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02
嚴羊 發表於 2018-7-24 10:57
卷八 第十六章

站在南城樓前朝城外觀察的程逢,是個壯實的山東漢子,老家是在泰安州(今山東省泰安市)的萊蕪縣,他的村子緊傍在牟汶水邊。

他的家鄉倒是沒受蒙古韃子的掠殺,隻是被李蜂頭的賊兵光顧洗劫過幾次。其實,真正說起來,李蜂頭賊兵殺的人雖然沒有像蒙古韃子般多,但對細民百姓的殘害相對來說,也是相當大的。程逢的大哥、大嫂和父親,就是在與搶牛的賊兵撕扯時被殺的。當時,程逢憤然殺掉兩個人後亡命出逃,後來投入張仲富的飛熊山立足,與那裏的義軍一起抗蒙禦賊保家。

前年,他們和陳老拐一起護著灰熊山的婦孺南逃,二十個勇悍的弟兄最後隻剩下十人。去年投入雙木商行回到山東後,除陳老拐外,他們十個人都因富有戰鬥經驗而成了護衛隊的步軍部將。

見到東南角的賊兵營中出來幾股人,程逢嘴角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舉起他的寶貝千裏眼,看清賊兵隊裏沒有弓箭手,不由得小聲罵道:“狗娘養的東西,你們是既怕死又托大,這一點子人就想來老虎頭上拍蒼蠅。想來你們昨天沒吃到大餐,等會子送幾個黑饅頭給你們嚐嚐鮮好了。”

在靠東麵的小炮哨長匆匆走來,向程逢請示:“將軍,東南角的運河上有十餘條船裝載賊兵,似是想要渡河。我們是否可以調十架小炮再往東一點,多過去一二百丈設陣,在他們渡到北岸集結。人群最密的時候進行轟擊?”

程逢向哨長問道:“你們的小炮可以將子窠射到多遠。準頭怎麽樣,射出十發子窠有多少枚能打中預定地目標?”

哨長沉吟了一下,回答地口氣不怎麽肯定:“稟將軍,現時我們所用的小炮。一般能射到四十多丈,最遠的也不過五十餘丈。至於準頭麽,那就難說得很了,運氣好時能準確地擊中目標。有時卻會偏離目標兩到三丈。總的來說,準確擊中目標地機會隻有大約是一成多不到兩成,比子母炮十發能打中三至四發的準頭差了不少。局主說了,這主要是因為我們的小炮管與子窠配合得不甚精密,既會漏氣導致射程不夠遠;子窠與炮管的間隙太大了些,又使子窠會偏移所致。局主還說過,回到山東以後,如果工場裏做出了,車床,。就能將我們地小炮做得好些,說不定能將子窠打得跟子母炮一樣遠呢。”

程逢:“既是這樣。那就不能將小炮分散使用,讓賊兵們全都過了運河,走到我們炮陣的射程內以後再集中發射吧。”

運河南岸的賊兵漸行漸近,已經進入子母炮的射程了。

在程逢身後靜待的水戰隊哨長,舉著千裏眼問:“將軍,要發炮調試了,如果將賊兵放得太近的話。有可能會有個把子窠落入運河中,傷及我們的自己人。”

程逢還是第一次指揮炮戰,對子母炮的性能並不是十分了解,他可不是州愎自用地人,連忙向年輕的哨長請教:“這位兄弟,能跟我說說原因麽?”

“是,將軍。”哨長放下千裏眼,躬身回答:“屬下使用子母炮也才數月時間,據朱將軍教授炮技時所講,子母炮地子炮和母炮接口處不是那麽嚴絲合縫,漏出的藥氣有多有少,所以射出的子窠也就有遠有近,並非每個子窠都能打在同一個地方。而且,朱將軍還提到過,若是炮陣前有自己人時,子母炮的發射距離最少也須在九十丈左右。再近,萬一子母炮的縫隙稍大,子窠達不到我們瞄準的地方,落下後就容易傷著自己人。”

程逢這才明白指揮炮戰也不是表麵上看的那麽容易,裏麵地學問真是大得很。當下便對哨長下令:“我這個什麽也不懂的人,你再用心教,一時半刻也學不會。這樣吧,本將軍把這次炮戰的指揮權交給你,要如何發射你直接下令就可以了。怎麽樣,還有什麽問題嗎?”

“遵命。”哨長兩眼放光,激動得說話都有點結巴了:“屬下……一定不負將軍所托,保證用最少的子窠把賊兵擊……退。”

哨長行了個禮匆匆跑到後麵,大聲下達作戰命令:“每架子母炮各射一發,調校好子窠的落點,權當給李蜂頭的賊兵們先送上一點薄禮,警告他們一下。”

趙葵遠遠張望是看不到運河裏發生了什麽事的,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段不長的河裏肯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內,決不甘心就此一無所獲的離開。百無聊賴中,信步朝運河岸邊走去,試著看看在寬大的河麵上能否見到一星半點。

相隔半裏餘,距離太過遠了些,除了河裏的人頭時沉時現外,隻是依稀發現有不知大小輕重的物事從沉船處被撈起。心癢癢的趙葵還是和城門邊所能看見的情況相差不多,非但沒能看到撈上船物事是什麽,連形狀都不清楚。

“大人,有賊兵從北麵過來,相距一裏多不到兩裏。”親兵頭目臉色有些不正常,語氣顯得有點緊張:“河對岸似是也有數路賊兵向這一帶運動,我們還是回去城內罷,遲了恐怕不及……”

“轟,轟,轟……”城頭的發炮聲與河對岸的爆炸聲,讓趙葵更加不想離開這裏。

他昨天與護法軍相抗時,站在對敵的立場上,差點就與製勇軍士卒般的,身受裂體斷骨之厄。緊接著,又被毫無地位可言,僅憑著一點臭錢巴結上史相公而坐上高位的商賈,而且還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林強雲給臭罵了一頓。身受這樣的奇恥大辱,他趙家的子孫絕不能就此放過。那種窩囊的感受,真的是刻骨銘心,此仇不報非為趙家地人子。

此刻。有這麽好地一個沒有什麽危險。又可以親眼目睹的機會,自是要認真看看。以便將來有一天,再次與這該死的銅臭小人對上時,能提早想出穩妥的方法。報這受辱之仇。

趙葵昨天受驚過度,沒來得及仔細觀察,正好借此時機要在一旁冷眼瞧瞧,這些能爆炸地物事。威力如何,怎樣使用。

“走,我們上城去看看。”隻能見到河對岸的十多股煙塵升起,沒法看清被打擊的賊兵有什麽變化,趙葵決定到高處觀望。他招來幾個親兵頭目聚到身邊小聲吩咐:“你們分出幾個機靈點的,到那些護法軍設陣地地方去,一是仔細看好他們是怎麽樣將爆炸物發送到城外,二則去和護法軍的士卒打打交道套交情。試著探些口風,把情況摸得越詳細越好。”

趙葵對這種被人拒之門外的感覺十分惱火。心裏也在暗暗後悔昨天的所作所為,假如自己能與這銅腥乳臭集於一身的商賈虛與委蛇,現時就不會弄得這樣上下不得了。他表麵上不緊不慢地朝城內走,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念頭,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上斜道。

斜道,是從城下到城頭的道路,每隔五十丈就砌有一條。方便軍兵的上下和搬運守城器械、材料。

上了這條斜道往右,可以通行無阻地到南閶門城樓;往左,是朝城東的去路,但被一道豎起地布幕擋住視線。

“站住!”剛通過淮東兵的警戒線,才走出十多步,趙葵被一聲厲喝震醒,抬起頭不解地朝前看去。

十個武士裝束地護法軍士卒,平持手弩,成橫排攔在三丈外,每具弩槽內各有三支光閃閃的利箭。一個兵頭大聲道:“這位大人,要去城樓請走那邊,勿再靠近本軍陣地。”

“怎麽,除了城樓外其他地方我家元帥不能走麽?”前麵帶路的一個親兵沉下臉,還待邁步前行,卻被那兵頭的喝聲止住:“且慢,請出示通行關防。”

親兵喝道:“你是何人,任何職份,報上名來,竟敢攔阻趙帥巡城,我們沒有什麽通行關防……”

兵頭根本對趙葵沒有半點尊敬,不悅的的沉下臉,滿不在乎地大聲說:“我?本人乃護法軍一個小小的什長,沒必要報名與你。你們若是沒有林大人和護法軍陳元帥地關防,定要走過這裏也行,繳出你們的兵器,蒙上眼睛由我們護送經過。”

親兵變色,壓住滿腔怒氣試探著問道:“你們要人家元帥和隨從繳出兵器,還要蒙上眼睛由你們押送過去,有沒有搞錯?!”

“不錯。”這位兵頭的口氣強硬得很,聲音也大得能讓在斜道上的準東軍聽清:“任何非本軍的人要過此處,都得照此辦理。否則,按擅闖軍事重地竊取機密先行拿問。”

“我卻是不信,你們難道還敢真的對我們動手不成……”親兵有趙葵在身後為自己撐腰,毫無懼色地再次舉步。

“看清腳下,再前行一步越過那道白線,就是強闖禁地,現時會吃皮肉之苦,稍後將有囚牢之災。”兵頭垂下手弩,左手指向數丈外被捆住,按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提出警告:“別說我們沒有提醒你,看看,那兩個不聽勸阻硬闖的人,就是你們的模樣。”

趙葵和親兵們看到被兩名護法軍士卒按於地上捆綁,痛苦地扭曲著臉的兩個人,正是早他們片刻上城的兩個親兵。

“程將軍有令,城下的賊兵快到了,再有人敢於在此吵鬧,於臨敵之時攪亂軍心者,格殺當場。”這裏起了爭執,又有十來個護法軍的戰士走出布幕,提著手弩走過來。其中另一個兵頭大聲喝令,舉起手弩對趙葵一夥人虎視眈眈作勢欲射。

趙葵明白,昨天殺傷了護法軍數百人的仇恨,已經深種在這些人心中,這種由仇恨築起的高牆,不是三言兩語所能化解的。更何況自己也根本沒有向那商賈小人示好的意思,不必去向人低聲下氣。這些護法軍此時會提出警告,已經是看在同處一個危城的情況下,留給自己幾分情麵了。在這賊兵即將來到城下的緊張時刻,還在這裏妨礙守城,這些人可能真會對自己這二十多人痛下殺手。借機報仇泄憤。在二十把手弩攢射下。不死於當場就算是天大的運氣,死得冤枉不說,死後還要背上別人加給自己地什麽罪名。

“回來,我們從另一條斜道上城。”趙葵叫住領頭先行地親兵。轉身朝城下走去。

多走五十丈算不了什麽,這口氣卻實在是難以下咽。趙葵繞道走上另一邊的城頭,兩個上城的斜道間的城牆全部被護法軍占據,設了他看不清。即使是能看清也不懂地什麽陣法。這裏也和剛才那邊一樣,隻能走一邊,護法軍的戰士在淮東兵之後,還另有一道警戒線,再過一點則是用草草編就的竹籬笆遮擋視線。遠遠透過籬笆的縫隙看去,城上地護法軍陣內似是有不少黑色的圓柱斜豎於地,數十個人圍著那些圓柱來回忙碌。

河對岸的賊兵在受到子母炮的轟擊後,已經停住不再向岸邊迫近。隻在離岸數十丈處駐足觀望。

東邊已經過了河的賊兵的隊伍,距城牆三四十丈慢慢地由東向西走。朝牆的一麵有大盾掩護。城上的弓箭可以射到,但對持有盾牌地賊兵來說,殺傷力實在是有限。守城的將領們極有經驗,並沒下令射出製造不易且存貨不多地箭矢,隻是放任賊兵沿運河北岸朝西而行。

官兵沒對賊兵進行打擊,並不代表護法軍就會讓他們這樣平平安安的走過去,危及到在運河上的護法軍和潛水的民夫。影響打撈工作的正常進行。

趙葵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找到一個能讓他看得稍多點的大裂縫,運足了目力,從這個縫隙中看到籬笆內裏,似是有一人舉著什麽物事朝城下看,並不時側頭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麽話。另有一人則高舉紅色地三角小令旗,不住地揮動左手,好像在大聲喝叱發令。

趙葵目不轉睛地盯住那些或站或跪,還有匆匆走到一處去了什麽物事又回身,雙手扶握放於圓柱頂端的護法軍戰士。隻見高舉三角紅旗的人將旗朝下一揮,那些個圓柱下幾乎在同時冒出一股淡煙,手扶圓柱頂的人,雙手朝下一按後,迅快地蹲身閃避。然後,一連串幾乎聽不見的輕微“通通”聲響起,每個圓柱頂部似是有物閃動了一下,噴出一股更大了點的白煙。

“搞的什麽鬼?!難道說……”趙葵既看不清,也想不明白,這些所謂護法軍到底要做什麽。

心念才動,眼角的餘光看到城下的賊兵隊伍內外,也和昨天自己所帶出城的製勇軍陣列一樣,炸開了十多股煙塵,一陣”轟隆隆”的爆炸聲也傳入了耳鼓。

這下,趙葵總算沒怎麽費力就看清了城下的情況,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輕輕拍了幾下胸脯。

趙葵默算了一下,這些護法軍射出了三次的兵器,大約每間隔五至六息時間便能發一次,每次都有十多近二十股煙塵爆起。最早一次約有六七處是在賊兵隊伍中炸開,第二發則增多到十餘股,最後賊兵一亂,十有**都能擊中四處奔逃賊兵了。

目力所及,每個在賊兵中爆起的煙塵,都有數量不等的人傷亡。

趙葵向挨在身邊的親兵問道:”昨天我們對上的就是此等物事,假如時間稍長一點的話,你們看出城的五千製勇軍,最後能有多少能生還?”

幾個親兵臉色發白,你看我,我看你的搖頭不好回答。

趙葵眼光離不開城下的景象,看著連續不斷的爆炸,輕歎道:“你們不說,本帥也知道答案,以此刻城下的情況來看,昨天出城去的五千製勇軍,若是連續受到這樣的打擊,能有一半的人逃得性命就算萬幸的了。唉……”

一刻時辰,趙葵也沒再去算護法軍發出了多少次兵器,隻是看到城下正麵的賊兵,往他們的來路潰逃,片刻後便走得無影無蹤。硝煙散去後,入目是剩下一地屍體、鮮血,和為數不少,正在爬動掙命的傷兵,死傷的起碼有六七百人。另外,運河裏也浮滿了屍體,數量似是比岸上的還多了不少。看來,這一次賊兵的損失,連溺死的一起算上,占了他們總數的四至五成,多達一千四五百人上下。

想想昨天的情況,再對比一下賊兵所受地打擊。就讓趙葵驚出一身地冷汗。

昨天他帶出城的製勇軍陣列。護法軍的兵器隻是發了一次,當著的僅是其中地少量,片刻間就死傷兩百多兵卒。

而今天,接連一刻時辰的轟擊。三千餘賊兵被炸死的六七百,跳入結有薄冰河水裏溺斃的也近千,能逃到賊渡河位置,乘船回到南岸兵營地不足一千五百人。

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打勝仗的效果。城頭上的守軍沒有像以前一樣歡呼,隻是癡癡地看著城下那些隻能挨打逃命,毫無還手之力的賊兵們發呆。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懼感覺,許多帶兵的將領也和趙葵一樣捫心自問:“如果我遇到有人用這樣的方法攻擊的時候,應該怎麽辦?”

將領們都無奈地搖頭,或是苦笑,沒人能想出辦法,也沒人肯定地對自己說出他們地答案。隻是酸澀地看著城下、運河裏的屍體不言不語。

這天,林強雲和陳君華拖著趙範在大城內轉了一圈。又去夾城走了一下,最後到邗城,把那趙範趙大人累得腰酸背痛,都沒選中他認為合適地設壇地點。

“趙大人,既然揚州三城內沒尋到好地方來設壇,我們就隻好到城外去找了。”林強雲難得有人陪他到處遊逛,心情十分愉快。笑眯眯地對趙範請求:“明天還請趙大人再辛苦一天,一起先去東麵走走,再不行的話,我們後天到城北,大後天到城南、城西,總得尋到有靈氣之地來設壇才好。你說是不是……噯,趙大人,你怎麽了?”

城內這二十餘裏路走下來,趙範已經半條命了,再要去城外陪這個來此遊山玩水的商賈走上幾天,這條命是鐵定會送在此人手上。可他有聖旨在身,辦的又是國家祈安的大事,卻又是怠慢不得的呐,不陪著一起走實在是找不出理由啊。

“哎呀,邗城內還有一處地方,那裏極具靈氣,一定能讓林大人看得中。”趙範猛然想起有一個地主沒去走過,顧不得身上的酸痛,急聲對林強雲叫道。

邗城西南角地觀音山,建有大明寺,林強雲選中了與平山堂一溝之隔大雄寶殿西側的一塊台地作為祈安壇址。這裏,透過林木樹隙,能隱約遙望到直線距離一裏外的平山堂。林強雲讓親衛們掩護,背著趙範偷偷用千裏眼看了一下,可以看到平山堂外賊兵的走動,甚至見到有兩三個女子漫步於山路上。

而趙葵一直在南城上呆到日落西山,方回到邗城的官衙,與趙範打來全子才等人,一直商量到半夜,方才各自歇息。

山都昨天與林強雲糾纏了好久,方向恩人討來一件差事,就是去探查李蜂頭的下落。

李蜂頭具體長成什麽樣,這裏的人沒一個能說得清楚,就是賊兵中沒見過其真麵目的人,也說法不一,沒一個準數。不過,李蜂頭有一個特征是眾所周知的,那就是他的右手缺了一根小指頭。

但對林強雲來說,僅僅少掉一根小指就認定誰是李蜂頭本人,這還遠遠不夠。他所擔心的是,萬一沒把人給認準,被李蜂頭逃掉了,那麽這次所做的大量工作,損失掉的人員、彈藥,花費的銀錢就得不償失了。

從臨安一出發,直到昨天為止,林強雲都在與天鬆子、飛鶴子這些道士,與李青雲帶來的俠客們商量,但都沒有想出什麽穩妥的方法,能在必要時把李蜂頭的身份確認。在這種情況下,林強雲隻好同意山都的要求,讓他獨自一個人行動,去查找辨認李蜂頭的真實身份。

昨天到達揚子橋後,林強雲總算答應了山都的要求,到揚州的三角地塊發炮擊潰了賊兵後,馬上便讓他獨自一人上了運河左岸,趁亂潛行往他認為應該去的地方。

通過一路捉獲賊兵招供的線索,山都用了將近一天的時間,認準後麵那夥人的去向,在荒野避開散逃於各地的賊兵,東繞西轉的走了六七十裏,於天色將亮時來到司徒廟下山的大道附近。

“六師弟,你能不能走快些呀,要是師叔入夜時等不到人,我們就會有苦頭吃的。”路上傳來的話語聲很大,氣衝衝地顯得極不耐煩。

聲源距山都這裏地大道隻有四五丈。前後看清沒人。山都竄到路邊一塊大石頭外蹲下,將披風一翻蓋在身上。

“三師兄,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六師弟喘籲籲地埋怨:“從村裏將人擄來,你隻背了半裏路。其他走過的六七裏全是我背著走,怎麽能快得起來呀。”

從微弱的晨光裏可以看到大道的轉角處走出兩個人,前麵一個甩動手裏地樹枝,後麵一個背上有個大布包。甩村枝的人身著兩截村夫裝。昏暗的光線下能大約看到他臉上的笑意:”耶,我們不是說好了地麽,下手擄人是我的事,你則負責將人背回廟裏。嘿,今天這個小娘子可能還是個原裝貨色,不知供師叔們受用後能否輪到我們嚐嚐……哎呀……嘶,好痛,誰用泥塊扔我?”

“三師兄。你怎麽了?”落後了十多步的六師也是村夫打扮,他緊走了幾步。低頭看著路麵行走,嘴裏上氣不接下氣地發問:“這裏又沒別人,誰會閑得沒事來打你?”

三師兄看背著一個大布包的六師弟,估計不可能是他搗的鬼,揉著額頭上的疼痛處,朝四下張望:“怪事,我們那些師兄弟中誰會到這裏來和我們開這種玩笑。好在扔來的是泥塊,若是石頭的話,怕是連頭也會打破……哎喲……”

三師兄揉擦額頭地手背重重地挨了一下,這次可不是擊中後散開的泥塊了,而是一塊兩指大地銳石。這塊石頭把三師兄的手背刺出一個洞,痛得三師兄鬼叫連天。

六師弟一怔神間,頭上也被什麽物事重重地擊了一下,兩眼一黑便滑落倒下,他背上的長形布包也在其倒下的同時,被一條黑影接住抱走。

黎明前的天色越來越暗,低下頭也隻能看到模糊的路麵了,三師兄雪雪呼痛間,忽然覺得周圍靜得出奇,不由得轉身朝後看,嘴中叫道:“六師弟,我們快走,回去把情況向師叔說了,定會讓作弄我們的人吃個大苦頭。咦,六師弟,六師弟你在哪兒?”

剛剛還在與自己說話地六師弟沒有回答,這到底是怎麽了?莫非是有什麽鬼物到此作祟麽。

想到鬼,三師兄渾身爆起無數的疙瘩,“沙沙”聲響起,有物從前後左右向身邊靠近,遊目四顧卻沒見物體。一陣陰森森的輕風吹過,把身上由於急走而冒出的汗水一下子全部吹幹,同時冷氣也從四麵八方往身體內猛鑽。

三師兄“鏘”一聲拔出鬆紋劍,左手捏出降妖訣,腳下踏出七星步,嘴裏喃喃念出一連串的驅邪咒,心裏逐漸安定了些。

“叮”,右手的鬆紋劍猛然一震,一股大力將劍從手中向外扯出,悴不及防的三師兄長劍脫手飛落三尺外,“當啷”一聲掉於地上。捏著降妖訣的左手不知哪個指尖也有物擊中,入心入肺的疼痛讓三師兄幾欲昏倒,叫出一聲“有鬼”後,再顧不得六師弟的死活,撒腿朝山上就跑。

衝進半掩住的側門,再奔百十步就是掛有符錄旗幡的側殿,三師兄一入側殿門內,看清數尺大的旗符錄,快跳出胸腔的心總算慢慢安定了些許。閉上眼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跪到供奉的神像前,喃喃小聲祝告:“三清天尊、四大天王、五方謁諦,弟子此行雖說是有違道規之舉,但卻是受師叔所差,不關弟子的事,要怪就請去怪師叔好了……”

三師兄的話還沒講完,頭上“噗”的一聲,又被擊中一下,這次沒有在廟外時般的疼痛,但受到的驚嚇卻是更甚。到了廟內那物事還追上來作祟,這就不是妖邪鬼物那麽簡單了,鐵定是巡行於各處的五方謁諦。對著上天的神祗,他不敢再說話,隻是顫抖著伏下身,抽泣細聲暗哭。頭上“嗡”地一下,他就癱下地去。

不知過了多久,三師兄迷迷糊糊中聽感到有不少人奔入偏殿,隨後被人抱起。

再過不了一會,廟裏有人向主持報告今天有貴人來進香,六靈上人匆匆吩咐幾個弟子幾句,呼喝全部道人取出各項物事,準備迎接貴人的到來。

不久,一條黑影隨著進入地室的道人閃身入內,此後就再無其他動靜。

平山堂下麵的東南北三麵。土牆木砦基本壘成。隻有靠司徒廟地西麵既不當道路,也有深溝亂石作為屏障,此時還在進行分段施工。要從這竹木茂密地林叢裏潛上平山堂,對山都來說。真是太容易不過了。

可是,山都也有他為難的地方,那就是這座山包上稍隱密些的藏身地,都是臭烘烘的。而且。這裏地人也太多了,不但藏身不易,並還隨時會有賊兵到林木間屑屎撒尿。有好幾次,山都差些兒就被尿水淋到身上,害得他不得不冒著被察覺的危險,又是扔石頭,又是丟泥塊的,方把撒尿的賊兵引開。

這個白天難為了山都。天色一入夜,這裏卻成了山都活動地天下。他時而在路邊變成一塊不起眼的半大石頭,時而把四色鬥篷翻到青褐的一麵,整個人伏在地上與山地溶成一體。更多的時候,山都是用帶鉤的絲繩,從一株樹上飛蕩到另一棵樹上,僅用了一個多不到兩個時辰,山都便從西麵的山坡潛至平山堂外的李蜂頭帥帳外。

好在所帶的工具不少。山都取出一把小鏟子,在七色彩帛張蓋起地棚外相度到一處極好的位置,悄無聲息地開始動手挖掘。

這是用石板鑲砌地平台,山都要在台側邊挖出一個能藏身的洞穴,還必須留出孔洞,以便能看清外麵的情況,最好是能把李蜂頭的麵目看得清楚。以後恩人要報仇時,才能在自己的幫助下,將人準確的認出來。現在是正月初四,夜裏的可見度不佳,方便山都挖穴地操作。

但來往走動的賊兵斷斷續續,對山都的挖穴藏身工程影響很大。直至亥時,山都才把一塊尺五方正的石板撬起移開。石板下是不很緊實的山土,挖開倒不是什麽難事,困難的是必須將挖出的泥土運到別處散開,還要讓人看不出這些新挖出的泥土。個子矮小的山都做這項工作費去了三個多近四個時辰,方把所有的工程做完。等山都將石板拖回原位蓋上時,東天已經透出曙光了。

藏身洞做好,現在是挖出偷窺孔的時候了,在洞內開出可以看到外麵的孔洞,隻要小心些不發出聲響,倒也沒什麽危險,山都不到兩刻時間就處理好了。正當他想躺直身體美美地睡上一覺時,在小孔外近處傳來的話聲卻讓他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李鐵槍李全了,明白麽?”一個粗豪沙嘎的聲音幾乎是在山都的身邊響起,讓他嚇了一跳。左右看看,洞內確實隻有自己一個人,山都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呸,什麽時候我的膽子變成這麽小了,連別人的說話聲也嚇成這樣。”

“遵命,小的不會露出破綻的。”另一個同樣粗豪沙嘎的聲音口氣恭謹的回答,但已經聽過前一個聲音的山都,在後一個聲音入耳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另一個人的說話聲。

暗道:“好啊,恩人真有兩下子,早就料到這什麽李蜂頭會再找出替身來蒙混的,這下讓本……本……逮了個正著,哈哈,合當讓本……本……立個大功。”

要自稱本什麽,山都實在是想不出來,他沒有別人般的當官,也不像恩人般有姓,既不能說什麽“本官”,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恩人般的自稱“林某人”。所以連著兩次山都俱是把心思用在如何表達自稱的問題上,一時沒再聽到外麵的兩個人說了些什麽。

“今、明兩天,你就在這個大帳內不要出去,先再演練兩天再說。”先那個聲音厲聲吩咐道:“若是再有出現半點差錯,別怪本帥將你送去給三娘做玩具。你也看到了,那些成為三娘玩物的人是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了,我們回去。”

山都心裏暗暗叫苦,剛才隻一疏神就沒聽到這兩人講的什麽話,慌忙取出一具小千裏眼湊到小孔中往外看。嘴裏小聲念叨:“咦,有三個人呐,我還以為隻有兩個呢。唔,看清了,這人走路很大步,有種說不出的……管他是什麽,隻要我記住就好了。哈,另外一個蒙著臉的,也有那麽高啊,不知哪個才是真正的李蜂頭?唔,想必他們長得很相像,否則也不會讓這替死鬼來假扮他。哦,原來長成這樣,不怎麽樣嗎……嘿,他們又回來幹什麽?”

石台下已經走出十多步的三個人,這時又往回走,一人大聲說:“李英,你再仔細查看一下,他在外貌上還有什麽破綻,露麵後就不能再動手腳了。”

山都看到其中一人身長八尺,長得銳頭蜂目,身高臂長,膚色黝黑,國字臉形,留有短須,外露的肌肉看來十分紮實。此人眼睛很大,雙目炯炯有神,行動間有股威猛的氣勢,看來霸道得很。按山都的經驗看,他自認在與其對麵時,決不是這大個子的對手,一定會被他打得亡命逃竄。

“原來沒麵巾遮臉的才是真正的李蜂頭,他這個鬼樣子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下我可認得他了。”山都暗自嘀咕道:“那扮李蜂頭的人模樣雖然有幾分相像,但還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是假冒的,不知……”

“大帥,小的查看清楚了。隻要離得稍遠些,沒人能看出容貌的不同。”一直沒有出聲的另一個矮小文士,先走開十幾步偏起頭對解開蒙麵巾的人看了一會,又走近假李全身邊,對其又摸又捏的做作了一番後,抬頭拉起假李全的左手,指點著說:“除他這左手的小指切到根部,不像大帥般留有三四分長外,其他倒是沒什麽破綻。依小的想,除幾位天天見麵的親近大將外,其他兵將是看不出什麽來的,盡可以放心讓他在出戰時去蒙混宋軍。再說,有小的和大帥本人在一旁守住,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差錯。”

“很好,你先帶他下去歇息,到時候聽本帥之令再放他出來。”李蜂頭環目四顧了一眼,獨自轉身走了。

假李全係上蒙麵巾,躬下身體怯怯地向李英問道:“李大人,小的還要在暗屋內躲多久啊,這幾個月來我都快悶死了,是不是……”

原本笑眯眯的李英這時臉色一變,踢了假李全一腳,惡狠狠地罵道:“住口,有吃有喝,還有一個騷娘子整日在內裏相陪,你卻竟敢說出什麽快悶死的話來。哼哼,你是否還要大帥再將手指切下一兩個才會安份些呀?!”

假李全連聲告饒:“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了,求大人放過小的這回罷。”

“廢話少說,快走……”李英又踢了一腳,一邊罵罵咧咧的同假李全向另一側走去。

這時的天已經大亮,空中能看到幾許金光,估計太陽也將馬上出來了。四外的腳步聲逐漸多了起來,不時有人從附近說些亂七八糟的鬼話走過,還有人走到洞穴邊掏出**對台下撒尿。

已經把李蜂頭的真麵目認準了,山都再懶得去管這些雜事,把五寸長的千裏眼塞回袋中,平躺下地轉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更舒服些。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聲自語道:“睡個好覺先,晚上再溜出去潛到山下罷。”
嚴羊 發表於 2018-7-24 10:57
卷八 第十七章

揚州城外,李蜂頭圍城的士牆、木砦基本建成,連圍城壕也有數十裏的長度。

城外到處都是賊兵和被抓來勞作築城立砦的民夫,大白天要在數十萬人中蒙混,想也不用想,看得出來沒那麽容易。

初五早晨,山都溜出平山堂後,在城西偷偷摸摸的遊走了一天。任是他潛蹤匿跡的本事再怎麽好,任是他身上帶著的工具小玩意和殺人的利器再怎麽精巧厲害,任是他使出各種手段殺掉十多個賊兵的哨探,都隻能遊走於距城七八裏外,被疑神疑鬼的賊兵追索得在山野裏奔逃避禍。無論如何也沒能抓住潛近揚州的機會,令他覺得很是沮喪。無法可想的情況下,累得渾身酸痛的山都,隻好依照天鬆子的吩咐,轉了個大大的圈子,又回到平山堂附近,繞過邗城北麵,於初六日的中午時分來到大城北的“鬼砦”西北角。

山都這時還不清楚,武誠的鐵甲騎軍是否已經到達,他們是否到達後又離開這裏進入揚州城了。他隻是按照天鬆子所說的,城外探察李蜂頭真麵目的事了之後,到這一帶尋求自己人的幫助,以便能盡快的進入揚州與恩人會合。

總算還好,山都沒費什麽事就看到留守在此地的人,幸虧從衣著和所用的兵器上認出了護衛隊員,沒發生什麽大的誤會。看到自己人,山都和留守的護衛隊員都高興,山都也借機在“鬼砦”休養,以補充兩天來消耗過大的體力。

初五這天。趙範和林強雲早早就一起到觀音山大明寺。讓征集來的一百民夫先將選中地塊上地竹子砍下,清理出五畝大地一塊平地,再按道士們用石灰粉畫出的輪廓開始夯築土台。

趙範在將監工的事務交給隨來的吏員之後,自己帶著幾個隨從。

信步往四周行走察看。走到地塊地西側時,趙範看到林強雲將一哨親衛分為兩組,一組親衛正忙碌著將砍下來的幾堆竹子,用腰刀修削成兩丈五六長。較細一頭鋒銳的竹竿。另一組人則在邊上燃起幾個火堆,一部分人將已經砍削好的竹竿放到火上烘烤校直,然後傳給另一部分人,讓他們將削尖地頭部再放於火上燒。

陳君華滿麵春風地叉手抱胸站在邊上,偏著頭細看林強雲和他的親衛一麵嬉笑講解,一麵手腳步不停地揮刀砍削,搬運成品。

“林大人,你們這是幹什麽呀。把這些竹子拿來做成這樣,用在何處?”趙範奇怪地走近林強雲身邊。疑惑的問道:“是將祭壇建好後,布置道場作法需要用的麽?”

“嗬嗬!承趙大人下問,小子不敢有所隱瞞。”林強雲笑嘻嘻地回答說:”趙大人請看,這些砍下來的竹子全都隻有一握大,現時剛砍下也還太多水分,不適用它來燒火取暖。放在這裏堆著既占地方礙手礙腳,又浪費了這些好用的材料。小子想。既然沒有其他的用處,我們不如將這些一時連取暖也燒不著的物事來個廢物利用,將這些竹子做成殺敵地兵器,或者可以在與李蜂頭賊兵的戰鬥中起到一些作用。”

趙範奇道:“耶,用這樣地竹子做兵器。它們可以做成什麽兵器,要如何使用啊?”

“如何使用?趙大人一看便知。”林強雲向親衛們大喝道:“清出場地,大家讓開。林某人要將使用竹槍的樣子做給趙大人看看。”

趙範對於林強雲這百多個年紀輕輕的親兵,看得真個是又驚又奇,他們回應聲音的整齊嘹亮,有序而迅速的清場動作,臉上充滿朝氣而燦爛的笑容,在在顯示出他們具有高昂的士氣,和訓練有素地老兵氣質。這些,都是朝庭的淮東軍、淮西軍及襄軍隊伍裏所沒有,也是最最缺乏的東西。趙範心裏暗歎:“可惜,如此的一支軍伍,竟然落在這個商賈小人的手裏,真是太可惜了!若是本官手上有著這麽一支軍隊,哪還會發愁不能將李蜂頭打敗呀。”

林強雲等親衛們清理出二三十丈方圓的一大塊空場地後,過去竹槍堆中抓起一根經火烘烤校直過的竹竿,走到相度好位置上,擺出個挺槍的姿勢,左右看了一眼,便開始動作。隻見他每往前踏出幾個碎步就一下突刺,嘴裏也高喊出一聲:“殺!”

似這樣大步前行,再跨個大弓箭步的五下突刺,遠出六七丈的林強雲停步。以極快的速度將竹槍朝天一豎,保持身體的平衡“忽”地一下九十度側轉,直立的竹槍同時往側麵的方向倒下。林強雲左手上提,右手下撈把竹竿抓住靠腰平舉,再如前般的又是五次突刺。

四個方向都演示了一遍後,林強雲將竹槍往地上一頓,轉過身來向趙範高叫道:“這樣使用竹槍如何?若是賊兵當著了這些比他們兵器長的這種竹槍,會是個什麽模樣,相信能起到些作用吧。趙大人可是看清了如何使用這種兵器的麽?”

這一瞬間,趙範隻覺得從林強雲身上傳過來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讓他想立即閃身避開。還沒等趙範有所動作,這股氣息頃刻間便消散於無形,更是讓趙範一時間無所適從,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陳君華似笑非笑地走到趙範身邊,在他背部拍了一下,沉聲輕喝:“趙大人,等這些竹槍製好後,請選出相應人數的士卒,找個寬敞些的校場,讓他們練得精熟後便可用得上了。”

“哦……陳元帥說什麽?”趙範身體一顫下,回過頭向陳君華問道:“用這樣的竹槍還需要訓練,以本官想來,這麽簡單的挺槍刺出,任是誰人都隻要一看就會,何須費時費事的對他們訓練呢?”

陳君華笑笑,招手將趙範一個高大的親兵叫來,大聲說:“這位兄弟。你們趙大人說誰看了一次就能學會使用竹槍。你覺得怎麽樣?若是你也和趙大人一般地想法,那就拿上一根竹槍,按林大人剛才地樣子做一遍給大家看看。”

那位親兵遲疑地向趙範看了一眼,趙範大聲叫道:“趙福。能學林大人的樣子比劃一下給林大人、陳元帥他們看看麽,如果覺得沒什麽問題,那就依樣畫葫蘆的照做一遍好了。”

林強雲那些還在忙碌的親衛們,剛開始時也和趙範一樣。認為這麽簡單地把長竹竿抓在手上往前刺出,是一看就會的事,沒什麽難的。大家試了一下後,方發現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將竹槍刺出,並不是想象中地那麽容易。這時見到又有人來出醜了,而且這個出醜的人,還是揚州這裏最高指揮官一一趙範的隨身親兵。不由得都停下手裏的工作,呼拉一下招朋喚友地跑了過來。你推我擠的圍在四周看起熱鬧。

前天水戰隊的戰友們被城裏的官兵攻擊,傷亡了百多人的隱痛仇火還沒消掉。經過昨天地打聽。又知道了前一天率軍對水戰隊發動攻擊的人,是淮東提刑趙葵,也是這位製置使趙範大人地親弟弟。有氣沒處泄的親衛們對他們兄弟倆都帶有仇視的心理,此時能親眼看到趙範的親兵出醜,總可以出掉些心中的惡氣,哪還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趙福的想法與趙範一樣,嘴裏大咧咧地向主子回答說:“大人萬安。這有什麽難的,小的照樣可以做得和林大人般利索。說不定……”

說不定會怎麽樣,趙福沒講出來,隻是用不屑的眼光向迎麵而來,走向趙範的林強雲督了一下。

林強雲沒和這位趙福計較,隻是朝他淡然一笑,搖了搖頭自顧走到趙範身側,和陳君華對視了一眼。

那位趙福俯身抓起林強雲放於地上的竹槍,這才警覺到事情並非自己所想的那麽簡單。這枝剛砍來來削成丈五六的長竹竿,別看才僅一握大小,其重量最少也有三十斤上下。竹竿的中部抓在手上還不覺有什麽不便,一旦把竹槍的一頭握住平舉時,雙手所承受的就不止是三十斤重量這麽一點了。虧得趙福長得人高馬大,身上的力氣之大,也是趙範親兵中數得上的人物,還不至於一拿到竹槍就出彩現醜。

其實,趙福並沒有注意到,剛才林強雲握住竹槍的雙手不像他一樣抓在最端部,而是有數尺露出身後。而且,趙福也沒去想,林強雲為什麽要在轉向突刺前,先將竹槍朝天豎立後再放平。他隻是任著一股了蠻力,想當然的依自己的方法去使用這枝竹槍。

第一趟的突刺,趙福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看來與林強雲相比也不會相差多少。這就讓趙範鬆了一口氣,也令得他手下的親兵們哄然叫好。

可是,趙福要轉向側麵進行突刺的時候,就出現問題了。趙福並沒有像林強雲一樣將竹槍豎起後再倒往自己朝向的方位,而是直接將竹槍橫著向側麵掃,試圖用這樣的法將攻擊的方向比林強雲更快地改變過去,好以此來羞辱林強雲他們。

可趙福又哪裏知道,數十斤重,兩丈多長的竹槍,怎麽可能一下子從前刺中再轉向橫掃呀,一般人哪裏有那麽容易辦得到的?

再說了,即使他有那樣的力氣,也應該在發力轉向時尺全力,快至預定位置時將大部力道回轉慢慢地收勢,才不至被自己的餘力拖倒。地除非這個趙福有像陳君華這樣的驚人膂力,還必須如陳君華般的高強武功,又用慣了長槍的人才能比較容易的辦到。

趙福手中的竹槍倒是被他好不容易地轉過了方向,卻是因為用力過猛,被到位後繼續朝使力方向的竹槍拖動,再沒法保持住身體的平衡,站立不穩的跟著竹槍往側邊踉蹌衝出了幾步方將身形穩住。身體倒是衝出後被他勉強站穩了,可他手上的竹槍則再也沒法平舉,槍尖斜斜的拖在地上,把剛清出的這塊地麵上劃出一條弧線。其人也由原本意氣風發的戰士形象,這時轉變成了一副被打敗,正要丟棄兵器的逃兵模樣。

“哎喲喂,瞧這大個子的模樣……”

“嘴裏才說出沒什麽難地事。卻被他做得這麽差勁。整一個逃兵地榜樣……”

“哈哈,有頭無腦的家夥,剛才說什麽來著,這樣狼狽地出乖現醜。還大言可以做得和我們大人般利索呢,不知羞恥……”

四周觀看的親衛們一見趙福這等的狼狽形狀,立時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把個趙福羞愧得恨不能鑽下地去。親衛們地挖苦嘲諷的話語。也把趙範鬧出了個大紅臉,若非有這麽多人看著自己,他真恨不得立時就將趙福立斬泄恨。

“趙大人,你可是看到了,沒經過一定時間的訓練,這種竹槍並非一般人想的那樣容易使用。”陳君華地話讓趙範免去了些許尷尬:“大人還是去選一部軍兵,將如何使用竹槍的方法學好後再說吧。這種竹槍以大人的眼光看,在對上李蜂頭的賊兵時。是否有用啊?”

“哦……陳元帥你說什麽?”趙範從失神中回醒過來,不知所去的向陳君華問了一句。

陳君華再把話重說了一遍。趙範沉思著點頭道:“這樣啊……對,有用,肯定有用的。兩丈五尺多的長槍,比賊兵們所使的槍矛長了丈二三,一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咦,陳元帥。你是說這些竹槍全都給我們用麽?”

陳君華笑道:“嘿,在此大敵當前之時,趙大人還分什麽你們我們地,不是太過見外了麽。這些竹槍當然是給城裏的大軍用啊,否則我們緊趕著忙活,做出這些竹槍來幹什麽。趙大人,請吩咐他們一定要從軍中選那身高體壯地軍卒,用起這種竹槍才不致使不動。那些個子矮小,沒什麽力氣的人盡量少些,占總人數的三分之一便好。”

第二天是正月初六,李蜂頭派出大隊人馬於城東疏浚運河,要以運河作為圍城的壕塹,以及方便運糧。趙範、趙葵也派遣諸將集合軍兵,瞅準時機突出東門掩擊。李蜂頭沒想到官兵敢出城,不備之下沒法組織抵抗,慌亂間急忙回頭朝土城走。

趙葵見有機可乘,率官軍隨後緊追,亂成一鍋粥的賊兵和民夫被踩踏、落入河中溺斃的有四五百人之多。正當官兵追趕賊兵的時候,賊將鄭祥押運兩百多艘糧食來到,給趙葵撿了個大便宜,一下子奪得糧船九十餘艘,獲取稻穀四萬左右石。

接下來地幾天時間,李蜂頭一直派兵押著民夫在東城一帶活動,趙範與趙葵則派出軍兵針鋒相對地進行攔阻破壞。你來我往,或勝或敗,雙方互有死傷,而且都全神貫注的樂此不疲。

城中的守軍畢竟人數太少,沒法與李蜂頭的數十萬軍相較勁,雙方死傷的人數雖然不相上下,但得不到兵員補充的官兵則漸漸支持不住了。

趙範幾天來一直和乃弟一起出城指揮作戰,自然是意識到這樣不是長久之計,與李蜂頭拚人力,兵多將廣的賊兵拚得起,少掉多少他都不怕,隻須將擄來的民夫補入軍中便是。而宋軍則不然,這樣下去所吃的虧太大,一是城內並沒有數十萬民夫,城中商鋪、作坊內的夥家、工匠別說征入軍中做士卒了,怕是叫他們上城站著充個樣子也沒多少人能多立幾個時辰。到了這時候,趙範想到了由陳君華訓練的一千五百軍卒,也暗中打起了林強雲帶來的一千多護法軍的主意。

正月十一下午,趙範急匆匆地行往夾城的教場,他一邊走一邊暗自嘀咕:“從淮東、淮西幾位統製都統的口中所說,他們以前都是這位護法軍元帥陳君華的部下,對其人可是警畏得緊呐。據說,陳君華此人早年以一杆“霸王槍”縱橫江南、荊湖四路,馬前從無十合之將,十多年未遇對手。他的武功勇力眾口一詞地斷言,比之李蜂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見其人是個大有能耐的軍將。如果能說動他帶兵出城相助,或者可以將如此被動的戰局扭轉過來也未可知呐。”

趙範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想看看那一千五百軍兵使用竹槍的訓練進行得如何,是否可以派上用場。二則也想和陳君華商量,讓他代自己去和林強雲說說,請護法軍派些人出戰。幫助粉碎李蜂頭將揚州城困死的計劃。

夾城是個東西寬一裏餘。南北長兩裏左右的長方形,整個夾城像是一個大兵營,除軍兵們所住地房舍外,就是六七個大校場。內裏除了兵與將。幾處營區地商鋪也是由各軍派出的回易人員所開設。城內兩個軍伎院的四五十個軍伎也歸屬軍伍編製,沒有一個平民在夾城內居住。

夾城南端的教場內,竿槍林立、殺聲震天,四個三列橫隊地戰陣在四位將軍的指揮下。整齊有序地踏步突刺,真個是一派火爆凜烈的氣象。

“果然是有章有法,帶出城去差堪可以一用了!”趙範想不到才五天的時間,原來並不出眾地寧淮軍,就被陳君華訓練成了這樣的一支勁旅,心裏更是對有如此能人相助的林強雲生出了忌憚之心:“此人開了大商行得利而有錢,史相公對其青眼相看得了官位有不小的勢力,再加上這支所謂的護法軍有武裝在手。我們兄弟是得小心應付了。”

這幾天的時間裏,林強雲一門心思地在道士們的幫助下。指揮民夫夯築祭壇。

陳君華被趙範請去,讓他教授一千五百名從寧淮軍中選出的軍士,練習使用長竹槍。那些寧準軍被陳君華收拾得叫苦連天,幸虧五六天地時間練習下來,軍士們好歹能把竹槍使得中規中矩。槍陣的運轉雖是還有點參差不齊,除運用時稍嫌太慢了些兒外,也勉強可以在帶隊將領地指揮下。做到進退有序了。

在陳君華的眼中看來,這些寧淮軍所學到的,僅不過是些皮毛,真正要起到在戰場上發揮作用,應該再有一個月的時間,方能讓這支軍隊做到如臂使指,使用起來才會得心應手。

立於將台上的陳君華看到趙範從教場外走來,下了將台大步迎上去叫道:“喲喝,趙大人今日怎地有閑功夫到這裏來巡視,不必再率軍出城與賊兵接戰了麽。”

趙範臉上的神色有點尷尬,帶著一絲苦笑快步搶上,親熱地拉著陳君華的手說:“陳元帥,本官是來此看看寧淮軍地,這些時日與李蜂頭交鋒,並沒占到什麽便宜呐。再無生力軍出戰,隻怕我們真的會被困死在揚州城內了。”

“怎麽,趙大人可是要將這還沒練成的竹槍兵調出城去作戰麽?恐怕還太早了點吧。”陳君華的話讓趙範的情緒有點失落,接下來說的話卻又使他振奮起來。

“這一軍的竹槍雖然還是初練,但也可勉強用於裝裝樣子嚇唬賊兵了。”看到趙範苦著臉沒吱聲,陳君華說:“不如這樣,明天本帥將這一軍帶出城去為趙大人押陣、壯威。另外,我們的護法軍也閑了多日,明天也派出一部參戰,大人以為如何呀?”

趙範大喜,有陳君華肯自動提出要率寧誰軍、護法軍出城助戰,那可真是太好了。多出這兩三千生力軍,雖然對大局不會起多大的影響,但也聊勝於無。他所高興的是,自己一方增加了陳君華這樣一個威名赫赫的能戰之將,最起碼自己這方有了能製李蜂頭的高手,各將領再不會提到李蜂頭就顯現出畏縮不前的神態了。

別看趙葵也是個以勇力自傲的人,趙範可是極為清楚自己這個胞弟。

自那天在城南與李蜂頭交過手後,趙葵就對李蜂頭深具戒心,不敢再輕言與其博戰了。

以趙範的心裏想來,陳君華的出現,極可能對現如今戰場上的形勢有所改觀,城外孵再不盡是賊兵可以橫衝直撞、耀武揚威的地方了。他試探著對陳君華說:“陳元帥,能否與林大人商量一下,讓他在西城也設上一兩個法陣,用其道法仙術助我等一臂之力?”

見陳君華麵有難色,趙範慌忙再補充道:“城西的戰場上不敢勞動林大人出手,隻是請他將法陣設好以防萬一。林大人隻要能作法攔住由東城和南城繞過來助戰的賊兵,不使我軍形成寡不敵眾之勢,使明日之戰更有取勝的把握就可以了。”

陳君華想了想,並沒有立即拒絕,把話說得莫棱兩可地回應道:“這個麽,末將去與他商量倒是不難,難的是建壇的事務正緊,我那侄兒不一定會有時間。而且。這次我們來揚州隻是為國家祈安而做一件**事。所帶地法器數量雖是多了一點,但多出來地數量實在是有限。前些天來此的河道上與賊兵一路搏戰,法器用去了不少,所餘的僅夠祈安之用。而每次作法卻敵。需要用出的法器數量不菲,怕是明天將所帶地器械用掉後,行法祈安時所需的法器會不敷應用啊。再者說,後天就是祈安的吉日。就是我們所有人全部開工,修複、趕製損毀的法器,人手不足不說,所需地材料也沒銀錢購買,隻怕來不及呐。”

趙範一聽陳君華的話,覺得有些門路了,馬上接口說:“陳元帥,工匠的人手不是問題。揚州有六個甲杖兵器作坊,要多少匠人盡可從中勾抽。銀錢麽。製司總所曆年來也還存有一些,加上今年收回的回易本錢,想來應該可以夠用。隻是需要林大人和各位道長們多辛苦些,明天設陣行法後將用掉的法器製出補足。這樣好不好,請陳元帥去和林大人說,工匠要多少就從各個作坊中調用多少,所需的銀錢隻管去向總所度支。如何?”

既然有人有錢可以調用。自己方麵也可以派人到官府的作坊,學到些民間不易得到的技藝。甚至……可以……或者能將揚州這裏幾個作坊地高手匠人都給說動,弄到山東地境去,哪還有什麽不好商量的。

陳君華表麵上裝出一副勉為其難地樣子,向趙範道:“趙大人既是這般有誠意,想來我那侄兒也不能不給趙大人麵子,末將把這幹係一肩擔了,拚著被他埋怨,這就替我那侄兒答應大人的要求。不過,大人須得以製司衙門的名義出具公文,以便將事情定下來。另外,還要在西城牆上騰出兩段適宜設陣的位置,每處的長度約需五十丈左右。還要下令嚴禁軍民人等到法陣左近窺探,不得讓人以任何借口到法陣內攪擾。”

“當得如此,當得如此。”趙範沒想到陳君華這麽好說話,喜滋滋地滿口答應了陳君華的要求:“本官這就去安排,今日就能辦好。”

陳君華:“既是如此,末將也去安排,讓人將設陣的法器先搬到城上,以免到時法陣不及應用。還有,為了保證明天城西一定能勝出,南城地水門也應讓我們的船隊駛出,封鎖南城的這一段運河。這樣的話,即使賊兵要調動赴援城西,也需要繞出很長的路,可以讓我軍得勝後的疲兵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城內。”

十二日,趙範部署趙勝率統製陸昌、孫舉於北門設立橋頭堡砦,自己則和乃弟趙葵陳兵於西門。

北門外,賊兵派了步軍騎兵分數路來戰,趙勝有防護的工事掩護,又有陳君華派來的兩哨護法軍協助,不必官兵動手,僅用二百多具手弩,就遠遠的將敵人擊殺了數百,把他們打退。

西城,賊兵卻是從卯時初到辰時正的一個半時辰中,任憑官兵如何叫罵邀戰,都閉壘不出,隻在砦牆上與官兵對罵。李蜂頭間地裏則調兵遣將,悄悄做好與宋軍大戰的準備。

趙葵對趙範說:“賊兵是要等我們收兵時再出來突擊。哼,他們想得倒是美,看我叫他們也吃個大虧,才會知道厲害。”

趙範:“你打算怎麽做?”

趙葵笑笑,附在哥哥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問道:“你看怎麽樣?”

趙範:“好是好,就怕被賊兵們發覺後,另外又有什麽樣詭計,那時我們就反會吃個大虧了。”

趙葵笑而不答,隻是命令帶出城的五百騎兵,要他們悄悄地移軍至破垣門前的一個坡地背麵。然後命令統製李虎將五千步卒整理好隊伍,慢慢而戒備著往城裏退,用以引誘賊兵。另外派出一隊兵卒,護送趙範回城讓他相機調兵。

林強雲聽陳君華說今天要和李蜂頭展開大戰,也想來看看趙氏兄弟是怎樣指揮,好從中學到一點打仗的學問,便也將跟老道們學習布置法壇的事情暫時放下,來到西城上觀戰。

一大早,林強雲先去兩處設立炮陣的地方轉了一圈,向指揮作戰的程逢、李叔臨及幾位子母炮、小炮哨長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帶著親衛慢騰騰地來到西城頭,恰好趙範也於這時回到了城上。

趙範和林強雲寒暄了幾句。知道法陣已經就緒。心中大安之下,轉身忙著去布置令台,無暇與人多說閑話。

看過了城外的地勢,也見到賊兵營砦中調動的情況。林強雲按自己地想法,整理出一套作戰方案,理出頭緒後,又去和趙範地參謀官們打交道。

當他向趙範的隨行參謀問清了具體情況後。相較之下發現雙方各有優劣。

官兵人少,這次調集來準備投入城西戰場的兵員約為三萬上下,但勝在訓練有素,指揮係統完整靈活。李蜂頭的賊兵雖然沒什麽訓練,則是人數眾多,按參謀官地估計,賊兵參戰的人數將會有五至六萬,是官兵的一倍。

而且還有相當部分兵頭乃身經百戰的老兵痞。

仔細與自己所想戰事安排地對比了一下,認為這場戰鬥要是由自己來指揮的話。並不輸於趙範的布置。反過來一想,他又覺得趙葵的調度也很合理,即使沒有自己的子母炮、小炮助陣,最起碼也有六七分的把握能打勝今天的這一仗。實際的情況就要看雙方軍隊地戰鬥力,以及軍隊各方麵的素質了。

官兵地隊伍方開始移動,果然有七八千賊兵分成三路,由北、西、南三個方向朝舊市河改成的城壕猛撲。主將李虎早有準備。揮槍奮力前衝與戰。同時,城頭上的弓箭手、袍手也向城下發射如雨的矢、石,掩護步軍逐漸退進城中,把南北兩路的賊兵打得離開城牆擠向中路。

眼看官軍的步兵小半過了橋,一部分官兵也退入城門內了。這時,從東北方向又有一隊三千餘人的賊兵騎軍出現,向沒過橋地官兵衝來。同時,遠處塵頭大起,賊兵的後援也趕到,不多時就會投入戰場。

趙葵等的就是這一刻,率領一軍衝出城門,揮舞長槍高聲吼叫:“出城列陣。”

此時趙葵策馬帶騎軍衝過河,先用弓箭射住陣腳,官兵步兵蜂擁從浮橋、吊橋上出到西城外,排出三層的戰陣以待。

林強雲取出一具小千裏眼,背著趙範往城下看,隻見以官兵步軍刀牌手、長槍手先結成穩固的前陣,第二層則是刀槍混編的步軍,最後一層為兩千多人的騎兵部隊。他不明白趙葵為什麽把便於衝陣的騎兵放到最後,而讓步軍先和敵人接戰。決定回去後一定要向陳君華問清楚,趙葵這樣的排陣有什麽好處。

巳時,賊兵開始向官兵發動攻擊。

趙範在戰鬥進行了兩劑時辰後,以各色旗幟為號,派出李虎、趙必勝等將各率馬軍五百、步軍一千,分兩路迂回到賊兵側背進行衝擊。

城頭上的旗幟揮動,官兵陣後的一千騎軍在宋兵讓開通道的大陣中通過,由弓箭掩護開始起步向賊陣突擊。

以趙葵為首的一千輕騎兵出陣橫衝,三道夾擊之下,李蜂頭先到戰場的賊兵已經開始有些混亂了。

兩刻時辰後,三個城門也大開,一隊隊的官兵排著整齊的隊形奔到河對岸,不消多久就完成了列陣,緩步前進。其中,從中閭門出城的官兵最為顯眼,褐紅色的一片人潮中,雜有點點白色,林立的長竿間,蒙皮盾牌藍橙黑三色繪出的鬼臉獸麵十分耀眼。褐紅色的幾個長方形戰陣中,白點、盾牌交織其間,組成橫、直、斜都是一線的圖案。每個方塊前頭,都有一個黃褐甲的騎士領先,想必是各個方陣的率隊將領。

林強雲舉起千裏眼一看,不由得“哈”一下叫出聲來:“快看,這是我君華叔訓練了好幾天的竹竿長槍兵,哦嗬,穿白衣的是我們的弩兵呐,我說怎麽官兵中會有白袍戰士呢。嘿,真好,隻用幾天的功夫,就把這些亂糟糟的寧淮軍調教得成了勁軍,我叔那元帥‘霸王槍’的稱號可不是讓人白叫的……”

這時候,竹槍方陣前的陳君華一身裝束沒有變,還是白戰袍藍底鑲紅邊背子,他身後一隊卻是由武誠帶來的五十名鐵甲軍。他所率領的一千使用竿槍的寧淮軍,在三哨護衛隊和五百本部刀牌手的掩護下,過了河就分成四個小方陣,跟在陳君華這一隊鐵甲軍後麵向戰場中緩緩前進。

離戰場一裏餘,陳君華高舉長槍大吼,當先策馬起步,五十名鐵甲軍也在陳君華出聲的同時打馬前衝。

林強雲開始還不明白,為什麽君華叔在距離敵人這麽遠的地方,他就要率隊開始衝鋒。不一會後,用千裏眼觀看得很清晰的林強雲就知道原因了。隻見陳君華一馬當先越跑越快,帶著馬後揚起的一股塵土,像支放慢了速度的雷火箭般直射入糾結在一起的戰陣中,挑起的人體如同大頭箭矢爆開一樣,向四下裏拋飛。

五十個鐵甲軍被陳君華遠遠的拋在後麵二三十丈遠,就在陳君華殺入纏鬥陣中的片刻後,也似一把黑色的利劍似的,順著陳君華分開的裂縫,分波劈浪般的將湧動的人流破開一道溝塹,向汪洋大海中遠去,遠去……

四個寧淮軍的方陣過了好久,才慢騰騰地到達又由糾結的人流合回的戰圈外,在各方陣戰將的指揮下,用長竹槍按這幾天訓練的方法,向敵人發起一波又一波的突刺。每響起一聲叱喝,就會有一個方陣前衝數尺,也就是一波的突刺,會有十數個以至數十個賊兵被長竹槍捅穿而倒下。倒下地的人不死也是重傷,基本上沒有再戰之能。有個別極為凶悍的賊兵倒地後,還拚出餘力想對前進到身邊的官兵動手,也被雜在隊伍中的護衛隊員用無羽箭釘在地上,或是被刀牌手斬殺當場。

這不到兩千人組成的四個方陣排成弧形,每前進不到一丈便停下,清開死傷的攔路屍體後,再往前行進一段。這樣的作戰方法很安全,但非常累,速度也是極慢。可他們這一方麵殺傷敵人的戰果,卻是其他各路兵馬可望而不可及的。

趙範在城頭上看去,隻見這四個像蝸牛般緩緩行進的方陣,每過一刻時間,在他們前進的道路兩邊,會多出兩道黑中夾紅的痕跡。整整過了一個時辰,這四個方陣才前進了不到兩裏,可被竹槍刺殺拖至陣邊留下的屍體,已經有近兩千具了。反觀四個方陣中人,沒有幾個陣亡的,隻有數百傷兵,被後麵跟進的人抬回城中醫治。

這樣的情況使方陣附近的其他各軍士卒們看得羨慕不已,許多自認勇力不足的將領幹脆將本部人馬帶到這幾個方陣左右,借四個方陣的突擊威勢撿些便宜。如此一來,更使得四個方陣沒了左右及背後受攻擊的顧慮,可以放心大膽地往前直進。
嚴羊 發表於 2018-7-24 10:58
卷八 第十八章

四個方陣前進得如此緩慢,就是陳君華因為這些寧誰軍還沒真正的調教好,於出戰之前下了嚴令所要求這樣做的。

他們接受訓練的時間太短了,不但體力沒半點提高,就是攻擊的戰法也僅學會了一種前衝突擊。另外,怎樣應付、攻擊由側麵及背後方向包抄來的敵人,連講都沒來得及講,更談不上排演陣法勤加練習了。所以,陳君華才會在本就有了五百刀牌手護陣的情況下,再派了三哨護衛隊的弩兵,以加強這幾個方陣的自保能力。也好在四個方陣的領兵將軍都極為古板,上陣應敵時一絲不芶地執行陳君華所教的戰法,不敢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變動。

出現這種情況,也得歸功於五天來訓練時所用出的雷霆手段。這四位由陳君華破格提拔為部將的寧淮軍都頭也是老兵,為人卻還算守本份並不囂張。不像被陳君華一怒之下撤職且重杖數十的幾位原裨將、部將般目中無人不聽號令。

剛升任為部將的四名都頭,和一向以不服管教出了名的這部分撥歸陳君華訓練竹槍的寧淮軍,原是是淮東各軍中一支出了名的勁旅殘部,他們原來是屬於統製王青率領的安淮軍。去年十月李蜂頭起兵反宋的第一仗,就是發兵先取鹽城,其時鎮守鹽城的是王青及其屬下的三千安淮軍及廂軍、民壯等一萬餘人。

麵對三萬前來攻城的賊兵,王青夷然不懼奮力率軍相抗,雖然三天後鹽城最終還是失守。王青也力戰而死。但安淮軍殘部一千五百餘人卻成功地撤出,到達揚州後被權揚州事直敬夫整編入寧淮軍中。

這次他們所以被全部選來接受使用竹槍的訓練,一則是趙葵有意給陳君華出難題,要試試此人到底是否真如傳言所說。既有高強地武功又善於練兵。二則,這一部改編到寧準軍裏地安淮軍,也確是桀驁不馴難以管教,寧淮軍的統製對他們是萬分頭痛。趙範、趙葵兄弟也想借此習練使用竹槍之機。讓陳君華這位脾氣火爆的“霸王槍”給這部自成一係的原安淮軍士卒們一個教訓。

這部安淮軍地殘兵,本來也是軍紀極好的一支軍隊,並非這樣懶散。隻是在去年十月鹽城一戰,他們依令撤到揚州後。不但這些活著的人軍餉沒能及時發到手中,更別說得到絲毫獎賞了。而且其統兵的主將王青和一千多同袍戰死,也久久沒得到朝庭地撫恤。他們在積怨之下,也就產生了消極懈怠之心,時日稍長。便養成了懶散的不良習慣。又由於到了揚州後,被趙敬夫把他們的安淮軍罷廢。另編入寧淮軍中,感懷王青及死去同袍們的這些安淮軍,倍覺失落之下,自是不肯與寧淮軍的上官合作了。

想起初七那天早晨所發生的事,許多安淮軍士卒直到此時還是有點後怕,打從心裏對陳君華燴位護法軍的元帥又敬又畏……

當時大約是卯時正罷,自李蜂頭圍住揚州城後就沒響起過的。寧淮軍營中點將聚兵操演地鼓聲如雷般響起。到了揚州後極少進行操練的這部原“安淮軍”,普通官長、士卒倒還顧慮軍法不敢太過怠慢,隻是像過去地幾個月般稍顯拖拉些,總算在第三通鼓聲還沒停時到達校場。

而軍中的幾位裨將、部將,自以為身負軍職,又是這支殘兵的高層將領,明知今天有一位都統今天要來教習軍伍,也還托大得在鼓聲停歇後許久才慢騰騰地走出營房。

“你們這些連隊伍也站不齊整的軍兵,就是在先統製王青將軍率領下,曾經在鹽城以三千人與數萬賊博殺三天,而後從容撤出的‘安淮軍’!?”在將台上的陳君華一直不動聲色,全部人都到齊後,方開口說話。他帶刺的話語震動全場,讓大部分軍士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再看看自己帶來協助訓練,排列得整整齊齊在側邊地三哨護衛隊,陳君華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暴烈的眼神如電掃過安淮軍的陣列,信手指著他們喝道:“我,陳君華,十七歲投軍時和你們一樣,是個普通效用(效用:宋軍中的一種軍士,宋時軍士一般須在臉頰上刺字,而效用則可免於刺字),二十餘年間從小卒做起,直至成為統兵數萬的統製,還從沒見過官兵會有如此不濟的隊形。這樣的散亂拖遝的隊伍,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何能指望你們為國家出力上陣殺敵?虧得朝庭花費了大量的薪餉、糧草養著你們這些人,虧了天下的細民百姓期盼著你們提供保護……”

陳君華向台前走出一步,大聲說:“本帥現複述軍規如下,望爾等一體遵行:一,觀敵人之謀,視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二,聽金鼓,視旌旗,以齊其耳目。三,舉斧越,以宜其刑賞。此乃三令。一,中賞罰,以一其心。二,視分合,以一其途。三,晝戰,戒旌旗。四,夜戰,聽火鼓。五,聽令不恭,視之以斧越。此為五申。”

陳君華冷眼橫掃了一下站在隊列前麵,姍姍來遲的四個身穿將軍服飾的人發問:“你們幾個報上名來,在本部軍中是何職份?”

聽到幾個軍將逐一報出姓名、職位後,陳君華勃然大怒,喝道:“身為一軍統兵之將,竟敢藐視我大宋的軍法,在三通聚兵鼓歇後這麽久方到達場中。此等行為已經幹犯了五申中的‘聽令不恭,視之以斧越’。念在你們幾個於本帥到此後還是初犯,姑且從輕發落。此後若有再犯,定斬不饒。來呀,將他們幾個拿來下,先各杖四十,再革去官職,發回本軍為卒,以觀後效。”

一聽陳君華要處治他們的將領,安淮軍嘩然大噪,那幾個裨將、部將更是振臂狂呼。抽刀欲以武力相抗。

陳君華臉色如冰。對在一旁靜立的護衛隊揮了下手,幾聲叱喝起自整齊地隊伍中,護衛隊員們在各哨長地指揮下,邊跑邊取下已經上好弦的手弩。飛快地裝入鋼針,迅速地在點將台前布出個弧形陣。

陳君華在護衛隊的陣勢布好後,“嘿”的一聲冷笑,大踏步走下將台。行到陣前,將手上地短銃朝為首的裨將一指,厲喝道:“你這廝身為一軍主將,犯了大錯後不思皈皈俯首領罰,還竟敢在本帥麵前以武犯禁。哈哈,真是好大的膽呐!可知此舉該當何罪。”

一位哨長帶著四名護衛隊員出列叫道:“當麵違令抗拒,其罪當斬。”

那位裨將沒想到自己這數月來屢試屢驗的做法,今天在陳君華麵前再不起作用了。還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揮舞手裏地腰刀大叫:“爺爺我與一眾弟兄們在鹽城出生入死的與賊兵拚命。好不容易才在王統製和同袍們拚死掩護下才逃回這裏,沒功勞也有些少苦勞吧!就是有些小過錯也罪不致死,如今卻因來遲了一步而要斬要殺,末將實是不服。”

另外的三個部將和數十個軍士也高舉兵器大聲喝罵,身形移動要朝前靠攏。

陳君華照準這個裨將的腿腳部位扣下懸刀,“砰”然大響聲中,那裨將“哇”地一聲慘叫。丟棄腰刀蹲身抱住雙腳雪雪呼痛。

幾個部將和那些躁動不安的兵卒們,沒想到陳君華敢在群情激憤中對裨將下手,一時驚得呆住了。

陳君華森然喝道:“還有敢於抗命妄動者,此人就是他的模樣。哼,如此不聽號令的驕兵悍將,何能保家衛國。看在你們曾經為國家出力博戰過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拿下了,依前令執行軍法。”

既然還是依照剛才定地罪處罰,除了挨上數十杖和革去軍職外,幾個人都不會有性命之厄,何況麵前有那數百人舉著手弩虎視眈眈。照陳君華斷然用那種能發響嚇人一大跳,又可傷人的物事對裨將下手地情況看,一旦自己這些人稍微有所動作進行反抗,這位聽說脾氣火爆、過去威鎮四路的護法軍元帥“霸王槍”,說不定真會下令屠殺安淮軍呢。三名部將一則是自己不想平白無故地在自己人手上送死,二來他們也實在不忍心讓這些曾經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因為自己幾個人幹犯了軍法的緣故而送命不說,還要背上個叛國作亂的臭名,不但會害掉他們自己,還將連累家人。所以,他們再不敢有所反抗,萬般無奈地丟下手裏的兵器束手受刑。

陳君華下令,由護衛隊分出幾個人行刑、並為那個革職的裨將治傷,完事後方再點選了四個都頭破格提為部將。再將原本組編為三個指揮(指揮:宋軍編製,每指揮為五百人)地這一千五百軍重組,平均分為四個指揮。每個指揮由二百五十名執竹槍,一百四十餘個子較為矮小的為刀牌手。

這一千五百餘人整好隊後,方由陳君華親自對他們講解、示範竹槍的使用方法,開始了緊張的訓練。

在這第一天裏,陳君華與護衛隊不但教四個指揮排出作戰方陣,並且身體力行地帶他們一起練習隊列行動、執槍刺殺,不斷為他們言傳身教。

這些寧惟軍總算領略到陳君華不但治軍極嚴,而且其本人的體力、武功也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所能相比的。既便是已經戰死,以武力在軍中樹立起威信的原統製王青,與陳君華相較也還相差了一大截。

軍中將領的威信,一靠令行禁止,二靠賞罰分明,三靠人緣,四則看你有沒有過人的勇力和臨戰的謀略。陳君華剛到軍中就已經有了禁令和勇力這兩項占了先機,接下來又通過交涉將積欠的薪餉和發到軍兵們的手中。雖然還沒有什麽人緣,但有前麵的三項就足以讓這一部軍伍安心進行訓練了。

此時,整個城西戰場在趙範與李蜂頭兩人的調度下,雙方各盡所能,將所有能動用的兵馬都陸續派到各處戰場投入戰鬥。

訓練有素的官兵以五人為一組,配以刀牌手兩個、長槍手兩個、伍長一個,結成鴛鴦陣互相掩護穩步衝突。一開始就井然有序地穿插進敵陣中。

賊兵仗著人數眾多。州接戰時還因官兵有戰陣處於不利的地位被殺了不少,但官兵分插入賊陣後,則因兵力分散而致四麵受敵。圍住各官兵小鴛鴦陣地賊兵雖然沒經過什麽訓練,但他們在兵頭將軍們地督促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擁上,到了兵器可及處,就是一陣子刀槍齊下,亂砍亂刺一通。不少官兵的鴛鴦陣隻在片刻間就被賊兵的人潮吞沒。

城外塵土漫天飛舞,把太陽遮成灰蒙蒙地一個圓團,血肉橫飛的地麵上,不斷有人倒下,一時沒死透的被踩踏得直翻白眼,叫都叫不出聲就斃命。也有性情凶狠的,隻要見到有不是自己一方地腿腳近前,手足還有力的撈起什麽就朝那腿腳上猛擊。或是沒什麽力氣就探過頭張開口死命的咬,或是爬上前抱住腿腳不放。直至讓人把自己殺死為止。

也不斷有倒下的人捂著傷處,柱著斷刃殘刀站起,向不同服飾的對手衝去,殺不了人沒關係,隻要運氣好的話,在敵人的身上割上一刀,拉開條小縫。流出點子血就行。即使這一點辦不到,再不濟也能將敵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讓同伴抽冷子出手去殺掉他好了。

城頭上地趙範滿頭大汗,不住地喝令掌旗將取出各色旌旗到城垛邊揮動。每次大旗展動之時,數十麵大鼓的響聲就衝天而起,震耳欲聾地鼓聲和呐喊聲讓人心神振奮。

城下的五裏多長,近四裏寬的主戰場上,紅褐軍服的官兵和藍、褐、灰白各色間雜服飾的賊兵穿插糾纏,根本就分不清敵我。外圍則是雙方的騎軍,每隔一會就相向狂衝,一個回合互換位置後,又再進行一次對衝攻擊。

林強雲從沒見過這樣十多萬人擠到一小塊地方,進行如此激烈的大戰。他這時顧不得再去想學習什麽指揮作戰了,隻是一味地跑到城垛邊,用千裏眼看清城外地形勢,然後又急匆匆地跑到趙範身邊,嘴講指畫地把見到的情景一一說給趙範聽,讓他能根據情勢做出決斷。

親衛們看到局主這樣像孩子般的激動得滿麵通紅,渾身大汗地跑進跑出,不時站在城垛邊,與自己這些人一起大喊大叫,為城下的官兵助威,不時又蹦蹦跳跳地衝回到城樓前對趙範他們指劃講說,不由得暗暗好笑。

已經是未時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從四麵八方匯集到城西這一片三四十裏方圓的賊兵越來越多。李蜂頭在這一麵投入作戰的兵力,遠非趙範及其參謀官們所估計的隻有五六萬人。官兵的死傷慘重,能戰的兵員越來越少。

林強雲看到四個使用長竹槍的方陣已經大不如前了,方陣附近的官兵被湧過來的賊兵所牽製,一撥一撥的紛紛離開,參加到鬥場中去拚博。雖然前進緩慢的方陣有足夠的時間來讓護衛隊的弩兵們拉弦裝箭,但對著從四麵八方圍堵過來的無數賊兵,方陣主要對敵的竹竿兵還是不斷減少。他們槍刺射擊所殺的敵人越多,對賊兵的威脅也越大,賊將對這四個方陣就越是關注,把更多的兵員向這裏驅趕,所要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此時,四個方陣已經沒多少人了,將領們趁著賊兵圍攻的間隙裏,迅速高叫叱喝,將快潰散的方陣合攏到一起,另組成兩個勉強能維持的方陣。經過這第長一段時間的刺殺,軍卒們的體力消耗極大,連竹槍也不能像開始般的握在尾端,隻好各憑自己的力氣縮短前部。眼看再用不了多少時間,四個方陣就行將被賊兵們擊潰而瓦解。

趙範這時調集到城西這裏的所有軍隊都已經全部派出,派人緊急往大城北、南、東三麵去調來支援的部隊,一時半會又沒法趕到,情況實在是十分危急。

“國柱,集合親衛和城下的護衛隊,隨我出城去殺賊。”林強雲眼看穿白戰袍的護衛隊已經有很多人倒下,他怎麽也不能讓自己的這三百多護衛隊就這樣白白地犧牲掉,一麵狂吼一麵朝城下奔去。

林強雲奔到城下,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喜極大叫道:“天啊。你們真是能掐會算。比我這個什麽鬼,上人,還厲害呐。怎麽知道我要出城去支援的?”

門洞前四百鐵甲騎兵排列得整整齊齊,一個騎士策馬到林強雲麵前,稍躬了身體拱手大聲報告:“鐵甲軍部將武不慚,恭候局主將令。”

正式的軍禮行過後。武不慚微笑著說:“不是我們能掐會算,是局主地親衛隊長盤將軍,派人持了局主地金牌將我們調至此地候令的。”

林強雲這才想起今天早晨讓盤國柱去調水戰隊,要他們今天到城南的水門出城。去封鎖運河。一定是那小子沒把金牌及時交回,而是用它去將鐵甲騎兵調到這裏來。不由得笑著罵道:“好啊,是國柱這家夥,他倒是會用那塊金牌來假傳聖旨,看我稍後不扣他的工錢。不過,也好在他把你們調到此地來,現時才不致手忙腳亂。這就走,我們出城去支援。殺他個落花流水,把護衛隊地人接回城裏來。”

“不行。局主你不能出城去參戰。”盤國柱跑到林強雲馬前一把拉住馬韁,另一手就要伸來扶他下馬。

“咄,我們隨竹槍兵方陣出戰的護衛隊已經危在旦夕,如果再不趕緊去救的話,他們幾百人就要全部喪命在賊兵手下了。”林強雲又是發怒,又是利誘,更帶點懇求味道地向盤國柱勸說:“不如這樣。你看看我們還有多少戰馬,把親衛也帶著和我一起去出戰好了。難道你能看著我們護衛隊的兄弟們處在危險中而無動於衷,就沒有一點想要去出手將他們救回來地慈悲之心嗎。快點,我們要馬上出城去救人,否則就來不及了。”

盤國柱實在是也想出城去參與戰鬥的,不過自己身負局主安全的重任在身,表麵文章還是必須做的。局主這樣一說,當即也就不再阻攔,被林強雲拖著匆匆去帶人到城下的馬廄去了。

這次來揚州,親衛隻帶了三十餘匹馬,剛好夠一小隊人使用。林強雲等到盤國柱和一小隊親衛上了馬到達城門洞前時,鐵甲軍已經早一步向城門馳出了。

看著出城的鐵甲騎軍已經開始散開隊形準備起步,林強雲不滿地歎道:“唉,怎麽全都是急性子啊,也不等等我就這樣先衝出去了哇。好在他們的速度要好長一段路才會跑發,應該還能追得上。”

李蜂頭在西城外三裏建起的一處高大地望樓上指揮,他也是因應戰場上的局勢調兵遣將,對宋軍展開不間斷地攻擊。開始的戰局沒什麽可慮,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還能掌控著各路人馬的調動。

後來宋軍的長槍方陣一出,李蜂頭就覺得有點不妙了。按他的原本計劃,在城西這一麵投入十萬餘人馬,應該穩可把宋軍趕回揚州城內的。沒想到宋軍會有一支使用長槍的軍隊出來,讓他地手下有力沒處使。

到了午時,李蜂頭將埋伏在各處的所有軍隊都調到戰場上,看到自己一方的軍隊漸趨優勢,向左右的人大言道:“看到了吧,本帥早就算好今天這場戰鬥必勝,宋軍這不是馬上就要敗了嗎!”

十來個隨行的將軍謀士等眾**讚:“大帥妙算,人所不能及也。”

“大帥,不好了,城內又有一隊數百人的宋軍的黑甲騎兵出來助陣了。”洋洋得意的李蜂頭高興了沒多久,就被一個手下的大叫聲驚出一身冷汗。剛才的數十騎黑甲軍,把數萬部下攪得一團糟,好不容易派出五千勁卒,使盡了各種方法,才將那數十騎困在通往瘦西湖河道的一個角落裏。這時又再出來一隊數百騎,那還了得,不把整個戰場攪成一團滾水才怪呢。

李蜂頭運足目力一看,一隊黑甲騎兵內夾有數十騎白衣騎士間雜其中,正衝近戰團。這次來的宋軍騎兵與剛才的數十騎又大不相同,他們相距戰陣還有三四十丈的一段距離呢,騎兵隊中便冒出一陣輕煙,堵截宋軍最外圍的數十人便倒裁下地。

距離太遠,看不清宋軍騎兵用的是什麽兵器,以李蜂頭和這些賊將、參謀們的想法,宋軍騎兵所用,不外是弓箭或者手弩遠射罷。可是,眼看那隊騎兵中不停地有輕煙冒起,包圍宋軍的部下。在這一點時間裏就倒下百多人。大望台上的所有人都恍然明白。宋軍騎兵所用地決非手弩,騎兵所用地手弩隻可一發,沒道理射出箭矢後還能再次拉開弓弦裝箭射擊。按所見的情況來看,宋軍騎兵用的也不會是弓箭。如果使用的是弓箭。就不會在騎隊中冒出白煙。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林強雲和三十名親衛用地是他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的利器一一火銃。李蜂頭直到臨死前一刻,才知道今天打得部下無還手之力的這一隊騎兵中。有數十杆既會發聲,又能遠射的犀利兵器。他地一眾參謀、賊將此時則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些宋軍騎兵是什麽兵器來遠射攻擊的。

“哎呀,怎麽會是這樣!?”李蜂頭慌亂了一下,立即拍案大喝:“馬上傳令,將本帥的中軍派去截殺這些騎軍。”

十多個軍將和參謀麵麵相窺,期期艾艾地說出不話,好一會後。一個文士模樣的人方踏上一步,小心地回道:“大……大帥。中軍已經在剛才全部派出去了……”

兩裏外的戰場上,黑甲騎兵已經衝進戰場,隻在片刻間,便如湯沃雪般地將外圍的李蜂頭軍隊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被團團圍住的宋軍,特別是還在做困獸之鬥地兩個方陣,本來已經累得連竹槍也快舉不平了,隻是為了保命還在奮起餘力。機械般地拚命抵擋。此時有如此一支騎兵帶著“砰砰啪啪”響聲衝進陣中解了圍,疲不能興的宋軍一時間精神大振,歡聲雷動中氣力大增,立時將敗局扭轉了過來。

戰場上地事情就是這樣,拚的是武功、戰技和頑強,最主要的還是對戰兩方的士氣。這一角的宋軍有了優勢,這種優勢馬上就像水波似的向四周擴展。

喪失了士氣的賊兵,被騎兵和宋軍反複地衝殺之下,很快就有人開始逃離這一塊修羅場。一人動,百人隨,罷手逃命的賊兵越來越多,慢慢向四麵八方擴散。

好長時間沒再見到行投入戰場的五十名鐵甲騎兵和陳君華、武誠了,林強雲在救出兩個竹槍方陣後向武不慚大叫:“武將軍,快找找我君華叔和武誠將軍在何處,趕快和他們會合到一起。”

“局主,陳帥和武將軍他們可能是被困在北麵的河道旁,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你們快去那裏看看。”一位護衛隊哨長朝林強雲高叫,指明了大約的方向。

鐵甲騎兵真是好用得很呐,他們的速度雖然與輕騎比明顯的慢了很多,但有一身厚重的鐵甲保馬護身,衝進敵人群中後,除非敵人用大錘、大斧硬砸猛析需要遮擋閃避外,可以完全不必關顧一般招呼過來的刀槍,隻要照準敵人刀砍槍刺地殺過去就是。

林強雲這一小隊親衛全配備有長短兩枝火銃,他們按林強雲的吩咐,隱身在鐵甲騎兵隊伍中,“砰砰嘭嘭”連續不斷地遠擊近打,射殺的賊兵與數百鐵甲騎軍相比,相差的數量不是十分大。而以個人所擊殺的賊兵來說,至此時為止,死傷在每個親衛火銃下的賊兵,少說也有四五個之多。

特別是林強雲這位極富傳奇性,在外人看來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最吸引這些剛投到根據地新進人員的關注。有好幾位細心的鐵甲兵一一其中也包括部將武不慚在內——從進入戰陣後,就有意無意地圍護在他的周圍。他們懷著好奇的心思一直在悄悄地注意、觀察著這位局主,也隨時準備在這位年輕的主帥有危險時出手相救。到了這時,幾個人互相悄悄地交流了一下,算出來的數字讓他們大吃一驚。光是在局主一人的雙管長、短銃下受傷喪命的賊人兵將,竟然達到近二十多近三十個。

也別說,這這樣賊兵聚成一團人擠人的情況下,林強雲和親衛們隻要發現人堆裏沒有宋軍士兵,信手射擊就能射中人體,隻要不是將銃口朝下、向天打在地上或是放空槍,打出多少銃就有多少個人死傷於子彈之下,戰果哪能不大呢。

這就讓這些身具武功的騎兵們,看得既是驚訝又是羨慕,也暗自豎起大拇指誇上一聲“名不虛傳”。可就是沒人會想到,這位被人傳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天師道門“上人”竟是個既不會武功。二沒有道法仙術。衝動起來膽大包天,平時卻又有些畏怯怕痛怕死,還不怎麽成熟的年輕人。

也幸得有鐵甲騎兵為林強雲他們掩護,否則在如此混亂地戰場上。怎麽會有讓他們連續發射火銃,然後再從容取殼裝彈地時間呢。

西城中閭門外不遠的主戰場,到陳君華等三十多鐵甲軍和二百餘名百宋軍被困處,約有六裏左右。林強雲與三十人的親衛和四百餘騎的鐵甲騎兵分波逐浪地殺開重重人牆,足足用去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他們的馬隊後麵遺留下的屍體,鋪成了一條有二十丈地灰褐色的寬敞大道。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並讓盤國柱等親衛和武不慚嚇得要昏死過去的事件。

衝出戰團,在接近陳君華等人被困處約有兩裏左右時,騎術隻是能夠保持在馬匹快跑時不致掉下馬,而且屁股和大腿都開始發痛。放緩馬速落在隊伍後部的林強雲,正取出千裏眼察看。想早一步發現陳君華的身影。在他偏轉頭部時,偶然間從千裏眼中看到左邊七八十丈外,偏離大隊賊兵很遠的地方,有一簇大約兩三百人。這些人中,有四五十個是騎馬的,其他的都是步卒。

勒住馬再仔細一看,林強雲發現那是一小隊賊兵組成地一個小陣。陣前有一個騎在馬上的大漢,那人舞弄一件掛有兩條什麽軟帛之類物事地長兵器,在來回奔馳舞動。遠遠地,從騎士高大的外形特征上看,此人像極了去年在楚州子城外,死於自己和親衛的數十支長銃下,後來又被陳君華用子母炮炸得粉身碎骨的假李蜂頭。

“啊哈,那不是李蜂頭嗎,我得過去,看看這漢奸賊子在幹些什麽勾當。”林強雲興奮之餘,一時之間忘了要去搜救陳君華。他在騎士轉身麵朝自己時,看到了這人有些模糊的麵貌與死去的假李蜂頭有幾分相像,直覺中認定這個人肯定就是李蜂頭無疑。

一麵小心地把千裏眼收入懷中放好,一麵向已經走出好遠的盤國柱他們歡快地大叫。

接著,林強雲左手一拉韁繩,猛然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勒得座下地戰馬人立而起,“希律律”一聲嘶叫,轉過頭就朝那片人群奔過去。戰馬調頭太急,起步的速度太快,學會騎馬不久,且沒什麽時間練習騎術的林強雲,馬背上坐得不怎麽牢固的身體左右前後擺動,一晃、兩晃、再來個三晃,驚險萬分地差點就被甩下馬背。

“哎呀,局主小心!”聽到林強雲叫聲,回頭察看的盤國柱和武不慚兩人,緊張地同聲大叫:“快,我們轉達過去追上局主,免生意外。”

盤國柱及親衛們的騎術並不比林強雲好多少,他們勒住坐騎調轉馬頭再起步時,林強雲已經遠出二三十丈,快要接近那被林強雲疑似是李蜂頭的人了。

武不慚他們雖然騎術精湛,但卻吃虧在人和馬的身上都有一身厚重的鐵甲,起步遲緩,要衝刺起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很長的距離,和盤國柱他們一樣,怎麽也追之不及。

林強雲好不容易把身體坐穩,一人一馬也跑到那群賊兵二十丈以內,果然是李蜂頭那廝。放掉韁繩雙手舉槍,瞄準主凶朝他扣下扳機。

“砰”,奔馳的馬匹讓林強雲沒法掌握,這發子彈打在李蜂頭身後的人群裏擊倒一個賊兵。看賊兵倒下的位置,這槍距李蜂頭的身體差了好幾尺。

“他媽的,浪費了一顆子彈,可惜!”林強雲暗暗焦急,端著槍的雙手沒放下,再次瞄準,這下有了上一槍的經驗,他掌握得比較好,估算著在馬匹騰空落地前比較平穩的那一瞬間,剛好將李蜂頭套入了準星內,狠狠地扣動扳機,罵了聲“去死……”

讓林強雲沒想到的是,他把人、馬自由落體這事給忽略了,這一槍雖然擊中了目標,但李蜂頭卻還是安然無事,隻是那匹馬的肚子代替這賊子吃了一顆子彈。

隻有一人一騎,站在那裏看熱鬧的賊兵知道李蜂頭喜歡單打獨鬥逞英雄,最惱別人壞他的興致。此時看到他們的大帥還沒與來人交手,隻聽到連續兩砰然大響,大帥的馬就倒地不起了。這些賊兵有相當一部分是李蜂頭的親兵,騎馬的一時還來不及動作,步卒中有十來個人立即在“保護大帥”的狂呼怪叫聲中,衝向被倒地沒死的馬壓住一條腿的李蜂頭,另外二三十人則高舉刀槍迎向快到麵前的林強雲。

“這下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林強雲麵對數十個賊兵,可以看到這些強悍的惡徒們咬牙切齒的獰惡嘴臉,林強雲嚇得“砰砰”跳的心直要突出胸腔,幾呼就要脫口叫出“媽呀”或者是“救命”聲。驚慌之下把長銃的背帶往頭頸上一套,三不管的拉轉馬頭就跑。千緊萬緊,把自己的小命先保住了,這才是第一要緊。

要趕快逃命,林強雲想得倒是美,隻不過近在咫尺的距離,想要逃跑卻又哪裏有那麽容易?

他想馬上就遠遠地離開這裏逃命,敵對的賊兵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過肯放他的。

賊兵們都在想,憑你一人一騎來向數百人挑釁的舉動,就絕不容你走掉,送到嘴邊的肥肉不吃下肚去,怕是沒人會這麽傻。何況,此前這小子還把大帥給打下馬來摔了個嘴啃泥,這樣讓小子逃掉,別說這數百人的麵子上掛不住,大帥也不答應啊。若是大帥知道數百人捉不住一個毛頭小子,哪還會有命麽?一死了之還算是好的了,怕的是把我們這些人全都送去給姑姑玩,最好點的下場,也是大家被怒氣衝天的大帥把身上的皮給扒了。

步卒衝出了十來步,騎兵才開始拍馬追趕,時間上顯得稍遲了些。

相差了近十丈的距離,步卒是肯定沒法在已經起步的馬跑發之前趕到。而騎兵追上林強雲時,趕來救援的盤國柱、武不慚和親衛、鐵甲軍也早就到達現場了。照此情況看,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林強雲很可能會逃過這一劫。

這第多人不想意外發生,而意外卻偏偏在大家眾目睽睽下發生了。

已經趕到十多丈外的盤國柱和武誠他們,看到十多支長矛向局主飛擲,林強雲慘叫了一聲後,頭朝下倒插落地,那匹戰馬插著三支顫動的矛杆受到重創,猛地一個跳步躍起,連叫都沒叫出一聲便橫摔倒地。

驚得魂飛天外的盤國柱哭喊了一聲“少主啊……”抬起手裏的長銃,就扣下懸刀。

武不慚揚刀暴吼:“衝啊,屠光這些傷了局主的該死東西!”
嚴羊 發表於 2018-7-24 10:58
卷八 第十九章

“嗬啊……”的長嘯聲,在十多下火銃發射過後,於林強雲的戰馬倒地數丈外衝天而起,一條人影也於嘯聲起處突出,片刻間便猛撲到已經接近林強雲身側的七個賊兵面前。

“破風刀!”人影厲喝的同時,一個人頭飛出三尺。

“圍腰斷、斜擊式、開山斬”連續不斷的幾下叫聲過後,人影閃動的場中還有三個完好的人站著。

“是友非敵,不可無禮冒犯下殺手。”武不慚大叫,對正要向那突然出現的人發射火銃的盤國柱等到親衛出聲阻止,焦急地吩咐:“快去看看局主的傷勢怎麽了,立即進行救治。”

“本部人馬衝過去,殺!”武不慚的叫聲使盤國柱猛醒,連忙將手銃移向另一個嚇呆了的賊兵,搖頭歎了口氣。

盤國柱躍下馬背衝到那人身側,撲前抱起林強雲,慌急地將他的腳步從馬鐙中拉出,取下頸部掛著的長銃,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他俯放於腿上哭叫:“少主……你醒醒……少主啊,你怎麽了呐……”

“別吵,這人沒事,一時還死不了的。”那人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似是厭煩地揮了下左手,冷冰冰的聲音,讓盤國柱聽來極不舒服。但卻看在此人剛剛從賊兵的刀槍下救護林強雲的份上,隻是狠狠地割了他一眼,隱忍住一肚子氣沒向他發作,也止住了哭聲。

“咄,你兩個跪下,招出我問的事情後。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那人對著兩個賊兵說的話不但極為陰冷。而且身上還湧出一股令人窒息地殺氣。

手忙腳亂急著割開林強雲背部地衣服,以便為少主包紮的盤國柱,也似是感覺到那股陰冷殺氣,沒來由地機靈靈打了個寒顫。愕然抬起頭不解地看了一眼。暗道:“怪事,這人說話的口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陰冷氣勢怎麽和南鬆那小鬼頭一般般,讓人覺得好不舒服,有種怪怪地感覺!”

“嗆嗆。噗噗”幾聲,兩個戰抖賊兵的腰刀、樸刀失手掉落,人也在那人的話聲剛消失時不由自主地跪下,一副驚駭欲絕的樣子,四隻眼睛直勾勾瞪著其手中地缺口刀:“你要,要我們招……招……什麽?”

“上月帶了一把什麽‘寶刀’從莒州、沂州、海州一路逃過來的你們兩個惡賊,他們現在藏在何處。為何三四十天都沒看到他們的人影?”此人身材約有六尺上下,肩寬腰細身材極好。他雖是衣衫破爛。臉上抹了許多汙泥,皮膚顯得又髒又黑又粗,長久沒修飾過的胡須也有四五寸長,表麵看不出具體年齡多大。但這時傳入圍在林強雲身邊的親衛們耳中的話語,可以估計出他的年紀絕不會超過三十歲。

“這兩個賊子姓甚名誰,老實招供了我可以毫發不傷的放你們走。”操著山東口音地黑大漢語氣漸漸平和了些,想是心急從賊兵口中得到他必需得到的消息。

得到大漢承諾。隻要招供就可以離開,一個賊兵有了精神:“英雄容稟,上月中帶著換回來地‘獵鹿刀’獻與大帥的,是田四田將軍,和田將軍一起回來的還有國安用國將軍。聽說他們到漣水的時候,樣子十分狼狽。早前帶去押送丁口、糧草到萊州交換‘獵鹿刀’的一萬多兵卒,都被那飛川大俠的人當成普通丁口接收去了,隻有三十多人跟他們押送寶刀回到大帥的帳下來……”

另一個賊兵唯恐同伴把話都說完了,輪不到自己招出消息,那在瞬間就殺掉五個人地凶神會隻放一個。為了能保住小命起見,不等同伴把話說完,就搶下著招供說:“田將軍今天就在前麵的揚州西城下率軍參戰,國將軍前幾天因失了瓜洲鎮、揚子橋兩個入江的扼河要衝,差點被大帥砍掉頭。兩天前帶兵去楚州催押糧草還沒回到此地。這位英雄,小的們已經如實招供了,可以放我們走了麽?”

“田四、國安用!我記住了。你們走吧,以後別再讓我看到對無辜的百姓作惡。唉,算他們命大!”黑大漢咬牙切齒地說完,朝遠處喊殺連天的戰場看了一眼,一臉無奈地丟下手裏缺了好幾個口子的單刀,歎了口氣,轉身向枯草深處走去。

剛從昏迷中痛醒過來的林強雲,搖動了一下金星亂冒的頭顱,見到黑大漢要走,翻身欲坐起,“哎”地痛叫了一聲,眼睛焦急地看著那人費力地張口,叫出的聲音小得隻有盤國柱才能聽到:“壯士請留步……”

“呀,還有好幾根刺進背部的草梗沒拔出,藥也還沒上完呢,少主且伏身別再動了,以防傷處裂開。屬下會想辦法將他留下的。”盤國柱對林強雲小聲勸說,抬起頭叫道:“這位英雄請留步,我們有話要和你商量。”

黑大漢停住腳步,回頭以不勝煩惱的語聲說:“區區一個沒出息的山野無知草民,如何能稱得上‘英雄’……”

所盤國柱怔了一下,馬上改口說道:“這位客氣了,好罷,不叫英雄,我們就稱你壯士如何……”

“你們兩個的話都說得不對,誰說山野草民就稱不得‘英雄’了,你沒聽說過古人的‘俠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麽?”林強雲對這位在賊兵刀下救了自己的人,雖是心存感激,但也並不認同他自貶身份的話,忍不住掙紮著抬頭反駁。

盤國柱慌忙按住林強雲不讓他動,嘴裏連聲道:“好好,好。是英雄,這人是個大大的英雄總可以了吧。我說少主呀,你別再亂動好不好,再這樣不安份的話,叫我怎麽為你取出背上的刺,如何能敷好藥呐。”

黑大漢的話還是自顧接著,語氣中透出的悔恨與消沉:“不管你們怎麽叫都沒關係,我還是我。一個沒什麽出息。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地浪蕩子,這樣地人自是不敢當得這位軍爺的‘商量’二字。各位軍爺是大貴人,有什麽小人可以效勞,能做得到而且所需時日不多的。盡管出聲吩咐就是。不過,各位軍爺請給小人一個薄麵,不要再為難這兩個我答應放他們離去的人了,實是感激不盡。”

“國柱。先把他留住再說,我們要好好地謝謝他。”林強雲沒看到黑大漢的臉色,可從語氣裏聽得出此人有困難,或者是什麽化解不開的為難事,決定為他盡些心力,報答剛才的救命之恩。

盤國柱點點頭,揚聲說:“這裏我先謝謝你救了我們地局主,如果沒什麽急事要辦。請過來一談如何。你要找的田四和這安用這兩個李蜂頭手下的賊將,我們這裏很多人都認得。說不定可以對你找到他們會有所幫助。”

黑大漢懷疑地退了一步,問道:“你們也是和那兩個什麽田四、國安用一夥的麽人?”

“咳,看這位英雄說的,我們是雙木鏢局的人,專為行商、出遠門的客人保鏢謀生,與強盜、賊兵天生就是死對頭,怎麽會和李蜂頭的賊兵是一夥地呢。”盤國柱因林強雲的傷不重。最少他認為少主沒有生命危險,心情逐漸好了起來,臉上露出歡快地笑容說:“放心吧,無論你和田四、國安用是什麽關係,我們人多,會盡全力幫你找到他們的。”

黑大漢吐出一個“好”字,便走過來坐在一邊的草地上不再言語。

這時,武不慚和鐵甲軍在殺掉所有能追上的賊兵後也回來了,他跳下馬匆匆走到盤國柱這裏大聲問:“盤將軍,局主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經過這一點時間休息,紮入林強雲背部的大小十多根草梗木刺都被拔出,拖爛的地方也上了藥物包紮妥當,人的精神好了很多。他沒等盤國柱出聲,就向武不慚說:“多承武將軍關心,小子不礙事了。”

“哎呀,局主剛才可真是嚇煞屬下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沒被賊兵地標槍擊中麽?”武不慚拍拍心口,既放心又不解地問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事來。

原來,剛才在賊兵步卒衝來時,林強雲的戰馬似是也意識到了危險,感覺到林強雲手上的韁繩剛動,它便以大動作開始調頭,轉向比剛才更急更猛。驚慌失措的林強雲被這樣劇烈的動作所帶,“哎”的一聲驚叫,一下子便被甩下馬背,左腳板又套在馬鐙內沒脫出,被掛著拖出了四五丈。

如果任憑這匹馬狂奔猛跑的話,林強雲隻要讓石頭或是什麽硬物括蹭撞到幾下,肯定會受重傷,說不定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總算林強雲的運氣好,也是他命不該絕,這一塊地麵上長了不少枯草,也沒什麽大石頭之類可以讓人撞上去就致命的東西,而且他被拖著走的路也不長,僅數丈的距離。

擁來接戰的二十多個賊兵,看到這傷了大帥的一人一騎要逃,哪會就此放過,十二個手持長矛的賊兵停下腳步,將矛照準已經調過頭的人馬發力投出。賊兵們哪裏想得到,前一刻還策馬衝到眼前,使出不知什麽妖法將大帥打落馬下,托大得連盔甲也不穿的小個子宋將,會在逃命時被自己的馬給甩下地。十二支長矛有三支釘在馬股、馬背、馬頸上,其他的九支呼嘯越過沒了騎士的馬背,飛出數丈斜插入地下。

林強雲險之又險,巧而又巧地避過利矛貫背之禍,讓還在十多丈外的盤國柱、武不慚他們誤以為局主已經傷在了那些利矛之下,急得他們幾乎要發瘋。可憐那些李蜂頭的親兵,和兩百賊兵,除了跟隨摔落地的李蜂頭逃掉的十餘人馬外,幾乎被武不慚的鐵甲軍屠殺盡淨。

也正是由於林強雲在長矛飛來的前一瞬間摔下了馬背,才使得他沒被這些標槍釘死。

可是,林強雲也因頭腦著地後被撞昏了過去。這裏的地上是軟泥和一些小石子,隻把林強雲撞昏這倒沒什麽大礙。讓林強雲受傷的是此後被馬拖在地上奔行了幾丈遠的距離,背部被地上地亂石和粗硬地草梗將綿衣掛破,也刺入十多枝小柴棍。

在賊兵們近前要將林強雲亂刀分屍。突然出現的黑大漢衝上解圍時。林強雲被嘯聲驚醒,清醒了片刻時間。

隻見到人影閃動了幾下,感覺到並沒有刀槍上身的林強雲,知道自己安全後。隻來得及對站在自己頭前低頭朝自己看來的人無力地輕輕吐出“謝謝……”兩個字,頭往邊上一側又昏了過去。

此時,林強雲自覺頭昏已經消失,背上也沒什麽過於難忍的疼痛了。便叫親衛讓出一匹馬給黑大漢乘騎,下令繼續去援救陳君華。

陳君華被圍困的地方,是舊楚州運河通往瘦西湖的支道,是少人來往地低窪地。此地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塘泥淖,別說人馬都穿著重甲的鐵甲軍,就是一般人空手來到了這裏,一不小心也會被深淺不一的泥淖給吸住,弄不好還大有可能沉入過人深的淤泥裏一命烏乎呐。故而。鐵甲軍到了這裏根本就無絲毫的用武之地。

林強雲他們一進入這一片長滿了蘆葦的濕地上,就發現有好幾處有幾個賊兵圍住陷在爛泥裏動彈不得的鐵甲軍騎士。不住用長槍捅、泥巴扔,以期殺人取甲。

好在有重甲護身地人身具武功,對付幾個賊兵總算能支持到援兵趕至,但騎士的馬,卻是早已經沒氣了。

陳君華所在地周邊也是水窪和泥淖,隻有兩處能讓戰馬行走。他們這裏一是由於有陳君華和武誠這兩位武功高強的好手守住兩處,二則剩餘的鐵甲軍勇悍無比。其三是殘存的兩百餘宋軍士卒為保命而死拚不退,四是賊兵們即使是徒步,也沒人敢於從泥淖中涉水進攻,這才讓他們維持住沒被全部消滅。

有林強雲親衛的三十支火銃遠擊,又有四百多不懼刀槍的鐵甲騎軍,擊潰數千賊兵容易得很,將陳君華和殘餘的人救出容易,回程走過那一片泥淖就困難得多了。

看到林強雲出現在鐵甲軍中,不但還是像以往一樣地毫無防護,而且還似是受了不輕的傷,這讓陳君華感到比自己被困還更生氣。

本來,陳君華還以為是林強雲自己招來鐵甲軍出城參戰的,待到問清了情況,方知道是由盤國柱用金牌調動軍隊,出城參戰後又沒能在林強雲身邊而使他受傷,甚至差點丟掉小命。恨得陳君華把大眼向盤國柱猛瞪,嚇得他連大氣也不敢多喘。

等到大家全都出了泥淖地後,陳君華下令大隊停下,先去向黑大漢道過謝,然後到林強雲身邊指著他和盤國柱、親衛大罵:“你,你,你,不要躲,還有你,你們這幾個少不更事的無知小子,打仗是那麽好玩的麽?!數十萬人交織在一起的大戰哪,百萬亂軍中刀槍沒長眼睛,招呼到身上會死人的呐,你們究竟知道不知道?!”

林強雲知道自己犯了錯,背部的傷被陳君華一罵又覺得痛了起來,加上心裏又羞又愧,臉上忽青忽白地縮著頭,躲到武誠的身後不敢吱聲。他不斷拉動武誠的甲片,希望他為自己說幾句好話。武誠此時哪敢開口,隻是回過頭對林強雲苦笑,搖手叫他別要出聲。

說到氣憤處,陳君華跳下馬背,一把將盤國柱扯下馬,甩手就是兩個大耳括子抽過去,跺腳罵道:“特別是你這該死的東西……哦,膽子不小啊!你這親衛部將是幹什麽吃的,被強雲那小子三兩句就說動,隻帶了這一點子人就敢出城了。”

陳君華見林強雲畏縮的樣子,覺得自己這個長輩在眾兵將麵前對他發火有些過頭了,走過去放緩語氣說:“強雲啊,你自己看看,連騎馬也搖搖晃晃的沒怎麽熟練呢,怎麽敢出城來與賊兵拚殺。聽叔的,回去時要把自己放在隊伍中間,一定不能逞強上前。殺紅了眼的賊兵可不管你是否有那樣的能為來保護自己,昨天講得好好的,讓你就留在城頭不要出來的嗎,你……你……怎麽就聽不進叔的話呢,這隻是受些傷痛算你的運氣好。萬一……要是……如果你出了什麽事的話,叫君華叔……叫君華叔怎麽向念宗哥交代,怎麽向我們山東的數十萬經民百姓交代,叫為叔如何對得起鳳兒和她媽呀……好了。叔也不再多叨嘮。隻要你記得‘下不為例’可好?”

陳君華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幾欲落淚。

林強雲忍住疼痛跳下馬,向陳君華低頭認錯:“小侄知錯。以後決不會再犯了。隨君華叔責罰,不然就打幾下消消氣吧。不過……叔可別下手太重了,強雲可經受不起那麽大力責打呐……”

雙腳步落地重了些,受到過震蕩的頭部一痛。眼冒金星,林強雲地話聲嘎然而止,搖晃一下便癱軟倒下。

手急眼快地陳君華一把抱住林強雲,這硬漢急得流出多年不曾有過的眼淚,哽咽道:“你怎麽了,別嚇唬叔啊……”

“哎喲!”痛叫聲出口,背部讓陳君華一抱,林強雲身形一顫間。馬上睜開眼,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手抹去陳君華眼角的淚珠,接著剛才地話說:“叔啊,這頓責打能不能等我的傷好以後再……”

“啊,你背上的傷處被叔碰痛了麽。”陳君華慌忙扶好林強雲,柔聲說:“看你這小子,像三兒般頑皮,好孩子。叔對你心痛還來不及呢,怎舍得責打。別說那麽多了,我們回去吧。你如今受了傷,更讓為叔不放心,應該快點回到城內才是。”

憋了一肚子氣的陳君華把鐵甲軍勇士們分成三隊,自己和武誠各帶一隊,專往人多處衝,毫無顧慮地放手大殺。剩下地百餘鐵甲軍則護著林強雲和他的親衛,在戰場外圍慢慢行走,用火銃襲擊潰不成軍四麵八方亂逃一氣的賊兵。

這時,故做鎮靜的李蜂頭再顧不得保持他大帥的風度了,急急派出快馬,去勾抽城南及城東絆攻牽製官兵的軍隊,嚴令他們立即趕到城西支援。

可是,這時調兵增援已經是太遲,賊兵們在李蜂頭派出傳令兵後不久,就全麵潰敗。

城西的大戰進行到未時,李蜂頭發現自己期盼的援兵還沒有到達,各處戰場上地賊兵已經出現大批潰逃的現象,知道敗局已經定,隻好下令鳴金收兵。

今天地一場大戰,出城的宋軍是慘勝,三萬多參戰的官兵,戰後回到城內的隻有二萬上下,幾天後傷重不治而死的有上千,總的陣亡人數高達一萬三千出頭。

三哨隨竹槍方陣出戰的護衛隊,隻剩二百不到,一百八十多弩兵長埋於揚州西城外。

初組建地鐵甲騎兵最好,陣亡的僅三十人,丟失了十多副盔甲和六十多匹戰馬。

賊兵留在戰場上的屍體,具體的不知有多少,大約會比官兵的死傷多一些,估計相差不是很大。

經過這一場大戰,“霸王槍”陳君華的威名在揚州內外官軍和賊兵中再一次傳開,結合他過去在兩江、兩湖征戰剿滅起義農民軍的戰績,把陳君華說成了一個充滿神秘色彩、戰神般的傳奇人物。就是趙範和趙葵,經過今天的這一戰後,也不得不承認陳君華不但練兵得法,武功戰力驚人,而且其麾下的黑甲軍、護法軍也是不可多得的兩支勁旅。

吳偉才自去年九月升為部將後,今天還是第一次由自己做主指揮十五艘防沙戰船,他可是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一切事都要先想得清清楚楚後,方敢下令讓部下去執行。昨天傍晚,局主將出城封鎖城南運河的任務交給他後,吳偉才就連夜把三位水戰隊的哨長找了來,四個人根據進入揚州前的記憶,在紙上畫出城南一帶的運河走勢、兩岸的地形,並結合大城西南角設立的炮陣,商量了半夜時間,方擬定今天的作戰計劃。

林強雲向吳偉才交代得很清楚,隻靠十多艘隻裝有六架子母炮的小戰船,想要完全封鎖住數十裏長的運河是絕無可能的。所以,林強雲隻是要求這十五艘船在距城南一裏以外,五裏以內的運河裏巡邏,沒必要到更遠的地方去。這樣,十五艘戰船的子母炮就可以對距城南六裏左右的運河進行有效的封鎖了。

運河兩岸的敵營已經遠離了河岸,子母炮的射程及不上。

一個上午在四裏的河道上來回走了六七趟,除接回天鬆子、李青雲他們三十多個人上船外,沒什麽事故發生。

午時正。剛返回到城南附近。四隊各有十多騎的賊兵分道向運河邊馳來,望鬥上水戰隊的戰士歡叫道:“快去向吳將軍報告,有生意上門了。四股賊人騎兵,每股十五騎。近地向我們直衝,約有半裏左右,其中有一隊遠遠地繞向南邊,離船隊有五六裏的距離。”

“裝子炮。準備聽令發射。”各船的小隊長、哨長在得到傳報的第一時間內就發出命令。

吳偉才看清了子母炮能及地兩隊敵騎,不慌不忙地下令:“一至四號由哨長率領船留在原地,向賊兵射擊,將他們打回去。其餘各船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堵截敵兵不得讓他們過河。”

近城的兩隊騎兵被子數十枚子窠攻擊,丟下十來具人、馬的屍體退回去了。另一隊賊兵也由於船隊到得及時,沒等渡船到達運河東岸,就連人馬帶兩艘小船一起都被俘獲。再遠處地一隊敵騎。沒被全部截住,有七八個人過了河。打馬絕塵而去。

吳偉才知道過不了多久賊兵大隊就會到達河邊,連忙重新部署了船隊,除留於近城的那四艘戰船外,隨行的十一艘船再分成三組,每組相隔一裏向城下靠,自己帶一組三艘戰船守在最南的位置。

不到三刻,張友營砦門大開。五六千賊兵畏畏縮縮地出營向河岸走近,他們剛到河岸的一裏內,河裏的兩組戰船二十四架子母炮就向賊兵傾下兩撥子窠。前幾天吃過苦頭的張友一發現又是這種會爆炸的兵器來了,慌忙帶著他地兵向南、北兩個方向分出,試圖避開正麵尋到能過河的地方。

“掛起令旗,要各船地每一具子母炮都要瞄準了再打,子窠一定要省著用。”賊兵出此下策,讓吳偉才笑得合不攏嘴,下達的命令也帶著喜悅之氣:“各炮的炮手們用心些,別要白白放過這麽好的練習機會呐。”

吳偉才和幾位哨長昨天晚上計劃戰法之時,最擔心的就是賊兵會不顧死傷的一擁而上。若是那樣的話,隻有少數幾具手弩地十五艘戰船,在沒有近戰護衛隊保護下的水戰隊,不要說封鎖運河了,隻怕是賊兵一到河邊就得先行逃開。此時賊兵不明所以的沒敢一擁而上,這兩隊幾千人恰好被水戰隊的炮手們作為練習炮技的好靶子。

再過兩刻,東南角的賊兵大隊也到了,他們前幾天地南城下同樣被小炮打得死傷了一千多人,對這種兵器的驚懼之心比張友這一營的賊兵更甚,一看到張友營中的人受到遠擊,還沒靠近河岸,就退回自己的營地去龜縮不出了。

昨天一戰之後,陳君華一回到城內,就立即將經過一次戰鬥的竹槍隊交還給趙範,把所有護衛隊都調回,自己則守著林強雲不肯再離開半步。任由趙範如何來請,陳君華總是以借口婉言拒絕,沒再帶兵去出戰。不過,陳君華倒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趙範提出,因城內的兵力不足,要護法軍接手城南、城北共三個水門守衛的任務,算是給了這位趙製帥極大麵子。

開始,林強雲也沒什麽話說,反正水戰隊的戰船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讓他們去承擔一些無關緊要的任務也好。可是,片刻後林強雲就有了另外的主意,他覺得自己的子母炮這樣放到城上也不是什麽好事,不但要派幾乎一半的護衛隊去守著,不讓人窺探出其中的秘密,還白白浪費了這些戰船的機動力量。不如將所有的子母炮全都裝回到戰船上,命令這二十多條船利用強橫的火力,和裝有深鼎能無風自動的機動力,出城去把楚州運河不定期地控製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主意一定,林強雲對正準備離開去組編各部殘兵的趙範提出自己的想法,並建議趙範從明天開始就將這種方案付諸實施。

“哇哈,林大人真乃神人也。”趙範一聽林強雲竟會不計前嫌,提出個這麽有利於守城作戰的方案,不禁挑起拇指半拍半讚地大聲道:“妙,妙,真是妙極了。楚州運河,乃淮東運輸般販的一大動脈,揚州又是由淮入江通道的要衝之地,李蜂頭軍完全是靠這條運輸動脈以保證其軍需的運送,若是林大人的護法水軍能將運河掌探在手中。哪怕僅是一小段。也等於截斷了李蜂頭地糧道,於我揚州守軍大為有利。好,此事不須明日,現時就可將事情拍案定下。我們就這麽說定了。雙方都不可反悔。”

趙範所說地雙方不可反悔,一是指林強雲所說的由水戰隊出城控製運河,二則也給林強雲一顆定心丸,他一定會按其提出的。由製司衙門每天度支護法水軍所需的軍費。

這下水戰隊和護衛隊地人又忙碌了起來,他們連夜將城西和城南的四個炮陣的所有火炮全都從城上撤回,子母炮按原樣裝回拆下的戰船上。一哨共四十架小炮,也分到船上,用以加強船隊對運河兩岸賊兵地打擊力度。

次日,正月十三,水戰隊的戰船依令在早餐後,就分成兩隊分別開出城東和城南的水門。十八艘戰船的一路往灣頭方向巡行。另一隊隻有十艘的船隊,則朝揚子橋、瓜洲鎮方向行去。他們的任務是到停泊於大江上的大艦上,去補充子母炮和小炮的子窠。

南行地船隊隻是去補充彈藥,對一路所見的賊兵基本上不來惹事就放任不理,隻對敢於到運河邊人數稍多地敵人示威性的發上幾炮,把他們趕開了事。

出城東水門北上灣頭的十八艘戰船,因水戰隊裨將宇文金山重傷未愈。還是由部將吳偉才率領。他們給李蜂頭賊兵的打擊極為沉重,河道裏行走的運糧船,不用說一律連人帶船全數接收。沿河岸邊大道戶挑車運的送糧隊,則先發射少量子窠將民夫賊兵趕散,然後派人將糧食搬到船上往回運。實在裝不下了,就點上一把火將糧、車、擔子付之一炬,決不把到手的任何東西留給李蜂頭。

他們還沒到灣頭鎮,船隊就由十八艘戰船激增到一百三十多艘,河邊大道上地三起運糧隊也被打散,大部分糧食被毀。

下午回到揚州後,讓得到報告的林強雲笑成了一朵花。他沒想到僅用去上百枚子窠,就能換回二十萬石米麥、十餘萬束柴草,水戰隊出城一趟竟然會這麽有賺頭。

這一天,林強雲派親衛拿著趙範開出的公文,讓他們約了曾昂,一起到六個甲仗作坊,把那裏的高手工匠以高出官府一倍的工錢,連哄帶騙地弄出近數百人;把作坊裏各項應用得上的材料一一大塊鐵料、綴連護甲的半成品鐵片、製箭杆的細木杆、竹材以及魚膠都搬走大半。去製司總所人,除會子外,庫藏的金銀、銅鐵錢也讓親衛們弄出了不少。連材料帶銀錢,算來總值有三百餘萬緡上下。

還是這天,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兼淮東招捕副使下令,由揚州衙門及治所江都縣衙一起出麵,大辦祈安求福及觀燈慶典。

此刻,得到通知的城內各家燈籠鋪、彩帛鋪、紙馬鋪、竹木加工作坊和所有能動手的各高手匠人,全部開工製作用於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的慶典彩燈、花燈和各種元夕節用得上的裝飾,所有這一切花銷,都全部由官府以糧代錢度支給參與的人戶。誰能在這一天裏數量做得越多,所得的代工糧食也就能領到越多。至於做出來彩燈等的質量,要求也不甚高,隻要能保證在三天裏不至於壞掉就行。在這糧食緊缺的戰爭年月裏,糧食比金銀更值錢,更能人為其拚命。

另外,裕福商行出麵組織城內的各行各業,各家店鋪、商號,匆匆忙忙地開始裝扮門麵,收購各家燈籠鋪年前做出,李蜂頭賊兵到來後沒賣掉的高檔彩燈。並按往年觀燈的成例,取出各項當用的物事,辦理這三天的行頭。

在一城人如蜂如蟻般忙得團團轉的時候,林強雲和陳君華等幾個人,則到邗城觀音山到法壇呆了一整天,以避開趙範的叨嘮。

昨天回到城裏後,經過一番梳洗,人們才驚奇地發現,那位救了林強雲的黑大漢其實並不黑,反是臉色白淨,極為高大俊秀英武的一個年輕人。

林強雲、陳君華及武誠等與這人經過一番交談,方知道這位武功相當不錯的年輕人姓顧,自稱名叫大郎,是笞州沂水縣人。去年正月因開小客棧的父親,被來住店的一個賊將無緣無故地殺了。當時,他為報父仇就追入沂山與數百賊兵周旋了大半年,在山民的幫助下,以各種明暗的方法殺掉大部賊兵後,又千裏追蹤直至這裏。(其中詳情請看本書續篇,第二部【暫定名】《齊魯歡歌》)

林強雲等人感念顧大郎的救命之恩,而且他也是現時已經成為根據地一部的笞州居民,也算是自己治下的百姓,當即向他保證這裏祈安的事了後,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派人協助他找到田四和國安用報其的殺父大仇。請他安心和雙木商行的人一起,在揚州先休養歇息,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說來也怪,顧大郎一見到年紀才十三四歲的沈南鬆,馬上就被吸引住了,他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三四歲的少年,和自己現時的神情極為相似,活脫就是一個自己縮小了的翻版。本來落落寡歡、不喜在人前說話顯得沉默寡言的顧大郎,倒是不聲不響地遠遠跟著沈南鬆,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

這種情況被盤國柱發現後,告訴了少主,林強雲一轉念,不覺失笑,特意找到沈南鬆和顧大郎,向他們吩咐道:“南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就是昨天在戰場上救了大哥一命的顧大郎顧兄。大哥請他和我們一起去尋李蜂頭及田四、國安用,他在這裏的時間,就由你幫大哥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顧兄,這位是我的小弟沈南鬆,我們孩兒兵的統製,最愛向有武功的人學功夫,有空的話還請顧兄不咎賜教。”

沈南鬆和顧大郎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眼神一對上,不由得同時一震,兩雙眼睛幾乎也是射出喜悅的光芒。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人互相對視著,四道目光對撞下,似是迸發出兩簇劇烈的強光,照得兩人的臉上都湧起一股紅潮。

“咦,你們怎麽了?”林強雲被沈南鬆和顧大郎呆站的樣子嚇了一跳,怪聲喝道:“南鬆,大哥說的話聽到了嗎?”

“大哥(林兄弟)放心,我聽到了,會好好關顧(教會)他的。”沈南鬆和顧大郎異口同聲的回答讓林強雲又好氣又好笑,聽了沈南鬆後麵的話後又是一怔。

“不過,顧兄必須分給我們小孩兒兵,不得把他安排到別處去。”

林強雲:“耶,你這小鬼頭,請你幫著關顧一下客人,倒和大哥拿撓起來了。好吧,若是你能請顧兄留在我們的隊伍裏,我就特許他算是小孩兒兵的人。”
嚴羊 發表於 2018-7-25 13:33
卷八 第二十章

趙葵這些天在作戰之餘,也在仔細地反思這十天來自己的所行所事。

按說,趙葵自小就隨父在軍營中長大,有人機警多智,深知人材的重要,也是個肚量極大,求賢若渴的人,本不應該對沒見過麵的林飛川有如此深的成見。

他自己也承認,林飛川這個背著奸詐商賈之名的年輕人,實在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暗趙葵自後悔:“這樣的人才因為自己一時不察而失之交臂,實是天大的錯誤。都怪薛極這夥人平日裏不斷使人來耳邊聒噪,令得我無形中有了先入之見,該死!”

對於人們傳說的在兵器上加了道法仙術,那隻是欺騙村夫愚婦,無知小民的伎倆。這種子虛烏有的說法,對趙葵這不但武功有一定造詣,文事也相當不錯的儒將來說,根本不屑一顧。從幾次嗅入鼻端的煙氣聞來,趙葵知道,護法軍所用的這些厲害無比的物事,肯定是與大軍中所使用的霹靂火球、毒煙火球、火藥箭等火藥一類東西製成的兵器,才能產生這麽大的威力。但他又一時間又想不明白,這林飛川怎麽能將火藥這種物事用在兵器上,而且還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他把自己的想法與兄長說了,趙範覺得弟弟的話十分有理,卻一時也想不出原委,對此一樣不得其解。

“兄弟,若是月初林飛川的護法軍剛到此地時沒與他們結仇,現時就大可公開向其人探問。”趙範不勝惋惜地歎道:“隻是,如今這個仇已經結得頗深。想來是再無得到答案的機會了。”

歎氣之餘。趙範猛然想起一事,拍案叫道:“啊哈,兄弟今天一說火藥兵器之事,為兄倒是想起前年歲末。有知濠州杜采、與京西路兵馬鈴轄孟珙聯名向聖上、史相公提出請求,要朝庭度支銀錢組建一支火銃軍的事了。”

“啊,孟珙那廝不是史嵩之屬下地神勁軍統製麽,他也將杜杲拉來淩到一起攪事了。大哥把許說清楚些。火銃為何物?”趙葵聽到有個“火”字,也猜估這火銃大約是種火藥兵器,但又拿不準趙範所說地“火銃”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樣。忍不住急問:“為何杜杲和孟珙兩人會在前年就知道有火銃,還向當今、史相公提出要組建這樣的軍隊。”

趙範一邊努力回憶,一邊慢慢述說:“具體地為兄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不明所以,對這兩人所提到的火銃,倒也仔細聽了。略知一二。據聞,火銃一發一矢時。能遠射二百五十步至三百步;一發數十子窠時,則可達百步上下。而且用此物者不須像弓箭手般需時數年來訓練,隻要十天半月便能令其軍使用其擊發。一杆火銃需銀錢若幹,組萬人的一軍需銀錢若幹,還需要其他軍資銀錢若幹,實際是多少,為兄實在是不記得了。”

“後來朝議又是怎樣說。史相和聖上最後是如何決定的,大哥可曾與聞麽?”趙葵地語氣十分急切,生怕趙範沒機會得到後來發生的事故。

趙範苦笑了一下,不無惋惜地說:“參與此事朝議的隻有史相、幾位參知政事和樞密使、副使等十多人,為兄隻是從鄭大人處得知了一些梗概。對於此等火藥兵器的看法,參與朝議的眾位大人們幾乎眾口一詞的認為,不值得花費大筆銀錢來建成一軍使用。人們都說,火藥這等物事好雖然是好的,但弊大於利。此物隻能在天氣晴好時現製現用,稍存放的時間長些,便會因受潮而失效,遠不如弓箭般地好用……”

“哎呀,這些不知兵的書生,胡說些什麽呐。既便火藥兵器隻能在天氣晴好時現製現用,也可慢慢想出辦法來改進地。至於什麽遠不如弓箭般好用,就更是無知之致了。大哥也清楚,那日護法軍在東城對賊兵,他們的什麽‘雷’可遠發至一裏多近二裏,進到數十丈的賊兵被打殺得一地棄屍,比弓箭的射程遠多了。”趙葵既是覺得高興,又有些許失望:“唉!這麽說來,那就是朝庭並沒采用杜杲、孟珙的奏事條陳了?”

趙範無言地點頭,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徐徐問道:“兄弟,依你這些天觀察所得,杜杲和孟珙二人所說的火銃,會不會就是林飛川護法軍的那些用布袋套著,沒人見過是什麽模樣地長形兵器?”

“阿也!”趙葵想起昨天,他曾遠遠的看到林強雲和他的一小隊親衛、黑甲軍出城參戰時,不但連續不斷有人舉起一件長形兵器噴出一股股白煙,而且還把不少賊兵打死打傷的情景,猛地一下跳起叫道:“大哥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呐。不錯,那些護法軍士卒一天到晚背著,用布袋包得牢牢不讓人見的,一定就是火銃,昨天小弟親眼看到火銃確是能遠擊數百步之遙……”

“哦,真有此事……咦,好像有些不對呐。”趙範在興奮中冷靜下來:“護法軍背的有兩種布袋,一是小而長的形狀,另一種則是大而肥短呀。”

“唔,隻怕還不止於此,就小弟十數日與親兵們仔細觀察所見,護法軍戰船上和運至城頭大小不一的所謂‘法器’也都用布幔遮蓋得極為嚴實,相信也是相同的罷。大哥所說那種大袋,內裏所裝之物卻是手弩。護法軍剛到此地與我們發生衝突時,小弟看過他們取出裝弦。所發之矢鏃頭特大,必須先用一個物事往上麵耍弄一回後方能射出傷人,隻是不能及遠而已。”趙葵說到這裏恍然大悟:“哎喲,不對,那時初到揚州城下的護法軍……按其裨將諸般說法和當時的情況看,他們是不想與我們因些少誤會而起衝突火並,直至後來小弟下令要拿人查問時,方把事情鬧僵開戰的。唉!都是小弟一時鬼迷心竅。

那數百死傷的製勇軍死得真冤呐。現時想來。並非護法軍地火藥兵器不能及遠,而是……而是……

“啊,我明白了,箭鏃內肯定也是裝了火藥。方會要用火引燃使其爆發。”趙範擊掌笑道:“這樣說來,林飛川所發地所謂天雷,應該也是用火點燃引發火藥兵器的一種了。就可以解釋其軍的兵器為何會有那麽大的威力,根本就不是在兵器上加了什麽道法仙術。嗬嗬。這位林飛川真是好本事、好手段,不但把我們瞞騙得好苦,更把天下人騙得團團轉呐。兄弟呀,我們眼前空有如此高人,卻無能將其招攬到手,實是人生一大恨事啊。”

這下輪到趙葵無言以對了。

兄弟倆靜坐了很久,趙葵試探問道:“要是……如果……小弟向那林飛川低個頭認錯,不知可有轉圈地餘地?或者……請出個與林飛川相交極深的好友。或是長輩之類的人出麵周旋說合……”

趙範道:“兄弟也不必如此耿耿於懷,此事容後尋機再想辦法。為兄想。此人既為商賈,總是以利為其首要目標,我們不妨多和齊下,或可能得到一些……”

趙範的聲音逐漸放低,兩人密商了相當時間後方止。

正月十三這天地日子對於趙葵來說,雖然讓他和哥哥趙範一起想通了火藥兵器的事情,解開了一個心結。但卻並沒有因此而交上好運。在他的感覺中倒是一直沒斷的黴運,像個纏身的惡鬼般還在身上緊緊地附著。

辰時,他和趙範從邗城來到大城,得報說有三四百賊兵在西城外時進時退,還有數千民夫又開始修築這幾天大戰被迫停工的砦堡壕塹,並埋設拒馬、鹿角。

趙範深鎖眉頭對趙葵說:“幾天的戰鬥下來,其他各軍都已經疲累得緊,不可能再出戰了。你從滁州帶來的神勇軍至今還沒參加過戰鬥,是不是……”

趙葵有私心,四千從滁州任所帶來地神勇軍是他的私人班底,到了揚州城後一直舍不得用到戰場上。他要用這一軍在最後李蜂頭大敗時,作為摘取勝利果實地一隻完好無損的手來使用。

趙葵也十分清楚,神勇軍雖然也屬於淮西兵的係列,並經自己於紹定元年出知潞州後予以改編重組過,也有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對於排兵布陣等門麵上的軍事行動,是做得有模有樣,可他們畢竟從未上過戰場,是支中看但還不知道中不中用的軍隊。若是以這樣趙葵自己都不明底細的軍隊上戰場,麵對人數眾多,又凶悍絕倫地賊兵,別說是取勝了,能在敗退時保得住一半的人馬就要燒天香嘍。這話他可不敢對趙範說,一是不願丟臉,二則說出來顯得自己無能。

此刻聽到趙範問到神勇軍,趙葵迅快盤算了一下,認為四千軍去對三四百賊兵,再是沒打過仗的軍隊,十個對一個總不至於會大敗而回吧,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當下對趙範道:“如此,今天就讓神勇軍去城外一戰,試試他們的戰力如何。”

趙範老於算計,並沒有讓神勇軍立即出城,而是派人先去通知於俊,讓他率軍由夾城西南兩門出,以牽製李蜂頭的其他兵馬。得到回報於俊已經準備妥當後,趙範方讓趙葵帶著神勇軍分三路出西門。

數百誘敵的賊兵和幾千民夫一看到宋軍出城,哄然望風潰逃。趙葵率軍進到土城後也不去追,隻是下令軍士們收集柴草,堆到十多個建好的望樓、搬到這裏的砲架下點火焚燒。

這樣不用與賊兵拚殺博命,無風無險、輕鬆自在的出城打仗,讓神勇軍的士卒們大感愜意。

埋伏在不遠處的李蜂頭一見起火,率三千賊兵突然衝出,從來沒有打過仗的神勇軍兵將一下子就慌了神,才一接觸死了一百二三十人便開始潰逃。枉自趙葵在陣前親手斬殺了五六個返身逃命的軍卒,也沒能阻止住一發不可收拾的潰敗之勢。

好在於俊率軍自夾城趕到救援,帶著數十軍卒拚死抵住李蜂頭且戰且退,趙葵才沒被賊兵給生擒活捉。

李蜂頭看著散落一地的刀槍、宋軍屍體和幾麵旌旗,哈哈大笑:“這就是趙葵帶來的潞州‘神勇’軍?將所有地旗幟都收回去,讓大家看看南軍是怎麽‘神勇’地。”

正月十四日。皇曆上說“宜祭祀、祈福、沐浴、灑掃……”。也是天鬆子、飛鶴子得到林強雲首肯後選定,進行三天祈安**事的第一天。

今天的祈安禱福打醮法事,要等到未時三刻的大吉之時才能開始,道士們地準備工作於昨天就已經全部就緒。隻是。在大開法壇之前,還需要再進行幾次認真的檢查,一定做到萬無一失,天鬆子和飛鶴子兩位真正的主持人才會覺得安心。這是天師道門數十年來第一回再次得到皇家特別眷顧。也是本門上人以仙家無上法力感化趙家天子,才得以爭到手的特別殊榮,絕對不容有所閃失。

觀音山地大明寺內,人數、寺廟和勢力比道門更多、更大的佛門僧人,在此關鍵時劑自是也不甘示弱,他們絕不能讓道門專美於前,在此等關乎門派今後興衰的大事上占盡先機。不過,現時有官府出麵。明爭是萬萬使不得的,那隻會使官府中人生出反感。事情辦不好不說,可能還將引致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僧人們隻能采取暗鬥的方式,來比較一下佛道兩教的高低了。暗鬥,也必須講究策略,在此非常時期隻能文鬥,不可動武而惹而出大是非。

這次祈安的法事既便是皇家已有明詔以道門為主。佛門弟子也必須有些實際行動,以表示祈安地**事上,佛門也並非一無是處,也曾經出過了力。就算沒什麽功勞,最少苦勞總能分得一點不是?

從官府與道家選定地址,在大雄寶殿右側興土木築壇時起,大明寺的僧人也開始準備,要與道門打醒地同時做一場大功德。各項妥當後,他們可不管什麽時辰吉凶,天方亮的早課一開始,主持大師頒下法旨,要全寺的僧眾按**事的程序誦經求佑,展開與道門相較勁。

僧道間不顯眼的明爭暗鬥,對細民百姓來說無關緊要,他們還是按自己的行事方式過自己認為最適宜的生活。一大早,各種彩燈、燈籠、彩帛各幅、旗幡、大得與大旗一樣地符帳、符條等掛滿了揚州城大街小巷。

特別是觀音山的大明寺內外,更是彩旗飄揚,人聲鼎沸,前來觀禮進香的細民百姓、分批給假外放一二個時辰的軍兵士卒,相摻相雜來來往往,人流絡驛不絕。這裏聚有五六隊舞伎,分於寺內各處寬敞的地方和祭壇左近。在鍾鼓齊鳴、簫管陣陣的樂曲聲中,舞伎們戴著各色獸皮製成的花帽,半遮描了黃菊花的額頭,穿窄襖、披輕紗,扭動曲線畢露的腰身起舞,為前來觀禮的人們獻藝助興。每場舞罷,都有商號或僧道俗各色人等,給付數量不一的賞錢。或者給付其酒、油、燭等物事以資鼓勵。

那些一個多月沒做生意的小販們,這時也趁此機會,各帶著他們拿手的小吃、零食、鹵味,或以擔子肩挑,或用竹籃手提,或以木盤承托,走街串巷叫賣。得知天師道在觀音山設壇打瞧作法事,為國為民祈安求福,俱都紛紛向觀音山湧。這時的揚州城裏,哪像是被數十萬賊兵圍困的愁城,分明顯出一派盛世升平的過年景象呐。

大明寺內另有一處地方十分紮眼,卻又讓人不得不去看上一眼。那就是州、縣二衙的大獄牢頭們辦的“淨獄道場”。那裏陳列著獄中使用的各式刑具,並配有刑具用於人身上的圖畫,借此震懾有心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當天晚上,整個揚州城大放光明,趕趁出來的無數花燈,到了這時便顯出它們的各具特色的風采來了。

由五色珠子結為網,做成龍船、鳳輦,或做成樓台再點綴以人物講一個故事的“珠子燈”;用加工得極薄的羊皮,上麵鏤刻圖畫染色的“羊皮燈”;種類繁多的“羅帛燈”、“走馬燈”;以及數量多得不可勝數,以竹為骨,各色蠟紙為皮,匆匆趕工做出的簡單彩燈在這個晚上同放異彩。

街麵上還有一些待字閏中的巧手姑娘,在自家門前擺上一張小幾、小桌,用一把小剪刀剪出各色人、花、鳥、獸。喜慶吉祥的字、物。貼於紙燈籠上。

平山與觀音山,除掉城牆不算在內,僅是一溝之隔,山頂間地直線距離也就隻有一裏左右。這裏地熱鬧歡樂景象。讓在平山堂看得到大明寺的賊兵們大吞口水。他們何曾見過如此熱鬧繁榮的情景,一個個心裏癢癢的,恨不能背插雙翅,一下子飛過這一百多丈地距離。也到觀音山上走進寺內去,好好地領略一番身處其中的祥和歡樂氣氛。

李蜂頭得報揚州三城內放燈張樂,心裏不由大是納悶。暗道,這會不會是前天城外的一場大戰讓宋軍得了些便宜,連自己那位替身也差點兒死在會用法器的人手下,二趙便自以為勝利,以此來慶祝鼓勁,也攪亂自己地部下軍心!

“哼。昨天方打了敗仗,今天卻來本大帥的眼皮子底下故示整暇。欺我無此能為麽!?”李蜂頭怒氣衝衝的大聲喝叫:“來人啊,立即派出一千軍馬,日夜不停地趕往海陵(泰州治所),將那裏的行院粉頭、紙馬鋪的燈燭全部用船載到此地,本帥也要於此平山堂張燈設彩,大宴眾將謀臣。”

揚州到海陵,有運河與古鹽河相通。水上行程一百二十裏,恰好在一天半的時間裏能走一個來回,加上到泰州紙馬燈餓鋪搜羅彩燈,去行院尋出妓女,並帶足姻脂水粉之屬所用的時間,正好在十五日元夕節傍晚將六十個粉頭送到平山堂。

行首、粉頭們沒到來的這兩天一夜時間,李蜂頭像隻熱鍋上地螞蟻,坐立不安的在彩帳內外一會子走進,一會子跑出,每隔半個時辰就差派親兵騎馬到揚州城外地運河河道上探看。

從十二日城西的一場大敗之後,李蜂頭開始對今後的前途有種不祥的預感。想想自起兵叛宋以來,許多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朝庭把所有封與自己的官爵全部都罷削了,再無一文錢、一粒糧度支給所謂的忠義民兵。到了此地後攻城不得,欲戰不利。

麵對目前這樣進退不得的局麵,李蜂頭開始有些後悔,這兩天來都是悶悶不樂。此刻,進進出出走了好幾趟後,李蜂頭渾身無力地坐於他地帥座上,雙眼漸漸沉重。

忽然,那天來過一次的金甲神又從帳外衝入,一把抓住他的左腕,大罵:“好賊囚。你倒是坐得舒服,還我手來……”

猛然驚醒時,李蜂頭覺得左手被金甲神抓過的腕部有點麻,不多一會,這種麻木感逐漸向上蔓延,慢慢的直至左肩部位方止。李蜂頭這時還發現,自己身上的不適遠不止於此,一個人癱坐在大環椅上,除頭部還能轉動外,全身僵直動彈不得。

李蜂頭大驚失色,驚慌地狂叫:“來人呐,快去請軍師老神仙來……”

聽到李蜂頭叫聲的四個親兵、大群將領和一幫謀士衝進彩帳,一個親兵得到吩咐後馬上又轉身奔出。

李蜂頭喝道:“你三人過來看看本帥的左臂怎樣了。”

眼睛看著清親兵把自己的左手臂抱住,不住的上下左右擺動,就是沒有一點感覺,李蜂頭不由問道:“這是我的手嗎?”

三個親兵奇怪道:“當然是大帥自己的手啦,有什麽不對?”

鄭衍德心中懷疑,在彩帳內左看右看了好一會,皺著眉頭沉思不語,暗道:“今天是怎麽啦,難道那林飛川真有恁般大的本事,才開始作法就令得大帥如此形狀?”

這家夥自寶慶三年參與了王義深等誅殺李福、姑姑的行動,紹定元年雖然叉反過來歸順李蜂頭後,就一直是貌合神離,總想著有一天脫開李全夫婦另謀出路。前幾天城西的那一場大戰,更使他看到接下去的重重危機。從那天抓獲的宋兵將軍的嘴裏,他還私下拷問出宋軍及揚州城裏的不少內情。不僅知道林飛川奉宋帝明詔來揚州祈安,還帶了數千以陳君華為帥的所謂道門護法軍。

鄭衍德實在是太小看李蜂頭了,雖則這位大帥沒有明說,實際上他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探出了林強雲已經到達揚州的事,瓜洲鎮、揚子橋是護法軍所占,也清楚那些擊潰部下數萬人馬,差點要了自己老命的天雷。為林飛川作法所致。

看到鄭衍德陰晴不定的臉。李蜂頭暗暗惱怒,明白此身被林飛川道法所製地秘密,已讓人給瞧破了。

不多一會,被稱為軍師地於老道進入帳中。仔細觀察了一下,心裏已經知道了原委。將全部人都趕出彩帳後,裝模作樣的抽出桃木劍,腳踩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詞,走到李蜂頭背後,伸出雞爪似的手在其背上幾個穴位推拿了幾下,然後用力一掌拍下,大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李蜂頭但覺渾身一鬆,身體在這一拍之下又能動了,隻是左手還麻麻的很不得勁。不由向於老道一笑:“好。果然有些法力。軍師老神仙,本帥不會有什麽事吧?”

於老道:“大帥萬安。此地宋軍中官品再無比大帥高地。由林飛川那差了好幾階的六品官所行出的法術,隻能對大帥限身於一時半會,絕不會造成什麽大礙。”

李蜂頭大笑:“那就好極了。今日元夕,本帥要好好的犒賞軍師,你就留於此地一同飲酒觀燈。”

當天下午,李蜂頭接到從海陵送來地彩燈、妓女,令人布置起彩帳內外。晚上就設宴款待蒙古宋宣差。由手下的將軍謀士相陪。酒至半酣,宋宣差出言相激說:“大帥呀,依本宣差看,這帥帳內所用,大帥及眾將所服、佩飾,大多是南方的物器,想來大帥未曾全意歸我蒙古,終究還是心係南方呐!這事若是傳到我主大可汗耳中,萬一……”

李蜂頭聞言知意,為了在宋宣差麵前表示對蒙古大汗的忠心,馬上就取出宋朝庭頒給的誥身敕命,整整齊齊地穿起朝服,招呼眾人走出彩帳,麵向南方神態端莊地恭敬肅立。

這時候的李全,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原是一個農家小子,成年後做過金國官府的衙役弓手,當年因為母、兄都被蒙古韃子所殺,這才奮而聚攏被蒙古人塗毒的民眾,拉起一隊人馬驅殺韃子報仇。細想起兵後十八年來地所作所為,連李全也覺得自己是個不忠不孝的人。

不忠,南下投奔趙宋後,耗費朝庭大批錢糧,卻對淮東製置許國圖謀,以致其死於逃亡地路上,雖不是為自己的兵馬所殺,也算是間接死在自己的手裏。此時更是起兵反宋,欲擴大地盤,想要據地稱王,可謂是不忠之致。

不孝,母親和兄長被蒙古韃子所殺,非但不能報複,反而兵敗投入蒙古人旗下,受盡羞辱不說,脫出牢籠南回淮東後,還被這蒙古人派來的宋宣差監視,時不時的尋來提出警告。二兄、小妾和親生兒子李通,同時被人受金國指使殺了,自己成了個無後的孤家寡人,沒去尋金國的晦氣報複,卻在叛宋後南下占地。兩個哥哥也沒留下後人,連自己一起地李家三兄弟再無接續香火的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算得上是不孝之致。

李全鎮定了一下起伏的心情,整理好思緒後,大聲向天曆述平生梗概。然後,對天跪拜,脫下宋朝的官服,令人燃起一堆柴火,淚流滿麵地將脫下的官服和誥身敕命文書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許久之後,李全猛地一跺腳,把手上的東西全部丟進火堆內付之一炬,長歎道:“宣差大人,你可以放心回報窩闊台大汗,從今天起,李全與趙宋朝再無半點幹係,將會全心全意地為大汗效命了。”

說畢,李全擦去眼淚,回到帥帳內就坐,強顏歡笑。

於道士見到李蜂頭焚燒誥身敕命和官服,大驚失色,當時就戰抖著對身邊的人說:“慘矣,我的死期不遠了。”

“軍師這話怎麽說?”別人聽不明白於道士的話,好奇地探問。

於道士:“大帥近日將亡,老道今天必死!”

還是聽不懂的人問其原因,於道士說:“朝廷以安撫、提刑討伐大帥的叛逆。可是,這個叛逆是個封疆大吏——節度使啊。哪裏有安撫使、提刑官能擒節度使的道理?現在朝庭的誥身敕命被大帥焚毀,則無官無職的大帥就是一個盜賊了。捕殺強盜、蟊賊麽,正是安撫、提刑的職責,在這種情況下。大帥不死不亡才是天下之大奇啊!”

於老道長籲短歎了好久。知道自己早晚都是會死在李蜂頭刀下,便走進彩帳去見李蜂頭,一開口就說:“大帥啊,今後你最好一直躲在這個彩帳裏。哪兒也不要去。否則,一出彩帳外就必死無疑。”

本來心情就十分煩悶的李蜂頭一聽大怒,以為於道士厭惡自己燒毀宋朝地官服誥敕,現在當著眾人和宋宣差地麵來出言羞辱。喝道:“好賊道,膽敢在此元夕大好月夜觸本帥的黴頭。來呀,給我將這老不死的妖道推出去斬了。”

於老道大笑:“大帥不聽老道之言,死期至矣。有道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數日後就會驗證此言嘍……哈哈……”

李蜂頭被於老道臨死前的一番話,說得心裏忡怔不安,一直心神恍忽。

讓李蜂頭大感安心地是。直到十六這天過完,身上再沒有出現任何不適。想來果然如於老道所說,揚州三城內沒有比自己更高官位的人,修為不夠深的林飛川,使出道法仙術對自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一念至此,李蜂頭馬上又顯得精神奕奕,與前一天相比,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般。

城內地趙範和趙葵。這幾天是大傷腦筋,日坐愁城難過得很。眼看著裕福商行售給,以及前些時日搶來的糧食已經見底了。這十多天來,除了道門護法軍以外,再無其他援兵的消息。糧草倒是有,不過卻控製在林飛川這奸詐的商賈手上,而且還派軍緊緊守住。此人明知城內大軍快沒食物了,還是一味裝聾作啞的不肯主動搬出來讓守城軍裹腹。

本來,以趙葵的主意,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派軍去以武力將林飛川所存的糧食強搶到手,省得城內沒有糧食的十數萬大軍和廂兵,都因這一點食物而受製於這種得誌地小人。以趙葵的想法,他既然已經得罪了林飛川,與他麾下地護法軍結下深仇,那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仇再結得大些也無所謂。否則,他是對此毫無辦法的了。

趙範對其弟的說法可不敢同意,這林飛川奉詔到揚州祈安乃國家大事,再怎麽他也是捧著聖旨,奉了皇命來揚州的欽差。就算不把聖旨、欽差放在眼裏,護法軍的戰力、兵器也是大家都見識過了的。人去少了人家根本不理,人去多了就是目無王法明著去強搶,能搶得到糧食還則罷了,事後可以一推六二五說是部下自作主張胡為,自己事先並不知道有這回事。

萬一……一旦那林飛川和脾氣火爆的陳君華不肯讓人將糧食白白弄走,因此而反臉動起手來,那就是一場滔天地大禍了。如果真的派兵去搶糧,引得他們失去理智發飆的話,弄不好連自己兄弟的兩條命,也將斷送在護法軍的手中,這是萬萬使不得的下而又下,必敗無疑之策。

更何況,自己兄弟還商量著要與林飛川緩和一下關係,以便將來能從其人手中得到火藥兵器,進一步還想得其人為助,那就更不可出此下策惡化關係了。為今之計,隻有厚著臉皮去和林飛川好好商量,讓他能看在同守一座孤城,同乘一條船的情份上,把糧食拿出來接濟大軍,以保大家平安。

趙範雖是和林飛川、陳君華表麵上的關係不錯,但堂堂製帥,從三品的一方大員,實在是放不下麵子去求人施舍。

十六這天,趁著祈安還沒完成,趙氏兄弟倆把親信們聚在一起商量,他們要在林飛川的法事完結離開揚州之前,想辦法解決這個糧食的問題。

把事情攤開在桌麵上,大家沉默了一會,全子才說:“為今之計,兩位大人實是不便出麵去和林大人求告,不如由下官去向林飛川求售,先將大軍的糧草問題解決掉,我們才有時間等待援兵,也能有機會出城奪得補給。”

全子才的“求售”兩個字一說,趙範、趙葵的眼睛都是一亮。這是個好主意呀,正好能擊中商賈貪財牟利的要害,有錢去向他們買,不愁糧食不到手。其他人想來想去,都覺得要從林飛川手中開出糧食來,就是隻此一法,別無他途。

趙範當即就差全子才去大明寺,要求他務必找到林強雲,不論開出的價錢多少,都先把糧食買到,送往各軍中解決現在的燃眉之急再說。

親信們散去後,趙葵和趙範又商量接下來應該如何應戰。

趙葵對趙範說:“城西經過幾次大戰,隻有十二那天才得了慘勝,不如我們另辟戰場,出東門去怎樣?”

趙範考慮了一下:“西城屢戰不利,賊兵一定認為那裏作戰對他們勝出容易。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就必須讓賊兵多勝幾次以驕其心,然後再想辦法圖謀取勝之道。隻要再說動林飛川、陳君華肯盡出護法軍來幫我們,出其不意的給李蜂頭狠狠一擊,相信會有必勝的把握。依我看,不如這幾天還是出西門作戰吧。”

“那天的大戰,護法軍也有損傷,陳君華不是將其代為訓練的竹槍兵全都交還了麽,兄長還能說得動他們出兵相助?”趙葵對趙範前半部的話沒什麽意見,而對說動林強雲再次出手相助,則大表懷疑:“陳君華還則罷了,相信不必多費大哥多少唇舌。林飛川麽,把手下那些人的命,看得其重無比,死一個人便會大發雷霆……且又不改其商賈本性,什麽事都要盤算老半天,斤斤計較孰得孰失,能賺取利錢多少。想他再次出手,小弟看……難,難,難啊!”

趙範被乃弟一說,心裏也生出猶豫,口氣不怎麽肯定的說:“不管難易與否,明日且去試上一試。說得動當然是最好,就是其不願再出城與李蜂頭戰,也沒什麽大關係。葵弟可曾知曉,那林飛川與李蜂頭有大仇,而且還是不共戴天的血海之仇。”

“林飛川與李蜂頭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趙葵瞪大眼睛注視趙範,一副好責且急切地追問:“咦,大哥是如何知道的?這是怎麽回事,快說出來聽聽。”

趙範把這些天與林強雲、陳君華交往的事仔細對趙葵說了,並將自己的人和護法軍交談中,得到鳳兒及其母死於李蜂頭細作手裏的消息講了出來,沉靜地說:“據說,死去的那位鳳兒姑娘是林飛川未過門的妻室,極得其憐愛;之前還認了此女之父為叔,事奉那婦人如親生母親般至親至孝。我們且先靜待全子才的回音,若是他能從林飛川處購得糧草,那就說明為兄可以一試。若是不成,隻好另謀他策了。”

趙葵:“唔,這倒是大可利用來說動林飛川的一件事,就看大哥的嘴上功夫到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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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7-25 13:35
卷八 第二十一章

這天傍晚,去找林飛川情商購買糧草的全子才,派人傳回給趙氏兄弟一個好消息,並向他們請示: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兼誰東招捕副使林大人一聽製司總所要出錢購買軍糧,二話沒說便同意了。

不過,林大人提出,應以前朝舊例,按“入中”的方式(入中,是北宋時期一種特定的政府向商人采購軍需用物資的方法,由商人把軍需物資運送到沿邊的紡軍所在地,取得軍方的條據後,再至指定地點向政府領取應得的舔錢、鹽引,或者茶葉綢絹等相同價值的貨物。入中的開始實行起於元豐四年,止於熙寧八年),由其旗下的雙木商行出麵,將手裏的三十萬石糧,十二萬束柴草按城中的市價和桑給製司總所。

得到消息的趙家兄弟兩個大喜,立即派傳話的人回去告訴全子才,同意按林飛川的條件,把這件事情辦妥,並要求他當夜就動員所有的力量,將糧草全部運到總所倉庫內和軍營中,以防有變。

糧草的定心丸吃下,趙範、趙葵對戰勝李蜂頭叛軍的信心大增,接下來的事就看能不能說動林強雲讓護法軍參戰了。

趙葵心裏很苦悶,也覺得很悲哀呀,從兄弟倆率軍進入揚州城後的連番戰鬥,都是敗多勝少,隻有那天護法軍參戰才勝了一場。照此看來,現在城內的不足七萬官兵,能否戰勝李蜂頭的數十萬賊兵實在是難說得很,他和趙範一樣完全沒有一點把握。

說來也怪。雖然林飛川與自己有仇。他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其人所屬地二千護法軍卻具有不可估量地戰鬥力。那天一戰,他已經親眼看到過戰力強大無比的黑甲軍,和極具殺傷力的道門陣式、法器一一現在和兄長都明白這僅是騙人的謊言。但卻是個於己方有百利而無一害,萬萬不能拆穿地謊言——等,都寄以極大的期望。也許就是因為有護法軍參戰的戰鬥,能讓自己充滿勝出的信心。讓自己想借這個準對頭——林飛川——之力,來成就自己地戰功。有了戰功後,不但可以壓過與林飛川一黨的史嵩之一頭,為本派之人在朝庭中占得很大的上風,並使林飛川吃上個啞巴虧,還能以此作為自己謀得日後高官厚祿,享用不盡榮華富貴的幾級台階。

“不去想如何將此人攏絡到自己一方,隻想到怎樣去利用其人其物。我這是怎麽了?”趙葵搖搖頭,一貫以來都以正直不阿自傲的趙葵生出一種很荒誕的感覺:“唉。目前還是將剿滅李蜂頭的這件大事完成後再談其他吧,隻要這林飛川還在我大宋境內,就不怕他會飛上天去。哼,大哥說得對,為將來我們的前程著想,說不得隻好學林飛川地樣子做一回奸詐小人了。,多管齊下”隻要有一計能成。就不怕此人不肯乖乖就範,今後還有的是時間和他鬥呢。”

兄弟倆再仔細商量此後應該對林飛川下地說辭,和此後對李蜂頭作戰的各項事宜。

次日是正月十七,祈安法事在半夜亥時末、子時初便大功告成。

昨夜被飛鶴子拉到這裏主持最後行法儀式,又是念咒畫符,又是舞蹈般踏步揮劍,更要裝腔作勢拜天謝神諸般做作,折騰了半夜的才完事睡在祭壇一側的林強雲,天還沒亮就醒了。

漱洗後和沈南鬆、顧大郎、盤國柱及幾個親衛走出蓬帳時,天才有點蒙蒙的光線,隻夠他們勉強可見景物。

對麵裏許的平山堂上,還是燈火通明,雖是比這幾天的觀音山上稍差些許,也映照得那一帶火光衝天。

轉過來看揚州夾城,隻有代表駐兵軍營地幾長串燈籠亮著。大城那數十裏方圓內,也僅可看到有星星點點的燈火顯現,比前幾夜的火燭輝煌一片通明差得太多了。

“不知死活的李蜂頭,鬧了一夜還在作樂呐。”西北風送來隱約可聞的呼喝叫好聲,林強雲嘰裏咕嚕罵了一句,信步朝西麵半山的城牆上走。

平山堂,李蜂頭確實還在與宋宣差一起飲酒取樂,一直被強迫留在彩帳內侍奉,連續一天兩夜輕歌慢舞的三十多個妓女,此刻已經累得東倒西歪的躺在帳內各處角落。

十五那晚,一時羞惱之下將於道士殺掉後,李蜂頭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對於這個卦算大都靈驗,素有神仙之名的道士所說地話,他可並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一天兩夜都沒踏出彩帳一步,拉撒的排泄物也由妓女代他負責處理。李蜂頭還一直拉住宋宣差不放,相伴在這彩帳內喝醉了睡,酒醒坐起後又吃喝。部下的那些賊將、謀士可沒他們的大帥那麽精神,勉強陪到十六日的半夜,實在是受不了了,便各自悄悄溜出彩帳,徑回他們的住處歇息。

天色大亮,李蜂頭酒又半酣。突然間,他覺得左臂的麻木感已經完全消失。大喜之下一時興起,也不再理會於道士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抓起身邊的鐵槍,順手將醉眼朦朧的宋宣差拉到帳外,喝叫道:“宣差來看本帥活動筋骨,讓你見識、見識本帥可以力敵萬人的絕世武功。”

早起的賊兵一聽大帥演武,也都圍近觀看,不時對李蜂頭耍出的招式哄然叫好。

這時候,林強雲也走到了城牆上,讓親衛取出那具特大的千裏眼往對麵看去。

大倍數的望遠鏡就是不同,李蜂頭在人群中練武的招式能看到,其國字臉的麵目也依稀可辨,對著好像滿麵紅光的李蜂頭,林強雲是越看越有氣,咒罵道:“李蜂頭,好賊子,我們的彈藥已經補充回來了,馬上就是你的死期,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不遠處有位個子瘦小地廂軍年輕士卒。看到林強雲這夥人覺得新奇。挨近盤國柱他們幾個人身邊誕著臉賠笑說:“將軍大哥,那位大人手裏地是什麽物事,看他舉著那麽大的一個東西瞅得津津有味,手不會酸麽。他又是如何看得到李蜂頭的?”

盤國柱拿出自己的千裏眼。舉到眼前邊看邊笑道:“嘿呀,那是天師道門中地寶物,千裏眼”能把數裏外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喏,本將軍也有一具小的。雖然不如我家大人般好,也能看到個大概。”

年輕士卒羨慕地小聲驚呼:“天,這世上真有‘千裏眼’,將軍大哥能否讓小的也見識一下,看看那傳說中凶殘惡毒地李蜂頭長成什麽模樣啊?”

盤國柱一臉驕傲的將五寸來長的千裏眼交到年輕士卒手中,吩咐道:“小心拿好,別掉下地摔破了。嘿,看到沒有。在人群裏舞動有兩條毛絨絨尾巴長兵器的那廝,便是惡賊李蜂頭。臉麵雖然看不大清。以後你隻須看到有個高大的人使這種帶雙拂兵器的,那就必定是李蜂頭無疑了。”

年輕士卒怪叫:“哇,怎麽會變成這麽小,“看到了,我看到了呀,多謝將軍大哥指點,小的把這李蜂頭的樣子記下了,有機會出戰時必定認準此人將其擒下。解繳到將軍大哥地帳前,向您老討個大大的功勞,托將軍大哥地福得些封賞……”

沈南鬆、顧大郎和親衛們聽了都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沈南鬆破天荒的笑著出言嘲諷道:”這位大哥,以你如此單薄的身板,比我高大不了多少的骨架,能把李蜂頭那般壯實高大的人擒下麽?別讓李蜂頭的鐵槍一下把你打進泥地裏就算好的了,還想擒賊討功勞得封賞?”

年輕士卒麵不改色地正容說:“這有什麽好笑的,小的雖然沒有這位將軍大哥般的勇武,卻也能耍得動十來斤重的樸刀,你們不信,我可是有教頭可以作證的。年前,我就在教頭的指點下用一把十一斤的樸刀練了好一陣子,算來總共向前劈了五下……不,六下……或者七八下都有呢。唉,你們別笑了,所說都是實情呐……”

“淮東招捕副使林大人是在這裏麽,招捕使趙大人有請。”遠處大聲發問的話語,把年輕士卒的話聲打斷,盤國柱回頭應了聲:“林大人在此,請趙大人稍候。”

盤國柱一把將千裏眼奪回收好,對那嘴巴又甜又碎的年輕士卒說:“你已經看過,也該走了。記住了,不可將這千裏眼的事向人說起,你可能會得到些許好處。否則,若是把這種仙家寶物泄露給他人知道,將會有大禍臨身。我們還有事要辦,去吧。”

年輕士卒轉身就急急離開,想來他是激動得昏了頭,千裏眼一離手就直接朝趙範一行人的來處跑去。

“站住,你這廝好大的膽子,竟敢來衝撞招捕使趙大人的駕!”兩把雪亮的單刀一左一右的幾乎架在了他的肩上,這位迷迷糊糊的軍卒才醒過神。這下突如其來的大喝,嚇得他噗一聲跪下地,磕頭如搗蒜。

年輕士卒隻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麵前喝問:“你是何人,為何敢來衝撞本官?”

年輕士卒這時急中生智,信口回答道:“小的是這堡牆上的候卒,隻因認出了對過平山堂前舞弄兵器的是李全李蜂頭,特來向趙大人稟報的,並非有意冒犯大人虎威。”

“咦,你這年輕人眼睛倒也犀利。”威嚴聲音口氣緩和了許多:“你且說來,怎地知道那裏的人就是李蜂頭。”

年輕士卒:“好教大人得知,隻因小的得……那李蜂頭是因其兵器上垂雙拂為號,故而被小的認出。”

“很好,很好。來呀,賞錢五貫與此人。讓他回去原位值守。”威嚴聲音話聲剛落,年輕士卒的麵前落下一張紙鈔,腳步聲從左右紛紛走過。

“我的媽呀,虧得沒說出千裏眼的事,果然是得到一點好處。”想到剛才差點兒就嚇得把話說出口,這位候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待到沒人了,他才抹了把頭上的汗珠,匆匆撿起紙鈔,四下看了一眼。一溜煙繞道而走。片刻就跑得無影無蹤。

趙範到城牆上也沒呆多久,他提出護法軍助戰的要求時,求之不得地林強雲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隻是說明要和陳君華一起到大城趙範地帥府去,商量決定如何分派各軍的戰法。

回到州衙。趙範喜滋滋的對趙葵說了林強雲已經答應出兵相助,並把堡牆上候卒認出平山堂李蜂頭的事也告訴趙葵,說道:“李蜂頭這賊子驍勇而輕狂,如果能將他引出來與‘霸王槍’陳君華交戰。必定會一舉成擒地。”

趙葵喜上眉梢,馬上想出個引誘李蜂頭的方法,對趙範說:“這好辦,我們調一隊精騎,讓陳君華的黑甲軍混在隊伍裏,全部換成滁州神勇軍的旗幟。李蜂頭看到是前幾天被他輕易擊敗地軍隊,說不定這好大喜功的賊子會大意出來交戰。”

趙範連連稱善,附於趙葵耳邊說了幾句話。驚得其弟瞪大眼叫道:“大哥……”

趙範臉一沉,喝道:“噤聲!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趁此機會除掉他,日後難保連我們趙家江山也有危險。你不必多言,隻管按為兄的吩咐去做就是。”

當下,趙範立即傳令升帳,開始調派城中的兵馬,準備再來一次大決戰。

巳時。穿戴整齊的黑甲軍和護衛隊來到大城西門校場,林強雲和陳君華則進入大街上的趙範帥府。

聽完趙範的軍事安排後,林強雲這個不怎麽懂打仗的人沒什麽話說,陳君華也覺得二趙兄弟地布置很好,隻提出了前幾天城西大戰時發現的問題:“趙大人,今日出戰前,還得對所有參戰地官兵重申戰場律令。務必使眾將官殺敵為先,不得似前日那場大戰時一般,爭奪賊兵頭目搶功勞,以免自相爭搶生出仇隙,誤了殺賊大事。此事重要,還請趙大人在軍前明令訓授。

趙範覺得有理,一行人到校場去向出城參戰的各軍重申了一次軍令,特別強調不得爭搶賊兵頭目邀功。

陳君華和林強雲已經商量好,今天讓林強雲帶沈南鬆、顧大郎,率一哨鐵甲軍和前兩天回到城內的李青雲等十餘個高手,還有盤國柱等十多個準備隨行的親衛先留在城內,等他們將賊兵擊潰時才出城尋找機會擒捉、斬殺李蜂頭。

四千出城戰鬥的官兵中約有三千是步軍,一千左右的騎軍,騎軍隊裏又有三百多披著掩身藍灰色的袍服。這支步騎混合部隊打著數十麵“神勇軍”地旗幟,散亂得不成軍伍地零零落落走出大城西牆的中閭門。這彪軍馬全數出了城門後,兩扇鐵葉門板又“砰”然一聲迅速地被門內的人關閉。

這隊官兵出了城,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朝圍城土牆發動攻擊,而是顯出一片混亂的樣子,在距城半裏左右列陣,似是準備在這裏迎敵。

這樣的情況被守候在瘦西湖附近的賊兵哨探看得清楚,立時飛騎往平山堂向李蜂頭稟報。

李蜂頭在平山堂前的坡地上練槍,這時正好使發了性,覺得全身充盈了用不完的力氣,把一杆鐵槍種種刺、挑、掃、打、砸、格、抖、犁、扭,耍得槍與人混成一團淡淡的影子。

得到探馬的報告,問明這隊出城邀戰的宋軍隻有四千人左右兵馬,所打出的旗號是前幾天敗在自己手下的“神勇軍”,不由大喜。此時的李蜂頭,一心要在部下麵前立威,也想讓這位來此監視的宋宣差知道,自己是個武功蓋世的英雄豪傑。便對坐在一邊昏昏欲睡的宋宣差喝叫道:“宣差大人,你的眼福來了,看我去掃平出城的南軍。”

宋宣差被李蜂頭這聲如雷般的大喝驚醒,不由得心存狐疑,迷迷糊糊的信口問道:“大帥要掃平南軍,怕是有點……那個……了吧。本宣差於十二那天在望樓上與大帥一起觀戰,似乎大帥的兵馬並沒占得絲毫上風。以本宣差看,好像那天的仗還是大帥這方打敗了啊。今天怎麽……”

李蜂頭從十三那天的戰鬥經驗來看,並不覺得自己是大言不慚,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極為自信地大叫:“哇呀!宣差不必出言嘲諷,那天是本帥沒親自帶兵出手所以讓宋軍鑽了個空子。若是有本帥親自出馬博戰,哪容得二趙他們得到些許小勝去向人說嘴誇口。今天麽。本帥要把前些時的那場小敗連本帶利的收回來。請宣差就在這裏睜大了眼睛細看,靜等本帥得勝回營地好消息吧。”

李蜂頭結束停當,心裏想起於道士所說地話,為保險起見。背上“獵鹿刀”,想借此刀的寶氣衝掉晦運,並將那躲在後帳不許出外見人的替身也喚來,把鐵槍上的一雙豹尾拂纏紮到此人地黑漆木杆長槍上。

讓他隨自己一同下山出戰。此外,派傳令兵到城西各堡砦,命令鄭衍德、田四諸將集結部下,到時候相機出砦支援。

十三那天李蜂頭以三千兵的少數擊潰官軍四千的多數,這次則帶了四千五步軍、一千五騎軍出土城。照他的想法,那天以寡擊眾都能勝,今天以多勝少再戰,那還不是連吹灰之力也不用。就可以把四千官兵擊敗,將勝利穩穩地奪到手中。

官兵隊中領軍出戰的趙葵和陳君華兩位主將。見賊兵的人數隻有數千,以為這次沒能把李蜂頭引出來。

等到賊兵們蜂擁來至陣前,趙葵暗暗歎息了一聲:“可惜,沒能將李蜂頭引至此地,讓那惡賊逃過一劫!”下令全軍迎前接戰。

城上的林強雲借著超大倍數的望遠鏡,倒是讓他看出賊兵隊伍裏,一左一右出現兩個相貌相差不大的李蜂頭。不由大感振奮。暗道:“好啊,李蜂頭中計了,這次叫你來得去不得,將你這條賤命送到南鬆弟的手裏。”

林強雲收起千裏眼,急步去城樓前向趙範說:“趙大人,李蜂頭中計了,快按計劃調動兵馬出城。”

城外的官兵陣列移動,城上地趙範也發出命令。西城的六個大小城門隨著趙範地命令傳達下去,全都在同一時間打開,六路早已躍躍欲試的官兵如同六股潮水般湧出揚州城,向中閭門附近趕去。

城外各砦也在這幾天被李蜂頭從城東、城南調來不少生力軍,田四、鄭衍德等在賊將也紛紛率軍衝出土城,接住剛從城內出來的官兵廝殺。

李蜂頭軍與趙葵兩軍步兵先行交接,勇悍的官兵並不比這批賊兵差,看到這種情況的李蜂頭開始懷疑官兵並非前幾於的神勇軍,指揮親兵慢慢向後退去。

此時,李虎奉命率五百輕騎、一千步軍出中閭門繞開交鋒的戰陣,於回到土城外地甕門處列陣,李蜂頭就是想撤兵回到土城內也不可得。

城上的林強雲一時還弄不清位於賊兩側的兩個李蜂頭到底是哪個為真,看到賊兵開始有敗北的跡象,那兩個李蜂頭也都在緩緩朝後退,大叫一聲:“不好,那惡賊想逃!傳令,鐵甲軍和親衛上馬,跟我出城去捉拿賊首李蜂頭。”

林強雲的一百多騎軍出得城門,直奔靠北那個黑鐵槍上掛有兩條尾拂的李蜂頭而去。急驟的蹄聲傳進還沒參戰的陳君華耳中,看到林強雲他們的支向,驚得他大吼一聲:“護法騎軍隨我來,保護局主殺敵!”

三百多匹戰馬從官兵陣後突出,西北風吹起騎兵們的披風,顯現出人馬身上的黑甲,讓看到的賊大驚失色:“我的媽呀,是那天的重甲騎兵又來了……”

這樣的驚叫聲一傳開,還在與官兵博戰的賊兵頓時大亂,不消一刻就開始出現敗退逃竄的征兆。

“賊兵敗了,殺啊!”官兵精神大振下高呼呐喊,爭先斬殺。

北邊的那個李蜂頭見到林強雲這一彪騎兵迫來,帶著六十餘騎親衛向北急逃。

趙葵見林強雲、陳君華都帶兵向北追,他也急令出城的製勇、寧淮兩軍分出部分將士隨後跟去。他自己則率餘下的六百多精騎向賊兵的後陣衝突,以圖幾個來回就將這部賊兵擊潰。

在趙葵和陳君華帶兵出城的同時,由大城北水門駛出十艘防沙戰船,先一步到“鬼砦”去接上留在那裏的一哨護衛隊,剛好連山都也一並接回到船上。船隊從水塘出來後,上麵已經按林強雲的要求插滿了帶葉樹枝,像是十個大灌木從在河麵上飄動。這些飄浮在水上的灌木叢,順水道繞過大城西北角,慢慢地朝三裏外的瘦西湖移動。

七裏溝。好幾次沒能找到機會進入揚州城地紀積厚他們和莊仲武。來來回回到這個村子走了好幾趟。他和李昕初四商談後地第四天,輾轉繞到“鬼砦”附近,和那裏的護衛隊見過麵,得知局主的意思是要讓他們這一小隊硬探繼續留在城外。

此後。他們也就沒打算進城,而是以什為單位分成三組,兩組人在城北和城西一帶轉悠,熟悉並按規矩畫出各處的地形地勢。帶回去向細作營交差。另一組則由不放心老家鄉親地紀積厚自己帶著,回老家去走了一趟。被賊兵洗劫過一次的家鄉村子,自然沒什麽好景象,殘破的房屋還有十多棟,貧病交加的鄉親還有三十多老弱孩童。那位京官地家已經成了一片殘垣瓦礫,也許是上天的報應吧,人們告訴他,逼死其母的管家被賊兵所殺。其他的婢仆也死的死逃的逃不知下落了。

留下一半帶在身上的食物,紀積厚離開讓他傷心的家鄉。向北哨探過去。他們九個人繞過還有宋軍廂兵把守地天長縣,一直走到被金兵占據的籲胎城下,又轉到龜山鎮,把隻有五百賊兵駐紮地龜山鎮內外的摸了個遍。這一去,共用了十天時間,方順原路回頭到七裏溝,與暫留在此地養傷的老將莊仲武和其他兩什人匯合。

十七這天早上。等得很無奈的李昕與手下的人商量後,決定和紀積厚他們一起離開七裏溝,向揚州靠攏,以便接近一些能盡早見到雙木商行的人。不管雙方的條件能否談妥,都要把大事確定下來,以便打算日後地計劃。

與李蜂頭部下同樣雜色裝束,又僅是二百多人的小隊伍行動,不會引起精力全都放在揚州城四周戰場上賊兵的注意。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他們便潛行到陳公塘東北一個叫秦屋灣的小村。這個村子十二戶人家不但糧食被牛奶括一空,全部的成年男丁都被賊兵拉去修築圍困揚州的土城,連青壯女人也被賊兵擄到軍營中服侍頭目或成為營妓。隻有幾個逃過賊手稍為年輕些的醜婦,這些日子為三十餘老少到野地裏尋些救命的口食度日。村裏殘餘的老幼對進村的這些兵不兵民不民的青壯男人仇視得很,敵意甚濃。直到李昕應紀積厚的要求,將帶來的食物分了一部分給村裏的人後,村民們的態度才顯得較為友好。但也僅是從眼睛裏射出的目光不再帶有仇恨,見到人時不再遠避遠走,問他們的話也會回答幾句而已。

此地距揚州約有二十多裏,是通向大儀鎮、天長縣的必經之路。紀積厚和李昕借了村裏的鍋灶生火,準備進食後再朝揚州潛進。

揚州大城外的西北角,原是一個麵積有三百來畝,與瘦西湖、舊河道相連的大水窪,被當地人稱為“新塘”。二趙兄弟進駐揚州後,引舊河道的水灌護城壕,使得新塘這裏露出年久沉積的淤泥、水草。從十一月至今,連續近兩個月在城西的大戰,這裏沒水的淤泥上麵已經漸漸被堆起了三四寸厚的塵土,表麵上看去像是實地一樣。

新塘往西兩三裏,就是那天陳君華和數十鐵甲軍二百多官兵被困處,這時正有幾百護衛隊的人從船上下到地麵。看到有騎兵追逐而至,護衛隊部將程逢、李叔臨不管被追的是敵是友,帶人順河岸包抄過來,堵死了那處最窄的河麵。若先到來被追的是自己人,他們可以支援接應;若來者是敵,則能配合騎兵將這數十騎一網打盡。

早一步下船的山都,向人護衛隊的部將打了個招呼,鑽入草叢分枝撥葉向狂奔來的數十騎迎去,不一會便消失在部將的視線之外。

這隊李蜂頭的親兵中,兵頭得到過吩咐,知道一點這裏的地勢,清楚附近有一處地方的河道僅十二三丈,深也隻有五六尺左右,可以讓他們騎馬涉過,再從瘦西湖東岸繞回平山堂。

李蜂頭見偏西有宋兵列陣,不敢走去送死,直向新塘狂奔。眼見得距河道還有六七十丈時,逃在最前麵的李蜂頭和三十多個親兵,竟然在不察之下衝進看似實地的六尺多深爛泥裏,再也動彈不得了。還有二十多沒陷入泥淖裏的親兵,正準備下馬想辦法救出李蜂頭。如雷地蹄聲從後麵傳到。這些賊兵一看黑鴉鴉地一片宋軍騎兵追到,再顧不得“大帥”的死活,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隨著越來越響的馬蹄聲,陷在泥淖裏的賊兵看到揚起地塵土漸漸飛近。終於。身著黑盔甲的宋軍騎兵躍入他們的眼簾。宋軍前鋒在十多丈外勒住了急馳的戰馬,頓時發出一聲聲入雲地清嘶,戰馬人立而起。陸續趕上一隊隊騎著戰馬,手拿長槍宋軍。他們在為首一位將軍舉手示意下,紛紛勒馬止步。霎時,戰馬口中噴出的粗氣,在他們前麵形成了一層薄霧。

一個白戰袍外套鑲紅邊藍背子的年輕騎士,從人馬牆的縫隙中擠出,在十多名青衫武士、白袍藍背子騎兵簇擁下,策馬到達泥淖邊,臉色冷厲地瞪視騎在馬身全陷入爛泥裏的這三十多個人。

這是林強雲率隊趕到新塘邊。李青雲猛然抽劍戒備,向左側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躲在那裏。給我滾出來!”

一個青色武士裝的人從馬上飛躍而出,一人先絆手發出三支釘形鏢,然後在腰間一抹,於半空中把一條九節鞭掄成一個護身屏幕,向那片稍高的枯草叢中猛撲。

林強雲的馬頭前鑽出笑容可掬地山都,拍手叫道:“方向錯了,我在這裏呢。好在沒被你看出位置。”

“哈,好小子,你這野家夥總算知道回來了麽?”沈南鬆一躍下馬,衝到山都麵前一把將他摟住,高興得又笑又叫。

林強雲跑來搶過山都朝天上丟,接住後關心地問道:“怎麽樣,去了十多天沒吃什麽苦頭吧?”

山都沒來得及回答,被沈南鬆一把將他扯下地,拉著他緊走幾步,來到顧大郎的身前大聲介紹:“山都,快來見過我地好朋友顧大郎,一身武功高極了,一套‘迅雷刀法’鮮有敵手。大郎哥,這是我的好朋友山都,輕身功夫連天鬆子、飛鶴子兩位道長也讚不絕口,最是精於潛蹤匿跡,能在樹森間似猴子般飛來飛去,山野裏行走端的十分了得。”

“好了,我還有大事要辦,你們以後再相談罷。”林強雲扯過山都,把嘴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問:“這次探到什麽消息,李蜂頭還有替身假冒麽?”

山都信手向數丈外泥淖中掙命的賊兵一指,伸出雙手比劃,小聲的回答說:“有,有。這次李蜂頭又找了一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的人來假裝了,那個假裝他地人連手指也被砍掉了一個。不過,真的李蜂頭斷指處還有這麽長,假冒的手指是被切到這裏。還有,兩個人的聲音也不大一樣,我認得出來的。”

林強雲走近泥淖仔細看了一下,指著那最陷在中間,手裏抓著一杆纏了兩根豹尾潦黑油亮長槍的人問道:“那就好,這裏有個人很像李蜂頭,你來看清楚一下,這家夥是不是真的李蜂頭?”

山都個子小體輕,在結了一層殼的浮土上往前走近幾步,看到那人的左手小指齊根全沒,失望地回來對林強雲說:“這人是個假冒的,李蜂頭不在這些賊兵中。”

沈南鬆取出上好弦的小弩裝上一支箭,指向那人尖聲喝問:“你這廝是什麽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冒李蜂頭來騙我們。李蜂頭在什麽地方,招。”

那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假貨,他和其他賊兵一樣渾身塗滿了泥漿,索索發抖地哀聲回答:“不要殺我,小的是海州(今連雲港市西)的周阿大,被強擄到此做他們的頭目,不是和這些人一夥的。大帥也不和我們在一起,先前打仗的時候他去了另一邊。”

林強雲頓腳道:“又被李蜂頭逃掉了,我們走,看看能不能追上他。”

乘船到此的護衛隊及親衛的人到達不久,追來保護的鐵甲軍也到了,林強雲迎上去把情況說明後,陳君華沉吟了一下,便斷然下令:“鐵甲軍分一半由武將軍率領返回戰場殺敵,其他的留一哨隨我們去追殺李蜂頭,餘下的卸下馬甲將戰馬借給親衛,先上船休息。其他人全部由程逢、李叔臨兩位將軍率領,和護衛隊一起尾隨武將軍的鐵甲軍從陸路殺回城裏去。”

圍在林、陳二人四周的將軍們哄然應“是”,馬上就各自去安排,一刻後兩哨鐵甲軍先行離開向戰場馳去。

陳君華見官兵追來的隊伍已經不遠了,指了指還陷在泥溥裏的那些賊兵,對程、李二人笑道:“至於這些賊兵麽,就做個人情讓官兵們去擒人領賞吧。我們退遠些,將此地讓給官兵。”

程逢在大家都退出數十丈後,向在二十多丈外狐疑不定駐足觀望的官兵隊伍走去,大聲叫道:“官兵兄弟們,泥淖裏陷住數十賊兵,我們不敢與眾位爭功,留給兄弟們做個見麵禮。你們過去收禮吧。”

追到這裏的是寧淮軍和製勇軍各一部,製勇軍因在月初與護法軍有過衝突,死傷了數百人,不願領護衛隊的這個人情。寧淮軍來的有一部分則是那些殘餘的竹槍兵,受過陳君華的教授,又和護衛隊一起並肩作戰,數十人友好地叫道:“多謝護法軍兄弟厚意,這個人情我們領了。”

四十多個竹槍兵衝到泥淖邊,一看隻有三十來個賊兵,每人一個還不夠分的,不由有些為難。

那個假李全見了這些官兵的樣子,還以為今天不會沒命了,大叫道:“不要殺我啊,我是頭目呐。”

如果假李全周阿大不叫出他是頭目,還有可能留得命在。這一下叫出他是頭目的話,讓官兵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出城前製帥趙大人還專門為此頒下嚴令,戰陣上獲頭目不得爭搶為獻,這就加速他的死期。

寧淮軍的兵頭一聲令下:“不管這些人是頭目還是賊兵,全都殺了回去請功。

慘呼哀叫聲起處,不消片劑,周阿大和這三十多李蜂頭的親兵便被竹槍全數刺殺。官兵們並沒就此離去,他們看到這些賊兵們身上穿的是上好盔甲,馬上把離岸較近能夠得著的賊兵屍體、馬屍都鉤拉上來,錄下他們的盔甲、鞍具大家一五一十的平分了,這才興高采烈的轉頭向戰場走去。

遠遠的看著賊兵被殺後還讓官兵給分屍錄甲,林強雲心裏大為難受,對陳君華道:“叔啊,你看到沒有,這些官兵比我這商賈還還財呢,死人的東西拿來作為戰利品還則罷了,他們倒好,為了將盔甲完好的錄下,連屍體也給砍成好幾截,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些呐。”

陳君華拉起林強雲就走,嘴裏勸道:“算了吧,眼不見為淨,我們別再看了,去那邊做好我們追殺李蜂頭的準備才是真。”

不到兩劑時辰,一切都準備妥當。
嚴羊 發表於 2018-7-25 13:35
卷八 第二十二章

陳君華在動身之前,鄭重地對程逢、李叔臨吩咐道:“兩位聽著,我們的護衛隊經驗太少,而且局主不願有什麽人平白丟了性命。

若是陸路上的賊兵太多,不能安全、順利回到城裏,為了避免我們的損傷過大,不妨再回到此地上船,從原來的水路繞回大城去。千萬不要強衝猛突、死拚硬打。”

林強雲也凝重地:“我君華叔說得不錯,我們必須充分以揮火銃和鋼弩的優勢,不可與賊兵們近戰硬拚。打仗的事麽我不怎麽懂,但有一點卻是知道的,人命大如天,特別是我們護衛隊的人命,更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把我們的人保護得好好的。一時的勝敗不要放在心上,來日方長,隻要我們有人在,總會有消滅賊兵的那一天。”

程、李二人亮聲回答:“局主、元帥放心,屬下當小心從事,不會蠻幹的。”

為了能盡快追上李蜂頭,他們這一路全部護馬甲已經被解下,減輕了負擔的戰馬呼呼地噴著鼻息,不住踩動蹄子,一副心急奔馳的模樣。

林強雲換騎了一匹鐵甲軍暫借出來的高大戰馬,這時挺身坐直身體,一時間覺得自己頗有點大將軍的樣子。當下不再多話,意氣風發地舉起馬鞭向外“啪”地甩了一下響鞭,高叫一聲:“出發!”當先縱馬向南方奔出。

揚州城下最早出城與賊兵交戰的官兵,這時的情況有點不太妙,當陳君華的三百多黑甲騎軍出動時。賊兵確是出現了一陣慌亂。有些人開始向後逃命。但因為李蜂頭親自在這裏押陣,賊將和頭目們可不敢放任。一個逃兵出現,馬上就會有好幾把刀揮過來,將欲退地賊兵砍翻。很快就把軍心穩定下來了。

這些李蜂頭親自帶來參戰地賊兵,可以說得上是他的精銳,不但將領、兵頭是參加過青州守城的強將悍賊,士卒也大多是從準河以北帶來。參加過多次大小戰鬥的人。這支賊兵地戰力、戰意和戰場上配合作戰的默契相當不錯,並不比這些官兵精銳相差太多。本來有些心慌意亂的賊兵們,一看出現的黑甲騎兵並沒有向戰場衝殺,反向北麵遠離戰場而去,雖是不明所以,但也還是安心地加入戰鬥,不再萌生逃命之意。

剛開始交戰,官兵以伍為單位。各在伍長地指揮下,組成可攻可守的鴛鴦陣。持盾牌的兩個刀牌手分左右掩護,兩個長槍手一前一後以長槍突刺,伍長或提長槍,或持樸刀居中策應。無數個鴛鴦陣又緊扣在一起,組成三個進攻的矢銳陣。矢銳陣,顧名思義,是以銳角三角形進攻的戰陣。以最強悍、最具戰力的五個鴛鴦陣為鋒尖,越往後各成組合的小陣越多,向擁來的賊兵衝突破入。深入賊兵陣越遠,麵對賊兵參戰地官兵也越多。陣內沒輪到參戰的官兵,則是作為後備隊,隨時補上死傷地戰鬥員或換下疲累的鴛鴦陣。整個大陣是以矢銳陣的前鋒為引導,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隊形不亂,不緊不慢地直向賊兵縱深殺去。

被夾在矢銳陣之間的賊兵有難了,他們開始是麵對空位沒有對手,但三陣前進到一定深度的時候,最前麵的賊兵就要受到來自左右兩方地攻擊,特別是三個官兵陣中還夾有使用長竹槍的數百寧淮軍,時不時的會從陣內給賊兵來一下突刺,讓人防不勝防。

賊兵的兵頭們也頗有經驗,馬上也用出相應的小陣,喝叫刀盾兵以盾牌護住槍兵,與官兵展開針鋒相對的纏戰。

領軍的賊將隻一會就發現,自己一方的兵力雖多了一倍,以局部來說隻有少量接近官兵的人才能參戰,自己成為人少或者人數相等的一方。若是不把官兵的陣形打亂,那就會一直維持以少戰多有敗無勝的不利局麵。

賊將立即組織起幾隊使用錘、斧等重兵器的大力勇士,分成幾個方向朝官兵的矢銳陣狂衝猛殺,破開官兵戰陣讓更多的賊兵投入戰鬥。這樣的方法相當有效,不一會那些使斧錘的賊兵就將官兵的矢銳陣衝出十幾個口子,使得官兵的戰陣漸漸被插入的賊兵衝亂,再不能保持住完整的作戰隊形。

旗鼓相當的交戰雙方,人數少的官兵在時間稍長後,便陷入岌岌可危的險境。

眼看自己一方占了上風,不久就能獲勝,賊兵們一個個興奮得哇哇怪叫,狂呼大吼向官兵衝殺不止。

接戰之初,官兵並沒有吃多大的虧,反而因賊兵不熟悉矢銳陣占了些便宜,且他們都看清楚出城的後續大軍正與賊兵鏖戰,要不了多久就會趕來支援,故而士氣極為旺盛。

隨著纏戰的時間拖長,賊兵斧錘破開矢銳陣的缺口多了,周圍加入攻擊的賊兵增加,許多鴛鴦陣逐漸沒有人補充而瓦解。官兵死傷的人數就漸漸與賊兵拉開了,而且死傷最多的是依靠刀牌手掩護,負責殺敵的槍兵。槍兵一去,缺員的鴛鴦陣再不能如前對賊兵造成大量殺傷,零散的戰士們隻能咬著牙死拚。

戰團中,這裏苦戰的官兵戰士推開同伴將倒未倒的遺體,迎麵撲向敵人,左手的盾牌擋下刀槍,右手狠狠地揮出,刀光從賊兵的項上劃過,噴起的血花帶著人頭飛出老遠。殺了人的官兵也在這一刻,被周圍的賊兵槍刺刀砍的殺掉。

那邊,一個官兵戰士被悍賊用刀砍倒,在倒下地的瞬間,他拚出全身力氣一個翻滾,抱住了對手的雙腿,讓同伴順勢用長槍刺穿了賊兵的胸部。

再遠一點,一個官兵士卒被對手刺中,他猛然一個前仆,撲入刺中他的賊人懷中,刀尖從兩人的後背同時露了出來。

許多賊兵與官兵一樣,具有拚死一博的勇氣,他們與這支宋軍精銳一樣。根本不怕死。死亡對他們來說,幾乎像去赴一場盛宴。

也有不少賊兵的意誌在這種白刃相交地瞬間,被官兵戰士擊潰。當個別身上布滿了傷口地大宋戰士掙紮著爬起來,衝向對手的時候。和他放對的賊兵大叫一聲,轉身飛快的向後跑去。

“天啊,他們是受前幾天道法仙術所庇佑地人……”賊兵被其他刀槍砍倒、刺穿的瞬間,心裏帶著極度不甘。想出一個能讓自己安心些死去的理由。

宋軍中照樣有不少藏頭掖尾怕死的,他們越是畏縮不前不敢舍命拚鬥,死期也就來得越早,往往比別人先走一步,連本錢都沒撈回一星半點。

趙葵地六百騎軍在離主戰場南麵裏許處,與李蜂頭的一千多賊騎周旋交戰,雖然沒有明顯落於下風,但情況也並不是很好。趙葵自己很明白。靠自己這六百多騎軍對一千多,要取勝是無望的。隻盼護法軍的那些精騎能盡快趕回來參戰,才能擊潰敵人。

賊兵得意沒多久,官兵們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僅半個時辰不到,北麵兩裏左右一彪全部黑甲的騎兵身影出現在趙葵眼裏。發現騎隊都是黑色而沒有白袍騎士,他立刻就明白了,能勝過李蜂頭的“霸王槍”陳君華不在。可能發現賊首的行蹤追去了別處。

這隊開始衝刺地騎軍隻有不到三百,看得出並非向自己這裏支援,而是向步軍的戰團衝去。久經戰陣地趙葵不由心裏暗暗叫好:“嘿,護法軍的騎將也是個極會打仗的,一眼就看出本帥還能支持,步軍才最需要生力軍赴援。”

這個念頭方起,北方更遠處又揚起一片塵土,估計是陳君華返回這裏參戰了,趙葵向準備衝鋒的騎兵們大吼:“將士們,護法軍的騎兵即將到來,我們先殺一陣,衝!”

趙葵的騎兵與李蜂頭賊兵對衝廝殺,兩哨鐵甲軍也衝進賊兵步軍側後。沉重的帶甲人馬直接以衝撞地方式就踩翻了數百人。緊接著,人與馬都穿有鐵製戰甲的騎士,揮舞手中的刀、槍,對所有能及的賊兵大砍大殺、狂刺猛挑。他們手中的刀槍,簡直是賊兵的噩夢。每一刀砍下就有一個人或飛頭,或斷臂,至不濟也能把賊兵的人體拉出一條大縫,讓當著的立即失去戰鬥力;使槍的騎士每次一刺即挑,把人體刺穿後連同飛灑的鮮血一起拋出,甚至有不少賊兵在騎軍的長槍回程中,被槍刃劃割造成輕重不一的傷勢。既便有些穿了護甲的賊兵不能被即時砍斃刺穿,也會受刀槍的重擊而後退或摔倒在地。隻退後的還稍好些,一旦腳下不穩倒下地去,那就會被人馬踩踏而亡,再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賊兵的刀槍,對這些連臉部都有麵甲保護的鐵甲軍,基本上起不了什麽作用,不用說刀槍砍刺到騎士、馬匹的身上就會滑開,隻在不知多少連成一體的甲片上留下一個四痕,有些甚至隻會在甲片上滑動一下,連凹痕也沒留下一點。

虎入羊群一樣橫衝直撞的鐵甲軍,隻用了不到一刻時辰就穿陣而出,把戰團中的局勢拉平了一點,使宋軍步兵不再處於完全挨打的地位。隻是賊兵實在太多,殺不勝殺,一次衝陣殺透過去並沒能把局勢完全扭轉。

“快,分出一軍去把黑甲騎兵纏住。”正指揮賊兵圍攻死拚不退宋軍的賊將鄭祥,向副將高叫:“派人去請大帥且先稍退,容我們將官兵擊潰後再上前督戰。”

兩軍剛接戰時便退到戰團西南側一個台地上的李蜂頭,越看越覺得心驚。照今天這些戰力強橫的兵卒來看,很明顯,打著神勇軍旗號的並非漲州神勇軍,而是宋軍精銳。

看到城中突出的騎兵向北邊衝殺,連帶把隱藏於宋軍中的黑甲軍也引走,李蜂頭知道假冒自己的替身起了作用。不再擔心其他,全神貫注測覽戰場全局,因時因勢派出親兵向部下傳出命令。幾個城門出來的宋軍被鄭衍德、田四等部攔下好幾路,分成幾處纏戰。自己這方在各戰團有強有弱,大概可以維持不勝不敗。

看到另有一隊人數兩千餘的宋軍沒受到攔擊,繞到南麵廢運河對岸,到土城去堵截正出門作為疑兵的三四百部下。看情況似是要攻進堡砦。李蜂頭得意地笑了。小聲自語道:“本帥早料到二趙會使計誆我,沒想到本帥將計就計地也以計誆他們。哼,派了精銳打出神勇軍地旗號,就想讓本帥上當。沒那麽容易。以兩千左右人封鎖土城,當真小看本帥用兵之道了。稍時南北兩個土城的伏兵一出,將讓你們吃個天大的虧,看來今天有望大勝一回。將前些時日的賬連本帶利地找補回來。”

戰場局勢的發展正朝他想要的方向走,誌得意滿地向兩個親兵喝道:“你們兩個,各帶一隊人去傳令,叫蔣永發派一部騎軍將南城外的官兵衝散,讓李邦永按本帥地吩咐先把那一角的官兵清除幹淨,然後依計而行。北麵的那個土城沒官兵去窺探,叫他們暫且按兵不動,待出城的官兵南去邀戰。揚州城內再無官兵出來時,聽本帥的命令依計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城壕邊。全力封鎖各個城門,並向南圍殺官兵。”

不久,往北去追殺自己替身的黑甲軍回頭參戰,李蜂頭看清回到此的宋軍騎兵中不見了白衣騎士,連黑甲軍也少了很多,不禁環顧左右得意地大笑:“哈哈,本帥早知新塘成了表麵上為實土地沼澤地。隻用一個替身和數十人就將五六百敵騎引去,讓他們折損了半數以上的人馬,連‘霸王槍’陳君華也可能死於那裏了。”

在眾手下紛紛出言奉承地話聲中,李蜂頭故作不勝傷感地仰首歎道:“可惜呀,可惜,陳君華一死,本帥失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揚州這座孤城的宋軍中,還有誰能與本帥放手一博!?”

“大……大……帥……帥……不好了,又有兩隊宋軍騎兵向我們衝來。”李蜂頭聽到親兵驚慌的叫聲,心下一驚,轉過頭一看,不禁一怔。

北麵裏許外,相隔二三十丈一黑一白兩隊騎兵正衝向自己站立的土台地,看衝來的騎兵人數,加上已經殺進戰團的那兩百多黑甲軍,正好是北去追殺替身地全部五百多騎。

“難道那替身沒把宋軍引到新塘的泥沼裏去?這就有些麻煩了……不過,多了對方一倍的兵力,絕對可以將宋軍騎兵殺敗,甚至陳君華那廝會在混戰中被亂兵所傷也大有可能。”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調來剛到不久的五百騎軍,李蜂頭腦子裏閃過的這個念頭讓他極度興奮,對騎將大喝:“來的宋軍隻有兩百餘騎,騎軍分成兩隊,迎上去,殺!”

雙方的戰馬麵對麵相迎,片刻間就接近至五六十丈。白袍藍衣的騎隊,並沒有像李蜂頭的想象般,直衝過來與自己的部下相對撞,而是漸漸放慢了速度。眼看領頭騎士舉起一根長形兵器,噴射出兩團輕煙將兩個騎兵連人帶馬的打翻後,就全部停下了。然後,這隊騎兵又像十三那天的大戰時一樣,開始不斷有白煙噴出。

距離不遠,讓人能看得清楚,白袍騎隊中人使用的,就是前年在楚州子城下將自己的第一個替身殺掉,連屍骨都擊碎的道術法寶,李蜂頭心裏驚叫:“又是林飛川那廝,他跑到此地行道術、祭法寶來取我命矣,老天爺保佑,千萬別讓此人給綴上!”

隨著護衛隊火銃連續不斷的發射,賊兵這方前衝的騎兵也是連續不斷倒摔下地。

李蜂頭親眼在楚州看到過,自己那個替身粉身碎骨地死於林飛川手下,從那時起就對道術法寶深具戒心,對神仙法力一說深信不疑,他也自覺無能與這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相抗。再加上此刻已經知道林飛川最親近的人死於本軍派出的探子之手,自己與林飛川算得上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了。耳邊響起於道士那句“出彩帳必死”的預言,頓時泛起自心底深處透出的恐懼,有種黑白無常已經到了身邊,立即就要將魂魄拘走的預感。

突然間,李蜂頭覺得左手猛地一顫,那種酸麻無力的情況又出現了,金甲神“今日傷我,他日死時亦如我也”的話聲,也轟轟發發地在天際響起,滾滾向耳中傳到,那種巨大、雄沛得無可匹禦的驚天聲響,震得他頭昏耳鳴。朦朧中,從聲音傳來處現出缺臂騎馬的金甲神。隻見他右手揮動一件看不清形狀。卻會噴煙地長兵器,於空中猛撲而至頭頂。

心神大亂,魂飛膽裂之下,李蜂頭大叫一聲。撥轉馬頭就跑。

兩百餘親兵愕然相顧,不知他們地大帥為何在這緊要關頭,驅馬向戰場外走,他們護衛的職責在身。略微遲疑了一下後,在親兵頭目的叱喝下,紛紛縱馬向李蜂頭追去。

“肯定是林飛川他們追來了,聽聲音隻有數十丈遠,我要向哪裏走才好?”天空中的喝叱和呼呼聲倒是消失,想來金甲神沒趕到。但後麵地蹄聲如雷,緊跟著一步也不肯放鬆,心慌意亂失了方寸的李蜂頭。除了怕自己在兩個土城內各藏有三萬伏兵的秘密泄露外,此時心中所思所想全是要從那個方向逃出生天。

向土城裏走。那是行不通的,萬一被身具道法神通地林飛川訓破了自己的計謀,今天在宋宣差麵前誇下“掃平南軍”的海口就沒法兌現了。

南邊三裏多有東西向的廢運河,沒橋可過是條死路;背後的西麵不到三裏,雖然在廢運河中架著橋,但有李虎所率的宋軍正向土城甕門發動攻擊,入內暫避一時不是不可能。他不能去,那會耽誤從裏麵出來布陣的三萬精兵;東向是揚州大城,那也是萬萬去不得,去了也就等於將自己送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了。何況,他就是想朝城下走也過不去,自己的部下和宋軍纏戰,不能打破基本平衡地戰局,省得二趙見勢不妙把官兵撤回城,自己失卻作了好幾天準備的戰機。此刻,李蜂頭隻有先向北,繞過幾處宋軍不多地戰團再往西走,過了橋再間道轉回到平山堂,或者可以逃過林飛川的道術法寶追殺,又能打個大勝仗。

身後的蹄聲還是那麽響,李蜂頭左手的麻木感也越來越是厲害,心裏的緊張和害怕也就隨著左手的不便越發強烈:“後悔呀,那天去廟裏乞福,隻要稍為忍耐一下,不把茅司徒金身毀壞,自己今天就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了。該死的茅司徒,好死不死地偏偏在今天來尋本帥的晦氣,若是被那林飛川給趕上,他那道術法寶可不是玩的……”

心裏的害怕情緒讓他不敢回頭察看,慌不擇路的隻顧逃命間,糊裏糊塗地一時也忘了要繞到平山堂,隻是認準自己確定了的方向,過了河後拚命打馬往沒人阻攔的大路上狂奔。

他心裏暗暗求告老天爺,保佑自己這匹由那死鬼孛魯送的蒙古馬跑快點,別讓林飛川他們給追上。眼看數日來苦心布置的勝局將成,今天一定能取得大勝,說不定就由於這一場大勝,把二趙的官兵打敗後就能奪下揚州,到時南下渡江直取蘇杭,將會有大把好地方等自己去取呢。

他不想死,更不想像楚州的替身那樣粉身碎骨的死法,四分五裂的死法一定很疼,也太痛苦、太恐怖、太令人作嘔了。

不知過了多久,後麵的蹄聲漸漸稀落,也似乎離得遠了很多,而座下的馬也跑得渾身大汗,速度也是慢了下來。直到這時,李蜂頭才敢心驚膽顫的回頭張了一下。

“籲!”李蜂頭勒停坐騎,又驚又喜地輕呼出聲:“呀,不是林飛川他們!”

後麵近百丈追來的,分明是自己部下軍兵服飾。再等了一會,李蜂頭發現來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兵。

把零落趕上的人聚攏起來,二百多親兵基本上全部都在。

找了處較幹爽的背風處歇息,李蜂頭向親兵隊長問道:“李晃,這是什麽地方,附近有我們的堡砦麽?”

“大帥,什麽地名屬下不清楚,按走過的路程來估算,此地位於揚州西北,離城約有二十五六裏。”李晃是李蜂頭從誰州北海老家帶出來的本家子侄,此人對李蜂頭極為忠心,肯為這個族叔拚死賣命。他想了想後說道:“要到我軍的堡砦,須得往回走十裏左右方有本軍駐紮。”

看看所有的馬都由於狂奔了二十多裏而疲憊不堪,再像剛才一樣急馳的話,跑不出多遠就將會有大部分戰馬會倒斃。想到自己三十多萬人才隻有不到一萬騎兵,南方奇缺的馬匹讓李蜂頭在生命沒有危險時,舍不得這樣白白地將其累死。他再是怎麽想躲進堡砦。

再怎麽急著回到城下指揮心裏認為一定能打勝的大戰。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沒什麽辦法,回程也隻能慢慢走了。

大路往南數裏是大江夾帶泥沙經長年累月衝積成地平原,這一帶是低矮地丘陵地,除了較高的小崗、台地因引水上山困難。不易灌溉得不到相應的收成,還有部分沒被開墾成田外,入目所見的水田大小連片地實在不少。田裏收割完晚稻的土地,因這段時間打仗沒人經管。原先放入泡禾茬的水基本上都幹掉了,開始龜裂的濕泥裏可看到不少由泥鰍鑽出地小洞。

路兩邊的小崗、台地長滿了灌木、茅草和被砍掉主幹後又於樹樁上萌發出,此時已經掉了葉的小樹枝,在不疾不徐的北風中索索發抖。

這隊人馬往回走出不到一裏,“轟、轟、轟”三聲巨響在沒有任何一點預兆的情況下響出,於先行的前鋒路邊突然炸開三朵煙花。路南離騎隊最近的一處爆炸,飛出的一團泥漿“噗”一聲濺到李蜂頭地臉上。帶著一股臭味,又冷又粘的爛泥。讓這些年過慣錦衣玉食生活地李蜂頭幾欲嘔吐。

數十匹受驚的馬人立而起,把十多個悴不及防的人甩下馬背。朝路前及兩邊狂奔而出。

沒等李蜂頭他們回過神來,一下“射擊!”的叫聲過後,“嘣嘣”的機簧聲響,夾路的兩個土坡下各飛出數十支無羽箭,射倒了三十多騎親兵。

“轟轟轟”又是三聲大響,李蜂頭身前不足一丈再起三朵煙花,其中兩簇準確地在騎隊中爆開。人馬拋飛血肉四濺的景象,讓李蜂頭和他地親兵們記起了十多天前的月初,在揚州西南運河夾角那塊銳角地裏的遭遇。

“殺啊,休得放走一個紅襖賊……”隻有十餘匹馬的李昕他們二百多人,分別現身於路邊的土坡上,站在原地揮動手裏的刀劍高聲呐喊大叫,一點也沒有衝下追趕的意思。

“天啊,是道法引來的天雷呐,我們被包圍了,大帥快回頭走。”李晃一邊大叫,一邊將馬驅進田裏調頭,向親兵們狂吼:“保護大帥,向西北突圍。”

這裏的大路能並行三騎,前後都隻相隔一個馬身的隊伍想要調頭並不容易,兩邊的騎士非得下田才能轉向。亂成一團的親兵再一次受到三個爆炸物和箭矢的襲擊,又有三十多騎人馬死傷後,方擁著李蜂頭一窩蜂起步奔逃,片刻間就遠出鋼弩和小炮的射程之外。

在路邊崗下二十多丈外草叢裏伏著的紀積厚,聽到李晃的吼叫聲,跳起身捶胸頓足大恨,悔得臉都青了,懊惱地自語道:“哎呀,這夥賊兵騎軍中有李蜂頭那賊子在內。我怎麽這樣傻呐,早知這樣就潛得更近些,讓大家全都發射雷火箭,或者能把這賊首一次過誅掉也說不定。”

“隊長,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誰也沒想到李蜂頭那廝會出現在這距揚州二三十裏的地方。再說,我們攜帶的小炮子窠和雷火箭數量有限,不可能在沒探清虛實的情況下將彈藥一次全都用掉。你下令吧,現在我們怎麽做?”在紀積厚身邊一位年紀較大的什長拍拍他的肩,輕聲勸慰中帶著鼓勵,並向他請示接下來的行動。

抬起頭看著遠去的塵土,思量了好一會後,猛然一拍大腿,向等待自己發令什長說:“你的一什和二什他們馬上跟下去,想盡一切辦法盯住這隊騎兵的去向。我去與那些黨項人情商,請他們將捉獲的馬借出幾匹,趕到揚州將這個情況向局主稟報。”

兩邊的土坡上的人待到李蜂頭逃遠了,方快步下到大路上,毫不猶豫地對受傷的賊補上一刀,另有十來個人衝向沒人的空馬跑去,試圖將那些無主的馬匹捉到手。

李昕坐在土坡頂端的草叢裏,沒與屬下們一起現身,他現在親眼看到雙木鏢局使用兵器的厲害,也頓時明白為何隻有三十人不到的這隊鏢師,敢於離開自己這隊人,到路邊去對二百多騎兵進行伏擊了。此刻,李昕對同樣坐於身旁的一位蒙麵小個子問道:“看清楚了雙木鏢局之人所用兵器的情況了麽,我兒還有何話說?”

蒙麵小個子沒立即回答李昕地話,隻是用一根小村枝在地上不住劃來劃去。過了許久才深深地歎了口氣:“父王。為我族人報仇,為我大夏複國大計,兒臣盡力而為就是。能否成事,就要看老天爺是否能眷顧我黨項子民了。”

蒙麵小個子原來是個女的。聽她說話的語氣,還是李昕的女兒。

“我兒,盡人事,聽天命吧。”李昕地語氣也很無奈。但他的臉上卻顯得很堅定:“父王和曹軍師都覺得由我兒出麵是最快最有效的,至少我們也多了一份複國的希望不是。不過,卻是要讓我兒受委屈了。”

“為我大夏複國大業,為我黨項千萬子民,兒臣什麽都不怕。”蒙麵女子對李昕伏身拜下:“請父王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吧,不必以女兒為念。”

陳君華與林強雲會合後,就一直陪在這位侄兒地身邊,根據他們所看到的情況。嘴裏不停地對他講述李蜂頭、趙範是根據什麽調動各自軍隊與對方針鋒相對的。並加以分析雙方為何要這樣做,各自的利弊之所在。陳君華要林強雲認真地想一想。若是由他自己來指揮這場戰鬥的話,又會做出怎麽樣的反應,講出其中的利弊,分析最後的結果又是如何。並且在林強雲提出作戰方案後,再憑自己地經驗加以修正,叫林強雲進行對比,判斷出孰優孰劣。道理何在。

這一個來時辰的實地言傳身教,讓林強雲學到了很多這時代指揮作戰地知識,真的是受益非淺。

一哨一百二十多騎的鐵甲軍與二百多騎兵對衝廝殺,毫無懸念的有勝無敗。林強雲那邊一百五十餘騎中,有一百三十支長銃,在四五十丈遠的地方瞄準射擊,隻發了兩輪排銃,就把賊騎幹掉了一半。其餘的敵軍收勢不及又被絆倒十多騎,這下賊兵倒反而比林強雲他們還少了一些。

正當林強雲認為這次穩操勝算,再過一會就能解決這數百騎兵,與陳君華一起放馬去追擊李蜂頭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指揮一千多騎軍與趙葵相戰地賊兵騎將叫蔣永發,早就知道自己一方還有三萬餘後備軍在土城內待命。此時又接到大帥將令,並看到李虎率軍堵住土城的甕門,便暗中調了四百餘騎,在趙葵軍發起衝鋒的時候,下令分出的這一部分人向甕門外的李虎軍衝殺過去,以掃除攔在甕門外的宋軍。他自己則帶著留下的騎兵衝前與趙葵糾纏,拖住這數百官軍騎兵。

突然從背後攻來的騎兵讓李虎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衝殺得四散逃開,放出似乎是一直不得出土城的賊兵大隊。這些賊兵可能真的是李蜂頭軍中精銳的精銳,他們在軍將的喝叱下,一隊隊出甕門離開土城,緊跟在潰敗的官兵身後過橋。

這個土城內的將軍叫李邦永,不但勇力過人,而且也精於戰陣兵法,深得李蜂頭的器重。今天李蜂頭出戰前,將這些經李邦永一手精練過的三萬銳卒留在南土城做後備,以便出其不意地給宋軍一個致命的打擊,試圖趁得勝之機一舉拿下揚州城。

李邦永,字長梁,海州人,年少時曾進過學,後來因其父死於金國官府酷吏而致家貧。

轉而習武。在從師練武期間,讀過不少兵書,精研過宋金戰爭中各場戰役的得失,也對各式陣法有過很深的研究。他自認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在李全軍內得不到重用,很不得誌。不過,李邦永除了戰鬥中拚博廝殺的武功相當不錯以外,因為從沒有過率領一千人以上的軍隊作戰,所以其他是紙上諉兵,實際上未經過戰爭的鍛煉,並沒有他自己所想般的有統帥一軍打勝仗的能力。這次好不容易得大帥信任,將三萬軍兵交由他來指揮,自是要好好的表現一番,以期日後做個真正的大將軍、開國元勳。

李虎軍圍堵甕城,李邦永根本就不屑一顧,僅這一點宋軍就想將三萬大軍困在土城內,簡直是癡心妄想。仗打了這麽長的時間,他都強忍住想馬上就立個大功的衝動,按大帥的吩咐沒帶兵出城參戰,就是要讓宋軍將帥產生了一種本軍全部兵力已然用盡的錯覺。

從開戰起始,李邦永就一直在土城的望樓上,對今天戰場上的形勢進行過仔細的觀察和分析,想了好幾個作戰方案。這位年近四十歲的賊將發現,今天出城的宋軍是一直都沒有見過的精銳。若是按現時雙方投入的軍隊一直戰下去,鹿死誰手真還難說得很。

現在的形勢下,李邦永認為首先要解決的是宋軍的黑甲騎兵,隻有將這數百黑甲騎兵圍困消滅掉,整個戰場的局勢才能任由自己一方左右。故而,李虎進攻、堵塞甕門的兩千多官兵被衝散後,李邦永就下令全軍出動。並用約定好的旗號通知蔣永發,讓他帶著輕騎負貴攔堵,改善可能吸引住已經進入這塊地域的百餘黑甲軍,不讓他們逸出包圍圈外去。他要先把這占了三分之一的黑甲軍,以泰山壓卵之勢給消滅掉,再徐目其他三分之二。

本來,如果不是有林強雲在這裏滯留,一哨鐵甲軍沒等他的包圍圈形成,早跑得蹤跡不見。別說消滅黑甲軍了,李邦永可能連根黑毛也摸不著。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林強雲和陳君華在李邦永軍出土城列陣時,並不認為會有多大的危險,他們的目標是李蜂頭本人,隻想將眼前的這幾百賊騎擊潰就行。然後直撲李蜂頭,或擒或殺都好,就是不能將這惡賊放過。

李邦永並不急於往最近的林強雲、黑甲軍兩處戰場過來,而是按自己的想法,很快於廢運河東岸排出十幾個方陣。

林強雲和陳君華他們隻見方陣內有賊兵迅速抬出數十根帶四個木腳、鑿有十數個孔的圓木軸擺放在陣前,並往孔內插入丈多長的尖矛,便列出幾排的拒馬槍。然後,十幾個方陣內再出來些民夫,被賊兵押著抬起拒馬槍緩緩向前推進,後麵的方陣步軍也隨民夫們一起向前。

一裏多長的戰陣往兩邊再次延展開,中間部位幾乎沒動,兩頭的方陣卻是斜伸而出,逐漸成了個極大的弧形。按這十幾個方陣的行走的方向看,似是要將整個數十裏方圓的戰場中包出一小塊,將裏麵的敵人都解決以後再進行另一次包圍。
嚴羊 發表於 2018-7-25 13:36
卷八 第二十三章

連成片,由盾牌組成的活動牆中伸出無數長槍,這一堵排成弧形、有近二裏的長牆除了不時一閃而沒的人頭外,看不到人身。

這就是李邦永在大帥麵前誇口說能抗禦、包圍的弧圈陣,也是李邦永看過了數十部兵書後,費了一年零三個多月時間訓練出來的精兵。

這樣的陣式確實是很壯觀,能否在戰場上得心應手的使用,李邦永自己也不是那麽有把握。不過對方隻有二百多騎,六七百步兵,相信弧圈陣再沒用,就是一擁而上的擠過去,也能把這不到一千人馬給擠死的。

李虎逃過河後,收集起被衝散的官兵,也還有六百多人,他們距離賊兵方陣最近,隻能向林強雲這裏退。

此時,整個城西戰場對雙方來說都顯得很微妙。大局上,參戰的雙方軍隊基本保持不相上下。局部的力量對比,雙方也是各有強弱。這就在看兩方主帥對戰場的把握,軍隊調動和投入戰場力量的控製了。

林強雲、陳君華他們所在位於靠近揚州大城外的西南角,背後三裏是城牆,有趙葵親率的騎兵和賊騎互衝廝殺;南麵兩裏是基本埋廢了的運河舊道,無路可通;北方近四裏則是中閭門出城最早開戰的官軍和賊兵糾結在一起廝殺的戰場。

北方更近一些,也就是那個戰團西南方向,還有兩支各三千餘人的官軍部隊,正由城上的趙範指揮,尋找機會對賊兵進行必要的打擊。如果趕過來和林強雲他們地騎兵匯合,結陣後可以將這三萬賊兵生力軍拖住。隻須城內再派一軍從側麵進攻。或是支持到遠處地鐵甲軍從側背發動攻擊。這三萬賊兵不難擊潰。若是調度得好,投入的兵力夠多的話,甚至消滅他們大部也極有可能辦得到。

大城上指揮的趙範看清城下地形勢後,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立即傳令打出旗號,將正趕到接近林強雲、陳君華他們不遠,欲去支援的兩隊官兵共六七千人調回城下,參加殲滅已經開始潰敗的賊兵。

另外好幾隊靠南這一麵與賊兵戰鬥地官兵。在看到城頭的旗號後,逐漸脫開鬥場,邊戰邊退地往北走,不用多久就可遠離土城出來大隊賊兵的包圍圈。

似乎是有默契,官兵罷手往北快速飛退,賊兵便轉向南趕,雙方各奔南北背道離去,互不相擾。

隻有林強雲、陳君華和親衛還處於賊兵的這個大包圍圈正中。若是不能及時脫身的話,這二百多騎不消多久就會和李虎的六七百人一起。落入賊兵的口袋中插翅難飛了。

“強雲弟、陳元帥,你們回頭看看,那些官兵到底是怎麽回事。”李青雲首先看到戰場上的這種變化,出聲向林強雲、陳君華高叫。

林強雲和陳君華兩人同時發現危險迫近,也看清趕到近在百丈,即將與賊兵弧端方陣交鋒地兩隊官兵,突然舍掉敵人轉向朝東方快步離去。另一方麵,不少脫離戰團的零散賊兵,會合聚集到一起,成隊奔跑著向自己地側後迂回,原本與賊兵戰鬥的官兵則罷戰迅速北行。

“難道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麽大變故不成?”林強雲和陳君華兩人一時都有點疑惑,各在心頭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陳君華剛才沒率隊衝上去,是想讓親衛們發揮火銃遠射的威力。這些沒經過多少戰鬥的親衛,陳君華知道他們絕對不能勝任一對二的馬上格鬥。現在是一比一,那就沒什麽顧慮了,即使親衛衝上去隻用手銃對敵,再加上他們可以防身的腰刀,相信能夠輕易取勝。

日前地情況是,他和林強雲所率的騎隊靠外側,距城牆有四五裏遠,一旦被對方的數萬步兵包圍住,那就將是他們這兩百多騎全軍覆滅的後果。

陳君華叫道:“強雲,麵對眼前這樣的危機,你打算怎麽辦,把你的想法和叔說說,我們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能行。如果能行得通,我們就按你的設想去做”

取出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勢,林強雲嘴裏像生嚼苦瓜般不堪忍受:“君華叔,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想要撤出賊兵的包圍,隻有向後往城下走。不過,在此之前,依小侄看隻有先擊潰這些礙手礙腳的殘餘騎兵,才能向城下撤退。還有,我們如果要立即脫出包圍圈,那就勢必沒法保住這批被打散的官兵。我想,隻有斷然舍掉這一部分官兵,才能及時脫出險境回到城下。至於離城牆不遠的那些敵人騎兵,一則有官兵在和他們糾纏,二則我們可以用這一哨鐵甲軍開路,一衝而過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再者說,我的這一哨親衛用長銃遠擊,用輔以手統近打,雖然會折損一些親衛,但將大部分人帶出包圍圈應該是可以的。”

聽完林強雲對戰場情況的分析後,陳君華讚同地點頭,順勢把指揮權交到林強雲手上,一點也不擔心地笑笑說:“戰場上總是會有死傷的,六七百官兵的損失也算不了什麽,隻要能保住我們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就還有勝出的可能。好,事不宜遲,你就發令吧。”

“親衛聽令,全體往前衝,長銃發射後換用手統,我們將這些礙手礙腳的敵騎消滅掉,再朝城下突圍,絕不能讓賊兵的步軍纏上困住。”林強雲下達命令後神情呆了一下,並沒有立即策馬隨親衛們一起前衝,而是稍為落後了兩個馬身。

這時候,他對不遠處向自己這裏狂奔來的那六七百官軍步兵生出了些許不忍,並且在這電光石火間突然生出了一種極為古怪的想法,隱隱覺得那些舍去敵人不戰而退的官兵,他們的舉動有些不對頭,心裏有種被趙範趙葵兄弟耍弄了地感覺。暗中大叫不妙地同時。再想到自己下城率軍出戰前趙範臉上詭異的笑容。看自己時眼裏射出陰狠的目光,不由得有點恍然:“豈有此理,敢情趙範、趙葵這兩個家夥是想在戰場上借刀殺人呐。在我陷入險境時,他突然將可以配合作戰的官兵抽調一空。留下我這些沒有步兵掩護地兩百多騎兵,好歹毒的心腸呐。哼,你們倒是想得美,要想我林某人死在這裏。隻怕沒那麽容易。等著吧,以後會有你們的好看。”

林強雲往長銃內裝入兩顆霰彈,三不管對近至二十丈外不知所措的賊兵扣下板機,打倒兩騎後把雙管獵槍斜背到身上,準備和親衛們一起先消滅殘敵再說。

突然,林強雲身體猛地朝後一仰,差點被剛起步地馬給甩下地來。

“兄弟,坐穩了。”後倒的身體被一隻手扶住。李青雲輕細的聲音讓林強雲感到一陣溫暖。側頭對落後一個馬頭的李青雲一笑:“多謝大哥!”

抓住韁繩後,林強雲在顛簸的馬背上拔出手銃。戒備著伏低身體朝前衝去。

趙葵這時也看到這裏的情況,再往城頭看了一會上麵搖動的旗號,不由皺起眉頭:“大哥這是怎麽搞的,要借刀殺人也不必做得這麽明顯吧,這次林強雲如果死不了,仇恨將會結得更深,連一點轉圈地餘地也不會有了。那還談何從此人手裏弄到火藥兵器。”

想是這樣想,事已至此,趙葵卻也不能不配合其兄的布置,形勢容不得他於有絲毫地猶豫。若是再不離開這裏的話,自己和這數百精騎也將和林強雲他們一樣,一起被當成包上了皮的饅頭肉餡般,讓人給生生地吃掉了。一旦落入賊兵的手中,他們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冤家對頭,照樣一籠全收大快朵頤的。

在與敵騎衝殺了一個回合後,趙葵帶著餘下的四百多騎軍不再停步,直接就朝中閭門的戰團馳去。他希望剩下地上千賊騎沒了對手後,轉去堵截回城的道路,在林強雲已經起火的柴堆中再加上一把鹽,令已經燃得很旺的火頭中多爆出幾聲響,炸掉炭殼後燒得更旺些,以消除自己兄弟的後患。

蔣永發果然如趙葵所料,衝殺過後勒馬回頭一看,與自己戰了好幾個回合的官兵騎軍已經去遠了,而前麵不遠還有兩百多白衣及黑甲的官兵在追殺本軍騎兵。

“跟我來,堵死前麵的官軍騎兵,我們好早日攻下揚州,進城去美美的享樂一番。”蔣永發高舉手中的大刀高聲為賊兵們鼓勁,帶頭往黑甲軍和林強雲處衝去。

陳君華原來還有在消滅近在身前的敵騎後,帶林強雲和親衛從側麵脫出包圍圈,然後再到賊兵方陣側背外圍進行遊擊的打算。隻是因為趙葵的數百騎軍無故撤走,那一千餘敵騎從側後趕過來而無法實現了。反而因為消滅這百餘騎賊兵所耽擱的兩刻時間,使這裏稍加耽擱多一些時間就會變成了一個必死之局。此刻他也明了二趙兄弟的意圖,恨得牙癢癢的,暗中盤算著怎樣解開這個死局。

與林強雲相距三十來丈遠的一哨鐵甲軍,在損傷了二十多人後,已經將兩百多賊騎斬殺淨盡。在斬殺敵騎之餘,也有人發現了這裏所發生的變故,立即就將情況向哨長報告了。

鐵甲軍哨長環顧了左右一眼,當機立斷下令,向堵在回城路上的上千敵騎發起衝鋒,以圖殺開一條血路讓林強雲和陳君華他們能朝城下退。

不過,要以不足百騎去擊潰千許速度比他們快的輕騎兵,根本就不可能辦到,鐵甲軍反而被蔣永發給耍了一道。明麵上,蔣永發率他的輕騎迎著越跑越快的鐵甲軍對衝,眼見即將到達伸手可及處,再有幾個馬身就能對上接觸了。蔣永發一聲忽哨發出,早有準備的賊兵輕騎猛然轉了個彎,避開鐵甲軍的鋒芒,與對方擦肩而過。在悴不及防的鐵甲軍沒反應過來時,隻是挨得較近的兵器響了數十聲,地上丟下了三十多具屍體後,賊兵的輕騎就分為兩股避過了鐵甲軍的攻擊。

讓過了鐵甲軍騎隊,一左一右兩股賊騎各自繞了個大圈,又回過頭來往城牆邊迂回。成心是要以這一千騎把這個方向的通路控製住。讓步兵方陣組成的包圍圈把一百多宋軍騎兵、數百步兵,甚至連鐵甲軍也一起給吃掉。

鐵甲軍被賊騎避開後,哨長立即勒停戰馬,他決心不再去管繞了個大圈再次迂回地賊兵輕騎。返回快要形成地包圍圈內保護林強雲,高喝下令:“勇士們,回頭到局主的身邊去,現在是我們為天下百姓舍生取義的時候了。一定要拚死保護局主突出,安全回到城內。”

這位哨長很清楚,自己這些人回去等於和送死差不多,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局主和他地親衛一無盔甲護身,二沒有適合肉博衝殺的兵器,一旦與敵人接戰,肯定支持不了多久。若是加上自己這近百騎鐵甲軍保護,至少可以多維持一段時間待援。生還的希望會大一些。假如應用得好的話,還能找到周圍敵人地薄弱環節。以這九十多騎鐵甲軍為鋒銳破開這個必殺的死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看到九十多騎鐵甲軍又衝了回來,陳君華輕輕地歎了口氣,心裏也覺得稍有點安慰:“多這百十位身具武功的高手也不錯,起碼能在緊急時用他們打頭陣,或許能把通往城下的路衝開一道缺口也說不定。”

“快,我們離開這裏,往出土城的賊兵外圍繞著走。用火銃對他們遠擊,千萬別靠得太近。”林強雲知道鐵甲軍人數雖少,可他相信這些義薄雲天的好漢們一定會保證東麵的安全,看也不看從裏外趕來圍堵後路地賊騎,向親衛大聲吩咐。

“強雲,來不及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等他們的包圍圈全部完成以後再衝陣罷。”陳君華苦笑道:“鐵甲軍地馬匹需要體力,休息一下不妨事的。稍遲些我們以鐵甲軍為前鋒、朝城下衝突而出。務使我們的衝鋒一次成功,否則,要是連局主、元帥都讓賊兵給一鍋端了,那才是個天大的笑話呢。”

林強雲想想也是,不但有武功,而且戰鬥經驗豐富的黑甲騎兵不用擔心,隻要不被步軍方陣包圍並糾纏上,僅是用他們來衝陣突圍,根本就無所畏懼,隻有他們去斬殺別人的份。何況,這時自己必須盡快脫離險境,不必去顧及親衛和鐵甲軍的傷亡會有多少了。鐵甲軍地人馬和護甲一起有千把斤的重量,比輕騎重了三四百斤,要衝起速度自然是慢了很多,馬匹沒有得到休息的話會支持不住。另外林強雲也想到,稍後衝陣突圍時,要讓鐵甲軍把親衛的輕騎護在內裏,讓親衛在他們的掩護下以火銃多射殺些敵人,才是最好的作戰方法,方能有望少損失些人馬,多點生還者。

既然有此想法,林強雲高聲下令:“全體親衛、鐵甲軍都下馬,帶甲的人休息,親衛則準備好火銃,一旦敵人進入射程內,就朝陣前暴露的人射擊。”

一哨親衛都是使用火銃,對付這樣有盾牌護身,緩慢而且穩步逼近的戰陣,除了等死外別無他法。沒有雷火箭和小炮的親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慢慢壓過來,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是陳君華這位久經沙場的猛將,也將隻能望陣興歎,束手無策。陳君華認為,這種情況下要保護林強雲衝殺出去十分困難。就是有李青雲等十多個高手再加上顧大郎也沒用,誰都沒法做出保證,能夠護著林強雲平安無恙的回到城內。不到萬不得己的情況下,陳君華可是不敢冒這個險的。

因為距城牆裏餘處,敵騎身後的賊兵步軍越聚越多,又組成了一道弧形的人牆,包圍圈基本形成。

好在一哨鐵甲軍還有九十多騎,要衝開一條血路相信不會太難。

這時,六百多官兵來到,李虎喘籲籲地跑到陳君華、林強雲身前,行了個禮大聲道:“林大人,陳元帥,揚州捷勇軍統製李虎前來聽令。”

陳君華:”李統製,現時的情況你也清楚,其他的本帥也不多說了,請貴部先結成方陣自保,稍後隨我們一起向城下突圍。”

李虎也知道他們這六七百兵卒隻有按陳君華的命令做,才會有逃生的希望,應了一聲遵命後,便自去整頓軍兵。

遠在兩裏外對戰團反複衝進殺出了好幾趟的武誠。此時在第四次殺出陣外後。也看到林強雲這裏地險情。

大驚失色地武誠迅速取出千裏眼,站在馬背上環顧周圍,片刻後大叫道:“不撕,你立即趕往北麵的舊河道方向。通知從陸路返城的護衛隊,告訴他們說局主、陳元帥遇險,要他們帶足小炮、雷火箭迅速趕過來救援。快點,遲則不及。”

武誠率兩哨鐵甲軍正要趕去林強雲處救應。當頭一隊七八百人的襄兵由一位將軍領著攔住去路。那將軍喝道:“趙帥有令,凡有臨陣脫逃者殺無赦。你們想走麽,沒那麽容易,乖乖回過頭去參戰。否則,別怪本將軍無情。”

十多丈地距離,就算鐵甲軍連戰馬都披上了重甲,在沒有衝起速度時上前與三四倍於己的步兵纏戰,無異是去送死。武誠調轉馬頭揚刀大吼:“隨我來。繼續衝殺。”

這幾百位誌同道合,數年來與武誠一起轉戰中原的好漢們沒一個出聲。狠狠地朝攔住去路的襄軍盯了一眼,依令轉過馬頭隨在武誠身後,策馬向剛才殺出地戰團衝去。

讓堵路的襄軍沒想到的是,二百多騎黑甲軍並沒如他們所願直衝進戰團,而是轉了個斜彎擦邊繞過,兩百多人馬劃出一個大大的圓弧,遠出四五十丈外往南飛馳去了。遠處另有數百欲攔阻的官兵被武誠他們一衝而過。五十餘官兵被衝倒踩斃,他們連對黑甲軍的行動稍為遲滯一下也辦不到。

中閭門城樓趙範的令台南側百多丈外,一哨小炮隊、一哨護衛隊和一小隊小孩兒兵炮隊帶著他們的武器占了一段城牆觀戰,這時他們地哨長、孩兒兵小隊長也從各自的千裏眼中看到,林強雲他們似乎正處於危險地境地中。

“天啊,大哥、元帥和沈都統領被賊兵包圍了,我們快去救援吧。”孩兒兵小隊長急得叫出的聲音微微顫抖。

小炮哨長看到護衛隊哨長對自己點頭允喏,立即沉聲道:“小兄弟,別慌,我們這就出城去救援。隻是,為了安全起見,你們孩兒兵卻須留在城內。否則,你們萬一出了什麽事有損傷,局主責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小隊長可不依,說出似是而非的話讓哨長無言反駁:“那可不行,我們小孩兒兵的沈統領也在城外,你不讓去的話,我們就自己行動,決不連累到護衛隊就是。再說了,論職份,我好歹也是孩兒兵的部將。陳帥講武時曾說過,為將之道,在於相度戰場當時的天時、地勢、作戰雙方人員數量地對比,以及諸般士氣、兵器、裝備,方能對敵人的行動做出適度因應對策,量力取舍……”

哨長不是將軍,沒有到講武堂去學習兵法的資格,這些話還是第一次聽到過,如何能與小隊長理論。隻得大叫道:“小炮隊的人聽令,各小炮攜三箱子窠,孩兒兵自行量力能帶多少帶多少,全體集合,跑步到南側門出城,接回局主及元帥。”

護衛隊的哨長也發出隨行掩護的命令,並讓他們也幫著小炮隊的人盡可能多帶子窠出城,防止還沒把局主接應回到城裏就發生短缺彈藥的事故。

大城南三橋的這一段城牆,包括南側門在內,還是由五十六歲的淮東老將鞏菁負責防守,他是揚州本地人,屬下的揚州捷勇軍也並非二趙兄弟的直係,趙範沒敢把暗算護法軍的計劃告訴他。在城上看到了林強雲等護法騎軍的險境。鞏菁心甲暗暗著急,但沒得到命令卻叉不敢擅自帶兵出戰。

這時得報說有兩百多護法軍要出城救應,鞏菁慌忙跑到城門前,看清這二百多護法軍中有數十個才十幾歲的孩子,不由向領軍的哨長勸道:“小哥,你們去救援老夫沒話可說,但這些娃娃才這麽小,出得城去非僅沒法與賊兵相博,反而……”

“將軍爺爺,我大哥被賊兵包圍,再不讓我們出城就來不及了。”孩兒兵小隊長含淚仰頭看向這位高大老人,拉動鞏菁的下擺,使他的護身甲片一陣叮當亂響。

兩位哨長心下對鞏菁的話深表讚同,但他們朝朝長看去的眼裏顯示著地卻是無奈,低頭對小隊長苦笑:”聽到了吧。不是我們不帶你們小孩兒兵出去。這可是鞏老將軍地軍令。他在軍中的職份可是比你高,我這小哨長可不敢違令不遵呐。”

說畢,轉身走了。

鞏菁向門洞內的門丁揮了下手,示意他們打開城門。讓護法軍的人出城救應。

低頭看著這孩子幾乎哭出來可憐兮兮地樣子,就像繞膝的孫兒在向自己撒嬌,鞏菁慈愛的抱起小隊長,在他紅嘟嘟的臉上親了一下。對他說:“好孩子,將軍爺爺開城讓他們出去就是,可你們還太小了,實是不宜去城外與賊兵拚命,留在將軍爺爺身邊看這些大哥殺賊好不好?”

小隊長在鞏菁臉頰上回親了一下,高興地指著地上套布袋地小炮說:“多謝將軍爺爺,您就鬆口讓我們一起去吧,我們身上穿有護甲。又有大哥做的殺敵兵……哦……法器,遠遠的就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會傻得衝上去和賊兵拚命的。求求你了將軍爺爺!”

其他孩兒兵一窩蜂擁到鞏菁身邊,拉手抱腿做出聲哀求:“將軍爺爺,求求你了,我們很遠就能發出傷人的子窠,賊兵一來我們就跑,不會有事的。”

小隊長一臉堅決的說:“將軍爺爺若是不答應的話,我們就從城頭用繩索攀下去。一定要為我們大哥盡一份心力。”

鞏菁遲疑了許久,一咬牙,回頭大喝:“傳令,左鋒營全軍集合,隨本將軍出城為孩子們押陣。”

“孩子們,出城去可以,但須得依我一個條件,那就是不得離開我們超過十丈,你們說,這樣可好?”鞏菁在傳令兵走後,對小隊長短身側地孩子提出要求。

小隊長掙下地,向鞏菁行了個規規矩矩的按胸禮:“多謝將軍爺爺成全,我們一定按您老說地做。”

小隊長轉身對部下用稚嫩的嗓音叫道:“整隊集合。”

孩兒兵們排成三列整齊的橫隊,小隊長叫出一連串的“立正,向右看齊,稍息。”雙腳步“啪”地一並,轉身、雙手握拳提到腰部跑到鞏菁麵前,一本正經地報告:“小孩兒兵部將盧為民,向將軍爺爺報告,小炮第一小隊整隊集合完畢,已經做好出城參戰的準備。請指示!”

盧為民這一連串新奇的口令、報告聲,和孩子們迅速整齊、幹淨利落的動作,讓鞏菁和正匆匆跑來集合地捷勇軍的戰士們看得張大了嘴,一時間沒法說出一個字。

城外傳來了幾聲爆炸,讓小隊長急得跳腳,向鞏菁叫道:“哎喲,城外已經開打,來不及等了。訓練條令上說的,官長聽完請示報告後沒發令,那就是默許,可以按已經下達的命令執行。我們可是遵令行事的啊,以後將軍爺爺可要跟我們大哥分說明白呐。”

“武器、彈藥上肩……向右轉,目標一一城外小炮陣地,跑步走。”

掛在腰間似匕首般長短的小單刀,玩具般長寬都隻有一尺、已經上好了弦的小手弩,前胸後背都鑲著護心鏡、稍大卻還算合體的皮製護身甲、小頭盔,整齊如一的行動,所有這些都讓人羨慕得緊呐。

如果他們單獨一隊沒大人在一旁相對照,沒人注意看他們臉的話,剛剛跑步出城的這三十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孩子,在鞏菁和受命來到城門集合的捷勇軍他們眼裏,活脫脫就是一隊訓練有素、久經戰陣的強悍精兵。

環掃臉帶愧色的戰士們一眼,鞏菁沉思著喃喃道:“部將?嘿,小小年紀就成了部將!盧為民,這名字也起得好。啊,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訓練成這般模樣,那……正規的護法軍就更不用說了,難道……”

鞏菁一驚之下,刹住差點就漏出口的話聲,伸手按了按胸部,朝七百多已經排列好的左營將士隊前走去。

栓查過士兵們的裝束、兵器,鞏菁喝了聲:“出城列陣守住城門,接應林大人退回城中。”

雙管獵槍比親衛的火銃射程遠,林強雲沒把握在五六十丈外能打得準目標,一般情況下他是不願這麽遠的距離開槍浪費子彈的。這時卻也管不得許多了,得到補充後有一百發子彈,再不快點用它們來消滅幾個敵人的話。隻怕會在死前用不完。那就更浪費了。

賊兵十多個方陣形成的包圍圈,此刻已經縮小到不足一裏直徑地半圓,林強雲無論朝哪個方向開槍都是一樣。林強雲信手朝正西打出地兩發子彈,沒打中任何一個人。

陳君華叫道:“強雲。向南北兩端最外麵的兩個個方陣打,這幾個陣內的賊兵跑得快,隊形開始出現散亂之兆。既容易打中目標,擊倒一兩個就會出現一點缺口。也能多拖點時間。”

“好,就是南端最靠外的這個賊陣了。”林強雲地人在聽到陳君華的話聲後,一轉身便連續將兩個板機扣下。

“轟!轟!”半圓形包圍圈南端那個方陣中,在林強雲兩槍射出後,突然爆出了兩個煙團,人體、刀槍,還有一麵旌旗散飛到空中。這兩處挨得極近的爆炸,就像林強雲雙管獵槍打出的並非子彈。而是兩發炮彈一樣,一下把賊兵地盾牆給轟出一個缺口。

這種情況不但讓聚精會神注視的陳君華、李青雲、顧大郎和親衛們嚇了一大跳。連林強雲自己也看得忘了取出彈殼換裝子彈,把獵槍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怪事,子母炮都裝回戰船上去了,我們從河裏打撈上來的也都放於船上保管……就是有子母炮在城頭上,也不可能打到五六裏遠呐,怎麽會有……”

“轟轟轟”的爆炸聲又一次響起,弧形最南端的第一個方陣被炸亂破掉了。林強雲猛然回過神:“一定是我們在運河裏巡邏的戰船駛入廢河道裏來了,聽這三響爆炸聲,應該隻有一艘船。”

“步軍結一字長蛇陣,騎兵全體上馬,聽我的命令,準備向南邊地廢河道方向突圍。”陳君華比林強雲更早一步意識到機會來了,不假思索的在第一時間發出命令。

統製李虎,是趙勝地部下,他雖然不是陳君華的舊部,但對這位昔年名震四路的“霸王槍”是極為佩服敬重的,正因為如此,趙範才會讓他率一部揚州軍來為林強雲他們殉葬。

李虎本來以為,今天自己和這些步軍是必死無疑的,想不到此刻又有了一線生機。恨恨地朝遠在數裏外的城頭看了一眼,小聲罵了一句,按陳君華的命令列出長蛇陣,約束部下保持隊形準備跟隨在騎兵後麵向南邊地廢河道跑。

騎兵們剛上馬還沒有起步,弧形陣北端的賊兵方陣又是一陣大亂,林強雲取出望遠鏡回頭一看,一彪黑甲軍突入其中,不一會便殺得那個方陣亂成一團不成陣形,北麵又出現一個缺口。

同一時間,先一步從南側門出來的小炮隊,在一哨護衛隊弩兵的掩護下,進迫到包圍圈外的三十丈,並以最快的速度將小炮架設好。

賊兵趕到這裏的隻有不到六千人,要在城門外設出百多丈長的弧形陣,圍堵通往城內的通路還是顯得稍少了些。故而無暇理會這兩百多連兵器也沒幾把,隻有一些射程十多不足二十丈的手弩,對他們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的宋軍了。

“且慢開炮,等我們這十架小炮架好後一起開打。”盧為民稚嫩的叫聲讓哨長舉起的令旗停了一下,回過頭朝他點了點頭。

“報告,孩兒兵小炮調校準備完畢,已經瞄準目標,候令發射。”

盧為民的話聲一落,哨長舉起紅色的三角旗猛然一揮,大喝一聲:“點火開炮。”

五十架小炮的五十個子窠,幾乎同時砸到賊兵弧陣中間那段的前後左右,有七八枚準確地落到賊兵叢中。

河道邊零零星星不時響幾下的子母炮,根本不能與這裏傳出響成一片的猛烈爆炸聲相提並論。第一次射出的五十枚子窠覆蓋了十來丈的寬度,第二輪齊射,把弧形陣一下子幹倒二十餘丈,三百多賊兵就此一命烏呼。

已經結成陣的五六千賊兵,隻是在二三十息的片劑間,就被劈頭蓋腦砸來的爆炸物撕開一個大口,那一段組成*人牆的賊兵無一不被鑽入幾塊以至十幾塊“火點”,甚至還有相當多的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這裏的賊將驚愣過後,這才發現這二百多看來毫不起眼的白袍宋軍,竟然會是他們這些人的拘魂使者、催命閻羅。在此情況下,賊將也顧不得包圍圈是否還能維持,馬上分出一部近兩千人的軍伍,向數十丈外的宋軍戰陣發動衝鋒。

鞏菁早些時也聽到過別人傳說,招捕副使林大人乃天師道的“上人”,會設一種能殺敵的法陣。據親眼看到過法陣威力的人說,護法軍的人隻須在陣內架起一些小圓樁,就能把賊打得粉身碎骨。此刻,倒是讓他這位年老的統製官真的看到法陣的厲害了,真是長見識呐。

現時一見賊兵有兩千餘人向護法軍陣地衝來,鞏菁心恐法陣被賊兵衝破,欲要立即將他的人帶到法陣之前,再於守在外圍的護法軍前麵結成一個數層的防禦戰陣。

“鞏老將軍,恕小人鬥膽,向貴部借用五十名刀牌手,讓他們在陣前成一排列開。貴部的其他將爺則請在我們的身後列陣,作為萬一的準備,以免被我們的手弩誤傷。待我們沒法將打退時,再請老將軍來相助如何。”護衛隊哨長的神態極為恭敬,話也講得很客氣,讓鞏菁無話可說。依哨長的請求,將五十名盾牌兵按其要求,間隔開排出,其他的左鋒營將士則布置在護衛隊後麵列出防守的陣式。

鞏菁看了護法軍取出的手弩後,心裏大是疑惑:“這麽小的手弩,上麵裝的弓板僅一分多厚,如此輕薄的弓板能將一支箭射出多遠啊?其射程怕是隻有四五丈罷,往好處想的話,最多也不會超過十丈。這些年輕人也太過於托大了,好在還有我的七百左鋒營將士為其後盾,也不怕會出什麽意外。”

“孩兒兵炮隊負責攻擊來搶陣的賊兵,本哨的小炮繼續朝敵人包圍圈射擊。”小炮哨長與護衛隊哨長商量了一下後,向盧為民悄悄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果斷地發出命令。在小炮哨長的指揮下,小炮不不間斷的射,把賊兵弧形陣轟得一塌糊塗。

衝來搶陣的賊兵也沒什麽好果子吃,孩兒兵的十架小炮,在他們才起步跑出不遠,就迎頭送了一頓黑饅頭,把來衝陣的賊兵切成兩段。

三四十人的傷亡,賊將沒放在心上,繼續大吼大叫地催逼部下上前衝,但他們沒跑出幾步,第二次禮物又到,兩次二十枚子窠把一百多賊兵引導去奈何橋直赴森羅殿。然後,每過四五息的時間就有一批十個爆炸物拋過去,而且基本上都是落到同一條數丈寬的地段上,形成了一道死亡線。
嚴羊 發表於 2018-7-28 09:59
卷八 第二十四章

盧為民這樣的打法正好把後頭那部分賊兵釘得死死的呆在原地,讓他們沒法前行一步。

對於已經越過這條封鎖線的那些賊兵,盧為民卻是要他的孩兒兵們不必去管,放任他們繼續往陣前衝。

這小鬼頭精怪得緊,發出四輪子窠後便下令暫停。他站在由好幾個子窠木箱壘起來的小台上,用小千裏眼隨時觀察著賊兵的動靜。射程外的敵人不進,他也就不下令發炮;少量敵人一走入射程試探,他就下令打出一枚子窠進行嚇阻;進入封鎖線的敵人若是多了,盧為民才會相度著賊兵的人數下令多射出幾枚子窠。

用盧為民後來對別人講的話說,他之所以會這樣做,一是為大哥省些銀錢,他可是聽人說過的,要賺錢養活根據地內這樣多護衛隊、水戰隊、女軍及孩兒兵不容易呐。大哥長年奔走在外,忙得連回根據地多休息些時也沒空,就是讓缺錢給害的。

盧為民的想法是,這些省下的錢雖然不是很多,但能省一點就多省一點,至少省下的錢用到兵器作坊上去,可以製出更多的小炮、子窠。要是大哥因此高興起來,或者會答應讓小孩兒兵將來多組建幾支這樣的小炮隊,這絕對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二來麽,護衛隊的大哥哥們是一起到城外的,自己和小炮隊的人都打得興高采烈、吃得腹飽肚圓的,總不能看著大哥哥們在一旁幹瞪眼,連點湯水也沒份,就這樣餓著肚子空腹回城去吧。那……自己這些小不點兒。還不被護衛隊的哥哥們給埋怨死了?以後若是還有什麽能為大哥出力的事要做時。護衛隊地人就不會為自己這些“小鬼頭”說話了,那還會有誰能帶小孩兒兵出來為大哥辦事啊!要知道,護衛隊才是正規軍,他們才是大哥地真正武力呢。

再說了。若是沒有大哥哥們用鋼弩為自己的部下和小炮隊的人掩護,萬一真有些不知死活的賊兵衝到陣內,總會有些麻煩,肯定要耽誤小炮地發射不是?

衝過小炮攔截射擊。進入死角內的七八百賊兵,一看這種會炸開的物事來來回回都在身後爆開,自以為躲過了一劫,不由得精神大振,怪聲嚎叫飛步急衝。以賊兵們的想法,隻須將這個不到千人地小陣破了,那種會爆炸傷人的物事便會消失,後麵被攔住的同夥就可一擁而上。將這幹官兵殺散。

隻是,賊兵們沒想到收買人命的物事前頭還有。前方三十來丈外的那個怎麽看都顯得零亂散落、毫不起眼的小小戰陣,正如同一隻餓極了的怪獸流著貪饞的涎水,眼巴巴地等著這些美味的點心自動送到嘴邊來呢。

護衛隊哨長今天可是眼饞心急得很呐,在城上與小炮隊地人一起觀戰時,他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此刻到了城外,自己這一百多號人卻是連小孩兒兵也比不上,像是廢物般隻能在一邊站著。看小炮隊和孩兒兵的人板著臉對著敵人狂轟猛炸。

這位哨長心裏很明白,別看小炮隊和孩兒兵都是一臉嚴肅,僅從他們眼裏透出的狂熱目光中,就能知道他們心裏保不定樂翻了天呢。再看看自己這一百二十多號人,眼裏射出既羨慕又嫉妒的神色,他的這份難受勁啊,不是沒經曆過的人能體會得到的。

“唉!沒辦法啊,誰叫咱手裏地鋼弩隻有三十來丈的射程,沒小炮般打得遠呢,誰叫咱護衛隊的運氣不如小炮隊的人呢。現在隻有求老天爺保佑,降些運氣到護衛隊中來,讓自己這一哨人也過過殺敵的癮了。”哨長自怨自艾地深深歎著氣。

“哈,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當哨長看到敵人受到小炮轟擊後不久,就從側翼衝出一股賊兵往這裏來之時,喜色頓時上臉了。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期望,當眾合什默默地求告:“老天爺,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別讓孩兒兵的小炮把賊兵嚇走,多少留下幾個讓我們護衛隊的人開開葷呐。”

眼看著賊兵越來越近,沒打過仗的哨長不敢分心,反複回想了教頭、官長們教授的,使用弓弩的幾種戰法,覺得對來搶陣的賊兵還是采用分組射擊的方式消滅他們最好。當下大喝:”護衛隊鋼弩準備,裝三支無羽箭,以小隊為單位分成四組,聽我的命令順序射擊。

順序射擊,就是照平日訓練的方式,按每個個各自的排序來發射,各小隊長們自是指揮自己的三十名隊員,以官兵刀牌手單間隔為準排出橫隊,依次組成四列陣式。

“很好,再放你們走近些,可以受得住我們連續不斷的箭矢攻擊,也在挨箭時死得快點,我們能多殺掉幾個,不至於一下子就逃散開去使局麵難於控製。”哨長心裏暗自計算賊兵衝來的距離,一直待到賊兵衝至六七丈的時候,方叫出弩兵們期待已久的命令聲:“一小隊射擊……”

鞏菁在為這些護法軍的年輕戰士著急啊,他這樣久經戰陣的老將隻須一眼,就能從他們緊張的神情動作中看出,這些護法軍的年輕士卒,包括他們的官長在內全都是新手。眼看著賊兵已經衝近至十丈以內,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凶惡的嘴臉,賊兵們喊叫時露出的黃板牙,讓鞏菁幾乎能嗅到他們噴出的臭哄哄口氣,甚至幻想中的口水也濺到了臉上。令得鞏菁極不舒服地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發現並沒有什麽人的口水飛來,這才壓製住欲嘔的感覺鬆了口氣。

既便如此,此時鞏菁還是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護法軍的手弩最多隻能射至十丈以內,不能再遠了。否則,護法軍不可能把賊兵放到這麽近還不射箭殺敵,一旦讓賊兵衝過來近了身,他們不是在自尋死路麽。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還錯得厲害。

開始時。他對護法軍弩兵的排布也是很不理解,直到哨長接連發出了射擊的命令,看清三十餘弩兵在射出他們地箭矢後,立即閃到扶著盾牌地左鋒營戰士身後。並快速地退到最後麵,踩住腳鐙拉開弩弦,從容往弩臂槽中裝入箭矢,方明白此中的奧妙。

從他們雙手用力上拔、挺身用腰勁助勢張弦的動作上看。鞏菁認為這些手弩不應該隻有數丈的射程。

隨著哨長不緊不慢“二隊射!三隊射!四隊射!”喝令聲三字一頓,三字一頓地叫出,護法軍弩兵忙而有序,快而不亂的扣懸刀擊發,閃身避讓、退回、踩鐙拉弦、裝上光杆箭後又進至盾牌間隙中瞄準待命發射。

這一連串動作令得鞏菁和左鋒營的將士們看花了眼,也讓他們見識到小手弩竟然是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使得射出一次要停上十多息時間地手弩,造成了可以連續射擊的殺敵效果。更讓他們見識到的是。這種表麵上看起來隻能射至十丈以內,用輕薄弓板製成的手弩。它的射程竟然能達到三十多丈,真是不可思議。

三百多賊兵在一輪四波箭雨的攢射中倒下,剩下的數百人個個臉色蒼白地止住腳步不知所措。進,前麵有無數的箭矢等著他們去送死,不能進。退,那種爆炸傷人地物事比箭矢更使人感到害怕,同樣是死。他們都不想被炸得四分五裂、肢體不全,還不如被箭矢射斃落個能讓人認出麵目的全屍……不,也算不得什麽全屍,起碼身上地血會流光,隻算得上是半屍……那總好過被分肢解體、麵目全非的死掉吧。

死剩的賊兵最近在十五六丈,最遠的也不過二十四五丈,哨長在他們停步不再往前衝時,就發出停止射擊的命令。等了一會讓賊兵們稍許回過些神後,哨長不失時機地走出至盾牌前,大叫:“丟棄兵器,投降不殺!”

護衛隊戰士齊聲高喊:”棄械投降不殺!棄械投降不殺!棄械投降不殺!”

麵麵相覷的賊兵許久沒有動靜,隻是站在原地發呆。又過了許久,“嗆啷”一聲響,終於有一個賊兵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五指一鬆,把他手上的刀掉落於地上。

這一聲並不大地響動,讓所有的賊兵都身體一震。

“嗆啷啷”的兵器落地聲刹時間便響成了一片,久久方才止歇。

“高舉雙手,一個一個地順序走過來。否則,箭矢無情!”哨長厲喝後,閃身退入陣裏走到鞏菁身前躬身行了個禮:“鞏老將軍,護法軍人手不夠,這些賊兵俘虜就交給您老了,算是小子們送給貴部的一份薄禮,聊表護法軍的些少謝意吧。”

“多謝,多謝!嗬嗬!如此,老夫生受了。”這時候,鞏菁帶到城外的七百多左鋒營將士,剛好派上了押送俘虜回城的用場。笑得合不攏嘴的鞏菁,那份高興神情溢於言表,他很感激護法軍的這些年輕戰士這麽會做人,平白送了個不大不小的功勞給他。他心裏明白,自己年紀大了,再有四年就到六十歲,將會依製退出大軍回家。此時還能在即將拿不動刀槍回家之前,有這一點功勞算是相當不錯的了。能得到什麽封賞且先不說,光是這數百俘虜交上去,按人頭就能領到不少賞錢。除了分給部下一部分外,餘下的足夠讓自己一家大小安安穩穩的過上三四年的舒心日子嘍。

東麵,堵住退路的賊兵被小炮打殘,眼見得再構不成包圍的威脅,讓林強雲和陳君華大大的安心。

北麵,武誠的兩哨鐵甲軍像是長有利齒的凶猛遊魚,在李邦永的弧形陣外一衝即走地撕咬。每次一進一退過後,留下一地數量不等的屍體,扯開一個又一個的豁口。

這還不算,弧形陣被鐵甲軍連破三個方陣後,八哨護衛隊和讓出戰馬的一百多鐵甲軍,也在得到武不慚的通知後趕到。武誠令武不慚去通知他們的時候,並不知道這次來揚州的隻有一哨小炮隊和沈南鬆的孩兒兵帶了小炮,但沒有小炮的護衛隊還是在程逢和李叔臨的率領下,與脫去了鐵甲的武功好手們一起急趕到此。他們這一千左右護衛隊和此刻與小炮隊一起向賊兵發起攻擊地一哨弩兵,基本上是林強雲帶到揚州來地全部兵力。

程逢、李叔臨兩人各率一個由五百多人組成的小方陣。分兩路向已經亂成一團的賊兵齊頭並進。

程逢這個方陣。從到達賊兵的弧形陣外地四十丈開始,每前行三數丈,第一列的百多人就會”劈裏啪啦”的射出一排火銃,然後側移一步閃開。讓後麵的人通過。如此周而複始,生生不息,像是一個扭動著地方塊般以其奇特的方式前進。兩排火銃射出的子彈,將二三十張盾牌擊穿。放倒十多個賊,使賊兵的方陣出現好幾個缺口。接下來的兩排子彈,把戰果進一步擴大。

組成方陣的賊兵大駭:見鬼了,隻能看到傷亡的同夥身上流出的鮮血,沒人知道這些死傷地人是被怎麽樣的物事打中,人都沒挨近就死了一地,這仗還怎麽打?心膽俱裂地賊兵第一個反應就是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逃多遠逃多遠。還沒等另一個方陣開打,程逢就先把一個賊兵方陣擊潰。

李叔臨率領的方陣開始時顯得無聲無息。沒有似另一個方陣般,發出“劈裏啪啦”的嚇人聲音。他們進行攻擊的距離也近了很多,在距賊兵弧形陣十七八丈左右才開始攻擊。但他們射出收買人命的雷火箭卻是比火銃兵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隻是一百多支大頭箭射過去,就把轉過方向來阻攔他們的一個賊兵方陣給毀掉了。

“天啊……這是前些天在運河邊殺了三四萬人地……”有人驚叫出聲,有人開始逃命,弧形陣在不到一刻的時間內。如同沙壘見水般崩潰。

這種神仙都奈何不了,連大帥也遠見遠走的爆炸物,自己這些小兵小卒上去還不是被人揀豆般給收拾了,還有人敢留下來被分屍才怪。

逃命的賊兵再沒保持有條不紊,近三萬人你推我擠地要從一道寬僅丈許的木橋上通過,其境況可想而知,落入水中淹斃的就不下五六百人之多。

受到三四個方向打擊的賊兵潰敗,即將生成的必死危局頓解,已經有了安全保障的林強雲覺得身心都很疲憊,極想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但他看到與山都合乘一騎的沈南鬆,正一臉地焦急地舉著千裏眼四下搜索,嘴巴一張一合的不知說些什麽的時候,立時想起剛才看到有一隊騎兵向西逸去情況。

林強雲朝四周一掃,對盤國柱吩咐:“你去告訴我君華叔和武將軍,請他們先回去休息,就說我與親衛要過那座橋去看看情況。一個時辰前小侄看到有個極像李蜂頭的人,率了一隊人馬從那裏走的,追上去也許能找到那廝。”

話說完,看著盤國柱縱馬走了,林強雲向李青雲、沈南鬆招呼了一聲,也不等陳君華回應,便策馬起步。

遠處趕過來的陳君華急叫:“強雲,等一等……”

陳君華身後的武誠見到林強雲已去了十多丈,回頭大吼:“鐵甲軍聽令,全體跟我來……”

林強雲和親衛們剛過橋不遠,迎頭十餘騎急馳而至,最前麵的一人大叫:“是局主麽,硬探小隊長紀積厚有李蜂頭的消息報告……”

勒停戰馬,向紀積厚問清李蜂頭的去向,並知道這一路北去直到龜山鎮,都沒有大股賊兵,林強雲大喜過望。他明白,隻要不出意外能追得上,李蜂頭這次是死定了。

對趕上來的陳君華、武誠說明情況,三人一起商量了幾句後。陳君華匆匆回身向同來的傳令兵發出一連串命令,然後當先拍馬前行,與林強雲一起由紀積厚領路朝大儀鎮方向走。

他們到了紀積厚伏擊李蜂頭的地點,還等在此地的李昕迎上來接住。

看到武誠所率緊隨而至的鐵甲軍,李昕幾乎把眼珠都瞪得要掉出眶外。

他看過金國的重甲步軍和重甲騎軍,但那些的所謂重甲,也隻是如同孟珙用來給林強雲他們試銃時的重甲般,在兩重皮甲的重要部位內層裏綴上些銅或鐵製成的薄片,重量約在三十斤左右,最重也沒超過四十斤的。

李昕也看到過趙宋朝大軍的步人甲,那是由一千多近二千片小甲葉所綴成。重約六十斤上下地真正重甲。據聞。若是有需要地話,可以再添加甲片,整副甲的重量可達百斤上下。

但是,以李昕老於戰陣的目光看來。無論是金國的盔甲,還是趙宋大軍地步人甲也好,與今天所見的這支鐵甲騎軍人、馬所披掛的甲胄都有些差別。別的不說,光是從外表上看。這支騎軍地裝甲外形上,就讓人覺得有種無論用什麽兵器都將其穿透擊毀的感覺。它的胸背、肩膊、大小腿部,都是由整塊鐵料鍛成合體的大甲片,人體活動的轉折處用小甲片綴合相連,給人一種有如大山般沉穩凝重,堅不可摧之勢。

騎軍的馬身上,有皮、鐵結合的甲衣。隻不過相對騎士來說,稍顯差了些而已。

“本王若是能組建似這樣的一支一萬人騎軍。何愁蒙古韃子地輕騎,哪還用得著擔心不能複我大夏國統!”李昕一想到僅是這樣一人一馬所需的銀錢。或者就買得到數十以至上百件兵器,不禁搖頭長長地吐出一大口氣。

聽說這些人是被蒙古人滅國地西夏後人,有重要的消息奉告,並想和自己的商行做些兵器的買賣,林強雲隻好先稍停一下,讓一部分親衛繼續向前追。並交代隻要確定李蜂頭的去向,緊盯著別要丟失就行。不可妄自出手驚動賊人。

“各位,我們都是初識尊麵,那些什麽久仰、如雷貫耳之類的客套話就不必多講了。請長話短說,先談談你們的要求,再說有什麽消息。小子還有急事待辦,不能在此耽誤得太久。”李昕幾個人在對麵地草地上坐下後,林強雲也不多廢話,直接把話挑明。

“好,林東主快人快語,果然是個做大生意的爽快人。”李昕喝了聲彩,長滿小疙瘩的黑臉上透出喜悅的紅光,使他的臉色更黑了些,捋著紅須頓了一下說:“我們需要大批夾鋼刀槍箭矢,還想向貴商行購些雷火箭、轟天雷等兵器。請問,林東主能賣給我們多少?”

林強雲:“兵器賣給你們的事,還須仔細思量後才能答複,此事稍後一步再談,先說說有什麽重要的消息告訴我們吧。”

李昕把眼光掃向曹軍師,向他點頭示意。曹軍師向林強雲等人拱手為禮:“林東主,陳元帥、武將軍,據我們的細作報回的消息,蒙古大汗的皇弟拖雷於紹定元年監國之初,便派其親信耶律長生組成了一個名為‘察南帳’的殺手營,專門收羅各族高手,用於暗探金、宋兩**、民情事,並派其內裏的高手刺殺金、宋兩國關礙其滅金、攻宋的要緊人物。”

武誠聽了曹軍師的話後,臉色一緊,向林強雲、陳君華小聲解釋道:“局主、元帥,成吉思可汗帖木真死後,他的幾個兒子中,就是這個喚做拖雷的小兒子最為凶殘,對我漢人最是仇視,聽說其無時無劑想謀奪我南朝江山。此人與其父一樣,一心要將所占地麵上的漢人全都殺光,使天下都成為他們蒙古人的大牧場。故而,凡是拖雷其人率軍所過之處,都是焚村毀寨不留房屋,能擄走時便將婦孺全部擄走,老人、成年男子及高過車輪的男童全部殺掉。若是他沒法擄走驅趕時,則全部屠光,所以處無不血流成河、雞犬不留。”

武誠轉頭朝李昕看了一眼,向曹軍師問道:“蒙古韃子的‘察南帳’對我們雙木商行有什麽算計麽,比如說……”

曹軍師:“比如,‘察南帳’的高手刺客三年來,曾數次派大批人南下大宋的棗陽軍,對孟珙行刺。他們更多的是派人進入金國境內探出金國各地的虛實,引導蒙古兵專往兵少處攻城掠地……”

林強雲:“這位先生,請撿重要的先說。”

“是。”曹軍師道:“去年十月,史天澤先敗後勝拿下衛州後,從俘獲的降將口中得知,武仙用於守城兩次打敗他的‘轟天雷’,是從東主的雙木商行中購得的,便將此事報與了拖雷。拖雷那廝得報後,一麵向其兄大汗窩闊台討得了便宜行事的聖旨,一麵向‘察南帳’下了數道命令。我們所知的隻有兩件事,一是‘察南帳’將有大批高手到趙宋境內、山東東路劫擄雙木作坊內的高手匠師;二是將會有人對東主本人及東主地家眷、親人下手。至於蒙古韃子地,察南帳,要如何做,我們也是不得而知。”

陳君華沉吟了一會。說道:“這消息不算什麽重要。早前蒙古韃子的四路工匠總管,那個叫侯瀚的家夥早就已經派人向我們動手了,我們也有專人對付韃子的細作。隻是不知道連韃子地皇弟拖雷也卷入其中,也不清楚他們還有個‘察南帳’罷了。然則。你們對此有何打算?”

李昕一聽陳君華的話,再看到對方的三個人,特別是年僅二十多歲的林強雲,都與兩個年長地人一樣。臉上的表情止水無波的不動聲色,心裏突地跳了一下,暗道:“阿也,難道他們真的早已經有應對之法了?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林東主時才說,賣兵器的事要仔細思量後才能答複,不會沒得到消息便使兵器的事泡湯了吧。”

那曹軍師這時的想法大約也和李昕一樣,心計卻是快了些。滯了下立時便說道:“三位,不若我們派出人手幫你們對付蒙古人地‘察南帳’。以換得向貴商行購買兵器之便利,這樣如何?”

曹軍師這話一出口,陳君華和武誠都不好說話,隻把眼向林強雲看去。

林強雲略一沉思,便道:“若是如此,那就沒問題了。隻要你們言而有信能派高手幫我們對付韃子的‘察南帳’,還有金國地刺客。林某人將全力支持貴部所需的兵器。而且,你們也不是白幫忙,雙木商行將看具體情況,適當把兵器的價錢放低一些。另外,話要先說在前頭,你們所需的兵器必須交付了定頭錢,在交貨時將銀錢當麵兌現。若是覺得可以的話,王爺想買多少兵器都行。”

李昕聞言大喜,他想要起兵複國,高手勇士倒是不缺,缺的就是訓練的素地戰士,和讓戰士們上陣殺敵用的厲害兵器。今天在看過了紀積厚他們的兵器威力後,更是心癢難熬。當下笑道:“既是林東主已經放出話來,本王看條件也不算苛刻,全都依了就是。不若這樣,我們的合作就從現時開始,本王帶來二百五十名高手勇士,馬上可為林東主一盡心力。”

林強雲:“好。就這樣說定了。不過,在我們的交易做成之前,必須將各種兵器的價錢、需要的數量、交貨地點、交貨時間、驗貨方法諸般事項全商量妥當。然後方能寫出雙方確認無誤的契約文書,畫押時按總價款的比例收取定頭錢。若是貴方不付定頭錢的話,之前所有的約定無效。怎麽樣?”

“當得如此。”曹軍師道:“此地的事情辦完後,能否讓我們去林東主的山東東路,一是細細商量各項事宜,二則也請林東主將可以賣給我們的兵器都讓我們看一看。”

林強雲:“可以,就按曹軍師所說的辦。”

李昕這時突然想起一事,對正欲起身的林強雲說:“林東主,李某另有一條與雙木商行無關的消息,但對趙宋卻是有些關礙,不知東主可想聽聞?”

“哦,是什麽與朝庭有關的,請王爺說來聽聽。”林強雲抬起的屁股又坐回草地上,饒有興趣地向李昕探問。

原來,去年窩闊台大舉興兵滅金,其弟拖雷擄獲了一位金國名叫齊昌的漢人太醫。這位叫齊昌的太醫於一次為拖雷腰傷時使出了針炙之術,沒用多少時間就將拖雷治好。拖雷除了賞賜給齊昌不少財物外,還答應為其從趙宋朝這裏取得一樣寶物,讓齊昌用以深研針炎。按齊昌的說法,拖雷得知趙宋朝中有一具“天聖銅人”,這“天聖銅人”乃是一件學醫一一特別是學針炙術——之人的寶貝。

“天聖銅人?這又是什麽物事,是朝庭的東西嗎,叔可知道?”林強雲從來沒有聽過,還能被人稱為寶物的東西,自是不免好奇,忍不住向陳君華發問。

陳君華兩手一攤,搖頭表示自己也是對這件物事一無所知。

武誠在林強雲看向他的時候,笑道:“這事屬下倒是略有所聞,公子想知道的話,容屬下一一道來。”

林強雲:“那就請武將軍給小子講一講罷。”

天聖銅人。是北宋仁宗天聖年間(公元1023年-1032年)。由時任太醫署醫官的王惟一所創製地一尊全身布滿針炎穴位地銅質人體模型。因為銅人身上布滿了針炎穴位,又被人稱為天聖針炎銅人。這尊銅人的身高與真人差不多,它身上的每個穴位名稱都是用“錯金法”鐫刻的。在銅人身上除了標注有幾百個穴位外,還在每個穴位地準確位置處鑽有僅僅能容下一根銀針的小孔。在銅人的胸腔和腹腔內。還懸掛、配置有五髒六腑的模型。更為絕妙地是,銅人的表麵塗有一層蠟,體腔內灌注有水或水銀,當你用針刺入穴位時。就會流出水或水銀來。

針炎銅人製成後,轟動一時,被宋廷視為國寶。為了防止意外,朝廷決定讓王惟一再鑄造一尊,陳列在大相國寺的仁濟殿,供人參觀。

針炎銅人鑄成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了金人的高度重視,他們千方百計地要得到它。宋廷得到密報後。加強了對針炎銅人的保護,專門派兵值守。使金人一直無法下手。

到了北宋末年,金人再次派遣武功高手潛入東京,他們把目標鎖定在大相國寺銅人的身上。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金帥宗望率兵攻打東京,城防吃緊。金國盜寶之人乘機將大相國寺的天聖銅人偷走。但是由於銅人又大又重,一時運不出去,隻好暫時把它藏起來。他們鬼鬼祟祟地行動。引起了大相國寺監院法定的注意。法定尾隨其後,終於發現了他們地秘密。於是便和手下人一起,將這尊價值連城的國寶轉移到了一間密室內。

當金國盜寶之人再次回到大相國寺時,卻發現銅人已經不翼而飛。他們大驚失色,隻好與大相國寺的監院法定等協商,準備以重金購回。法定拒絕了金人的誘惑。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東京城破,法定等人慘遭殺害。從此以後,相國寺的這尊銅人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下落。

康王趙構即皇帝位後,有人在湖北襄陽發現了一具天聖銅人的蹤跡。後來,這尊銅人被章叔恭所得。嘉定十二年(1219年),銅人歸於襄陽知府趙方。局勢穩定以後,趙方令其子趙葵押解回臨安把它獻給了寧宗。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占領了東京外城,逼迫宋廷投降。次年正月,金兵又向宋廷索取文物、珍寶及各類禮、祭重器,其中就包括天聖銅人在內。

據說,邵博地《邵氏聞見後錄》記載:“宣和殿聚殷周鼎鍾尊爵等數千百種。國破,虜盡取禁中物,其中不禁勞苦,半投之南壁池中。”這其中,極有可能就包括天聖銅人。

武誠道:“至於現時大內是否真有‘天聖銅人’,若是真有銅人的話,大內的銅人是那位王太醫所製的哪一具,隻有看到大內的實物後,方能瓣別出來。而另外一具銅人到底落於何處,恐怕我們這些人誰也沒法說得清楚的。”

林強雲道:“既是我們中國人製出來的國寶,那可萬萬容不得蒙古韃子將其奪走,須得下令我們的人將情況探聽清楚,把此等寶物留在大內才是。王爺有心了,這才是我林某人所需要的消息。多謝!”

幾個人再說了些眼下的事情後,林強雲吩咐交代了紀積厚幾句後,與陳君華先一步率親衛出發,李昕也挑選出六十餘武功高強的好手騎馬尾隨而去,武誠則帶著鐵甲軍由原路返回揚州。

城頭上站在牆垛邊的趙範,看著已經中計落入到陷阱裏,馬上就要沒命的林強雲像有天助般地脫出險境。另外那一千多護法軍一出現在他的眼裏,並對攔路的官兵放手攻殺,一衝而過的時候,趙範就知道今天的錯刀殺人之計是沒法成功的了。不由得深深一歎,回過頭對親兵吩咐說:“快去,通知我的人,將安排在廢瓦周圍的全部襄軍撤回他們的兵營內。讓他們千萬別把我們準備抄滅裏麵人、貨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在這眼皮底下的二百多黑甲軍,還有遠在北麵的一千多護法軍,會看得到數裏外地情況。林強雲才剛一陷入險境時就立刻趕了去增援。從南側門出去地護法軍倒是不足為怪。他們與自己一樣,在城頭據高臨下能看清局勢,這是無話可說的。

想想總數才一千多不足兩千的護法軍、黑甲騎兵僅用了不到兩劑時辰內,憑著他們堅固的裝甲、犀利地火藥兵器。就將一個天衣無縫的死局破掉,讓林強雲這數百人從幾萬賊兵圍得鐵桶般的包圍圈裏解救出來,趙範心裏一直在“突突”地亂跳。

趙範此刻心中可是大為著急,他實在是沒想到今天誅除林強雲的事情會不能成功。這個仇是結得越發地更深了。趙範現在所考慮地是,朝堂上有自己兄弟倆的恩師——參知政事鄭清之為奧援,可以在史相公、聖上麵前將今天的事情說成是一場誤會,酌情緩頰。此地則在還沒當麵公開反臉成仇,想必林強雲不至於在大敵當前朝自己兄弟下手。隻要能找出個勉強說得過的理由,就能化解眼下的危機。眼珠一轉,趙範對身側不遠處一個嚇得蒼白的臉上直流冷汗的人看去,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老謀深算。當即將手朝此人一指。喝了聲:“來人,將這昏官給我拿下。”

位於趙範身側地這人。赫然是被林強雲抓到揚州來的通州通判郭仲,不知如何沒被趙範關在大牢裏,反會出現在城頭與他一起,而且連他地官服也還穿在身上。

郭仲被送到揚州,在私下見到了趙範,許下了好些承諾後,方得以稽為好過了點。原本他以為這次的事發。將使自己仕途走到盡頭,會要在邊遠之地渡過餘生,從此再無出頭之日。沒想到今天早上突然又生出了變化,被趙製使派人從大牢裏客客氣氣地請到製置司衙門,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頓,然後又被叫到城樓。

這下被製帥趙大人突然反臉不認人的拿下,由驚而愕,再由愕然而憤恨,在大叫冤枉的同時哭喊道:“趙大人,你不能出爾反爾的說話不算話呐,雖然……唔……呃。”

趙範可不能讓郭伸把話全都說出來,對架住他的兩個親兵使了個眼色,喝了一聲:“住口!”

親兵在得了趙範眼色示意後,一人用左手將郭仲地嘴捂上,另一人掄起一掌,用手刀在其後腦上猛地一砍,郭仲的頭往下一搭便不再出聲了。

趙範匆匆走去對一名親兵耳語了幾句,揮手叫他們將郭仲架走,眼裏射出絲絲寒光,惡狠狠的吐出隻有自己方能聽到的話說:“郭仲秋啊郭仲,千不該萬不該你這膽小如鼠的東西被林飛川捉到揚州,更不合撞上我趙文昌今日誅除林飛川之計不成。為了我兄弟日後的安全起見,說不得讓你郭通判來做個替死鬼了。”

當下趙範將西城牆上的所有將軍都召到中閭門城樓,一臉沉痛的對眾將說:“各位,本官今天有件事要與大家分說清楚。稍前些時,為了讓人知曉我大宋軍兵有勝出賊兵、剿滅李蜂頭紅襖賊之力,將那欲棄城而逃的通州通判郭仲帶到城上,原想向其展示軍威,令他對所獲罪責的處罰心服口服。不料,本官一時身體不適,在到城樓內稍事歇息時,被那郭仲小人鑽了個空子,他竟借著本官之名向城外的幾路軍兵展現退兵的旗令,至使……至使……唉,使得今日的大戰不能盡獲完勝……”

一番聲情並茂的話說下來,那些防地離得較遠,對趙範、趙葵兄弟與林強雲之間關係不太清楚的將軍倒也心下為其歎息:“可不是麽,製司大人今天被郭仲這個小人給害了呀,運氣也實在是太差了點呐。”

有幾位精明的將軍卻是不以為然,明眼人隻要稍轉動一下腦筋,便知道這裏頭有蹊蹺,一個小小州郡的通判,也僅是從八品的文林郎,有那麽大的膽了敢借用你趙範趙文昌從三品直徽獻閣的句來下令,那是要立斬當場的臨敵奪權大罪呐。不過,心有疑惑的將軍也不敢將自己的懷疑說出口,隻是在暗中對趙範這位製置使兼招捕使留上了心。打定主意此後無論如何都要對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提防一二,必須小心應付以免吃上個啞巴虧,說不定連小命也斷送在此人手底下。

那位被趙範選中作為替死鬼的郭仲,據後來獄卒的報告說,此人在被關入大牢後,當時就因自覺惹下了滔天大禍,而在牢內畏罪自縊身亡了。其中內情究竟如何,反正也沒人說得清楚,追查此事的又是淮東提刑趙葵,最後的定論與獄卒報來的相一致。也沒什麽人提出反對的意見,這就成了鐵案了。
嚴羊 發表於 2018-7-28 09:59
卷八 第二十五章

二十一歲的苗起家是個身高六尺二寸的高大壯漢,老家秦州(今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

在他六歲時,因為家鄉先鬧旱災,次年又起蝮蟲,故而舉家東逃就食謀生。十數年來的逃荒路上,母親被惡人搶走不知下落,祖母失足掉落山崖死於非命連骨也沒法尋回;祖父、父親帶著他這個苗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從西到東輾轉走了數十個州府,最後在到達山東東路的海州贛榆縣簌水鎮落腳。前年跟人到海上去捕魚時,遇上大風被吹到密州陳家島附近,流落於膠西縣,後來於年底恰好新官府招兵,便投入護衛隊領軍餉吃糧。憑著年輕力壯肯吃苦,頭腦也比別人機靈學東西快,被選中成了護衛隊特務營的硬探,此時是帶有十個人的兵頭什長。

苗起家受命與另一位什長葛再興一起率隊追查李蜂頭的去向,急趕了一個時辰來到大儀鎮外,總算讓他們發現了李蜂頭這些人的蹤跡。

苗起家伏在草叢中用千裏眼看了好一會,隻見死氣沉沉的大儀鎮隻有那些賊兵在走動,鎮外的兩個明樁注意力都放到大路上。推了推葛再興說:“葛什長,不若我們留幾個人在這裏等小隊長,其他人繞到鎮北去設個小口袋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如何?”

“這倒說得是,往南的路放開讓李蜂頭走沒甚要緊,這些賊子若是回頭,正好會撞到紀隊長引來的局主銃口上。”葛再興對苗起家的提議大表讚同,但想了一下後也提出了自己地建議:“可我們僅是十多人,要想布什麽口袋是不成地。不若分成兩組到鎮北稍遠些埋伏。先算清李蜂頭有多少人數,然後再將他們消滅一部分,讓局主追上後好省些力氣。兄弟看怎麽樣?”

苗起家挨近葛再興,附耳道:“當得如此。照我的想法。稍時埋伏好後,我們如此這辦……”

葛再興用力一拍苗起家的肩膀,輕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就按此法做,到時候可就是要看我們大顯身手,在護衛隊中揚名風光了。”

商量定當,他們各留下一個人在原地等候,然後分左右繞出往鎮北麵自選地點埋伏。

大儀鎮,位於揚州西麵略偏北地六十裏左右,李蜂頭軍沒南下攻掠之前,此地有民戶二百二十餘。大小丁口三千三百七十六人。

這個鎮子自去年十月李蜂頭起事反宋起,十多家官宦大戶、二十多家富民舉家搬入揚州城。或是南江大江遠走蘇州、臨安等地。至十一月抄,小鎮被李蜂頭軍光顧過一次後,人丁銳減至不足一千,青壯男女全被擄去揚州城下,不是在強迫下做了安撫賊兵士卒的營妓,就是被驅趕至城下成為苦力民夫。

正月十七這天,留於大儀鎮內苦熬的老少病弱又在午時前後受到一次驚嚇。一百三十餘騎賊兵。在鎮民們剛吃過隻有數十粒米麥的稀粥湯時,一陣風般地衝入鎮子中。

拳打腳踢連鞭亂抽將兩個原京官大宅地留守之人趕出門,強占了去做他們的臨時歇腳處,賊兵開始四處尋找食物。很可惜,去年來此的部下搜括得十分徹底,別說雞鴨豬羊牛狗之類的家禽家畜了,連米麥也見不到多少。

鬧鬧騰騰花費了近半個時辰,方有四五個賊兵剛從一家的地窖內搜出數十斤米,高高興興地準備去灶下生火煮食。

李蜂頭百無聊賴地信步在大宅內四下走動,甩動了一下仍舊麻木不能用力的左手,自語道:“這些天到底是怎麽了,沒一件事是能夠順順當當做得好的。”

大約在未時正,好不容易將米飯煮好端上桌,李蜂頭正打算進食時,宅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一個賊兵,臉色煞白地向李蜂頭稟報:“大帥,有一隊兵馬從我們的來路趕到,距此不過兩三裏地。”

“什麽!”李蜂頭上蹦從椅子上跳起,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出,出宅門往東看去。

遠遠數百丈揚起一股塵土,還有“轟隆隆”地馬蹄聲,地麵在這時也有了微微的顫動。頗有經驗地李蜂頭知道,能引發這樣大動靜的,遠處來的是騎兵,為數有百騎上下。

李蜂頭心裏發慌,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不可能是自己的部下,他不願與追來的騎兵相對,在這左手的麻木還沒消失,可以用力使動鐵槍之前,更不願和那號稱無敵的“霸王槍”陳君華交手。這些都不是他發慌地主要原因,令他感到害怕而急著逃命的,是於道士的預言和不知如何應付的道法和仙家法寶。

“上馬,我們立劑離開這裏,往北走。”李蜂頭大聲發出命令,先避開再說。

一百多騎人馬沒來得及把剛煮好的飯食吃下肚,就這樣急慌慌地出鎮壓向北麵逃。

李晃心細,聽得大帥下令往北,馬上把屋內的布幔扯了一塊,將煮好的飯倒下些包妥,顧不得多收拾,“嘶哈嘶哈”地往背上一甩,便上馬急急跟在大隊後頭狂奔。

看看跑出兩裏,“轟隆隆”四五聲爆炸在前方響起,李晃騎著的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將他一下拋下地,頭也不回地朝荒野外衝出。

好在李晃背著個米飯包,在他落地前又先一步將腳板從馬鐙中抽出,這才沒被馬拖著走,掉下地後也不曾摔傷。一滾而起朝四下一看,前方的路邊茅草搖搖,人頭隱約,李晃跪在地上高叫:“快,往前衝,把伏路的人趕開……”

身前尺許“奪奪奪”三聲,相隔三尺插下三支一排怪裏怪氣有杆無羽的箭矢,把他的叫聲給嚇回喉嚨裏,身體往地上一伏,再不敢張狂大叫。

蹄聲漸遠,別無其他聲息,李晃抬頭一看。這一段能看到的十餘丈前後。除前麵散落倒地的九人七馬地屍體和幾灘紅得讓人心驚地血跡外,隻剩下自己一個孤零零的一個。極目望去,大帥和其他人都已經遠出四五十丈了。

背部一陣陣熱氣透過綿衣傳到身上,肚子抽*動了幾下。發出“咕嚕嚕”的一陣亂響,嘴裏一陣發酸,兩頰湧出的口水瞬間就把口腔灌了個**成。李晃狠狠地將口水吐出,爬起身動手解開背著地布包。自語道:“天大地大,先把五藏廟填滿為大。馬也路掉了,難不成還要我空腹用兩條腿去追他們麽。”

“嘿嘿嘿!”一陣冷笑突如其來地在不遠處響起,驚得李晃渾身一顫,兩隻解包裹布結的手,似是抽筋般動也不能動,頸部陡然僵直。

“嚓嚓嚓”的撥草尋進聲由遠而近,來人到了身邊笑道:“你這廝倒是看得開。想必剛才煮好的飯沒來得及吃罷?”

肩膀上被人推了一下,踉蹌前撲了幾步才勉強站住。抬起頭看時,麵前七八步兩個披著黃鬥篷地人,端著手弩指向自己不懷好意地咪咪笑,弩槽內幾星厲光閃閃的矢鋒,像魔鬼的眼睛般在陽光下眨動。李晃倒抽一口冷氣:“媽呀,好在這包飯食救了我一條小命……”

“前麵過去的是否李蜂頭那廝,乖乖招了可保你不死。”身後有人在耳邊發問。語調柔和極為友好,好像真的沒有什麽惡意。

“官爺,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在小兵濁卒,大戰之餘出來尋糧就食的,如何會知曉大帥的去向。”李晃心念電轉,族叔對他有成活一家大小的天恩,就是死也不會出賣大帥地,他甚至還有一絲快意地想:”虧得被官兵捉住的是我李晃,若是別個,不定被這幾個官兵一哄就將大帥地行蹤說出來了,且先將些話糊弄一時,待他們不備時將其殺了去尋大帥。”

“哦,這麽說起來,你們這些人全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兵小卒。”

李晃聽得出,這個柔和友好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凶兆,他忙不迭地點頭賠著小心說:“官爺明鑒,小的實是個於官爺們無害的小兵,各位就高抬貴手放過小的一條賤命罷。”

柔和的聲音還沒答話,前方又傳來數聲爆炸,正詫異間,李晃地後腦一震便不省人事。

身體晃晃蕩蕩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刺人的光線從眼簾外往裏直鑽,李晃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入目是已經西斜的太陽正對著自己的麵部照射。

“醒來了,你還好吧?”一把帶有磁性的男聲聽來十分悅耳,剛閉上眼的李晃突然覺得一暗,再睜開時看到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年輕人坐到麵前,把直射入眼的陽光擋住。

那個平凡得沒有一點物色的年輕人笑眯眯地,不慌不忙的從斜背著的一個黃白色小包中取出一麵銅鏡,緩緩的將那銅鏡伸到自己麵前。側著看,隻是一個銅製的鏡框,邊上似是有不少符錄般的花紋。

“這是什麽意思?”李晃想抬頭看看自己的麵貌,但全身一點也動彈不得。

鏡麵慢慢轉動了一下,李晃“啊”的一聲叫出,鏡內出現的國字形的方臉上,表露出的是一副驚駭欲絕的神情。

李晃眨了眨眼,鏡內的人也眨了眨眼。他呶動了一下嘴唇,做出個鬼臉,鏡裏的人也同樣做了鬼臉,嘴角歪到一邊顯現出個哭笑不得的樣子。

“咦,這裏麵的是我自己!”李晃這下總算明白,這個白色的鏡子內,細細的臉毛都照得清清楚楚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臉像。

不知哪裏傳出一種呢喃聲,漸漸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鏡子上的李晃眼神改變,不一會就現出一種迷惘的神色,鏡裏的人臉也逐漸變成了益都府壽光縣文陵鎮的老家。在一大片望不到邊的麥田裏,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口仔細用神一看,前麵走的這個少年男子不是自己麽,十六歲的李晃當時還叫做李六郎,趁著還沒割麥,家人全都到洱水去捕魚之機,約了鄰家十四歲的四妞出來兩家的田裏看看。

“六郎哥,別走那麽快呀,你跟我講講,貓食姐她們是怎麽和你說的?”四妞麵頰紅紅的,兩眼射出遊離不定地目光。心不在焉地信口發問。

一屁股坐到田邊地草地上。六郎大咧咧地說:“傻妞兒,貓食她們怎麽會和我說,她是去對我三哥講的時候被我偷聽到的。”

“聽到什麽,也講出來我聽聽。”四妞坐到六郎身邊。一臉好奇的神色,急不可耐地問道:“我最喜歡聽六郎哥講古地了。”

六郎把一條手臂搭到四妞瘦削的肩上,一下摟過她的身體,手掌從戶上不老實地探到她鼓起的胸脯上輕輕撥動了幾下。一本正經地提出條件:“老規矩,一邊聽一邊玩這兩個肉包包,別要像以前一樣沒說上幾句話就跑掉。”

從去年夏天開始,這兩個從小在一起玩耍,剛長成的少男少女就不知不覺地玩起了這種遊戲,時不時的相約偷偷溜到沒人處,互相比較身體上發生的不同變化。和小時候不同的是,他們已經對各自不同的身體越來越有興趣。

四妞驚奇於六郎的小**一入手。不一會就變得熱乎乎地脹大伸長;而六郎則取笑她原本平平的胸脯越來越高,軟乎乎地摸上去像發起的饅頭般。而且連兩個**也會發紅高起,特別是屁股也越來越翹,時不時地就要摸捏玩耍一番。

四妞的臉越發紅了,垂到胸前的頭不聲不響的微微點了點。

忽然,鏡子內的景色又變,還是萬裏無去的天氣,轟隆隆的沉雷聲從天際響起。正沉浸於互相撫愛樂趣中地六郎、四妞急急係好各自的衣衫,站起身朝響聲傳來處張望。一片黑乎乎的烏雲以極快的速度從天邊漫卷而來,片刻後便接近至目力能及處。

衝來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騎兵,閃閃的刀光在太陽下向四麵八方射出點點光斑,不住遊掠過兩張因驚嚇過度而煞白的麵孔。麥田裏驚慌地逃出十多個鎮內出來察看麥子的農夫,沒跑上二三十步就被騎兵追上,刀光閃動之下,飛起蓬蓬血花、拋出一個個缽頭般大的頭顱。

“媽呀!”四妞撲到六郎懷中,把沒回過神來的六郎撲倒在地,被衝醒了神的六郎鎮定了一下,以自己所能用出的最快速度將四周能扯下的麥子、雜草摟來,看看差不多了,也往四妞身邊一躺,急匆匆地說:“快把這些草蓋到身上,或許能逃得性命。”

“大帥現在還好麽,你這親兵隊長怎麽可以回家來呢,不要跟去保護大帥麽,萬一出了事怎麽辦啊?”鏡子裏麵已經長成了大姑娘的四妞眼淚汪汪,抱住六郎的手臂使勁用她高聳的胸脯挨擦,依依不舍地說:“不用擔心家裏,你爹媽我會去照顧的,等大帥將蒙古韃子殺絕,六郎哥當了官回來後,我們就一起去求我爹媽讓我們成親好麽。”

六郎——李晃挺起胸,大聲說:“不是我不跟緊大帥,那馬被驚了後一不小心把我甩下地,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放心吧,大帥說林飛川的道術法寶厲害,我們這些凡人不可與他硬碰,故而一時沒法繞回揚州去,我們要回龜山老營。有了大批護衛後再到楚州會合姑姑,然後盡起所有的軍兵南下,不管揚州拿得下拿不下,都一定要在今年二月就渡過大江,將那趙小兒從皇帝寶座上扯下來……”

“好賊,就李蜂頭這般殘民以逞的土匪流寇,也敢妄想坐江山?打的好如意算盤!”這聲大喝有如霹靂,在鏡中的景象消失的前一刹那直擊入耳。

李晃一時間轉動了一下酸麻的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除了那年輕人還原樣不動的坐著外,另一個粗壯的大漢怒目瞪著自己喝罵:“這廝是李蜂頭的親兵隊長,再怎麽好的人也成了禍國害民的幫凶,早早一刀殺卻,省得我們費事。”

年輕人:“君華叔,此人於大前年才到李蜂頭軍中,算來時間沒多久,想必還無甚大惡,留他一命帶回去服役吧,過不了多少時候他的家鄉也會並入根據地,算得上是我們的百姓了。”

柔和聲音響起:“報告,我們前路埋伏的人有情況稟報。”

腳步聲遠去,李晃還在回想這些人如何會知道自己是親兵隊長,又怎麽清楚自己是紹定元年年末才到大帥帳下的,暗道:“怪事了。軍中知道我姓李名晃的人並不是很多。清楚我地底細者就更少了,是誰會將這些事告訴他們呢?”

林強雲匆匆向回來地苗起家迎去,抬手還了禮後問道:“葛什長他們呢,還在前麵阻擊李蜂頭嗎?”

“報告局主。葛再興他們對逃走的李蜂頭進行了一次打擊後,怕會失去蹤跡又悄悄的跟上去了。

“苗起家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興奮神色,大聲報告說:“我們四個是最後一道埋伏地人,親眼看到李蜂頭被雷火箭炸傷了右腿。被他的親兵架著往橫山方向逃去。”

林強雲喜道:“哦,李蜂頭右腿受了傷?哈,那真是太好了!快說說,李蜂頭還有多少人跟在身邊,他們全都騎馬嗎?”

苗起家:“出了大儀鎮這一路,我們共安排了六處埋伏進行攔阻,死傷的賊兵約有六七十個,逃散的也相當不少。李蜂頭往橫山逃地時候身邊隻剩下不到五十個人。他們全部都有馬。不過,在橫山裏有馬和沒馬差不多。應該很難脫出我們的追蹤。我們小隊長紀積厚是這一帶的人,上個月我們到這裏時他曾帶我們到橫山附近走過,請局主將追殺李蜂頭的任務交給我們特務小隊吧。”

紀積厚興衝衝的接口道:“是啊,隻有五十來個人護著受了傷行動不便的李蜂頭,交給我們硬探特務小隊是最好不過的了。請局主將這項任務交給我們吧。”

“你是本地人,那就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熟了?”林強雲問紀積厚:

“你到是說說,需要我派多少人手。才能將李蜂頭和他地親兵一個不剩的全部消滅掉。”

沈南鬆急叫:“大哥……”

林強雲搖手止住沈南鬆,看了一眼滿臉希望地顧大郎,輕輕一掌拍開山都拉動自己衣袂的手,笑道:“不要慌,追殺李蜂頭的事可以漏掉別人,大哥怎麽會忘了你呢。哦,還有大郎兄……唉,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不好,你這家夥也一起去就是。”

紀積厚憨實地笑了笑,慢慢地向周圍看了一眼,正容說:“有山都這位山野之王在,隻要再加上幾位武功高強的高手對付李蜂頭本人,就我們特務小隊配上馬匹,補充上雷火箭便夠了。”

陳君華對朝自己看的林強雲笑笑說:“你自己可不能把時間花在追殺李蜂頭的事情上,讓親衛和其他人去吧。”

林強雲朝四外打量了一下,大聲叫出幾個人名:“紀積厚、沈南鬆、山都。”

紀積厚、沈南鬆同時踏上一步亮聲應道:“屬下在,恭請局主將令。”

山都一聽恩人叫出地名字中有自己,慌忙從林強雲身邊跑去站到沈南鬆的旁邊,學著他們兩人的樣子,拱手叫道:“山都也在,恭……恭請局主恩人將令。”

林強雲笑罵:“看你說的話不倫不類,什麽局主恩人的亂叫一通。聽好了,你馬上和硬探小隊的人一起去橫山,幫他們搜捕李蜂頭,自己千萬小心點,不要讓賊兵給傷到了。”

山都一挺胸膛,驕傲的說:“嘿,到了山野裏去,我山都還會怕了李蜂頭他們幾個小蟊賊?不要說隻有五十個了,就是有五百個賊兵也拿我沒奈何。不然,失了恩人的麵子事小,我這山魅的名號沒了信用才是大事。”

親衛們聽得山都的話,“哄”一聲都笑了起來,有人叫道:“耶,照這樣說起來,你比我們局主還更厲害嘍……”

山都這時方發現自己話中的語病,脹紅著臉申辯說:“哪裏有這樣講過,恩人比山都厲害得多了,我是說……”

“好了,山都別吵,再吵就不許你去了。”看到山都縮頭不再說話,林強雲對紀積厚沉聲道:“這次由你的特務小隊為主,負責擒殺李蜂頭。現在立刻栓查所需的兵器,不足的由親衛中勻出給你們補夠。”

“遵令!”紀積厚喜滋滋地轉身走了。

“大哥,大郎哥和我一起去好麽?”沈南鬆滿懷希望地看著林強雲,又轉頭看了看顧大郎,對要開口的顧大郎搖了搖手,不讓他插話。

“大郎兄弟如果願意和你一起去,大哥當然是求之不得。”林強雲笑著對顧大郎點頭,眼見他表麵上不動聲色。但還是看得出自己的話一說完口顧大郎神色就輕鬆下來,知道顧大郎對能否和沈南鬆一起去追殺李蜂頭還是極為介意的。走近沈南鬆身邊,撫著他地頭頂吩咐道:“南鬆,此去千萬小心在意。不管能否將李蜂頭擒殺,都要以自身地安全為第一要務。這次殺不了他,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機會,總有一天大哥會讓這惡賊死在你的手上。記得。大哥要你分毫無損地回來見我。”

沈南鬆:“大哥放心,有大郎哥和山都和我在一起,沒人能傷得了我的。”

見到盤國柱垂頭喪氣不聲不響地模樣,林強雲不由暗自好笑。其實,他心裏對紀積厚的一個小隊,再加山都、顧大郎等總共才三十來人,要去追殺李蜂頭五十餘賊眾並不怎麽放心。一開始就沒打算在自己一方占優勢的時候,還要采用以少對多沒什麽把握的方法去對付李蜂頭。再加上有沈南鬆摻合在這些人裏。他更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若是南鬆出了什麽事地話。那可是一輩子都會後悔莫及的。

“盤國柱。”

林強雲的叫聲讓親衛哨長精神一振,下意識地一個立正大聲回應:“盤國柱到。”

“你帶兩小隊親衛,隨特務小隊一起行動。”林強雲似笑非笑的吩咐道:“不但要為特務小隊提供支援,還必須保證山都、顧大郎他們的絕對安全。”

少主的命令讓盤國柱喜出望外,一跳蹦起尺多高,“哇”的一聲大叫掉頭就往親衛隊中跑。

與李昕商量用馬匹折價抵以後的兵器款,給特務小隊地全部配成一人一騎。諸事妥當追殺李蜂頭的人出發後,天色已經是申時正了。

當夜林強雲和李昕地人回到大儀鎮住下,次日才返回揚州。

自從去年入年架(臘月二十五日)以來,到新春正月的開頭兩天,這近十天來塗家的主人三爺——塗三軒就起了一些外人難以察覺的變化。

首先,一向節儉的塗三爺手頭大方起來,從小妾二娘的私房——這是三爺自己說的話——中取出約一萬四千九百六十二貫,分派給居於舊瓦內地各家貧戶,讓他們可以寬寬鬆鬆的過個好年。四個兒子拿到銀錢,聽到父親所吩咐的話後,都感到有點不解。不知為何一貫以來隻入不出的二娘,為何會讓老爺子從她的私房裏取出銀錢,用於濟貧扶危的善舉。是不是和四兄弟年紀差不多大小,隻有四十餘歲的二娘吃錯了什麽藥,把那口口聲聲說自己在塗家無出,要積錢防老養才能的病根給治斷了?既便是二娘有這樣的善心,他們心裏也實在是搞不明白,老爺子這些天是發的什麽瘋,竟會好心得破費如此多的銀錢用於濟貧。按四兄弟所知道的往事,過去老爺子每年也會有這樣的好心善舉,但每次出手的銀錢一般在百貫以內,最多的一年,也不過就是五百貫楮幣,何曾有過一萬五千貫這麽大的手筆?

其次,三爺向四個兒子發出一連串的命令,也令他們兄弟大惑難解。老爺子要他們向舊瓦內的貧戶們中,暗地裏去征募他所指定的人。如有願意離開臨安到京東路去謀生的人,塗家不但可以度支給每戶五百貫的路費,到了京東地界後,還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不但讓所有去京東路的人戶可以憑手藝、勞力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還保證說,如果覺得在京東路不滿意,或是過不慣、水土不服的話,隻要其提出要求,也會無條件將其一家免費送回臨安來。

第三,塗三爺沒有向四個兒子說明原因,要他們全都準備好,將此地的所有一切事務移交給他的一個朋友,並限定在初三之前就要把移交的事項全部辦好。而塗家的人,則必須在正月初四這天,和應募的百餘戶一起離開臨安,乘船到京東東路去投奔雙木商行。

塗家四兄弟雖是一頭霧水,心存疑惑,但也隻是默默地忙著,並沒有開口向老爺子探問究竟。

年初三傍晚,龍山黑虎嚴衝帶了十多位江湖朋友趕到,入夜後悄悄進入塗家。

到了初四這天的子時末醜時初,二十艘漕船來到舊瓦碼頭,一百多壯漢悄無聲息地從碼頭迅速走到塗家舊宅。將集中在這裏的全部九十四戶地近四百左右大小招呼上船。最後又將各家地細軟搬完。已經是寅時末卯時初。二十艘中型烙貨兩用船趁夜啟航,繞出城東最偏締的運河舊道,直放清冷橋。

天漸漸亮了,船外能聽到早起的人聲。緊張了一夜的塗三爺臉色稍鬆,將四個兒子和嚴衝等幾個人招到艙內,讓大家坐下。

塗三爺看了四個兒子一眼,見嚴衝對自己點頭示意。把下人們都支出艙後,不緊不慢地開口說:“你們兄弟一定很責怪,我們在臨安這裏住得好好地,為什麽突然間沒一點先兆就要急匆匆的離開生活了幾十年,已經十分熟悉、安穩的地方,反而要去京東東路另起爐灶謀生。”

塗三軒臉上的神態既有對此後情況地擔憂,又有種放下心裏一塊大石頭的樣子,話語間顯出幾分凝重:“年前。為父得人暗中通報,有人買通了江湖上的幾個厲害殺手刺客組合。要在大年新春過後,將我們塗家及這次隨我們離開的上百人戶,全部滅門斬殺除淨。因此之故,我們需要離此避禍。”

一貫作為塗家對外公開主事人的老大塗念江,從來就心機深沉,此前老頭子沒放明白話出來,他也悶著頭不肯出聲探問。現在既然老爹把話挑明了。也就疑惑的看了三個弟弟一眼,放膽問道:“爹,孩兒這就有些不明白了,我們塗家既沒很多身家銀錢,父親當年做緝捕都頭時,也沒結過什麽仇家。而我們兄弟在任兩縣捕頭期間,也一貫本著父親大人‘與人為善’、‘身在公門好修行’的教誨,沒做過任何有失良心的惡事,如何會有人出錢買我們地命呢。而且,這九十餘戶的人家,也大多隻是些和爹爹一樣,或在公門內做過些時地捕快、差役,因看不慣官府的**而辭差不幹的;其中有些人又或是些無拳無勇守本份的細民,憑他們各自的技藝謀生,根本沒有和人結仇的機會,想來也沒人會對他們下手,更談不上出錢來買這些人的命了。”

龍山黑虎“哈”地一聲笑道:“幾位世兄,你們去年不是曾幫助雙木商行做了幾單糧、帛地生意,也差人為雙木商行做了些見不得天日的勾當麽。想必也知道,那幾單糧、帛生意做下來,弄得臨安城內外的好幾十間米麵鋪和絹帛鋪都倒閉關門了麽?”

塗念江:“嚴叔說的那些小侄都清楚,隻不過是我們受雙木商行請托,讓這些人分頭去幹了點雜活,收了略高點的差使工錢。他們所做的那些小事,雖然不大見得天日,但也都是臨安眾所周知的本份事,既沒妨害到什麽人,也對各方都不估有什麽大的影響。至於糧帛生意麽,小侄倒認為雙木商行所做是件利國利民的天大好事,後來嚴叔不也在交代了那數萬石糧米後,同我們一起做了麽,這又與人何幹了?”

嚴衝道:“嗨,其中有些內情,我也是去年底才由,興福記,的管事通知後才知道的。塗世兄,那些被雙木商行整倒的數十家鋪子,其東主大多是與史黨中的薛極一夥人有所幹連。說白了,他們這些鋪子的暗東,全是‘三凶’、‘四木’中人。而出錢買凶要殺你們這數十戶,並要滅門屠殺斬草除根的,正是他們這些人。世兄啊,不但你們塗家和這裏的上百人戶列在其必殺的名單內,連嚴叔和帶來的那些朋友,也是因幫助了雙木商行而位列其名單中,這次才會與三爺一起出逃到雙木商行掌控的地界上去,以求能將此身脫出這裏的是非之外。”

“消息確實麽?”塗家老四塗念海起身拱手向嚴衝施禮,恭敬地問道:“嚴叔可曾向江湖上的朋友求證過?”

老三塗念湖沉聲說:“四弟,去年十二月至今,你沒發現在舊瓦一帶來了不少生人向我們報備麽?”

“是有十數個人來報備啊,這又有什麽不妥了,我們過去不也照樣在年關之前,會有人因破家逃債來這一帶避難,或是就此落腳謀生的麽。”塗念海想了想,有點不解地問道:“小弟看他們和別人沒什麽不同啊,三哥發現什麽問題了?”

塗念湖:“這些人大多是臨安城內外的,我派人去查過,這些人全部都身家清白,沒發現什麽問題。”

塗三軒道:“沒有問題,那就是最大的問題。老三把這種情況向我一講,老夫就知道這裏大有疑問。後來結合嚴老弟趕來向我說了雙木商行傳遞過來的消息,這才對上了號。你們道這些都是些什麽人?他們有一半是曾經在倒閉的那些鋪子裏做過夥家的,另外的人也與那些商鋪有七彎八拐的關係。正當此時,雙木商行臨安袁大管事又派人來告訴我一些情況,並說會由他們出資將我們這些人遷到山東去安置。我便在雙木商行的幫助下,適時做了種種安排。幸得現時全部人都上了船,隻要一出到錢塘江,我們就安全了。”

老二塗念河這時也忍不住發問:“爹爹,那麽,我們去到京東東路後靠什麽謀生呢?”

嚴衝笑道:“世兄不必擔心,到了京東東路後,大家還是幹回以前做過的老本行——捕快。不過聽那位冉先生告訴我說,他們那裏要我們做的不是明麵上的捕快,而是叫什麽‘暗捕’,衙門也稱做‘暗察院’。這個,暗察院,直屬於京東東路安撫使司衙門該管,其職責乃管領整個雙木商行所屬地麵上的重、特、大的各類案件。冉先生說,到了地頭後會有人將一體事務都交代好,讓我們能在短時間內便開始工作。”

嚴衝俯下身,壓低聲音小聲說:“你們幾位世兄恐怕還不知道吧,雙木商行內裏的消息靈通人士暗中告訴我說,這‘暗察院’是應商行的東主林飛川要求組建的。據說,到‘暗察院’去做暗捕的人,第一是要忠心,第二要曾經做過捕快、捕頭,有一定的辦案經驗,第三則是要有各方麵的人材,第四要身家清白,沒有為非作歹的犯案前科。另外,‘暗察院’又有內外之分,在衙門內坐案辦公的,是由道士、文人、仵作、郎中等諸般人組成;出外辦案的,則是由會武功或有其他一技之長的人另外組成一支‘暗捕’。‘暗捕’所用的兵刃、器械,都是雙木鏢局中最為利害的小型物事。怎麽樣,你們覺得有興趣去做‘暗捕’麽?”

嚴衝和塗家的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他們所乘的船已經出了運河,駛入錢塘江內了。

“哇,大家快來看呐,江中有好大的船向我們迎來了呀!”外麵的叫聲把船艙內的人吸引到艙麵上。

一位看似舟師的半老壯漢走來,向塗三軒叉手行禮:“塗老爺子,稽時請各位上那幾艘海舶,由他們護送老爺子和一眾家眷人等去京東東路。小的這裏先行告知,希望換船時招呼各家的女眷、孩童們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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