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十九章
可以望到一百多兩百丈遠的一座小山,看到山上有許多的人在對著這裏指指點點。雖然看不到具體的人,但他知道,那上麵一定有南人的軍隊。
小山除那些指手劃腳的人外,前頭還似是挖出好幾條深溝,幾條溝間放著不少蓋了布幔的車子,正有幾個人將那些布幔掀掉。小山頂上,能見數十個黑色的物事,在這麽遠的地方,他猜不出到底是些什麽東西。
“你們的兩個千人隊列陣,準備衝鋒,殺上去看清那山頂上的是什麽東西。”在沒有弄清南人的所有兵器之前,斡陳那顏不想讓自己的蒙古勇士再受到太大的折損。在經過跑馬嶺時已經傷亡了將近一千的蒙古兵,連同護送傷兵回濟南府又少掉五百人,現時繞道來的本族兵力隻還有一萬一千餘人。這些軍隊可是此次東路滅金的主要力量,死一個就少一個,他是沒法在短時間內回到草原上去進行補充的。
命令傳出,蒙古人的前鋒部隊兩千人馬陸續脫離了大部隊。他們在各自主將的帶領下,留下多餘的備用戰馬讓其他千人隊代管,拉開停在原地不動大軍的距離,在起步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隊形。大約兩百丈之後,逐漸形成了兩個橫五十騎,縱二十騎的鬆散衝擊陣形。所謂鬆散,也就是前後左右之間距離可大可小,不講究密集的防禦,但機動靈活性卻非常好,最適合追擊殲滅戰或者混戰,更適合對鬆散的敵人防禦陣地進行分路突破打擊。蒙古軍主將的意圖就是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南人的陣地上,與他們混戰,打掉南人的有生力量。即使南人守軍人數多到幾倍,想要全殲他們也必須費上一番功夫,肯定要耗掉多兩千之數多得多。
不刺合,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他即是本族——半山部落——中的勇士。也是隸屬於大汗“森林中的百姓”。不知道從祖上多少輩人開始,他的部族就居住於烏古部(大興安嶺)地大山森林中。住的,是用樺樹皮搭成的敞棚或用茅草蓋的茅屋裏,從來也沒曾有過氈帳。這是說他們在大山森林裏的人就不會用羊毛做成氈子,而是他們養的羊太少了,所能得到的羊毛隻夠用來做衣服保暖用。吃地,是靠山林中狩獵得到的各種野獸。還有蘑菇、果子等等諸如此類的物事。當然了,在天氣好,遇到有河流,方便的時候,他們也會下到水裏用削尖的樹枝刺魚,借以補充得來不易的食物。
我們外出時是不是騎馬?笑話,外出狩獵時當然是騎馬了。要在一片那麽大的地方獵殺野獸,難道還用腿走羊去嗎。他地部族裏有馬,基本上每個獵人都有一匹,有的人還會有兩三匹呢。不但部族裏的男女老少都會騎馬,我們還會用一種叫做“察納”的東西,以這種東西在冬天的雪地上滑行。“察納”可是件好東西呀,在下坡的雪地上行走起來。
速度快得連奔馬都追它不上。
不過,不刺合也非常清楚,就算自己的部族裏有“察納”這種引以為傲地東西,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在騎馬這種事情上,自己的族人沒法與生長在草原上的人比,相差了很多很多。從這時他落到千人隊的尾巴上,就能讓所有的人看出這點來。這也就不能責怪為什麽自己到了大汗的軍隊裏以後。每次打仗自己得到的戰利品和獎賞都是特別少了。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們這些“森林裏的百姓”才被別人看不起,以至於連本名都沒人肯叫,隻是按他們地外號族名來對他們稱呼。
“察納”是怎麽走的?不刺合經常驕傲地告訴別人,“察納”不用你花費力氣去走,隻須站在它上麵就可以了。而且,“察納“有兩種。
一種是用單塊板做的,人站在上麵可以從雪破頂上一直衝到山腳,還能衝上不太高的山坡。不過,這種單板的“察納”很難控製,一不小心就會讓站在上麵的人撞到樹上,或是被什麽東西絆倒而受傷。還有一種“察納”則是用兩塊板做的,長期生活在那裏地人稍加學習,就能熟練地掌握,可以在快速滑行時按自己的心意避開能見到的危險。這種東西對冬天打獵來說十分方便,也非常好用。
嘿嘿。不刺合心裏得意地笑了,他和其他“森林裏的百姓”一樣,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向外人透露:那就是他們還有一種“察納”。作為使用“察納”高手的不刺合才沒那麽傻,他與大山森林裏來的人相互約定,這事絕對不能告訴別人。他們絕對不向其他人說出那種可以用馬拉的“察納”,在上麵能放好多東西走遠路的工具。這種工具要用於搬遷族裏養的山綿羊和哲闌(一種類似山綿羊的動物),冬天打不到獵物地時候,全族的人還得依靠那幾頭山牛、山綿羊和哲闌擠出的奶以供全部人食用呢。
不刺合非常不願意打仗,每次看到血淋淋的死人,他都會一直嘔吐,好幾次連苦膽都吐出來,難受得讓他覺得自己快要吐死了。
他本來非常不願意到大汗的軍隊裏來,但是沒有辦法啊,如果族裏的人不把最好的獵手派來的話,全族的人都會被大汗給滅掉。大汗規定,每一百隻羊、一百頭牛、一百匹馬中要交納一隻羊、一頭牛或者一匹馬作為賦稅,每二十個成年男人中,就必須有一個到他的軍隊裏去打仗。羊、牛、馬這些都好說,反正他們的部族無論如何都沒有達到大汗規定的數量,不必交出去繳稅。可是,他們的族裏剛好有二十個成年的男人,不刺合就隻得騎上自己的馬,帶上自己的弓箭和獵刀到軍隊裏來了。
不服從大汗的命令是不行的,據老人們說,好幾年前,附近的大山裏就是有一個部族不服從大汗命令,沒把好獵手派去參加大汗的軍隊
打仗,被滅掉了。好慘啊,那個部族的男人老人全部被殺死,女人孩子全部成了其他人的牧羊奴隸。
想到“牧羊奴隸”這幾個字。不刺合忍不住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
他地一個姐姐,就是因為有一次被父親叱罵,說是要將姐姐嫁給一個讓姐姐去牧羊的人。姐姐就極為傷心,以至於想不開而上吊自盡 死了。
所有森林中的部族都認為,牧羊是一種極度下賤的工作。做人家的奴隸,森林中的人還可以忍受。牧羊麽,那是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慘事。何況還是做“牧羊地奴隸”呢。
不刺合這個名字並不是他的原名,是到了軍隊以後別人因為他的出身另外取的。“不刺合”是捕貂的意思,他的部族在草原上的人嘴中,被叫做“不刺合臣”,意思是“捕貂鼠地人”。所以,自己的本名沒人叫,軍隊裏的所有人都將他叫成小不刺合”。
在這個千人隊裏。由森林裏來的百姓並不止不刺合一個人,還有從另一個山根部落來的,叫做“客列木”的人。這個人也和不刺合一樣,由別人將他們族人的稱呼叫成這樣地名字。“客列木臣”是“捕青鼠的人”的意思,所以千人隊裏全都把此人叫做“客列木”。
此刻,不刺合和客列木還是像往常一樣,落在了全隊的後麵。不過他們不是屬於同一個百人隊,就算落後了也還間隔有六七個馬身的距離。每個人都把短弓拿在左手上,大家的右手有數量三至六支不等的箭枝。不刺合看看右手抓住的三支箭,不由苦苦地笑了笑,他對那些拿著六支箭地人大為佩服,他們都是能一次射出三支箭的“蔑兒幹”(神射手),哪像自己,雖然射出的箭也算得上百發七八十中。但與那些“蔑兒幹”比起來還是差得遠哪。
隊尾離小山有將近一裏餘路,跑在最前麵的人馬已經有了衝擊的速度,接近到那個小山隻剩幾十個馬身,不刺合可以看到從山坡下到半山坡上放有不少南人設置的拒馬,最前麵的人再跑片刻就能到達拒馬處,他不由得暗暗地歎息:“唉,那些南人……他們如果守不住。被大隊衝上去後可就慘了……”
這座小山地兩側腳下,膽小的南人嚇得連他們運送糧草輜重的車子都沒來得及拉走,這邊兩架那邊兩架漆得又黑又黃的車子丟在那兒,連個人影也不見。哈,衝上山去將南人都趕跑殺掉後,自己還是叫上客列木,一起去將這幾架車擄來吧,這次總算能得到一點戰利品了。說不定……說不定那幾架車裏會藏有幾個南人的女奴,到時候兩個人就可以……
“上箭,快速發射……“不刺合心裏美滋滋地想入非非。牌子頭的喝叫命令聲嚇了他一跳,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神,這才籲出一口氣定下心神準備戰鬥。
雙手的指套早在策馬跑動時就已經戴上了,不刺合把另兩支箭夾在小指和無名指之間,右手食、中二指夾住的一支箭靠上弓背的右側,箭地尾端缺口勒在用生牛皮絞成的粗弦弓弦上。這樣,他就能讓食中二指正好扣住弓弦,拇指壓在食、中二指之前。左手的指頭則作為承箭托住箭杆,右手利用三個手指的力量配合左手將弓拉滿,略微一瞄便彈開右手三指將箭射出。
他射箭的動作很熟練,以不懂射箭的人看來,隻能見到不刺合的雙手一合便分,一分便有一支箭射出,三支箭射出隻用了三息時間。這樣如同行雲流水般的瀟灑動作,真是即流暢又好看,令得不刺合自己都覺得十分滿意。
“殺啊……殺啊……衝破敵陣,衝破敵陣……”前麵距離幾個馬身的牌子頭射完了手裏的六支箭以後,飛快地把弓掛到背上,抽出彎刀掄動,帶著部下的十騎人馬像狂風一樣前衝。
那個小山上隱約有“嘣嘣”地聲音傳來,前頭的天上似乎發出一種尖厲的銳嘯。
“殺……”不刺合接著百夫長的叫聲,掛好弓後將刀高高舉起,和同伴們一起縱馬齊聲高吼。
但是,不刺合馬上就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張大的嘴裏猛然一頓,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前麵黑壓壓的一片,有如蝗蟲般的無數黑點從山上居高臨下朝自己這邊飛撲。不刺合聽得清楚了,那些連續不斷的“嘣嘣”聲確實是從小山上傳下地。每響起一陣“嘣嘣”聲就有一叢箭雨往山下射出,每一叢箭雨都讓自己的同砲數十騎、百來騎人馬“噗通、噗通”地摔落在地翻滾不息。慘叫聲、篷篷撲撲的人馬落地聲,似乎還有奔馬的鐵蹄踩斷人、馬骨頭的細微劈啪聲、一柱柱血液從人身上噴射而出的噗噗聲一波一波地鑽進耳中。被射倒的人馬,最少地也中了兩支兩尺多長的大箭,多的身上甚至插著五六支。這麽多的箭支射到身上,幾乎把一個人體活生生的撕裂開。想到一個人被鋒利的箭鏃撕開,那將是多麽痛苦的一回事時。不刺合打了個寒顫,差點坐不住馬背掉下馬來。隻是,那些落地地人肯定已經死了,就是再怎麽痛也不知道了吧。
“長生天呐!這是弩炮啊……”被座下的愛馬顛了一下,稍許還魂,的不刺合的心緊緊地收縮了,半山上那一大片和山頂上的另外一堆弩炮,怕是有一二百架之多。這些弩炮全部發射的話,肯定能將現在衝鋒的兩千人馬全部射成刺蝟。
不刺合害怕極了,他很想立即拉轉馬頭向後逃跑。但,他不敢,他不願意因為自己地逃跑而把整個部族的人全都害了。
總算還好,南人發射弩炮的“嘣嘣”聲不再響了,也就是說。他們再次發射弩炮還需要一段時間。有這麽長一段時間的緩衝,足夠讓現存的上千人馬衝過剩下的百多個馬身距離,足可以在弩炮發射前,衝到半山的弩炮那兒,將南人的弩兵斬殺幹淨。
“希聿聿……”數十匹戰馬地嘶鳴吸引不刺合的注意,前方三十多丈就是南人的拒馬,上千具拒馬錯落有致地排成不規則的拒馬陣,留出彎彎曲曲的空隙隻能讓馬匹慢慢地通過。好多衝上去的蒙古兵來不及找到通道。在巨大的衝力慣性帶動下,撞上去被刺穿身體掛在拒馬削尖地木頭上,或者是他們的戰馬被粗實的尖木插入馬體,將它們上麵的騎士甩入拒馬陣內。倒黴的人被甩進去後直接讓裏麵的拒馬長槍刺死、刺傷,運氣好的則摔得七葷八素昏頭轉向半天都爬不起來。沒死清醒過來的蒙古兵瘋狂地從地上爬起,高呼狂叫揮動手裏的彎刀繞著彎曲的通道往山上衝。還有幾個則拚命去拉扯由木頭做成丈多長地拒馬,奮力想要撤開看來有上千斤重的木頭架子。好讓其他的蒙古兵能從他們搬開的缺口中衝上去。一個人行動了,就會有其他的人去幫忙,不刺合見到五個人已經抬動了一個拒馬,眼看就要將它移動放倒。
可惜呀,南人不給那些拚死的蒙古兵搬開拒馬的機會,沒等不刺合看清是怎麽回事,在那個拒馬左右蹲身發力的五個人,他們身上突然間無緣無故地標出一股股噴射而出的鮮血,然後就或快或慢地癱軟著倒下了。這幾個勇敢的人,一直到他被南人抓住押去山上。不刺合才大概弄清楚他們是怎麽死的。
“哇……真是對付騎兵的好陣式,南人們真聰明……哇……”不刺合腹內翻江倒海地攪動,把肚子裏所有能吐的東西全吐出來的同時,還是對敵人稱讚了一句。他適時拉住韁繩,讓奔馬的速度放緩,他不想自己和那些人一樣掛在拒馬的木搶上死去。
“轟……轟……”一下、一下不緊不慢的炮聲如雷,就像是在耳邊響起一樣,隨著炮聲每響一下,就有物事在身側帶著“啾啾”的聲音嗯噫地穿過。左右前麵的人馬都噴出鮮血倒地的同時,不刺合座下的戰馬突然震動了一下,勉力停住它已經慢下來的腳步,前蹄緩緩地跪下,讓不刺合能絲毫無損地離開馬背。
“我的馬啊……我不該帶你走出大山的,是我害死了你啊……”不刺合坐在地上緊緊抱住馬脖子,由於傷心愛馬的死亡,他連嘔吐也給忘了。隻是一味地盯著馬頭上一個小指大的血洞放聲慟哭。這是一匹從山林裏和不刺合一起去草原加入軍隊,然後來到中原大地轉戰,並件隨他征戰了上萬裏,非常忠實於主人的坐騎。
“柯勒,不要坐著,快躺下……南人的兵器厲害。他們看到你還沒倒下會打死你的。”數丈前麵的客列木躲在馬屍地後麵稍微抬起頭,一臉焦急地叫著不刺合的本名。看不刺合無動於衷的還是抱著馬屍痛哭,客列木手腳並用飛快地爬來,猛然一躍奮力將不刺合撲倒,伸手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打了兩掌,小聲罵道:“就你一個人坐著當南人的靶子,你想死沒關係。不要害了我們還沒被南人殺掉的夥伴。”
不刺合摸了摸被打痛紅腫的麵頰,回過了神誌收住哭聲,抹了一把眼淚悲哀地對客列木說:“我們不是南人地對手,這次遇上的南人太厲害了,連他們的人都沒見到幾個,我們就差不多死光了。”
確實,除了死掉的人外。這一片地方隻有數十匹失去了主人的戰馬還在呆呆地站立,或者用它們的頭拱動地上的人體,希望它們眼中地主人還能醒來跳上自己的背部。
不刺合驚呆了,這裏已經不是戰場,而是血腥的屠宰場。將近四千具人馬的屍體,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散落在荒野地上。綠色的草地上斑駁點綴黑褐色。除了散布在各處的屍體,入眼就是屍體旁邊赤褐色正在流淌或是已經凝固了地鮮血。蒙古騎兵所用的戰刀,千人隊和各個百人隊的戰旗或遺棄在地上,或插在士兵戰馬的屍骨上,或者還緊緊攥在戰士們的手上。連遠處能看到的一並算,百多匹戰馬散落其間,或悲鳴,或哀嘶。或低頭在屍堆裏尋找剛才還騎在背上的主人。有的戰馬馱著死去地士兵,孤零零的站在屍堆中,好像還在等待著主人的叫喊。
和不刺合、客列木兩個人一樣還殘存沒死的士兵,大多裝死躺在屍堆中,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做什麽,對遠處奔雷一般馳過到五六裏外集結的騎兵大軍,連抬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兩個千人隊的兩千人、兩千匹戰馬。就在這短短地幾刻時辰內被南人消滅了。不刺合和客列木有理由相信,除了他們兩個運氣好得令人吃驚,沒受到一點傷害而躲在這裏裝死的人外,傷而沒死的蒙古人最多不會超過五百人。就算現時沒死掉的人,估計還會有大半傷者將於幾個時辰內流幹身上的血,那縷縷亡魂隻能飄飄蕩蕩地飛回生養他們的大草原。
觸目驚心的戰場!慘絕人寰的戰場!令人蕩氣回腸的戰場!
“南人下山來清理戰場了,等一會我們怎麽辦?”客列木悄聲向不刺合問道。
不刺合抬起頭看了看百多個穿了藍衣白砲的南人戰士,和這些戰士後麵兩三百個南人民夫走過拒馬陣下山,再看看自己左右地情況後小聲說:“我們把箭匣丟掉了,現在總共隻有兩把刀和兩張弓。這麽多南人是打他們不贏的。即使他們隻拿著棍子、腰刀而沒帶弓箭,不可能對我們遠擊,我們也不是這麽多人的對手。不如待稍時南人走近擋住了弩炮後,想辦法逃跑吧……”
“砰砰”數聲銃響,幾個沒死透,找到機會揚起彎刀撲向南人的蒙古兵,在藍衣白砲戰士手中棍下吐出一股股白煙間慘叫倒下。往外逃走的另幾個蒙古兵,任是他們跑得怎麽快,也沒有逃脫被不知名兵器擊殺的命運。
出現這樣的情況,很快讓不刺合、客列木打消了逃跑想法。這時的他們隻能睜大驚恐的眼睛,在南人來到近前時丟掉手裏的戰刀、粗弓,跪地伏下身乖乖做了俘虜。
“這樣就打完一仗了?用這種兵器殺韃子兵也太過容易了吧?我還以為……”,麵對陣地前死了一地的韃子騎兵屍體,今天早上得到陳元帥允準,帶著一哨興高采烈的親衛,到這裏來參加戰鬥的應傳賜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看來,我們勤學苦練得的一身武功……唉,在麵對恁般厲害的兵器時是沒用了,哪……我們這些人還怎麽能夠在今後的征戰中建功呢?”
幾個坐在戰壕內的炮手,對外麵的戰場熟視無睹,隻是大聲講說他們有興趣地各種談資。
“喂,你們說局主講那種,飛機關,是不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大的機關能飛上天。它不但會飛,還能裝上好多個人到天上去玩麽?”
“去,局主說有,那就一定會有,不過沒人見過罷了。局主不是給我們講過,這種會飛的機關要等到全部人都能認字,吃得飽、穿得暖。
我們中華的各色科技都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做出來嗎。這有什麽好問地。”
“會飛的機關將來能不能做倒是不好說。不過麽,局主給我們講過的不須套馬,隻用氣就能跑的車,我們根據地應該不久就會有了。知道麽,聽鐵工門的弟子講,他們的幾個師兄前些時被局主勾抽去‘研,什麽‘究,了。就是要他們按局主畫的圖做出用氣跑路地車……”
“用氣跑路的車?是不是好多人跑到一起,大家鼓足了氣頭一起對著那車子吹,然後它就會走起來呀”……
“呀,我知道了,就像人們折的紙青蛙般,放到桌上用力一吹,它就會一蹦一跳‘噗噗,地往前走。”
一個炮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你們知道麽。那天局主收服的山魅——就是那個叫山都的,他那‘個打橫’大的老婆告訴人家,局主馬上就要做出一種可以把衣服縫得飛快的機關。聽人講了,這種做衣服地機關縫製好一件戰砲,隻須片刻間就能做好。而且呀,經由那種機關做出來的衣服,針腳步縫得均勻,經一個個針腳用尺子量過的還整齊。
又密又好看,真是好得不得了呐!”
馬上就能做出來的縫衣服機關,明顯比遠不知何時,不知在何處的“會飛機關”、“用氣走的車“更能吸引人。戰壕裏頓時響起一片“哇……”、“呀……”、“哎喲……”的驚歎聲。
“做衣服的機關”應傳賜是知道有這麽一回事,林強雲回到根據地地這段時間裏,隻要一有空,他就會帶著山都鑽入自己的專用工房內。
在裏麵又敲又打,又磨又銼的鼓搗所謂的縫製衣服的機關削器。林強雲隻對人講過要做的是縫仞的機關,卻任何人都不許進內去看,誰也不清楚他將做出來地物事是個什麽模樣。
應傳賜沒有心情去參與炮手們的談論,自顧取出千裏眼朝數裏外集結的韃子騎兵看了看,從韃子外圍不停有快馬奔走的情形,能夠估計出蒙古人再次發起攻擊還要一點時間。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信步朝山下走去,他想看清楚那些被打死的韃子兵是什麽模樣。
幾千個拒馬排成的陣式之前,死掉的蒙古人身上都是麻子般的孔洞。而遠在拒馬陣外三十多丈處的韃子,無論人馬卻都插著數量不等地箭支,被弩炮的箭射殺的與被母炮打死的蒙古兵人馬的數量相差不多。
但應傳賜從中可以看出,護衛隊的三十二架子母炮,比較數量多達一百架左右的弩炮而言,那是厲害得多了。
俘虜的韃子兵 包括沒受傷和輕傷的一起 約有兩百餘人,早被幾百個長山縣趕來臨時拿到兵器的民夫和一小隊護衛隊押回去了。此時,護衛隊的人正逐個檢查誅殺那些受了重傷的韃子,民夫們則分出部分人到側邊挖出土坑,將死人拖去掩埋。另有大部分民夫高叫呼喝號子,急匆匆地把傷馬、死馬抬到小山包的背後,讓那些臨時充任屠夫的募役們開剝宰殺。
幾千匹馬要處理好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剝下的馬皮須得留待以後籽製;肌腱分離出來了必須抓緊時間煮熟,是製作弓弩的材料;馬肉除了參戰人員現吃的部分以外,有多的要加上適量的鹽醃好,以利於保存更長的時間。
肉食,對根據地來說很重要,多些肉食可以讓人們少吃掉很多糧食。根據地的肉食並不是很緊張,雖然這裏的總人口已經有一百二十多萬,但去年消滅了入侵的韃子及李擅所部得到的十多萬頭牲畜,現時除去吃掉的外還保持原來的數量不變。況且,山東半島漁業資源豐富,各種鮮魚、鹹魚、魚幹之類的海產品十分多,且價錢便宜。
應傳賜來到根據地幾個月,對這裏從上到下的所有人凡事都以利為先。無論對內對外都斤斤計較地商人嘴臉已經見慣不怪,甚至還隱隱有了一種認同感了。這種感覺令應傳賜自己也大為好笑,什麽時候我也成為唯利是圖的商賈了?
天上的雲過了這麽久就是不肯很快離開,從卯時末裂開一條縫讓太陽透出一點光後,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它們還拖拖拉拉地死,命呆在這片天空裏。烏雲一忽兒將濃密些的雲層扯來遮擋,過一刻又被太陽的長矛利劍刺穿。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收縮防線。這時候,雲層們北像已經有些累了,無奈地把空中那處被擊散由黑變白,大小不同的雲,重新組織分布成均勻的、千奇百怪地小塊,準備再次積蓄力量,與熱力四射的太陽進行新一輪博鬥。
“天上鉤鉤雲。地上雨淋淋。”應傳賜抬頭對著天空隨口念出一句諺語,對變幻不定的雲彩大聲警告說:“賊老天,你可不要在這時候下雨啊,若是把我們的火藥、引線淋濕了,看我如何來收拾……咦?”
應傳賜的話說不下去了,他還真想不出老爺如果淌聽話而下起雨來,即便淋濕了火藥、了線時。自己能有什麽辦法對這個“賊老天”怎麽樣。
後麵的山坡上有叫喚,應傳賜回身探看,一個親衛跑來喊道:“應將軍,局主到陣地上來了,他命令你馬上回去。局主說,再打退一次韃子兵的進攻後,我們就要展開反擊了,必須集中全部力量將蒙古韃子壓製到小清河邊地那一小塊地區。盡快將這兩萬韃子消滅後回頭對付北麵的敵人。”
應傳賜所在的這個小山位於鄔平縣和長山橋之間的中心,距鄒平城和長山橋都是七裏左右的距離。由於有了裝甲車這種可以移動的子母炮台,足以封鎖住小山兩旁往北去的道路。斡陳那顏也是看到了這個小山地重要性,所以他不得不要奪取這個小山來打通北去與闊闊思大軍會合的通路。
這次,蒙古兵的進攻隊伍增加到五個千人隊,他們以百人隊為一組,結成密集的衝鋒陣形。意圖一舉奪下小山。
蒙古人這種強力衝鋒的隊伍,他們在戰場上的意義就是以命相搏,為自己軍隊爭取到更大的勝利或者更多的生存機會。所有地戰鬥中,先進行衝鋒百人隊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甚至於全軍盡覆。
率領蒙古鐵騎衝鋒突擊部隊的是塔塔哥蔑兒幹,剛才那兩個幹人隊被南人消滅的情況他與大帥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大帥雖然沒有把話說明,但塔塔哥蔑兒幹看得出來,現時的事情不太妙,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危急。以這樣的情況估計,闊闊思大帥地兵馬肯定遇上麻煩了。也許同樣被南人阻擋在小清河附近,極有可能連小清河都還沒有渡過呢。
塔塔哥蔑兒幹斷然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攻下這個攔路的小山,以便讓大帥率軍到鄒平城北去將闊闊思的大軍接應過小清河,無論如何都要先將這個小城鄒平取下。否則,哪裏還談得上東去剿滅山東東路的叛軍呐。塔塔哥蔑兒幹下令前軍兩個千人隊以密集陣形進攻,剩餘三千大軍就地調整陣形、方向,稍後一步由小山的兩翼猛攻而上。
先進入攻擊的兩千騎兵要不計生死,不計傷亡,即使全部戰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務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守在小山上的南人吸3到正麵。以便於讓兩翼攻擊的部隊從空虛的側麵能迅快地占領小山。
兩個正麵進攻地千人隊,塔塔哥蔑兒幹根本就不打算他們會活著回來,就是這兩隊中的所有人,也知道這次的衝鋒是以自己的命來為其他的蒙古人取得勝利。雖然明知是去送死,但這兩千蒙古人還是非常驕傲,他們認為世界上沒有那支軍隊可以抵禦蒙古鐵騎。當年在草原、在大漠、在中原,戰無不勝的蒙古鐵騎成吉思可汗的率領下,先統一了寬廣無比的大草原,馬上就出兵攻擊西夏,侵掠金國,征伐東、西遼。
每個蒙古兵都以自己是蒙古人而自豪,每個蒙古人都是以戰爭為職業,以掠奪為榮譽的偉大民族中一員,在大汗最需要的時候,他們將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絕不會貪生怕死。
望著塔塔哥蔑兒幹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號角兵一驚之下,全力猛吹起來。頓時,響徹雲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號角聲,前軍的兩個千人隊士卒在最初的時候起了一些混亂,但畢竟是久經戰場殺戮的老兵,他們立即在百夫長、牌子頭的指揮下開始了有條不紊的陣形調整,很快就組成了衝鋒隊形,開始起步進入進攻的狀態。
蒙古前軍的千夫長豁埃赤那(白狼)突然縱馬前出,帶著自己的部隊飛跑起來,他一邊高舉著長刀,一邊大叫:“為了死去的兄弟,呼……嗬……”
剛才,塔塔哥蔑兒幹告訴他,南人躲在挖出的土溝裏,射出的弓箭可能不會對敵人造成多大的傷害,要自己相機戰鬥。
前軍的士兵們衝了一段路看到眼前的戰場後,情緒激動,心情十分悲痛,剛才就是在這裏,兩千蒙古勇士被南人片刻間殺得幹幹淨淨,他們湧起的豪氣慢慢地消失了一點:“兩千人馬就這樣死了?戰爭太殘酷了!”
主帥的高喊將他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千夫長豁埃赤那再次舉刀高吼:“報仇啊!呼……嗬……”
蒙古兵們不約而同的吼了起來:“呼……嗬……報仇,呼……
嗬……”,
如雷一般的吼聲又激起蒙古人仇恨的心理:“報仇!報仇!殺光南人為死去的能幹報仇!”
衝鋒的前軍越跑越快,就像離了弦的長箭一般,逼近了東北方向的小山。
塔塔哥蔑兒幹站在五裏外,看著前軍已經接近小山,大笑道:“這個豁埃赤那,每次打仗都這樣猛衝一氣。”隨即回頭對號角手道:“傳令,本軍的三個千人隊分成左右兩翼,馬上朝小山的兩邊衝鋒。快!”
豁埃赤那帶領部下已經到了拒馬陣前,按他的吩咐兩個千人隊每百人一組的陣形把自己部隊間的擠壓得非常狹窄。這是要以一百匹馬和一百個人加在一起的衝擊力,一下子將拒馬陣給衝倒。人馬死掉多少不在豁埃赤那的考慮之內,他隻有一個要求,或者衝過拒馬陣殺上山去,或者用連續不斷的小部隊衝鋒,把山上防守的南人全都了到正麵的戰場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