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94
嚴羊 發表於 2018-8-1 13:40
卷九 第十九章

可以望到一百多兩百丈遠的一座小山,看到山上有許多的人在對著這裏指指點點。雖然看不到具體的人,但他知道,那上麵一定有南人的軍隊。

小山除那些指手劃腳的人外,前頭還似是挖出好幾條深溝,幾條溝間放著不少蓋了布幔的車子,正有幾個人將那些布幔掀掉。小山頂上,能見數十個黑色的物事,在這麽遠的地方,他猜不出到底是些什麽東西。

“你們的兩個千人隊列陣,準備衝鋒,殺上去看清那山頂上的是什麽東西。”在沒有弄清南人的所有兵器之前,斡陳那顏不想讓自己的蒙古勇士再受到太大的折損。在經過跑馬嶺時已經傷亡了將近一千的蒙古兵,連同護送傷兵回濟南府又少掉五百人,現時繞道來的本族兵力隻還有一萬一千餘人。這些軍隊可是此次東路滅金的主要力量,死一個就少一個,他是沒法在短時間內回到草原上去進行補充的。

命令傳出,蒙古人的前鋒部隊兩千人馬陸續脫離了大部隊。他們在各自主將的帶領下,留下多餘的備用戰馬讓其他千人隊代管,拉開停在原地不動大軍的距離,在起步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隊形。大約兩百丈之後,逐漸形成了兩個橫五十騎,縱二十騎的鬆散衝擊陣形。所謂鬆散,也就是前後左右之間距離可大可小,不講究密集的防禦,但機動靈活性卻非常好,最適合追擊殲滅戰或者混戰,更適合對鬆散的敵人防禦陣地進行分路突破打擊。蒙古軍主將的意圖就是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南人的陣地上,與他們混戰,打掉南人的有生力量。即使南人守軍人數多到幾倍,想要全殲他們也必須費上一番功夫,肯定要耗掉多兩千之數多得多。

不刺合,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他即是本族——半山部落——中的勇士。也是隸屬於大汗“森林中的百姓”。不知道從祖上多少輩人開始,他的部族就居住於烏古部(大興安嶺)地大山森林中。住的,是用樺樹皮搭成的敞棚或用茅草蓋的茅屋裏,從來也沒曾有過氈帳。這是說他們在大山森林裏的人就不會用羊毛做成氈子,而是他們養的羊太少了,所能得到的羊毛隻夠用來做衣服保暖用。吃地,是靠山林中狩獵得到的各種野獸。還有蘑菇、果子等等諸如此類的物事。當然了,在天氣好,遇到有河流,方便的時候,他們也會下到水裏用削尖的樹枝刺魚,借以補充得來不易的食物。

我們外出時是不是騎馬?笑話,外出狩獵時當然是騎馬了。要在一片那麽大的地方獵殺野獸,難道還用腿走羊去嗎。他地部族裏有馬,基本上每個獵人都有一匹,有的人還會有兩三匹呢。不但部族裏的男女老少都會騎馬,我們還會用一種叫做“察納”的東西,以這種東西在冬天的雪地上滑行。“察納”可是件好東西呀,在下坡的雪地上行走起來。

速度快得連奔馬都追它不上。

不過,不刺合也非常清楚,就算自己的部族裏有“察納”這種引以為傲地東西,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在騎馬這種事情上,自己的族人沒法與生長在草原上的人比,相差了很多很多。從這時他落到千人隊的尾巴上,就能讓所有的人看出這點來。這也就不能責怪為什麽自己到了大汗的軍隊裏以後。每次打仗自己得到的戰利品和獎賞都是特別少了。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們這些“森林裏的百姓”才被別人看不起,以至於連本名都沒人肯叫,隻是按他們地外號族名來對他們稱呼。

“察納”是怎麽走的?不刺合經常驕傲地告訴別人,“察納”不用你花費力氣去走,隻須站在它上麵就可以了。而且,“察納“有兩種。

一種是用單塊板做的,人站在上麵可以從雪破頂上一直衝到山腳,還能衝上不太高的山坡。不過,這種單板的“察納”很難控製,一不小心就會讓站在上麵的人撞到樹上,或是被什麽東西絆倒而受傷。還有一種“察納”則是用兩塊板做的,長期生活在那裏地人稍加學習,就能熟練地掌握,可以在快速滑行時按自己的心意避開能見到的危險。這種東西對冬天打獵來說十分方便,也非常好用。

嘿嘿。不刺合心裏得意地笑了,他和其他“森林裏的百姓”一樣,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向外人透露:那就是他們還有一種“察納”。作為使用“察納”高手的不刺合才沒那麽傻,他與大山森林裏來的人相互約定,這事絕對不能告訴別人。他們絕對不向其他人說出那種可以用馬拉的“察納”,在上麵能放好多東西走遠路的工具。這種工具要用於搬遷族裏養的山綿羊和哲闌(一種類似山綿羊的動物),冬天打不到獵物地時候,全族的人還得依靠那幾頭山牛、山綿羊和哲闌擠出的奶以供全部人食用呢。

不刺合非常不願意打仗,每次看到血淋淋的死人,他都會一直嘔吐,好幾次連苦膽都吐出來,難受得讓他覺得自己快要吐死了。

他本來非常不願意到大汗的軍隊裏來,但是沒有辦法啊,如果族裏的人不把最好的獵手派來的話,全族的人都會被大汗給滅掉。大汗規定,每一百隻羊、一百頭牛、一百匹馬中要交納一隻羊、一頭牛或者一匹馬作為賦稅,每二十個成年男人中,就必須有一個到他的軍隊裏去打仗。羊、牛、馬這些都好說,反正他們的部族無論如何都沒有達到大汗規定的數量,不必交出去繳稅。可是,他們的族裏剛好有二十個成年的男人,不刺合就隻得騎上自己的馬,帶上自己的弓箭和獵刀到軍隊裏來了。

不服從大汗的命令是不行的,據老人們說,好幾年前,附近的大山裏就是有一個部族不服從大汗命令,沒把好獵手派去參加大汗的軍隊

打仗,被滅掉了。好慘啊,那個部族的男人老人全部被殺死,女人孩子全部成了其他人的牧羊奴隸。

想到“牧羊奴隸”這幾個字。不刺合忍不住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

他地一個姐姐,就是因為有一次被父親叱罵,說是要將姐姐嫁給一個讓姐姐去牧羊的人。姐姐就極為傷心,以至於想不開而上吊自盡  死了。

所有森林中的部族都認為,牧羊是一種極度下賤的工作。做人家的奴隸,森林中的人還可以忍受。牧羊麽,那是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慘事。何況還是做“牧羊地奴隸”呢。

不刺合這個名字並不是他的原名,是到了軍隊以後別人因為他的出身另外取的。“不刺合”是捕貂的意思,他的部族在草原上的人嘴中,被叫做“不刺合臣”,意思是“捕貂鼠地人”。所以,自己的本名沒人叫,軍隊裏的所有人都將他叫成小不刺合”。

在這個千人隊裏。由森林裏來的百姓並不止不刺合一個人,還有從另一個山根部落來的,叫做“客列木”的人。這個人也和不刺合一樣,由別人將他們族人的稱呼叫成這樣地名字。“客列木臣”是“捕青鼠的人”的意思,所以千人隊裏全都把此人叫做“客列木”。

此刻,不刺合和客列木還是像往常一樣,落在了全隊的後麵。不過他們不是屬於同一個百人隊,就算落後了也還間隔有六七個馬身的距離。每個人都把短弓拿在左手上,大家的右手有數量三至六支不等的箭枝。不刺合看看右手抓住的三支箭,不由苦苦地笑了笑,他對那些拿著六支箭地人大為佩服,他們都是能一次射出三支箭的“蔑兒幹”(神射手),哪像自己,雖然射出的箭也算得上百發七八十中。但與那些“蔑兒幹”比起來還是差得遠哪。

隊尾離小山有將近一裏餘路,跑在最前麵的人馬已經有了衝擊的速度,接近到那個小山隻剩幾十個馬身,不刺合可以看到從山坡下到半山坡上放有不少南人設置的拒馬,最前麵的人再跑片刻就能到達拒馬處,他不由得暗暗地歎息:“唉,那些南人……他們如果守不住。被大隊衝上去後可就慘了……”

這座小山地兩側腳下,膽小的南人嚇得連他們運送糧草輜重的車子都沒來得及拉走,這邊兩架那邊兩架漆得又黑又黃的車子丟在那兒,連個人影也不見。哈,衝上山去將南人都趕跑殺掉後,自己還是叫上客列木,一起去將這幾架車擄來吧,這次總算能得到一點戰利品了。說不定……說不定那幾架車裏會藏有幾個南人的女奴,到時候兩個人就可以……

“上箭,快速發射……“不刺合心裏美滋滋地想入非非。牌子頭的喝叫命令聲嚇了他一跳,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神,這才籲出一口氣定下心神準備戰鬥。

雙手的指套早在策馬跑動時就已經戴上了,不刺合把另兩支箭夾在小指和無名指之間,右手食、中二指夾住的一支箭靠上弓背的右側,箭地尾端缺口勒在用生牛皮絞成的粗弦弓弦上。這樣,他就能讓食中二指正好扣住弓弦,拇指壓在食、中二指之前。左手的指頭則作為承箭托住箭杆,右手利用三個手指的力量配合左手將弓拉滿,略微一瞄便彈開右手三指將箭射出。

他射箭的動作很熟練,以不懂射箭的人看來,隻能見到不刺合的雙手一合便分,一分便有一支箭射出,三支箭射出隻用了三息時間。這樣如同行雲流水般的瀟灑動作,真是即流暢又好看,令得不刺合自己都覺得十分滿意。

“殺啊……殺啊……衝破敵陣,衝破敵陣……”前麵距離幾個馬身的牌子頭射完了手裏的六支箭以後,飛快地把弓掛到背上,抽出彎刀掄動,帶著部下的十騎人馬像狂風一樣前衝。

那個小山上隱約有“嘣嘣”地聲音傳來,前頭的天上似乎發出一種尖厲的銳嘯。

“殺……”不刺合接著百夫長的叫聲,掛好弓後將刀高高舉起,和同伴們一起縱馬齊聲高吼。

但是,不刺合馬上就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張大的嘴裏猛然一頓,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前麵黑壓壓的一片,有如蝗蟲般的無數黑點從山上居高臨下朝自己這邊飛撲。不刺合聽得清楚了,那些連續不斷的“嘣嘣”聲確實是從小山上傳下地。每響起一陣“嘣嘣”聲就有一叢箭雨往山下射出,每一叢箭雨都讓自己的同砲數十騎、百來騎人馬“噗通、噗通”地摔落在地翻滾不息。慘叫聲、篷篷撲撲的人馬落地聲,似乎還有奔馬的鐵蹄踩斷人、馬骨頭的細微劈啪聲、一柱柱血液從人身上噴射而出的噗噗聲一波一波地鑽進耳中。被射倒的人馬,最少地也中了兩支兩尺多長的大箭,多的身上甚至插著五六支。這麽多的箭支射到身上,幾乎把一個人體活生生的撕裂開。想到一個人被鋒利的箭鏃撕開,那將是多麽痛苦的一回事時。不刺合打了個寒顫,差點坐不住馬背掉下馬來。隻是,那些落地地人肯定已經死了,就是再怎麽痛也不知道了吧。

“長生天呐!這是弩炮啊……”被座下的愛馬顛了一下,稍許還魂,的不刺合的心緊緊地收縮了,半山上那一大片和山頂上的另外一堆弩炮,怕是有一二百架之多。這些弩炮全部發射的話,肯定能將現在衝鋒的兩千人馬全部射成刺蝟。

不刺合害怕極了,他很想立即拉轉馬頭向後逃跑。但,他不敢,他不願意因為自己地逃跑而把整個部族的人全都害了。

總算還好,南人發射弩炮的“嘣嘣”聲不再響了,也就是說。他們再次發射弩炮還需要一段時間。有這麽長一段時間的緩衝,足夠讓現存的上千人馬衝過剩下的百多個馬身距離,足可以在弩炮發射前,衝到半山的弩炮那兒,將南人的弩兵斬殺幹淨。

“希聿聿……”數十匹戰馬地嘶鳴吸引不刺合的注意,前方三十多丈就是南人的拒馬,上千具拒馬錯落有致地排成不規則的拒馬陣,留出彎彎曲曲的空隙隻能讓馬匹慢慢地通過。好多衝上去的蒙古兵來不及找到通道。在巨大的衝力慣性帶動下,撞上去被刺穿身體掛在拒馬削尖地木頭上,或者是他們的戰馬被粗實的尖木插入馬體,將它們上麵的騎士甩入拒馬陣內。倒黴的人被甩進去後直接讓裏麵的拒馬長槍刺死、刺傷,運氣好的則摔得七葷八素昏頭轉向半天都爬不起來。沒死清醒過來的蒙古兵瘋狂地從地上爬起,高呼狂叫揮動手裏的彎刀繞著彎曲的通道往山上衝。還有幾個則拚命去拉扯由木頭做成丈多長地拒馬,奮力想要撤開看來有上千斤重的木頭架子。好讓其他的蒙古兵能從他們搬開的缺口中衝上去。一個人行動了,就會有其他的人去幫忙,不刺合見到五個人已經抬動了一個拒馬,眼看就要將它移動放倒。

可惜呀,南人不給那些拚死的蒙古兵搬開拒馬的機會,沒等不刺合看清是怎麽回事,在那個拒馬左右蹲身發力的五個人,他們身上突然間無緣無故地標出一股股噴射而出的鮮血,然後就或快或慢地癱軟著倒下了。這幾個勇敢的人,一直到他被南人抓住押去山上。不刺合才大概弄清楚他們是怎麽死的。

“哇……真是對付騎兵的好陣式,南人們真聰明……哇……”不刺合腹內翻江倒海地攪動,把肚子裏所有能吐的東西全吐出來的同時,還是對敵人稱讚了一句。他適時拉住韁繩,讓奔馬的速度放緩,他不想自己和那些人一樣掛在拒馬的木搶上死去。

“轟……轟……”一下、一下不緊不慢的炮聲如雷,就像是在耳邊響起一樣,隨著炮聲每響一下,就有物事在身側帶著“啾啾”的聲音嗯噫地穿過。左右前麵的人馬都噴出鮮血倒地的同時,不刺合座下的戰馬突然震動了一下,勉力停住它已經慢下來的腳步,前蹄緩緩地跪下,讓不刺合能絲毫無損地離開馬背。

“我的馬啊……我不該帶你走出大山的,是我害死了你啊……”不刺合坐在地上緊緊抱住馬脖子,由於傷心愛馬的死亡,他連嘔吐也給忘了。隻是一味地盯著馬頭上一個小指大的血洞放聲慟哭。這是一匹從山林裏和不刺合一起去草原加入軍隊,然後來到中原大地轉戰,並件隨他征戰了上萬裏,非常忠實於主人的坐騎。

“柯勒,不要坐著,快躺下……南人的兵器厲害。他們看到你還沒倒下會打死你的。”數丈前麵的客列木躲在馬屍地後麵稍微抬起頭,一臉焦急地叫著不刺合的本名。看不刺合無動於衷的還是抱著馬屍痛哭,客列木手腳並用飛快地爬來,猛然一躍奮力將不刺合撲倒,伸手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打了兩掌,小聲罵道:“就你一個人坐著當南人的靶子,你想死沒關係。不要害了我們還沒被南人殺掉的夥伴。”

不刺合摸了摸被打痛紅腫的麵頰,回過了神誌收住哭聲,抹了一把眼淚悲哀地對客列木說:“我們不是南人地對手,這次遇上的南人太厲害了,連他們的人都沒見到幾個,我們就差不多死光了。”

確實,除了死掉的人外。這一片地方隻有數十匹失去了主人的戰馬還在呆呆地站立,或者用它們的頭拱動地上的人體,希望它們眼中地主人還能醒來跳上自己的背部。

不刺合驚呆了,這裏已經不是戰場,而是血腥的屠宰場。將近四千具人馬的屍體,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散落在荒野地上。綠色的草地上斑駁點綴黑褐色。除了散布在各處的屍體,入眼就是屍體旁邊赤褐色正在流淌或是已經凝固了地鮮血。蒙古騎兵所用的戰刀,千人隊和各個百人隊的戰旗或遺棄在地上,或插在士兵戰馬的屍骨上,或者還緊緊攥在戰士們的手上。連遠處能看到的一並算,百多匹戰馬散落其間,或悲鳴,或哀嘶。或低頭在屍堆裏尋找剛才還騎在背上的主人。有的戰馬馱著死去地士兵,孤零零的站在屍堆中,好像還在等待著主人的叫喊。

和不刺合、客列木兩個人一樣還殘存沒死的士兵,大多裝死躺在屍堆中,已經沒有任何興趣做什麽,對遠處奔雷一般馳過到五六裏外集結的騎兵大軍,連抬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兩個千人隊的兩千人、兩千匹戰馬。就在這短短地幾刻時辰內被南人消滅了。不刺合和客列木有理由相信,除了他們兩個運氣好得令人吃驚,沒受到一點傷害而躲在這裏裝死的人外,傷而沒死的蒙古人最多不會超過五百人。就算現時沒死掉的人,估計還會有大半傷者將於幾個時辰內流幹身上的血,那縷縷亡魂隻能飄飄蕩蕩地飛回生養他們的大草原。

觸目驚心的戰場!慘絕人寰的戰場!令人蕩氣回腸的戰場!

“南人下山來清理戰場了,等一會我們怎麽辦?”客列木悄聲向不刺合問道。

不刺合抬起頭看了看百多個穿了藍衣白砲的南人戰士,和這些戰士後麵兩三百個南人民夫走過拒馬陣下山,再看看自己左右地情況後小聲說:“我們把箭匣丟掉了,現在總共隻有兩把刀和兩張弓。這麽多南人是打他們不贏的。即使他們隻拿著棍子、腰刀而沒帶弓箭,不可能對我們遠擊,我們也不是這麽多人的對手。不如待稍時南人走近擋住了弩炮後,想辦法逃跑吧……”

“砰砰”數聲銃響,幾個沒死透,找到機會揚起彎刀撲向南人的蒙古兵,在藍衣白砲戰士手中棍下吐出一股股白煙間慘叫倒下。往外逃走的另幾個蒙古兵,任是他們跑得怎麽快,也沒有逃脫被不知名兵器擊殺的命運。

出現這樣的情況,很快讓不刺合、客列木打消了逃跑想法。這時的他們隻能睜大驚恐的眼睛,在南人來到近前時丟掉手裏的戰刀、粗弓,跪地伏下身乖乖做了俘虜。

“這樣就打完一仗了?用這種兵器殺韃子兵也太過容易了吧?我還以為……”,麵對陣地前死了一地的韃子騎兵屍體,今天早上得到陳元帥允準,帶著一哨興高采烈的親衛,到這裏來參加戰鬥的應傳賜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看來,我們勤學苦練得的一身武功……唉,在麵對恁般厲害的兵器時是沒用了,哪……我們這些人還怎麽能夠在今後的征戰中建功呢?”

幾個坐在戰壕內的炮手,對外麵的戰場熟視無睹,隻是大聲講說他們有興趣地各種談資。

“喂,你們說局主講那種,飛機關,是不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大的機關能飛上天。它不但會飛,還能裝上好多個人到天上去玩麽?”

“去,局主說有,那就一定會有,不過沒人見過罷了。局主不是給我們講過,這種會飛的機關要等到全部人都能認字,吃得飽、穿得暖。

我們中華的各色科技都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做出來嗎。這有什麽好問地。”

“會飛的機關將來能不能做倒是不好說。不過麽,局主給我們講過的不須套馬,隻用氣就能跑的車,我們根據地應該不久就會有了。知道麽,聽鐵工門的弟子講,他們的幾個師兄前些時被局主勾抽去‘研,什麽‘究,了。就是要他們按局主畫的圖做出用氣跑路地車……”

“用氣跑路的車?是不是好多人跑到一起,大家鼓足了氣頭一起對著那車子吹,然後它就會走起來呀”……

“呀,我知道了,就像人們折的紙青蛙般,放到桌上用力一吹,它就會一蹦一跳‘噗噗,地往前走。”

一個炮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你們知道麽。那天局主收服的山魅——就是那個叫山都的,他那‘個打橫’大的老婆告訴人家,局主馬上就要做出一種可以把衣服縫得飛快的機關。聽人講了,這種做衣服地機關縫製好一件戰砲,隻須片刻間就能做好。而且呀,經由那種機關做出來的衣服,針腳步縫得均勻,經一個個針腳用尺子量過的還整齊。

又密又好看,真是好得不得了呐!”

馬上就能做出來的縫衣服機關,明顯比遠不知何時,不知在何處的“會飛機關”、“用氣走的車“更能吸引人。戰壕裏頓時響起一片“哇……”、“呀……”、“哎喲……”的驚歎聲。

“做衣服的機關”應傳賜是知道有這麽一回事,林強雲回到根據地地這段時間裏,隻要一有空,他就會帶著山都鑽入自己的專用工房內。

在裏麵又敲又打,又磨又銼的鼓搗所謂的縫製衣服的機關削器。林強雲隻對人講過要做的是縫仞的機關,卻任何人都不許進內去看,誰也不清楚他將做出來地物事是個什麽模樣。

應傳賜沒有心情去參與炮手們的談論,自顧取出千裏眼朝數裏外集結的韃子騎兵看了看,從韃子外圍不停有快馬奔走的情形,能夠估計出蒙古人再次發起攻擊還要一點時間。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信步朝山下走去,他想看清楚那些被打死的韃子兵是什麽模樣。

幾千個拒馬排成的陣式之前,死掉的蒙古人身上都是麻子般的孔洞。而遠在拒馬陣外三十多丈處的韃子,無論人馬卻都插著數量不等地箭支,被弩炮的箭射殺的與被母炮打死的蒙古兵人馬的數量相差不多。

但應傳賜從中可以看出,護衛隊的三十二架子母炮,比較數量多達一百架左右的弩炮而言,那是厲害得多了。

俘虜的韃子兵  包括沒受傷和輕傷的一起  約有兩百餘人,早被幾百個長山縣趕來臨時拿到兵器的民夫和一小隊護衛隊押回去了。此時,護衛隊的人正逐個檢查誅殺那些受了重傷的韃子,民夫們則分出部分人到側邊挖出土坑,將死人拖去掩埋。另有大部分民夫高叫呼喝號子,急匆匆地把傷馬、死馬抬到小山包的背後,讓那些臨時充任屠夫的募役們開剝宰殺。

幾千匹馬要處理好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剝下的馬皮須得留待以後籽製;肌腱分離出來了必須抓緊時間煮熟,是製作弓弩的材料;馬肉除了參戰人員現吃的部分以外,有多的要加上適量的鹽醃好,以利於保存更長的時間。

肉食,對根據地來說很重要,多些肉食可以讓人們少吃掉很多糧食。根據地的肉食並不是很緊張,雖然這裏的總人口已經有一百二十多萬,但去年消滅了入侵的韃子及李擅所部得到的十多萬頭牲畜,現時除去吃掉的外還保持原來的數量不變。況且,山東半島漁業資源豐富,各種鮮魚、鹹魚、魚幹之類的海產品十分多,且價錢便宜。

應傳賜來到根據地幾個月,對這裏從上到下的所有人凡事都以利為先。無論對內對外都斤斤計較地商人嘴臉已經見慣不怪,甚至還隱隱有了一種認同感了。這種感覺令應傳賜自己也大為好笑,什麽時候我也成為唯利是圖的商賈了?

天上的雲過了這麽久就是不肯很快離開,從卯時末裂開一條縫讓太陽透出一點光後,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它們還拖拖拉拉地死,命呆在這片天空裏。烏雲一忽兒將濃密些的雲層扯來遮擋,過一刻又被太陽的長矛利劍刺穿。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收縮防線。這時候,雲層們北像已經有些累了,無奈地把空中那處被擊散由黑變白,大小不同的雲,重新組織分布成均勻的、千奇百怪地小塊,準備再次積蓄力量,與熱力四射的太陽進行新一輪博鬥。

“天上鉤鉤雲。地上雨淋淋。”應傳賜抬頭對著天空隨口念出一句諺語,對變幻不定的雲彩大聲警告說:“賊老天,你可不要在這時候下雨啊,若是把我們的火藥、引線淋濕了,看我如何來收拾……咦?”

應傳賜的話說不下去了,他還真想不出老爺如果淌聽話而下起雨來,即便淋濕了火藥、了線時。自己能有什麽辦法對這個“賊老天”怎麽樣。

後麵的山坡上有叫喚,應傳賜回身探看,一個親衛跑來喊道:“應將軍,局主到陣地上來了,他命令你馬上回去。局主說,再打退一次韃子兵的進攻後,我們就要展開反擊了,必須集中全部力量將蒙古韃子壓製到小清河邊地那一小塊地區。盡快將這兩萬韃子消滅後回頭對付北麵的敵人。”

應傳賜所在的這個小山位於鄔平縣和長山橋之間的中心,距鄒平城和長山橋都是七裏左右的距離。由於有了裝甲車這種可以移動的子母炮台,足以封鎖住小山兩旁往北去的道路。斡陳那顏也是看到了這個小山地重要性,所以他不得不要奪取這個小山來打通北去與闊闊思大軍會合的通路。

這次,蒙古兵的進攻隊伍增加到五個千人隊,他們以百人隊為一組,結成密集的衝鋒陣形。意圖一舉奪下小山。

蒙古人這種強力衝鋒的隊伍,他們在戰場上的意義就是以命相搏,為自己軍隊爭取到更大的勝利或者更多的生存機會。所有地戰鬥中,先進行衝鋒百人隊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甚至於全軍盡覆。

率領蒙古鐵騎衝鋒突擊部隊的是塔塔哥蔑兒幹,剛才那兩個幹人隊被南人消滅的情況他與大帥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大帥雖然沒有把話說明,但塔塔哥蔑兒幹看得出來,現時的事情不太妙,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危急。以這樣的情況估計,闊闊思大帥地兵馬肯定遇上麻煩了。也許同樣被南人阻擋在小清河附近,極有可能連小清河都還沒有渡過呢。

塔塔哥蔑兒幹斷然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攻下這個攔路的小山,以便讓大帥率軍到鄒平城北去將闊闊思的大軍接應過小清河,無論如何都要先將這個小城鄒平取下。否則,哪裏還談得上東去剿滅山東東路的叛軍呐。塔塔哥蔑兒幹下令前軍兩個千人隊以密集陣形進攻,剩餘三千大軍就地調整陣形、方向,稍後一步由小山的兩翼猛攻而上。

先進入攻擊的兩千騎兵要不計生死,不計傷亡,即使全部戰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務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守在小山上的南人吸3到正麵。以便於讓兩翼攻擊的部隊從空虛的側麵能迅快地占領小山。

兩個正麵進攻地千人隊,塔塔哥蔑兒幹根本就不打算他們會活著回來,就是這兩隊中的所有人,也知道這次的衝鋒是以自己的命來為其他的蒙古人取得勝利。雖然明知是去送死,但這兩千蒙古人還是非常驕傲,他們認為世界上沒有那支軍隊可以抵禦蒙古鐵騎。當年在草原、在大漠、在中原,戰無不勝的蒙古鐵騎成吉思可汗的率領下,先統一了寬廣無比的大草原,馬上就出兵攻擊西夏,侵掠金國,征伐東、西遼。

每個蒙古兵都以自己是蒙古人而自豪,每個蒙古人都是以戰爭為職業,以掠奪為榮譽的偉大民族中一員,在大汗最需要的時候,他們將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絕不會貪生怕死。

望著塔塔哥蔑兒幹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號角兵一驚之下,全力猛吹起來。頓時,響徹雲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號角聲,前軍的兩個千人隊士卒在最初的時候起了一些混亂,但畢竟是久經戰場殺戮的老兵,他們立即在百夫長、牌子頭的指揮下開始了有條不紊的陣形調整,很快就組成了衝鋒隊形,開始起步進入進攻的狀態。

蒙古前軍的千夫長豁埃赤那(白狼)突然縱馬前出,帶著自己的部隊飛跑起來,他一邊高舉著長刀,一邊大叫:“為了死去的兄弟,呼……嗬……”

剛才,塔塔哥蔑兒幹告訴他,南人躲在挖出的土溝裏,射出的弓箭可能不會對敵人造成多大的傷害,要自己相機戰鬥。

前軍的士兵們衝了一段路看到眼前的戰場後,情緒激動,心情十分悲痛,剛才就是在這裏,兩千蒙古勇士被南人片刻間殺得幹幹淨淨,他們湧起的豪氣慢慢地消失了一點:“兩千人馬就這樣死了?戰爭太殘酷了!”

主帥的高喊將他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千夫長豁埃赤那再次舉刀高吼:“報仇啊!呼……嗬……”

蒙古兵們不約而同的吼了起來:“呼……嗬……報仇,呼……

嗬……”,

如雷一般的吼聲又激起蒙古人仇恨的心理:“報仇!報仇!殺光南人為死去的能幹報仇!”

衝鋒的前軍越跑越快,就像離了弦的長箭一般,逼近了東北方向的小山。

塔塔哥蔑兒幹站在五裏外,看著前軍已經接近小山,大笑道:“這個豁埃赤那,每次打仗都這樣猛衝一氣。”隨即回頭對號角手道:“傳令,本軍的三個千人隊分成左右兩翼,馬上朝小山的兩邊衝鋒。快!”

豁埃赤那帶領部下已經到了拒馬陣前,按他的吩咐兩個千人隊每百人一組的陣形把自己部隊間的擠壓得非常狹窄。這是要以一百匹馬和一百個人加在一起的衝擊力,一下子將拒馬陣給衝倒。人馬死掉多少不在豁埃赤那的考慮之內,他隻有一個要求,或者衝過拒馬陣殺上山去,或者用連續不斷的小部隊衝鋒,把山上防守的南人全都了到正麵的戰場上來。
嚴羊 發表於 2018-8-1 13:41
卷九 第二十章

蒙古人基本上都是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雖然沒有經過係統的訓練,但他們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他們骨子裏的彪悍和勇猛驅使他們一往無前,無懼無畏,嗜殺如命。

四十三歲的豁埃赤那看清了前麵近百丈處的拒馬陣,他看到前排拒馬上安放的不是矛,而是有兩三丈長、碗口粗削尖了一頭再裝上尺多兩尺長鐵套的小樹幹。在拒馬陣後好像還有散布在幾個地方的盾,咦?那是什麽盾?定睛一看,也不是盾,那是三數尺寬、近丈高的白木大板。

南人的軍隊用這種巨型護具、武器對付橫行天下的蒙古鐵騎,顯然是有備而來,成心要給偉大、高貴、英勇善戰的蒙古人好看呐。

二十八年了,想當年,那時候還是小白狼的豁埃赤那隻有十六歲,他就應征開始跟隨偉大的成吉思可汗轉戰於大草原、大漠,以至於進入中原大地。豁埃赤那一到鐵木真汗的軍隊裏,就參加了吞並南、北兩部乃蠻,侵掠西夏的戰鬥。後來,他親眼見證了鐵木真汗受推辦海內的皇帝”——“騰及思可汗”,別人都叫他做“成吉思可汗”。然後,又是隨軍參加對西夏的征伐,虎兒年(1218年)進攻並為成吉思汗收括了西遼,次年跟隨親征的可汗去為換物貿易經商的人報仇……

總之,已經從過去年輕的白狼而變成現在健壯的白狼的豁埃赤那,他已經不太記得清具體打過多少次仗、殺死過多少人了。隻是他知道,自己的蒙古騎兵對於與步兵打仗,是很有心得的,並對步兵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輕視。這種輕視,讓豁埃赤那和他的部下們產生了錯覺:今天是否可與闊闊思大軍盡快會合,問題就在於能不能打敗、殺光這個小山上的南人步兵。對於打不下這個小山……呸!這事想都不必想,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偉大蒙古騎兵鐵蹄下。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出現有打不下地城池,怎麽可能會有進攻失利的情況出現!?何況這還不是有高大堅實城牆、守衛兵力眾多的城池,隻是一個僅有幾百個懦弱南人防守,前麵放了一些木頭架子,架子擺上幾根尖木頭,方圓不過兩三裏的低矮小山呐!

他們遇到過的其他種族之人、其他國家的鐵騎,都是乃蠻人、西夏的黨項人、畏吾兒地回鶻人、西遼的契丹人。還有北麵的欽察人與鄂羅斯人,這些人的騎兵不是很多,也容易將他們打敗。隻是,進入到中原地區以後有一點小麻煩。金國也有一些騎兵,他們不比西北那一麵的人馬,很多都勇敢善戰,太難對付了。不過。好在金國會打仗、難對付的騎兵實在太少,那算不了什麽,這次大汗盡起大軍南下,就是要將金國的麻煩盡快地全部解決掉。

按豁埃赤那地想法,還是打步兵容易,穩妥可靠。在他看來,無論南人的步兵用上什麽武器。排出什麽陣勢,要想阻擋幾千騎兵的衝擊,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剛才怎麽打輸了?剛才那兩個千人隊被屠殺盡淨,隻不過是意外中的意外,也是先前的那兩個愚蠢的千夫長輕敵大意所至。他們打仗不動腦子,沒將部隊集中突擊,還是像以往對待散亂的步兵一樣進行衝殺,以至於讓南人地弩炮用密集的箭雨射殺了那麽多騎兵。因此。他們的失敗也就順理成章,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免影響到士卒們戰鬥的勇氣。

現在,雖然還是隻有兩個千人隊衝鋒殺敵,但聰明而又強壯的白狼——豁埃赤那已經有了定計,他決定按自己的想法改變攻擊的戰術。

眼看集結好的部隊按自己地命令以百人隊為單位,排成橫列二十騎的衝鋒縱隊開始衝鋒。豁埃赤那自信地笑了:隻要每個百人隊能夠相距半裏進行連續不斷的進攻,勝利就一定是屬於自己這方了,相信不會再重踏先前進攻部隊失敗的覆轍。

這條衝鋒的路已經被剛才的蒙古兵走過一遍,早前民夫和護衛隊挖出的陷蹄坑基本上每個都折掉了一匹馬地腿腳,餘下少量的小土坑對衝鋒的蒙古兵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僅讓他們損失了十幾騎後便全部失效了。

第一個蒙古鐵騎百人隊組成的衝鋒隊快到小山下時,他們的百夫長一聲吆喝,蒙古兵射出他們手裏準備好的箭。

麵對隻有上百騎衝上來的敵人,在弩炮後用一麵大木盾防箭的應傳賜,在估計出敵人就要發箭之前片刻方揚聲下令:“弩炮準備發箭……”

剛剛才送到戰場上不久的四麵戰鼓被敲響。幾百名護衛隊員從戰壕裏跳出,快速跑到各自負責地弩炮側後,有的斜豎起地上的大盾護住自己人,有的則緊握住擊發的木錘,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應傳賜身邊的旗號兵。

有了上次消滅衝陣韃子騎兵的經驗,又看清這次的敵人由原先的全麵衝鋒改成了分批突擊,應傳賜也改變前一次的作戰方法,不但要遲點發射弩炮,讓敵人前進到拒馬附近利用半大箭矢的最大殺傷力爭取殺掉最多的韃子,還要相應采用分批次發射弩炮來應敵。

敵騎馬上就要衝到拒馬陣了,應傳賜高舉起的右手用力朝下斬,吼道:“弩炮兵一什射擊,二什準備“其餘的弩炮聽令發箭。”

得到命令的十名弩炮擊發手在同一時間裏,把手裏的木錘朝弩炮機關上敲下,十架弩炮幾乎隻是“嘣“地響了一下就把箭兜內的箭射出。

這種簡易弩炮總重有四百來斤,發射力量全部是靠動物肌腱的拉伸彈性。但根據地的工匠在衛襄指導他們修複時,已經盡可能多地增加了肌腱的用量,所以這些弩炮的箭兜可裝十五支長近三尺的半大箭矢,把有效射程從過去射擊多支散箭的五十丈上下,提高到七十丈左右。工匠們還試過,若是發射單支的大箭,甚至能達到一裏許,比大宋軍中所用的雙弓床子可也僅差了二三十丈地射程。

相對於宋軍中更好、更複雜的三弓床弩來說,這種純粹用肌腱拉伸彈性作為射擊動力的弩炮。那就差得多了些,隻有其大半不到的射程、威力。當然了,要是與護衛隊中的主要遠擊利器大雷神、子母炮來相較,這些弩炮就不是隻差了一點、半點那麽多。光看韃子兵第一次進攻被擊斃的人數,就是沒有腦子的人也知道子母炮有數倍於弩炮地威力。

即便是最大射程隻有四十多丈的小炮,若是將另一種內藏引線稍短的特子窠射出,讓其在空中爆炸的話。其中裝著的那些鐵珠飛射出去,殺傷力也比這種弩炮要大得多。

特應傳賜也清楚,這些弩炮隻是局主舍不得作為柴火燒了可惜,別的弓弩又不適合使用,存放下去也占地方,時間再長還會爛掉的十多萬箭矢,將其廢物利用。在此次作戰中用於補充戰力地權宜之舉。

即便如此,十架弩炮的一百五十支箭射向一百騎發力前衝的韃子兵,兩兩相加的對衝速度,使他們好像是一股奔騰的急流撞上了一塊石頭。被射中的韃子兵人馬,突然間似水花四濺般的往前後左右飛拋倒下,前衝地速度一下子便慢了,真有點步履維艱的樣子。

蒙古騎兵除了少數萬夫長、千夫長受到大汗的特別獎賞。能得到可以防箭的“蹄筋翎根鎧”外,別的都是披掛匠戶營所製的鐵甲。其他百夫長、牌子頭等下級軍官基本上隻有自備的皮製全身甲胄。普通的兵卒,或擁有全身地皮甲,或隻穿護胸腹的半甲。至於蒙古人帶出來的百姓(蒙古人貴族的屬民)、孛斡勒(原意為:奴隸,會說話的工具;這裏指奴隸的奴隸)諸般人等,全部都隻是身穿布衣獸皮。就算是有全身皮甲的小貴族,蒙古兵地防禦力也很差。第一個衝鋒隊中箭落馬者眾多,僅兩波箭雨就幹掉了半個百人隊。

同伴的死亡極大地刺激了蒙古人。還有四五十騎沒倒下的騎兵心中怒火被點燃,他們瘋狂了。韃子兵喪失理智地不躲不閃,迎著密集的箭雨狂衝了上來。

這些士兵揮鞭狠抽他們的坐騎,雙腳猛踢戰馬的腹部,用飛一般的速度不管不顧地狠狠撞上,人馬與拒馬接觸之前,他們射光了取出的箭矢。丟棄了手中的短弓,有幾個手腳快的蒙古兵還抽出他們地戰刀,朝斜立直指身體的鐵尖木槍猛劈。

十二騎,這支百人隊隻有十二騎能在兩波箭雨後衝到拒馬前,州剛才被重新釘好豎起的第一列拒馬中的一架,在最後衝到十二騎蒙古兵不顧生死的強力衝撞下,拒馬架子連同十多根鐵尖長木槍被衝散了架。與開了花散落一地的木材同時倒下不起的,是兩個被刺穿身體的蒙古兵,十匹傷胸爛頸、折足斷腿的馬,十個頭破血流、胸腹插有箭矢的人。另有兩匹馬運氣稍好一些。沒被這架拒馬所傷,但卻撞在後麵的另一架拒馬上,馬頭、胸腹被鐵尖刺破,無力地倒在地上呼呼嚕嚕地急喘掙命。

戰鬥的情況並非是一麵倒那麽簡單,陣地上護衛隊和臨時戰士在韃子如雨的弓箭射擊下,即使有盾牌和大盾護身,也還是和上回一樣有不少人傷亡。

小山上的護衛隊和臨時充做戰士的民夫,特別是第一道戰壕後的民夫弩炮兵,他們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受過記練,不知道如何才能保護好自己,完全是憑著一股保家衛國的熱情而參戰。因此,這些臨時戰士不斷有人被韃子兵的弓箭射中,死傷的人慘叫倒下後,被最近才分派到各部隊的救護兵趕來緊急包紮,再招呼抬擔架的人將其送到小山後有救護帳篷裏去。

不過,上百人,連上回韃子騎兵進攻時加在一起達到兩百多人的傷亡,相比起蒙古騎兵數以千計地死於弩炮、子母炮下來說,護衛隊的官長一部將、哨長及什長們覺得這點傷亡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可下邊士兵則與上麵的官長想法不一樣,所有人都知道戰爭是要死,人的,但親眼看到平日裏有如兄弟般的戰友、夥伴在身邊被韃子兵的弓箭射死射傷,總歸不是什麽好事。這兩百多人的死傷讓他們極為憤怒,但人們還是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能殺掉比我方更多幾倍地敵人,大家安慰自己說:這些人的傷亡還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你們是在找死。”應傳賜的右肩窩上插著一支箭。左手按住箭杆底部努力使血流得慢些,看露出的箭杆長度隻怕是射入很深。他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再一聲狂吼:“火銃兵、弩兵開始射擊……射擊,將衝近的韃子兵打掉……”

豁埃赤那在接近小山的時候就離開衝鋒隊放緩了馬速,他地部下都明白,自己的千夫長可不是怕死才沒與部隊一起衝鋒。後麵還有一千多人馬,還要千夫長指揮才能以最小的傷亡攻下南人守住的山頭。

豁埃赤那帶著幾個號角手在衝鋒軍隊的邊上大喊大叫來回奔馳。號角手依照他的命令時不時吹響他們的牛角號,指揮一個又一個百人隊連續不停地投入衝鋒,專往選定地一點朝拒馬陣衝突。

直到第四個百人隊又被殺光,隻衝掉前麵三列拒馬後,他才發現這樣隔一會投進一百人實是沒有任何效果,根本就不能對南人的防守陣地起到半點作用。以逸待勞的南人守軍,有多達九排。縱深二十多丈的拒馬陣阻擋住衝鋒的道路,光是用他們那些安放在半山腰的弩炮,就足以將衝近的騎兵殺得精光大吉。何況還有在山頂上地那種會發雷的兵器不曾使用,更不用說守軍的步卒連手都沒動過一下,他們每個人都擁有一具一發三矢的手弩,那可是近戰殺人的絕好利器呐。

看到後麵塔塔哥蔑兒幹派出進攻兩翼的部隊已經分路並開始起步,知道過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加速衝擊。豁埃赤那高舉戰刀,縱馬高呼:“命令全部士兵隨我來,集中力量,成一線不間斷地撞擊敵人陣地的正麵,連續撞擊,不要停頓,連續撞擊它的正麵。”

四五個牛角號“嗚嗚……地吹響,隨著戰馬的奔走號聲也時高時低。與塔塔哥蔑兒幹另兩路人馬的傳令號角聲、戰馬越跑越快的奔騰聲、戰馬的嘶鳴聲、士兵的怒吼聲一起,匯集組成了騎兵衝鋒時特有的巨大戰場噪音。

豁埃赤那挺身高呼:“我是白狼,草原上最勇敢地戰士之一,衝上去……殺啊……”

前後十六個百人隊的蒙古兵跟著他們的千夫長狂叫:

“白狼……”

“勇士……呼……”

“白狼勇士……嗬……”

“白狼勇士……殺……啊……”

成百上千匹戰馬在騎兵們的怒吼下、驅策下開始奔跑,開始飛騰。

應傳賜聽到敵人的傳令號角,看清分成三路來攻的韃子騎兵,略微思索便覺得這個中路成一線衝鋒的敵人對陣地的威脅最大。他雙眉一挑。大聲吼道:“擂鼓……命令全部的弩炮集中瞄準陣地正麵,各什按順序發射。子母炮隊分成兩半配合裝甲車作戰,一哨防守陣地的左方,一哨防守陣地地右麵,同樣按順序射擊,把韃子兵給我打回去。”

戰鼓聲或大或小,或密或疏,與蒙古軍的傳令號角聲、韃子兵不似人類所發的嚎叫聲、如雷的馬蹄聲匯成一股響徹天空。

陣地兩翼,蒙古鐵騎即將到達衝陣。

陣地正麵,蒙古人第三輪的瘋狂衝擊開始。距離拒馬有一裏餘。

伏身在馬背上的豁埃赤那突然抬頭暴吼:“加速……加速,增加到最快的速度……”

已經停下的號角聲頓時又響成了一片,整個部隊突然就像上緊的發條,發瘋一般催馬狂奔起來。

騎兵前鋒相距拒馬一百丈,豁埃赤那左手一反抓下背著的弓,右手下探從鞍側掛著的箭匣中抽出六支箭,喊了一聲:“取弓上箭。”

前鋒離拒馬還有五十丈,一位百夫長開始引拉弓弦,吐氣開聲大喝:“射箭……”

發出一箭,又近了數丈,那位百夫長大叫:“連續射,不要停止,連續射箭……朝弩炮手射擊。射死南人的弩炮手……”

騎兵士卒們一邊不停地射出箭支,一邊放聲大呼小叫,恨不能一步跨到拒馬陣前,立即衝到山上的敵人身邊。

也許是擂鼓的南人被箭所傷,小山上的鼓聲由於密集的箭雨射去而停了,片刻後響起,片刻又再停。連續停了幾次後,鼓聲幹脆就沒再響。

蒙古兵除了不停地狠踢馬腹、不停地抽取箭匣內的箭矢射出外,根本沒有抽刀拚殺地打算。包括指揮他們衝鋒的千夫長在內,都認為即使要用戰刀,那也是在過了拒馬陣,衝到南人身邊時候的事情。此刻,他們誰也沒想過可以很快衝過拒馬陣到達南人身邊。也沒想過他們這些人在這次的衝鋒中還有用得上戰刀的時候。

這次蒙古兵的運氣好得出奇,一直衝到快接近拒馬陣了,他們還沒有受到南人箭矢攻擊。許多人不禁有了一絲猶豫,想著是不是該把自己的刀抽出準備砍殺。這一下子地猶豫,讓他們出於本能的把射箭速度緩了下來。也就是這麽停頓了片刻的時間,就是這麽一點點小小的空隙,讓他們的好運氣從指縫間溜走。讓死神趁機溜來撲到他們的身上。

最前麵的十多騎相距拒馬不到十丈,一入耳就知道是弩炮發射箭矢地尖厲呼嘯聲讓蒙古兵頭皮發麻,士卒們明白這是死神的奪命鐮刀來收割他們去地獄裏貯藏了。在那把大鐮刀還沒有切割到自己的身上之前,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希望在倒地之前能盡快到達拒馬陣前,用自己和馬匹最後的全部力量,將擋住道路的全部東西衝垮、撞飛、砸爛,讓後麵的大軍毫無阻礙地前進。

小山的半腰上。兩列橫排地弩炮陣中響起了一連串各哨長、什長的“……射擊”命令聲。由兩根中部背靠背用皮索綁在一起,彎曲成大圓弧的木料為弓體,五六根、六七根肌腱組合在一起為弦的弩炮開始發威了。

弩炮上一前一後被拉緊伸長的彈射肌腱,在木錘敲到機關後,發出一下“嘣”響。生皮和硬木結合做成的小圓弧底箭兜,帶著內裏的箭矢沿著丈許長的木槽猛地向前彈出,越過平衡點尺多兩尺後。被回彈地肌腱扯住。箱兜裏的十多根箭杆被腐朽得失圓,且粗細不一斑駁不堪的箭矢,以自身的重量帶著極大的慣性脫身而出,飛撲膽敢前來送死的韃子兵人馬。內部空了的箱兜在慣性和肌腱地拉扯下,於平衡點前後一進一退地快速滑動,過了六七十息時間方漸漸止歇擺動。十來個負責弩炮的士兵們這才從壕溝裏跳出來,七手八腳地擁到弩炮邊,掛鉤的掛鉤,選箭的先箭,整理轆驢繩索棍棒。快速扳動加力棒拉開弩弦準備再次射擊。

弩炮發射的“嘣嘣”聲連續不斷地響起,衝到拒馬陣前的韃子騎兵不斷被射來的大箭釘下馬去。

騎兵的人馬猶如大隊前樸的野狼,弩炮的箭矢像一群群飛去地馬蜂。

野狼與馬蜂迎頭相撞。

每次數量不多、卻又連綿不絕的細長馬蜂,就像撲火一樣一簇簇從一個個蜂巢——弩炮——中飛出。它們中有些少被拒馬的木頭擋住釘在其上,現出它們的原形——保持原樣或折斷後長短不一的顫動箭杆並劇烈地抖動,發出“嗡嗡嚓嚓”的響聲。更多的馬蜂則從拒馬木料的空隙中鑽過,撞上狼群後便用它們衝擊的慣性穿透、或釘在野狼與它們座下戰馬的身體上。雖然片刻間就失去動力,大半還斷成了兩三節的朽木短棍,但它們卻在失去了存在價值的此刻,飽飲了最後一餐動物的鮮血。這些殘斷的箭矢帶著遍體豔紅的顏色,露出血腥的驕傲、慘厲笑容,以此來體現它們的主人將其造出後,即使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的腐朽,也還能在此時創造出巨大的輝煌。

又被弩炮射掉了四個百人隊,山腰上的弩炮因為需要上弦裝箭,暫時沒再射出利矢後,蒙古人真正意義上的撞擊開始了。

這些蒙古兵不愧為殺伐征戰中鍛煉出來的精銳,不僅弓馬嫻熟,而且還悍勇嗜血無比。

可惜,他們雖然勇武,但是在幾排粗大沉重的拒馬麵前。加上戰壕裏護衛隊戰士射出的無羽箭、火銃子彈專射體積大了人身幾倍馬匹的情況下,衝擊地效果卻大為不佳。

戰馬被打傷打死了,反應靈活的主人可以在馬匹倒地前及時跳下,免除被壓住的危險。但這些脫身馬背的蒙古兵並不比被馬匹壓住的人幸運,緊接著衝上來的後續部隊把活人、死馬一視同仁地撞倒、踩爛。就是衝上的兵卒人馬,也有不少被自己同伴、馬屍絆倒,被後麵地人馬毫不猶豫的縱馬踐踏衝過。連先一步被甩下馬背的同伴一起,隻留下一團團血肉模糊、夾雜著漿汁的爛肉團。

戰壕裏爬伏著不停射擊的護衛隊員,甚至已經能看見敵騎舔著嘴唇,露出了他們猙獰的笑容,不停地拉開短弓射出箭矢、揮舞著手上戰刀向著己方咬牙切齒衝來的樣子。

可惜地是,在他們嘶吼大喊聲中,衝勢卻被拒馬擋住。無數的無羽箭、火銃子彈向密集的蒙古兵的人馬飛去。數個、數十、以至數百蒙古人和他們的馬一起永遠躺下了。

這些堆在同一塊地方,越來越高的人馬屍體,給繼續衝過來的韃子兵造成很大地麻煩,大大延緩了他們的衝擊速度,令得衝到那裏的蒙古兵擠成一團,實在是極好的殺傷標的。

這時候,有十多個配有大號鋼弩的弩兵。再顧不得會把能吃的馬肉炸爛,呼喝著裝上雷火箭,飛快地點燃引線射出。雷火箭落入這些蒙古騎兵隊伍中,在火藥的轟鳴爆炸聲中,原本狂野無匹地蒙古人終於發生了混亂,一些戰馬受驚而立,讓蒙古人的前鋒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沒等這種混亂平息下去,後麵呼嘯而來的蒙古人毫不客氣的衝至。

將這種混亂進一步擴大。更後麵的蒙古人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眼睛,狂飆的熱血已經讓他們完全發狂,在猶如野獸般的嚎叫聲中,不再朝選定地地方衝擊,繞了個小彎斜向衝往側邊較空的拒馬陣。他們要另辟突破口,一往無前的直接向還是完整無損的拒馬撞去。

十數匹馬瞬間就被撞破胸脯、脖頸扭曲,口中嗚咽著。發出絕望的嘶鳴倒在地上、或掛在粗木鐵槍頭上痛苦的掙紮,扭動了一番後就不再動彈。無數士兵被強大的衝力直接拋進拒馬陣中,好幾個人掛在了木槍上,瞪大滿是不服之色的眼睛不甘地死去。有一部分勇敢的蒙古人在接觸到木架時從馬上躍起,飛過比人高的木槍鐵尖落入後排地拒馬陣中,他們不是被無羽箭釘上,就是被看不見的物事射中,隻能悲哀地看著身上顫動的箭杆、空無一物的血洞無奈地緩緩倒下……

很快,最高的屍堆兩邊又多了幾處蒙古人的死亡陷阱,這個陷阱不斷向兩側擴大。進一步加速蒙古人的死亡之旅,令正麵進攻的人數飛快地減少。

蒙古兵這樣死傷人數,也並非是護衛隊的全部殺傷力所造成,他們的厄運還沒有完,甚至可以說是剛剛才開始。

這個時候,林強雲派來支援的一小隊戰士,趁大部分蒙古兵亂成一團沒什麽人射箭的時機,扛著十架小炮和數十箱子窠急奔到第一道戰壕裏。這三十來個人在護衛隊員讓開的空處架設小炮,略微調整了一下小炮的射擊仰角,立即就點火射出趕運來的特製空爆子窠。

這種五六息間就能快速射出一發,飛到四十餘丈外距地一兩丈高的空中就炸開的子窠,連它們的外殼破片火點,和內裏裝的一兩百粒分許粗的鐵珠,所造成的殺傷力對密集的蒙古騎兵來說是毀滅性的。不是鋼弩的無羽箭、雷火箭,火銃的的子彈能比擬,也決非五六十息才打一發子窠的子母炮,更非百多息時間才能一發的弩炮所能望其項背。

僅隻是不到半刻時辰,百餘發小炮子窠射出到拒馬陣前的韃子騎兵中,就將死剩的近千蒙古兵殺傷了大半,在小炮的攻擊範圍內幾乎沒有人馬能夠站立。這樣恐怖的殺傷力,讓山頭陣地上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無不心頭惴惴。

遠在四五裏外觀察的塔塔哥蔑兒幹眼裏,南人小山和它前麵的拒馬陣,就像是一堵長了刺地堅固岩石。正麵狂奔進攻的屬下騎兵確實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如一股狂潮似的沒有任何遲疑地撞上去。如同一股不大但很長很急的山間洪水碰到了堅固的岩石。無論這股激流怎麽衝擊、拍打、發出驚心動魄的吼聲,最後也隻能在濺出大片地水花,消歇了部分水勢,偃旗息鼓而退。激流衝擊岩石可以退去,可惜這時候鐵騎的激流卻拍在了木頭做成的刺蝟上。在無法將岩石突破繼續前進,並消失了一些水體的情況下,鐵騎像真正的激流一樣兩邊一分。又帶著呼呼轟轟的餘力朝岩石衝去。

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蒙古人無數次地衝擊這個刺蝟。可是,不管正麵衝鋒也好,斜撞側擊也好,除了留下一地的屍體和鮮血外,他們也僅僅隻能破壞列在最前麵的幾排拒馬。而這幾十架用死木頭做成的拒馬損失,是蒙古人用一千多士兵的鮮血與生命換來的。

這樣的結果。不僅出乎塔塔哥蔑兒幹地意料,連始作俑者的林強雲事先也沒想到,這些拒馬可以對蒙古人造成如此嚴重的損傷。

天空中,濃密的烏雲已經有好多處地方開始鬆動,正待慢慢向四方散去的雲層,這時候似是被不忍看到這慘烈一幕的太陽拉了回來。顯現白光的雲彩又慢慢變回了灰色,而且其色調漸深。大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原本已經吹起地東南風,這一刻如同被一下深深的歎息驚動而飛快地離開了。代之而來的,是探頭探腦、不欲人知其去而複來的秘密,輕輕踏著碎步偷偷走近的西北風。

經過再幾輪的攻擊後,看著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兩個千人隊地殘兵,這支蒙古軍隊的千夫長 豁埃赤那,那位自稱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自號是聰明、強健的白狼,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軍隊進攻失敗。

在一聲聲悲哀的號角聲中,殘餘的四百來騎蒙古人無奈的停止繼續無用的衝擊,在長官們們有氣無力的呼喝聲中,丟下數千地人馬屍體,帶著一腔失敗的恥辱和羞愧向著後方退去。

正麵進攻的鐵騎死傷慘重,由號稱為蔑兒幹”(神射手)的蒙古提控——塔塔哥萬夫長柵——統率,稍遲了兩三刻時辰分路向兩翼進攻的蒙古韃子。也沒吃到什麽好果子。

小山西側的斜坡上,離拒馬陣邊緣二十餘丈遠的兩架裝甲車相隔十五、六丈,拉車的騾馬已牽至山後。位於車廂稍後部分用於行走的兩個直徑二尺半的大輪子,被戰車兵用隨車帶的兩塊三角木擋住,不虞在重力下會滑下坡去。車廂前部兩個可以升降的小木輪也已經放了下來,用以支撐整架箱子般的車廂,讓它基本保持平穩。為了保險起見,以免因為一時的疏忽被韃子的騎兵將車子撞翻,戰車兵還不怕麻煩找來了好幾根碗口粗的木材,頂在背向北方的車側。

二十六歲的黃筍生本姓江。與局主是蓮城縣的同鄉,在他還沒出世見到天光時,親生父親就因為跟人去販私鹽被到新泉村查輯的官兵給抓去,枷在上杭縣衙外的站籠內給活活地站死了。父親死於非命的消息由同村的人傳回北門外江屋阪的家裏時,即將臨產的母親正在三裏外的竹林內挖春筍,出生在一根大竹筍邊的孩子就有了筍生這個名字。後來,年紀才五十左右,但已經不能下田種地的祖父祖母傷心兒子的早死,也為了讓孫兒母子能依靠自有的五十來畝水田活下去,在一天夜裏雙雙用山藤自縊死了。

兩位老人的死並沒有讓孫兒母子好過,筍生四歲那一年,租出去給人耕種的田裏稻禾發蟲,承租他們家五十多畝田的客戶在知道收獲無望的情況下,舉家一逃了之。早就不堪忍受族裏叔伯兄弟不停騷擾的母親,沒了維持生計的田租,三個月後就帶著筍生改嫁與城內一家黃姓人戶為填房。因此之故,江筍生就成了黃筍生了。

黃筍生早年受不了爺哥(客家方言:繼父)家的氣,一怒之下離家跟著張承祖做了土匪,在旗石寨一帶活動,以打劫行商小販為生。

去年跟著頭目來到山東根據地後,黃筍生因腦筋靈活,身體強健而被鐵甲車隊部將羅家旺委為這架戰車的伍長。

黃筍生站在車廂中間放置鐵珠、鋼弩、無羽箭、鋼針等雜物的木台上,探出出上半身用千裏眼朝傳來喊殺聲的中路察看,嘴裏則直嚷嚷:“你們別扯,別扯呀,蒙古兵正在往山上衝鋒,打得怎麽樣這裏又看不到……唉!”

黃筍生歎了口氣放下千裏眼,縮進車內蹲下身體低頭對車內焦急地發問的三個部下說:“你們不是說廢話麽,有千裏眼又怎麽樣,我們的目光又不會轉彎,如何能看得見韃子兵是如何被殺的……你們自己不是也從那兩個射擊的小方窗裏看得到?好了,好了,大家還是再檢查一遍子炮和引線罷。我在上麵了望,稍時說不定韃子在中路攻不上山頭,就會派其他騎兵來這裏進攻了。”

說話間,雷鳴般的轟隆聲有如排山倒海鑽入耳鼓,地麵的震動把整個車廂也引得起了微微的顫抖,車前角落裏放的那箱裝好子窠、鐵珠的四個子炮也被帶得叮當亂響。

車廂前部的小門開了,負責趕車的人慢慢退入車中,臉色不正常地一邊關門上好閂木一邊告訴大家說:“韃子騎兵朝我們這裏衝來了,看樣子有好幾萬人見……什副,你說我們能擋得住那麽多韃子騎兵的進攻嗎?”

“好幾萬人?!怎麽會有那麽多……我們的硬探已經查得很清楚,他們向局主報告這一路從章丘過來的韃子兵隻有二萬左右啊……難道說,韃子又從其他地方來了援軍?”黃筍生大吃一驚,立即站起身吩咐:“快,做好戰鬥準備,我先看看韃子騎兵到底是從哪個方向來的……隻

“嗚……嗚……”的號角聲從遠處傳來,響遍了整個原野。

遠遠的,西邊大約在四五裏外揚起一片塵頭,透過千裏眼的鏡頭,可以看清被裹在塵霧中的人馬確實是不少,但卻隻有數千之眾,哪有好幾萬人的數量。

黃筍生籲出一口氣朝車內罵道:“你小子沒事別嚇人好不好,什麽好幾萬人的韃子兵,充其量也就一兩千騎。放心吧,隻有我們打他,他們絕對傷不了我們,韃子對上我們的鐵甲車隻有送命的份。哼,這就來讓韃子嚐嚐子母炮的厲害。喂,把棒香點著,快點遞給我。”

“哈哈!打死你們這些婊子養的蒙古韃子……點火嘍……”隨著敵人的騎兵進入兩裏,黃筍生將左手的棒香火頭移近右手中的引線,用力吹了幾下讓香頭,那香頭便微微起了些火焰。
嚴羊 發表於 2018-8-1 13:41
卷九 第二十一章

等到引線開始噴出火星並“嘶嘶”作響,黃筍生一縮身將棒香遞到另一人手上,順便一拉車頂的推拉板把炮台的底部封好,也不怕子炮萬一爆炸時將頂板炸開的碎片會傷著自己,就那樣蹲著靜待炮聲響起。

車夫和另一人這時也湊到兩個隻有五寸見方的射擊孔前,向外窺看子母炮的彈著點。

“轟!”車廂略微一晃,子母炮安全發射。

負責觀察的車夫頭也不回地叫道:“什副,正好打在韃子騎兵的衝鋒隊伍中,依我看將炮管調到三分水(約十六度四十二分)為好,那樣更能打中衝近了的韃子隊伍中。”

正用厚草墊托下子炮的黃筍生應了聲“好”,在一人接去空子炮後轉手捧起另一人送來的子炮,在上到木台的人幫助下一邊往母炮腹內裝,一邊喊道:“打空了的子炮接下來發射霰彈,用沒鑽中心通孔的木塞封硝閉氣,然後裝入三合(市製容量單位)鐵珠。”

兩發遠射的子窠打出去後,韃子騎兵已經衝近到七八十丈了,黃筍生高興的大叫:“好啊,子窠沒打倒多少人,現時請你們吃些‘烏飯籽,(一種山上生的紅褐色野果,粒徑約為五六毫米)罷。總歸要讓你們痛快,才對得起遠來的……嘿嘿,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搶……”

點燃引線還未縮進車內,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嘯而來,把他剛學會的哼歌聲打斷。

剛把上板拉過,連人也沒蹲好,長箭就夾帶著刺耳的風雷之聲狠狠的打擊在戰車上,車廂外發出駭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劈啪”的刺耳聲音。這種聲音馬上又被子母炮的射擊聲給蓋下,幾個人隔著車廂板都能聽到,外麵“轟咚、轟咚“的人馬倒地撞擊聲。

為防萬一而將小方窗關得隻餘一條縫地車夫大驚小怪地叫道:“哇!厲害,就我們和什長兩架車上的這兩炮霰彈。打倒的韃子怕是有上百人馬……”

與此同時,箭雨擊打在車廂上的“咚咚”聲明顯一滯。

黃筍生厲喝道:“別多話了,你們分出兩個用鋼弩、火銃射擊,掩護我們裝上子炮,快,快點……”

如雷的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這時想要順順當當的再裝上子炮。隻要不小心露出頭去,肯定會受到敵人弓箭的打擊,必須要用其他兵器來吸引敵人地注意力。

車夫和正準備去往子炮內裝填火藥、鐵珠的兩個戰士一怔,立即醒悟地從木台下取出早拉開弦裝好無羽箭的鋼弩,將隻開了一條縫的小窗再開至能射出箭矢,隻掃了一眼就舉弩對外扣下懸刀。

車夫去取另一具鋼弩的時候小聲說:“婊子養的,他們衝得還真快。就這一刻子功夫就到二三十丈內了……”

等車夫再回到小窗前,朝外看了一眼正要射擊之時,卻聽他“咦”

了一聲,叫道:“什副,繼續衝來的蒙古人隻有不到一半,其他地大半韃子兵往我們的車邊上衝過去了,我們的側背也有馬蹄聲。會不會是敵人繞到車後來攻?”

黃筍生急叫道:“你們還拖拉什麽,韃子沒跑遠,能讓我們的鋼弩、火銃夠得上就照樣打。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協助防守小山上的陣地,將蒙古人堵在這裏全殲他們。”

此時,黃筍生也聽出側背的蹄聲越來越響,不顧被韃兵箭矢擊中地危險將頭伸出炮塔一看,哈哈笑道:“韃子兵有難嘍,來的是我們的鐵甲騎兵呐……”

說話間。一支長箭“嗖”地一聲貼著黃筍生的頭皮掠過,帶走了他的束發布條。

黃筍生痛得“嘶”地一聲吸了口冷氣,伸手將頭上流下的血抹去,氣憤地罵道:“殺千刀遭瘟的韃子,沒成想他們的箭還射得真準。老弟仔,給我發狠嘀(客家方言:狠狠地、努力地)打,給什副的頭皮、束發帶子報仇!”

衝到車邊的十多騎蒙古人狂呼怪叫將一動不動的裝甲車團團圍住。

揮動手裏的各式戰刀朝車廂狠所猛劈。處於外圍近不了車邊的韃子兵,不是舉著刀吼叫為別人助威,就是緊緊抓住弓箭欲射又停,舉弓不定。

然而,無論他們的刀有多麽鋒利,無論他們用上了多大地力氣,戰刀砍折到車上時都隻是濺出一溜火花。除了把鐵板外的油漆刮掉外,僅能在上麵留下一道道淺淺的刀痕。

完全不理會車廂外麵的叫囂,黃筍生就是想去與他們對罵,也聽不懂這些韃人講的是什麽鬼話。隻管縮著頭將炮管放平,抖著手好一會才將引線點燃,拉過頂板後方輕拍胸口,大大地喘了口氣。

也不待炮聲響起,黃筍生就撈起背側小方窗下嶄架上的火銃,正想拉窗板朝外射擊時,頭頂上“轟”的一下子母炮聲,把他震得腳下踉蹌了一下。車外的叫囂聲一靜。而此時車廂也不知是被子母炮的後坐力推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開始往一側慢慢地傾斜起來。

“阿也,鐵甲車要倒掉了,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又想去拉小窗門的時候,車廂越發的歪斜了,車外還傳來“嗨嗬、嗨嗬”的號子聲,驚疑不定的黃筍生向同伴們出聲發問。

一陣暴雨般的“劈裏啪啦“的響聲起自車廂後門板上,外麵的驚呼吼叫大作,已經將要傾倒的車子猛地回平,左側車輪“轟”然作響中落地還原,外頭還有沉悶的“噗通、噗通”人馬倒地聲。

車內的五個人一怔,還是那位車夫右手舉短銃從開成一線的窗中射出一發子彈,高興地學黃筍生的蓮城客話叫道:“剛才肯定是韃子想翻我們的車……哈……山上的子母炮發射霰彈支援我們了,老弟仔,發狠嘀,加射多個韃子兵是正經,再等一刻子就沒得殺嘍。”

又是一陣霰彈鐵珠打在車廂板上,車外呼嘯聲、號角聲起,人聲、蹄聲和馬嘶聲開始遠去。隻留下一片呻吟、號叫和慘呼在車子的周圍此起彼伏。

黃筍生將火銃放回銃架上,一蹦便跳上木台叫道:“韃子兵要逃了,快把裝好霰彈的子炮搬來,繼續打他們幾炮再講。”

不過,蒙古兵的撤退實在太快,等黃筍生將子炮裝好後,韃子們已經退出了霰彈地有效攻擊範圍。讓五個人都氣得大罵不止。

黃筍生和他的五個兵也知道,韃子兵所以退得這麽快,主要是自己這方鐵甲騎兵的功勞。並非他們這兩架鐵甲車以子母炮、鋼弩、火銃殺了一兩百個蒙古人所能。也不是靠山上的子母炮支援性的發射幾炮霰彈,射掉戰車周圍那些個意圖翻車的韃子做得到的。

……………………

負責左路進攻地蒙古千夫長是白狼的異父異母兄弟黑狼,據他們家的老孛斡勒說,黑狼的母親是在大肚子快要生下他的時候,被他的父親從一個不知名的小部落中搶回來地。因為他和白狼是同一天出生。所以就有了一個與那位兄弟顏色相反的名字。

這些天,蒙古大軍受到的打擊和損傷,是黑狼加入到可汗的軍隊中以來……不,是自他有記事以來,最,最最嚴重的一回了。

那天在老僧口鎮的夜襲就不去說他,是別的千人隊大意。更是南人太過狡猾,才使得損失了好些人馬。但由於不是在自己千人隊中發生地事,懷有私心的黑狼除了幸災樂禍之外,倒也沒怎麽去多想。

今天經過跑馬嶺山道時,黑狼想不到前軍探路的契丹人都已經出去了,位於中軍的蒙古騎兵還是受到南人的伏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人挨打遭殺而沒辦法還手,又折損了不少人馬。雖然這次還是別的千人隊受損。但這個死傷了數百人的千人隊是朋友地,那位受了重傷,眼看就要死掉的千夫長可是黑狼的安答呐。

更使黑狼憤憤不平的是,那些契丹人去剿殺埋伏的南人也還罷了,但他們不該五千人一窩蜂全都湧到山上去啊。就算是需要那麽多人去清剿吧,沒斬殺掉一個伏兵也沒什麽,把南人趕走也就算了。可他們不該一去就是一個時辰。將撤開石頭清通道路的這種粗重的活計讓他們地主人親自動手,把這些專門打仗的高貴蒙古人累得連氣都沒法喘,有十多個人還在搬石頭的時候受了傷。再看看作為驅口的這些契丹人,他們卻跑到山上去大呼小叫的胡跑亂逛。我們的大帥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不但沒有嚴厲地處罰契丹人,反而對他們好言安慰了一番,還下令說不許再以此生事。

從接到那個要他的千人隊搬開堵路石頭的命令時開始,黑狼就覺得心裏憋氣得很,肚子裏窩了一大團的火,總想找個什麽地方將火氣給發泄掉。

讓黑狼特別生氣地是。連走在最後的,全軍都引以為傲的“黑雕軍”,也因另一頭的穀口被堵,為搬開石頭而累得疲憊不堪。要知道,他們兄弟倆及其他千人隊裏的軍官,可全都是從“黑雕軍”裏出來的。

此時,他那些在家能放羊牧馬,出外隻會射箭揮馬的部下,幹了半天從來沒有做過的搬石頭這種事後,精神看來不太好,大概他們的手腳都還有點兒發顫。

現在,總算能與南人麵對麵的打一仗了,我們蒙古鐵騎馬上可以大發神威,我為安答報仇的時候到了。

這刻,來到能讓騎兵充分發揮戰力的平原,南人還能使出什麽伎倆,這是我們蒙古勇士的天下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南人不知道怎麽弄的,又搞出兩個會噴火發出天雷的黑箱子來擋住自己進攻的路線,還殺了不少自己部下的勇士。

黑狼扯著頷下粗直黃褐色的大胡子,惡狠狠地想:“安答的仇我一定要為他報,殺光這裏的男人,搶光他們的財物、女人和孩子……”

正當他咬牙切齒地指揮兵馬圍攻兩個怪箱的時候,突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座下的戰馬不安地噴鼻、甩頭、刨蹄,附近士卒地馬匹也有人立而起準備發力奔馳的跡象。

黑狼多年的戰鬥經驗讓他突然意識到,在戰場附近的某個地方有部隊在奔行,造成了地麵地輕微震動。這種震動隻有牲畜才會敏感的察覺。一霎時。黑狼心裏湧起一種自己被聰明獵手在隱蔽處用弓箭瞄準了的感覺,冷嗖嗖的涼意頓時掠過全身。

如果這個時候給一支埋伏在附近地敵人鐵騎以高速衝來踹陣的話,他的一個半千人隊不但會損失慘重,恐怕連逃命都會成問題。黑狼知道自己這一千多很少上戰場的人馬,去痛打忙於應付三麵攻擊的南人步兵綽綽有餘,但要倉促間對抗一支以逸待勞的騎兵襲擊,恐怕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戰馬愈發不安地踏動蹄子。幾乎要跑動起來,黑狼用力扯住韁繩,心裏的緊張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有些慌了神地黑狼由心底深處騰升起一股恐懼,失措之下,他出於本能的急叫:“敵人有大量騎兵向我們衝來,防守,快排成防守的陣形……”

幾個號角手抓住自己手中的牛角號。聽到千夫長的命令後下意識地舉到嘴邊,隨即又放下,一臉不解地愕然朝官長看去。

前鋒部隊剛剛衝到這裏,雖然緩下速度向兩個怪物圍攻,但其他後麵還沒有減速的部隊,完全可以繞過這兩個怪物向山上衝啊。衝鋒中的部隊突然要停下改成防守陣形,不但影響士氣。還會造成極大地混亂。

何況,衝鋒的部隊也不是說停就能停下來的,這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辦到,千夫長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千夫長沒有再出聲修改,號角兵隻好無奈地吹響了讓後續部隊停止衝鋒,就地轉為防守陣形的聲調。

地麵已經明顯感受到震動了。現在就是白癡也曉得有敵人的鐵騎在向自己奔襲過來。

聽到號角聲響起,發現後麵的部隊全都勒住戰馬停在原地打轉,擠成一團的大半人馬混亂得像一鍋煮沸的粥。鐵狼這才想到剛才發出了錯誤地命令。馬上朝自己已經感覺到敵人方向的東北一指,縱馬而出的時候也同時狂叫:“留下三個百人隊對付怪箱子,其他所有人都迎上去,殺……勇士們,給我衝鋒,給我殺……”

士卒們慌亂起來,聽到黑狼剛才發令的百夫長、牌子頭們用一種莫明其妙的目光紛紛注目黑狼。各歸自己的隊伍。附近隊伍調整的速度很快,有幾個百人隊已經按照命令跟在千夫長地後麵跑。經過一陣混亂的後隊,也有一兩個百人隊穩住了陣形,也按號角的指令跟上了。遠處還有好幾百人並未結束他們的擁擠,看來沒有相當的時間是沒法進行戰鬥的了。

即使有將近一半的部隊迎了上去,但黑狼知道已經遲了,無論是要後麵的部隊排出防守陣形,還是上去的部隊與敵人對衝博殺,都已經太遲了。因為,他對敵人出現的方位判斷錯誤。看到一隊騎兵出現在西北方一個小山包地邊上,相距自己不過兩裏地。

現在他的部隊整個側翼成了敵人衝擊的中心,要相迎著敵人衝過去必須得修正方向。側翼防守薄弱,被敵人正麵衝擊之後立即就會土崩瓦解,隨即則整支軍隊就會被攔腰斬成兩截,剩下的事就是被敵人包圍,殲滅。所以,黑狼還是決定帶隊轉彎衝上去。

遠遠的看到對方騎兵好像數十騎齊頭並進的戰陣,塵霧中還看不清縱向有多少人。按自己的戰法來估計,應該有兩三千騎兵,才會在前鋒排出這麽多人馬的一個陣形。

這時候,黑狼的心就象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冰冷冰冷的。他的五髒六腑與身體樣,隨著剛剛跑起速度的馬背一上一下,默默地望向東北方那一小片飛揚的塵土,還有灰塵中隱約可見的一麵牙旗,心裏苦笑著說道:“南人啊,你們的主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能人,當真是我們蒙古人的克星嗎?”

東北方向的馬蹄轟鳴聲,對方並不是很快,應該還有提高速度的空間,可他們為什麽控製在這樣的速度上呢?前麵南人士卒地高呼聲已經一浪高過一浪。再衝過百十丈雙方就要碰頭,那裏馬上將變成殺氣騰騰的戰場。

“啊哈,原來南人的騎兵還沒有我一半的人馬那麽多……”黑狼懷疑的心思被對方人少的高興勁掩蓋了,因為他沒有看到南人騎兵後麵再有戰旗。

興奮起來的黑狼大吼:“兩翼分兵包抄,拖住他們……圍住他們……殺光他們……射箭,射死那些蠢豬一樣地南人…………

一千多支箭在蒙古兵的短弓上接連不斷射出,距離還太遠了些。箭雨大部分落在南人騎兵的前麵,少量射到黑色的人和馬上,但南人的騎兵沒有人馬倒地死傷。

連續不斷的箭已經由於拉近了距離,全都擊中南人的隊伍,還是沒見對方有人馬摔倒。反是對方地人拿著一根根黑棍子,噴出一股股白煙,把自己身邊的人馬不斷打下地去。

黑狼的心隨著雙方越來越近而沉下了穀底:“不但是人。連馬匹身上也披掛了黑……鐵甲!長生天!他們穿的是與‘蹄筋翎根鎧’一樣的鐵甲,我的千人隊完了……”

這時候,雙方隻有五十來丈,再取箭已經沒有時間,蒙古兵習慣性的背好短弓,抽出戰刀掄動著向對方衝去。

“吹號,叫前麵地六個百人隊繼續衝鋒。圍攻拖住南人的騎兵。”黑狼心念電轉之間,自己拚命鞭抽、腳踢,讓馬也和他一樣拚命加速,同時再一次下達了愚蠢的命令:“讓後麵的人立即退回衝鋒出發地,結成防守陣式。”

黑狼在午時親眼看到鐵甲軍對己方一個千人隊進行屠殺,沒有親身體驗過的黑狼怎麽也不相信眼見的事實。現在,他相信了,但也遲了。

這些南人不是人。他們是魔鬼,他們是一手拿刀一手拿妖物殺人於無形的凶惡魔鬼。

這些魔鬼不但有極遠的數裏之外能置人於死地地天雷……不,那不是天雷,應該叫做妖雷,還有和弓箭一樣可以射擊的妖棍,這種妖棍隻要一噴煙就能將我的人馬打出一個個血洞,讓人死了都不明白為什麽這種煙會有那麽厲害。

魔鬼們衝掉自己正麵攔截的兩個百人隊。憑的就是他們又拿出一種短妖棍。可憐我那些英勇善戰的勇士啊,連刀都沒來得舉起就被魔鬼們殺死了。

喘著粗氣,將馬頭拉回,轉了個大大的彎,隨即他就看見了西南方戰場上熱鬧地場麵。黑狼望望四周的戰士,搬了幾近一上午的石頭後,又作了一次勞而無功的衝鋒,他們一個個在馬上東側西歪,恐怕真的已經不能堅持了。

從這些戰士臉上驚怖的神色看,黑狼知道這些人已經被魔鬼嚇破了膽。即使他們全都體力充沛,也不可能與魔鬼們繼續進行戰鬥了。

西南方的原野上已經變成了屠宰場,魔鬼——敵方的鐵甲騎兵正對自己的部下四處追殺,已經看不到有敢於相抗的蒙古兵,他們無一倒川一地向遠方地大軍所在地逃逸。

不多一會,魔鬼般的鐵甲軍不再往前追,幾個魔鬼騎士揮動著兩麵紅紅的令旗,把四散的人馬收集到一起,在黑狼能看到遠方的塵頭升起時,就調頭往這裏馳來。

“大家跟我來,靠近城牆往回走,避開他們,別讓南人的鐵甲軍給撞上。”黑狼喪氣地下達避戰命令,這是他到軍隊裏打仗以來,第一次發出以逃命為目的的命令。

再過不了多久,天將暗下,隻要不讓城頭上的南人發現自己的動向,估計能躲開魔鬼們的耳目,希望可以把這殘存的幾百兵卒帶回到大帥帳下。

……………………

不到四百騎的鐵甲隊伍開始加速,開始飛馳,奔跑得越來越快,終於它飛奔起來,運到這些負重馬匹衝鋒的極致。雖然這種個頭不是很高大的草原馬,就算是極速也達不到武誠對撞擊速度的要求,但在黑甲軍戰士們的眼中,整個隊伍還是以排山倒海之勢,挾帶著巨大的風雷,猶若奔騰的浪潮一樣洶湧而去。馬蹄轟鳴聲震動了原野,馬背上重甲騎士的身體在起伏。大地在顫抖,對麵衝過來的蒙古韃子將會被這樣地衝勢嚇得屁滾尿流。

這回和中午一樣,有了一次經驗的武誠,已經在與悍不畏死的蒙古兵戰鬥中,檢驗出披掛在人、馬身上鐵甲的防護力,清楚了韃子兵們無論是射來的箭、揮舞的刀都很難傷到自己的人馬。上午折損地二十幾位戰士,還是蒙古軍中有用狼牙棒等重兵器的人大力猛擊。還有被落地的垂死韃子砍了馬腳,才殺得了身具不弱武功的那些兄弟。

此時,武誠又用出鐵錘陣,來向比自己多了一倍半近兩倍的敵人進行衝擊。

看到對方用大部分人馬作密集的散兵陣形開始衝鋒,另一小半的兵力前出了百多丈後又回去了原地,武誠地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冷笑。

蒙古兵的頭目果然是久曆戰爭的老手,可以說得上是個將才。其斷臂之心下得狠,決斷下得快。

如果依照這個蒙軍將領的戰術,鐵甲軍或可力殲其衝來接戰的一部騎兵,再攻打退守回防的韃子。但若是前半仗被韃子兵拖住,花去太多的時間,再趕去打數裏外以逸待勞地敵人,自己這些人馬的體力可能無法支持。即使能把這一千多敵人全部殲滅,恐怕就沒有再戰之能了。

按所知的情況看,蒙古兵還有一萬多騎,若是自己的鐵甲軍不去參加後麵的戰鬥,不僅要拖長殲滅他們的戰鬥時間,使自己有了一大憾事不說,保不定還會讓這批蒙古韃子逃掉相當部分呢。

中午一戰之後,鐵甲軍隻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現在還沒有恢複戰鬥的疲勞。此刻必須迎著敵人的對衝陣勢,以強大地防護力、殺傷力硬撞過去。雖然這樣速度會受影響,但隻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正麵的韃子殺掉,其他蒙古兵的士氣必然遭到打擊。很可能其殘部會在自己的重壓下避戰、崩潰,逃回他們的主力那兒去。若是那樣的話,鐵甲軍地人馬就不會透支體力,能得到適當的休息時間。還能接著參加下一場戰鬥。

這個蒙古兵的將領非常聰明,他是要用這種分兵接戰的辦法,逼得鐵甲軍不得不連續作戰,而選擇更容易接受,更能見到現實利益的戰術:圍殲他的接戰部隊。

但是,這個蒙古將領實在是輕視了鐵甲騎兵。

鐵甲騎兵不是普通的南宋騎兵,而是山東根據地騎兵中最精銳的騎兵。

武誠對鐵甲騎兵的速度控製得非常好,與韃子兵相距五六十丈,整個鐵錘陣還是維持住起步時的原樣,沒有因為敵人地箭雨射到而出現一絲半毫的混亂。而蒙古部隊已經認出了他們是中午的那支騎兵。有許多蒙古人開始脫離正麵,從兩翼逐漸超越中間,六七百人的部隊逐漸拉成一個大圓弧,朝鐵甲軍包圍過來。

對麵蒙古人的軍隊吹響了衝鋒號角,高呼聲隨之響起:“……呼……嗬……”

與武誠相隔幾匹馬的武不慚在韃子箭矢的大力衝撞下前俯後仰,見了韃子兵的陣形後大笑,猛然間又大罵:“耶,今天這些韃子是不是吃錯了藥,怎麽還敢分兵包圍來對我們進行阻擊,時才他們還沒有吃夠虧麽?哎喲,好古怪的韃子,原來他們明知打不過,是想把我們拖在這裏讓其他蒙古兵逃跑呀。”

武不慚右手向後麵的馬鞍上一探,將馬銃取到手上大叫:“兄弟們,還擊,讓射箭的韃人也見識火銃的威力。”

隻有射出一發子彈的時間,近百銃射出卻也把韃子兵打掉數十騎。

鐵甲騎兵戰士們收起長銃,右手戰刀左手雙管短銃,“砰砰啪啪”

的射擊聲把韃子兵的怪叫壓下,蒙古軍迎頭將近三百人的騎兵,未接觸就已經被對方打下大半,本就很薄的弧形陣立時土崩瓦解。

死剩的蒙古兵一怔神間,與對方“轟”然撞到一起,鐵甲軍的戰士隻是一揮手,就從敵人的阻擊陣中衝出。

馬是基本相同的戰馬,一方已經跑發了性,達到這些馬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而且人馬都穿戴重甲防護力超強,不懼弓箭的打擊。

另一方。則剛剛起步跑了不到一裏,不僅沒有速度上的優勢,還被幾百把長、短銃打了個措手不及,再被多載了一百多斤地重馬一撞,當場留得命在的蒙古兵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衝,衝,衝!”沒想到在局主口中所說。縱橫數十萬裏,滅國數百的蒙古鐵騎,如此不堪一擊,大喜過望的武誠縱聲高叫:“不要停,保持這樣的速度繼續向前衝,把那些想逃的韃子也殺掉……”

“弟兄們,我們累。敵人從早到現在都是在趕路,他們也累。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武不慚用力揮舞了一下手上的戰刀,大聲叫道:“保持陣形,讓我們地鐵錘將韃子兵全都砸死!”

武誠吼道:“弟兄們,加把勁,韃子兵的隊形還沒整理好。正是我們殺敵的大好機會。衝啊!”

“衝啊……”

“殺啊……

鐵甲軍戰士使出了最後的力氣,發出他們最大的聲音,不再有人去想往火銃裏裝子彈,一味地伏鞍狂衝。

迎上來接戰擋路的蒙古兵被一衝而滅,讓鐵甲軍的戰士們喜笑顏開,他們再一次看到了以少勝多,消滅大量敵人得到勝利地曙光。

鐵甲軍是根據地護衛隊精銳中的精銳,每個戰士所得到的薪餉都是按步軍中的什副來發放。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在這裏娶了渾家,過上了他們從前行走江湖,自發地與人聯手抗蒙時想都沒有想過的幸福生活。

殲滅了入侵的敵人,勝利也就是屬於自己地,屬於根據地的,屬於在此生活的一百多萬細民百姓的,也屬於此地真正的主人 林飛川局主的。

殲滅了入侵的敵人。就能保得住百多萬人剛剛過上的安穩生活,就能讓自己地家人老小*平平安安地好好活下去。保衛已經到手了幸福生活的本能,把鐵甲軍三百多名戰士緊緊的團結在一起。

堅持,堅持,再堅持!衝鋒,衝鋒,再衝鋒!殺敵,殺敵,狠狠地殺敵!

很好,非常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這裏的幾百韃子兵州州整隊,又接住圍攻鐵甲車的上百騎,七八百人馬顯得混亂不堪。這些蒙古兵還沒等鐵甲軍衝到,就像是被砸了窩的螞蟻般“哄”地一聲四下奔逃,使得武誠、武不慚他們毫不費力地就殺入中心。接下來,就是展開了一麵倒的屠殺,然後雙方開始三五騎追逐,十數騎奔逃地局麵。

天色已經不早了,再追下去就要摸黑走夜路,西北方的遠處,似乎蒙古人的援兵也開始有趕來的跡象。武誠下令停止追殺韃子的遊兵散勇,收集起隊伍回去休息。

經過清點,出來參戰的三百六十騎一個都不少,相對中午那一戰陣亡了二十多人的稍有缺憾來講,此仗可以說得上是勝得完美無缺。

到了戰車所在的山坡下,兩架車上的十個人早早就下了車等候,鐵甲軍的隊伍一到,戰車兵們在什長地帶領下向他們行禮,以表示剛才解圍的謝意並祝賀勝利歸來。

這時候,後麵又有如雷的蹄聲響起,戰車兵的什長朝武誠說了聲“將軍保重,”便下令回到車上準備戰鬥。

在鐵甲軍轉過方向欲待迎戰之時,武誠看到了一個令他此生難忘的場景。

雙方相距一裏,韃子兵激昂的號角聲連續響起,跑起了速度急衝而至的大約五六千蒙古鐵騎,在原野上表演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高難度集體動作:轉彎。

就像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鷹自由自在的任意飛翔,就像大地上**的河水酣暢淋漓的任意奔騰,來自草原上的蒙古鐵騎就像風一樣,於高速奔馳中,幾千人有如一個巨人騎士,幾千匹馬如同一匹巨大的天馬,他們動作如一,操控自如,以無可挑剔的絕世騎術在原野上畫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從鐵甲軍的側翼轉了個不太大的彎,如飛而去。

武誠和他的戰士們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驚歎,隨即就感覺不好了。一個騎士在高速飛馳中轉一個大彎比較容易,隻要你的騎術高超;十個騎士一齊在飛奔中轉彎也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隻要有十個高明的騎士就辦得到。不可能的是,幾千個人同時在高速奔馳中靈活自如地進行轉彎動作,沒有哪支騎兵部隊可能擁有這麽多技藝高超、膽大心細、配合默契的騎士,隻有蒙古騎兵可以。看似簡單的一個動作,幾千個人,幾千匹馬,不知道曾經為完成這個完美無缺的圓弧而付出了多少辛勞的汗水。

這裏,誰都不敢說一 包括武誠、武不慚這兩位鐵甲軍的主將在內 能在任選出十騎同行的時候,選定的十個人十匹馬可以做到韃子兵這樣轉彎。更不用說幾百、上千,以至於幾千人協同一致地做得這樣好了。

他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不可思議的戰術,不可思議的騎術繞過了鐵甲軍,象個武技高強的人用一把高高舉起的圓月彎刀,正劈向一個目標之時,突然發現這個目標是一塊了無生命,對他們無害的石頭,刀的主人將刀靈巧地收力,讓那把即將被石頭撞壞的刀子從頑石的邊上輕輕掠過,即省掉了無功的出力,又保存了利刀的完好。

武不慚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聲讚歎:“馬背上的民族!這就是馬背上的民族展現給世人的無倫騎術!”

有千裏眼的官長們都能看到,韃子們幾乎整個身體都懸在戰馬的右側,雙手牢牢的抱著馬頸,迫使奔馬傾斜身軀,扭轉奔跑的方向。這樣高速、高難度的集體行動,絕不容許任何一個人出錯。隻要有一匹馬傾斜角度過大而失去平衡倒下,則尾隨其後的人馬必然被絆,最終導致排成密集隊形的左右後方人馬在高速情況下連續撞擊摔倒,人員馬匹的傷亡損失,將是巨大得沒有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武誠和三百六十騎鐵甲軍戰士在原地不言不動的發呆,他們眼睜睜的望著韃子緊貼著自己的左翼絕塵而去,沒有作出任何行動,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行動。因為,他們沒有這個技術。

人們因為內心的震撼而忘了向這些韃子攻擊,那種技不如人的無奈和痛苦,讓他們剛引勝利的喜悅心情一下子化為烏有。

鐵甲軍上下全都明白,隻有三百多不到四百騎的鐵甲騎兵,麵對幾千這樣的蒙古鐵騎攻擊,別說自己一方是疲憊之師,也別說呆在原地不動被敵人衝撞是必死無疑的結局。就是四百騎鐵甲軍全都在,也進行衝鋒跑起了最快的速度,也不是這些蒙古騎兵的對手。

鐵甲騎兵們麵對眼前蒙古人的表演,也可以說是示威的場麵,一個個麵無表情,恍如視而不見,但他們心潮的起伏卻是翻騰不止。

許久,又過了許久,在一聲不知是誰發出的低沉且長長的歎息中,武誠與武不慚對望了一下,兩個人都看到對方眼裏有莫名的驚駭,也有剛才兩次戰鬥都沒遇上這支韃子騎兵的慶幸。更多的,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如果……將來——反正這些天是一定會——遇上了這支蒙古騎兵的時候,我們應該怎麽辦???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5
卷九 第二十二章


“轟隆!轟隆!”

巳時以後一直沒有動靜的鄔平城中,在這天將近晚的時分,竟然傳出了一陣巨大的炮聲,讓城西南戰場上的敵我雙方全都大覺意外。緊接著,“砰砰啪啪”較小的子母炮發射與爆炸聲也隨之相繼傳到。過了一會之後,戰場上特有的鼎沸 呐喊高呼、器械碰撞,甚至有人發誓說,刀槍入肉、骨斷肢裂的細小聲音也聽到了,絕非耳鬧而產生的幻覺柵柵諸般雜音也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微弱的聲息。

鐵甲軍的戰士們昨天聽過了一次,這時的炮聲入耳,就知道是城內的二十架大雷神又開始發威射擊了。隨著大雷神炮聲的響起,想想城北那裏已經渡過小清河的十多萬韃子聯軍,人們的心情顯得越發沉重:城北的蒙古兵可能為了配合城南這裏的戰鬥,也在天色入夜前開始攻城了,我方隻有不足七萬的總兵力,能與近二十萬人馬相抗嗎?!

這時候,蒙古鐵騎的彎刀陣中間弧部刀鋒已經越過了鐵甲軍,首先轉彎的隊伍前端和後麵的部隊幾乎構成了一個半圓。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會就此全部過去而組成一個完整大圓的時候,又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變化出現了。

依稀聽得韃子的騎兵隊裏有聲音了,隨即激昂嘹亮的牛角號出人不意地衝霄而起,突然之間掩蓋了如滾雷一般的馬蹄聲,再次響徹原野。

這種突如其來的號角聲,讓包括武誠在內地鐵甲軍戰士們都吃了一驚。

原就緊繃的心情更是多加了一把力,再來一次這樣地刺激的變故。也許會有人的心弦將因此而繃斷。

隻經過片刻的驚愕,人們全都升起一種解脫而又悲壯的明悟:敵人的號角已經吹響,與這支蒙古騎兵的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不必再等將來、以後了。

今天,也是現在,成立不到半年,人數隻有四百地根據地鐵甲騎兵。就要在鄒平縣城南的原野上,在與數十倍於己的蒙古鐵騎殊死戰鬥中,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轟轟烈烈地並射出最後的燦爛火花。戰士們都有一種拚一博死,死前必須將這支蒙古鐵騎拖下水的決心,即使不能把他們打殘,也要讓他折損部分實力。最起碼,必須盡展自己身穿鐵甲防護,擁有長短火銃的兵器優勢。怎麽也得把蒙古鐵騎的肉割下幾塊,讓他們難受、痛苦上好半天。

在武誠大聲叫出“準備戰鬥。各什鎖定各自地目標,瞄準了聽我的命令射擊!”地命令聲中,出人意料的變化突現。正左轉彎的蒙古騎兵後續部隊,並沒有向鐵甲軍衝來,而是毫無征兆的,如同四腳蛇感受到危險時般的突然斷開一截。蛇身繼續它的左轉動作,脫離了身體的後半截則自主自為地往右奔出。

與剛才朝左轉彎的前半部分圓弧一樣,韃子兵們用相同地速度。相同的弧度,相同的樣式右轉而出。蒙古鐵騎再次開始的表演,以其完美的轉向,完美的圓弧,完美的騎兵戰士,展示在與其對敵的觀眾麵前。

不久,兩個半圓的韃子兵全部過完,停在鐵甲軍前一裏多的最佳衝鋒地點,由左右相隔一裏許地兩個圓形很快集中、轉變成兩個衝鋒陣式。中間的位置上,則由另一彪韃子兵馬占據。上百麵旌旗在西北風的吹拂下飄展開,讓人能從千裏眼中看到最大的一麵紅底大旗上,繡有個黑色的、展翅飛翔的大鷹。

從敵方列出的三個陣式前不停的有數十騎奔走來去的情況看,他們很快就要開始進攻了。

雖然不知道韃子們為什麽沒有衝上來就立即進攻,而是先期采用示威性質的表演,此後又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來進行恐嚇。武誠輕輕地罵了一聲:“這些韃子發死潮了麽,他們究竟搞什麽名堂,難道說……”

武誠似乎想到了什麽,陡然間臉色一變,朝族弟揮揮手,臉沉如冰的低喝了一聲:“該死,他們想學我們的樣圍點打援呐,不但妄圖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將我們一鼓而下,還要將我們的援軍全部吃掉。哼,我的鐵甲騎兵可是塊硬骨頭,包保讓你們咬得牙崩嘴裂!傳令,準備戰鬥。

告訴戰士們,盡我們的最大努力,支持到局主派鐵甲車來救援。否則,我們這幾百人的鐵甲軍非但一個也逃不回去,還會連累到來援的兩軍輕騎兵及其他步兵。”

正對著西北方,距離敵軍一裏半,武誠騎馬站在隊伍最前列,冷冷的望著飛馳而來在自己麵前表演急轉彎的蒙古鐵騎。他身後的三百六十名戰士已經在副將武不慚的指揮下,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動陣形,方向正好對著西北方。

黃筍生他們的兩架鐵甲車這時也將騾馬套好,一晃一蕩地行到武誠他們的方陣前麵十多丈處停下,明顯是要用這兩架戰車先擋一擋韃子兵的衝鋒,好為武誠的騎兵爭取哪怕稍微多一點點的時間。

“將軍,防禦陣式擺好,可以拚死一戰了。”

聽到武不慚的報告,武誠頭也不回的一躍下地,大喝:“下馬,以步戰的方式布陣防守。”

二百匹戰馬被蒙住了眼睛,以釘在地上的小木樁係牢,作為第一道阻擋敵人騎兵狂猛衝勢的**障礙。其他披著鐵甲的戰馬被一二十匹的集中到一起臥伏在地上,組成一道道由馬體構成掩體。由臥伏戰馬構成的掩體在六七十丈見方的麵積上以圓弧狀錯落排開,掩體後的戰士們拍著心受的戰馬安撫它們。部分人取出火鐮、火石和火折子打火將棒香點燃;另部分人快速取下馬包內釘好木塞,作為小甩手雷用的雷火箭鏃,檢查木塞的緊固程度和引線。不消半刻時辰。做好了所有地準備工作後,大家都將子彈帶放到麵前。再一次查看各人的長短火銃,就等韃子地騎兵前來衝陣送死了。

蒙古兵還沒來得及衝鋒,他們的三個戰陣內和前後左右突然升騰起上百個煙團,遠遠看去被裹在硝煙裏的韃子兵人馬晃動中一片混亂。

吃驚的鐵甲軍騎兵這時才發現,剛才忙於布陣禦敵而沒有注意到,左右兩個戰車群已經在民夫和護衛隊的幫助下,前進到車上子母炮能擊中蒙古兵的射擊範圍之內了。

蒙古兵的統帥倒也幹脆。才受到一輪炮擊,就將花了那麽多精神力氣地準備完全放棄,所有韃子兵在同一時間全部後撤,不消片刻就走得一幹二淨。據跟蹤偵查硬探報回來的消息說,韃子兵全數退到鄒平城西南角的泥井村去了。

小山上的應傳賜一直關注兩翼山下的戰況,在正麵的敵人敗走時就急令兩哨子母炮隊,將他們各自的火炮搬移到能掩護鐵甲車的山坡上。

先是,看到山下左側進攻地蒙古兵被戰車阻擋。消耗了他們大量箭矢後,又給從山背突然衝出的黑甲軍騎兵衝突斬殺。在韃子將要把鐵甲車掀翻之時,正好子母炮也在第一道戰壕後設好了炮陣,恰恰用霰彈將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知道了右翼地敵人也被自己方麵以同樣的方式,以兩軍輕騎擊潰退了回去。看清遠處的蒙古兵已經退到五六裏外,總算鬆了一口氣的應傳賜這才找了處土墩坐下,讓又痛又麻的雙腿休息,也讓焦急的救護兵為自己割開右肩上的衣服,挖出釘在骨肉裏的那個箭頭。

早就在山後民夫營內等待多時地兩千多民夫。在得到可以去清理戰場的命令後,全體蜂擁出動,再一次進行他們預定應該由他們去做的工作。

眼看天將近晚,處理好了箭傷的應傳賜無聊地拿起千裏眼朝前方戰場上看。

左側來進攻的韃子被兩架鐵甲車擋住糾纏了一會,又被突然出現的兩軍護衛隊輕騎兵衝擊,他們的大部留下六七百具人馬屍體和一百多匹戰馬潰敗逃去,騎兵們在張全忠等幾位將軍的率領下又轉回山後養精蓄銳了。西北麵七八裏外本方的鐵甲軍,圍剿韃子殘兵的戰鬥已經進入尾聲,各哨已經聚集在一起回頭向南圍堵。更遠處“看到更遠處情況地應傳賜身軀一僵,向站在身後的一個親兵吩咐道:“快。去請局主到山上來,告訴他說前麵的情況不大妙,似乎有大批敵人正趕來這裏,我們圍剿殘敵的鐵甲騎兵可能會吃大虧。”

戰鬥一開始就讓親衛們苦苦攔在山後,打退敵人的進攻才到山上來看打仗的林強雲,此時正走到山頂,和幾個負責屠宰的民夫邊走邊閑聊。

聽說前麵有緊急情況,匆匆取出他那具特大的千裏眼一看,能見到的遠處,不知道有多少數量的韃子騎兵,以鋪天蓋地之勢像大片黑雲般,似慢實快的朝這裏湧來。林強雲臉上變色,語聲急促地吩咐道:“快,立即命令王寶率他的裝甲車隊趕到鐵甲軍右翼,到達後馬上突擊進攻。命令羅家旺,率所部鐵甲車趕赴鐵甲軍左翼,一到就向韃子攻擊前進。還有,戰車的速度太慢,動員各陣地上的民夫幫忙推車,一定要在韃子兵發起衝鋒前先一步將他們擊潰。”

幾組跟來的旗號兵這下有了用武之地,他們跑到山頂,先朝接收旗號的方位射出一支綁有火藥紙筒的旗花箭,再按局主的命令連連打出旗語。

……………………

阿爾撒半個月前,被這裏南人中最大的“那顏”(蒙古話:官人,貴族,這裏是長官的意思)看上自己養馬之技,也是幫著照看一條極像過去自己在草原上養過的牧羊犬,因此而得到這位“那顏”大人的歡心,被馬場的主人送給了這一帶最年輕、最大的林飛川那顏。

阿爾撒並不介意自己這樣被主人送來送去,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活環境會有什麽多大的變化,他在草原上地時候這樣的事情已經看得太多了。戰敗後成了勝利者地驅口。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就已經注定:自此以後便是沒有了自我的奴隸。作為奴隸,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希望能成為主人的孛斡勒。是的,就是孛斡勒,最好是貼身服侍主人的孛斡勒。經常換個不同地主人,對所有的驅口來說,這是常有,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過,在阿爾撒最初聽到牧場主人說。自己今後將跟著別人稱之為“局主”的那顏時,他還是有一些疑慮,怕的是新主人隻叫其貼身服侍而不讓他養馬了。但隨即他又旦然對之,無論到新主人那兒做什麽,都是驅口們應該做的,哪由得一個奴隸隨著性子挑三揀四啊。

說心裏話,阿爾撒對自己成為現在這個主人的驅口,非但不覺得反感。反而還挺得意的,因為他是南人中最大地那顏啊。按阿爾撒的理解。新主人林飛川那顏,應該是山東這裏南人地“汗”,或者說是“可汗”。照草原上的規矩,主人的地位越高,他家的孛斡勒能過的生活也就越好,有機會的時候還會得到主人的各種賞賜,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擁有屬於阿爾撒私人地孛斡勒呐。

這些天,阿爾撒很是鬆了一口氣。主人還是叫自己負責養馬,並讓那條長得極為高大威猛的大狗——它叫什麽來著……哦,主人叫這條狗辦大黃”——也和自己一起,真是太好了。可惜的是,無論阿爾撒用上什麽方法,大黃對主人還是比對自己更親,更聽主人的話,它一看到主人就搖頭擺尾地跑過去和主人親熱,對主人的話可以說得上是“言聽計從”。

就阿爾撒這些天的觀察來看,不僅是大黃這條狗了。就算是這裏的所有南人那顏,都可以說得上是對主人恭恭敬敬,“言聽計從”呐。

主人也確實是有令別人絕對服從他的本事,其他的人是怎麽樣誠心服從主人的,阿爾撒不知道,但他自己卻是在前幾天地一件事中,對主人死心塌地的心服了。

記得那是十天前……也許是十一天前罷,愛馬如命的阿爾撒正為一匹曾經受過輕傷,因為沒及時救治拖了半年才死去的戰馬,與一個肉鋪裏的夥家爭執。阿爾撒按自己的意思,要把這匹為了它的主人而死的戰馬拉去好好埋葬,堅決不肯讓肉鋪的人把馬拉去宰殺。阿爾撒認為,隻有這樣愛惜所有的馬,和人一樣有靈性的馬才會把人當成它的朋友,才能為主人們出盡死力。

剛好林飛川那顏從馬廄外路過,問清了事情的經過後,尊貴的、威嚴的,但是又非常好心的主人並沒有處罰可憐、倔強的阿爾撒。而是用一種與家人說話般的和藹語氣,說自己並沒有錯,隻是因為和漢人對待耕田的牛一樣,太愛戰馬了。然後主人向自己講解了許多不能讓這匹馬的肉浪費的道理,並答應把馬皮留下作為紀念。這些,都使受驚的阿爾撒在誠惶誠恐中隻有跪下磕頭的份。在阿爾撒的意識裏,要做什麽事情,隻要主人一句話就完了,哪有主人會對孛斡勒這樣說話的呀。

第二天,主人林飛川那顏來找自己的時候,驚惶失措的阿爾撒很久才弄明白,主人不是來處罰自己這個不聽話驅奴,而是來向他討要馬尾毛,說是用一些馬尾做一個什麽琴的弓弦。

當天入夜後,主人就拿了一把比草原上的馬頭琴小了很多的琴,坐在院子裏拉出極為美妙的琴音,唱出了非常動聽的歌聲。

主人唱的歌阿爾撒懂得不多,他隻記得最動人心弦的兩首,唱的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為什麽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麽還不到來喲嗬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隻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主人先唱的這首歌,讓阿爾撒想起了曾經的戀人地萬圖格,那個差一點就成為自己妻子地美麗姑娘。他們兩個人也有過到草原深處沒人的地方約會地經曆。也有過等待戀人前來相會時的焦急心情。正如歌中所說的一樣,隻要你耐心等待。心上人人兒就一定會前來的……

另一首歌也具有草原風情: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

白雲下麵馬兒跑

揮動鞭兒響四方

讚歌更嘹亮

要是有人來問我

這是什麽地方

我就驕傲地告訴他

這是我的家鄉

這裏的人們愛和平

也熱愛家鄉歌唱自己地新生活……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主人唱出的歌聲真好聽,這兩首歌唱得真好,含帶著大草原上的韻律,雖然歌裏說的那個什麽席啊、黨啊的阿爾撒聽不懂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這是漢人的東西,自己聽不懂也很正常,而且並不妨礙他引發心中的鄉情,淚流滿麵地痛哭失聲:這位善良地主人。真是明白我們這些來自草原的孛斡勒地心啊!有這樣的主人,我阿爾撒永遠都不會背叛他,願意永遠都做他的孛斡勒!

阿爾撒回到自己的屋裏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歌裏唱的話,心裏總是覺得主人的歌並沒有唱出草原人真正的心聲。草原是我們值得驕傲的家鄉,我們也熱愛家鄉沒錯,但草原上地人可不是個個都愛好和平的,否則的話。哪裏會發生這麽多人死於非命的戰爭,我的部落又怎麽會被大汗的軍隊消滅。我的父母雙親又怎麽會被殺,我的兄弟姐妹怎麽會被人擄去做驅口,至今都得不到一點心他們的消息,我心愛的地萬圖格又怎麽會被別家地主人搶去成為他們的女奴呢?

不過,阿爾撒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隻能將這些話深深地埋藏在心田裏的最底處。

第二天,主人聽說自己聽到他的歌唱後曾經哭過,特意派人來告訴自己說。這種用南方海邊的半個小“椰子殼”和“胡桐胖”(泡桐樹)

做的琴叫做“板胡”,用它自拉自唱的那兩首讓阿爾撒聽得哭倒在地的歌曲,的確是草原上的歌,叫做《敖包相會》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主人真厲害,他唱的歌聲最能打動人的心!”阿爾撒隻是從眼睛裏露出對主人的拜服,朝那個叫盤國柱的將軍說了這麽一句話後,就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跟主人來戰場上的阿爾撒真是大大的開眼了,他沒想到步兵對於騎兵的仗,還可以這樣打的。

主人自己被那些漢人孛斡勒  親衛 拚命勸說。隻好留在山背後的營帳裏,但他並不反對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到山頂上去看打仗。

阿爾撤也沒有讓主人失望,差不多一個下午都忙著從山下跑到山上,看了一會打仗的情況後,又從山上跑回山下,用他不怎麽流利的漢話結結巴巴地向主人報告戰鬥的進展。

阿爾撒跟著主人一起到山坡,聽主人和那些操控會噴火發天雷車子鐵管的漢兵說話,不時的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伸出手去偷偷輕觸最下麵的木頭輪子。其他的架子和架子上麵放的鐵管,阿爾撤可不敢去摸,他害怕這個怪東西被陌生人觸摸後會生氣,將給冒犯它的人帶來嚴重的傷害。阿爾撒雖然自問對主人很忠誠,但這種如神似妖般的古怪物事,他認為還是少去惹它,不要去觸怒它以策自身安全的好。

剛走到山頂,就有人來向主人說了些什麽話,致使主人站起身拿出一個比馬蹄還大的銅管,拉長了對著遠方的蒙古大軍看了一會,緊接著就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聽主人的話聲顯得緊張而急促,阿爾撒知道天瞄山號這裏可能還有一場仗要打。

阿爾撒的眼睛非常銳利,在草原上的時候他就能看清、分辨出四五十丈高空中飛翔的,是大雕還是其他種類的鷹鷂;能在一百個馬身遠的地方看到狐兔甚至很小的草鼠,指示給箭法準確的同伴射獲。現在,他看到了大汗地軍隊黑壓壓一片向這裏衝來。人數不是很多,也就一萬來騎的樣子。進攻也不是很快,還要再過一些時間才能達到衝鋒地速度。

但阿爾撒不明白,有那麽厲害兵器可以打敗大汗騎兵的主人,為什麽看到大汗的騎兵時,臉色會這麽蒼白,神情會這麽緊張。

“阿爾撒,你知道一些蒙古騎兵的情況。把這個千裏眼拿去看看。”主人將那個又長又大的銅管遞到阿爾撒的手上,又掏出一個隻有一半大的銅管,一臉嚴肅地吩咐說:“看清楚了就告訴我,快速前進時還能保持如此整齊地隊形,又帶有這麽濃重殺氣的騎兵是那一位蒙古將軍率領的。”

十數裏外,剛才隻能看到大群奔馬和騰起的塵煙,一旦從這個叫做“千裏眼”的銅管中看去,馬上就把距離拉近了。那麽遠的人馬。從這個寶貝中看出去,就像他們在百十丈之內的地方奔馳一樣。像箭一樣快速前進的戰馬。馬背上伏著地騎士,騎士身上朝後飛揚的衣砲,最前麵那幾十匹馬蹄下向後飛濺起來地草屑、沙土、泥塊,還有一隻嚇傻了的野兔,跳起來逃命時被撞得飛出數丈,兔眼中那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都能看得見。

差點把這個寶貝失手掉下地去的阿爾撒,激動得用發抖的左手往嘴角抹了一下。沒再理會擦掉後又流出的口水,喃喃向他所信奉永生的天神禱告:“長生天啊,你保佑我的主人永遠平安,我阿爾撤願意子子孫孫都做主人地孛斡勒,願我的主人全家長壽……

嘿,這支軍隊不知道是那一家萬戶的,也不知道他們的萬夫長是什麽人。從這批人馬前進的速度和隊形上能看得出,這是一支經曆過多年征戰的百戰雄師,是一支真正的騎兵精銳。

不久,阿爾撒將銅管抬高了些微。飛揚的塵土中一麵紅底藍邊的大旗出現在視野裏,用雙手輪換著擦擦兩眼,再仔細地一看,驚叫了一聲,用蒙古話大叫道:“黑飛鷹!是黑鷹戰旗”那是黑鷹鐵騎的戰旗啊……”

聽到阿爾撒有點要哭出聲地尖叫,林強雲伸出左手擋住了千裏眼的鏡頭,待他放下後問道:“你說什麽,能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話講給我聽聽。”

阿爾撒“是,是。高高在上的、尊貴的主人!前麵衝來的軍隊,是……是斡陳別乞的黑鷹鐵騎……”

“斡陳別乞?這個又是什麽人,是斡陳那顏的兄弟?他們是一家人麽?”林強雲聽到又出現一個新名字,不由奇怪地問道:“這人是你說的黑鷹鐵騎的主帥嗎,黑鷹鐵騎又是支什麽樣的軍隊?”

阿爾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上下牙抖動“得得”作響,腹內翻騰不息,有種馬上就要作嘔的感覺。他艱難地吞下一口大量湧出的涎水,連著急喘了幾下,這才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主人說錯了,斡陳別乞就是斡陳那顏,他們是同一個人用的兩個名字。在我們蒙古話中,斡陳才是這位大帥的名字‘那顏’是大官、貴族、貴人的意思,‘別乞,是官名,就像以前木華黎被成吉思可汗封為‘國王,一樣的官名,不過,別乞,沒有‘國王,那麽大,是比國王小一點的大官。但‘別乞,這個官可比萬戶的官要大很多,管領的百姓也比萬戶管的百姓多得多。”

“斡陳別乞……啊,也就是斡陳那顏,是這支黑鷹鐵騎軍的大帥……”阿爾撒說到這裏就停下了,顯得有點心神不寧,眼珠子直視著遠方天空定定地一動不動,似是在極力回想他深藏在記憶裏的什麽事情。

林強雲也不去打擾這個蒙古人,隻是饒有興趣地對一身漢裝,再沒多少臭味的阿爾撒上下打量。

隻見阿爾撒臉上的神色不住地變幻,忽而露出一種小孩對父母親人的依戀,忽而現出一種與同齡人一起遊戲的歡快,後片刻則有對異性的渴望、向往,再下來是受到什麽委屈的憤憤不平,最後卻現出了一副驚駭無倫的恐懼,還有失去了全部,自此以後聽天由命任憑別人擺布的心灰意冷。

隻是這短短的片刻間,這個隻有二十多歲地年輕蒙古人,他臉上神色的變幻。就像是經曆了數十年地雨雪風霜,走過了數十年的人生道路一般。

良久。阿爾撒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努力平穩自己的聲音語調,用還有點微微發抖的顫音說:“黑鷹鐵騎,是我們蒙古大汗的所有軍隊中,六支最能打仗、最勇敢、最厲害、最喜歡殺人的騎兵之一。

我的部族……我地家人……我的地萬圖格啊……她,她也被黑鷹鐵騎……噢……我的地萬圖格……”

阿爾撒的語聲由輕而重。由小而大,表現出來的情緒也由不波的水麵,而至水花漸起,直至後來浪潮滾滾,這下他講到小地萬圖格”四個字後,再忍不住情感的宣泄,不顧有那麽多人在旁,“通”地一下跪倒在地。雙手抱頭鑽在草叢內放聲慟哭。

眼急手快的山都一把撈住阿爾撒失手掉下地千裏眼,淚眼汪汪地蹲下身。聳動削瘦的肩膀陪著這個蒙古人一起傷心。

由於阿爾撒哭得昏天黑地,林強雲沒法問出另外其他五支蒙古鐵騎是哪些部隊,心想反正以後還有地是時間探問,便從山都的手上拿過千裏眼,再對原野上察看。嘴裏一邊自言自語:“黑鷹鐵騎,這就是連蒙古人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鷹鐵騎?!哎喲,他們轉彎了……咦,這樣多人馬也能走得如此整齊……嗬!黑鷹鐵騎……”黑鷹鐵騎!果然不愧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愧黑鷹鐵騎!唉,我們的騎兵、鐵甲軍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唉!

使林強雲感到稍微放下點心的是,城東北立好柵寨的嚴忠城軍新營地,在午後得到兩哨子母炮隊到達助守後,王寶地裝甲車隊就抽身趕過這裏來參加圍殲這批韃子兵了。

此時,接到命令的王寶裝甲車隊已經到達鐵甲軍布防的陣地右側,羅家旺也率領二十架鐵甲車到了這個山頭前麵,兩個戰車隊都可以馬上展開攻擊行動了。

下達讓兩個戰車隊開始向蒙古兵攻擊,韃子很快就退走後,林強雲總算是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

城東南的阻擊戰打得風生水起的同時。雙方的斥候與硬探在鄔平城北的這數十平方裏的原野上,展開清除對手的你死我活小規模廝殺。這種斥候與硬探間地格鬥拚殺,雖然沒有戰場上兩軍對壘的那種浩大和慘烈,但其中博殺的血腥與從敵人口裏問出情報的手段之殘酷,卻也不是戰場上那種一刀一槍拚命,隻以殺死敵人為主要目的的戰鬥所能比擬的。

經過一天時間的準備,造出了部分急用攻城器械的蒙古軍終於在申時左右越過了那道廢堤,幾族聯軍提心吊膽的一步一探前進,好不容易將各軍間雜的十多萬混合人馬推進到距北城牆一裏半外,列出強攻城池的攻擊陣式。

今天一大早,闊闊思得到報告說,從東平府來的嚴實部下二萬五千漢軍叛出,投到南人那兒去了。隨著這些漢軍的背叛,也帶走了他們經過一夜砍伐的木料,使得這一帶能用的樹木材料大為減少。這就讓闊闊思這個一軍主帥不得不放棄了在攻城的同時,另外用部分木材搭橋,同時去取長山城,得手後再用長山縣擄來的漢兒丁口回頭攻擊鄒平城的打算。

“哼!沒有漢兒驅口我也能將這個小城攻下。”報告情況的斥候出去後,命令派出二千契丹軍去營地個列陣攻擊南人,其他剩下的漢軍、契丹軍、女真軍全部出動砍伐木料,準備袋子,午時以後出發攻城。

闊闊思凶狠地重擊臀下的獸皮褥子,壓住心中的憤怒輕聲咒罵:“該死的漢兒,該死的嚴實……我那個外甥……大汗,就是不該聽信耶律楚材那個契丹狗子的話,放著這麽多漢兒不殺,說什麽要‘……讓漢兒為我們種田、做工,然後再抽這些人的稅。’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遲早有一天我要將這個亂出主意的契丹狗子廢了,再把漢兒、南人、女真人都統統殺光,讓中原大地一律改成我們偉大蒙古人可以隨意放牧的肥美牧場。”

過不了多久,估計若是天晴的話,太陽已經有半天高了,闊闊思又得到派去挑戰的契丹人敗回的消息。報信的人說,南人這次打敗契丹人的,是數十個黑色、有黃色條紋,會自己走動,並能噴火、會冒煙、打出天雷的大箱子。而且,漢兒叛軍和南人還膽大包天,竟然在大營五裏外的河邊準備安營紮寨

要在大營外紮寨,這不是對著闊闊思的臉狠狠打上一巴掌麽,這還了得!再次將全部契丹軍派出去,另外還加了兩個蒙古千人隊負責衝陣,一定要把南人和叛軍全部趕走。

“又是天雷!?從那天在老僧口鎮被南人夜襲後,一向無所畏懼的蒙古勇士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害怕了。”闊闊思歎了一口氣,揮退幾個專門侍候自己的男女奴隸,呆呆坐在獸皮上暗自思量道:“不行,現在一定要將這個鄒平城打下來,把這裏所有的南人殺了,奪下他們那種會發天雷的兵器。即使我們一時間不會用那種東西,也要送回去給‘也可兀蘭,這個已經成為蒙古人的漢兒,讓他依樣造出相同的兵器,然後教會自己的勇士使用。隻有這樣,才能讓我的戰士們恢複繼續戰鬥的勇氣。”

這個也可兀蘭是個能幹的漢人啊,也是長生天賜給偉大無比的成吉思可汗地一份珍貴禮物。想起過去 想起來了,那是在豬兒年(1215年)罷,那時候還是叫做孫威的這個漢人,隻是一個小小的漢軍千戶,後來因為進獻了一種稱為“蹄筋翎根鎧”的鐵甲給成吉思可汗而一下子竄起來了。

得到了“蹄筋翎根鎧”並親自用弓箭試射,發現連最強的弓也不能將這種鎧甲射透之後,可汗很高興,親手給孫威佩戴金府,授予他順天、安平、懷州、河南、平陽諸路工匠都總管,還賜給他一個蒙古族的名字——“也可兀蘭”。

後來,可汗還經常向自己這些領兵打仗的將領說:“能捍蔽爾輩以與我國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爾輩言不及此,何也?”

不過,這個也可兀蘭也有他的怪癖,每次隨軍作戰以後,他總是要從各部軍伍討要去許多將馬上被殺掉的漢兒,不管這些漢兒是做什麽的,他都告訴各軍的千夫長、萬夫長們說,他所要的人都是可汗叫他搜羅的工匠,讓很多冒犯了蒙古大軍而應該殺掉的漢人活了下來。

唉,可汗相信這個漢人,他又確實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鎧甲,所有蒙古將領都希望得到他製的鎧甲,以便在戰場上更好地保證自己生命的安全,實在是不能駁了此人的麵子。沒有辦法,少殺些漢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今後做出來的好鎧甲能分給自己一副就行了。

“天雷啊天雷,你到底是種什麽樣的兵器,一下就可以打死那麽多人,害得我們的蒙古勇士死了如此之多,連‘蹄筋翎根鎧,都擋不住,我那個兒子也死於這種兵器之下。南人,你們這些可惡……也許還有點聰明的南人,怎麽會做得出這樣厲害的兵器,實在是太不可思義了!”

闊闊思心裏不住的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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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6
卷九 第二十三章

確實,這些天來,人們一聽到那種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生長的草原上一樣,必定掩住雙耳屈身跪倒爬伏在地,或者藏身在帳篷裏不敢外出,借此來躲避天雷的轟擊。已經許久都沒人注意過的一些錯事,也在這時被發掘出來。很多人這幾天忽然想起,自己到了中原以後,因為生活過得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曾經、時常把酸馬奶、淡奶或其他酸奶灑出、或傾倒在地上。有人也想到,自己曾經把幹**(蒙古人食用的牛奶幹:提取奶油充分發酵後煮至凝固,曬幹成塊貯存,以備缺奶時食用。食時將這種奶幹置於皮囊內溶解後飲用。)

和米穀類的食品隨意丟棄,有的人甚至吃驚地記起,有好幾次把酒——記不清是什麽酒了——也因為“不小心”而潑灑了。當然了,“不小心”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到底是故意將酒倒掉,還是真的因為酒後失態而不小心,誰也不敢說出真正的實情。結果是,不管是私下裏或是在公開的場合,大家都眾口一詞地咬定說:肯定,而且是絕對地肯定,完完全全是由於“不小心”,才讓酒灑落到地上去的。

草原上所有的遊牧民族——不管他是貴族也好、百姓也好,還是奴隸也罷——都相信這樣的浪費行為,將可發長生天的震怒,很可能會使閃電打在他們所養的牧畜——特別是賴以乘坐的馬身上。如果將酒也灑了,就將會發生更為嚴重的後果——閃電一定會打在家畜、家裏地帳篷上,甚至還可能擊在其本人身上。被雷電擊中的人會變成一團黑色的焦炭死掉。

不好地消息連續由斥候報回闊闊思的“牙帳”,叛出的漢軍竟然和南人一起將兩個千人隊的騎兵消滅了六七百人馬,契丹軍也隻剩下三千多人了。

“看來。南人是把他們的所有天雷兵器都搬到這裏了,否則如何能在這麽短地時間內殺得了我的七百多騎兵。”闊闊思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出帳篷外。

看到從稀疏的小樹林上空由西邊飄過來一團特別黑的雲朵,闊闊思的耳中能聽到這朵黑雲撕裂空氣的淒厲叫聲。這種淒厲刺耳地聲音讓闊闊思大帥心跳加快,思緒紊亂。覺得十分不吉利。他曾經兩次聽到過這樣不吉利的聲音,都在當年發生了對蒙古國極為不利的大事。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是在九年前的羊兒年(登未年1223年)初,就是那一年夏四月,被成吉思可汗封辦國王”的木華黎。在進攻金國渡過黃河到聞喜(今屬山西)時病死於軍中。第二次聽到這種聲音則是在五年前的豬兒年(丁亥年1227年)春天,那年成吉思可汗在征西夏途中,也是到了夏天的七月初五壬午日可汗得病,到了七月十二的己醜日就不治死去。所以,闊闊思此咧又聽到這種聲音後,頓時覺得心煩意亂,有種大禍將至的感覺,心裏不住地思忖:“又一次出現這種妖魔吼叫似地怪聲,我們蒙古國今年會死掉什麽重要的人物呢?!”

闊闊思心情很沉重。這次奉命出兵征伐金國,他們兄弟的左手軍——東路軍,雖然包括色目人、契丹人、漢人、女真人一起,總共召集了十多萬軍隊,但蒙古兵卻是隻有兩萬六千騎,其巾大部分——兩萬餘人——都是從草原上征集來的沒打過仗的新兵:真正說得上真正具有戰鬥力的,則隻有六千跟隨他們南征北戰多年的精銳“黑鷹鐵騎”。

大草原經過這麽多年的征戰,真正地蒙古人已經不多了。此次征來兩萬餘人的新兵隻有不到一小半是蒙古族的年輕戰士,其他人全是早年攻掠各地時擄來壯大族群的各族孩子了雖然經過了十多年的草原生活後,他們可能會將過去的事情忘掉,但誰能保證這些長大了的孩子能將財產被掠奪、家園被焚毀、父母親人被屠殺、自己也被擄到苦寒的地方成為奴隸的事情呢。

別說是這些對高貴的蒙古人有殺親毀家深仇大恨地奴隸兵了,就算是那些真正的蒙古族戰士,闊闊思和兄長斡陳那顏也不看好他們的戰鬥力。草原上已經平靜了這麽多年,沒有經過戰爭錘煉的戰士,在戰場上是很難有多大作為的。

表麵上,闊闊思對叛逃離開的二萬多漢軍不放在眼裏,但他內心深處還是很在意這些軍隊去留的。原因無它。蒙古人上至大汗,萬戶、千戶,下至中下層將帥,千夫長、百夫長,大家都很清楚,要在中原大地上進行攻城掠地的戰爭,最好用的並非色目人,雖然他們會造威力很大的攻城利器回回砲,但他們除了會造砲及無所不用其極地櫻取錢財這兩項外,有的是其本性中天生的貪婪,其他則一無是處。至於契丹人、女真人也不被蒙古高層看好,一則他們族群的人數並不是最多,數量上不占優勢。二來到了漢地享慣了福後,其戰力退化得厲害,不僅野戰不是偉大的蒙古勇士之敵,連守城也靠的是漢人,攻城更是不用想指望他們了。再者,這次南征作戰的目的,還是滅亡女真人自己的國家,怎麽能指望女真人會心甘情願地打自己同族,為了滅掉自己的國家出力呢?!

蒙古的高層、貴族們和闊闊思一樣,他們的心裏都很清楚,要想在中原的所有戰爭中取得勝利,隻有依靠人數眾多,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漢人,才是最正確的戰略。

漢人,漢人不但是善於守城的最好軍隊,反過來說,漢人的攻城之術也是天下無雙。同時,漢人又是最聰明、最溫順、最多能人、最服從命令、最能吃苦耐勞、最能忍受苦難,在惡劣生存條件下還能壯大發展的一個民族。更有一點讓蒙古人堅信,要打下漢人的江山必須依靠漢人才辦得到。那就是:漢人地腦子全都壞了,即使不是所有的漢人腦子壞掐但壞了腦子的漢人也是占其人口地九成九以上。否則。為何對著過去的契丹遼國,現在弱不禁打的金國都是一觸即潰。

經過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的征伐,幾乎蒙古的那顏們都有一個共識:隻要好好利用投降地漢人首領、高官,給這些人一點甜頭好處,甚至隻要能允諾保證他們的原有地位不被改變。這樣的人就會為大蒙古管理漢兒、南人驅口,驅使所有的漢人為新主子征服天下出力。

現在,各地征集來的漢軍隻剩下不足六萬,要從山東行省這裏一路打到金國的汴京去,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一點呐。看來,這一路去還是和兄長商量一下。應該把漢兒也好、南人也罷,全都一古腦兒地擄到軍中,用這些驅口充實軍力,才有很快打勝金人滅掉金國地把握。

值得闊闊思慶幸的是,他們兄弟倆賴以征戰天下,賴以保命的**,數十年來征伐天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精銳部隊——黑鷹鐵騎——還在。那天老僧口鎮的南人夜襲、昨天被天雷打擊,直至今天被南人消滅的騎兵戰鬥中,黑鷹鐵騎都沒當在刀口浪尖上。避免了這麽多次的戰鬥,保持了這支鐵騎的完好無損。

闊闊思和斡陳那顏兄弟倆約定好今天要在鄒平城會合,他們原先的計劃是兩路夾攻之下一鼓而奪取這個小城。

即使是有兩萬多漢軍的叛逃,闊闊思也還是決定按原計劃在今天向鄒平城發起進攻,以策應斡陳那顏地一萬七千鐵騎,讓他們能出其不意地將南人的糧道切斷。如果有可能的話,兄長或許會先打到小清河支流的對岸去,將長山城的漢兒擄來協攻鄒平。

這樣做的好處有二。一是可以解決目前糧草不足的困境,二則自己這方的兵力會像滾雪球般地越來越大。

闊闊思的十來萬大軍在鄒平城下排開,從東到西有六七裏的寬度,他們的後隊因為城下已經沒有位置列隊了,還在廢堤北麵作為預備隊呆著。

眼見這一片土地上旌旗飄揚,人海如潮,場麵頗為壯觀,闊闊思前後左右看了幾眼,心裏十分得意。

兩支向東、西城繞道去包圍的漢軍、女真軍,受河道土南人戰船用天雷轟打。又有南人的步兵躲在他們挖出的土溝裏阻擊而失敗了。所以,身為一軍主帥的闊闊思下令那兩軍都撤回來,把主攻方向選在鄒平城北門與北門上的破敗城樓。

這幾族的聯軍中,隻有史家派來地“黑軍”是配有大量弓箭部隊的步兵,雖然所有的輜得糧草都被南人奪了去,但帶過河的箭矢合在一起也還有數十萬支,足夠進行幾場大規模的攻城戰了。

闊闊思的大手一揮,命令各軍準備進攻的牛角號吹響。

“黑軍”的部隊開始展開陣形,弓箭兵和刀牌兵開始向前推進,方陣後麵的突擊步兵每十個人一組,攜帶三四丈長的登城梯。每個登城雲梯後邊,跟有二十人的突擊小隊,這些小隊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便於攜帶登城的小盾,人人眼裏透露出惶恐、不安、無奈,但他們臉上卻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

陳金貴從早上起就看見許多色目、女真、和漢軍跑到廢堤上左看右看,然後聚在一起對著這裏的城樓指指點點,也不知在商量什麽。因為他得到的命令是非有大隊的蒙古兵出現在射程內不打,所以他這位掌控著二十架大雷神的炮隊部將,隻好無聊地到城牆上走來走去的閑逛。

下午,數十個韃子騎兵分散在很開,押著一些看來像是漢軍的士兵,在子母炮射程範圍外開始挖土裝袋,然後一袋袋的碼在附近。

陳金貴覺得不對勁,隨即讓人去請來了都統。

換上了一身戎裝的陳君華,穿了黑色的鎧甲,戴上黑色地頭盔。手持黑色的鋼槍,大踏步走過來。

聽了陳金貴的報告後,陳君華先趴在城牆垛上看了一會。才問陳金貴:“金貴,你覺得韃子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嗎?”

陳金貴望了望陳君華胡子拉碴地臉,發現他臉上很嚴肅,但眼睛裏的笑意卻是很濃,知道都統是在考自己。思索了一下才說出了心中的答案:“蒙古人用土袋無非就是用來填平三丈寬的護城河,看那些已經裝好土袋的數量體積,他們有可能會連夜攻城。屬下想,這與被局主堵在城西南地韃子兵有關,大約是希望以攻城的行動來牽製我們的兵力,使兩股韃子盡快會合。”

陳君華想都不想。笑道:“你分析得不錯,目前兩處的蒙古兵僅相距不到二十裏,但因為鄒平城外的所有地方都在我們的有效控製之下,再有應家和丁大俠請來根據地助戰地數百位武功高手,配合硬探營的人剿殺蒙古斥候,使他們無法互通消息。加上小清河被我們的戰船封鎖,十多萬蒙古兵不但缺糧,連兵器的補充也極為困難。因此,城北的韃子不但會連夜攻城,而且還會攻得很急。以期奪得我們城內的糧草、擄到城中的百姓補充其不足。”

護衛隊於長汀城內成立時,陳金貴就因武功較好,與巫光他們四個人一起成為最早的四個小隊長,他們都曾經在頭陀軍第一次進攻汀州時有過守城的經驗。這次來到鄒平城防守,雖然有大雷神、子母炮、小炮和雷火箭等火器,但卻沒見到其他任何一種自己較熟悉的守城器械,心裏自是沒什麽底氣。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哪……我們應該怎麽做?”

陳君華笑道:“現在什麽也不必做,隻管讓全部戰士們好好休息。

養足精神應敵就是。待韃子兵發動攻城時,你地大雷神專門瞄準韃子兵來打,子母炮則負責消滅他們攻城的箭樓,壕橋、撞車、雲梯等器械。

不過,看今天蒙古人擺出來的陣勢,你的大雷神隻怕是沒有多少用武之地,你也不用心急,到時候本帥最少會讓你的大雷神發一次威,將韃子兵轟他個七葷八素。哼!任誰也想不到,在這個小小的鄒平城內,光是大小火炮就擺放了百多架。加上雷火箭、火銃、鋼弩等,夠韃子們喝一壺的了。兩天,我們隻須明天,最多後天就是出城反攻地時候。

你等著吧,這十多萬敵人不死光的話,我們根據地將又要多出上十萬不付工錢的苦役嘍。”

未時末,陳金貴發現城外的十幾堆碼成小山一樣的土袋,已經被分成了數十個小堆,成弧形的散布在距城牆一裏半處。再過半個時辰,他看到敵人聯軍像潮水一樣地漫過廢堤,一直前進到土袋位置排成數十個進攻方陣。

這些方陣不像昨天般各軍自成方陣的排列,而是由灰色的蒙古兵、白色的色目軍、褐色的契丹軍、女真軍及漢軍間相混雜地排在一起,與各軍地戰旗一起來形成一個個色彩斑駁的夾花方塊。看到陳君華走過來,陳金貴似是請教又似是自語地說道:“這些蒙古野人想幹什麽?”

“他們要進攻了。”陳君華談談應了一聲,然後向城個指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對陳金貴說:“看到沒有,中間那個方陣的後麵,也就是廢堤那棵大樹往下一點,有一堆大約兩三百人,不時有很多騎兵從那裏進進出出。本帥估計,此處可能是韃子大頭目的指揮中心。稍時聽到我的命令後,你的二十架大雷神就集中往那兒轟,爭取打掉韃子兵的主帥,立下開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功勞。小心些,這個機會隻有一次,千萬不要錯過了。你快去準備吧,這裏由我來指揮。”

突然,巨大的牛角號從數族聯軍方陣裏傳了出來,悠長低沉的聲音忽然就撕破了鄒平城寧靜的天空。

隨之幾百把號角在各個方陣角落裏先後吹響,無數戰旗在方陣裏左右擺搖。

城牆上護衛隊戰士們紛紛站起,往敵人聯軍方陣裏望去。堆滿了各類武器的城牆內幾個廣場上,忙碌的民夫們紛紛停下手上的活,抬頭向城牆看。

陳君華看著已經準備出動地敵人大軍。朝身後揮了揮手。站在他後邊的傳令兵對站在發令高台上的旗號兵做了個手勢。

旗號兵手裏地紅色三角小旗揮動了十來下後,猛烈的鼓聲突然在鄒平城上空響起。

大戰的號角聲已經吹響,戰鼓已經擂起。攻城戰的序幕即將拉開。

北城牆睥戰士們一會兒看看敵人聯軍方陣的動靜,一會兒朝主帥陳君華、發令高台土地旗號兵望望,神情激動而且非常緊張。護衛隊的士兵們絕大多數都沒有參加過真正的大戰,少部分打過仗的也僅隻是在去年用腿跑,從高密城外放開腳步跑到昌邑。連和人交手的機會都沒有,把敵人遠遠地趕到一個地方,收繳掉他們的武器後,就算是打了一場勝仗。這時候,他們緊捱著武器,一個個微微張著嘴。’心髒都在劇烈跳動著。

陳君華看著他們地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荊湖北路第一次參加戰鬥時的情景。那個時候自己也非常緊張,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手上的長槍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滑不留手。陳君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時帶自己上戰場的都頭慕容長生,這位名叫長生的胡人,他的命真脆,才一衝上去與造反的亂民廝殺時就被十多支竹槍給刺穿,讓十多個亂民挑得高高地不一會就死了。當時那種慘象和血腥嚇得陳君華就想轉過身掉頭逃跑,可是在轉身的時候卻被地上的屍體絆了一跤,而且馬上就有亂民衝來對倒地的他下手斬殺。陳君華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不顧尿濕胯襠的難受,在保命逃生的本能驅使下奮起相拚。不想這樣一來,打完了戰後他因帶動新兵殺敵而立了軍功。好像怕人發現秘密似的,陳君華有些心虛的抬頭向左右張望了一眼,發現人們都用信任地眼光看著自己,不由得為剛才的失態而好笑。

倒是大小炮隊的戰士們比較鎮定,在他們的炮長去哨長處領受分派給各自炮火打擊的地段時,忙著檢查射仰角。點燃棒香,點檢子窠,隻等一聲令下就要用手中的武器給敢於來犯之敵一個迎頭痛擊。

……………………

史天福所率的“黑軍”共有三萬五千人,是聯軍中人數最多,戰鬥力最弱,也是地位最低的一支軍隊。

被蒙古人嚴令召到濟南府參加滅金聯軍的三支漢兵,嚴實派出的二萬五千“白袖軍”已經被嚴忠鉞帶著叛投雙木商行去了。劉疑劉黑馬派其族侄劉添琳帶來地兩萬五千“藍帽軍”,因為所有的糧草輜重都被截在小清河對岸,糧食、軍械都缺,軍心十分不穩。自己的“黑軍”雖然昨天較早渡過小清河。但也是有大部分糧草、備用兵器沒及時運過河來,同樣讓雙木商行的人給奪走。

嚴忠絨、劉添琳和史天福都是蒙古漢軍百戶,也受蒙古軍大帥任命為萬夫長,但他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蒙古人的眼中,他們這幾個人不過是幾條為主人撲咬敵手、叼取獵物的狗而已。能為主人叼回需要的獵物,可以從主人那兒得到一點剩餘的賞賜。一旦這條狗不能為主人取得超過其所需的獵物時,走狗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會被主人毫不猶豫地拋棄,或者是殺了吃它的肉。

作為會說話的工具,作為戰場上消耗品一漢軍一的萬夫長史天福,這時候搶先發動了對鄒平縣城的攻擊。在他看來,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兵去和敵人消耗,這些士兵早死遲死都是死,不如先讓他們圖個痛快再說。

史天福按照闊闊思的要求,在號角吹響的時候已經派出副將率領五千名士兵出陣到了土袋堆前。副將性子急,按攻城陣形列好隊,準備一聽到進攻的號聲就開始前進。

史天福騎馬站在方陣前,非常滿意自己士兵迅快的動作,他大聲對站在自己後麵的傳令兵道:“命令刀盾兵護住弓箭部隊,前進到城下射擊。”

已經先一步衝前的弓箭兵在刀手的盾牌遮擋下,成散兵陣形腳步不停地朝城下快步前進。

“吹號,命令前軍。靠近城牆,拋擲土袋。”史天福待刀牌弓箭兵走了半裏後,下令繼續。

“嗚嗚……的號角聲從方陣裏傳出。已經全部布置在土袋後邊地五千士兵,一個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大漢,他們站在十幾堆土袋附近,隨時聽命出擊。

一名猛安孛堇聽到號角聲,立即縱聲大叫:“上肩……”。士兵們兩個一組。配合默契,一個蹲在地上,一個抓起一袋土,放到對方肩膀上。

“衝……”隨著猛安孛堇一聲令下,兩千多名士兵馱著土袋,狂吼一聲。夾雜在陸續前進的刀盾兵和弓箭手中間飛快向城牆跑去。

“黑軍”步卒在弓箭兵地掩護下,無驚無險成功的將兩千多包土袋拋擲在護城河內,一段可以容納一千人展開戰鬥的平地已經形成。

史天福用力的揮動手臂,牛角再吹出另一種號音。剛才拋擲土袋的前軍立即向兩邊退去。位於弓箭兵後麵地一百名架設雲梯的士兵大聲吼,叫,舉著盾牌護身,抬著十架雲梯從弓箭兵讓出的通道中衝向城牆。

密集的弓箭掩護,在官長的一聲喝叱下停止了。

……………………

看著敵軍進入了子母炮射程內,陳君華沒有發出開炮的命令。再過一會城下地弓箭兵和盾牌兵距城一裏,陳君華還是不動如山,甚至還將精光閃閃的雙眼合上。

直到敵人的弓箭兵在沉不住氣將領的命令下。射出的一陣密集箭雨呼嘯而來,因為射程不夠而“劈劈啪啪”地撞上城牆石條,陳君華微眯的眼睛才驀然巨睜。他在蹲身舉盾保護自己之前,發出了驚天動地地吼叫:“全體人員進入箭棚,盾牌手上盾護住正麵。”

陳君華這一聲大吼,驚醒了許多看著敵軍大部隊漫山遍野湧來而發愣的人。

子母炮、小炮手動作迅速地回到他們的擋雨避箭兩用棚,將正麵的木板拉上,並加撐一根木柱頂牢。

沒有盾的長槍兵、弩兵、火銃兵和正好在這時候運送雜物地民夫。

就像受驚的兔子似的,眨眼間各自躲到了指定的避箭棚內,有些新兵、民夫出於本能的蹲下身體雙手抱頭。刀牌手是最後走到避箭棚去的,他們到達四麵空空的木頂棚後,麵朝外豎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盾,護住棚內地人。

聚在城樓附近看熱鬧的士兵,聽到都統的命令,立時就如同驚弓之鳥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箭避死。

一時間,城牆上除了頭頂盾牌躲在垛口後麵的觀察兵外。再無人跡。

幾個觀測兵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轉頭向緊貼在女牆內側的都統望去,沒等得到進一步的命令,就聽到了弓箭射來的聲音,他們立即蹲下豎起了大盾。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嘯而來,長箭挾帶著刺耳的風雷之聲狠狠地釘在城樓、城牆土,發出駭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劈啪”聲。有些箭因為射程不夠落在了城牆外,有的因為射程太遠飛過了城牆,而落在城牆上的長箭卻發揮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許多長箭一起射來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長箭射到地麵上彈起來,又依然勁道十足的從板間、盾隙鑽進,不少還插到了運氣實在太差的士兵身體上。城樓的木質椽口板、屋角板,特別是立柱、門窗上,到處都是斜插在上麵的長箭。城樓頂上本就破了不少空洞的屋麵瓦片,被箭雨打得幾乎掉光。

這次大戰過後,光是這座城樓的修複,就有得城守大人忙上好幾天時間的了。

戰士們都透過各種縫隙偷眼望向城牆外,他們聽到密集的牛角號聲在敵軍的隊伍中此起彼伏,看到一波又一波密集的長箭在城牆、城樓上肆虐。

陳君華鎮定自若地坐在城垛下,淡淡掃了一眼城樓,然後依舊轉過頭全神貫注的盯著正似緩實快地從遠處衝近扛著土袋的敵人大軍。對於即將被填平的護城河根本不為所動,好像他根本就沒想到利用這道三丈寬、兩丈多深的壕溝給敵人的行動起到什麽作用。

陳君華笑著對身邊地一個觀察兵說:“這下敵人連夜攻城的舉動,說明韃子們沒有了糧草軍械著急了,正在‘大發神威’要用屍體來填平下麵的河溝呢?”

觀察兵笑了起來:“這些衝來填河地是我們的漢人呀。大帥是想放過他們不打,等他們攻上城頭的時候再用刀槍拚殺麽?”

觀察兵說著話,趁箭雨稍歇的間隙。伸出個腦袋準備朝城牆外看看,才露個頭,就被迎麵射來的一箭擦著頭皮飛了過去。嚇得他一縮脖子,不敢再探頭。不過,他聽到城牆外傳來數百、上千敵人士兵地叫喊。奔跑聲,以及重重往護城河裏拋擲物體的濺水聲,這使他想到了那些土袋,暗忖道:“看來這些漢奸是真的要將這一段河麵填平,好架設雲梯攻打城牆。隻是現在城頭上箭飛如蝗,根本無法伸頭。更不要說讓護衛隊用火銃、鋼弩實施阻擊了。怎麽辦?”

十幾個沒及時跑進木棚內的盾牌兵,早就架不住這麽多長箭的狂轟亂射,個個都趁著兩輪箭雨之間的間隙,跑到城垛邊上學觀察兵地樣子貓著身體。幾個被反彈長箭射傷了的戰士,被同伴拖來躺在牆根下痛苦的呻吟。

陳君華心情極好,破天荒地對觀察兵和這些躲在城牆下的戰士解釋說:“我們並非要放過為虎作朱的漢奸,要在他們全力以赴填平護城河的時候,消耗進攻敵軍的大量箭矢,在整個戰鬥中盡量減少我們的傷亡。”

信手一指城牆上一地都是密密麻麻、亂七八糟的長箭,陳君華笑笑說:“韃子兵每次出戰一般會帶兩至三壺箭。其他幾族的步兵軍隊,則隻有弓箭手才有一匣三十支箭。以十萬雜牌軍中弓箭手占三成算,三萬弓箭手總共能射出九十萬支箭矢。連一萬多韃子兵帶來地箭一起算上,他們就會有一百五十萬左右的箭。若是我們不先消耗掉他們部分箭矢的話,城上的一萬多守軍和三萬餘民夫,每個人都要當上三四十支的箭,不被射成刺蝟才是怪事呢。”

“不過,大家也不必太過擔心。韃子和他們走狗軍的糧草輜重、軍械等,甚至連工匠都被擋在小清河對岸,大部分到了我們我手中。韃子和走狗們隻有這麽一百幾十萬支箭,射完了就沒法補充,一旦帶來的箭盡糧絕,嗬嗬……這十多萬敵人就似放到砧板上的肉一般,任由我們橫切豎割,無論是猛火爆炒還是小火慢燉都可以呐,大家就等著細嚼慢咽地好好吃上一餐肉食吧。”

近兩刻時辰地箭雨終於止歇了,沒等觀察兵叫出讓人準備戰鬥的呼喊。陳君華第一個站起身舉著千裏眼向城外察看。

吊橋下及吊橋兩邊約有近二十丈長的護城河被敵人用土袋填平,遠處正對城門的幾個敵人方陣裏出來了好多個群體,一個個人群簇擁著大小高矮不等的數十個攻城器械,似乎在喊著“嘿嗬、嘿嗬“的號子向城下前進。

陳君華用千裏眼認真地朝城下的弓箭兵看去,敵人弓箭兵腰間的箭壺基本上是空的,他們好像快要沒有多少箭了。他慢慢放下千裏眼,看到抬著雲梯衝過來的攻城敵軍,大叫道:“敵人進攻了,小炮向敵人地弓箭兵開火,其他各部隊準備戰鬥。”

隨著小炮子窠射到城下密集的弓箭兵中爆炸,再次響起的戰鼓在不停的爆炸中一聲比一聲猛烈。城牆上到處都是持著各種武器,隱身在盾牌後的士兵,他們在各級長官的大聲命令下,所有部隊開始進入臨戰狀態。

敵人的弓箭部隊在其官長的指揮下,慌亂地朝後退去,直到再沒有小炮子窠擊中弓箭兵群中方止。

陳君華看出來敵人的進攻方向,揚起頭大聲喊道:“子母炮隊的哨長何在。”

炮隊的哨長王進就在他不遠的地方,指揮城牆上的子母炮手們向那些韃子的攻城器械瞄準,聽到傳叫他的喊聲趕忙跑過來。

“敵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城門這裏。你告訴炮隊的炮手們,立即開炮,將那些攻城器械全都打掉。”

“是,請大帥放心。”哨長施了個禮後匆匆回去。

城下,攻城的敵軍還在抬著雲梯推進,逐漸到達城下,馬上就要豎起雲梯。

陳君華用千裏眼再仔細地看了一下廢堤大樹下的那堆人群,依然是有不少騎兵來去不絕,心裏暗自思量道:“是時候對敵人的那個疑似的指揮地段進行打擊了,不管怎麽樣,也該讓大雷神發射一次,省得陳金貴那小子說我這個元帥不肯照顧小老鄉立功。”

“本城段護衛隊哨長何在?“叫旗號兵傳出大雷神發射的命令後,陳君華高叫步兵哨長的聲音未落,在他身邊的一人大聲應道:“護衛隊沽水營一哨哨長田靜恭領將令。”

“哦,你是由即墨守備軍改編來的。”陳君華看這位哨長點頭,笑著吩咐他說:“命令你的部隊,分一小隊弩兵向抬雲梯的敵人發射雷火箭,一小隊火銃兵負責打掉敵兵的大小頭目,立即開始射擊!”

說話間,大雷神的怒吼衝天而起,片刮後子母炮也開始向一裏外推車前來的敵人開火。

“轟隆隆”的炮聲中,廢堤前的那堆人被炸得死傷狼籍,很快便被飛起的塵土硝煙將那裏罩住。幾十隊推車人叢的前後左右也被威力小了很多的子窠擊中,有幾架不知是什麽的車子也由於子窠的爆炸燃燒起來,如蟻般四散奔跑的敵人,讓準頭不是很好的子母炮多殺了不少,令得炮手們興奮得又叫又跳激動不已。

看著城下的敵人高舉盾牌掩護突擊隊,一邊抵擋可能從城上射下來的箭矢,一邊奮力前進。田靜一聲令下,十個抬雲梯的隊伍中都有雷火箭落下爆開,不但抬雲梯的人死傷狼籍,連雲梯也被炸壞了好幾架。隨著從城牆探口小方孔中射出的火銃子彈把喝罵吼叫的十多個敵軍頭目射倒,這批數百人的進攻隊伍開始混亂。又被砸下數十個雷火箭後,這些沒了頭目的士兵“呼隆”一聲丟下雲梯回頭就跑。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來,平原上的霧霾開始由似有似無的淡淡出現而逐漸增多增厚,看往遠處的視線已經漸漸有點模糊。

此時城頭上的人們聽到城下長短不一的號角響起,附近的軍隊在號角聲中“忽啦”一下就很快地離開,蒙古聯軍的第一波攻城行動,連雲梯都沒靠到城牆上,就被護衛隊輕易地打退了。

戰士們看著迅速退下的敵人士兵,發出了一聲震天價的歡呼。一個士兵高舉著他們這哨護衛隊的軍旗在城牆上來回奔跑,嘴中高喊以發泄心中的快樂。

陳君華急走到陳金貴的指揮位置不遠處,向他大聲發令道:“你們大雷神繼續發炮,向所有能擊中的目標打。將韃子和他們的走狗軍全都打回那道廢堤後麵,讓他們縮在一隅去吃西北風。”

陳君華的這道命令,使二十架大雷神的炮手們歡喜無限,每架大雷神都射出了**炮,就是入夜後看到遠處的一點火光,也向陳金貴吵吵要再打幾炮。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7
卷九 第二十四章

這個春天的氣候說冷不冷,說暖不暖,白天非常宜人,但到了後半夜還是讓衣服稍少的人覺得挺涼,須要往人多的地方擠一擠才能將慢慢侵上身的寒氣驅除掉,免得出門在外有個頭痛腦熱的生了病,軍營裏沒有郎中醫治小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自己就麻煩得緊了。

五族大軍各以族群安營立寨,蒙古軍的營帳位於幾座成梅花形設立,總共有十來萬人的大營中間。別的營地都是入夜後就靜悄悄的安靜了下來,隻有中間的蒙古軍營從撤回此地後就一直鬧騰騰地人聲鼎沸,直至半夜子時前後方稍顯靜了一些。

中部蒙古大營的中心位置,一座最大、外皮內氈的帳篷裏燭火通明,相隔很遠就能從敞開的帳門看到內中的情景。占了前麵一半的空間是人們議事、飲食的地方,也是接待人客之處。此時土座的主位空著沒人,兩邊左五右四九位千夫長垂頭坐在鋪地的褥子上,全都對對麵前擺的酒水肉食毫無進口的**。

左邊上首第一位置,一個身體肥胖得看不到脖子、眼睛細成一條縫、坐在地上如同一座肉山的圓臉男人,伸出和別人大腿般粗的胳膊,艱難地抬起看似有上百斤的手,十分緩慢地捋動了一下因頭顱晃動而甩到肩側的發辮。在肉山的示意下,躲在他背後的一個矮了很多,同樣胖得成了個球狀,讓人怎麽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滾到肉山的側邊,恭順地朝肉山媚笑了一下,朝其他千夫長用一把極柔美的女聲說了句:“那顏大人有話要說了……”

肉球說話間一邊幫忙肉山抬高手,讓其順便摸了摸環剃去頂上蘭彎頭發的三搭頭。

肉山重重地咳了一聲弓起別人的注意,這才掃了眾人一眼,露出一副鄭重的神色說:“各位那顏。接下來我們怎麽辦,還請大家一同拿個主意。捏古思,這些吃食你就,別看了,你先說說吧。”

右手邊最下位的一個用眼睛對肉塊進行細細研究地瘦削漢子,看他的形象似是個行動很利索的人,這時卻長長歎了口氣。慢慢抬起頭用他顯得遊離不定的眼神朝隔開內部的氈布掃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對那個胖男人說:“索利那顏,我一直在擔心你身上的肉,真地很害怕什麽時候這些肥肉會離開它的主人掉到地上……唉!怎麽辦?說什麽?我捏古思除了聽從大帥的命令打仗以外,什麽都不知道。現在大帥受了重傷,更是不知道怎麽辦了,也沒什麽話好說。我看。還是等幾位薩滿出來後,看看他們怎麽講吧。若是長生天不想把大帥的靈魂收回到草原上去,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如果……”

“唉,如果大帥沒有被南人的天雷擊中,或者說沒有受重傷就好了。”肉山——索利那顏長聲歎息道:“也不知道這些南方來的漢人如何做得出恁般利害地兵器。發出來的天雷不但能打出數裏之外。被其擊中的人非死即傷,而且都是斷肢裂腹的其慘無比。等吧,看看薩滿們對斷了一手一腳的大帥能治成什麽模樣,也問清楚大帥是否能不能夠被治好。”

傍晚受到大雷神轟擊的那堆人,果然是韃子軍地指揮中心,一通轟擊不僅將蒙古兵炸死了不少,連韃子軍地大帥闊闊思也被炸斷了一手一腳。所以史天福攻城的黑軍。才展開攻擊就馬上退回去。

當晚,這些蒙古軍的千夫長沒做主張毫無主意之時,忙碌了一天的士兵們大部分都還不知道主帥闊闊思重傷,死活難料,圍住火堆吵鬧吃喝了一會,便去他們的帳篷裏酣睡。站崗的士兵因為受不了疲勞,躲在大營附近的帳篷後麵睡覺。也有幾個士兵比較負責任,強撐靠在木柵欄上打盹。

子時過掉,現在已經是二月二十三日了,大宋朝庭去年頒行天下地皇曆中。注明了今天——二月二十三日宜祭祀、沐浴、掃舍、狩獵、捕捉;忌會友、行販、醫治、修造、動土;煞自南方起,寅時出凶星。

從來沒對大宋皇曆會有絲毫興趣的蒙古人,自然不會對此有任何研究,也不可能對子時沒過的前一天和過了子時的第二天感到有什麽不同,更不可能了解“煞自南方起,寅時出凶星“這句讖語,根本就沒想到這句讖語將會對後半夜有什麽影響,於他們大營即將發生的事情毫垂,所知。

別說位於中營的蒙古兵將士們十分放心地忙著自己的事,事完後自去安歇休息,就連四麵的幾個仆從軍營裏的各族兵將們也是托大得很,除了循倒派出值守的人外,連巡邏兵也懶得安排。十多萬大軍駐紮在這裏,怕什麽呢?反正對於龜縮在幫平城內不敢出來,隻是依靠他們那種奇怪並厲害無比地兵器殺人,數量隻有一點點的南人守軍來說,這裏的五個大軍營帳根本就是巨人與嬰兒之比。任是誰也沒有想到,人數那麽少的南人守軍,竟然會大膽得離開那座烏龜殼般結實的城池,敢以幾百個人就來劫營呢。更沒有人能夠想到的是,外圍的幾個營地都沒有事,偏偏被認為最安全的中心這個蒙古兵營,卻受到敵人的襲擊。

大約醜時末,除了時大時小傳出帳篷的鼾聲、架在各處的照明火盆的劈啪聲、忽有忽無的冬眠後醒來的蟲子啾啾聲外,四下裏一片寂靜。

一個十六七歲的士兵突然被涼風給吹醒了,感覺中似乎遠處有點什麽動靜,好像有狼群正因為垂涎營地裏的肉香而在外悄悄地巡走,想要尋機撲進去叼走幾塊裹腹的食物。他抹掉流出嘴外又粘又臭的哈拉子,伸展了一下酸麻的腰身,打著哈欠慢慢走到寨門口,向四周了望,除了黑沉沉的夜色外什麽都沒有發現。那個士兵非常疑惑的搖搖頭,正準備走開,這時他看見了從很近的黑暗裏躍起一群黑影撲來。那個士兵愣了一下,本能的伸手去拿掛在胸前的牛角。試圖馬上吹響示警。

似乎有什麽聲音傳到,同時身軀一震,孩子般地蒙古兵受重擊被迫退了,這個士兵伸到胸部的手沒有拿到牛角,隻摸到了一支長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尾部沒有羽翼的箭杆。隨即就感到了胸部鑽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張大嘴巴欲待發出慘叫。

“嘣”的一聲,這次他聽清楚了,是是自己極為熟悉、而且在家裏——大草原上——射獵時經常做地,拉開弓弦後彈開三個手指射出箭矢的聲音。可是,怎麽這稍遠些就什麽也看不到,黑乎乎的夜裏會有人……腦子裏的念頭還沒轉完,黑暗中再次射來的一支長箭。筆直地穿進他張大的嘴,將還沒越過喉嚨的聲音硬是壓回腹腔內。蒙古兵感覺得到,那支小手指般細小鋒利地四棱箭鏃由喉而入,耳裏傳來“刷”的一下銳利的金屬物體衝破後頸的聲音,衝擊力隨之將他帶倒釘在草地上。

今年四月夏天才到,接下來的幾個月正是各種牲畜土膘長肉的好時機。不知道為什麽。大汗一反往常地規矩發出了征召令。使得才過完十六歲生日地他,不得不告別了父母親、弟弟妹妹,和其他牧民一起離開大草原,騎馬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來到那顏大人的軍隊裏。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接受訓練,知道了必須按照各種號聲的命令去怎樣做之後,就開拔到這個叫山東行省的地方。還沒來得及打過一次仗的這個娃娃蒙古兵。這時候覺得自己很痛苦,他感覺到自己地生命隨著上半身的鮮血一起,很快由箭鏃的小槽中迅速流失。他不願意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別人的土地上,他所以會來到這裏並不是他這個剛刮才成年之人的錯。來到這裏的一路上殺掉的那幾個漢兒——別人都是這麽稱呼他們,是因為這些人不肯把他們的糧食草料交給軍隊,而且還想反抗牌子頭的命令、逃跑。當時,從來沒有殺過人的他很害怕,並不想殺死這些漢兒,也是牌子頭逼迫他動地刀。

現在自己終於遭到了報應,馬上就要死了。是死在南人——南方來的漢兒——箭下。他不願意死,很想大聲呼叫能猛而來厲的父親,很想叫自己慈愛的媽媽。他想請一個人就能與十幾頭狼博鬥而保住自家的兩匹馬和十五頭羊的父親,或者讓從小就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媽媽來幫幫自己。但他叫不出聲,隻能睜大他帶著稚氣和不甘的雙眼,無助地向已知和未知的各種神靈,以及“永生的天帝”——長生天——訴說嘴裏講不出的求生渴望,並禱求他們告訴雙親、弟妹,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大草原了。

領先大步而行的陳君華斜背夾鋼槍,手提那具大鋼弩殺氣騰騰地出現在寨門外,跟在後麵的幾個士兵隔著木柵欄,無聲無息但非常利索地殺死了靠在柵欄上睡覺的哨兵,並動作快速地將寨門大開。

陳君華壓低聲音向身後的幾個黑影吩咐:“傳我的命令,按我們出發前分配的任務,全軍進入韃子軍營後各哨自行展開攻擊行動,盡量先奪取韃子兵的戰馬,並將他們的其他馬匹用雷火箭驚散驅出,然後跑起速度向他們的營帳踹殺,務必要以消滅敵人為主。就是這些,大家開始行動。”

硬探哨長苗起家笑嘻地小聲向左右的屬下硬探們說:“前些天我看過別人家裏的皇曆,記得那上麵說,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的日子十分好,最宜狩獵、捕捉,又有‘煞自南方起,寅時出凶星’之語。大家想想,我們是二月二十二日夜裏出動的,自入了子時便過掉一天,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三的日子了口現時我們的情況正是外出狩獵,而且從南往北打,正應小煞自南方起”的話。另外,再過片刻就到出凶星的宙時,此戰必定大勝而返,大家務必奮力殺敵,包保人人都能立個大功回去。”

為手下人鼓完勁,苗起家帶著他手下的戰士先一步閃身進了敵人的大營,更多的戰士則扳倒幾根柵欄木輕輕放下,加大進出的通道。然後,在其各自哨長的帶領下,彎著腰直接衝進營地去。

進入了敵人營地五六十丈後找到了馬圈、草料堆。陳君華當先射殺了一個值守的蒙古兵後,從背上換下了長槍。

跟在陳君華後麵的戰士們幾乎同時撲了上去,再顧不得這樣大動作地奔跑聲會驚動韃子兵,先將能幫助自己增加進攻或逃跑速度的馬匹撈到手再說。

“咦?!這下省事多了。”陳君華走近馬圈時才驚喜的發現,用於馬群外麵圍成圈的並非木柵、繩索,而是釘得稀疏的木柱和一段由幾百個馬鞍壘起的矮牆。

“快。每人兩匹馬,一匹乘騎一匹備用,把馬鞍放到馬背上係牢,備用馬地韁繩掛在乘騎的馬鞍上帶著走,準備好後立即隨本帥衝殺。”

陳君華壓低聲音向跟來的戰士們下令。自己選了兩匹看來高大些的戰馬,在裝好馬鞍後,隻一揮手間就用長槍劃斷它們前蹄間的絆繩。躍上其中一匹馬背。等護衛隊的戰士們都有了馬匹後,輕喝一聲就策馬直接撞向了最近的一個帳篷。

不多時,韃子大營地幾處地方傳出的蒙古人驚叫和兵器撞擊聲,有人用漢話縱聲高吼“殺啊……快發射雷火箭……把韃子的馬驚散……”

護衛隊的戰士們同聲呼應,一時間喊殺聲響徹了黑暗中的營地。

同一時間,雷火箭的爆炸點燃草料堆和馬棚。隨後又有蒙古人地氈房營帳被點著火頭。數十處幾乎在同時引發地大火衝天而起。

受傷的馬匹痛得到處跳躍竄動,俄而絆蹄索又被奮力掙斷朝空闊處狂撞。沒傷的馬匹被爆炸聲和傷馬攪驚,嘶叫著朝空處閃避,不多久便引發了馬群的騷亂,越來越多的戰馬向馬園外逃竄,最終形成了馬群的大逃亡。

人少馬多的韃子兵大營,數萬匹馬分成了幾大股奔跑衝撞沒有人能阻止這種馬匹組成地洪流,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馬從幾條血路向黑暗的野地裏逸去。

一些沒被踹倒的軍帳內,熟睡的蒙古兵們被奔馬、廝殺和混亂的叫喊聲驚醒了,他們有的抓起武器慌裏慌張地衝出營帳,有的還在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向馬圈跑去。大營裏混亂之極,士卒找不到自己的官長,頭目也找不到他們的士兵,隻好各自為戰。不少士卒尚在睡夢中就被踹倒地氈帳壓住,讓經過的馬匹踏得肉裂骨折;相當數量的蒙古人才出帳篷就讓敵人挑飛軀體、砍下了頭顱、割斷了咽喉;更多的韃子兵則是混亂中被當成甩手雷的雷火箭鏃炸倒。然後由自己人驚慌跑過時踩得不成*人形死於非命。

剛剛才由步兵變成了鐵騎的戰士們,雖然騎術不怎麽在行,但卻也是會騎馬能在快跑的馬背上殺敵的英勇戰士。他們在這亂成一團的敵人營地裏也能夠往來飛馳,長槍、戰刀揮舞得象風車一般,敵兵屍體拋跌、頭顱紛飛、鮮血四濺,一個個狼奔豕突,哭爹叫娘,人人都象沒頭蒼蠅似的亂竄一氣,任由這些騎馬的步兵隨意宰割。

陳君華高大魁梧的身軀在人群中特別顯眼,他揮舞著白光閃閃的夾鋼槍,飛速地將一個又一個人刺穿、挑飛,把一條條生命硬生生地奪去。

苗起家沒有騎馬,他矯健的身影在敵兵中像豹子一樣靈活自如,右手舞長刀,左手揮不知何時奪來的短劍,每動一下都是在招人魂魄下地獄。

哨長田靜臉上受了傷,麵頰上的那條兩寸長翻出紅肉的刀口,流到臉上、身上的血,在夜裏的盆火照耀下看上去分外的猙獰恐怖。他舍去自己的戰刀不用,騎在馬上左右掄動奪自敵人的一支三四十斤重的狼牙棒,捱到的人非死即傷,決無逃生的可能。因為殺了太多的人,從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憤怒或者痛楚,他隻是機械的用帶刺的大棒子左右甩動,堅決而無畏的一直向前。

還在帥帳中坐得昏昏欲睡的幾位千夫長,被驚天動地的廝殺聲驚動了,他們湧出帳篷之前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南人軍隊劫營了。第二個進入腦子裏念頭就是:趕快出去組織迎戰。幾位千夫長從營帳裏匆忙跑出來,看到了慘絕人寰的殺戮:幾支上百人的南人士卒在朝帥帳衝突而進,一路上毫不留情地肆意屠殺自己的族人,有一隊鐵騎很快就將衝到帥帳。

幾位千夫長地心在滴血,捏古思立時顯示出他那種利索敏捷的作風,高舉彎刀大吼:“號角兵。號角兵在哪裏……吹號,吹號呀……立即吹號,命令所有兵卒們就近靠向任何一個牌子頭、百夫長,由聚在一起中的最高官長指揮……堅守抵抗……圍殺……,劫營的南人。勇士們,跟我來,殺……”,

索利那顏肥胖的身軀最後鑽出大帳。入目附近的情況後他與別人想地不一樣,首先覺得這樣混亂的場麵在自己來看是回天乏術了,讓別人去同南人拚命才最是正確的選擇。再一個念頭是自己必須趕快逃跑,離開這個殺戮屠場越遠越好,離開越遠自己才越有活命的希望,才能繼續享受他美好的人生。他知道,像自己這樣殺了不知多少漢兒的蒙古大官 索利那顏自認是蒙古的大官一 如果、一旦被南人抓到。那將會死得非常難看,更可怕地是會死得非常痛苦。

索利那顏不想死,一是他怕痛,以前他經常坐得很近地看奴隸被殺的樣子,極為欣賞奴隸死前的那種痛苦萬狀的慘號和表情,知道被人殺死的過程是極端痛苦的一件事情。二則他怕減少了身上代表自己高貴、富有象征地肥肉後會被人恥笑。想想平常地日子裏。連被一根小刺紮到了任何一處肥肉裏。都痛得讓人難受極了。再想想無論是被刀子砍死,還是被長矛紮死,那都是極痛的,這叫他怎麽受得了啊?!再者說,就算是沒被劫營的南人殺死,就算是隻受了點傷好了。那麽,受了傷就必定會因為痛苦而使得自己嚴重掉膘。也就是說,象征自己高貴、富有的這一身肥肉就會消失很多,在和其他貴族一起的時候便會讓別人恥笑,就會失去極大的麵子,這是索利那顏萬萬不能容忍的事情。

有鑒於此,索利那顏馬上就下定了決心:自己應該當機立斷,向北邊沒受南人攻擊地營地逃跑。

索利那顏馬命令幾個身型靈活的奴隸搶了一匹馬並把他推上馬背,趁著這裏混亂不堪的時候,連隨身的孛斡勒  有柔美女聲的肉球也沒招呼,獨自向沒出現火光的地方逃命。鞭子狠狠地抽在馬股上,臨走之前頭也不回地叫了一聲:“我去後麵組織鐵騎,立即就回來支枷 ”,

“殺啊……”,“陳君華暴喝大叫。

“殺……“戰士們同聲應和,炸雷般的吼聲衝霄而上撕破了黑夜的寧靜。

田靜的狼牙棒撕破一個帳篷,他和身後的四五個戰士怒吼,策馬踩在熟睡未醒地敵兵身體上飛馳而過,隨即更多的戰馬尾隨在他們後邊,從已經死去的敵兵屍體上踐踏而過,轉眼間十幾個士兵就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肉泥。

每隊百來匹戰馬馱著百來個士兵放聲怒吼,瘋狂的驅打戰馬肆意地從蒙古人的帳篷上飛馳而過。前排的人用長武器撕開敵人用牛皮或是毛氈製成的帳篷,中間一排人從尚在酣睡中或者已經驚醒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敵人身體上踐踏而過,後排的人手執武器,不但驅馬踩踏,還揮動武器肆意劈殺漏網的敵兵。被鐵騎席卷過的地方殘肢斷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田靜這一隊鐵騎像咆哮的猛獸,像嗜血的魔神瘋狂衝殺向黑暗深處。

陳君華的長槍在黑夜中就像是飲血的幽靈,它一路狂嘯,凶猛的蠶食著睡夢中、起了身卻神誌迷茫的生靈。

護衛隊的戰士殺性大發,心中的殺意從呐喊聲中噴發,他們憤怒的吼叫,狠命的打馬奔馳,不論是臥倒的敵人還是坍塌的帳篷,一律踩在腳下,任意踐踏摧殘,把韃子們的絕望和慘叫統統浸沒在血泊之中。

蒙古人的一千多個營帳分布在長不足三裏,寬不過五裏的狹窄範圍內,內中另有近七八平方裏為馬圈、草料堆。這種密集布陣方式給偷襲者一個巨大的機會,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殘殺了上千條生命,馬踏連營的效果當真是驚世駭俗。

許多韃子兵死在睡夢中,更多的蒙古人死在睡眼惺忪的茫然之間。

當駐紮在大營中間的戰士驚惶失措地從營帳中奔跑出來時,他們的命運更加悲慘。從前後左右四麵五路黑暗中殺出來護衛隊戰士對他們進行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被喊殺聲和轟鳴聲驚醒的蒙古兵們衣裳不整,在大營中鬼哭狼嚎。

四散奔逃。他們大約知道自己的部隊遭到劫營了,隻要望一眼火光衝天的草料場、帳篷,就打心裏猜想敵人地數量一定極多、非常龐大。他們剛從鄒平城下撤到這裏不過幾個時辰,就遭到敵人的夜襲,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聽到大帥的號角傳令聲,也沒見到他們占神般的大帥出麵指揮作戰。以至於產生了極度恐懼和沮喪,失敗的陰影中慢慢在整個大營四處蔓延。

草料場的大火越燒越大,騰空而起地烈焰映紅了半邊天,其火勢之猛、火勢之大令人瞠目結舌,肝膽俱裂。許多跑向馬場的士兵被嚇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掉頭再次跑向帳篷。尋找逃生的機會。

殺聲震天的戰場突然之間就被火光照亮了,狼奔豕突的蒙古人恐懼到了極點,他們無助的哭號、叫喊著,奔跑著,就像羊圈內一群待宰地羔羊。

當陳君華和田靜率領各自地騎馬步兵第二次在敵人大營中間擦肩而過時,個別凶悍的蒙古人開始反擊了。幾個韃子兵從最初的恐懼和混亂中驚醒過來。在鐵騎狂奔過去之後。開始尋找武器,邀約起三五個人組織在一起,結成小型陣勢,準備負隅頑抗。

當陳君華和不知什麽時候騎到馬上的苗起家,各自率領戰士們在韃子的大營中間會合時,距離開戰不過很短的時間,他們認為也許隻是戰馬狂奔兩三裏路的時間。簡直太快了。兩哨地戰士們仿佛做夢一般,一時間都還沉浸在血腥和慘烈的廝殺之中。看看被斬殺在自己這些人刀下的一地蒙古兵屍體,望著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戰場,抬頭又是火光衝天的草料場,戰士們誰都不能相信,從嚴沒有真正廝殺過的自己,竟然可以殺得了野蠻凶悍的蒙古人,消滅了這麽多蒙古族的士兵。

士兵們從震驚中突然醒悟,人人激動萬分,個個高舉武器。跟著雲,帥和哨長縱聲狂喝“殺殺殺……”

他們的吼叫聲響徹了戰場,響徹了黑夜,驚得附近的蒙古人恨不能尋個地穴鑽下去躲避。

凶狠蒙古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直到戰鬥結束,他們都沒有機會組織起一次那怕是稍為有一點點效果地抵抗。蒙古人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打跨了,打得崩潰了。

陳君華的暴吼聲在黑夜裏顯得極為雄渾,它超過了戰場上的廝殺聲,清晰的回響在戰士們的耳邊。

蒙古人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遠遠的避開,尋找可以躲過這位殺星的銳利眼睛。飛奔的戰馬在陳君華的鞭打腳踢之下,再次加速。一些準備迎戰的蒙古兵看到戰馬發瘋般的衝來,嚇得掉頭就跑。三五個敵人組成的小組合,根本不需要揮動武器,僅僅依靠戰馬的速度就可以把他們撞的橫飛起來。但是個別敵人的冷箭和一些悍不畏死的敵人舍命阻擊,造成騎馬步兵們也出現了傷亡。

激烈的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狀態,但是敵人由於失去了首領的指揮和組織,也沒有了熟悉的牛角號聲進行聯係,造成了各自為戰,其結果是不言而喻的,其局部慘敗的命運已經不可挽回。

幾支反複衝殺的騎馬步兵,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騎術熟練了不少,這些騎著戰馬步兵的速度,在逐漸失去阻力的戰場上越跑越快。在鐵蹄的踩踏、戰刀斬殺、長槍的刺擊下,抵抗的喊殺聲越來越小。這一帶韃子兵四處奔逃的身影,隨著馬匹的反複踐踏已經逐漸稀疏下來。既,無什麽戰鬥經驗,也沒有悍不畏死拚勁,沒死沒傷的蒙古人緊緊的躲在各個角落,生怕自己被狂野的鐵騎卷走,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陽。

陳君華的長槍上下翻飛,田靜地狼牙棒左右砸殺,戰士們的武器飛一般的起落。狂暴的戰馬凶狠的撞擊,無數的生命在黑漆漆地夜裏悄然消逝。

倏然,一個號角聲響起。

片刻後,又有幾支號角加入這單調的聲音中。

再片刻,數十支號角的“嗚嗚”聲匯成一片衝上夜空。

蒙古人的心情一定,終於有官長出麵組織抵抗了。他們將有生的希望。

不過半剩時辰,護衛隊的戰士們明顯感覺得自己和戰友們再不像剛才般輕鬆,看到的韃子兵不再驚惶失措任由他們砍殺,而有相當一部分挺槍揮刀撲上來糾彈拚殺。

陳君華在韃子地號角一響的時候就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立時從懷裏掏出一管七寸長的紙筒,打著了火媒後點燃引線以大、食二指輕輕夾住。隻聽“砰”一聲爆響,手上的紙筒帶著尖利的“嘶”聲和一道噴出的長長火尾飛上半天。然後“啪”地一下爆開,閃現出一個數丈大地燦爛彩花,四散流射而下。

旗花號炮出手,陳君華大喝一聲:“我們到此為止,順進來的原路殺出敵營,回城去。”

號角隻能傳遞幾種簡單的信息。

大營各處的蒙古兵們先是得到尋找頭目的命令。過了一會又是他們堅守營帳,再下來的命令為抵抗。很多腦子並不怎麽靈光的蒙古兵一時間顯得無所適從,不知道應該執行那一道命令才好。等到最後圍殺劫營者地命令傳來時,隨著號角聲一起到達的,還有數百雖然很累,但覺得並沒有殺過癮的南人鐵騎。

蒙軍大營東南麵的韃子兵這次可說是運氣極差,先讓悄悄潛進的硬探、護衛隊無聲無息地消滅了兩百多睡夢中的兵卒。臨到最後敵人撤走時誤以為狂衝而至的騎兵是自己人。沒加防備下被一衝而過,遭到屠殺又死了三百多。這裏生還的幾個百夫長真是欲哭無淚,有人甚至連揮刀割頸自殺以謝的心都有了。

陳君華帶著他選來五百會騎馬的護衛隊戰士和苗起家一小隊硬探,步行摸黑走了近二十裏路,進入韃子兵大營後馬上就變成了騎兵。他們沿途破壞密密麻麻排列地帳篷,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風,以閃電一般的速度衝殺而進,又以離高強度長箭般的速度迅速殺出。

這一場夜間襲擊戰,在戰士們呼喊衝出蒙古兵大營東南角的這一剩,應該算是結束了。隻要護衛隊這些由步兵一下子轉化成騎軍的全體人馬。在回到到鄒平城之前沒有再發生戰鬥,這一場夜戰可以基本說得上是完勝。但是,出了韃子兵的大營回到鄒平城還有十多裏路,奔走戰鬥了大半夜的護衛隊員們全都人困馬乏,若有什麽意外的情況發生,這場夜襲戰果真會是一場完勝的戰鬥嗎?

五百三十二人步行殺進敵營去,出來時五百三十二騎和五百二十三匹空鞍的戰馬殺出蒙古軍營,其中有七十六匹馬上馱的是沒有了生氣的戰士屍體。從醜末到此刻的卯時過正之間,在這一個半至兩個時辰的時間裏,護衛隊以七十六個人陣亡的代價,取得斬殺、踏斃了不下一千五至兩千韃子兵將,燒掉六個馬料場數萬束草的勝利。

蒙古大營正南立寨的漢軍營地,可以看到木柵內有幾個火把燃起,一些漢軍兵卒麵無表情注視著從十來丈外經過的護衛隊戰士。漢軍營裏的人們既不出聲招呼,也沒人對這幾百人的騎隊做出任何挑釁的行動,讓護衛隊的戰士們帶著勝利的喜悅心情從容離開。

天色逐漸的變亮,身後韃子兵營裏草料場上的大火已經被撲滅,隻有幾屢長長的黑色煙柱還在隨風飄動。

陳君華坐在另一匹備乘的戰馬上,任由晨風吹拂著自己因大運動量的戰鬥動作而披散下來的長發。即使是吹著微微的西北風,他還是能想象得出蒙古大營裏死屍狼藉的場景,似是還能聞到背後空氣中充斥著的濃烈血腥味,好像那種讓人聞之欲嘔的氣味可以逆風飄來一樣。

繞過了韃子漢軍的大營,再走三四裏就是那道廢堤了,那道廢堤上有陳君華安排掩護的兩哨人在等候接應。就在護衛隊戰士們的精神漸漸鬆懈下來的時候,陳君華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似乎有一種不很好的感覺。

“有可能會在這段路亡出事!”陳君華腦海中在第一時間裏跳出這個想法,當下不假思索地大喝下令:“戰士們,我們還處於敵人反撲的範圍內,提起精神加快回城的速度……”

他的話聲未落,地麵已經有了輕微的震動,韃子大營裏也響起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聽來路上的蹄聲,大致能估計出約有五六百騎敵人。

如果這時候隻有陳君華一個人的話,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趕在韃子兵到來之前,毫發無損地回到城裏。

但是騎兵作戰,並不是隨便的人騎上了馬背就能跑起速度來的“芯須要人馬一體才是最佳境界,要想到達這種水平沒有一兩年時間根本就不可能。不用說這數百個兩個時辰之前還是步兵,才到手一匹馬騎上去而變成的騎兵,不僅沒法做到人馬合一,連讓他們跑出最快的速度恐怕也是能上加難,更別指望他們能與敵人慣戰的騎兵作戰了。

這些人不僅對騎兵作戰缺乏基本的戰術素養和理解,與蒙古人的鐵騎比起來,現在這支剛上了馬背的隊伍差的不是一個檔次,而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騎兵戰士們因為不能準確理解騎兵戰術,造成在陣形使用和個人相互配合上完全沒有默契,騎兵作戰的優勢根本就難以發揮,很難形成戰鬥力。

陳君華著急地大吼:“全軍加速前進不得回頭耽誤,一邊拉弦上箭準備禦敵……,苗起家率你們硬探的人馬和本帥一起稍後一步,掩護大隊撤退……”

捏古思和幾個千夫長心情極度惡劣,在傍晚大帥受了重傷斷去一手一腳之後,到了夜裏又還遭受南人的夜襲。這次南人的夜襲,蒙古能幹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整個大營裏隻見到死傷的窄袖砲、開左衽、戴耳墜的屍體,沒看到有半個南人甚至連南人的衣袂也沒留下一片。

據來報告的百夫長說,這次南人夜襲,估計他們損失了將近兩千子弟兵士卒——雖然這些兵卒並不全是蒙古族的人,有大部分的士兵是他們部族的牧奴——的性命。偉大、高貴的蒙古人,偉大黃金氏族帳下的勇士何曾吃過這樣大的虧,長生天呀!天理何在?!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他們傷心,因為葬送在這片原野上的生命,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他們的族人;他們仇恨,因為一貫懦弱的南方漢人實在是太卑鄙了,竟然在戰鬥中使用妖物,以至於讓英勇善戰的蒙古戰士白白流掉他們寶貴的鮮血,而該死的南人卻用這些高貴的鮮血換去了輝煌的勝利;他們更是憂愁,因為能帶領他們戰無不勝的闊闊思大帥受了重傷,很可能就此倒下不起。

卷九 第二十五章

連續幾次被南人的天雷所擊,造成三千多勇士的巨大的損失,已經讓蒙古人的戰士減少了幾近三分之一。若是南人再來上這麽幾次的話,勢將迫使他們走到了絕路上。因為,無論是從前,現在,還是將來,大草原上都是個注重實力的地方。有實力,自己的部族就能在那片廣袤的大地上生存,即使遇到春夏幹旱缺水、冬天大雪特寒、牲畜發短大量死亡的大災年份,也可以去搶奪其他部落的牛羊為生。有實力,就能在與別的部族發生戰鬥的時候,能以強大的武力保衛擁有的牧場,保衛自己賴以生存的馬匹、駱駝、牛羊和人口。有實力,就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強占水草豐美的牧場,就能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自己的部落如果沒有實力,那就等於是別人的口中餐,就會淪落為低賤的部落,部落裏的人最終也會成為其他部族的驅口、牧奴。

出乎意料,夜襲的南人早在千夫長們發出組織抵抗的命令之時,就非常知機的立即撤退了。幾位千夫長發現,除了兵員的損失之外,他們的戰馬也大部分跑散,若是不能將所有的戰馬抓回來的話,這個損失更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的。失去馬匹的蒙古人,就像是被剁掉四肢的狼一樣,變成了一些連逃跑都不會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所幸的是,到目前為止,作為蒙古人生命之所係的戰馬,被他們的士卒抓住了不少,這附近能夠集中起來用於參加戰鬥的,大約還有六百餘騎馬體沒受到傷害,可以作戰的馬匹。

偉大的蒙古戰士有了戰馬  即使有大部分地馬匹是還沒來得及放上鞍具的光背馬。但這難不倒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地天生戰士  那就又是一支戰無不勝的鐵騎,萬事都好解決了。

看到應召來到近前聽令的這些蒙古兵卒。一個個衣衫不整垂頭喪氣,有人提著刀,有人拿了弓沒有箭。有人抱著箭匣卻沒有弓,更有地不但沒有戰刀,甚至連弓與箭全都沒有。捏古思搖搖頭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接過一個孛斡勒送來的馬韁,向滿是沮喪之色,既驚慌又悲憤的士兵們揮動了一下手裏彎刀,大叫:“戰士們,你們都是偉大成吉思汗的勇士,是黃金氏族裏出類拔粹的男人。不能被狡猾的南人用了卑鄙的手段偷襲,就失去了自己的信心,丟掉男子漢的勇氣。殺!”

蒙古兵被捏古思地一番話給提高了不少士氣,另幾個千夫長和附近的十多個人跟著他高呼:“殺……”

捏古思揚刀又高呼:“為了我們蒙古人的榮譽,殺……”

百多蒙古兵臉上的沮喪漸漸消失,也跟著高喊出:“殺……殺……”

捏古思拉住被叫喊聲引逗得躁動不安的戰馬,放聲大叫:“為了偉大的成吉思汗,為了死去的族人勇士,殺……”

更多的人抬起已經垂下的頭,眼裏不再有失望。隨同大喊:“殺……”

捏古思暗暗鬆了口氣,臉上呈現出憤怒,躍上馬背狂聲高吼:“勇士們,全體上馬,隨我追上去將南人殺個片甲不留,就是要追到天邊,也要將這些南人給我誅殺淨盡。殺!殺!殺!殺!殺!”

蒙古人的情緒被鼓動起來了,眼射出瘋狂地神色紛紛上馬。揮舞著高舉的戰刀放聲狂吼:“我們是黃金氏族的男人,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勇士,為了蒙古人的榮譽,為了死去的族人,殺……殺……殺……”

捏古思反手一刀背打在馬股上,怪叫一聲:“隨我追,殺死南人……衝啊……”

打馬跟上的蒙古兵怪叫:“衝啊……殺啊……”

馬蹄聲近,陳君華右手提著已經裝好地鋼弩,不時回頭向後麵探看。苗起家和他的一小隊硬探走在稍前一點,這些騎術相當可以的戰士緊催戰馬令它們越跑越快。

“不要停。繼續急趕,到廢堤上去與接應部隊會合,然後立即進城備戰。”陳君華叫聲出口,勒緊韁繩猛地向左一拉,戰馬受痛,前蹄高高揚起,馬頭上揚長嘶出聲,雖然隻有一匹馬,但高昂的馬嘶依然聲勢駭人。陳君華在馬身轉過來後,揚手就朝衝在最前麵的蒙古兵射出弩槽裏的三支無羽箭。然後將鋼弩換下長槍,取出折去了箭杆的雷火箭,抹下頭盔上的麵罩護臉,將竹管裏的棒香倒出後丟棄,點燃了那個箭鏃鏃上的長長引線,掉轉馬頭策馬起步間,發力向後扔出嘶嘶作響地大頭箭鏃。

領先衝在蒙古兵前頭的正是捏古思,眼見南人大隊遠出七八十丈,隻有一個落後的南人大漢就在三十來丈外等著自己,不由得瘋狂地大吼:“勇士們,南人就在前麵不遠,快點衝上去,殺……呃……”

隨著戰馬直立而起,叫聲突然中斷的捏古思,身軀被重擊在腹部的大力撞得飛身從馬上後翻而起,帶著一串血珠騰空,以背部撞向後麵緊跟的騎士,雙雙摔倒在地。捏古思的戰馬跑了十來丈後轟然倒地,絆得十幾騎人馬連續摔下,並立即糾纏在一起。這時候,蒙古兵們才聽到捏古思殺豬一般的慘叫聲搖曳升起,在這清晨的天空中聽來顯得格外恐怖。

陳君華發出的三支無羽箭無一落空,一支射中捏古思的馬頭,另兩支一中他的胸,一中他的腹。後拋的捏古思撞下一個騎兵後,又被一匹馬踩中下體子孫根,他在痛昏過去之前,發出了他此生以來最大的音量,也是他此生最後一陣撕心裂肺的駭人慘叫。

幾百騎的蒙古兵有一小部分是捏古思的族人,他們對這位族主的聲音可以說得上是耳熟能詳,這時響起如此驚人的慘叫聲,讓這些蒙古兵不得不放緩馬速。

騎兵集團衝鋒作戰中,被敵人箭矢射下馬的人毫無倒外地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其他族群的蒙古兵才不會去管捏古思死沒死透,不是直接踩上去,就是縱馬躍過、繞開那一堆倒地地人馬。操控馬匹稍稍讓開減慢的速度的同伴,又再回上一鞭繼續揚刀怪叫:“前進……殺死南子……”

“轟!”第一匹奔馬地前麵丈許外炸開一團煙塵。受過了一次驚嚇,才恢複不一會的戰馬又一次受驚,人立亂跳再不受蒙古兵的控製。

幾匹馬掀翻它背上的騎士後朝左右衝出。出於規避危險的本能,轉了一個彎往後逃命。其他的馬匹不是自己亂衝亂撞,就是也跟在這些馬的後麵跑。這種情況讓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精於騎術的蒙古人一時間也是措手不及,花去好一會的功夫,費了好大地勁才將坐騎安撫住。

陳君華有了這一段時間的緩衝,早和苗起家的硬探們一起越過廢堤,讓兩哨掩護的人騎上夜襲部隊帶回的韃子戰馬,向鄒平城的北門急撤。

到了城門洞。陳君華勒轉馬頭回身,望著最後幾個摔得鼻青臉腫的護衛隊戰士,再看看這片原野上不斷從廢堤後趕來的蒙古騎兵,臉上不由露出了苦苦的笑容:些驍勇善戰的韃子騎兵們在牛角號和戰旗地指揮下,大聲呼喝往來飛馳,聚集到一起成陣時,嫻熟自如地變化各種進攻撤退的戰陣,精確默契地配合著,幾乎完美無暇地推動著陣勢前進。

好在這一次的突襲戰是在夜裏,好在這次進入蒙古兵大營夜襲的戰士都是經過挑選。自認騎術有一定功底的人員,若非是出其不意地偷襲,如果是在白天,如果沒有用雷火箭,又或是沒有先將韃子的戰馬驚散,沒有先一步弓燃大火燒掉草料場和帳篷篷韃子的驚慌……陳君華這刻驚出了一身汗:缺了上麵所說的任何一項沒做好,此時自己地七百多人隻怕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留下一點。

陳君華“唉”地一聲歎了口氣,自己的士兵們戰術素養差。就算是已經成立了一年多的騎兵,與蒙古兵也是沒得比呀。個人的騎射格鬥技術和蒙古人比起來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不能在短期內想出辦法來彌補,在正麵戰場上和敵人騎兵決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夜戰,對經過今天的夜戰,說明這不失為一項對付韃子騎兵行之有效的辦法。”作為一軍主帥的陳君華,心裏考慮是不是應該在這場戰役結束後,和強雲說說,立即修改騎兵的訓練內容。先看看能不能挑選一些願意投誠的原蒙古精騎,讓他們來教自己地騎兵部隊一些基本的個人騎射博殺戰鬥技術。另外,還要加緊進行夜戰的訓練,采用讓大家白天睡覺,晚上以哨為單位,在平原和山林之間開展實戰演練,急行軍,突襲,包抄、圍殲的夜間戰術。

通過這一次冒險襲入蒙古兵的大營,陳君華弄清了一點夜戰的頭緒:夜間天黑,雖然他們的兵營裏有火照明,但總不如白天那麽方便指揮。而且韃子的騎兵部隊人多,也很少習練夜戰,一旦被衝撞殺散,他們就難以很快地集結。即使匆忙集結起一部分的兵力,也很難進行快速的反撲。自己方麵,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黑夜視線不明的有利條件,既,采用分股衝殺攪亂敵人,衝散敵人的戰法,也須在必要的時候緊緊地抱成一團,互相支援補充,務必保持衝擊隊列的完整性,保持衝擊的極限速度,不能給敵人以任何喘息的機會,要連續給敵人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擊垮敵人。

這次陳君華帶出來夜襲的幾百人,都是精選出來的一些身具武功的戰士,更多的是參加過幾次戰鬥的老兵,拚殺的勇氣是不成問題的,與韃子兵比絕對不差他們分毫。就是剛才的戰鬥中,陳君華親見了自己的戰士決死殺敵的英勇:

一個護衛隊員被韃子的箭射中落馬,他在臨死之前還奮力劈出一刀,砍斷了敵人的一條腿。斷腿的敵人隨即身中數刀陪葬。還有一個戰士因騎術不好,遇上了一個拿著長矛的韃子,這個戰士眼看沒法躲閃了,卻找上了這個韃子為墊背的,拚著被一槍洞穿身體。他硬是砍下了執槍蒙古人地雙手。那個韃子雙手被剁劇痛之下。慘叫聲撕心裂肺,連插入自己胸膛的戰刀他都沒有察覺。兩個士兵憤怒地撞到一起,各自在臨死前拚盡最後一口氣撕咬對方地身體。

一個蒙古大漢狂叫高呼。手中的箭連續射出兩箭,一個在附近和敵人拚殺的護衛隊戰士被長箭穿透身體,這位戰士一聲不吭,故意露出空門讓敵兵砍中一刀。就在鮮血四射之際他突然出手,趁對方不備一擊得手,隨即狂嚎一聲,奮起餘力從鞍上躍起,撲向已經射出手中地兩支箭後,正取出箭匣內取箭矢拉開弓的大漢。把戰刀插入其腹。蒙古大漢刀入腹時再射一箭,護衛隊戰士渾身土下鮮血淋漓,被長箭的衝擊力帶的連連倒退,終於力盡而死。

“他們都是好戰士,就是在某些方麵還技不如人呐,可惜了這些年輕的孩子……”陳君華輕踢馬腹,拉動馬韁轉身慢慢進入城中,身後的城門在他的感歎聲中“轟隆”一聲關上了。

昨天強雲在得到自己要帶兵去夜襲蒙古軍的通報,一再派人來告訴陳君華,讓他對蒙古漢軍、色目軍的打擊手下留情。特別是不要對色目軍進行太過厲害地襲擊。林強雲讓人轉告的話說,已經接到水戰隊的戰報,從上洛口鎮俘虜的幾百色目軍口中問出,這支色目隊伍中雜有大批色目高手工匠。林強雲的意思是,多留些漢人士兵可以讓根據地增加勞動力,並要盡量將色目軍中的所有工匠都俘獲,以解決根據地工匠人手嚴重不足的困難。

這次夜襲已經達到陳君華牽製城北蒙古大軍,使其不能在今天城西南林強雲圍殲蒙古騎兵主力之時發動全力攻城的目的。總的來說。陳君華還是對此戰地結果基本滿意。

陳君華將北城防守的事情交代好之後,顧不上休息便帶著自己的親衛趕赴南麵城牆。

上官明是膠西縣本地人,小時候家境還不錯,十二歲之前曾跟隨一個前金國的膠西守備將軍讀過兵書,學過行軍布陣的打仗之法。後來,這一帶鬧起了紅襖軍,他的家道也沒落了。參加當兵之前,他卻是一個趕馬車的,因為家裏實在太窮到了二十歲都還娶不起媳婦。一氣之下在護衛隊招兵的時候就報名當兵了。他參加過王寶那次輕取高密地戰鬥,也在高密保衛戰中參加了柞山橋頭的阻擊戰。後來因為他在趕車謀生時曾走過山東東路和山東西路的好多地方,再加上幾歲的時候被一個全真教的道人看上,練過幾天全真教的氣功,身手還算靈活,便又被選入硬探隊做了一名硬探。幾次化裝到濟南、東平等地探事時,得到不少蒙古人的消息,立了軍功由士兵而什副、什長,後來又被遷升為隊副成了最低級別的軍官。做了軍官,餉錢就多了,自然會有較多的積蓄。上官明去年娶了一房渾家,是膠西城一個原金國小吏的老生女兒。渾家隻有十六歲,雖是裹了小腳,卻也極為賢慧。家地感覺讓上官明覺得自己幸福極了,走到哪兒都是笑眯眯的。

天亮上官明看到這裏的最高官長盤將軍的時候,盤國柱正披散著頭發,躺在昨天韃子兵過完後再次炸下來堵路的一塊大石頭上睡覺。盤國柱一直不喜歡和漢人一樣束發,大概在黑風峒的山寨裏待習慣了,他覺得頭發披散著能讓人心無羈絆,心情更加舒暢。在少主林強雲的麵前,限於親衛隊裏的軍規,他一般用布繩馬馬虎虎紮一下,戴上皮盔了事。

上官明頭一眼看到盤國柱,就覺得這個外族  是什麽族的人來著?哦,好像是叫舍族罷,聽說是南方靠近海邊的一個南蠻民族——的年輕漢子值得結交。雖然很多讀書的文人士子十分看不起這些所謂的南方蠻子,但上官明和局主他們大多數人一樣,對到了根據地來的南蠻民族之人一視同仁,並沒有那些士人一樣會說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也對說出這等話語的人嗤之以鼻。且不說這個翕族的年輕人一點都不像蒙古韃子那些真正地野人般,又臭又凶惡殺人如兒戲。把漢人不當人看。光是外表上,盤國柱看上去讓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地老實憨厚。見了麵後就有一種使人願意與其結交的好感,其次是他心腸好,肯幫助人。然後才是其身為局主親衛部將的身份。

另外,據說這位盤將軍與局主身邊地那個山魅很有交情,而且他也是個極講義氣的人。當初在那個南方的什麽黑風峒裏,就是他冒著九死,一生的險,逃出來尋到局主,帶路去救出了我們山東的幾位英雄好漢,還為局主收編一些造反的漢人,蠻族的程人、翕人出了大力。

黑風峒,顧名思義。那肯定是一個能夠吹出黑色森森陰風的山洞,這樣的山一定是有不可知地妖魔鬼怪盤踞為巢穴。能從那樣的洞庭湖裏逃出,沒有過人的膽氣和毅力,一般人是辦不到的。就算是盤將軍當時僥幸得以死裏逃生,可是要回頭帶路去誅妖滅魔,在不知道局主是得了天師道上仙的無上秘法之前,就敢決然應充,虧得是盤將軍呐!

至於跟隨局主去屠掉禍害一方百姓的孽龍啦,消滅造反的摩尼教啦……等等,不說也罷。

上官明聽說盤國柱的事已經有好長時間了。這兩天總算看到了這個傳聞中的外族好漢。

盤國柱被土官明推醒,發現天已經大亮,就要一骨碌爬起來,被上官明攔住了。

望著上官明笑嘻嘻的麵龐,高大健壯地身軀,盤國柱頭一句話就是:“你真壯實。”

上官明笑著報告道:“護衛隊硬探營左鋒一哨二小隊隊副上官明,奉葛隊長之命前來報到。”

得到盤國柱的“稍息”口令後,上官明請示道:“盤將軍。你能把昨天的戰鬥給我說一下嗎?我在山穀的那一頭,隻聽到你們這裏打得激烈,並沒有看到具體的情形。依屬下想,局主要全殲這部分韃子兵,時間大概會定在今天,我們必須做好堅守山口的準備,以防韃子們眼見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後,會拚死來將這條唯一的逃路打通。”

說起打仗,盤國柱還真地是不大那個,沒有這些成天在敵人眼皮子底下鑽來鑽去探聽消息的硬探們在行。昨天韃子們全數出了這個山道後。他也立即下令將剩下的所有橫硝都用上,又炸下了十來方丈的山石,將這個山口堵得嚴嚴實實的。後來,韃可能發現了什麽不妙,派了一千多契丹軍回來,試圖奪下這個山口陣地以便到時候從這裏逃命。戰鬥進行得很激烈,硬探的另一位隊副和一個什長、兩名什副都受了箭傷不便指揮。有局主交待由硬探小隊長葛再興負責指揮阻擊戰的話在光盤國柱從昨天的戰鬥中也看出自己指揮打阻擊戰確實不如硬探險隊的人於後,他隻好派人去山穀的那一頭,請葛再興再派個會打仗地人來幫忙。

會打仗的新助手來了,盤國柱自然要講解清楚,以後才能合作無間地完成局主交給他們的阻擊任務。

昨天開始越吹越大的西北風使天氣變得很冷,山風肆虐,發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嘯,樹木在風中搖擺,顫悸。穀口的石頭堆外,二三百具契丹人的屍體雜亂橫陳,經過了冷風一夜時間吹拂,空氣中還是飄浮著淡淡的血腥味。

盤國柱將昨天下午的戰鬥娓娓道來,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昨天我們陣亡的有十三人,受了重傷失去作戰能力的十一人,基本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戰鬥力。我們的傷亡所以會這麽大,主要原因還是我的責任,一是沒聽從你們隊副的建議早做防守的準備,隻顧忙著開山炸石。以為隻要將山石炸下能堵住通道就可以了,根本就沒有想到敵人會選擇這裏進攻。結果造成倉促應戰,導致防守沒有章法,讓不少契丹兵衝了上來,陷入與敵人的混戰當中。其次,敵人的弓箭射得沒完沒了,完全壓製了我方左右兩邊山上小炮、鋼弩和火銃的支援,這也是傷亡增大的原因之一。”

上官明驚訝的發覺,這個看上去粗擴豪爽的蠻族漢子,不但說話非常有條理。而且頭腦冷靜,對事情地分析判斷也準確。不由得想道:“不愧為局主的親衛部將。他一定在跟隨局主時讀過不少書,非常有學問,要不然哪裏有這麽聰明。現在這位盤將軍雖然沒什麽經驗。但假以時日,此人將來一定會是一個能征慣戰地大將軍無疑。”

上官明一邊想著,一邊試探著問他道:“那你對今天的防守可有什麽看法,請盤將軍直接給我們下令就可以了。”

“不,不不,對於打仗,我真的沒有你們這麽在行,必須跟你們這些老兵老將們多學學。還是請上官什副來指揮今天地阻擊戰吧。”盤國柱搖擺雙手連聲推辭,隻是笑著說:“你隻要將今天的仗怎麽打法仔細些告訴我。讓小弟多學點本事就行。”

上官明也不再與盤國柱客氣,馬上將話題轉到正事土:“如果防守一直這麽被動下去,我們的損失會非常大,關鍵還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動權。”

盤國柱:“防守的主動權?你說的我不怎麽明白,你能說詳細一點嗎?”

上官明:“由於山勢的原因,敵人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特長,他們利用不同的高點和低點,用密集地長箭壓製我們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們的弓箭部隊,無論我們怎麽守,都非常被動。損失也會越來越大。”

“你有辦法破嗎?“盤國柱急切的問道,山風把他披散的長發吹得亂舞,寒氣順著身上的甲胄直往肉裏鑽,盤國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望著左右籠罩在霧霾裏的山林,上官明久久沒有做聲。

盤國柱失望的說道:“你也沒有辦法嗎?”

上官明搖了搖頭,目注穀口外長得比人還高,已經枯掉但還沒有完全返青的大片茅草地,他想到了那年蒙古兵殺來地時候。自己的叔叔上官昊為了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從馬上要被韃子發現的地窖裏衝出去了開蒙古人。他好像又看見叔叔上官昊渾身插滿了箭,在街道上痛苦的呼號、奔跑,死透之前還沒忘回頭朝地窖的位置大聲慘聲呼叫:“我這個沒用的讀書人死就死了,隻可惜沒能為我上官家留下一條根呐。”

當時年僅十二歲的上官明知道,這是叔叔暗中吩咐自己一定不要出來送死,好歹也為上官家留住一條根苗。

“燒了它,燒掉這片茅草地。”上官明突然指著麵前枯黃色地原野,咬牙切齒地說道:“把這些為虎作依的契丹人也一並燒死在這片草地上,我們這裏最少可以保持幾天的時間沒法通行一人一馬。”

盤國柱的眼前一亮。他仿佛看見大火在原野地裏熊熊燃燒,契丹的士兵在大火裏掙紮,呼號。盤國柱歡呼一聲,也不管上官明了,掉頭往山穀裏跑去,他要再找親衛哨長和哨昏商量一下看看這個卻敵的方法是否可行。

時間不長,盤國柱和幾位親衛的哨長、哨副、小隊長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上官明連忙給比自己官大了兩三級的哨長、哨副、小隊長見禮。

哨副用非常欣賞的目光望著上官明,笑著說道:“你就是上官明?

不錯,聽盤將軍剛才所說地辦法,如果能行得通的話確實可以將這個山道封死。”

一個小隊長問道:“上官兄,如果我們放火燒的話,有三個問題需要解決。一是能不能將火頭燒得起,使這裏真正變成一片火海。第二則怕如今這麽大的西北風,萬一火勢往平原上燒將過去,恐怕會影響局主圍殲韃子兵的大計。還有一點也不可不防,我們身後的跑馬嶺,以及北邊一點的長白山,不知會否也被大火燒掉,須知這裏的山林不久之後都是我們根據地的財產,若是損失太大的話,隻怕局主不會放過我們的。”

盤國柱一怔,拍腿急道:“那可糟了,現時天色大亮,下山去稟報局主也來不及,這可如何是是好呐。”

上官明向幾位官長施禮請罪:“盤將軍、各位官長,這三個問題有兩個可以解決,現時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因這段時間還沒下過雨。新生的草芽也還沒完全長出來,起火燃燒是不成問題的。正是由於西北風大。我們引燃了原野上的枯草後,隻會朝東南方向盤燒,不至於逆風回燒到跑馬嶺上。毀掉山上的林木。就是我們引發了大火後,會不會影響局主錢滅蒙古韃子的殺敵大計屬下實是無法肯定……各位官長,請恕過屬下不敬之罪。半夜屬下過來這裏時,因為想到了要以火攻之法來守住這個山口,故而在葛隊長派人回去向局主討援兵的時候,讓那位硬探隊地兄弟也把這個想法請其代為向局主稟報,若是不出什麽意外的話,應該這時也要有回音了。另外,屬下叫人去報告了葛隊長。他也同意采用火燒之法來守住這個山口,並在前些時叫人將餘下地三十餘斤橫硝送了過來……”

說話間,大石外傳來幾聲“咕穀咕……“咕咕”的鳩鳩叫聲,上官明喜道:“好啊,去放弓火橫硝的人回來了。”立即也雙手合在嘴前,照樣學出幾下鳩鳩地叫聲。

“上官隊副,局主聽了我們的報告後,讓我轉述:現時正緊吹西北風,火勢一起將會往東南方向燒,而局主的大軍正處於東南方向。”第一個出現在盤國柱他們眼前的正是葛再興派去請援的硬探隊員。他一爬到大石後就對上官明說:“局主嚴令我們:采用火燒封鎖山口的方法可以進行,但必須留到我們的大軍開出了防火道之後方能實施,到時候會以三枚煙花號炮為開始行動的命令。另外,局主派了一個孩兒兵小炮隊來來我們,他們馬上就到。”

……………………

山東寧海州車平縣南的昆脊山北麓有個規模相當不小地道觀,叫全真堂,這個道觀在山東半島世俗之人的眼中相當有名,它的出名並非觀,裏的道士們道法有多麽高深。也不是因為它從開始的時候隻有幾間庵屋到如今占地數百畝地的浩大規模。這個道觀的出名卻是因為它乃全真教得名之所在,是被天下知其明麵底百姓,和其他道教人士所唾棄的一處藏汙納垢之地。雖然這個全真堂的老少道士確實不少,道士們也有些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地壞脾氣,但還沒人發現其中的牛鼻子們真正做出什麽危害地方,危害細民百姓的壞事,也沒有作威作福欺壓百姓、作奸犯科之類幹犯根據地法紀律令的行為。

這座道觀除了平日已經被人熟知的那條上山道路之外,另外還有好幾條隱秘的小道可以抵達。但因為這些小徑道路崎嶇隱蔽,而且多有懸崖,所以平日裏除了全真教的人。一般之人很少使用這幾條小山道。

就是那條上山朝聖的大路,自那號為長春真人地牛鼻子丘處機投身蒙古人的可汗帳下以後,就再也沒什麽人願意走了,與日俱增是遑論會有什麽人上山到這裏來燒香許願。

本來這個全真堂在過去還是很得天下人敬仰的一處勝地,已經成道仙去的老道長王真人重陽,曾組織細民百姓奮起抗金保家,活人不少。

可是到了後來,出自王重陽門下的牛鼻子老道丘處機,卻帶了大幫全真教的弟子徑直到大漠上,去幫韃子的可汗鐵木真打仗。

按理說,開始時韃子兵攻擊金國的女真人,所有的漢人百姓及遼國的契丹人還是拍手稱快地,沒想到這些蒙古韃子竟然比女真人還狠毒,動不動就屠城滅村不說,還把女真人、契丹人,包括我們漢人的男丁全都殺掉,將孩童女子全都擄到荒涼的大漠裏去做牧奴。被蒙古韃子擄去的人,還從沒有看見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據般販貨物到大漠去博易的商販回來後說,我們漢人到了苦寒的大漠裏,十成中會死掉七成以上,還有三成不是在那冰天雪地裏凍掉手腳指頭落得肢體不全,就是有些姿色的女人被韃子轉來送去的不知流落到哪裏去了。

試想,這幫全真教的牛鼻子老道,竟然無恥得去幫如此狠毒凶惡的蒙古韃子打仗,他們還是人嗎,還能稱得上是向善修行的道門弟子嗎?!

林強雲平日裏早聽人對他說起過這個全真堂丘處機牛鼻子的事,也早就有心要派護衛隊將這個為虎作倀的全真教給剿滅。以免自己將整個山東兩路占領後,這些漢奸賣國賊會成為蒙古人的內應。壞了自己根據地地所有建設、禦敵的大計。不過,因為事情實在太多。林強雲自己一忙起來,就把這全真教地事給忘了。

恰恰就在林強雲明天準備全軍出動盡殲這一萬多蒙古兵和契丹軍的時候,二月二十二日入夜。戌時初,有親衛來稟報:全真堂一個叫陳誌平的道士求見。

“耶,這個漢奸道士來找我幹什麽?”林強雲對身邊地衛襄看了看,問道:“助之兄,全真堂在哪裏你知道麽?你看,我應該如何對付這些出賣國家和民族的漢奸才好?”

衛襄笑笑道:“飛川兄所問全真堂的所在,小弟倒是懂在何處,而且全真教的事情也知曉一些。據說,全真教是道教煉養派的北宗。以苦己利人為宗旨,其創派之祖師姓王,名喆,字知明,號重陽,世稱重陽真人。全真教以王真人在山東寧海州昆脊山北麓自題所居庵屋為‘全真堂”入道者稱全真道士而得名。王重陽年輕之時曾率義軍對抗金國,失敗之後獨居於南時村,掘地為隧,封高數尺。旁立一碑曰:‘活死人墓’。後收有七徒,為馬鈺、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分別曰丹陽、長真、長生、長春、玉陽、廣寧、清淨散人,世人稱之‘全真七子’。重陽真人之後,馬鈺、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相繼接任全真掌教,傳至當世掌教尹誌平。企真教所屬道觀地處金國境內,除重陽真人外,其他各個掌教都承認金國的政權;王處一更曾應金世宗的邀請進宮講授道學。在丘處機繼任全真掌教之後。

全力經營,全真教有相當大的發展,特別是山東兩路所收門人弟子十分眾多。後其受蒙古成吉思可汗的邀請,和趙道堅、宋道安、尹誌平、孫誌堅、夏誌誠、宋德芳、王誌坦、於誌可、張誌素、鞠誌國、李誌常、鄭誌修、素誌遠、孟誌溫、慕誌清、何誌堅、楊誌清、潘德衝等十八弟子一起前往西域大漠去見成吉思汗講道。”

林強雲氣憤地罵道:“全真教整一個就是漢奸教,隻有他們的創派祖師,那個號為重陽真人的王皓才能稱得上是我道教中人。此等邪道不來掉它天理何在,天道何存!助之兄,你倒是說說看,那個漢奸道士丘處機現在去哪裏了,婊子養的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派人去把這個大漢奸給捉來殺了他。”

衛襄“嘿”地一聲笑道:“丘處機麽,飛川兄是沒法捉得住他的了……”,

林強雲不解地問道:“哦,這個大漢奸武功極高麽,為何我會捉他不得?助之兄,不是我林飛川吹牛,對上了那大漢奸丘處機,生擒活捉他倒不一定能保證,可是要想將其擊斃麽,如果連同我的親衛一起動手的話,此人必死無疑。助之兄可相信我說的話?”

衛襄苦笑道:“嗨,看飛”兄說到哪兒去了,憑你飛川大俠的名頭,憑著你的誅心雷道法,怎麽也不會輸過那丘處機道士,任他武功再高“必定是不敵可誅仙滅魔地無上道法。小弟的意思並不是說丘處機的武功高到飛川兄不能對付,而是這位長春子老道已經於四年前,也就是寶慶三年的七月死於‘白雲觀處順堂’……”

林強雲“嘿”然冷笑,語氣森森地說:“死了麽,漢奸就是漢奸,連死都要和那韃子可汗鐵木真同年月死,別以為他死掉就一了百了……

我林強雲發誓,隻待有機會就動手,要在有生之年將他們這個‘全真漢奸教,連根拔起,讓數典忘祖出賣祖宗賣國求榮做漢奸的人永世不得翻身……,來呀,親衛們給我準備好,然後帶那個漢奸教的陳誌平帶進來,看看他到這裏為蒙古韃子來下些什麽說辭。”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8
卷九 第二十六章

能夠成為局主的親衛,實在是件不簡單的事情,不但要在這裏訓練、學習中本身有過人的表現,還必須家裏的根底清楚,更重要的是其心忠誠可靠。根據地的護衛隊連這次由守備隊擴編的一起算上,已經擴大到三十五個軍近五萬人了。可林強雲的親衛,至今也不過隻有不到五哨的六百人上下,除了應家和丁家良推介過來的武功好手之外,親衛中有近半數左右的人,都是受過蒙古韃子屠城滅村後逃出生天的山東人,也基本上是屬於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細民百姓。這些親衛在韃子兵攻掠山東之前,就聽老輩人說起過百餘年前女真鐵騎燒殺搶掠,本身也深受金國朝庭的欺壓,再後來又陷於與以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蒙古兵燒殺搶掠中。這些飽經磨難的山東人,雖然生活在全真教勢力最大的發源地,他們其實對全真教了解得不是很多。但對親身體會到的災難可是割骨銘心,與蒙古人可說得上是仇深似海誓不兩立。此剩聽說全真教竟然投身蒙古人陣營去為虎作依,哪還不欲置之死地而後快。數十個親衛暴喏一聲,很快跑出去準備了。

衛襄在親衛們都走了後,慌忙對林強雲說:“飛川兄,依小弟看此事還不可造次,須得向那道士問清楚他的來意再作區處方好。”

林強雲:“助之兄這話怎麽說?”

衛襄:“世上之事,道聽途說的都當不得真。雖然那全真教地丘處機是有去與蒙古韃酋鐵木真相交,韃酋待之甚厚,尊其為神仙。丘處機請準東歸時,韃酋派數千兵護其回程,也確實是由韃酋賜以虎符、璽書,命其掌管天下道教,詔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賦稅差役。故而許多人都說丘處機是個賣身求榮的妖道。但,小弟也聽得有人說起過。丘處機之弟子李誌常作《長春真人西遊記》一書,記述經曆頗詳。書中言道,長春真人見到韃酋鐵木真時。蒙古人正是在西征途中,日事攻戰。其每對鐵木真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韃酋問及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

“想當年,蒙古軍攻入金國的北方和中原時大肆屠殺漢人。所過之處漢人幾乎被殺盡。丘處機從極西之地回來後,利用鐵木真所賜的虎符、璽書,開辦了很多道觀,讓很多漢人的細民百姓入內躲避免遭屠殺,實是做了不少好事呐。飛川兄,小弟記得數年前有一首詩在江南少數士子中傳誦,據說是丘處機西去見韃酋鐵木真前。贈給一位朋友所寫的,其詩雲:‘十年兵火萬民愁,萬千中無一二留。去歲卒逢慈詔下,今春須合冒寒遊。不辭嶺北三千裏,仍念山東二百州。窮急漏誅殘喘在,早教身命得消憂。’由詩明誌,以此也大約可以看出,丘處機不遠萬裏去見鐵木真,並非賣身求榮這麽簡單,大有可能為的還是中原百姓免受屠戳。隻怕飛川兄與世人一樣。對丘處機同韃酋交往的事情有些誤會了。”

林強雲沉吟了一會,卻又怒道:“既知蒙古韃子所過之處‘萬千中無一二留“何以還奉承那野人韃酋,說什麽‘去歲幸逢慈詔下’?那鐵木真狗賊殺了我們百千萬地漢人,他還很仁慈麽!?況且,我卻聽人說過,以詩、醫、道三術而名滿天下的丘處機,是各方拉攏的對象,曾先後拒絕了金國、大宋皇帝地征召,最後卻選擇了去見蒙古人的成吉思可汗呐。這話又怎麽說呢!難道……唔……罷了,既是人們對丘處機地事貶褒不一,確是不好一下子就給全真教下定論。這樣吧,且看看這個陳誌平有什麽話說再講好了。”

一座高有丈五六,直徑為兩丈許的牛皮篷帳燃點了十多支兒臂粗的大蠟燭,流倘下來的燭淚把五寸大的碗形燭托裝了差不多小半碗流蠟。

上首匆匆設起地公案被一塊大氈布蓋得嚴嚴實實的,讓正麵進帳的人不能看出這僅是用幾塊厚薄不一、長短也不一的木板鋪在兩個三角架上而成的假桌子。

看看下麵分成左右兩排相向站立的二十名親衛,每個人都把他們的雙管手銃壓下擊錘握在手裏,一副隨時抬手射擊地樣子,可說得上對付一個人是萬無一失的了。

林強雲自忖本身毫無武功,為了多加一層保險起見,讓應傳賜與另三名由丁家良推介來的,據說是親衛中武功最高的江湖俠客站在自己的身邊以防萬一。

林強雲坐在公案後,看看桌上的令箭箱、驚堂木、文房四寶和臨時找來的一塊小木頭作為鎮紙,一個古裏古怪的石頭所代表的筆架。心裏暗自好笑,也覺得相當威風,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當下,學著以前看過的戲文裏那些官老爺地樣子,林強雲板起臉大聲喝道:“來呀,將那漢奸教的陳誌平帶進來……”

話沒說完,林強雲不由得“噗”地一下笑出了聲,向帳內的眾人笑眯眯地問道:“怎麽樣,威風不威風,像不像官老爺升堂審案的樣子?

哈……你們怎麽沒喊那個‘威武,呀。”

下麵站著的親衛和應傳賜等人見局主這副孩子遊戲般的頑皮樣,先是怔了一下,回過神後不由“哄”地一聲笑了。好一會笑聲止歇後,有個親衛問道:“局主,真要和官府審案般喝堂威,我們都那樣將聲音拖得長長的喊出‘威武,兩個字麽?”

“咦,現時官府審案時堂上的差役們真的有喊威武啊,我怎麽不知道這回事?”林強雲這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左右看看親衛們。費解地說:“可是,在兩浙路的澈浦鎮和我們地膠西縣,我都看過兩次官府問案,並沒人這樣喊過,這是怎麽回事。”

被臨時拉來做刀筆吏,坐在側邊另一張案台後負責記錄的衛襄搖了搖頭笑著對強雲說:“飛川兄,不管我大宋或者是金國。官府在審問u也案件時,一般不喝堂威,隻有在審理叛國造反、搶劫殺人的大案、要案。而且還須人證、物證都基本齊備,隻差犯人不肯招供之時。才會有喝堂威震懾人犯心神的現象。堂威不是任何一個官員,也不是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呼喝,這些都是大宋律有據可查的。哎,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還是收起玩笑之心。先將那位全真教的陳誌平請進來,問問他有什麽事再說吧。”

明天就要對蒙古人開戰,林強雲也覺得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當即對親衛說:“助之兄說的是,我們這就開始。大家正經點,把那道士叫進來吧。”

被兩名親衛用手銃押進帳內地道士神態平靜,看來有五十多歲的年紀。高近七尺,比一般的山東大漢還高出兩三寸。此人一副紅潤地國字臉,長了一大把修剪得很整齊的七八寸胡須,細長地眉毛下一雙半開的眼睛裏,不知是由於那些巨燭的映照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不時閃射出一種若有若無的精光。這個老道士肩寬腰粗,手長腳長,腰間掛地一把有些重量的長劍,也說明其練了武功。他身上青灰色的道服已經有些泛白,還打了好幾個補釘。但洗得幹幹淨淨。不像是林強雲所見過的其他道士般,若非衣綢著緞的富足樣,就是道砲髒破的倒黴相。

如此人物,以“仙風道骨”四個字來形容他絕不為過,可先入為主的林強雲,就是怎麽都看他不順眼,心裏還直嘀咕:“真是弄不懂,以前無論從小人書、電影裏看到地漢奸賣國賊都長得獐頭鼠目,或者是肥頭大耳,怎麽這個全真教的漢奸卻是一表人材、衣衫儉樸,差堪和我父親般有種讓人說不出的精神氣勢……”

“全真教門下陳誌平,見過天師道上人。”

老道向林強雲打了個稽首,朗朗的話聲讓林強雲回過神來,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這個與自己想象中的漢奸不一樣的道士幾眼,心有定見之下自是沒給他什麽好臉色看,伸手示意其免禮,淡然問道:“罷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林強雲也不敢當得道長的‘上人,之稱。陳道長,貴派不是已經投靠了蒙古人麽,為何不好好地在你們受蒙古韃子保護的道觀裏清修,不好好地去為蒙古人講經說道享福,到我們這商賈小人群中來所為何事呀?”

陳誌平一副無喜無憂的樣子,從容答道:“上人此言差矣,我道門與佛教、景教、及人稱為‘食菜事魔’的摩尼教大為不同,天下道教俱以尊崇黃老之術而同源,即便有練養派和符錄派之別,但也還是同出一個道門,何來‘道不同,之說。道既同源而出,又是一樣為天下百姓細民出力,以求天下有個安居樂業地福祉,可謂所謀如一,正是道同而謀合。”

陳誌平話聲稍頓,接著說道:“全真教自祖師爺重陽真人於大定七年(1167年)創建以來,迄今六十有四年,其間或有與金國朝庭相交,有與蒙古人論道之事,也有不良弟子因凡心私欲過重而做出愧對天地祖宗的壞事。但‘上人’所責,全真教派投靠外族之事,卻也失之偏頗了些。當年貧道師尊長春真人不應尊崇道教的大宋朝之召,也謝絕了本派山門所在地的金國朝庭之邀,而選擇應承蒙古可汗鐵木真之請,不遠萬裏西行,曆盡艱辛走了一年多的時間到達大雪山。非為本教之人能得享福,而是為我漢民百姓去向成吉思汗請命求生也。”

“貧道此次受國王塔思所托來請見上人,實為一件關乎我數十萬漢民百姓生死大事相求,還請上人予以思量。”

林強雲不未想好怎麽回答陳誌平的話,一名親衛從帳外匆匆走入,到林強雲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林強雲臉色大變,片刻後又恢複原樣。接過親衛交給他的紙條飛快地看了一遍,嘴裏輕“哼”了一聲,向親衛揮了下手讓其退下。呆了好一會後,林強雲才向陳誌平問道:“陳道長,本官仍大宋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還算不得是蒙古人所管地官吏。更與貴掌教尹誌平道長這個蒙古人所封的掌管天下道教大人各尊不同的朝庭各有統屬。互不相幹。不知韃子所謂的‘國王,叫你來找本官何事,難不成也要我根據地按韃酋鐵木真‘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賦稅差役,的詔命來辦麽?”

林強雲臉色一變,嚴肅地沉聲說:“陳道長。請回去後轉告貴掌教尹誌平,他自去管他蒙古人占領區的道門各宮觀庵寺。不要把手伸到我們大宋和山東這一塊地方來。在此本官不妨告訴你,在我管轄之下的地境內,就必須按我這裏官府所訂立的規矩律法辦事,凡到此地謀求生活地人,無論其人是貧是富。地位或高或低,都要皈皈服法服管,就是你們全真教的各個宮觀也絕不能倒外。否則的話,就會應上那句‘民心似鐵,官法如爐,之語了。至於其他地什麽皇帝、可汗也好,大小國王、王爺也罷,都不得來此對我這裏的任何事指手戈腳。若是有人膽敢仗勢,欺人。妄圖以其強大地武力來進犯、妄圖采用其他陰謀詭計來破壞我這裏律法、破壞這裏百姓生活安定的,不僅會遭到滅頂的打擊,還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如此的說法,陳道長可是聽明白了麽?你可別要用什麽,關乎我數十萬漢民百姓生死大事,這樣地話來威脅林某人。到底什麽事,陳道長現在可以將本意說出來了。”

陳誌平被林強雲的一番話說得臉色變幻不定,按他們所得知的消息中說,這位林飛“並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對其治下的細民百姓實是憚精竭力做了數不盡的好事。僅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讓他所掌控地幾州的百多萬人過上了衣食不然的富足安室生活。泣種情況是女真人的金國。就是當世一貫以繁華富裕稱最、偏安一隅的大宋朝也無法辦到,更別提蒙古人所占領如同煉獄般的地區了。

難怪自己從中都一路行來,隨處可見各地蜂擁而至拖家帶口的各路分難民,隻盼能早入山東地境,盡快到達雙木商行所轄的地盤上,好分租得到一塊能讓他們活下去的土地。陳誌平還聽得那些難民互相鼓勵,堅持走下去,隻要到了山東,到了那塊天堂般的地方,不但馬上會有吃喝,有土地,還會有當地地官府賒借給的農具、種子、耕牛。這些,可都是細民百姓們拚博了幾代、幾十代人,為之夢寐以求的物事啊!

陳誌平心知這位天師道的上人若非存了門戶之見,那就一定是對全真教與蒙古人的交往有了極深的誤會。自己這次到此地來求見林飛川,雖說是出於遠在河中府的塔思來信所托,實在也真個是為了事關數十萬漢人百姓的生死存亡而來。陳誌平心念電轉之下,按下心裏的委屈,侃侃言道:“大人容稟。貧道此來,隻是受人委托陳情,並非想對大人治下的山東有任何指責、幹礙之心。去年,塔思麾下提控赤那顏;合勒紮,奉窩闊台大汗之命率十萬蒙漢大軍征討山東路,被大人打敗而致全軍盡墨,僅逃回了數千漢軍兵卒,五千蒙古精騎一個也沒見回去。去年底,塔思寫了信,請我掌教尹真人出麵派人與大人相商,隻要大人願歸順蒙古,禮送回被擄的赤那顏;合勒紮以下的所有蒙古兵將,國王可以依倒封大人為金紫光祿大夫、行山東東路行省事,照樣管領山東東路那三州……”

林強雲一聽大怒,“啪”地一聲右手猛擊案上,厲聲罵道:“放屁,林某人雖是一介商賈,但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漢人,怎會下作得去做化外蒙古韃子的奴才!此事再也休提,否則……哼哼……”

陳誌平從容道:“大人暫且息怒,貧道的話還沒說完呢。”

林強雲抽出手銃的同時按下兩個擊錘,指著陳誌平森然道:“陳道長。再有為韃子作說客地話從你的這張嘴裏吐出,本官將立斃你於堂上。來呀,請這位陳道長先去歇息,待本官打完了這一仗,消滅了來犯的敵人後,再與道長探討修真道法。”

陳誌平伸手入懷,嘴裏急叫:“大人,塔思受本教尹真人回信勸說。已經另有商量的條件,且容貧道呈上商談的信……”

林強雲:“不必說了,委屈道長在此地先住幾天。別的事以後再說。帶下去,為我好生安置這位客人。派一什人日夜貼身保護,倘若道長有什麽三長兩短,唯保護的人是問。”

幾名親衛上前欲架住陳誌平,他也不敢出力相抗,隻好擺手示意自己會走。無奈地自行先走了出去。

衛襄不解地向林強雲問道:“飛川兄,平日看你並非如此暴躁,為何今天會發這麽大的火?怎麽不讓這老道把話講完,讓他將信件交出,也好看看韃子地那個什麽‘國王’打的是什麽主意……”

“嗬嗬,助之兄,我這是故意這樣做給他看的。好讓全真教和蒙古韃子都認為我是個沒有頭腦地蠻夫。”林強雲笑嘻嘻地壓低聲音對衛襄說:“這對我們根據地將大有好處。陳老道所說的信件,不要看我也知道講些什麽,無非就是要我們將去年俘獲地蒙古人都要回去。哼,他們這是妄想。助之兄可知道,去年我們俘虜的蒙古韃子,包括受傷治好的在內,青壯老少共有兩千九百餘人。如果就這樣放回去的話,我們不但少了數千低價的強勞力,而韃子們將一下子卻多出近三千可戰之兵。一來一去之下,我們吃地虧可是太大了。況且。我這裏還有好多既,危險又重要的累活還沒幹完,一時間也離不了這些做苦工的韃子。另外,就是蒙古人能出得起贖金,也要等到我從他們身上多榨出點油水來,怎麽也得讓這些韃子做完他們應該做的事情,為其犯下的暴行付出相應的賠償後方能放回去。你別把眼睛瞪得這麽大,這不是我私下這樣做的,而是按根據地地律法辦事,官府有條文在那裏有據可查,童叟無欺。”

“哈哈……奸商呐……哎喲!”

……………………

盤國柱被契丹人激昂的進攻牛角號聲驚醒,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抬頭看看天色,估計才是辰時正末之間,氣憤且不甘心地嘟嘟喃喃罵了幾句。也難怪盤國柱會生氣,天亮時局主派來支援的孩兒兵小炮隊到了後,所有人都被上官明驅趕著用大小石頭、石片搭成一個個能容人、有蓋頂可以避箭的掩體,直到剛才方完成。這不,才躺下不到半個時辰,契丹兵就來進攻了。

盤國柱走到大石頭蓋成的掩體內,從尺多大的射擊孔內朝穀口外的山坡方向看去。

兩裏外的山坡下旌旗招展,人喊馬嘶,黑壓壓的一大片。今天的敵人好像比昨天來地多了三四倍,數量大約有三四千人上下。契丹軍總共有五千人,昨天在鄔平城下和這個山穀外被打得死傷了一千餘,所剩下的可能全部出動到這裏來了。

下了馬的契丹兵以兩百人為一隊,分成三個方向朝穀口進攻,意圖將守軍的力量分散。

同昨天完全一樣,契丹兵剛衝到弓箭的射程內就開始了射擊。他們吸取了昨天的教訓,契丹兵散得比較開,兩百人成四五排分布在二十多丈的寬度上。

自敵人射擊開始,一直到敵人爬上到距穀口防線五十丈,親衛、硬探和小炮隊的戰士們都沒有還擊。帶隊來支援的孩兒兵小炮隊部將李克工此時已經在穀口的北邊半山上把一架炮架設好,正由兩位硬探向他指出安放引火橫、直硝的所在地點。

今天,由於有石頭搭成的掩體護身,不像昨天般被敵軍的弓箭壓製無法出頭。可盤國柱憋在肚子裏的火還是覺得沒處發泄,眼巴巴的等著敵人。他一邊咒罵契丹兵怎麽跑得那麽慢,一邊再次檢查子彈、火銃,希望敵人快點在做好標誌的地方露出頭來。忽然,幾張有點模糊、有著大胡子的臉出現在盤國柱眼裏。似乎可以看到他們那些明顯有契丹人種地臉上驚恐不安的神情。盤國柱也沒聽清上官明是否叫出小射擊”的命令聲,隻見到一張臉上的嘴張得大大地,然後臉的主人就一頭栽下地去。盤國柱也不怠慢,把長銃稍動了下,瞄準另一張臉的左胸部位就扣下扳機。透過銃口噴出的硝煙,那個契丹人暴露在草叢上的胸腹部並出兩三朵血花,好像還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叫,摔倒滾下了山坡。

不到半咧時辰。盤國柱打中的敵人已經達到六個,心裏的氣總算平順了一些。他不知道被打倒地幾個人到底是死是活,總之隻看到他們倒下去了後就再沒有起來出現在眼裏。估計不是滾下山坡死了,那就是倒在哪個草叢裏呼天搶地的哀號等死。

三隊分成三方向上進攻地契丹兵。連穀口的二十丈內都沒跑到,就丟下將近一百五十具屍體,抬著數十個傷兵往後退,一刻時辰後又與另外三隊人匯合在一起往上衝。

一個時辰,敵人攻了四次後。防守山口的人連雷火箭都沒動用過,仰攻的敵人就被打退了,孩兒兵小炮隊的子窠更是放在箱子裏連動都沒有動過。

一個時辰地進攻,契丹人的部隊損失非常巨大。

已經發現防守方沒有可以攻擊到六十丈以外兵器的契丹兵,把原來在山坡下排列的進攻方陣前移到了六七十丈以內,但這些方陣明顯的減少了三成左右,最少也有一千多人被丟在山坡上或者被同伴抬了下去。

倒是他們的幾千匹戰馬。讓小心的契丹兵統兵將領給留在了三四裏外地平地上,以便保護好這些蒙古人的**不受損傷。

這種投機取巧、以器勝的戰鬥沒有什麽可以說的,前進到火銃、鋼弩射程內的人非死即傷,而防守的人卻人影子也看不到。被無羽箭射巫,的,還讓契丹兵死得口服心服,知道自己是被箭矢擊斃,起碼也能使同砲有所趨避。最讓契丹人恐懼的卻是另外一種死法,不但沒見著敵人是什麽模樣,隻是看到從山石縫隙間噴出一股股白煙,就會有人的身上秀,緣無故地開孔。並從那個手指大的洞裏標出鮮血。如何被人打中地,被什麽物事所擊中,沒人能說得上子醜寅卯。對於這種不可知的,其來自何物的死亡,對於人心的影響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說得了的。這種情況下,有關天師道那位‘上人’的種種傳聞,從這些契丹兵的內心深處湧上了心頭。

頭上、手上都包著傷巾布的蕭突裏刺樣子顯得很可笑,部下的兵將們隻要一看到他們的千夫長,這些人的臉上就會現出一副古怪的神色。

蕭突裏刺自己,對於一條右臂包了傷巾掛在胸前,頭部也給裹成了比平時大出一半倒是覺得十分幸運。昨天若非運氣特別好,他這個千夫長哪裏還能活到現在,早被南人的兵器給炸成碎肉了。

即使蕭突裏刺是個見多識廣的原契丹貴族,即使他的祖上從漢人那裏弄來了極多的書籍和請了飽學漢儒教授他各項學問,他也沒法說出傷於南人手裏的這些隻見血洞,沒有箭矢的傷口是怎麽來的。

蕭突裏刺呆呆的望著遠方那個狹窄山道裏的敵人,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南人士兵的狡猾和其所用兵器的犀利。他實在是很難決定,自己是否還要再下令向那個山道口進攻。蕭突裏刺心裏很明白,蒙古人命令自己帶兵占領這個山道並控製整個通路,也是看出這次出動數十萬人馬東進南下,很難在這些南人的手裏討得了好去。這條通道是蒙古人在做逃跑的準備,他們要多留出一條在打了敗仗時逃命的後路。若是不能按斡陳那顏的要求在今天把這個山口攻占,自己將再活不到明天。沒辦法,接下來隻好把全部的兵力都投進去,無論如何都要在天黑前奪下這個穀口。

正當蕭突裏刺要下令繼續進攻的時候,身邊的一個親兵忽然大叫:“猛安孛堇,那是什麽?”

身後東南方數十丈高的天空中,三個紅色爆開了的焰口煙花,帶著無數個紅紅的火點朝下墜落。有如一陣流星雨自天外飛來。

流星雨地火點剛剛消失,蕭突裏刺的左手剛州舉起,他“進攻”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叫出口,方陣後麵二十來丈處突然有物事炸響。

看看沒有什麽人被遠遠的爆炸傷到,蕭突裏刺又舉起沒傷到的左手,這時候突變乍起。那處爆炸開的前方又起了一道道有黃有白的硝煙,十來道黃白煙塵或左或右分成十多路,以很快的速度朝方陣竄來:不一會。幾個方陣後排位置和其他十來處地方幾乎同時“哄”地一聲響,猛然燃起十多處夾帶著黃白色煙霧的火頭。在蕭突裏刺和契丹兵目瞪口呆地驚愕中,這十多處火頭隻一會功夫就燒得連成了一片。形成了轟轟發發的一大片火場。

讓蕭突裏刺和契丹兵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地注意力放在那片大火上的時候。還有數道冒著黃白煙地火焰如同火蛇般,發出“嘶嘶”的響聲貼地往方陣內鑽。緊接著,這幾條火蛇在鑽過契丹兵的腳步下,在人們的尖叫聲中引發了另幾個火頭。

蕭突裏刺看到一條火蛇鑽到自己不遠處幾個親兵的腳下,他們正想剛開避過間。卻聽得“哄”地一聲,騰起的濃煙高達六尺的火舌一下子將幾個人包裹在內,自己聽到那些是發出幾下沉悶、沙啞的聲音,雜在別人的一片哭叫中倏然中斷。

上官明拿著一塊烙餅,悄悄走到望著大火的盤國柱身後:“將軍大人吃一點吧。”

盤國柱回過身來,看見上官明用力咀嚼著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說道:“契丹人來得太少了。不然的話,會將他們多燒死一些。”

盤國柱接過他手上的餅子,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裏:“蒙古蠻子太凶狠,隻把契丹兵派來送死,算是他們命大。不過,對上了局主的大軍,想必他們也不會有多好過。”

上官明苦笑了一下,見過蒙古人這麽多的殺戮,他已經逐漸的麻木。過去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親人朋友。無數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為灰燼,他對人世間地生生死死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了。

有時候他甚至認為死了比活著更好,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幹,快活。’如果不是那位比他小了十幾歲的渾家,這時的他還是個一心隻會想著報仇的冷血漢子。“有家的感覺真好!”這是上官明此時最想說的話,可他並沒有說出來,他要將這些想來破壞他幸福生活的敵人全部消滅掉,才能繼續和渾家一起過自己的安穩生活,才能為上官家留下幾條根苗,讓自己的土官家族繼續繁衍。

“聽人說,蒙古人崇尚武勇,唾棄懦弱無能的人。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盤國柱陪著上官明坐在大石頭下,避開吹在身上還有點冷意的西北風,有話無話地慢慢說道。他想起了盤生伯,想起了雷公,想起了死在黑風峒的漢人大叔、龍營統製羅全發,還有為了保家而死在橫坑村外的沈嫂嘿。

上官明恨恨的說:“蒙古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野蠻嗜殺,而且惡毒凶狠的民族。過去他們在可汗鐵木真的率領下,四海征伐,大有席卷天下之勢。好在鐵木真前幾年突然死了,讓我們得以稍稍地鬆下來多喘一口氣。”

盤國柱點點頭:“隻看蒙古韃子能從大漠打到中原大地,並占了那麽大的一片地方去就知道,蒙古人比女真人厲害多了。”

兩個人輕聲慢語的閑聊著。

盤國柱看見土官明拿出一個非常漂亮的綠色荷花形香囊,一時間再不出聲,隻是目瞪瞪地對著香囊深情地看著。

“這是什麽?還非常香呢?”盤國柱好奇地問。

上官明奇怪的望了一眼盤國柱:“咦,你跟著局主在南方漢人區生活了那麽久,香囊你都不知道嗎?”

盤國柱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是山裏的翕族人,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山猴子”這種‘香囊’我是真的沒有看見過。”

上官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輕輕地嗬嗬笑道:“告訴你,一般情況下,一個女孩子如果喜歡一個人,她就會親手做一個香囊送給對方,以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盤國柱點點頭:“哦,是這麽回事。這是嫂夫人送給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香囊,連連點頭:“什麽嫂夫人,是我的渾家。你可別亂說,讓人聽了笑話。這物事是你老哥,我的渾家與我定親的時候做了送給老哥的,怎麽樣,眼熱了吧。”

盤沒有回答,隻是低下頭回想自己的心上人。

“你有喜歡的人嗎?“姬明突然問他。

盤國柱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在山裏長這麽大,過去連女人都沒有看到多少,別要說姑娘了……”

他收起笑容,放低聲音小聲說:“不過,到了山東以後,倒是發現了一個好女孩,她讓我茶不思飯不想的……”

盤國柱想起了那位姓宋的四春姑娘,心裏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溫馨的感覺,臉上滿是甜甜的笑意:“四春,你還好嗎……”

那天,因為局主走得實在太急,他沒來得及和她告別。她第二天看到自己沒像往日一般去找她,她心裏會怎麽樣想呢?

林強雲指揮殲滅蒙古騎兵的行動,在天才蒙蒙亮,派出了孩兒兵小炮隊去支援山道防線的同一時間就開始了。實際上,如果再認真點的說法,這次的戰鬥是從昨天晚上派出所有硬探、張全忠的全部兩軍輕騎兵、上百名親衛武功好手,以清除韃子斥候為目的的時候就算開始了。

林強雲交給張全忠、親衛高手和硬探們的任務,就是要讓自己這裏到蒙古人大營之間的土地上,不放過一個韃兵斥候,以保證軍事行動的短期保密性,達到全殲這一萬多蒙古韃子騎兵的目的。如此多的兵力用於剿殺韃子斥候的行動,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諭的,兩百多在這片原野上遊蕩的韃子,被無聲無息的消滅在這數十平方裏的地麵上,使得斡陳那顏沒有得到任何護衛隊將有大軍事行動的情報。

東天發出微光,集中起來的兩個戰車集團,各以二十架戰車和兩軍護衛隊弩兵、火銃兵、刀盾兵為前鋒,相隔五裏分成兩路齊頭並進。

相距前鋒戰車後麵裏許,又是兩個相隔三裏,二十架戰車和三兵種混合的護衛隊戰陣同時前進。

中間,則由林強雲親自率領二十架戰車為中路軍,緊隨其後的還有六個軍的護衛隊。整個壓迫性的攻擊陣形,如同一個沒有底邊的倒三角料鬥,隻用出不到一半一萬五千餘人的兵力就要把一萬餘蒙古韃子和數千契丹軍全部包起來當成餃子給吃下肚去。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9
卷九 第二十七章

結束了剿殺蒙古人斥候任務的兩軍輕騎,和武誠的四百鐵,分出一半人馬,組成輕重甲混合的騎兵機動部隊,由左右兩翼尋機進行突擊,並各由兩軍刀牌手掩護子母炮隊邊前進邊準備發射,負責封死兩側的逃路。

在主力大軍之後,六軍由守備軍組建的護衛隊排成散兵線,成為第二道剿殺漏網敵人的拉網戰線。最後,就是近七萬用帶著鋤鏟等工具、部分用普通刀槍武裝起來的募役民夫,由他們構成了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封殺韃子的嚴密大網。

這次的戰鬥,林強雲學足日本鬼子對抗日根據地的拉網式大掃蕩,並頒下了嚴令,能從小清河順流而上逃掉的不管,但決不能讓哪怕是一個韃子及其仆從軍從這裏漏入根據地去。

林強雲有理由相信,有從小清河下遊趕到上遊章丘地境內的數十艘戰船封鎖,能逃回濟南府去的韃子不會超過三、五千人。即使讓他們多逃出些到濟南去也不怕,反正這次大戰的戰略已經確定,先在蒙古韃子的後院放上幾把火,破壞蒙古人的計劃,讓他們不得不放棄滅金的意圖。最低的限度是:占領北清河右岸到黃河支流,直至黃河所包住的這一大片山東兩路九成以上的地麵,將本朝南渡前最大的幾個鐵礦坑冶中的兩個——有著豐富鐵礦石的泰安州萊蕪監(今萊蕪)、邳州利國監(今棗莊)拿到手裏,以解決根據地鐵料不足的最大難題。期望目標,就是:如果條件許可,又能夠實現的話,護衛隊要揮軍北上,直取河北兩路、中都路,奪占原金國的北方四路,使根據地擴大到擁有九大路份的廣大地盤,成為一個領土麵積比南宋還要大的割據實力。

林強雲深知,若是金國這個位於中間的緩衝國家一旦被滅。蒙古人就會南下入侵偏安一隅的大宋,或者將槍口掉轉過來全力對付自己。那時候,無論是大宋朝也好,自己隻占有幾州的根據地也罷,都很難與蒙古一國之勢相抗。即使自己擁有最好的鋼鐵刀槍。擁有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犀利地火藥兵器,即使有能輕易打敗蒙古鐵騎的裝甲戰車,在數量實在太少的情況下,自己的根據地其實並不能支持多久。敗亡隻是早晚間的事。

隻有先保住金國這個眼看將亡,但還有一戰之力地國家,方才能保得住根據地的存在,才能在此後的安定發展中壯大自己。

想到張國明還勸說自己,可以在今後的抗蒙戰鬥中依靠大宋朝庭作為後援,此時騎在戰馬上地林強雲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小聲地嘟喃道:“靠他們?!且不說史老奸連那個死鬼李蜂頭也怕得要投水自盡的家夥,此人為了討好金國的女真人,把建節、封王、又拜太師的前權臣韓惦胄的頭都送去獻媚,如何還敢與更凶悍殘暴的蒙古韃子反臉交戰。他和和那位陰險的皇帝能夠不在背後捅我一刀,就算是給我天大的人情了。”

林強雲在學校的時候。有聽過關於南宋那個叫什麽道的蟋蟀宰相故事,並且還記得南宋地滅亡也是在蟋蟀宰相死後不久。現在,想遍了朝庭中的大小官員。以道字為名地倒是不少。但都和自己所知的人對不上號,按這樣的情況看。喜歡玩蟋蟀地宰相可能還沒有出現,南宋也應該在一時半會地時間內不至於亡國。

“金國,這是一定要想辦法保住的。蒙古多一個金國這樣地敵人,對我的根據地實是有說不清的好處呐。“林強雲深深的歎了口氣,暗忖道:“可惜我遲了幾年,不然的話,那個什麽西夏也想個主意保住它,讓蒙古韃子受到東西南三方夾擊,這盤軍棋就好下得多了。也罷,這次戰事結束後,一定要大力扶持那個西夏的西平郡王李聽,由他們將韃子的兵力拖去一部分,多少也能減輕一點我這裏的壓力,最起碼騷擾蒙古人的後方草原應該是可以的吧。”

此時林強雲又想起花衝和他負責聯絡的東真國,由此而想到一直以來打算弄到手的東三省,特別是全中國儲量第一的鞍山鐵礦,心裏不住地打著如意算盤。

即將到達跑馬嶺那個山口的時候,林強雲命令大軍繼續前進,這裏由隨後來的六個軍負責圍堵殲滅這裏的契丹兵,抽調一萬民夫以最快的速度開出防火阻火道,並負責撲滅有可能向東北方蔓延的火勢。另外,林強雲吩咐留下幾名親衛,要他們在火道完成後就放起三個煙花號炮。

隻用一匹馬拉的戰車有護衛隊步軍幫助推車,在這樣沒有道路的原野上前進得並不是很慢,二十裏路程隻用去不到兩個時辰,兩側的前鋒就已經迫近到蒙古大營的四裏處了。

林強雲一路上擔心會有韃子“黑鷹鐵騎“來衝突遊擊的事並沒有發生,在看到蒙古軍營的時候,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指著前方占地三四裏方圓的韃子營寨放聲大笑:“斡陳那顏啊斡陳那顏,就算你是鐵木真可敦(皇後)孛兒帖的兄弟,就算你是蒙古人中除了四大萬戶以下的韃子猛將,這次也要吃下林某人的洗腳水了。”

“傳令,全部戰車抵近韃子大營四十丈一字排開,韃子兵若敢出營就將他們打回去。各軍的小炮全部集中起來,由步兵的盾牌手掩護,前進到戰車前麵列成以哨為單位的小炮陣。命令後麵的子母炮隊加快行軍速度,立即趕到蒙古人的大營外設陣,盡快形成打擊炮群。另外,繞道去小清河,通知那裏的水戰隊,要他們留下二十艘戰船對韃子營地警戒,以牽製蒙古騎兵,使其在我們發起進攻前不能從北麵離開,聽到這裏的炮響後同時對敵人的大營進行轟擊。”意氣風發的林強雲,此時自覺有種天下舍我其誰的的豪氣充盈於胸臆之間,揚鞭朝韃子大營左方一指,喝道:“張全忠、武誠的輕騎和鐵甲軍,加上左翼的二十架戰車、前出到西麵,盡可能將西去的通路封鎖,配合大軍消滅蒙古騎兵。”

……………………

經過昨夜整個晚上南人的襲擊。天亮後從幾位隨軍薩滿那兒知道了大帥闊闊思雖然還沒有讓長生天召去,但昏迷地大帥也不能在人世間小路留多少時間了。餘下的八位位千戶和千夫長們再次聚到了帥帳內,吵吵嚷嚷了半個多時辰,總算讓索利——現時在軍中地位最高的千戶那顏——答應,將指揮權交到另一位千戶脫斡手裏。

這位千戶脫斡那顏是個有擔當的人。他也知道另一位大帥斡陳那顏親提一軍精騎,繞道章丘分路進攻的事。當即就發出命令,要所有軍隊都出發到鄒平城下實行強攻。

二月二十三日巳時初,在林強雲地大軍對斡陳那顏軍營初步形成半包圍的同時。鄒平城北蒙古五族聯軍的十二萬多人馬,不顧郟平城上大雷神的轟擊,硬是越過廢堤推進到離城牆兩裏地地方列陣,並在還沒有完全列完戰陣的時候,就開展了攻城行動。

肉山般的索利這時候躲在廢堤上的一棵大樹背後,探出他沒有脖子的肥頭,望著鄒平城上的數十麵旗幟,哭喪著臉對身後孛斡勒說道:“你們看,今天的西北風吹得格外大,有一點灰塵就會吹到我們士兵的眼睛裏。看不到敵人還怎麽射箭啊。唉,就是老天都不肯幫我們的忙啊。南人有那麽厲害的兵器在手,怎麽能把這個小城攻得下呢。”

身後地孛斡勒小聲說道:“大人,西北風是很大。也的確有助於南人。但以城上地戰旗隻有數十麵的情況看。守城的南人最多隻有萬把人。他們地人數太少,大軍就,是用十個人拚掉南人一個。我們也能將這麽小地城池攻下來吧?”

從來都不肯動腦子的索利,自昨夜南人來襲擊過了以後,破天荒地想了很多,他怕其他幾個千戶、千夫長把自己臨陣脫逃的事情,以後會報告給另一個更大的大帥斡陳那顏。想來想去,覺得隻有先把這裏受到南人攻擊,闊闊思大帥受了重傷失去一手一腳的事向他報告,將來的罪責才不至於全部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今天天一亮,就派出幾個會遊水的孛斡勒,讓他們悄悄地分成幾路潛出營去,要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去鄒平城西麵,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斡陳那顏,將自己吩咐他們說的話帶給大帥。

這時,他聽這個孛斡勒說得有理,不禁又興起與脫斡爭功抵罪的念頭,連忙說:“啊,你說得對,我們有十多萬兵馬,要打下南人這個隻有一萬人守的小城池,還不是手到擒來!快,命令出動半個千人隊,押著歸我管的三萬女真兵去東邊進攻,告訴他們,攻進城後可以讓先進城的千人隊得到兩成的戰利品。”

看看索利派人押著女真軍往城東北角去了,脫斡對身邊的幾位千夫長苦笑一下道:“索利要爭功了,他既然不心痛自己的損失,隻好隨他。就怕他的軍隊和昨天的黑軍一樣,連城牆都沒碰到就敗了。不管他了,我們加派人手上去進攻吧。”

鄒平城的上空鼓聲如雷,士兵們高聲呐喊,隨著王進的一聲令下,第一批四十八個子窠呼嘯著飛射出去,砸到才進入射程內前來攻城的漢軍隊伍裏。首波的子母炮射擊,一下子就將敵人先頭部隊打倒了一大片。跟在後麵的人看到成片的死傷廠下子全都慌了神,腳步放得十分之慢,希望官長們發現傷亡太大,而像昨天一樣吹響退兵的牛角號。

牛角號倒是變了個音調繼續響,可惜的是,傳入他們耳朵裏卻成了催命符從進攻的號角一下子變成了加快進攻速度的命令。

無奈的漢軍士兵隻好邁著慢騰騰的腳步繼續走,他們走得越慢,受到子母炮子窠的打擊也就越多,那些打過來的子窠也越發的準確。到了第四波子窠傾砸到這隊漢軍頭上的時候,第一個進攻的漢軍千人隊已經傷亡了一半左右。還沒被打死打傷的士兵們再無法忍受這種有死無生的進攻,再不聽官長地命令,丟掉手裏的兵器和器械掉頭就跑。其實,這支漢軍的孛堇們,不是被打死打傷,就是和部下們一樣嚇得心驚膽戰。

他們也無心對士兵吼叫,一見到有人向後逃命,什麽也不管的跟著別人的身後跑,先把自己地小命保住了再說。

子母炮旁邊的護衛隊戰士個個臉上、身上都累得冒出了汗。

陳金貴的黑臉上毫無表情,雙眼一動不動的望著城牆下血腥地殺戮戰場。半晌後再往稍遠處的敵人戰陣看去。

敵人退了,但他沒有和昨天一樣高興,今天湧過廢堤的五族聯軍學乖了,他們的隊伍分得很散。人與人、馬與馬之間相隔很寬,大雷神的子窠射到敵人的隊伍中,每發子窠最多不過打殺幾個敵人而已,對敵人的殺傷並不理想。有些子窠甚至一個人,一匹馬也沒傷著,簡直就像是用貴得離譜的子窠進行實彈演習。而且,今天的敵人也沉得住氣,並沒有出現看到死傷就驚慌失措到處亂跑的現象,他們在官長地刀槍皮鞭驅逐下,還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逼近。

陳金貴向旗號兵大吼著狂叫:“大雷神不要停。還是按每發一炮就轉過一分角射第二炮,不管能否大量殺傷韃子兵。都要繼續打,一直打到韃子兵逃走,逃到我們看不見地地方為止。”

麵對不顧生死潮湧而來的敵人。陳金貴心裏其實並不緊張。蒙古韃子的士兵再多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到城下送死地貨。“哼”了一聲。

陳金貴暗道:“就算你們有再多地人,麵對我們如此犀利的兵器也不夠殺地。來吧,將走狗殺光了以後,就輪到那些韃子野人了!”

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的陳君華,此時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出現在北城牆上,本想不到他一個晚上都是在奮力拚殺中度過。對著蜂擁而來的敵人,陳君華知道過了今天,城西的韃子精銳被消滅以後,林強雲的主力大軍將轉到城北。那時候,城下這些敵人的好運就到頭了。

今天攻城敵人的弓箭明顯不如昨天般密集,而且他們弓箭兵發射的時間也不長。看得出,因為水戰隊成功地切斷了小清河,截住蒙古人的驅奴營、匠戶營和輜重營過河,他們的軍械,特別是糧食和箭矢已經捉襟見肘了。

反正城裏的火藥、子窠,各種軍械還多得很,陳君華便一改昨天的戰法,首先就命令射程遠的大雷神、子母炮連續不斷地發射,先給敵人造成大量的殺傷再說。就是小炮,陳君華也下令讓他們自行掌握,一旦敵人到達射程內,就可以無差別的發炮。

五族聯軍前仆後繼,在護衛隊的火藥兵器的打擊下死傷狼籍。看著這種單方麵的大屠殺,護衛隊的戰士們動作出現了遲疑,中的很多人都在想:“這樣對毫無還手之力的人進行屠殺,我們是不是還有必要再打下去?”

別說戰士們會這樣想,相當部分官長的臉上也慢慢有了不忍之色,喝叫下令的聲音漸漸地變得輕了很多,再不似剛開始時那樣剛勁有力。

陳君華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件事,這位心硬如鐵的百戰之將也在心裏泛出種無奈的感覺:“這些人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蠢到以血肉之軀來與鋼鐵火藥硬碰。可惜了這麽多身強體壯的強勞役,要是能將他們中的一部分送去采金、挖石炭的坑冶內多好,每天最少也能為我們根據地做出數萬貫錢鈔來吧。再有多的話,我們這裏的大馬路將可以修築到兵鋒所指之處了。”

看看被驅趕來的仆從軍已經展開全麵進攻,陳君華古銅色的方臉一沉,喝令:“弓弩準備發射雷火箭,火銃兵照準敵人的頭目射擊。”

整個北城外從一裏半遠的地方開始,到城牆下的這段地塊,數萬人如蜂似蟻般向小小的鄒平城湧。這一大片由螻蟻般的人流,漫過廢堤後略微一頓,而後慢慢地散淌開來,緩緩朝南流動。人流進入城牆的一裏半後,落到人流中的子窠像激起的水花,使這片水滲入泥地裏減少了一點。越接近這堵三裏長的城牆,地上的土也就越是鬆軟,被它吸下去的水分也就越多。五族聯軍地隊伍。也像是永遠流不盡的漫坡大水一樣,源源不絕地從廢堤上流過來,沒完沒了地不顧損失朝幫平城流去。

半個時辰過去了,人流不止。五刻時辰,人流的前麵到達城牆四十丈處。也招來了城上一百多架小炮連續不斷的轟擊。

終於,五族聯軍在發起進攻的六刻時辰之後,再無法支撐這種進去多少就死傷多少地士卒損失,進攻的牛角號聲一變而成撤退的淒厲嗚咽。

無數僵死的屍骸與殘破地軀體躺倒在城下。四處漫流的鮮血因為屍體的阻流而成為一個個鮮紅的水潭,上麵漂浮著內髒、慘白的斷手殘肢,還有隨處丟棄的兵器。城上的人不時可以聽見低低的慘叫,可以看到那些僥幸躲過一劫的孤獨戰馬,正一聲接一聲的發出悲涼嘶鳴,想要喚起他們倒在地上地主人,但是回答它們的,隻有它們自己那一聲聲劃破沉寂地無助哀鳴……

如果有地獄存在,那這裏就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田靜站在城牆上,靜靜的看著不遠處地死人。對於眼前這種地獄場景,他從沒有見過。城牆下地場景卻合他再一次想起家鄉小城。想到那條原本是周邊數十裏方圓唯一的街市,在幾刻時辰之內就化為一個蒙古人殺戮細民地屠場。有那一幕幕的場景不住地從腦海裏重複,他可以做到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些屍體。半點也沒有任何不妥的感覺。田靜不後悔自己成為殺死他們的元凶。就算再來一遍,他同樣會如此做。不會有任何猶豫。因為這是為家鄉的父老鄉親們報仇,這也是為死於家鄉小城內的幾萬老少申冤。這就是報仇的戰場,要想自己不死活下去,那就隻有敵人死了。不管敵人死的多麽淒涼,多麽慘烈,多麽驚心動魄,那也比自己痛快的死要好的多。田靜認為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也是永遠不可改變的事實。

此刻,陳君華查看了一遍城上的護衛隊戰士,特別是看到到的神色之後,心裏有很大的寬慰之時,還有著幾分悲傷和無奈,更有一種淡淡的心酸和些許不安。

戰爭需要麻木人性,但作為一個人卻不能泯滅掉心中的良知。無數次的慘烈廝殺固然可以鍛煉出一支百戰雄師,可是如果連良知也消泯,那這支軍隊就和蒙古韃子一樣,隻配被看成是野獸,不能稱之為人了。

不過陳君華覺得情況並不是很嚴重,此次大戰過後再與強雲商量著解決也還不遲。

……………………

押後負責圍殲契丹兵的護衛隊官兵們,特別是配有千裏眼的官長,在跑馬嶺外的原野上看到了非常壯觀的一幕。

數裏——大概有五六裏吧——外的跑馬嶺的石山,非常奇怪地裂開了一道大縫,有知道地裏地勢的人說,那道石縫有六七丈寬,正是由鄒平縣這裏通往章丘去的通道。遠遠看去,數千韃子的仆從契丹軍在那個裂縫前排出幾個方陣,他們隻顧著向山道進攻,妄圖為蒙古人打通這個可以到章丘的道路。也不知是什麽緣故,這些契丹兵對身後采的護衛隊,好像沒看見般的理也不理。

契丹人對護衛隊的人不理,護衛隊的六個軍的部將也懶得對他們生氣,隻管按局主的命令,各自將部隊成弧形的排布在正對大路以北的上風頭,避免稍後火起時遭受無妄之災。

有一萬民夫,再有合手的工具,防火道的開辟速度不慢,半個時辰左右便已經大體完成。

三個局主留下來的親衛認真檢查了一遍防火道,待到契丹兵再次將隊伍前移的時候,親衛們罵了一聲“找死”,便將三枚兒臂粗的紙筒煙花放在地上點燃了。那幾個紙筒“砰”地一聲衝空而上,升到十多丈後又“啪”地一聲爆開,閃現出三簇盛開的紅色花殺。那些火點還沒全部落下消失,從數裏外遠處的那個山石裂縫中,隱隱傳來“轟”的一響。

人們轉過頭往山那邊看時,一副奇景出現了:契丹兵的方陣後爆起一團黃白色的硝煙,又有幾條煙蛇從硝煙起處竄出,煙蛇們排成一排朝契丹兵陣中衝去。片刻間,契丹兵的方陣前後左右升起了內處火頭,一會兒功夫便連成一片。就象幾條噴火的巨龍,發出刺耳的破空聲。火龍先飛向跑馬嶺山,幾條火龍匯合後趁著風勢再回頭慢騰騰地向東南擴張地盤。

跑馬嶺上空吹著呼呼的西北風,整個山坡、原野上除了少量才發新芽地樹外,其餘的全是大片幹枯的灌木和枯萎的茅草、雜草。加上兩個多月沒下過雨雪,大火在瞬間就燒起來。濃煙、烈火把山坡上的契丹兵全都包裹住,想要從這樣地大火中逃出來,不啻是癡人說夢。

山坡、原野上空。連續不斷的火龍噴發駭人的煙霧、火星,狂暴的怒吼、呼嘯,飛向其能將威力所及地各個角落。

大火一起,契丹兵立即驚惶失措,紛紛作鳥獸散往山坡下逃命。等發現下山的路已經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後,大家又哭又叫地往山坡上跑,往還沒被大火波及的山穀道口處跑。蕭突裏刺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時間,一聲不響的就避開東南朝東西風吹來的方向往上急走,近百名他附近的契丹兵跟著他,既像是保護千夫長。又像是各顧各的亂哄哄越走越快。

有樣就必須學樣,不少還沒被大火火住的機靈鬼。發現了他們這一群人所走的方向沒有別處般那麽快燃起大火,便也左彎右轉地也往後追去。

不久,蕭突裏刺一夥人總算逃到了一處枯草較少、高有兩丈左右地石壁下。這裏左邊不遠是那個山穀道口。左邊是一堵近十五六丈高的懸崖。在很短地時間內,整個山石下已經擠滿了士兵。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逃出火區。隻好眼睜睜的望著大火,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可能,也許,估計……再過不了多久,他們也將和其他陷身於大火中地契丹兵一樣,即將葬身於大火之中了。

契丹軍地士兵們一個個呆若木雞,瞠目結舌,失神的望著燃燒地山坡、原野,望著還在火海中若隱若現,狼奔豕突的士兵,好像他們的慘叫聲就在自己的耳邊,讓人心膽俱裂,恐懼和傷痛充塞在他們的胸膀間,找不到任何方法排解。

大火越燒越大,烈焰不斷的衝天而起,已經映紅了半邊天。石壁上空的溫度驟然上升,就連飄過來的空氣都是灼熱得讓人窒息。樹木燃燒後的灰屑隨著風兒飄浮在空中,飄飄灑灑的落在州才還是血淋淋的戰場上。

石壁的另外一邊緊貼著山穀,大約有二十幾丈左右,不要還有南人的守軍在那裏虎視眈眈地持著弓箭,就是沒人在那個穀口守住,大火已經封鎖了往道口去的通路,他們除非有上千粒避火珠,否則一踏出這個石壁下就會被火燒成灰燼。蕭突裏刺絕望的望著山坡上的大火,雙手握拳,仰天狂吼:自己這個契丹族的英雄,還沒有達到祖上的遺願恢複大遼的半點光輝,正要依仗蒙古人的威勢有一番作為的時候,沒想到頭來是這麽個橫死的下場。

大火借著風勢,越燒越旺,整個石壁下的溫度越來越高,就象蒸籠一樣,已經快要無法待人了,黑煙夾雜著越來越旺的火苗騰空而起,逐步向這裏壓迫過來。

沒擠進內的士兵首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燒死的恐懼實在難以承受。先是一個士兵縱身跳下了懸崖,接著更多的士兵不顧死活的跳了下去。石壁下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絕路,這裏擠著的人或者自覺跳下去尋求死路,或者等待火神和死神一起聯袂降臨。

山穀道口掩體內的親衛和硬探們看呆了,他們沒有想到這場大火轉眼之間可以燒到如此大的規模。逐漸的,他們也受不了炙熱的火烤,逐漸遠離到石掩體幾十步以外的地方。

山石的另外一側傳來叫罵聲、哭喊聲、慘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不絕於耳,讓人實在難以忍受。有的戰士於心不忍,悄悄走到更遠的地方。

盤國柱和李克玉站一塊大石頭旁邊,嘴裏用商量的口氣,對同樣也是部將的李克玉說:“小兄弟,我們是不是派人到那邊的懸崖頂上去,放下些山藤和繩索讓那些死剩的契丹兵爬上來。”

李克玉沉吟了一會後,慢吞吞地說:“沒想到盤將軍還這麽有惻隱之心呐。不過這些契丹兵不像那些凶惡的蒙古蠻子,還很少聽說他們對漢人作過多少惡。不像蒙古韃子般。一旦抓到我們,從來不留活口。

他們擄掠我們無辜地漢人百姓,殘害我們手無寸鐵的漢人老幼,是可以救他們一救。不過,再將他們救上來之前。’必須要他們先投降,發誓效忠於我大哥。否則,寧可讓他們全都燒死在這裏,也不能有半點慈悲之心。”

“好。依小兄弟的話就是……親衛全都跟我來到那邊的山崖上去救人。”

上官明一個人呆呆的坐在一塊石頭根上,不知道自己做地是對還是錯。想到自己慘遭殺害的叔父、家人、親友,想到全城的男女老少全都慘死於蒙古韃子的屠刀之下,他覺得自己這樣做沒有錯。聽到山道外淒慘地號哭聲,他又覺得自己太殘忍了。一把火燒死了三四千人,實在是罪孽深重啊。

總算還好,一個時辰後,盤將軍帶著局主的親衛從一個山崖下救上了一千兩百來個契丹人,好歹讓上官明心裏有了那麽一點稍稍的安慰。

蕭突裏刺和他的一千多殘兵得救的時候,蒙古韃子的噩夢卻在這個原野的另一處地方開始了。

午時初。後麵南邊的濃煙越來越大,也向天空中越升越高。漸漸地有不順風走而向鄒平城下燒去的趨勢。負責剿殺契丹兵的所有部隊、募役也因為實在沒法忍受那麽厲害地煙熏火燎,在確認沒人能活著從那麽大的火中逃生以後退了回來。林強雲讓他們在距炮陣地地後麵半裏列陣,以防被韃子兵的漏網之魚的弓箭給傷著了。

不知道為什麽。斡陳那顏地大營裏。除了開頭半月狀地護衛隊包圍陣式剛形成時有數個千人隊的韃子騎兵出營哨探險,被幾通子母炮地霰彈打回去了以後。就再沒有了半點動靜。就連蒙古韃子慣用的弓箭也不見有一支半支射出營外,似乎韃子們對近在大營外二十多丈處列陣的護衛隊視而不見一樣。

這種情況讓林強雲大為擔心,半個時辰前就派出數十隊硬探到韃子大營四周去偵查。

往東邊去查看的硬探回來報告說,小河裏的戰船已經由三艘增加到五艘,韃子大營距河邊兩裏,也就是處於戰船炮火的射擊範圍外立寨,一切如常,沒見蒙古兵有什麽動靜。

武誠、張全忠率領西去截殺的三千餘輕騎兵和鐵甲騎兵,這時也派人也回報了,韃子兵的大營西側離不便戰馬奔馳的山地有四五裏,那裏的營柵全是用大圓木所立,不但結實,還連個營門都不開,到時候想衝進去都得費上好長的時間。現在武慶和張全忠隻能派出幾個以哨為單位的小部隊巡走於那一片空地上,以防韃子從西麵突圍逃逸。

現在,還有去小清河沿岸哨探險的人還沒回報,隻待準確的消息傳回,不管怎麽樣,林強雲都決定向蒙古人發動最猛烈的炮火攻擊。

輪換著去吃過了飯食,喝足了湯水的大小炮隊的戰士們,很快在各自官長的指揮下,一批批地進入自己的陣地。子母炮的子炮已經裝好,小炮的子窠已經讓炮手們穩穩地捉在手上,放了半截在炮口。手持指頭般粗棒香的各炮官長們,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的哨長、部將,隻盼那些小紅旗快點向下揮動。

大小炮隊的哨長、部將們心裏也著急呀,並不是他們有意早早下令做好發炮的準備,而是大軍的主帥遲遲一直沒有下達開炮的命令,讓哨長、部將們個個都急得頭上一直冒汗。但他們誰也不願意去將汗擦上一把,生恐一不留神把局主身後旗號兵的動作給忽略了,耽誤了發射命令的傳達。

“局主,我覺得韃子大營裏的蒙古人有些奇怪!”

林強雲饒有興趣地看向說話人,隻見一個四十多近五十歲的老漢正站在自己不遠處,黑裏透紅滿是皺紋的臉頗有些老農的味道。

看了片刻,林強雲才認出這位老人家是長相和實際年紀不符的喬老耿,那個陳老拐從灰熊山帶出來的十能幹之一。林強雲不敢在這位老大哥麵前托大,連忙向他請教:“啊喲,是老耿大哥呀,千萬別叫局主,叫我強雲就好了。好好,這個不說了,隨你就是。老耿大哥覺得有什麽寺怪的,能不能不咎賜教?”

喬老耿:“末將以前跟隨張山主的時候,與蒙古韃子交戰過多次,多少知道一點蒙古人的作戰方法。如果依照常規推斷,蒙古人作戰以勇猛頑強,機動迅速,行動靈活為其風格,非常善於借用敵人的弱點進行攻擊。相反,這種無端端地設好營寨,既不派兵外出邀戰,又沒讓他們的騎兵出動遊擊,反而躲在大營內讓別人圍困,擺出一副堅守並不能守住的營寨的戰術,他們卻很少用,或者說根本就不會去使用。”

“這有什麽不對嗎?他們精心策劃的進攻被我們粉碎,會不會是他們想采取固守待援的方法,拖住我們呢。以現在的情況看,韃子大可利用他們從小清河過來占優勢的兵力,或是打下鄒平城後再來對付我們的大軍,或是從城東繞過鄒平城這塊難啃的骨頭,形成對我們南北夾擊之勢。這似乎也很符合兵家要旨。老耿大哥,你總不能指望蒙古人吃了這麽大的虧後,還像昨天那樣對著我們的強弩利炮衝過來送死吧?。”

聽到林強雲如此說,喬老耿不同意地連連搖頭。忽然,他又覺得不對,沉吟道:“依末將看,這事實在是不合常理,隻怕蒙古人中出了什麽大事也難說得緊……”

說話間,右邊的遠處數騎人馬風馳電掣急衝而來,片剩就到了林強雲左近。馬上的騎士躍下後快步跑到林強雲麵前,行了個禮後大聲報告:“稟報局主,韃子大營北麵被水戰隊的戰船封鎖得死死的,沒有發現有蒙古大隊從北麵離開。水戰隊的部將說,從早上到我們去探問的時候止,隻在辰時正左右,見到一個韃子的奴隸跌跌撞撞地跑進他們的大營裏去,不過半個時辰,韃子的營寨裏就響起了一陣牛角號聲,隻一會就又安靜了下來。其他就再沒有出現過什麽情況。”

“是這樣啊……知道了,你們也辛苦,下去休息吧。”

林強雲真是有點拿不定主意,小聲自語道:“太奇怪了,蒙古人到底出了什麽事呢?他們會不會有什麽我們沒想到的詭計?!”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49
卷十 第一章

蒙古人的確出了事,而且所發生的還是能夠影響到整個局部戰場,並將會有比較深遠意義的大事。這件事情的發生,還是由那座肉山——索利派出的孛斡勒,由他們中的一人因為口述城北戰場的情況而引發。

斡陳那顏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為什麽會連連吃虧,打了好幾場說大不大的小敗仗,死掉了不多不少大約四千多將近五千兵卒。讓他這位滅金右路軍大帥心痛的是,死掉的五千左右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蒙古族的人,這是相當嚴重的問題呐。

還有一件事,是使斡陳那顏既痛心又憤怒,讓他當時就急得從馬上摔下地的最嚴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孫子,整個弘吉刺部最小一輩中唯一的一個男人,弘吉刺部族今後繁衍壯大的種子——赫羅刺思受傷了。這位弘吉刺部族做人種的赫羅刺思,傷得很不是地方,卑鄙無恥的南人竟然用他們的天雷將一個人種的關鍵之所在——男人的子孫根——給傷了。而且,幾位軍中兼任薩滿的百夫長與長生天通了靈之後都說,齊根而斷的子孫根再無恢複的可能。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赫羅刺思這個寄托著斡陳那顏所有希望的孫子,再沒法擔負為弘吉刺部族下種而獲得增加人口的重任了。況且,一個人的子孫根斷了,雖然已經用藥止住了血,可這個人能不能活命還在未定之天,沒人能對此打保票,即使是身為通靈的薩滿也不能。

自從那天上洛口鎮的回回軍被南人的天雷打擊後起,斡陳那顏就一直在想,打了敗仗的原因到底在哪裏?

是這次北上到山東的南人特別強悍,特別能征慣戰,以至於連蒙古勇士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這不可能。一貫懦弱地南人連金國的女真人都打不過。遇上了金國那樣不禁打的軍隊,宋人無一不是一觸即潰,逃得比兔子還快。我們蒙古鐵騎可是將女真人打得丟掉了大半個國家,連京城中都也棄守南逃的最強軍隊,怎麽可能被南人打敗。

難道說,到山東這裏的南人是宋國皇帝派來的最精銳軍隊?

仔細想想後,斡陳那顏又覺得沒有這種可能。因為,蒙古與宋人是有過合手夾攻金朝之議,雖然宋人嘴巴說得很響,但卻沒有一點實際行動。況且。宋國連**山東行省的李全都打不過,他們決不會派出他們的精銳到山東。如果斡陳那顏知道李全已經在去年底就敗亡於揚州城下。他此刻可能會有另外一種想法了。可惜的是,現在的斡陳那顏並不知道這個消息。

南方的宋朝與大蒙古國之間的來往,斡陳那顏可說得上是清楚得緊呐。斡陳那顏還記得很明白,那是在哪一年?好像是羊兒年(1211年)罷,蒙古人的驕傲,偉大的合罕(可汗)——英明神武的成吉思可汗。也即是斡陳那顏的姐夫鐵木真,實在是看不起那個剛當上金國皇帝的家夥。就憑那樣一個像是女人般的完顏永濟也能成為皇帝?!文弱書生型的人都當得了皇帝,那就說明金國再不是以前強大的金國,它已經從上到下全都變成了隻會在豪華的宮室內享福的娘娘腔,變成了隻知飲醇酒、抱美女享樂,不思征戰進取的懶漢懦夫了。而且,偉大的成吉思可汗和整個黃金氏族的所有人都認為,蒙古人的羽翼已經極為豐滿了,有足夠的資格和力量與變成一副女人樣的金朝一決雌雄。何況,金朝以前曾經殺死過俺巴孩可汗。還有更早之前的巴兒合黑,正好可以用這些借口對金朝用兵。

蒙古和金國打了八年的仗以後,成吉思汗覺得很有希望將金國滅掉,於是便在羊兒年派了者卜客到南方去與宋國商議聯合夾攻金人。不過懦弱的宋人過了三年才派了一個叫芶夢玉的漢官到尋思幹(撒馬兒幹)求見可汗,鼓吹陳述“南北連和。夾攻金人之利”。狡猾的南人,好像成吉思可汗提出“夾攻金人”的事是他們首倡的一樣,用一句漢人的話來說,宋人這是“貪天功為己有”啊。但後來也不見光知道玩弄嘴皮子的宋人有什麽行動,南北夾攻的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斡陳那顏很有點疑惑的暗思:是他斡陳那顏本身出了什麽問題,還是在無意之中做了什麽不應該做的事情。以至於得罪了“永生的天帝”。使得長生天勃然大怒嗎?

不是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斡陳那顏回憶起自己這些年來的所行所事。連他自己也沒法給所有曾經做過的事情做出結論。

還有一種可能,斡陳那顏一直都不願意去想的,但是現在卻不得不麵對的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蒙古人都很虔誠信奉的長生天出了問題。否則為什麽“永生的天帝”會突然間不再眷顧於他,或者說從大草原上來的蒙古人了呢?

另外,或者就是這些與偉大的蒙古人作對的南人太過狡猾,得到了他們信奉的神祗的庇佑……對呀,肯定是這樣的了。

斡陳那顏猛然間想起了前些天還在濟南府時,曾經有一個從中都太極觀來的道士求見,嘮嘮叨叨地向自己講說什麽“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個勁地勸自己不要去攻打占了幾州數十縣的那個南人商賈,好讓他去和奸詐的南人商量,將去年被擄去的蒙古勇士用驅奴和別的物事換回來。

沉浸在馬上就要率軍南下滅金興奮中的斡陳那顏,自是沒理那個陳道士,若不是看在死鬼丘老道是這人的師傅份上,早把這個道士給趕出營帳去了。當時,這個陳道士臨走前說過,好像是講那南人商賈也是個學得了無上大道,得到了什麽、什麽“仙體”的“上人”。可惜的是,斡陳那顏根本就沒把陳道士的話聽到耳朵裏去,隻是讓人客客氣氣地將他送走便罷。

如今回想起這些,斡陳那顏不由得暗自後悔,如果能多聽聽陳道士說些南人的事情就好了,自己現在也不會落到把部族的繁衍希望都給斷送掉。

有鑒於此。斡陳那顏已經得出了他這段時間以來事事不順的原因,結論是:大草原的長生天到了漢人的地方,還沒來得及適應這裏的陌生環境,需要關照的事情太多,沒把全部的事情都顧到;而狡猾的南人則得到他們的神祗庇佑,獲得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可以發出天雷的兵器,所以才讓自己的鐵騎打了兩次小小的敗仗。不過,長生天還是比漢人的神祗厲害,隻是他太忙了,有個別地方照顧不過來罷了。若是我們的長生天緩過了手。到時候就等著看吧,哼哼!

大草原的長生天到了漢人的地方。也許真的是還沒有適應這裏的陌生環境吧,在有些地方仍然不敵漢人的神祗,昨天的事實就很好地證明了這樣的猜測。

昨天傍晚,他和兄弟闊闊思一手訓練出來的黑鷹鐵騎,還沒有與南人接戰就吃了一個大虧。因為按以前的慣例,在衝鋒接戰之時。如果發現敵人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部隊就要進行轉向,改變原定的攻擊方向。並以黑鷹鐵騎的精湛騎射之術先給敵人一個下馬威,讓接下來的衝鋒攻擊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可是,出乎斡陳那顏和黑鷹鐵騎各千夫長意料之外的是,南人的幾百鐵甲騎軍麵對十多倍於他們的鐵騎衝鋒,非但沒有顯出驚慌失措,反而下馬組成一個步陣抗擊騎兵的陣式。讓領頭衝鋒的鐵騎千夫長在不明南人意圖的情況下,隻好按慣例放棄直接衝陣而轉向。

由於右轉的前麵地形剛好位於南人堅守的小山,那位千夫長帶隊做出了回到主陣再相機出擊的決定。

沒想到狡猾的南人卻又弄出一種更為古怪的兵器——會自己走路、並能射出天雷的大箱子。這種箱子上所發的天雷讓黑鷹鐵騎都傷亡了一百多人馬。更沒想到的是,斡陳那顏唯一的兒子,可憐的赫羅刺思,弘吉刺部的人種,被南人那種怪箱子發出的天雷打傷了。赫羅刺思的其中一處傷。使得使弘吉判部今後再無增加純血統的本族人口、在眾多草原部族中悄悄崛起,成為新一代草原霸主的希望,讓弘吉刺族從此陷入了雜種族群的萬劫不複之境。

在聽到赫羅刺思的傷勢後,斡陳那顏吐出了非常大的一口血,從馬背上一頭撞下地去。好在他的頭觸地之前,被一個眼快的親兵一把拉住了袍子。這才免去頭腦破裂的厄運。但他還是被跌得頭昏眼花。被人扶上馬後,在沒有想出如何對付南人的箱子之前。斡陳那顏隻好痛苦地下令撤兵。

狡猾的南人太可惡了,幾天的小打小鬧戰鬥中占了一些小便宜就得意忘形起來,夜裏不斷地派出小股部隊在營地周圍騷擾,又是敲鑼打鼓高聲喊打喊殺,還時不時地向自己的大營發射火箭引燃野草氈帳,更有好幾次把天雷也打進營地裏來。死傷在南人騷擾中的士兵不多,隻不過數十個人和數十匹馬罷了。但這一夜下來,所有人和馬匹都沒睡過一個好覺,真讓人覺得窩囊。今天一早起來,斡陳那顏發現不但自己,幾乎能看到的人都顯得萎靡不振。雖說斡陳那顏知道,在追殺敵人的時候,自己的鐵騎可以連續兩三天不眠不休地趕路殺人,但在直麵與同樣強悍的對手戰鬥時,他可不敢保證他引以為傲的黑鷹鐵騎還能不能有同樣的精神與勇氣。

由於昨天事出意外,使得蒙古精銳沒射殺一個南人、沒砍下一顆人頭就避戰退兵,讓好戰嗜殺的黑鷹鐵騎勇士們憤怒得哇哇怪叫。為了安撫麾下的精銳鐵騎,斡陳那顏強忍住失去部族最後一個純正蒙古人種的悲痛,答應了來請戰的幾個鐵騎千人長要求,讓他們做好在午時之前出營與南人決戰的準備。

今天的西北風吹得比昨天更盛,心情、精神兩不佳的斡陳那顏覺得自己頭昏、眼花,全身酸痛。隨身孛斡勒見到老主人的臉色通紅,兩眼通紅,兩手顫抖、兩腳顫抖,腰也彎了,背也駝了,不但說話聲小了很多。一句話多說長點就會氣喘好一會。他們隻得讓老主人先躺下休息。

幾位心急如焚的千夫長好不容易等到辰時左右,斡陳那顏才升帳發令,準備要出兵與南人決戰。

也許是蒙古人到中原大地上作了太多的惡事,惹得天怒人怨罷。正當斡陳那顏要發令出兵時,一個隨在乃弟闊闊思身邊的孛斡勒渾身泥水的闖進大帳,尖叫道:“大帥,不好了,家主快死了。”

“什麽,我的兄弟闊闊思快死了?!”斡陳那顏不知道哪裏來地力氣,猛地從褥子上跳起來。伸出右手指著那個闊闊思派來的孛斡勒,劇烈的喘氣聲讓帳內的十多個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沒法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兩個隨侍的親兵急忙上前為斡陳那顏輕捶背部,好不容易才使他咳了幾聲。

平複了氣息的斡陳那顏抖著手嘶聲問道:“我……我那侄……侄兒脫忽亦呢?他……他……他還好麽?”

脫忽亦雖然隻有二十八歲,比二十三歲的赫羅刺思相差不過四歲的年紀,但卻是赫羅刺思的堂叔叔,他們是弘吉刺部最後兩個可以傳宗接代的男人。現在,赫羅刺思的子孫根已經沒有了。能不能活得成還須看長生天肯不肯降福給他。即使能活下來,他也隻能是個廢物,沒法完成為部族繁衍的大任了。

隻要脫忽亦還好,整個弘吉刺部的發展壯大就還有最後的一點希望,雖然他也還沒能為部族留下一粒種子,但接下來的這些年,總不至於還像過去般一無所得吧。

闊闊思可不比斡陳那顏隻有一個兒子,他的女人為他生了四個兒子。不過,可惜的是,斡陳那顏很早就有了一個孫子。而闊闊思還隻有孫女,相較之下誰也不比誰有更多炫耀的本錢。闊闊思的第一、第二個兒子都為成吉思可汗征伐戰死了,他們除了留下幾個女兒外沒有留下一個男的後代。闊闊思的第三個兒子赤塔卻是個……唉,怎麽說呢?這個赤塔有三十多個妻子,他的女人除了放屁排便外。沒有給家族生出哪怕是一個女孩子出來。這個赤塔啊,他隻喜歡和那些長得白白淨淨的年輕男奴隸廝混……

當斡陳那顏聽到脫忽亦已經在昨天被南人的天雷炸死了之後,心裏出現的唯一念頭就是“完了,弘吉刺部沒指望了……”

………………

蒙古大營外,林強雲看著沒有半點動靜的韃子營寨,想了好一會都不得要領。一時抬頭看天。一時低頭盯著草叢中的螞蟻出神。許久後才抬起頭籲出一口氣。看到喬老耿還站在身邊,不由得對他說:“老耿大哥。韃子龜縮在大營內不出來,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不如這樣,我把情況都告訴你一遍,請老耿大哥來幫我參詳參詳……”

“局主言重了,這樣的事喬老耿是做不來的。”喬老耿看林強雲有點失落的臉色,連忙接著說道:“不過,末將倒是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在這種事情上幫局主出出主意。”

“啊,有人可以幫我出主意,老耿大哥,快告訴我是什麽人,他在什麽地方,能不能將此人請來一會?”林強雲聽了喬老耿的話,高興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興奮地叫了起來。

喬老耿憨厚地笑笑:“局主不必心急,這個人是和屬下一起從灰熊山來的,名叫李叔臨,過去曾進過學,喜好讀些兵書,也時常與我們講些打仗的謀略。現時正在後麵的護衛隊中待命,末將這就去將他叫來。”

“末將李叔臨參見局主。”

“哎喲,不用多禮。快來幫我參詳參詳。”林強雲轉過身,一把拉住這位三十多歲的部將,蹲下地找了根硬草梗畫出這一帶的形勢圖,把自己的困惑向他講了一遍。

清瘦但很結實的李叔臨麵頰顯得比常人高,看似不是漢人模樣。他輕捋項下四寸來長的胡須目注地上的圖,一邊點頭一邊朝左右看了一眼,向林強雲小聲說:“局主恐怕還不知道,末將仍契丹人,原姓蕭,在……”

林強雲聞聲知意,打斷李叔臨的話說:“李將軍,且不論你是哪一族的人,到了根據地的人。就是我該管的子民百姓;參加了護衛隊,那就是我們所有漢人的兄弟、戰友,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打退入侵的敵人,保衛我們已經取得的安穩生活。不要擔心,隻管將你的看法說出來,看看我們應該如何對付這裏的蒙古軍隊。”

李叔臨沉吟了一會,鏗鏘有力地吐出幾句話:“任他使出千方百計,我用一定之規以應。按局主的布置來看,是準備放開西北角的小清河沿岸一線。讓蒙古兵有條逃生之路的了。好,好得很呀。局主也用上了蒙古人慣用的圍三厥一之勢,真個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屬下以為,這就已經深得兵法之要了。即使不能將其全殲,也可將其打殘。沒什麽好說的,抓緊時間,打!”

“打!”林強雲一拳砸在泥地上。跳起身喝道:“傳令,小炮隊先發射攻擊韃子兵地箭樓,然後與子母炮群一起向韃子兵營內轟擊。其他各軍原地戒備待命。”

首先遭殃的,正是蒙古兵營內幾十個能站十來人,高有兩三丈的望台兼箭樓。箭樓上的蒙古兵天亮前就接到命令,南人不來攻營就不得首先攻擊,以免壞了黑鷹鐵騎稍後的殺敵大計。他們從一個多時辰前開始,就瞪著睡眠不足的紅眼,看著大營外的南人進逼到二十多丈的近前,從容不迫地設下這種不知做何作用的古裏古怪陣式。除了空自揮拳跺腳地恨恨咒罵,誰都不敢將手裏的箭射出去。照南人以多出一倍盾兵相護所排出的陣式來看,隻有十來個人的箭樓,就是向南人的陣地上射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即使射完箭樓上全部人的箭矢。隻怕也傷不了幾個南人。時間稍長,箭樓上一夜沒睡好的蒙古兵也罵累了,反正南人沒來攻營,這點小氣也就忍了吧,有那麽多力氣向南人叫罵,還不如借這難得的機會打個盹更好。

讓這些蒙古兵沒想到的是。他們將一肚子氣忍下。可惡的南人卻沒有體會主宰天下蒙古人的好意,竟然敢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時候發起進攻。隨著各個小炮陣地上小紅旗的揮動、一聲聲“點火。開炮!”的厲喝,在“通通”的沉響中,十多個一簇,十多個一簇的子窠紛紛朝箭樓飛到。

打擊,在人們昏然中突如其來。爆炸,在不經意中發生。高高箭樓望台上蒙古人的弓箭兵,很多人在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就被死神招喚,一縷迷失了自我的陰魂飄蕩到遠離家鄉的天空上。

韃子兵大營朝南這一麵的幾十個箭樓兼望台,小炮隊的十個炮陣隻用了兩輪齊射,就將其全部報銷。箭樓上的幾百個蒙古兵,沒來得及射出一箭,就全部去見他們永生的天帝了。

片刻後,蒙古韃子大營中亂聲才起,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各由三十六架小炮組成的十個小炮陣,八十架子母炮組成的兩個左右翼炮群,共五百餘個寸半、兩寸大,帶有尾翼的子窠像一群群黑老鴉飛入蒙古韃子的大營中。幾百枚小小的子窠集中到幾個區域內同時爆炸,比之剛才打掉箭樓時的情況大為不同。其展現出從所未有的威力,別說是在後陣裏警戒的護衛隊、募役民夫們了,就是各個陣地上的炮手和他們的官長們,也是被自己打出去子窠所產生的驚人效果給嚇住。

蒙古人的士兵、戰馬遭到四下飛濺的大小火點無情地射殺。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些人和契丹兵一起費盡千辛萬苦豎起,堅實得能夠抵擋漢人弩床、砲石的寨柵、寨牆,非但沒能起到保護自己人馬安全的作用,反而成為限製自己人閃避行動,為敵人的天雷殺傷自己創造了極好的條件。

南人在這種近距離裏的天雷射擊,一處處區域內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子窠砸下爆炸殺傷,在一片爆炸哀嚎聲中,沒中彩的蒙古兵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在原處不言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猛烈的爆炸聲把昏倒在帥帳內的斡陳那顏驚醒了。

“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大,這麽多的天雷聲?”他自己覺得能傳出數裏的喝問聲,僅僅能讓帳內縮在一角偷懶的孛斡勒勉強聽到些許動靜。

“咦……啊!”那個孛斡勒一驚而起,神情晃忽中被外麵傳來的爆炸聲嚇著了,一轉頭發現獸皮褥上的斡陳那顏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不由得一蹦而退撞到篷帳的彎木上。這人顧不得背臀的疼痛。跳到獸皮褥前看清主子確實是張開了眼,抖動著嘴唇想要說話。立即衝出去大叫:“大帥醒了,快來人呐,大帥醒了……”

斡陳那顏頭部像有千萬根針在刺一樣痛得厲害,時不時有暈炫的感覺。頭部左邊有一股既像熱,又像冷的物事,正慢慢而又極為穩定地向整個頭顱漫動。他想動,但發現連手指動一下都難於登天。他想叫,可沒法張嘴,喉嚨裏的聲音叫不出。鼻音也聽不到,拚盡全力說出的聲音自己也聽不到。他這時已經明白。自己因為急怒攻心之下,正是犯了在大汗處的漢人醫官所說的“中風”之症,一旦頭上那股不冷不熱的物事占據了自己全部的頭部,那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令得斡陳那顏心急如焚的是,他的耳朵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靈,外麵連續不斷的天雷爆炸聲。士兵們驚慌失措的奔跑喊叫聲,牌子頭、百夫長語無倫次互相矛盾的雜亂命令聲,無不清清楚楚地傳到他的耳朵裏。可他所希望出現的千夫長帶領鐵騎突圍的命令,卻過了這麽久都沒有聽到。

“該死,這時候應該下令由黑鷹鐵騎向外衝突,找出一條可以離開南人包圍圈的路來,我們的士兵才有部分逃得出去。”斡陳那顏心裏一急,頭腦裏的那股讓他痛入骨髓的物事速度快了起來,不到一會功夫就將他的意識完全遮蓋掉。最後一刻,他看到衝進來好多人。其中有黑鷹鐵騎的幾個千夫長,心頭一鬆之下,斡陳那顏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幾百架小炮、子母炮集中而且連續不斷的轟擊,給蒙古人造成的殺傷,以及心理上的震撼是不可估量的。即使黑鷹鐵騎幾個經過萬裏征戰。殺戮無邊的千夫長,遇上了這樣凶厲、無可阻擋的打擊,他們也是隻能束手無策。眼看再不對南人天雷的進攻做出因應的對策,整個蒙古軍營內的全部人馬將被天雷轟殺得一個不留,被血與火引發了凶性的幾個千夫長,在經過開始的一段失措。在發現大帥斡陳那顏成了一具還有口氣的活死人的驚慌後。這些蒙古貴族的悍將總算想到要拚死一博了。

三刻時辰,整整三刻時辰的轟擊。活著的人沒法估算出地上究竟有多少死人、死馬。總之,蒙古兵營裏被天雷轟炸過的地方,斷手缺腳、肢體分離的人馬死屍雜合鮮紅的血漿、花花綠綠的內髒鋪了一地,讓殺慣了別人、見慣了死屍,不把人命當回事的蒙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沒完沒了的天雷還繼續在大營裏狂轟濫炸,無論是普通的蒙古兵卒、黑鷹鐵騎的勇士當上了,都不能幸免一死,照樣會被天雷炸得屍骨無存。幾個千夫長親自吹響集合的號角,嗚嗚咽咽的淒厲號聲,傳達了衝出大營拚死博殺敵人的命令。不一會,整個大營的每一個角落都響起同一種牛角號聲。

蒙古兵的行動十分迅速,躲在營寨南麵沒被炸死的士兵拚命衝到南寨門,在殘存的百夫長、牌子頭的指揮下,不顧傷亡的將兩扇寨門打開。與此同時,抓到了馬匹的蒙古士兵蜂擁而出,一匹匹戰馬飛躍而起,越過地上的屍骸衝出寨門。一把把粗糙的短弓緊握在手上,夾著幾支箭的右手不停地拉弦放箭。

在蒙古兵號角方才響起之時,林強雲就命令敲響了銅鑼,十個小炮陣的十哨炮隊立即依令撤退,在韃子兵衝出大營的時候,他們已經退到了步軍的防線後麵開始架炮。

原本分得較為疏散的八十架箱子般的戰車,也在銅鑼敲響的第一時間內往韃子的營門處靠攏,車頂上的炮塔也轉了個微小的角度,讓露出一截的炮管指向韃子大營的寨門方向。

戰車裏的戰士聽到,韃子的騎兵才一出門露頭,一批批長箭就朝自己的戰車迎麵射到,直射過來、從天而降的箭矢帶著尖利的嘯聲撲麵而到,“劈劈啪啪”、“叮叮咚咚”如暴雨般地敲擊在車廂的外板上。好幾個粗心大意的戰車兵沒及時用護蓋板遮擋,被高處落下地箭矢釘在頭臉胸肩上,巨大的衝力把他們狠狠地壓進車廂內,把慘叫聲悶在戰車裏。

衝出營門的蒙古兵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他們的先頭部隊才離開營門不到二十丈,十來個箱子頂上子母炮的引線已經燒到底部,十多下“轟隆隆”的發炮聲響起的同時,出了寨門的六七十騎蒙古兵和戰馬,幾乎被上萬粒二分大的鐵珠給撕成了碎片。

蒙古兵的南寨門猶如決了口子的石砌長堤衝出來的蒙古鐵騎如同咆哮的洪水,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根本對寨門外的人馬碎屍看都不看一眼,隻是用腳猛踢馬腹狂衝,雙手不停地射箭。瞪著血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向擠得緊緊的那些高大的黑箱衝撞。

可惜的是。蒙古人大營的南門做得太小了,隻有不到兩丈寬的寨門隻能並排衝出六七騎。麵對把八十架戰車排成弧形封堵在門外的戰陣來說,不管韃子兵的速度有多快,他們的騎術有多麽好,都是出去一批就死一批。到了後來,甚至韃子騎兵才在寨門露頭。就被成片、成片打過來的鐵珠殺死在營門內,根本連出門的機會也沒有。就這樣,兩刻時辰間有數百韃子兵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肉塊死在營寨南門內外。

開始的時候,蒙古兵是不相信世間竟然有這樣的武器,這樣大麵積的射擊,輕鬆的就讓這些曾經縱橫草原,滅掉西夏,南伐金國,西征萬裏的同伴們消失在世間,死的如此突然而迅速。甚至超過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前,無緣無故從天而降的天雷,雖然明知是南人所發,但沒有親眼看到南人怎樣發出天雷,除了心裏的恐懼外他們隻有一些怨恨。現在。南人殺死夥伴們的不是天雷,而是明目張膽地用鐵管射出一種圓圓的黑珠,這就引起了蒙古勇士們的憤怒了。

如此結果,更是蒙古人難以接受的。上千條活生生的生命,五六百個昨夜還在一起說話的夥伴就這麽消失了,就算再心性殘忍的蒙古人也會有一絲難於解釋的哀傷。而這種哀傷的平息隻有用敵人的鮮血。隻有將那群可惡的南人全都殺死,才能稍微舒緩一些心頭的傷痛。

而戰車隊的戰士們也是沒想到。原本隻是按照訓練要求編排的分組輪換射擊,加上計算射擊方位角度後,會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取得他們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戰績。這讓正準備承受對方衝擊的戰士們覺得有些遺憾,總這樣打下去的話,還怎麽能夠真實地檢驗一下局主所說的,要承受住蒙古騎兵的衝撞不倒,才算是真正合格的裝甲車啊?!

蒙古的千夫長們還沒有氣昏頭,他們很快收束自己的部下,讓人以最快的速度拆毀別處的寨柵,準備多開出幾個口子讓更多的蒙古騎兵朝外衝。

林強雲在蒙古兵停止衝出南寨門的時候,也發現了韃子兵營內的變化,立即將戰車陣後移拉成一字,並命令兩翼的子母炮群將目標鎖定在指定的地段。

一隊隊騎兵從大營南寨門和新拆掉的兩處寨柵處奔出,速度在出了營寨後越來越快,他們對躺在前方的族人碎屍視若無睹。蒙古兵的目標直指前方,要將那些躲箱子裏的南人揪出來,讓敵人嚐嚐自己的弓箭、戰刀和鐵矛,為族人複仇,為自己雪恥。

看到對方還這麽不知死活的衝來,林強雲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

二十一日打掉韃子兵的浮橋,封鎖了小清河後,吳偉才隻派出一百艘戰船,讓他們分別到囂浮河及下遊去擔負封鎖河道的任務。吩咐用八十船戰船封鎖小河角村以上的這一段河道後,他自己則率二十艘戰船逆水而上探明水路。

昨天下午回來,在吳偉才派人將情況向局主稟報的同時,也接到了讓他適時打擊、消滅從小清河逃竄韃子兵的命令。

巳時正末間,南麵傳來了轟隆隆的炮聲,吳偉才正想發令所有戰船上的子母炮朝韃兵營地開火時,小清河這一麵的蒙古營寨北門打開了。一隊約有五六百騎的蒙古兵出現在千裏眼內,他們的戰馬開始邁步到全力奔馳,隻有短短的一瞬間,整個小清河上的空間頓時都響起隆隆的馬蹄聲,猶如黑色的烏雲,向著小清河沉沉的壓過來。

這支騎兵先是收攏成一條直線,猶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刺而來,跑到半途,隊形突然又一變,猶如孔雀開屏一般的展放開來,將船上眾人的視線填滿,急劇的馬蹄聲正如聲聲戰鼓,直入人心。

“點火開炮!”大片的黑影刺破河邊快散掉的薄薄霧氣,帶著懾人心魄的破風聲,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朝衝近至五十丈子母炮霰彈射擊的範圍之內的蒙古騎兵飛去。血光在刹那間迸現,正在狂奔的蒙古兵和他們的戰馬仿佛被狂風吹落的數葉,直接被鐵珠射中胸腹。隻聽到馬匹的痛嘶聲,蒙古兵沒有留下任何遺言,身體就變成殘酷的拋物線,劃過一條短短的生命弧線,狠狠的摔落在地。二十艘戰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隻是一次齊射就將這差不多六百騎的蒙古兵連人帶馬射殺淨盡。

眼睛貼在千裏眼上死死盯住還在不斷衝出營門的大批蒙古騎兵,吳偉才的右手高高舉起,心裏默默計算著距離。當後續的韃子大隊又再次進入霰彈射擊的範圍內,吳偉才堪堪要將手刀揮斬下去的時候,對方陣營中傳出牛角號聲。這群朝河邊衝鋒的騎兵猛然一勒馬,在戰馬不甘的嘶鳴聲中,他們停下衝擊的步伐,不甘心的看了對麵河上的戰船一眼,狠狠的一轉馬頭,又從來路奔跑了回去。

吳偉才哪肯讓韃子兵逃掉,在敵人撤退的號角聲響起時就果斷地發出射擊的命令:“射出霰彈後裝遠擊的子窠,朝上遊的西麵轟擊!”

遭受如此打擊,這隊已經回過頭背向而去的蒙古騎兵絲毫沒見驚慌,身體在馬上左右搖晃,戰馬也隨之以微小弧線行進,顯露出一手精湛的騎術。

可是,即便蒙古兵用出他們的絕技,還是有相當多的人馬沒能逃過殺身之禍,數百騎韃子兵紛紛摔倒,從此再沒能起來,成了這一帶即將新墾農田的肥料。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1
卷十 第二章

吳偉才在轟隆隆的炮聲方落,便又向望鬥上的旗號兵高喊:“旗號兵,命令下遊附近的戰船上行到這裏,除留下二十艘直擊韃子兵營外,其他的戰船沿河而上見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濟南府為止。

“遵命!”望鬥上的孩兒兵高興地回應了一聲後,立即在同伴一連串“希、阿,去”,“衣、歐,陽平”的呼叫聲中,麵朝東方飛快地打出各種不同的旗號。

經過昨天的偵察,他自己帶著戰船直達濟南府城下五裏,派人化裝進到城內去探查過,發現整個濟南城隻有不到一千老弱殘兵駐守,若不是自己手頭沒有能守住城池的足夠兵力,守吳偉會不顧一切地將濟南城占領了再說。此刻他敢發出這樣的命令,說明已經得到了林強雲明確的指示。

從北麵衝突而出的韃子騎兵,正是蒙古人引以為傲的黑鷹鐵騎。他們以百人為一隊,連同空著的從馬一起,出了寨門便朝西狂奔而去。即便如此凶狠的黑鷹鐵騎,在麵對子母炮轟擊的時候,也不敢輕捋水戰隊的虎須。不過,黑鷹鐵騎的戰鬥力和應變能力太強了,就是在逃命的情況下,他們也是和平時作戰一樣,以十人為一組,一百人為一隊,每隊相隔十來個馬身,長矛隊在前突擊,戰刀隊在側翼掩護,弓箭隊在後射擊。士兵們驅趕著沒人乘騎的馬匹衝撞開路,巧妙利用優勢互補,互相保護,奮勇突擊,在牛角號的指揮下一往無前。

可是,再怎麽勇猛,再怎麽善戰的黑鷹鐵騎也沒法與子母炮射來的子窠相抗,每次隊伍中的爆炸都會帶走幾條人馬的生命。他們的衝鋒隊伍前麵卻並沒有敵人,除了催馬加快速度逃離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沒處使,有氣沒對象撒。

武誠和武不慚地鐵甲軍正立於距河岸四裏處的一個小山上,並沒有在黑鷹鐵騎出現的時候阻擊。他們知道自己這不到四百騎的人馬,就是衝下去也沒可能把幾千蒙古兵擋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後隊來到時再出擊,反而能夠在損失不大的情況下消滅相當部分的敵人。何況,這時候小清河裏的戰船正不斷朝蒙古騎兵的隊伍中發射子母炮,自己這些人衝下去不就和水戰隊的人爭功了麽。再說了。萬一有幾個子窠落到自己人的頭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馬身上都穿有鐵甲,也絕對抵擋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斷響起的爆炸聲中,衝開硝煙塵土丟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爛骨裂的同伴從山下逃過,一路奔馳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屍。

前天剛調到鐵甲軍裏的顧大郎。眼睜睜地看著敵人逃走自己無所作為,急得一直在抓耳撓腮。

眼看著第七隊的韃子騎兵都快過完了,武誠和武不慚都還沒出動的意思,顧大郎再忍不住心裏的焦急,拍馬走前兩步對武誠問道:“武將軍,我們再不下去的話,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嗬嗬,大郎兄弟別著急呀。已經過去的韃子兵太多了,我們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誠把手中的千裏眼遞到顧大郎的麵前,喜滋滋地說:“看看。後麵還有一塊合適的肉給我們吃呢,這就衝下去將最後押陣的蒙古兵全吃下肚裏去。”

武誠一把將千裏眼從顧大郎的手裏奪下,暴喝道:“各人檢查自己的長短火銃,上好子彈,取出護盾跟我衝。”

不到三分水的山坡。不會太陡也不至於平緩,這樣的地形最適合鐵甲軍的衝鋒。

斜衝而下,速度越來越快的鐵甲軍,驀然覺得天色一暗,整個天空都被疾飛的箭矢所布滿,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蟲。帶著嗡嗡聲從左右和前方漫天飛來的箭雨。落到披掛了鐵甲的人馬身上。不過,此時蒙古兵所用箭矢的鐵料也太過差勁。不僅鋒利說不上,連硬度和韌性也與護衛隊的無羽箭沒法比。他們的大部分箭頭擊在護身的小圓盾或是鐵甲上,隻是發出一聲“錚”的一聲響,馬上就碎成了小塊的鐵屑,隻能令鐵甲軍的戰士們受到重擊而痛上一陣子。

鐵甲軍的戰士們在強大的力量撞擊下,身體顯得前後晃蕩。他們當然也不會客氣,將馬銃架在左手的小圓盾上,適時扣下火銃的扳機,發出“砰砰啪啪”的火銃射擊聲,朝蒙古人的騎兵撞去。

這一批百名左右的黑鷹鐵騎,他們射出的箭雨沒能阻止鐵甲軍的衝鋒步伐,他們自己反而受到了重擊,被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聲中飛來的物事幾乎殺光。在鐵甲軍的火銃射擊聲中,上百個蒙古騎兵倒撞下地,使得原本成一個厚帶形的逃亡隊伍和他們的箭雨都猛然一滯,一下子被武誠帶領鐵甲騎兵切入兩隊人馬的接合部,截下了後麵的七八隊兵馬。

和武誠並排為鋒尖的顧大郎,手一動便把打出子彈的長銃甩到背上,右手同時揮動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獵鹿刀”,在黑鷹鐵騎的橫切麵上橫衝直撞。他僅用“獵鹿刀”就無人能擋,一刀一個蒙古兵連人帶刀被他劈成兩半,所向披靡。

武不慚帶領中軍殺到,他右手的手銃打掉兩個韃子兵後,“嚓”一聲將手銃插回皮套內,取過掛在左手上的戰刀,指著黑鷹鐵騎大聲呼吼:“擊殺,擊殺他們……把敢於侵入我們根據地的蒙古兵殺個片甲不留!後隊的人馬分出一半往東圍殺,快分出人馬往東圍殺韃子。”

黑鷹鐵騎已經過了截殺段的兩隊蒙古兵,並沒有因為後部被攔擊而稍有停留,還是狠命地鞭打馬股、猛踢馬腹狂奔而去。他們在急馳的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敵我一視同仁。這樣一來,鐵甲軍沒傷著,倒是把後麵紅了眼的蒙古兵射殺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聲淒厲的哀鳴響起,一匹身中數箭的駿馬將它背上的騎士甩出丈許一撞下地,然後又跌跌撞撞地掙紮著想爬起來。它原本粗壯有力的馬蹄不住的打著顫,雄俊的身體被繃的筆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氣來完成這個以前輕而易舉的動作。

這匹馬全身純黑,異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豔麗,正當五六歲的壯年,不難想見,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現在它強健的軀體隻是讓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經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將它的生存可能變為零,它此刻的掙紮。隻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劃破空氣正中馬頭,此馬掙紮的軀體突然一僵。無力的低鳴了一聲,轟然倒地,濺起點點帶血的泥漿。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這支箭的同時,後麵的黑鷹鐵騎凶猛向一百多名攔路衝殺的鐵甲軍撲來,他們的隊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線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們傲絕天下的騎術。

後隊兩百騎鐵甲軍依武不慚的口令,分出一百人從右邊圍了上去,被攔截下來的黑鷹鐵騎人馬,比鐵甲軍多了一倍以上。但對於不懼箭矢和戰刀的鐵甲軍來說,黑鷹鐵騎的戰士此時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幾百把寒光閃閃的戰刀,幾百支短鐵管般的烏黑手銃任意斬殺,隨時射斃,被真正的鐵甲騎兵盡情**。

鐵甲軍對黑鷹鐵騎形成了包圍後。從多個角度,多個距離輪番向蒙古騎兵猛撲,無論你是前還是後,無論你在左還是右,隻要你留在這個空間。任何人都無一幸免。

黑鷹鐵騎既沒有護身的盾牌,他們的戰刀沒有鐵甲軍的刀般鋒利,也不如鐵甲軍的戰刀結實,百人的一隊在轉眼之間被吞噬一盡。

飛濺的鮮血讓河邊的薄霧都染成一層淡淡的紅色,無數瀕臨死亡的慘叫馬嘶讓人產生一種難於言語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幕傀儡。一幕編排好的南戲。

顧大郎連續五輪破陣衝出又衝入後。這一片原野的場地上已經再也看不到能讓他揮刀斬殺的皮袍蒙古人了,當他細看到場中的景象時。心裏也是十分震撼。在這感覺中短短的一瞬間,近千條生命就倒在了這裏。近千條?不,包括那些被殺的戰馬,一千多條活生生的生命就在這短短的一刻完全消失,生命離去的速度已經超過他可以想象的程度之外。

鮮血緩緩的在地上流動,幹渴的大地貪婪的吞噬著,將它變成自己的養分,渾然不顧這些鮮血的主人有的已經麵目全非,有的已經變成肉漿,隻能模糊的分辨出他們曾經作為人類存在過。另有一些屍體是圓睜雙眼,臉上寫著無比的震驚和不能置信,似乎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他們也未曾想到,一向讓他們看不起的南人,所用的長短鐵管威力竟然可以達到如此程度,就算曾經數次憑借精湛的騎術死裏逃生的他們,也沒想到,南人僅僅隻有四百騎不到的人馬,就可以讓他們上千黑鷹鐵騎飲恨西歸。

“不要去管韃子兵留下的戰馬了,集合……快集合,我們去衝殺韃子兵的大營。”武誠高叫阻止住想要抓馬的戰士,下達了繼續戰鬥的命令。

………………

陳誌平這次受蒙古國王塔思所托,到山東東路來與雙木商行的林飛川情商,要以金銀財帛或者用驅奴人口將他的數千蒙古兵將換回去。塔思在寫給尹誌平的信中,甚至還願意把自己的妹妹用於和親。當然了,這是在能夠將那些蒙古兵換回去的前提下,才談得上以蒙古貴族的女性和親的舉措。

昨天陳誌平沒來得及將這些話說完,就讓林強雲給請出了軍帳,心裏實在是鬱悶得緊。好在今天雙木商行的軍隊忙於展開對蒙古人的進攻,看守師徒倆的十個軍士也沒什麽為難他們,甚至還在請示了林飛川之後,同意讓一老一少兩個道士隨著運送弩車的民夫一起,前去觀看與蒙古兵的戰鬥。

雙木商行對這次與蒙古兵的戰鬥,以陳誌平看來準備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踴著民夫們走,一邊還能有對徒弟講說一些雙木商行與林飛川的奇聞趣事。待到看清數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個山坡上,無數的活人被火燒得麵目全非,最後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後,他就再沒了遊戲的心思了。

“幾千條人命。幾千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一把火給燒死……不行,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樣的殺戮……”陳誌平的徒弟述律敬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契丹年輕人,眼看著自己的族人這樣被活活燒死,不由得悲憤交加。心急之下也沒顧上征得師傅的同意,便加快腳步往前越過民夫的隊伍,要趕去與林強雲理論。

“敬兒,不可魯莽……”還沉浸在震撼中的陳誌平驚覺徒弟要去做什麽事時,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內的述律敬已經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攔在遠處的陳誌平師徒倆,麵對十具手弩裏寒光閃閃的四棱箭矢,既便是自認武功高強的全真好手。他們也不敢以身試箭。看清另外還有十根並在一起的雙筒短鐵管,雖然不明白這些鐵管是做什麽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見到有鐵管的人到達後,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陳誌平和述律敬就知道這些物事肯定比一發三箭的手弩還更厲害。陳誌平也想起昨夜林飛川就是用相同的鐵管指著自己相威脅,作為天師道的“上人”,能在眾多屬下的麵前說出會將自己立斃當堂,想必也不是信口開河的虛妄之語。

讓陳誌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飛川已經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陣,卻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師徒倆隻見林飛川一時站立,一時蹲下在不知與人說些什麽。最後,他們但見林飛川身邊的兩個年輕士兵,同時揮動兩麵三角小紅旗上下左右的畫出圖案。

述律敬移近師傅身邊,小聲問道:“師傅,林飛川身側的兩個兵卒……不對,可能是穿了戰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廝……”

“放肆。林飛川乃天師道前輩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門中的‘上人’,其輩份比為師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陳誌平放低聲音厲叱。

述律敬一驚,也知道說錯了話。趕緊改口:“弟子知錯……師傅呐,那兩位小道兄是否按飛川‘上人’的吩咐畫符,如此臨陣作法便可令蒙古兵敗績麽?”

陳誌平:“此中內情,為師也不是很清楚。道教大體上可分為‘符籙科教派’與‘金丹煉養派’,本派的全真教即是金丹煉養派之一。本教以斷情絕欲為修道的前提,以清靜無為為修煉要旨。你的祖師爺長春真人即認為‘一念無生即自由,心頭無物即仙佛’,主張性命雙修。但本教南宗相反。倡導先性後命,以性為主。常曰‘吾宗惟貴見性,水火配合其次也’。而天師道則是符籙科教派,不重修持,崇拜神仙。主要法術是畫符念咒,祈禳齋醮,為人驅鬼降妖除魔,祈福禳災。正如敬兒你所言,這位天師道的‘上人’大有可能是在臨陣作法,那兩位穿了戰袍的道童相信正是在淩空畫符。我們且不要去攪擾,就在此地看看符籙派天師道的‘上人’道行有多高,是否如此畫些符籙便能將蒙古兵打敗。”

“弟子遵命。”

師徒倆一時間也看不出林強雲身邊的旗號兵到底是否在畫符,也沒能看到畫出的符籙對蒙古兵有什麽幹礙。但接下來數百架小炮和子母炮的轟擊,卻是讓陳誌平師徒大吃一驚。

述律敬結結巴巴地自語,又似是向師傅請教:“這……這……這到底是什麽兵器?太……太可怕了……人、馬的殘肢斷臂都被打得飛上天,‘上人’他……他……是怎麽做到地……”

“無量壽佛!年紀輕輕便練成了如此高深的仙法道術,果然得到了前輩上仙的真傳。”陳誌平心中的震撼不亞於述律敬,他回答的語聲裏帶有微微的顫抖:“林飛川如何做到的為師不知,想來不外是傳說中‘上人’所用的法器罷。就不明白這位‘上人’何以有恁般大的法力,竟能一次祭起如此之多的法寶攻敵,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測呐……”

西北風把蒙古兵營裏的硝煙吹向另一邊,使師徒兩人不能嗅出火藥味,也就沒在第一時間裏解開他們的疑惑,卻把林強雲的神通廣大記住了,在他們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深烙印。陳誌平回想起昨夜的狀況。不由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幸虧自己見機,沒敢多說什麽惹怒此子。若是林飛川真要發起狠來誅殺自己師徒,那可的確是不費吹灰之力。在如此厲害的法器麵前,任憑武功再高的人,也難逃一死。難怪連江淮大俠丁家良也對這林飛川讚譽有加,難怪會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俠士願為雙木商行助力。”

陳誌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陣,他輕輕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來。兩人慢慢式探著往前走去,盯著他們的親衛和護衛隊員見他們沒朝局主處走,也就不再出聲阻止。隻是亦步亦趨地緊隨他們移動。

營寨裏的蒙古軍隊總算有所動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麵的十個方陣。也於蒙古兵衝出營門的前片刻,在官長模樣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後麵三四十丈設陣。

陳誌平不解地看著黑漆紅紋的箱子緩緩收攏,好一會才見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輪,心中恍然道:“原來是四麵封死了的車呐。”

就算是知道了這些箱子是一種特別的車,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車板上就掉下地時。還是吃了一驚。當車頂上的子母炮發出射擊的響聲時,更把師徒倆嚇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連人帶馬一起,在轟隆隆的響聲中,在自己的麵前被莫明其妙地擊碎、撕裂,那種慘狀令陳誌平和述律敬有股轉身就跑,盡快逃離這片人間屠場的衝動。

“天呐……”述律敬的雙手不知是掩嘴呢還是掩眼,隻發出了短短的兩個字就僵在那裏再不能移動分毫。

“道長,喂……”不知過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從震撼的迷失中清醒過來:“什麽?”

“道長請和我們一起退後。韃子兵馬上要出來衝陣了。”

述律敬發現師傅正從前麵往回縱躍,回到這裏時臉色不正常地說了聲:“我們退到弩車陣後去。”

出得營來的蒙古兵隻僅有不足四千人,這支隊伍排列的整整齊齊,前後左右都有照應的向著前方緩緩壓來,一部分人甚至還有閑心跳下馬將那些擋路的屍體搬開。掃出通路,似乎對這猶如地獄的景象毫不在意。

“全部床弩,成二分水仰角齊射!”已經占位於退到後麵戰車前的床弩陣中,領軍的部將突然間高舉起戰刀發出了射擊的命令。他們發現眼前這支蒙古隊伍似乎全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讓他們就這樣從容不迫地排好陣,又再被他們發起衝鋒的話。那相距隻有不到一百丈的這些弩兵。將會全部成為韃子兵的弓箭彎刀下的冤死鬼。

片刻之間,由民夫和護衛隊充任的弓弩手就完成弩床仰角的調整。隨著一聲“射”字的高叫,各弩床負責擊打機關地什長掄起手上地木錘,朝木製的機括狠狠地敲下,有人還大叫出聲:“去死吧,來根據地破壞我們安寧生活的蒙古狗雜種!”

六七百架弩**萬支粗大的弩箭,這一瞬間離槽而出,順著一定的角度向著天空飛,一時之間隻見滿天空都是撲向蒙古兵戰陣飛翔過去的弩箭。

蒙古人明知自己這幾千人在如此之多的弩床麵前出現,完全隻是白白送死,但還是鼓勇而出直麵死亡。看似凶悍無比的蒙古兵,在親眼見到無數的弩箭猶如旱災後的蝗蟲撲來、如巨大的冰雹從天而降,惡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隊伍方陣中的時候,也是駭然變色。隻不過他們沒有叫出聲,隻是一臉慘然地目注漫天的箭雨。

一時之間,毫無防箭的蒙古兵和他們的戰馬紛紛中箭,有不少弩箭甚至穿透他們的身體,再貫入後麵的人體,顯示出很強的穿透力。

隻一波的弩箭射出,至少就讓將近四分之一的蒙古騎兵和他們的馬匹躺下。

在弩兵們忙著開弓裝箭的時候,林強雲及時舉手叫停,策馬到弩陣前大叫:“丟棄兵器,下馬跪地投降者不殺!”

蒙古兵的方陣中,數千具人馬的屍體多是中箭而死,雖然大部分都已經斷氣,可還是可以看到數十上百個芶延殘喘的傷兵。騎在馬上的蒙古人對林強雲的呼喊聲理都不理。隻是露出對死亡地恐懼與害怕,對命運的無奈與無力,還有對生命的不舍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會如此的神態。而唯一沒有的,就是原本在他們身上體現出來的凶猛強悍,和以往那種在殺戮與征戰中的不顧生長死與嗜血瘋狂。如今的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沒有了多少生氣的行屍走肉,隻會呆呆地坐在馬背上,緊握著他們的弓箭和戰刀發愣。

照這種情況看,全部殲滅他們已經毫無疑問了。隻是雙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過他們,或者是斬殺這些蒙古人所要花費的時間長短而已。

不知道他們是沒聽到。還是聽不懂漢話,或者他們已經成心想死。蒙古人對可以讓他們有一條活路的投降叫聲聽而不聞,完全不予理會。

好一會都沒人出來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強雲的調轉馬頭回到弩床邊,高舉起右手準備發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們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容小道述律敬試試去勸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顧一切地衝到林強雲不遠處,在四五個人的手裏掙紮著抬起頭大聲叫道:“無論如何也請大人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不能勸降這些蒙古殘餘,大人再下令發弩誅殺不遲……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他們一條生路走吧!”

“放開他。”林強雲揮手讓親衛鬆開述律敬,對他亮聲說:“道長大哥,給你一刻時辰去和蒙古人說,若是在一刻時辰內他們還不投降的話,休怪林某人要對這些蒙古韃子斬盡殺絕了。”

看著遠去地述律敬。林強雲心裏其實也是很緊張的,這樣殘酷的血與火,他和別人一樣看得心驚肉跳,覺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殺戮最好就到此為止。

幸虧述律敬不到半刻時辰就回來了。他一臉興奮地向林強雲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願意投降了,隻不過他們有一個條件……”

林強雲舉手打斷述律敬的話,沉聲說:“已經無力反抗的殘兵敗將,沒有資格向我們提任何條件。述律道兄請再辛苦一趟。告訴他們說。隻能無條件投降,我們將保證他們不死。”

這次和述律敬一起到林強雲麵前來的。還有四個蒙古人。沒等述律敬開口,四個蒙古人就在三丈外跪下趴伏在地上,其中一人抬頭“嘰哩呱啦”說了一通就不再出聲。

述律敬走近林強雲身邊大聲道:“蒙古人說,他們已經打了敗仗,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勝利者的驅奴,現在聽候親主人地吩咐。”

“總算不用將他們全部殺掉了。”林強雲心裏很高興,臉上一副嚴肅地說:“讓所有蒙古人下馬,交出他們的兵器後到指定的地點聽候發落。”

在蒙古兵解除武裝投降的時候,蒙古兵的大營裏衝出地鐵甲騎兵也來到了。不過,這裏已經沒有他們的什麽事,正好讓鐵甲軍好好地休息一下。

“阿爾撒,你去後麵選出幾個學會了講漢話的族人,讓他們跟這位將軍去,負責告訴這些俘虜來的蒙古人到什麽地方,應該怎麽做才不會犯了我們這裏的規矩……”

正在林強雲身後不遠的阿爾撒猛增然聽到叫聲,一時還沒會過意來,直到後背讓人給用力地捅了一下,才明白是得主人飛川那顏在喊自己,一驚之下慌得差點掉下馬背,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是……是……我尊貴的主人,阿爾撒馬上就去給馬匹洗刷……”

一片哄笑聲中,阿爾撒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多說幾句話並不會招來皮鞭地抽打,紅著臉爭辯道:“這些馬匹雖然有上萬,但隻要我們一百多人用十多天就可以全部先完的。”

林強雲露出笑容,對阿爾撒再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吩咐道:“……再派些族人帶醫護兵去那個大營裏,將受傷不太嚴重可以治好的人都給他們醫治。這兩件事情辦完了後,就叫你的夥伴們把這些還完好的戰馬看管好,以後我們還有大用呢。

看看阿爾撒走出了數步,林強雲又叫了起來:“阿爾撒……”

阿爾撒馬上跑回馬頭前,低下頭等候林強雲吩咐。

林強雲跳下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前麵死傷了一地的馬匹說:“你看,有那麽多的馬,如果不將它們的皮肉都……”

“天呐!主人那顏竟然和我這個孛斡勒說這件事,而且還是用商量的語氣!”阿爾撒“通”地一聲跪下,以首碰觸林強雲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貴的主人,您的奴隸,我——阿爾撒決不會再阻攔別人剝馬皮、剔馬筋、醃馬肉了,請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過。天色已是未時初了,留下部分護衛隊和武裝民夫打掃戰場和清理蒙古兵的大營。林強雲嘟喃了一聲:“希望接下來的戰鬥別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後就下令,要全部沒有任務的護衛隊和民夫立即趕往城北,進行下一場殲滅戰。

城北的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個多時辰,脫斡接過了索利的指揮權後,馬上將自己軍隊所麵臨的缺糧、缺兵器箭矢補充,來路被南人截斷。去路有敵軍阻擊的不利情況,都向其他四族的領軍主帥說明清楚,讓聯軍的將領們都明白,這次攻城若是能勝,則可以生,取不下鄒平城,則大家都隻有死路一條。

“南人冒死前來與我們二十多萬大軍相抗的,隻有一萬多兵卒和三萬個驅奴。鄒平城裏有他們數不清的糧草、兵器與女人,隻要各位出力將這個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於餓肚子。有箭矢刀槍補充可以繼續打仗,有女人讓你們玩耍。誰先打進鄒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奪來的糧食,其他的戰利品一成也歸他。”把南人的軍隊說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許士氣。再誘之以利。脫斡最後使出威脅的手段說:“你們漢軍、女真軍和契丹軍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財產都在我們蒙古國的土地上。想想吧,立了功,你們和家人都能得到榮華富貴,可以高人一等的做貴族。若是攻城時不出力,那就別說我們大蒙古的貴族沒給你們表現自己的機會。不但是你們自己會受到懲罰。就連家人也將從貴族一下子變成別人的驅奴。別的不多說了,漢軍負責城牆的西段。契丹、女真兩軍主攻北城門,現在就開始,你們立即出動攻城。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ap..cn(.cn.文.學網”

這回,史天澤、嚴實和綽號劉黑馬的劉疑三家,應蒙古汗庭的征召,共派出八萬五千人的漢軍參加滅金的戰事。此刻,嚴實軍的二萬五千人已經被他的侄兒嚴忠城帶去投了雙木商行,跟在蒙古人屁股後做走狗的就隻剩下了史天福的三萬餘“黑軍”,和劉添琳所帶二萬五千“藍帽軍”,總共不到六萬漢軍。

說到這兩天的境況,無論是蒙古軍、回回軍,還是契丹軍、女真軍,包括幾支漢軍在內地大軍都很糟糕。蒙古兵的情況是最好的,一由他們本身就比較吃苦,二來他們的馬匹眾多,不僅所帶的幹酪加水化開後可充饑解渴,其馬奶也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最不濟的時候,還能夠殺馬裹腹。回回軍現在已經成了蒙古人的世仆,不到最後關頭,韃子們是不會讓他們餓死的。契丹、女真兩軍自成一體,沒人知道他們的情況怎樣,蒙古人、回回人都不聞不問。隻有黑軍、藍帽軍在這裏淒慘得緊,要打仗就有人管,要吃要喝就沒人理,真正是蒙古坐說話的工具。劉添琳的“藍帽軍”還好些,在過浮橋的時候他多了個心眼,讓部下帶了三天的糧食,剛好能吃過今天。

而史天福的“黑軍”就慘了,不但在過浮橋時沒有帶多少糧食,昨天晚上就斷了糧,而且昨天的首次攻城戰中還死了兩千多兵卒。

知道攻城戰主要是由自己這些漢軍負責的事,臨出戰之前,史天福找到劉添琳商量攻城的事宜。

“今天,我們兩家的人輪流上,狠狠的攻他一天,死多少人都沒辦法了,一定要把這個鄒平城拿下。”史天福搖晃著他那顆肥碩的大腦袋,臉上露出十分無奈的神情說道:“我軍中今天早飯後就沒一粒糧食了,若是不趁士卒們還能撐得住的時候打下城池,再過幾天的話,不要別人來打,餓都會把我們全給餓死。”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鄒平,取得雙木商行存放在城裏的糧草、兵器,不但我們沒法活下去,隻怕連蒙古人也得埋骨在這裏。”劉添琳也是臉色沉重,隨後的話聲音低得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史兄,你知道麽,這次我們將要麵對的是雙木商行的東主林飛川,也就是趙宋朝所封的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的那個林強雲。聽說此人不但盡得天師道前輩上仙的真傳,修成了的行仙之體,還精於道法仙術,他帶來迎戰軍隊所用的兵器,就是這個天師道的‘上人’飛川大俠弄出來的法器……”

“阿也,劉老弟所說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見劉添琳嚴肅地點頭,不由得心慌起來:“哪……我們怎麽辦?你看我們打還是不打,學嚴忠城的樣投雙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數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裏,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個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數千人呐。劉老弟,你說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

劉添琳苦笑道:“你們史家有這些難處,我們劉家又何嚐會有例外。依小弟看,我們還是先為蒙古人盡一天的力,攻得下鄒平城當然最好,若是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再做主意不遲。”

史天福苦著臉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現時全軍總共也隻有不到一萬支箭,叫我怎麽攻啊”

“沒辦法了,我軍中的弓箭手本就沒你的黑軍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隻有數萬支。我們隻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爺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鄔平城奪到手才好。”劉添琳也是沒什麽辦法好想,搖頭用虛妄的話來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拚一回罷,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們命大。若是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帶了人……”

“史兄噤聲,謹防隔牆有耳。”劉添琳眼睛掃到幾名部下走來,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說下去:“我們心中有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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