變為留下所占地的人不殺。收取賦稅的政策後,山東河北許多大小兼並之家、大多數擁有大片地產家業的地主們,覺得花錢能把自己的家業保住,又有或大或小地官可做,怎麽也比反抗送命更合算,便在蒙古人恭順投降,交納一部分金銀布帛糧食了事。故此效忠金朝、為自保而結寨召兵反抗的人大大減少,讓蒙古人不用多少兵,甚至根本就不派兵駐守所占地麵,便得以牢牢地控製所占得的地盤。

斡陳那顏是當今大汗窩闊台的母舅,一慣隻聽從成吉思可汗的命令,對當上了國王的木華黎本就不甚心服,在其生前因為沒在一起共事,倒也至其到死都還相安。此時木華黎已死,斡陳那顏不會,也根本不必去管已經死了幾年的權國王命令。

在上洛口鎮折損了一千多色目軍、數百回回砲匠,當天夜裏本部鐵騎又在老僧口鎮再次遭受襲擊,死傷蒙古勇士上千。這次到此地的蒙古兵可能也和他們的元帥一樣給氣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的蒙古兵們,出發前將老僧口鎮的住民殺光外,斡陳那顏默許他的部下今天可以放手玩樂,反正走之前要屠村滅口,他所需要的是不使南人得到丁點消息。

赫羅刺思已經二十三歲,他從呱呱落地的第一天起,就是被祖父斡陳那顏和父親勒赤那顏捧在手心裏的心肝寶貝。父親勒赤那顏共有十八個兄弟,到現在為止家裏最小一輩的男人就隻有赫羅刺思一個人,而且他的二十多個妻子也隻會生女兒沒人能為家族生出一個男子漢,就連被他抱去侍過寢的女奴,也都是生出女兒,沒一個可以生男孩的。

為了繁衍家族的後代,祖父斡陳那顏與父親勒赤那顏交給赫羅刺思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和大大小小的女人**,祖孫三人都希望在大麵積下種的情況下,或許能有不經意就收獲的好運氣,可以能為家族得到那怕一個種子——男孩——也好。

可惜呀,這四五年來,赫羅刺思雖然跟隨祖父斡陳那顏走了數萬裏的征程,**過不下百餘個各族女子,既有不能成孕無果的勞作,也有生出女兒的幸運之人,更有被強暴後不甘受辱自殺的烈女,就是沒得到一個親生的男孩子。

更為可惜的是,自鐵木真被擁立為成吉思大汗以後,就沒人敢來搶蒙古人的財產了。因此,斡陳那顏就是想讓赫羅刺思地眾多妻子被人搶幾個去。借了別人地種後再搶回來也不可得。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使家族添丁進口啊。

由於這種兩代人的溺愛,再加蒙古人占領了太多地方、奪得了太多奴隸,除了還有天生下來喜歡打仗殺戮的血腥以外,生活上根本不用發愁生存的問題,使赫羅刺思成了一個隻是“做種”的工具。如果說他還保留著草原上遊牧民族自小養成的騎射術,還有一副蒙古人地外表軀殼之外,已經完全沒有了蒙古人內在地那種敢捅天、敢擊地的包天之膽;也不複遭遇天災**沒吃沒喝時。就豁出性命去殺掉比自己弱小的人。

搶來被殺者財產妻女據為己有,得以生存下去的強悍和凶猛了。

今天,赫羅刺思帶著一個全部由奴隸兵組成的百人隊,當大軍全都進了齊莊峪後,他才在奴隸兵地3導下來到這個大村最好的一幢房屋歇腳。

這隊人數僅百人地奴隸兵。在斡陳那顏的純蒙古人組成的騎兵大軍中能夠存在絕對是個異數。失去了蒙古人好勇鬥狠天性,永遠沒有在角鬥摔跤、騎馬射箭的比試中得勝過的赫羅刺思。連隻有十四五歲的蒙古人也比不過,非但貴族們的青年子弟沒給過他好顏色,就是治下的百姓,也對這個沒用的主子不屑一顧。

斡陳那顏為了保住現時這個家族裏的唯一人種,隻好選派了一百個他認為有“勇力”地奴隸,組成百人隊給赫羅刺思作為親兵。

前廳,桌椅被堆到一角,匆匆擺到地氈上的食物很多,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隻是坐穩後的赫羅刺思發現這裏的酒太糟糕了,並不是他所喜歡的這段時間漢兒從南人那裏販來的那種烈酒。真是太可惜了。

“該死的南人,一個多月了還不將酒運過來賣,害我沒好酒喝。”

赫羅刺思憤憤地咒罵,沒好酒喝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好在今天又有新鮮的小女人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一個晚上了。吃飽喝足的赫羅刺思向畏縮廳外的奴隸兵揮了下手,示意他們可以在自己走後填肚子了,舒服的打了外飽嗝,被十多個奴隸兵簇擁向後走。

後院的一個側花廳內,早有先到的兵卒們把這座房子裏所有的十七八個年輕女人集中到一起,索索發抖地擠在一角,聽候這位“做種”的千戶到達後發落。

“就是這三個給我留下,其他的你們拉去分了。“隻有一夜的時間,也隻能留下一個女人活命,不管將來能不能留下種,總要挑出看來養眼的給自己不是。赫羅刺思隻掃了一眼,就盯上穿著大紅嫁衣的齊三小姐,和比她大了兩三歲的兩個陪嫁丫頭,把手一指就坐到喜幛下的神桌邊。

“你們,進去裏麵。”赫羅刺思在別的漢家女人被哭叫著拖走後,對留在花廳裏的齊三小姐她們斜了一眼懶懶地喝叫。他那張比其他蒙古人看來稍細白些的粗礪臉上,浮起陰冷凶厲的笑容,發出命令時心裏不住在想:“這三個漢女,特別是那穿紅綢衣服的女人,她的皮膚真是比家裏的那些女人白淨細嫩得多啊。”

吞了下口水,赫羅刺思看到三個漢女沒按命令進去房內,不由得怒氣上湧,提起身側放的馬鞭輕輕甩動,走上前在每個女人身上不輕不重的抽了一鞭,在她們的尖叫痛哭聲中指向一個門暴喝:“滾進去,主人我進來時不許有衣服還留在身上。”

三個小女人隻是驚慌地向後退縮,並沒有按命令進去房間,看來她們是聽不懂自己的蒙古話。這有什麽難的,聽不懂還更合自己的意,耳朵聽不懂就用鞭子讓她們的皮肉來體會主人的意思好了。

想到稍時又能借這個由頭,馬上可以在三具粉嫩雪白的**上抽成一道道白中帶紫紅的交叉鞭痕;想到三具打花了的女體即將在自己的身體下麵,既不敢大聲,又忍不住痛苦的呻吟慘號;更想象著她們的其中一個被同件按住,任由自己變著花樣下種,眼裏哀求的目光懇求放過”,赫羅刺思激動得渾身發抖,控製了力量的鞭子雨點般落在三個女人身上,將她們趕進指定的門裏……

百多戶地齊莊峪占地相當不少。更有數百間還算完好地房屋。容納兩個千人隊完全不成問題。繞村西南而過的小河溝水量不大,但也足夠一萬多人和四萬多匹馬飲用,況且村裏還有三口水井。

苗起家費了一個多時辰潛到馬群附近,星光下看到長起數寸高的麥苗被這些韃子馬連根都拔出來吃掉,心裏恨恨地罵道:“吃吧,撐死你們才好,稍時綁一個雷火箭鏃在你們的尾巴上。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一邊拔掉箭鏃上隻有不到兩寸的引線放進囊代內。換上兩尺許長的引線,將衣服上拆下的麻線小心纏好。滿意地籲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悄悄靠向最近地兩匹馬,輕撫了其中一匹馬頸幾下讓這畜牲安靜下來,側著身體移動腳步跟上走動地馬。用右手把準備好的箭鏃綁到另一匹馬上,看清前後左右都沒人影,飛快地蹲下身割斷馬拌繩索。身形一竄間已經把棒香取出,再顧不得掛了箭鏃的馬會踢中自己,撈起垂地的引線湊到棒香地紅頭上,用力吹了兩下便點著了。

轉身欲翻身上馬時,苗起家不由叫了聲“苦也!”去了拌繩的馬已經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時間緊急,再不走地話怕會被受驚的馬踩死,丟掉手裏的棒香和裝棒香的竹管,苗起家猛撲到兩丈外的另一匹馬前,三不管用匕首朝兩隻前蹄間一劃,覺得匕首將拌繩切斷了。扯住馬鬃飛身上馬,捉到韁繩後踢動馬肚讓它往小河對岸逃命。

村內齊家大宅地窖內的蕭四郎一直沒等到這裏的蒙古人靜下,估計天色已經要到寅時了,再不突出村子回到山寨去,怕是暫時報仇無望。

正在幾個人心急如焚又一籌莫展之時,似乎聽到遠處有幾下間斷的輕雷聲傳來,有人小聲說:“這天也怪,這時就有雷了。”

另一人哼了一聲道:“驚蟄已過,有雷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如今韃子占了這麽一大片土地,多來幾下雷電,把韃子打死幾個也是好的……”

“噓……”,蕭四郎豎起食指,要大家安靜,他從竹管中聽到外麵有急促地腳步,想來那幾下輕雷是其他的什麽變故,小聲喝道:“外麵好像有事發生,大家準備好兵器,我們趁亂出去,尋個時機立即回山寨,先逃得性命然後再打韃子報仇。”

隻有幾個人在韃子的窩裏,沒防備的韃子很快被他們放倒幾個,脫下砲服穿上後,倒也沒人注意同樣臭氣薰天的這夥人。

出了村後,八個人牽著馬大模大樣而又小心翼翼地穿過兩三裏,一路上所遇巡哨的蒙古人,見了他們的打扮,除露出一臉不屑的神色外,連問都懶得向他們問上一聲,讓蕭四郎這幾個人有驚無險輕輕鬆鬆就穿營而出口

前麵再過十多個帳篷就到野外了,蕭四郎一躍上馬順手拔出插於木架上的火把,往架上的鐵火鍋中點燃,小聲叫道:“兒郎們,韃子強暴迫死了我的壓寨夫人,如今既然已經脫出牢籠,我們不能就這樣走了,怎麽也得給韃子一些教訓。各人取個火把,燒他娘的幾個營帳也是好的。”

“天已經要亮了,你們這些人還要火把做什麽?“一個剛鑽出帳門的蒙古兵掀開衣砲下擺,掏出**物開始放水,暢快淋漓之際還不忘回頭發問。

蕭四郎一驚之下,正想尋個由頭蒙混過去,卻不料那蒙古兵卻又回過頭去“嘶哈,嘶哈”地撤尿。眼見得蒙古兵身體拌動了幾下,已經要收拾回身了,蕭四郎把點著的火把還插到木架上,躍下馬兩步衝去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幸虧趕得及時,沒讓蒙古兵發出聲音。

另兩個手下山賊一見寨主收拾不下蒙古兵,立時也跑來用奪得的彎刀朝其肚腹上一陣亂捅,不多時便將此人殺了。

八個人匆匆將火把朝氈帳拋去,也不管能點著多少火頭,一聲呼哨起處,眾人縱馬直向兵營外衝出。好在蒙古兵向來不在營外立柵設牆,隻三四十丈遠的路策馬狂奔,蒙古兵也一時沒想到會有人敢到大軍營中作祟,片刻後便讓他們順順當當地逃出大營,越野向數裏外的山口衝去。

巴塔察兒箋兒幹是前鋒營的行軍總管,自己前鋒營被燒著**個氈帳,還死了三個射箭能手,實是讓他恨得把牙咬碎。一得到部下的稟報說對方隻有八個南人就敢來向自己的大軍挑釁,他立刻認為不管來的是本地的漢兒也好,或是北來的南人也罷,都必須將這些膽大包天的蠻子殺掉,才能讓占領區的人不敢再動什麽歪心思。

巴塔察兒眼看著那八騎人馬逃進一個山穀,立即高叫率隊來到穀外。看清了這裏的地勢後,卻又覺得有些不妥,舉起右手讓大隊人馬停下。

從外麵看,目力所及處可見山穀隻可容七、八匹馬並行,草高林密,兩邊高聳的石壁最低處有二十丈上下,高的達到四五十丈不止。巴塔察兒心中猶豫,叫過一個百夫長,命其帶一小隊騎士前頭探路,大隊人馬卻慢慢的排了隊,走進穀來。

巴塔察兒對這樣的地形深懷戒心,不是說他膽小不看重自己這“蔑兒幹”的稱號(蔑兒幹,當時的蒙古話是射箭能手,但又有“賢者”或者“聰明人”的意思),而是不想在這個要趕去鄒平合攻南人的關鍵時候發生什麽意外,折損軍力使大戰受到影響。

走了二三裏,探路的騎士不見動靜,也沒派人回來報告具體情況,巴塔察兒疑心大起,勒馬止住前進的行動。正在猶豫間,那個百夫長滿身是血,狼狽的步行逃了回來。近前一看此人滿臉滿身是血,卻沒了胡子,少了鼻子、耳朵。來到巴塔察兒麵前,趴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原來逃逸的山賊們見蒙古兵不快不慢地追在身後,又有山寨的援兵前來接應。這夥人也就發了狠,說動蕭四郎在前麵四五裏的山穀出口處埋伏,先利用弓箭把蒙古騎士射倒了大半,然後從埋伏處殺出,蒙古騎兵措手不及,加土寡不敵眾,百餘人全部被殺了。這個百夫長是被山賊頭目用刀背打昏了,又用冷水澆醒,割了胡子和鼻子、耳朵,放回來警告他們不要再追。

蒙古人的胡子即為其尊嚴,百夫長被割掉胡子就是向偉大高貴的蒙古人挑釁,這是全體蒙古人受到的侮辱,巴塔察兒大怒。又聽說對方隻是一兩百人的山賊,巴塔察兒更是有恃無恐,回回彎刀前指狂喝:“竟敢割去代表我們尊嚴的胡子,漢兒南人在向我們挑戰,別說隻有區區幾百個山賊,就是幾萬、幾十萬漢兒、南人也不是我們黃金帳下勇士的敵手,全軍向前,給我殺!”
嚴羊 發表於 2018-7-31 12:42
卷九 第十七章

巴塔察兒麾下幾個在前隊的千夫長立即帶隊向前猛衝,恨不得立即把對方捉了,生吞活剝。

數千人馬堪堪到達距出口半裏之遙,隻聽“嗚”的一聲號角響起,兩邊山壁上“嘣嘣”幾下響動後,滾下無數塊大小石頭朝騎兵隊直砸下來。

這一下蒙古兵事出不意,山穀裏又實在是狹窄,擁擠的蒙古騎兵根本沒辦法躲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上麵落下的石頭往腦袋上砸。小塊的石頭直接就落到蒙古兵的馬上、身上,落地了也就沒什麽殺傷力了。大塊的石頭卻沒這麽簡單,在石壁上碰撞彈跳幾下再往下滾動,撞翻一個人馬後還帶著慣性繼續傷人。就這一陣子過去,衝入穀的三個千人隊傷亡了兩百多人馬。

韃子兵還算是運氣不錯,這一陣滾石落下後便再沒有其他動靜,山穀中沒死的人哀號求救的聲音外,四下裏顯得一派寂靜。這個沒再受攻擊的樣子,反倒讓韃子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隻是先收拾起不安的心情,檢查看起來傷得不是那麽重,估計還能恢複同伴能包紮的幫傷者包紮,認為沒救了的,則在重傷者的要求下補上一刀,減輕族人所受的痛苦。

過了好幾刻時辰,一個手臂受了傷的千夫長驚飛的魂魄回到了體內,抓住一匹沒了騎士的馬跨上,策馬當先前衝,狂怒地大吼:“衝出穀去,殺光遇上的所有敵人。”

山穀的另一頭出口處,是散落了一地地二十多具人馬屍體。穀外有百十頃長條形的荒草地,再過去兩裏許和左側的森林看來十分濃密,並不適穀騎兵快速行走。

“人呢逃到哪裏去了?”千夫長看清空蕩蕩的山穀,心下感到奇怪。勒停急奔地戰馬。

“偷襲我們的漢兒在右手邊,他們快逃上山頂了。”一個眼尖的騎士高聲大叫。

右側百十丈遠,是一堵高達二十多丈的絕壁,三具頭手分離的山賊屍體和五匹被割破喉嚨的死馬在石壁不遠處。離死馬稍遠些,兩個似是失手掉下崖的人,口鼻出血一動不動地躺在地土,看來是往上爬時失手掉下摔死地。另有三個人在石壁上攀附藤條。抓牢石縫艱難地往崖頂爬。他們已經快上到崖頂,再有片刻就可以脫出險境。

傷了手的千夫長抬頭看了看幾乎直立的峭壁,心下生出一股無奈感:“唉。被漢兒逃掉小……

碰上這樣地地方,別說是馬匹沒法走,若非慣於攀崖的,平常人體想能上到崖頂去。石壁頂部有人從左右奔跑過來,先到的人往下垂落長條形的繩索或是藤條。似是要接應這幾個往上爬的人。

上麵接應蕭四郎地金狼寨眾位大王,即使站在高出穀底的山崖上。

也能聽到穀道內敵軍地馬蹄聲就像一麵被敲打的小鼓,先是隱約可聞,漸漸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震耳欲聾。漸漸地,腳下的地麵也劇烈地震顫起來,一切就如同山洪暴發一般,驕橫的死神帶著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心神俱裂。

看看已經快要爬上崖頂的寨主,手忙腳亂地拋下由山藤結起的長索。大聲叫喚要寨主動作加快,以免被蒙古人的弓箭射落。

不多一會,人們的視野裏蒙古人地大隊騎兵終於出現了。

先是一麵繡刻著金色狼頭的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後就是旋風般衝出穀口的騎士,一個,幾個,一群。轉眼間,這個穀口如同一個被人不小心突然碰倒的蜂蜜窄嘴壺,出來的韃子兵好像緩緩流出的粘稠蜂蜜一樣,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地流倘而出,不多久就鋪天蓋地地湧出了巨大的一片,把這個方圓不到兩裏的山穀裝得滿滿的。

還差五六丈才能上到崖上的蕭四郎已經沒力氣再自己攀索上去了,隻能靠上麵的人往上拉。此時大叫:“先朝蒙古人發射,阻得一時是一時。”

蕭四郎出了蒙古人的大營後,在入山之前恰遇三個韃子兵的斥候,經過一陣短促的衝突,死了三個手下方將他們殺了,得以逃進這道絕穀。前不久才仗著來接應的人,多打了一個小伏擊戰,費了許多力氣才將追來的十個韃子兵殺掉,再爬這道石壁又累得要死,此時實是沒什麽力氣了。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時卻被韃子兵追到石壁下,若是此時讓韃子給射下崖去,那才是死得十分不甘,其冤無比呐。

崖頂上“嗖嗖”發箭聲響,有人嗬嗬笑道:“寨主不須擔心,保證讓韃子也嚐嚐我們利矢飲血的滋味。”

下麵帶頭衝出穀口的正是手臂受了傷千夫長,他一馬當先地衝出穀口後先向周圍打量了幾眼,這才放心地籲了口氣。

“勇士們,衝前去放箭,將那幾個漢兒射下來。”千夫長自己沒法使弓,隻好向跟來的韃子兵下令。

“嗚嗚”的牛角號在片刻後於千夫長的身後響起,壓過了叱喝聲衝上天空。

這時候,大隊奔馳的戰馬接近到石壁,山崖上露頭的敵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看人數差不多有三四十人,而且還有不少也拿著弓箭。

忽然,千夫長身體一震,向後仰了一下又坐直。他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插在自己左胸上的長箭。這支長箭箭尾上灰黑色的羽毛落入他的眼中是那樣刺目,黑色的箭杆還在胸口震顫,紅色的血液開始從箭杆與胸口的連接處流出。這時候,千夫長的身體又劇烈地連續震動了兩下,上身猛地被兩支長箭釘上,離開馬背向後拋出,一隻右腳卻被馬鐙套住扯緊。千夫長的感覺裏。整個人浮身於虛無飄渺之中,同時劇烈的疼痛就像潮水一般霎時侵襲了他地整個大腦。在他意識消失之前,心裏想到的是“這是我們用的鷹翎箭啊,怎麽會落到漢兒的手上?”突然,他腦海裏失去了一切,眼前一黑翻身栽倒地上,那匹馬將主人拖出了十多步方止住衝勢。

蕭四郎等三個人總算在石壁上地眾人幫助下,好不容易上到了崖頂,筋疲力盡的他們躺倒在一塊稍大的山石背後避箭,許久方回過氣來。

蕭四郎探身察看,發現那些到達岸下的韃子們倒也幹脆。他們無奈地射了幾輪箭,看到不能造成崖上的人什麽傷害後,立時便又嗚嗚咽咽地吹起號角。帶上十來個被射倒的韃子兵迅速朝穀外退走了。

直到這時,蕭四郎方有空向一個身材雄偉的大漢問道:“六弟,你們怎地會恰恰到這絕穀來,將將地救了為兄性命?”

圓頭大臉地六弟麵色一變,顯出一副凝重的神色道:“三哥問得好。自接獲你派回的兒郎說大隊蒙古兵到齊莊峪,小弟就立即點了兒郎下山來接三哥三嫂。卻不料還走沒到路上。就見有數撥韃子探馬往來走動,要想避過他們地耳目不驚動蒙古人實是不太可能。沒辦法,我們隻好到這裏攀下山,這本也是不驚動韃子的無奈之舉,原來小弟還道天亮後沒法接到人,誤了兄弟們的性命。虧得吉人天相,三哥被韃子追到此地來,剛好讓我們迎頭撞上。也不知這麽多韃子大舉出動,是想幹些什麽,別會是專門來清剿我們金狼寨的吧。哦。三哥,我那壓寨的三婕呢,你沒將她帶回來?”

“按韃子地行動來看,我們這個小小的金狼寨還沒讓他們看上眼,不值得出動數萬人馬來清剿。他們不可能往南邊進入大山,隻怕是要繞道翻過長白山或是跑馬嶺往東去鄒平呢。”蕭四郎想了想,咬牙道:“別提你三嫂了,她被這些蒙古韃子強暴後投井自盡“我們走,若是韃子真是要去郟平地話,到他們必經之路去殺幾個人給你三嫂報仇。”

亥時正左右,摸黑趕了近兩個時辰夜路的盤國柱和葛再興他們來到一個山穀口外停下,帶路的藥農停步回頭對盤國柱說:“將軍大人,從這裏進去就是三裏餘長的山坑大路,兩邊的山坡最矮也有二三十丈,陡峭得很。穀外的山坡上都是些亂石,間中隻長了些雜草、灌木和小樹,隻要找到合適的地方,多費些力氣的話一般人都可攀爬上去。騎馬是上不去的。不知這樣的地方可合用麽?”

盤國柱問道:“隻有三裏啊,怕是不夠長呐。這位大哥,再往前還有其他更合適地地點麽,最好是山穀的長度能達到五裏以上,才能多裝些韃子兵。”

“合於將軍所說的山坑還有幾處,但比這裏更長的卻是沒了……”

葛再興:“盤將軍,我看不如這樣,先派人找個地方將馬匹藏好,再把全部人分成兩半,我先帶一半人到這個山坑的那一頭探看一番,若是地形合適,就將這裏作為伏擊韃子的場所。你說如何?”

安排人將騎來的馬匹帶走,商量分撥準備進入山穀時,隱隱傳來一陣急快悶然的響聲,別人還沒注意的時候,葛再興神色一變,急急叫道:“這樣的響法是包了馬蹄的走動聲,肯定是韃子的哨探來了,快,大家讓開大路,到兩邊隱住身形,別露出我們的行蹤。注意,沒有命令誰也不許動。”

兩騎四蹄包了數層厚革的馬,走著不緊不慢的快步馳出山穀,往前行了不到一裏,在盤國柱正想鬆口氣站起來時又回頭,嚇得他趕緊伏下才撐起一點的身體。

不多時,兩騎返進山穀裏漸漸遠去。

葛再興直到聽不到蹄聲後數刻,方走到路上伏地聽了一會,然後站起身向兩邊的人叫道:“大家出來吧,韃子的斥候已經走了。”

“葛隊長,為何不把這兩騎韃子殺了,反將他們放回去。”盤國柱一臉不解的向葛再興發問。

“將軍,韃子的斥候每隔一個時辰左右就會派出一批,他們的哨探距離也會一批比一批更遠。為地是探清行軍路上有否敵人,好讓主帥能盡快應應對策。若是我們將這兩個韃子的斥候殺了,其斥候隊長發現他們沒按時回去,後麵派來的人就會十分小心查看一路的慰問。那樣。

我們就有暴露地危險,明天伏擊拖延韃子的行動會被他們識破。如此,還不如放走斥候,避免韃子起疑。既方便我們明天多殺些韃子,又能達到拖時間的目的。”

兩人商量後,將一哨親衛和一小隊硬探分成兩撥,一半交由葛再興率領直赴山穀的西端打*炮眼安放開山的炸藥。另一半由盤國柱帶著就在這邊穀口山上做好堵口設伏的準備。

老天爺並不總是關照護衛隊和硬探,他們擁有地時間太緊迫了。

時不時經過山穀大道的韃子斥候,他們來回一次就必須停手不能有任何動靜。以免泄露了護衛隊在此伏擊騷擾、遲滯蒙古人行動的目地。

摸黑打*炮眼將扶鋼釺的人手打傷、不得不派人遠出數裏監視,並將所有人穿的衣服都脫下遮擋火把興線,以免山上的火光被子韃子看到。在諸般多的困難之下,山穀兩端兩邊山岸上都各自隻打了不足十個炮眼。

這一夜到天亮之前,山穀內地大道上來來回回地又走過了三撥韃子斥候。第三撥斥候過去時天已經亮了。這時候。生怕行動失敗的盤國柱隻能無奈地下令,打*炮眼地工作全部停下。將已經打好的炮眼將進火藥和引線,做好一切開山炸石堵路的準備。

盤國柱的千裏眼能看清十個韃子兵騎馬出穀,馳下山坡朝遠處的平原跑去。這時候,他知道再過不多久,蒙古人的大隊人馬就會通過這裏,向幫平、長山方向發起進攻。

雖然幾個善用橫硝開山的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證說,這邊山上打好的六個寸許大炮眼有兩丈餘深,每個炮眼裏都裝入了三斤半左右的橫硝。

這六個炮眼全部炸開的話,肯定能炸下極多山石、泥土,至少也能把下麵隻有七丈寬地坑穀填高五六尺。再加另一邊山上的炮眼。把山下的穀道填高丈許高完全不是問題。

可盤國柱心裏還是不怎麽踏實,心裏暗自嘀咕不止:“不知道我們這裏炸下的山石、泥土能有多少,也不清楚能將韃子拖住多少時間。可惜,若不是韃子兵過去後還要再將這個通道堵死,直想把剩餘的火藥全都一次用掉。我們也真是的,當時如果能早點到這裏就好了,多打他十來個炮眼的話,剩下的幾十斤橫硝就全都能裝進去嘍。若是四個地點都能多打出十來個炮眼的話,何愁堵不住路,說不定連韃子的騎兵也可以多殺掉幾百以至上千人罷。”

小炮手待到韃子的斥候一出穀,立時就抓緊時機將小炮架設好,細心地調整炮管的仰角、很認真地檢查每個子窠,並將子窠尾部的封口鐵片撥到圓孔相對,露出裏麵的擋硝紙方小心地放回到子窠箱內。

其他親衛各自與硬探隊員倒在他們藏身處,三不管的呼呼大睡,趁韃子大軍還沒到時補回昨夜的睡眠再說。

最後一撥韃子的斥候過去有半個多時辰了吧,灰蒙蒙的天帶給人們的壓抑感越來越重。

等待讓人焦急,特別是對於即將到來的兩萬蒙古兵,光是這個數量就會讓人興奮得沒法入睡。盤國柱和親衛們從未有過這種經曆,他和其他親衛覺得忐忑不安,那是一種對危險進行趨避的天生衝動,但所有人還是強忍住不知是因為天涼,或者是因為緊張而開始出現的顫抖,安靜地趴伏在各自的位置上怎

大約辰時初,似乎對麵山崖上的旗號兵手上的三角小紅旗揮動了幾下,盤國柱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看清確實是向這裏發出……”來了,前軍約為五千人馬。”的旗訊時,馬上發令:“韃子快來了,立即做好迎敵準備。”

“前麵的這幾千人是契丹兵,讓他們先走出一部分,不會對山下的戰場產生太大的影響。”盤國柱悄悄吩咐前來請命點火的親衛說:“蒙古兵才是我們目前的主要敵人,稍遲些再聽令點燃炸石地引線,最好能將中軍裏的韃子大頭目砸死。”

和已經過去的數千騎不同。從千裏眼中出現最顯眼的,是一麵繡刻著金色狼頭地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後可以看到其他幾麵稍小的旗幟出現。剛才走出穀的那些騎兵,盤國柱一看就知道是契丹人。直到此時見了馬比人多的隊伍,方算等到真正的韃子騎兵。

“開山的炮眼點引線,多炸出些大石頭來砸死這些蒙古韃子,堵住他們的去路。”盤國柱記起炮眼地引線要燃數十息方能爆炸,急急下令:“小炮準備點火,一旦鑿出的炮眼爆炸,立即朝韃子發射。”

出穀這裏的山石被兩邊山上地十多個炮眼所炸。崩下了數十方丈的大小石頭,把下麵二十來丈寬的通道堵起了兩丈來高的一道石坡。

盤國柱想不到僅用掉七十多斤的橫硝、直硝火藥,竟然有這麽大地威力。高興得跳起身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小炮點火發射,弩手裝雷火箭,火銃兵瞄準山下的韃子兵狠狠地打,看他們還敢口口聲叫我們南人,動不動就說殺一個南人連一隻羊都不必賠嗎?!打呀。狠狠地打,打出我們中華上國地威風。打出我中華各族英雄的氣勢,讓這些化外蠻人看看我們的厲害……哈哈”,“對,這就是我中華用於對付敵人的火器,哈哈這就是我中華各族的威風呐!”

“將軍,你別叫了好不好,像鴨公一樣的聲音叫得這麽難聽,你是成心讓人心煩意亂打不準怎麽的……一位在盤國柱不遠的親兵讓如瘋似狂的親衛部將踩了一腳步,痛得嘶然大叫,移開了幾步瞪眼朝他不滿地埋怨,然後又迅速地撥出弱殼往銃管內裝入子彈。

從下麵騰升起的煙團和炸飛倒下地人馬來看。小炮的威力雖然難與大雷神相比,較子母炮也差得很多,但這種強過雷火箭的兵器,其使用方便、發射速度和殺人的數量又別有它的好處。

不到兩刻時辰,受到攻擊的一個蒙古千人隊和他們的數千匹戰馬,在炸下的石頭、小炮子窠、雷火箭和火銃子彈的多方打擊下幾乎被消滅了七成。

這裏兩小隊親衛們帶來的六架小炮,就把所有一百二十枚子全都送到了山穀裏。除開始發射的幾枚子窠落在對麵山壁上以外,其他的全都砸到韃子堆中,死傷在小炮子窠下的韃子人馬不下五六百。即使是那幾個打在山壁上的子窠,也因炸下了少量石頭,傷到好幾個韃子兵。

察罕納合兒意思是“白色的狗,”這個名字雖然沒有其他人的名字叫什麽虎、什麽狼一樣威風,但他還是以父親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而感到滿意。聽老人們說,當時過了四十五歲的父親,會給自己起這個名字的原因,是由於家裏的牧羊母犬生出的一窩小狗中,其中有一隻是白毛的。不過,自去年知道了窩闊台大汗竟然將這個名字賜給了為那個叫邸順的漢兒後,他就覺得很是氣憤。

哼,漢兒?!漢兒是什麽,漢兒是懦弱、卑下的下賤民族;漢兒,漢兒就是沒用的代名詞,他們怎麽可以擁有和我一樣這麽好的名字?!

要說他們還有那怕一點用的話,那也隻配成為偉大高貴蒙古人的孛罕勒——會說話的奴隸。

“我,是亦乞列思族的勇士,隻有我才能叫做察罕納合兒。”察罕納合兒憤憤不平地想:“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去和大汗說,應該將這個名字收回來,決不能把它賜給漢兒使用。至於被收回了名字的漢兒叫什麽,那是他自己的事,讓他的父親、他自己去頭痛好了。”

想到要為孩子起名字的事,已經二十二歲的察罕納合兒就頭皮發麻。

從草原上出發前三個月,也是在春天長草的時候,他第四個懷了他的骨肉後轉為妻子的色目女人,生下了家裏的第一個男孩,就是為這第一個男孩起名,讓察罕納合兒冥思苦相了二十多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名字。最後,還是鄰家五十多歲的老奶奶地一句讚美話,方才讓這個男孩有了名字。

那天。相隔五裏的鄰家老奶奶坐著牛車到察罕納合兒的蒙古包來,祝賀這家又添了一個二十年後能為亦乞列思族打仗的男子漢。當時,老奶奶一看到這個男孩就說:“啊,這孩子地眼睛多大呀。真是個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大眼睛的好看男孩……”察罕納合兒聽到老奶奶讚美孩子的話覺得心裏很受用,這孩子的確是有一雙大大的、很有神的眼睛,想來長大以後他可以比別人看得更遠,比別人看得更清楚,猛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般地喃喃說道:“大眼睛的好看孩子……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察罕納合兒狠狠地跺了下腳,大叫道:“大眼睛地好看孩子……對呀,就是大眼睛的好看孩子!我的孩子有名字了。這是長生天托老奶奶給孩子起的名字。”

幾個在帳篷外打製擠奶、製奶的女人跑進來,瞪著抱住孩子轉圈地察罕納合兒發呆。

察罕納合兒喜氣洋洋地轉夠了圈子,晃了晃有點暈頭轉向的腦袋。大步走出帳篷,將孩子高高舉起,朝上麵地太陽、白雲、湛藍湛藍的天空,朝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朝圍到身邊的父母、妻子、世仆、屬民、奴隸莊嚴地宣告:“從今天開始。我的兒子就叫‘也客你敦’(大眼睛)。”

“大眼睛呀大眼睛,我的孩子叫做大眼睛……”察罕納合兒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哼開了自己想出來的歌。另外還暗自對遠在數千裏外的“大眼睛”說:“我的孩子,這次我們去打南人,去打金狗,你勇敢的父親一定會搶來很多金銀財寶,很多糧食,還會為你搶來奴隸。親愛地孩子,希望這次能搶到幾個細皮嫩肉的南人女孩,讓你能……”

意氣風發的察罕納合兒這時不經意地抬了抬頭,看到前麵再走百來個馬身遠就是山穀的出口了。想到馬上就可以進入平地,不用再走這樣難行的山地。他興奮得很想高聲大吼。嘴角才動,還沒發出聲音時,突然聽到頭頂上“轟隆隆”響起幾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身為牌子頭的察罕納合兒,前兩天聽過這種天雷的聲音,他知道發出這種聲音的天雷是會打死人的。而且,天雷被打中的人都死得很慘,除了手腳步受輕傷的人有可能活命外,一般身上中了天雷火點的人都是沒救了,隻能硬起心腸對他們補上一刀。

察罕納合兒看清前麵不遠處兩邊山上騰湧入天的濃煙,在山壁上奔奔跳跳飛瀉而下的山石,舉起右手高叫:“不要亂,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動,準備弓箭防止敵人衝殺。”

這個千人隊的千夫長從沒見過這種情況,一時間顯得驚惶失措,隻會張大嘴發不出聲呆立。不少蒙古兵看到轟轟發發奔騰而二的無數大小石頭,已經拉著馬韁就要向後逃命。由於有察罕鈉合兒斷然越級下令,他身後的蒙古兵都同聲大叫,而百人隊傳令的牛角號也吹了起來,原地不動的號聲讓慌亂的蒙古兵漸漸把情緒勢穩定了。

就在這時候,天上有“嗚嗚”的怪聲響起,山穀的另一頭也傳來了巨大的爆炸。再一次不知所措的蒙古兵大隊中升騰起十來個煙團,爆炸聲裏人體、馬屍飛起的同時,受驚的戰馬再不受騎士的控製,紛紛向兩邊山岸下的空地衝去……

蕭突裏刺率領的五千人在四天前還是步兵,沒想到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有馬的騎軍,此一天大的變故讓他這個受盡了女真人欺壓的契丹原貴族大喜欲狂。

按照大帥的命令,出了跑馬嶺的這條山後,自己的五千兵作為先鋒直撲鄒平城,若是闊闊思大人的軍隊已經展開了攻城戰的話,就以生力軍的身份投入戰鬥。若是南人與大軍在鄒平以北野戰,自己這五千人馬就作為奇兵,出敵不意奪下城池。

想到大帥親口許下入城後可以放所有人一天的假,蕭突裏刺就高興得合不攏嘴。這下幾個月都沒有放鬆的部下能得到個放鬆機會了。鄒平城再小,好歹總會有幾千人呢,一場戰打下來,一千八百女人應該留得下。

前麵再走五六裏地。就到平原了,如果不是天氣差,能見度不好地話,在這裏應該能看到幫平城。蕭突裏刺正想下令加快行軍速度的時候,蒙古人派出的斥候和另外幾個蒙古兵急匆匆地回來了。

驕橫的蒙古兵大咧咧地直到快撞上自己地馬方勒止,斜看一眼這位契丹千夫長,連禮也不行就命令似地指著一個蒙古兵大叫:“這是闊闊思大人的傳令官。他有大人的命令給你。”

那個蒙古傳令官沉聲道:“大軍和南人在鄒平野交戰,大人命令你們立即搶占鄒平城,務必要將南人置於城內的天雷和發射天雷的砲架全都奪下保住。讓我們的回回砲匠按物造出同樣的天雷……

傳令官地話被山穀裏傳來的爆炸聲打斷,一怔之下驚慌地叫道:“長生天……這裏也有南人,他們也是用天雷向大帥攻擊……”

蕭突裏刺顧不得與傳令官計較他們的態度,仔細聽了一下爆炸聲地來源,拔出腰刀大吼下令:“全體下馬。各軍阿裏喜留下看守馬匹,其他人往山穀兩邊的山上進攻。”

阿裏喜是金**隊中正兵的隨從。這些契丹兵投降後,蒙古人為了能使這些軍隊盡快為其出力打仗,並不將他們改編,還是按他們原來的編製沒被改動,所有的軍隊官長也留於原位沒變。

蒙古人地這種政策,雖然有極大的隱患,但在其戰爭中勝多敗少地情況下,也獲得了降兵降將們的暫時效忠。

這種做法明顯的好處是,既為蒙古人增加了相當多的征戰兵力,迅速占地擴充實力。也為其取得更多的勝利打下一定的基礎。

不言而喻,這種做法一旦在蒙古人勢力消竭到一定程度下,那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了。

位於鄒平城南二十裏的集草村、南周村一線,劉大川依據地形在十個小高地上設置了阻擊陣地,每個陣地上放了一軍步兵、兩哨子母炮隊,共一千六百餘人防守。另外劉大川還留下了五軍護衛隊,作為救火兵,戰鬥開始後準備隨時投入到吃緊的陣地上去。

已經基本完成的各陣地上都有兩條環形地戰壕,全都是麵對東北方向,相隔約有四丈左右。前一道戰壕為步軍戰士的陣地,後一道戰壕則是炮手們的避箭、近戰場所。高地頂部,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三十二架子母炮,子母炮後麵堆放著子炮、火藥、子窠等作戰物資。

但是天亮的時候,每個阻擊陣地前,都有數十名木匠、民夫在緊張地用騎釘裝配拒馬。

已經完成了兩道戰壕開挖工作的護衛隊,也在各軍部將的指揮下,按衛夫子衛襄交給他們的圖紙將釘好的拒馬參差錯落地擺在陣前,布成縱深近十丈的拒馬陣。然後,護衛隊員們又按官長的吩咐,招呼民夫工匠們一起行動,跑到拒馬陣更前麵的地方,開始散布開盡可能在大麵積範圍挖掘陷蹄坑,以增加所在陣地的持久性。

有一個在最中間位置陣地上的部將江黑牛,在看到戰士們把全部事情都做完後,為了更加保險起見,下令任何人都不準備休息,相度了一下自己這裏的兩條戰壕後,又讓大家在兩條戰壕之間挖出連通的壕溝。

按他的話說,這是在第一道戰壕的人損失太多時,可以讓第二道戰壕內的士兵經過這些通道支援。

人們極努力地工作著,隻要沒有蒙古韃子到來的警訊,他們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加固防禦陣地,以期達到局主(東主)的要求,讓韃子一個都不能從這裏跑到根據地去殺害自己的家人,破壞自己得到溫飽的安寧生活。

人們誰也不擔心會有韃子兵出其不意地到來,一哨護衛隊的硬探騎著馬遊走於這一大片半山半平原的地麵上,一則動殺韃子的斥候,二則嚴防大隊蒙古人對阻擊陣地進行偷襲。

另外,其他一些鐵匠、木匠和民夫們,則在陣地的兩條戰壕間緊張地突擊檢修、裝配、擺放一種簡易弩車。這一共上千架破舊的弩車,連同數十萬支半大不小的專用箭矢,都是原金國益都府甲杖庫裏存著的東西,裝滿了二十多座大庫房的。據說,還是數十年前某位金國的益都守臣按大宋甲杖營所遺圖紙,征集了數百位高手匠師所造。不知為何,金國的人沒用上它們,李蜂頭的紅襖軍也沒用上它們,直到這次李擅投降後,安撫使衙門派到益都接收的吏員見了,方將這些物事的存在報到膠西。

正好從兩浙路來的衛襄曾在溫州“兵器作“做過一任小管事,知道這種弩車製造簡單,發射容易。隻需用弓狀的條木再以動物筋腱為弦用夾板壓在兩端,就可做成以數張弓組成發射箭枝的弩,固定於車上便成。膠西的庫房內有大批從東夏國以物易物換回的筋腱,正好將它們用在這些弩車上。而且,每具弩車上所用的筋腱越多,射出的箭射程也就越遠、越是強勁。不過,這種簡易的弩車有兩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發射箭矢完全依靠那些筋腱的拉伸彈力,射擊的準確性也因筋腱的彈力不一,容易發生極大的偏差。但在用於對付不需精準射擊的集團衝鋒時,卻是十分有效的大麵積殺敵利器。

沈念宗和張國明得到這個報告時,林強雲已經出發去長山縣了,他們為了前線的戰鬥更有勝利的把握,硬是在拒馬做出一定的數量後,立即將組織好的募役交到兩位工場管事手上,要他們將弩車修理好送到林強雲的軍中使用。

兩位鐵工門和木工門的大掌門商量了以後,決定讓民夫們將益都的弩車全部運到長山縣城,另外派出得力弟子帶部分工匠前去,就近完成修理後馬上放到陣地上使用。林強雲比他們兩個人更絕,索性下令組建臨時器杖營和臨時弩車營,直接讓他們到陣地上去完成所有的裝配、修複工作。並在工匠、民夫們的強烈要求下,同意他們做完應做的事情後參加陣地上的阻擊戰。

今天,無論是護衛隊的軍人,還是工匠與民夫,所有在這裏工作的人都在拚命,所有人都是汗流浹背地工作。他們要在韃子兵沒來之前,將所有的事做得萬無一失,不拚命是不行的。因為局主(東主)飛,大俠說了,隻有把這個阻擊陣地做成一個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才能擋住凶殘惡毒的蒙古兵,才能保證自己的家園免受戰亂之苦,才能讓自己的家人親友平平安安地繼續過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豐衣足食生活。

真是老天爺有眼,他大發慈悲地眷顧善良的人們啊,直到天色到了巳時正,全部鞏固陣地的事都大致完成,才有旗號兵將硬探的訊號傳來:繞道章丘的韃子已經走出山穀,正下山行動的消息。

“快,全部人都拿好自己的工具,馬上回到陣地上各自的戰鬥位置。”護衛隊員們在什長、小隊長的叫聲中招呼一時不知怎麽辦好的工匠、民夫,連拉帶扯地把昏了頭向其他方向跑的人帶回陣地。
嚴羊 發表於 2018-8-1 13:39
卷九 第十八章

這一線二十多裏的十個陣地在半個時辰之內全都安靜了下來,隻有弩車旁還有工匠、民夫在忙碌他們的未了的修理、絞拉弩弦、往皮箭兜內裝箭。其他的人都隱藏到了戰壕裏,靜靜地等待即將來臨的大戰。

人們將前一個多時辰才送來分發到各自手裏的長槍、樸刀放到順手的地方,以防稍時韃子兵衝破陣地前的拒馬陣時,這些臨時的戰士沒有應手的兵器自衛及與其格鬥。

劉大川在每個陣地的結合部空曠處,沒按林強雲的吩咐隻放兩架裝甲車,而是在每個陣地的山坡前側邊各放了兩架。照他的想法,相距兩裏多的陣地就算留出百餘丈的空隙,完全可以對妄想通過阻擊線的韃子兵造成大量的殺傷,以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他對局主說,蒙古人總共加起來也就隻有兩三百萬人口,僅比山東根據地稍微多了那麽一點。真正的蒙古兵,就算他們將所有會騎馬的男人都帶出來了,最多也不過三四十萬,隻要殺掉大量的蒙古兵,他們就是“花子死了猴,沒戲唱了”。我們就以五個漢人拚他韃子兵一個,還是不會吃虧,我們應該占得到上風。何況,護衛隊有威力強大的火藥兵器,決不會讓韃子兵占得半點便宜去。

另外十四架裝甲車,則還是安排到集草村,到時候還是要集中起相當數量的戰車去截斷蒙古韃子後路的。

林強雲認為劉大川此話大有道理,將阻擊的指揮權全部交給這位副統製,並且還將一軍騎兵放到阻擊防線後麵,截殺從這裏衝過去的漏網之魚。為了增加保險係數,林強雲又派一小隊親衛,帶上近百斤橫硝到集草村,一旦韃子過了跑馬嶺。立即和斷路的裝甲車一起北上,再把過章丘的通道給牢牢地封死。

“好啊,韃子果然不出局主的意料。直奔幫平縣城去了。這下估計可以讓我們多出一個時辰,將這些弩車全部修好,到時候更能多殺些韃子。”得到硬探以旗號傳來報告地劉大川。笑著對身邊的幾位親兵下令說:“叫旗號兵將這個消息再發給長山橋的局主,讓他好放心調動兵和對蒙古騎兵進行圍殲。”

……………………

二月二十二日,晴。

鄒平城。城牆西南角。

從北城牆上勾抽來地八架子母炮,集中在這不到百丈長的牆上均勻地排布。十多架小炮也相間其中,在每架炮的位置上,用木料門板搭了個有頂、有留出射擊口前壁地避箭棚子。

可憐的是,南城牆和西城牆上,每邊都隻有零零散散的護衛隊不過兩百多人。就是連炮手們一起算上,這一麵地每個人要防守丈許寬的一段。若是韃子攻城地話,實在危險得緊呐。

陳君華在天亮時巡看了一遍,臨走下城牆前,丟下一句讓兩位護衛隊哨長和一位炮隊哨長哭笑不得的話:“不錯,這就盡夠韃子騎兵受的了。到時候相機發炮,能殺多少人就殺掉他們多少人。叫你的兵卒們記得,自己躲好,別讓韃子的箭傷著了。”

繞道夾攻地韃子騎兵隻能進行野戰,他們沒有攻城器械和步卒的配合。想要攻城等於是叫他們到這裏來送死,能征慣戰的蒙古統帥絕不會幹出這樣的傻事。陳君華所慮的,隻是韃子會到城下以其弓箭射擊,將對本就不多的守軍造成重大傷亡。

應傳賜於昨天傍晚帶來林強雲的通報,明白了侄兒打算在鄒平城西與長白山、跑馬嶺間的這塊地方作為戰場,是要集中優勢兵力先將繞道章丘的二萬左右韃子兵全殲。陳君華大喜,這是在當前形勢下最好的一個作戰計劃,他真為這個原先什麽都不懂,隻會打鐵地侄兒高興,這孩子已經慢慢成熟了。

為了讓林強雲一戰成名,使他在根據地上下官吏百姓心目中成為無所不能的神,陳君華二話不說,立即按林強雲的構想開始布置。

小清河上的戰船被緊急調來三艘,放到魯進士村以南的小河上作為活動炮台,配合城上的小炮、子母炮徹底封死韃子兵從城西過去與蒙古大軍會合的道路。原來在魯進士村的武誠、武不慚所率黑甲軍全部轉移到城內。韃子騎兵到了後,黑甲軍在合適的時候將以其強大戰力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

鄒平城東北郊外,卯時末。

天上黑沉沉雲層到了這時候漸漸轉成白色,王寶的上半身露出三尺徑圓形的旋轉炮座上,舉著千裏眼朝前看。

四裏外的遠處,已經有數十個韃子的斥候向這麵慢慢走近,也有幾匹馬和它們的主人一起急匆匆地越走越遠,想來是將這裏的情況報告回去給蒙古人的主帥。

王寶嘟嚕了一句什麽,回身看看已經在自己裝甲車讓出的陣地上架設子母炮的炮隊,對跟在車隊後麵三四十丈的嚴忠城揮了揮手,抽出腰間的三角小紅旗擺動了幾下,高叫:“前進!”

五十架裝甲車沿囂浮河西岸一裏左右成三行排出縱隊向北,直迫前出到廢堤這邊的一個敵人步軍方陣。

到達射程的兩裏內,王寶的指揮車首先開炮發難,其他的裝甲車也不甘人後,紛紛向敵人的步軍方陣開火。

五十架子母炮的子窠雖然是散亂的打在由兩個千人隊組成的方陣內,但對於排成密集迎戰隊形的步軍來說,每個子窠爆炸開,就殺傷幾個、上十個人的損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的。更何況,那數十個方方正正會動的大箱子,遠在兩百多丈外就發威,一通物事打過來便死傷數百人,一個方陣僅兩千人,能受得了幾下這樣的屠殺?若是讓這些箱子來到近前那還了得,兩千人隻怕是連渣也不會剩下。沒等契丹軍猛安孛堇發令。方陣邊上的契丹人已經開始向後逃命了。

天寶也不為己甚,隻是將他的裝甲車隊進前到廢堤北邊就停下,然後選了一塊地方。與河裏的戰船一起,掩護嚴忠鉞的兩萬五千人在這裏設營紮寨。

在自己地眼皮子底下安營紮寨,蒙古人當然絕不允許。不過半個時辰就有兩個千人隊的騎兵和數千契丹步軍出現在車陣的前方三裏。

蒙古鐵騎吹響了衝鋒號角,長長且低沉地號角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原野上。蒙古騎兵的士卒沉默無聲,一個個神情專沒開始策動馬匹逐漸起步,慢慢地越跑越快。朝車陣飛馳。四千多契丹步卒也在騎兵後麵開始穩步前進,“嘭嘭”地鼓聲像步軍的腳步一樣,於如雷般的蹄聲中逐步推前。

“快所有步卒全部退到車陣後地河邊,以免受到韃子兵的弓箭殺傷。”嚴忠械與王寶依照商量好地辦法大叫下令:“刀盾兵舉起盾牌,掩護長槍兵結成防衛陣。”

裝甲車、戰船上一共七八十架子母炮在蒙古騎兵進入射程內。不約而同地開始射擊。打到騎兵疏散隊伍中的子窠,對韃子的殺傷不是很大,連續兩輪子窠打出去殺傷了幾百騎兵,但卻阻止不了他們的衝鋒。

“換用霰彈射擊,全部裝甲車都換用霰彈射擊。“眼看韃子騎兵已經接近到快半裏了,王寶爬到車頂上揮動著令旗又是叫又是跳,急得幾欲吐血。

“將軍,霰彈子炮已經裝好,快進車內發炮。”探出頭的炮手一把抓住王寶地腳,慌張地尖聲大喊:“韃子要射箭了。快鑽進車裏來。”

“韃子要射箭?”王寶一怔,馬上停下蹦跳,立即朝炮座內縮身鑽入。

幸虧他動作快,人才進到炮座內,就聽到一陣厲嘯聲飛來,數十下“咚咚”聲在車頂、車前響起。敢情大部分韃子兵把他們的目標,鎖定在能看到蹦跳且有小紅旗的王寶身上了。

“婊子養的,他們的箭倒是射得遠啊,比大宋官兵的強弓也差不了多少。”王寶嚇得一縮頭,閃身往內擠了一下,一支箭正好穿過炮座的開口,“咚”的一聲插到腳邊。

“將軍,用這個擋箭,才好點火發炮。”一個人遞過小圓盾,另一手把裝棒香的竹管塞到他的手裏,附在耳邊悄悄說道:“韃子已經到了射程內,快點地話說不定還能在他們衝近時再發一炮。否則就要用長短銃和鋼弩來對敵了。”

小圓盾護住頭頂,王寶探出一看,韃子兵果然已經到達五十丈左右,隻見他們組成三角錐形的衝鋒陣式,銳角的鋒利尖頭朝車陣狠狠地**過來。

此時,附近的不知那架裝甲車率先開炮,“轟”的一聲響起處,衝在最前的數十騎人馬紛紛倒地,韃子騎兵的尖錐一下子塌掉一個尖角。

一炮打出,有數十騎先後摔倒,跟進衝鋒的韃子沒停,他們也不可能在這麽快的速度下停步,還是朝前直衝。待到數十架車上的炮都是用霰彈擊向他們,眼看著即將衝到黑車前的人馬成片、成片地摔倒。在距車陣僅十幾、二十丈遠的地方,由蒙古人的人馬屍體構成了一道寬二三十丈的黑褐地帶,把原本看不見的那條死亡線凸顯在人們麵前。這個有活物進入就會倒下的地帶,任是再多的人馬、任是如何舍生忘死拚命,這個地帶沒有人能越過雷池一步。隻能在它上麵添加一點殘肢斷臂和鮮血,為這塊地上增加一點小小的點綴,為這裏的田地多添些肥料而已。

兩千餘騎強悍的蒙古兵隻是在片刻間,就基本上全部被幹掉,最後剩下的不到三百騎再沒敢跑直線,遠在裏外便繞了大大的圈,掉頭沒命地逃了回去。

王寶隻在一怔神間,坐失點火開炮的時機,等他從目瞪口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時,別說蒙古騎兵了,連那些踩著鼓點前進的契丹人,也變成一群死了頭羊的羊群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漫野流淌,霰彈是無論如何都沒法打到他們了

………………………………。

鄒平城南,巳時正。

一萬餘韃子騎兵和五千契丹騎馬步軍,總算出現在城頭等了近半天時間。十分不耐煩的護衛隊員們眼裏。

作為前鋒的一個契丹兵千人隊,緩步來到距城三裏後,領頭前進的一個孛堇便高舉起他地戰刀。在空中盡情地揮舞著,嘴裏學著蒙古人的樣子大叫起來:“嗬……嗬……”

一千士兵隨聲附和,空中一片雪亮的戰刀。“嗬……呼……嗬……”

兵卒們地吼叫聲,逗引得他們座下的戰馬煩躁不安,噴出沉重的鼻息、踏動它們地鐵蹄。抬頭嘶叫。

千人隊的猛安認為本軍通過鼓動的氣勢已足,將戰刀朝前一指。高叫策馬前進。以這個契丹人看來,根據過去與南人交戰地多次經曆,在如此威猛的氣勢前衝到地城下,就是沒把這些一貫懦弱的南人嚇得破膽而死,那他們也肯定無心防守一哄而散。取下這個小小的鄒平城絕對是不費吹風之力。

威風啊!猛安孛堇這一刻又找回了過去的那種感覺,覺得真是威風得緊呐。多年了,十多年前,當時實在是受不了女真人的欺壓,狠心離開家鄉親人加入金朝地契丹軍時,自己才二十餘歲。那時候,契丹軍雖然沒有和由漢人組成的花帽軍般成為金國的第一勁旅,卻也是在北方大地上算得是主力軍隊之一。幾次對上河南、江南的宋人軍隊,總是勝多敗少,自己也從一個大頭兵因積功而升為謀克(百人隊)、猛安(千人隊)的孛堇。

大軍衝到城下。前麵就是護城河了,守城軍還是沒動靜,連人影也見不到幾個,千夫長拉起韁繩,“呸”地吐了下口水罵道:“懦夫,南人真是沒用,這樣就真的嚇破了膽,連男人也算不上……”

“點火,給我狠狠地打這些為虎作依的契丹狗!”千夫長的馬嘶叫著而起,馬嘶聲中可以非常清晰地聽到數丈外的城頭上有人大吼。很快,幾聲巨大的響聲似乎在前邊響起,千夫長身體受到不知來自何所地巨力撞擊。在他離鞍向後飛拋的同時,他看到自己的胸腹間噴出十多股血線,位於左右的部下也都和自己一樣高高飛起不聲不響地摔於地上。眼前的光線由白變紅,瞬間又由紅變黑,然後就是劇烈的震動,所有的東西都迅速地離開自己的意識遠去……

……………………

斡陳那顏臉色十分平靜,但心裏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南人守城還是使用這種會爆炸的兵器,看來這個鄒平城攻下來要死很多人啊。隻怕此次要剿滅山東的南人,會花費很多力氣,估計大軍不太可能在今年內到達汴京城下與大汗會合了。”

叫過一個百夫長,取出身上的金牌對他吩咐了幾句,揮動了一下手。

百夫長邊聽邊點頭,待大帥說完後就行禮退下,喝叫一陣便帶著他的百人隊返身朝來路馳去。

派出去的斥候連續不斷的飛馳而回,向斡陳那顏稟報附近這一帶十裏內的情況:城東,南人的軍隊隻有兩千人左右,知道大軍來了後嚇得躲在匆匆挖出的土溝裏發抖;再往東去,有南人的斥候對大軍斥候截殺,幾批人都沒見回報。城西,河上有好幾條南人的戰船,河水不知有多深,大軍不一定能涉渡;小清河的主流河道水很深,最淺處約有丈許,不可能,也不必探察這個方向的回頭路。

天上的雲層在慢慢的變薄,逐漸的越來越稀了。不多時,天上裂開了一條縫,突然從那道縫隙中射出的陽光成一道金色的柱子,在閃動了一會他刺人眼目的光芒後,慢慢變得越來越柔和。這個光柱金燦燦的,非常好看。

一千契丹人隻逃回了五百不到,死傷了一半多,由自己這一麵攻城是無法實現的。沒有填護城河用於裝沙土的麻包布袋,特別是沒有攻城器械,甚至連讓人爬上牆去的雲梯也沒有,更不用說沒有色目人製造的回回炮了。

斡陳那顏喝道:“傳令,大軍繞城東而過,去與闊闊思的大軍會合。”

既然達不到合擊攻取城池的目的,那就合兵一處攻城好了。看這城牆上地人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兩千來人罷。相信這樣的小城,有一天時間  即使南人有厲害的兵器。可他們架不住我地數十萬人——最多兩三天就能取下。

號角響、令旗揮,傳令兵由樹立著帥旗的這處往山崗下飛奔而去。

不久,得到命令的各軍變換隊形。開始緩緩向東移動。

斡陳那顏和親兵剛起步馳下山崗,忽然聽到身邊有人叫道:“大帥快看,是城裏地南人想向我們投降嗎?”

幫平城僅有的一個北門。此時大開,從那不大的門洞裏衝出數百騎黑色地馬軍。從這隊馬軍越來越快的速度。和他們朝位於前鋒地千人隊趕去的情況看,若不是急著要向自己輸誠投降,就是有其他什麽要事來求自己。

“大帥,那彪馬軍不到五百騎,應該不是出來向我們挑戰的。“隨軍色目人謀士用剛好斡陳那顏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他的判斷。就不再開口。

久久,沒聽到有其他人說話地赫羅刺思插嘴:“父親,黑色的衣甲,也沒有戰旗,這可能是南人的唯一騎兵了。他們大概見到我們的大軍有這麽多,感到害怕了,又認不出父親的帥旗,所以直奔前鋒最大的千人長戰旗而去,肯定是南人想求我們準於投降的使者。”

斡陳那顏:“唔,有這樣的可能性。我們稍等等。看看前鋒幹人長有什麽消息回報。”

的確,隻有幾百騎出城來,如果是進行戰鬥的話,帶兵地人不是白癡就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們想死。

連斡陳那顏都是這樣想的,前鋒的千夫長就更是有此想法。他的千人隊在山口的契丹軍後麵,這時奉了大帥將令越過契丹軍作為前鋒,他們要先一步趕去與闊闊思副帥說明情況。

千夫長與驕傲的蒙古兵們一樣,雙手抱臂兩眼望天,隻用眼角的餘光不屑地掃向漸來漸近的南人騎隊“‘哼’,了一聲轉頭對左右的人說:“停止前進,看看南人能獻給我們什麽財物哀求投降。”

身側的幾個蒙古軍將在號角聲中哄然大笑:

“叫他們奉上金銀……”

“還要南人的所有珠寶……”

“叫他們把所有的女人都送來……”

手下的兵卒們說得不錯,這位以斡陳那顏怯薛(侍衛)而成的千夫長,一貫以來就是已故的成吉思可汗對外侵掠政策的堅定擁護者。他對於成吉思可汗所說:……”鎮壓叛亂者,戰勝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的所有一切,使他們的已婚婦女號哭、流淚;乘騎他們後背平滑的戰馬,將他們美貌後妃的腹部當作睡衣和墊子,注視她們玫瑰色的麵頰並親吻,吮她們**色的甜蜜嘴唇……”極為讚同,也是按這個方法去做的。

隻有幾千守城軍的南人,麵對自己這方南征的數十萬軍隊,他們還不是嚇得屁滾尿流。至於剛才城下折損的幾百人,隻不過是南人沒看到蒙古大軍,以為是幾千契丹人而做出抵抗的意外罷了,沒什麽好擔心的。

武誠和武不慚把四百人的鐵甲騎兵組成一個五十騎一排的方形衝鋒陣式,武誠說這是鐵錘陣。

鐵錘大陣根本就不像鐵錘,而是幾百隻待人而噬的張著血盆大口的嗜血猛虎。縱排四十騎,橫排五十騎,每兩騎一組,縱向間隔僅能容納一馬而過。在高速奔馳的情況下,如果你不想直接撞到正對麵的兩騎一組的士兵身上,你就得被迫進入那二十四條通道。而通道有四十丈長。

通道邊的士兵會利用各種武器,毫不留情的對敵兵展開血腥的殺戮。而出三騎一組卻能起到士兵們對自己左右方向的有效保護,留得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殺死敵人。

甲鐵軍的速度越來越快,蒙古千夫長還以為到了二十丈內時南人的騎兵會減速,到了自己的千人隊前將停下向自己卑恭屈膝地求告。可是,南人的騎兵近到十多丈還沒有減速,反而更快地狂衝,而且對麵的南人頭也不抬地伏身馬背,個別因奔馳而使上身較高人。還能看到他們把頭盔上的麵具也拉下,使得這些南人變成了凶惡的鐵麵人。

“敵襲,是南人向我們襲擊……”千夫長發現了不對。立即驚慌地吼叫:“立即準備戰鬥……”

沒人理會千夫長地吼叫,還是在饒有興趣地對衝來的數百黑甲軍指指點點,他再次發瘋般地張嘴狂聲叫:“列陣防守。列陣防守……”

兩個號角兵愕然回首,不知道大人為什麽突然發出了這道奇怪的命令。千夫長周圍地百夫長、牌子頭們也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他,就像看著一個瘋子一樣。

片刻之後。將領們在轟轟作響的蹄聲中回過神來,他們也發現對方衝來地騎兵有些不對。一陣慌亂中,就張口欲叫準備發出命令,號角兵將他們的牛角舉到嘴邊欲吹出千夫長的命令。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就在千夫長叫聲出口。大部分蒙古兵都還在愕然不知怎麽回事地時候,南人的鐵騎在瞬間轟然衝到。直接被撞地蒙古兵人仰馬翻,血肉橫飛。蒙古的士兵由於在原地沒動,所受到的撞擊力非同小可。而武誠、武不慚的鐵甲騎兵速度基本上達到了瘋狂的狀態,遇到什麽撞飛什麽,當真是遇人撞人,遇鬼撞鬼,就是神佛也會被撞出三十三天去,所向披靡,無人可擋其鋒。馬上地騎兵手執戰刀。

或左側,或右側,狂呼猛吼,任意砍殺,酣暢淋漓。被擠進通道的蒙古兵感覺自己就像進入了一條死亡之路,這路上有無數的刀光劍影,有無數的凶神惡煞,仿佛根本就沒有盡頭。沒有士兵可以逃出這條長達四十丈的死亡通道。除非這條路上全部都塞滿了人,殺不盡殺。

鐵甲軍組成的鐵錘大陣發揮了巨大的威力,就像一隻餓極了的雄獅一口就吞噬了獵物的頭,更像一條黑龍張開大口在拚命吸入食物,隻有進沒有出。蒙古人的騎兵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被殺地血流成河,整個前軍一千多人幾乎在這片刻間全部被殺光了。

武誠的騎軍沒有因為敵人的些少阻礙而減速,他們踩著蒙古士兵的軀體,依舊在狂奔,風卷殘雲,就像決了堤的洪水,波濤洶湧,挾帶著風雷,怒吼著一瀉而下。在鐵錘大陣的身後,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斷肢殘體,成百上千的蒙古兵倒在血泊之中。沒有慘叫,沒有呻吟,也就是沒有生命的軀體。

有鐵甲護身的人馬衝擊雖然比不上輕甲騎兵那麽快,但其衝發了勢後的速度也相當可觀,現在他們隻要保持這樣的衝擊速度,估計還可以再消滅一至兩個蒙古韃子的千人隊。

於是,在武誠一聲“轉向……轉向往第二個韃子兵的隊列衝擊……”的吼叫中,這個黑色的鐵錘又轉了一個大彎後,回頭迎著如雨般的箭矢朝敵人衝去。

攻擊第二個有了警覺的韃子千人隊有些麻煩,還有另外幾個千人隊的蒙古兵往鐵甲軍方向趕來。看著眼前的敵騎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凶悍,越來越沒有理智的蒙古兵。眼見他們就像失去意識的僵屍,更像輸紅了眼的賭徒,來與鐵甲軍戰鬥的蒙古人已經把自己全部壓到了生死的賭桌上。

武誠、武不慚就像兩頭嗜血猛獸,嘴裏發出早已不成*人聲的怪吼,手上的戰刀舞得象小風輪一般呼呼作響,敵兵就在這密不透風的刀下,在間或響起一聲半聲的手銃聲中,紛紛化作亡魂而去。在鐵甲軍的強力衝殺下,也隻花了極小的代價——二十四騎——就擊潰了韃子。

蒙古兵用大量的人馬阻擊,在損失了幾百人之後終於奏效,戰場上這個到處揮舞的鐵錘開始慢了下來,他們終於將鐵錘大陣的衝擊勢頭阻止了。其後成散兵陣形陸續趕到的幾個千人隊騎軍恰到好處的頂了上來,和前軍第二個千人隊殘部會合,築起了一道堅實的防線,徹底遏製住了黑甲軍的衝擊。

更多被擠在後麵的韃子兵已經凶狠的向這個鐵錘撲了上去,他們的左右兩翼正在一隊隊的向外馳出拉開距離,準備利用戰馬地速度直接麵對鐵錘大陣的側翼進行輪番攻擊。

聽到了報警的大叫聲,武誠知道那是自己人在告訴他,兩翼已經遭到敵人少量騎兵地衝擊。可能會被擊破陣形。鐵錘大陣必須要速度,沒有速度就是戰場上一隻笨重的大烏龜,雖然鐵甲在身皮堅難啃。但終歸會被團團包圍在外麵的食人魚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尤其是側翼,如果大陣停下來,側翼地士兵基本上就是敵人攻擊的活靶子。時間一長,就是毀滅性的崩潰。

這時候,平原上在敵人地包圍中左衝右突的情景突然跳進了武誠地腦海。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不,決不能讓士兵們遭到蒙古人的屠殺。他們可是我的兄弟,也是局主用錢堆成的心肝寶貝。”

武不慚那張始終都是笑眯眯的臉,現在卻不笑了,他和部下頂住了二輪不算非常密集地箭雨之後,終於看到從遠處殺過來的武誠身影。他立即由馬上坐直身軀。在如雷一般巨大的馬蹄聲中,大聲吼道:“分列……分列……分列衝殺!”

部隊本來五十人一排,在聽到武不慚和各哨長、什長的叫聲後,突然變陣,以二十五人為一排,兵分兩路,就像樹樁被一斧劈開了一樣,一分為二,幹淨、簡練、快速。

衝近的武誠左手拉緊馬韁,一挺身躍站到馬背上奮力高吼:“左隊轉向左邊圓擊……左隊轉向左邊圓擊。

武不慚則狂呼:“右隊轉向右旋擊……右隊轉向右旋擊……”

在這種激烈的戰場上。讓自己暴露在所有敵人的攻擊範圍內,簡直就是發瘋找死。武誠旁邊的一個戰士驚呆了,他連喊危險的時間都沒有,甩手就把戰刀朝著射向武誠的三支呼嘯而來地長箭扔了過去。同時左手在馬腹邊急速取下一麵盾牌,朝武誠丟去,嘴裏大叫:“武兄接盾……”,

那位戰士圓盾脫手後大吼一聲,夾住一根蒙古兵刺來的長矛,抬起腿一腳將敵人踢得口噴鮮血離鞍而去。雙手一順間長矛到了掌中,戰士用盡所有力氣,揮動一丈多長的矛杆,奮力舞動撥開敵人射來的箭矢。

有一兩支依舊逃過了這位戰士的攔擊,但都有驚無險,偏離武誠身側而去。

武誠盾牌到手,總算遮擋住了他的部分身體,危機減少到最小程度。

黑甲軍騎士們立即放棄了正麵前衝,分成兩隊左右轉向攻擊敵人。

這時鐵錘大陣還有一定的速度,這已經足夠變陣需要,而雙方正在準備加入血戰的兩翼,因為敵人需要讓戰馬奔跑起來的距離,顯得空間非常充裕,這更加有力於鐵甲軍騎兵的運動。

隨著各部哨長、什長叫聲、叱喝聲的響起,黑甲軍的士兵絲毫不理會敵人對他們的野蠻攻擊,隻以堅實的鐵甲抵擋敵人的刀槍開始變陣。

整個鐵錘大陣就是一塊鐵板,現在這塊鐵板以左右翼前點為中心,開始了不快不慢但堅決的轉動。

隨著陣勢催馬斜轉,左砍右劈,鐵甲軍不多一會便突到敵人的戰陣邊緣。但前麵的敵人實在太多,阻力非常大,用了好一段時間才衝出敵陣。

眼看著人馬都疲憊了,眼前的韃子陣形也越來越厚實,自己這幾百人在折損了二十多騎後,再無力對敵人進行有效的衝擊了。武誠、武不慚率軍往城東飛奔而去,以免被韃子大軍圍住全軍盡墨。

還在半山崗上的斡陳那顏看到數百南人騎兵一直沒有減速,他就意識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了,前鋒的千人隊如果不能立即阻止黑甲軍的前進速度,其衝鋒的威力將無法抵擋,留給前鋒軍的就隻有死亡。在前鋒軍被南人衝入隊伍中之後,他命令手下吹響收縮陣形,集結各軍成密集方陣的號角。

現在沒有辦法,斡陳那顏準備以不顧死亡數量,純粹自殺性的辦法,采用密集的防守陣形,與鐵錘陣硬撼,逼迫其降下速度。騎兵攻擊陣勢一旦失去速度,也就失去了靈活性,失去了機動性,剩下的就是各憑本事,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斡陳那顏此時已經麵對著自己的部下,舉起他的戰刀向天高呼:“呼……嗬……”

附近的蒙古兵們看到了主帥的樣子,無不士氣大振,隨之振臂高呼:“呼……嗬……”

越來越多人的高呼聲,驚動了戰場上所有正在準備衝殺的蒙古兵,他們抬頭,看見了同伴在高喊。

“呼……嗬……”蒙古兵們也喊出了他們的狂呼吼叫,並把戰刀高高的揮起,四處張望要尋找敵人與其拚殺。

“呼……嗬……”震耳欲聾的吼聲,終於把被鐵甲軍殺剩的蒙古殘兵驚醒,讓他們將其野性力量全部激發了出來,聽在他們自己的耳中,猶若晴天霹靂,將剛才對上黑甲軍時心中出現的恐懼和驚慌在這一瞬間幾乎全部消除盡淨。

他們想要殺人,他們想要攻敵,可是他們卻無奈的發現,剛才對他們發起猛烈攻擊的南人的甲騎兵已經遠出數裏,再怎麽想也隻能是望敵興歎,可望而不可及了。

後麵其他的人還在吼叫,還在興奮地發泄被斡陳那顏的呼嘯帶出來的漏*點。隻不過,此時他們沒有敵人,隻能望空宣泄多餘的力量和鬱悶。這些韃子們騎在馬背上,沒有人給他們指出敵人在何處,隻是用自己的戰刀胡亂前指,嘴裏慢無目的的大聲吼叫:“殺啊……”,

“唉南人的騎兵都跑了,還打什麽……在這種情況下,還在山崗上的斡陳那顏感覺十分不好,眼見南人那數百騎軍已經遠遠跑掉了,而自己這些部下原本應該用在對敵時的氣勢,卻於此時被激發,實是不妥之至呐。一而再,再而三,三鼓而力竭,這個道理自己還在二十多歲就知道了,沒想到臨老來還白白地做了這樣一回傻事。

都是狡猾的南人弄出來的詭計害的,誰想得到他們會以四五百騎來挑戰數萬大軍,誰能想到南人也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斡陳那顏這時再沒有“南人懦弱”這種想法了,他倒是暗暗佩服這支南人騎軍的統兵將領。僅就四五百人,就敢朝數萬同樣的騎軍衝陣拚殺,在勢頭不對時又能及時抽身撤退,讓自己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泄,一對拳頭狠狠地打在了空處……不,是這對拳頭剛要打出去時卻發現前麵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讓你去打,這才是大傷元氣的事。

“嘿嘿……想不到我斡陳那顏也碰上一個像完顏陳和尚一樣的人了,想來赤老溫他在沒防備的情況下吃上那麽一個敗仗沒什麽奇怪,我的大軍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是敗了?!”斡陳那顏鼓著他那一對小眼睛,迅快地下達命令:“傳令,各千人隊集結成密集隊形,還是由城東繞過,去與闊闊思大帥會合。”

午時已過,走到平地土的斡陳那顏鐵見前麵的軍隊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正想派人前去探問時,有五騎向麵前馳來。

“大帥,前麵有南人阻擊,前軍請求展開攻擊。”氣喘籲籲的百夫長將馬拉得人立而起,沒等坐騎前蹄落地就大聲請示。

“本帥前去看看。”斡陳那顏沒敢即時下令,反手一鞭抽在馬股上往旁邊繞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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