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91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2
卷十 第三章

城戰由三處展開,正麵是女真軍和契丹兵用木驢、憤轀、修櫓相護,送了大批土袋加寬加大前一天填好的那段護城河。後麵則是七八架數丈長的巨木尖頭衝車,先後有如僵直的百足蜈蚣般往北城門衝進。

戰爭,給契丹人和女真人長了不少見識,也學會了不少東西。這次的攻城戰,也同樣地使得原本靠戰馬衝殺的契丹人與女真人動起了腦筋。在被擊退四五次進攻,死傷了兩千多人後,契丹軍和女真軍都學乖了,他們將頭車、木驢、憤轀、木幔的隊形散得很開,以期盡量減少士兵的傷亡。推動衝車的人手,也在沒有進入發力衝鋒的時候減少到剛好能使衝車較快地移動,倒下一個就從隨行的木驢內出來一個補上,隻要衝車沒有停步就不再增加人手。一旦衝車到達需要加速的時候,從頭車、木驢、憤轀裏就會跑出足夠的士兵,蟻附在衝車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門衝撞。雖然近十次的衝鋒沒能使衝車有一次撞到城門上,但卻把城樓附近小炮隊的注意力大部分吸引到這些衝車和頭車、木驢、憤轀上,放鬆了對城門左右雲梯的打擊。

被索利抽調到北城東側的三萬女真軍,也不知道索利許下他們什麽好處,在那些派來督戰的蒙古兵逼迫下,發了瘋似的蜂擁而來。好在這些女真兵的雲梯隻有兩百多架,能躲過炮火和雷火箭架到城牆上的實在太少,倒還不至於對這一段守城的護衛隊造成太大的威脅。即使這樣,因為守城護衛隊、民夫的人數不足,這裏也是時時吃緊,不可能抽出兵力去支援別的地方。

這次史天澤讓叔伯兄弟史天福帶來參戰的黑軍,在黃河以北頗有些名氣。“黑軍”是前“國王”木華黎在雞兒年(1213年),於霸州(今河北霸縣)將降人中的壯丁集中了編成的漢軍。當時黑軍的統領是史懷德。也就是史天澤的叔父。

那一年(1213年),老家在河北永清的史天澤跟隨父親史秉直,帶著他們史家的族人、親戚、鄰居、朋友共一千多人,自動西行一百多裏到涿州去找木華黎,投降發誓效忠。在這以前,還從來沒有這麽多的漢人會自動找上門來投降發誓的,當時木華黎十分高興,就叫史秉直管理“降人家屬”並屯守霸州。這支黑軍先後隨木華黎打下了北京(大定府)、收降興中府的石天應,再隨阿隻乃打下金州、複州、蓋州,再後又隨木華黎打下晉安、綏德等五十多個城池和平陽附近的青龍堡。可說是為蒙古人侵掠伐金出盡了死力。

史天福地黑軍與劉添琳的藍帽軍進攻地是北門的西側城牆,另外還有三萬女真兵被索利派到北門的東側攻城。這樣。整麵鄒平北城三裏多長的城牆,全部都處於四族聯軍的攻擊範圍內。

先說北城西側,在付出四千多條部下的生命之後,史天福地部隊終於在填出了一段護城河後,將三十多架雲梯送到了城牆邊。黑軍做到了這些,因為沒有食物空著肚子。再支持不下去了,隻好先行退下。

接下來就是由劉添琳的藍帽軍上場了,這支名為“藍帽軍”的軍隊是劉添琳的祖父劉伯林所組建。藍帽軍的建成比黑軍稍遲了幾年,名氣也沒有史家的黑軍般大,但其戰力卻並不比黑軍稍差。在金國衛紹王完顏本濟大安三年,也即是大宋朝的嘉定四年(1211年),當時任金朝濟南防城千戶的劉伯林見蒙古兵勢大,其本人又與女真知府事有私仇,便繾城出降蒙古了。劉伯林降了蒙古人以後,跟隨“國王”木華黎去打中都。然後又隨蒙古軍打太原、潞州、晉安,一直都極為賣力,此後替蒙古人守威寧。在劉伯林守威寧的十年中,將本家的宗親六百多人招到防地,以這些人為底子。學著金朝漢軍花帽軍的樣,組織了這支“藍帽軍”。

吃飽了肚子的軍隊和餓著肚子的軍隊就是不一樣,藍帽軍不但行動比黑軍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他們也更懂得如何利用現有數量不多的頭車、木驢、憤轀、木幔(蒙了生牛皮的大盾牌)來躲避城上的子窠、雷火箭,在送掉兩千多人的代價後,總算有不少藍帽軍的士兵爬上了雲梯登城。

可是。沒有城下弓箭的掩護。即使能僥幸衝到城下、爬上雲梯的人,也和其他沒衝到城下的人一樣。純粹是到這裏送死。城頭上的守軍,不但護衛隊戰士可以放開手腳發弩射銃,就是應召前來搬運雜物的募役、原鄒平城中李璮留守的軍卒們,也時不時抽空撈起一塊石頭,興高采烈地朝雲梯上的敵人砸去,過一過戰鬥殺敵的癮頭。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四族聯軍不顧傷亡前仆後繼的拚命進攻下,越來越多的雲梯被靠在了城牆上。越多雲梯被豎起,就會有越多的敵人需要對付,這就使得守軍的人手越發不足應付。不足一萬人的守城軍,包括民夫一起總共才兩萬餘人,又要分出部分去守衛其他三麵城牆,這就顯得人手有些不是很充足。若非是有這些募役民夫的協助,護衛隊恐怕連輪班休息也很難辦到,所有人都得派到城頭上去了。

北城門樓附近的護衛隊,基本上是集中力量對付朝城門進攻的契丹軍和女真兵,對於用上了大量頭車、木驢、憤轀、木幔掩護衝車、箭樓的敵人來說,小炮、雷火箭是最好的殺傷性利器。不過,今天北城上的小炮、子母炮明顯不如昨天那麽多,主要是因為一大早就被都統陳君華勾抽了七十架小炮,十六架子母炮,各占總數的大約三分之一到城西南去。

入午時分,蒙古韃子也加入了攻城戰,在他們不顧死活衝到城下以弓箭進行掩護的時候,城頭上的爭奪戰便開始了。

田靜舉盾擋住韃子兵射來的箭,一刀削掉了剛剛從垛口冒出腦袋的敵兵頭顱。其他城頭上來不及拉弩弦、裝子彈的戰士,也各自舉著盾牌護身,在不住點燃雷火箭鏃扔下去的同時。也開始接過民夫送來地石頭,擂木,朝雲梯又砸又滾。城上的護衛隊員、民夫開始出現相當的傷亡。他們在蒙古人的箭雨下不斷發出慘叫,倒在城牆上或者掉落到城牆外。

“子母炮集中消滅近城的韃子騎兵,不能讓弓箭射到城頭上。”小炮的射程不及韃子仰射的弓箭遠,陳君華隻能讓子母炮來對付蒙古兵:“傳令,城內休息的部隊立即上城參戰,打出旗號,命令城西南的子母炮、小炮馬上轉移到北城上來支援。”

陳君華發出命令後,掄動鋼槍朝田靜防守的城段上撲去。嘴裏大吼:“跟我來,將上了城地敵人殺下去!”

在經過了最初的幾輪接觸後。劉添琳地藍帽軍士兵有的已經跳上牆垛,有的已經殺上城牆,肉搏戰開始越來越激烈。為了保護城上的小炮和子母炮,哨長田靜帶領的一哨人,在城上悶聲不響地與不斷翻牆而來的藍帽軍士兵殊死博殺,釘在各個垛口地位置上一步也不肯退讓。他們不但要承受著藍帽軍精銳的連續衝擊。還會受到發現這裏有大批人拚殺,而趕來的蒙古神箭手的精準射擊。

這些剛由守備軍轉成護衛隊的戰士,還沒來得及換他們的裝備,除了近戰的刀槍之外,遠攻的隻有部分鋼弩,他們中不斷有人被戴著藍帽的垂死敵人砍翻,更多的則是被城下射來地冷箭射殺。不過才半刻時辰的時間,田靜這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護衛隊就在城上倒下了五六十個戰士。

這一段城牆上的攻防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空中箭矢紛飛,人頭大的石塊被一塊塊砸下。一排排擂木順著雲梯飛速滾下。敵人地攻城士兵或者被無羽箭射殺,或被石頭砸下簡易的梯子,再有就是被擂木巨大的衝擊力撞飛。躲在城牆根的士兵不是被一個個落下的雷火箭鏃炸倒,就是被滾沸的金汁(稀糞便)燙壞。空氣裏彌漫著濃重地血腥和熏人欲嘔地糞便臭味,城牆下敵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受傷士兵地哀鳴聲夾雜在廝殺聲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劉添琳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牆一點,每五百士兵一隊,輪番對主要目的地發起無休無止的進攻。主攻北門的契丹軍、女真軍似乎也和藍帽軍、黑軍有了默契一般,對城門這裏展開一波緊接著一波的間歇衝擊,迫使守城的護衛隊無法抽出兵力支援西側。

各種各樣的吼叫聲。廝殺聲。角號聲夾雜在一起,充斥了整個城北戰場的天空。

由於蒙古兵也參加了戰鬥。史天福不敢怠慢,也將黑軍派上去增強攻城的力度。這時候,西側城牆上更多的士兵湧上了城頭。田靜他們剩下不多的人馬已經沒有辦法對付了,他們隻好稍退一步,順便讓其他前來支援的戰友幫助阻擊敵兵。此時,田靜一個人的凶猛已經毫無作用,他被敵人圍在中間,雖奮力鏖戰,卻無法製止敵人殺死自己的戰友。田靜的釘鋼樸刀已經砍卷了刃口,但他依舊虎吼著與敵人拚博。一個戴了藍帽的精瘦漢子從城垛口探出身子,看到自己高大的同伴被田靜一刀劈死了。

這人憤怒之下,一個縱身跳上城牆,在田靜樸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之前,用一把隻有尺許大的小弓對準田靜的咽喉射出了一支小箭。藍帽漢子帶著卡在頸上的樸刀摔下城牆,田靜睜大含著笑意的雙眼,雙手按在咽喉上,耳聽精瘦漢子拖著長長搖曳而下的慘號筆直的仰麵倒下。

田靜的身體還沒有落地,他的耳中傳來了陳都統的高聲大呼:“殺啊……”

田靜心裏喜悅的說:“總算支持到援兵來了,這段城牆沒在我田靜的手上丟失……”

紮合瑪伸到背後的手停住了,他已經射完了皮箭壺裏的箭,無奈之下他隻好策馬離開,讓出這塊地方給還有箭矢的人去朝城上射箭。

這個時候,正揮舞著戰刀呼喝部下前進到城下去射箭的紮合瑪,看見城牆上突然冒出一個年青的敵方士兵。這麽遠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見這人雙手舉起一根黑棍子,好像他還衝著自己露齒陰森森地笑了一下。接著,他就覺得自己的左肩被什麽物事狠狠地撞了一下,大力衝得他差點坐不住摔下馬去。然後。緊靠他左邊幫忙傳達命令的親兵叫聲倏止,身體後翻倒跌出去。紮合瑪左肩窩發痛,是那種讓人忍受不了地劇痛。他低頭看望,一個孔洞出現在左胸近肩部位,鮮血從那個洞裏湧出,沾濕了內裏穿的絲綢小衣,很快又浸透薄綿衣,等他張嘴痛叫出聲時,鮮血已經流到袖子掖在腰帶的皮袍上,連腹部也有了一道腥紅的粗線。

紮合瑪按住傷口緩緩抬頭朝那個對方士兵望去。年青人不再笑了,他還是將那根黑棍子指向自己這裏。隻見士兵手裏的棍子上冒出一股白煙,身邊不遠的一個勇士大叫了一聲,就“通”地一下掉下馬去。那人好像再稍微動了一下,棍子上又是一股煙噴出,身邊的另一個勇士立即一聲不吭的稍稍後仰,再前俯趴在馬背上。很慢、很慢地歪著身體,緩緩滑下馬背落到地上。紮合瑪看清掉下馬的人時,他才發現這個百夫長的額頭上開了一個手指般大的孔洞,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已經塗了百夫長的滿臉,還在緩緩地流出那個小洞。

紮合瑪附近的蒙古兵一下子慌亂了,勒停馬圍了上來,有人大叫:“千夫長受傷了,百夫長和牌子頭都死了,箭也射光了,我們怎麽辦啊……”

“這是什麽東西打傷了我。又殺死了百夫長?!妖術!一定是妖術……”又驚又怕的紮合瑪兩眼無神地盯著地上的屍體發呆,因為他看到另兩個死去的人也是百夫長和牌子頭。

就這一會兒地功夫,城頭上猛然間升起陣陣白煙,煙霧迷漫中多出了無數穿白袍藍衣的南人士兵,已經占據了一段城頭的一百多個藍帽軍、黑軍。隻支持了片刻時間,就被一擁而上的南人淹沒,如湯沃雪般地被化掉消失了。

紮合瑪附近的蒙古兵將,在這一段不長的時間裏,還是在不停地栽下馬去。好在死傷的人馬還不是很多,到現在為止隻有十多騎人馬傷亡。並且傷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總要每隔個四五息的時間。才會有兩騎被妖魔的眼睛給盯上。當然了,一旦被無形妖眼看上地人。他的人或馬的身上那就必定會出現一個血洞。運氣好的隻是馬匹被打倒,運氣稍差的傷而不死,最糟糕的就是當場斃命了。

城下直接進攻的仆從軍就沒有蒙古人那麽幸運了,當上了城的士卒被圍殺的同時,無數的小煙團在人叢中升起,分不清點數的炸裂聲匯成串地“轟隆隆”爆響,城下地人群成片的被炸飛倒下。幾股向城牆壁衝擊地人流浪潮,似是給一條巨大堅硬的條石猛砸截斷,水花四濺中“嘩”地一下子朝後退下。

阿速吉木爾喘著粗氣衝來,趕開圍在外麵的蒙古兵,朝他大叫:“紮合瑪,所有人的箭都射光了,南人又有大批援軍到達……他們的兵器太厲害了,我們抵擋不住……快退吧,你不走還留在這裏等死啊……”

看到這裏不斷有戰士被不知所來的物事擊中,不住有人慘聲大叫、摔倒,而安答紮合瑪像是失了魂似的還在慢騰騰的策馬。看到紮合瑪左胸上的鮮血不住從孔洞內往下流,明顯是受了不輕的傷,阿速吉木爾急了,他可不想讓看不見的妖物給打死在這裏,也不願意安答再挨上一記白白地死掉,便一把撈住紮合瑪的韁繩,吆喝了一聲,調轉馬頭就跑。

陳君華站在城樓上,目送五族聯軍緩緩退出子母炮的射程外。大雷神的炮管已經極熱,炮手們幾個時辰下來也很累了,陳金貴請示了陳君華之後也下令暫時停火,使炮管得以冷卻,讓炮手們休息好了再候命開炮。

今天的激戰完全在陳君華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敵人竟然在今天,就派出了幾乎全部軍隊的四分之一,進行孤注一擲式的攻城戰。

“難道說,城南的韃子兵被我們全殲的消息傳到他們耳朵裏了?”陳君華不相信的搖搖頭,他也是在林強雲帶來的兩軍護衛隊支援,擊退了敵人的進攻後才得到的報告,隔了一個城的敵人哪裏能有得到準確消息的渠道呀。再說了,如果真是城南韃子兵主力被全殲的消息傳到敵人耳中。城下的漢軍、女真軍和契丹軍肯定不會這樣為韃子兵賣命,起碼要放慢攻城的動作等待消息得到證實,然後他們才會相機做打算。

“君華叔,想什麽呢,這樣出神?”

林強雲的話聲在身邊響起,陳君華方恍然覺得剛才好似有人在遠處叫喚,回頭問道:“強雲,你說,若是把城西這一路的蒙古精騎已經被我們全殲,韃酋斡陳那顏已經成了個活死人的消息。傳到城下的這些蒙古兵和各族聯軍中去,他們會怎麽樣?”

林強雲一愣之下。隨即大喜,“嘿”地一聲叫道:“君華叔的好主意,隻要將消息放出去給蒙古人和這些仆從兵知曉,他們一定會軍心大亂。哦,我還有另一個好消息告訴叔,城北的韃子大帥酋闊闊思。昨天被我們城上的大雷神擊中,失了一手一腳,也將去死不遠了。

我們不如找些人……不對,應該放幾個俘虜回去,叫他們把這些消息都告訴韃子和那些仆從軍,要他們無條件投降,相信效果會更好。叔看怎麽樣?”

陳君華:“此計可行,就算韃子兵和其他幾族仆從軍一下子不肯投降,他們也必然沒了鬥誌,於此後我們要進行的殲滅戰就會輕鬆得多了。你在城頭上等著。我這就派人去辦。”

林強雲緊貼垛口站在城頭,望著躺在城牆上護衛隊員和民夫的遺骸,在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之前轉身麵朝城外,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軟弱。這些為了保家奮戰而死去的人,林強雲雖然不認得。除了田靜以外其他人甚至連見也沒見過,一點印象也沒有,但他們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戰友,可現在都已經成了記憶。

殘酷的戰爭呐!可是,戰爭的殘酷又豈能僅用“血腥”這兩個字來概括。

林強雲實在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側身偏頭偷看了田靜還帶著笑容。但毫無生氣的臉一眼,垂下頭默然無語。

“這段城牆上的一哨護衛隊還剩下多少士兵?”林強雲好不容易止住了狂湧而出的淚水。待到心情稍許平靜下來後,頭也不回地輕輕問道。

身後一個剛走回來的親衛回答說:“除掉重傷的,還有四十二名士兵活著,但全部都受了輕重不一地傷,有十六人傷勢還很嚴重,有好些人恐怕治不好了。他們都說,一旦敵人再來攻城時,拿起刀槍手弩照樣還可以作戰。”

林強雲抬起手按了按被風吹動的發腳,放下臂時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趁勢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擦掉,轉過身來說:“我們走,到城頭的各處去看看。”

因為北門洞內的泥石沒清理掉,城門還沒法開啟,城樓這裏有十多個人用藤籃把一個個地蒙古兵、契丹人、女真人和漢人俘虜縫下城去,讓他們把需要這些人傳帶的話語和消息送到敵軍中去。

其他的人忙碌著收拾敵我雙方的屍體,清掃殘破的兵器和各種會妨礙作戰的雜物。

林強雲走到正指揮幾個人清點戰果和損失地陳君華身邊,小聲問道:“君華叔,算出來沒有,我們總共戰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受傷地?”

陳君華的臉色平靜地指了一下城外地一地屍體說:“戰果還沒有計算,但我們的護衛隊和募役民夫共傷亡二千八百多,其中戰死的約九百左右,重傷的有一千來人,另外近一千左右傷得較輕的也起碼要醫治半月以上,甚至更多的時間才有可能恢複。”

“一戰就損失差不多三千人?”林強雲幾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那些重傷員有希望治好麽?”

“難說得很呐!新分配到各軍的救護兵全都被叫到這裏來了。但他們中熟練的沒幾個,其他的基本上全是新手,用小刀割肉取箭手會發抖,用彎針羊腸線縫合傷口的速度也太慢,隻怕很多人等不及救治就死了。另外,好幾個傷兵因為忍不住治傷時的疼痛,在處理傷口的過程中痛死了。唉,真是可惜啊!”陳君華連聲歎息之餘又有點欣慰:“好在你叫人弄出來的金不換藥粉與雞膏配合在一起使用相當不錯,不然將有更多的傷兵沒法治愈呢。”

林強雲狠狠地一拳敲到自己腦袋上,懊惱地自責:“蠢豬!我真是頭世界上最笨的蠢豬。怎麽會沒想到治傷必須用麻藥,早應該弄些‘睡聖散’給救護兵使用。我真該死,白白讓許多戰士受盡皮肉之苦,還有人因此而丟了性命……”

陳君華輕歎了一聲,低聲說道:“強雲,別自責了,你又不是真的神仙,那能事事都想得周全呢,以後再將‘睡聖散’買來給軍中使用就是。”

林強雲:“小侄就是看到死的人太多了,這才……啊。不說這些。叔,剛才我又想起了一種更好、更有效的療傷聖藥。名叫‘七厘散’。”

“療傷聖藥?”陳君華問:“七厘散?”

林強雲:“是用朱砂、麝香、冰片、**、沒藥、藏紅花、血竭及茶葉做成的。”

陳君華:“你講了七種藥材和茶葉,所以把它叫成‘七厘散’麽?這些藥材都是很貴的物事呀,若是像金不換藥粉一樣全軍每人都發上一瓶,那得要多少錢才夠啊。”

林強雲:“不不,這種藥並非這樣取名,它是可以外敷內服同用的藥物。每次內服時隻須七厘就足夠,所以才稱其為七厘散的。做這種藥花費的銀錢雖然貴了很多,但用量極少,效果也比金不換粉更佳。”

“既是這樣,那就先製些試試再說好了。”講完了這句話,陳君華語聲沉重地說:“強雲,你知道麽,你剛才走過來的那一段城牆上護衛隊傷亡最慘重,衝上城頭的敵人雖然是漢軍,卻凶悍得緊。那裏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死在那些漢軍手上。其他的死傷全都是韃子騎兵的弓箭造成地。除哨長田靜以外,我們有兩位部將也中箭陣亡,小隊長、什長等也有五十多個被韃子兵射死的。”

林強雲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怎麽會這樣,韃子兵的弓箭這麽準,他們專射我們護衛隊的下級軍官麽?”

“韃子兵的弓箭射得準是不錯。但小隊長、什長們要指揮戰鬥,比較會露出身形,也就多了被韃子射中的機會。倒不是韃子有專射我們護衛隊的官長這回事,他們還沒那麽厲害。”陳君華說到這裏似是想起什麽般的問道:“倒是你,強雲呐,叔就覺得十分奇怪。剛才僅你一個人就用這把雙管長銃將遠在六七十丈外的韃子頭目幹掉了十多騎人馬。你是怎麽辦到的?你可別告訴叔,這些人的死傷是你在長銃上施了道法仙術所致吧?”

陳君華這話。問出了林強雲的親衛想問而沒敢問出口來的心聲。這些親衛雖說平常沒外人時與林強並無很嚴格的上下之分,但對這件事卻是半點也不敢造次輕易發問,一直都神色怪怪地看著局主。

林強雲笑道:“咳,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不就是前些時我覺得這把槍的射程不夠遠,而且稍遠些就打不準目標,想了很久才弄明白,是子彈頭的重量太輕的緣故。因此上我叫吳炎做了數十個鐵皮殼的空心子彈頭,又灌了鉛進去加大重量。今天一試,才發現我這把火銃用上了那樣的子彈有如此好的效果。咦……”

陳君華被林強雲“咦”的一聲叫得一愣,忙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林強雲想了一會才小聲說“唔,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想應該可以辦得到。”

陳君華:“什麽事啊,是如何讓我們護衛隊的官長可以少些損傷麽?看你的樣兒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呐。”

拍拍背著的雙管長銃,林強雲沉聲說道:“這一仗打完後,我回去膠西做些加長銃管、能多射數十丈遠的火銃,給這種加長銃做些加重的子彈頭,再選出火銃打得極準的人來,派他們到戰場上專殺敵人的大小頭目,相信在打仗時也好,在別的什麽時候都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幾天都輪不到與主人說話的山都,這下可算是得到機會了,搶上前叫道:“係啦係啦,殺頭目最好,躲藏在草叢樹葉中的暗處,連長銃也不用,可以打冷冷(客家話:悄悄的)殺死壞人的頭子。就像在泉州的老新屋中殺那些壞人一般般……”

林強雲輕撫山都的頭頂。歎了口氣說:“是了,你這小山猴子就是專用此法殺人的老手,以後若是將加長的火銃製好後,可以讓你去教會那些人藏身草叢樹葉中殺人的本事。”

陳君華沉吟道:“是這樣帆……不錯,若是在戰鬥進行中指揮作戰的官長突然間死了,那肯定會引起軍隊的大亂,最起碼也會讓那死鬼所率的部隊暫時失去作戰的能力。這個辦法好,有用。”

林強雲附到陳君華的耳邊悄悄說道:“叔啊,我還能做出一種打中人身後就會炸開一個大洞的開花子,被這種子彈擊中的人連治都沒法治。隻要打在胸腹上就是必死無疑,用在專殺敵人頭目的加長銃上最好不過了。”

陳君華:“哎呀。你別和叔講,隻須做出來好用就得……”

此時陳金貴來報告:“局主、元帥,我們的炮管已經涼了,是否立即向韃子開火?”

另一位部將也上來報告北城門洞裏的填充泥石已經清掉,城門可以打開了。

陳君華看了林強雲一眼問道:“強雲,還有一個多時辰才天黑。我們今天要不要出城去打?”

林強雲取出千裏眼,對廢堤前的五族聯軍看了一會,說:“叔快看,他們的隊伍有些亂了,不少人朝那道堤坡後退去。我看經過一天的戰鬥大家都有些累了,況且離天黑的時間也太短,怕是來不及收拾他們,幹脆留到明天再打吧。”

“哪……好吧,依你就是。”陳君華皺了皺眉頭,喝道:“大雷神開始射擊。將敵人趕過廢堤後去。傳令,各河道上的水戰隊加強巡邏封鎖,不得讓一個韃子逃出包圍圈;王寶、羅家旺的兩支戰車隊和護衛隊左營第四、第五軍負責鄒平城東至囂浮河設防,阻住韃子南侵的去路。硬探營及今天沒參戰的張全忠部輕騎兵今夜全部出動,俘捉、劫殺敢於到包圍圈附近的任何人馬。其他各軍抓緊救治傷員。好好休息,準備明天全殲城北的蒙古兵和他們的走狗。”

天色入黑後不久,盤國柱帶一哨親衛和葛再興的硬探小隊押著一千多契丹俘虜回到鄒平城裏,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前些天到章丘去刺探的苗起家一什人。

接到苗起家的報告,林強雲和陳君華才知道,現時地鄒平縣與章丘一樣。隻是在名義上歸李蜂頭管。並不屬於李璮的地盤。這兩個縣的主事人是章丘的大地主,於正大三年(1226年)投降。被蒙古“國王”孛魯授任為山東行尚書省兼兵馬都元帥知濟南府事張榮。現時章丘城內隻有張榮的三千兵據守,而且張榮對蒙古人是死心塌地做幫凶地,替韃子收取十戶絲、五戶絲壓榨百姓不遺餘力,在章丘縣民憤極大,人人都恨不得將其食肉寢皮。此人和他的五個兒子一樣,都囂張得很,口出狂言說,凡有雙木商行的人敢到章丘他的地盤上來活動,將斬盡殺絕。在苗起家到章丘暗探的這幾天中,就有好幾個本地民戶被張榮抓去,硬說他們是與雙木商行的人暗通消息,全都讓張家地人錄下人皮填入碎草掛在四個城門上示眾。按照苗起家地看法,他隻要帶上五哨人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輕取章丘城。

“啊,這章丘的事還是稍遲幾天,待我們將這裏的蒙古韃子全都消滅了再說。”林強雲安慰苗起家道:“苗隊長請放心,我們此次的戰略目標就是北至北清河,西至梁山泊、黃河岔道,南至黃河下遊的山東東路及山東西路的大部,這裏全部的地麵都要收歸根據地的版之內。不但章丘我們要取,張榮要誅,其他新納入根據地的各處地方豪強,隻要是有民憤的都絕不會放過,到時候來個一體算總賬。好了,你們先去休息吧,後半夜說不定還要出動剿殺韃子兵的斥候呢。我們明天也還要進行一場大戰。”

當夜,除了張全忠的輕騎和硬探們,與五族聯軍的細作有過幾次在原野裏的追逐、拚殺外,倒是沒發生什麽大事,一夜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史天福心裏十分後悔自己的不智,今天是怎麽了,為何會做出如此糊塗的決定?明明清楚在亂世中有實力就能活下去。勢力越大的人,也就可以活得越好越安全。自己倒好,不知是被那路鬼神給迷了心竅,今天竟然在幾個時辰之內,把族兄交與的後營黑軍又葬送掉了好幾千人。

出來時的三萬五千軍,一點益處還沒得到呢,如今就剩下二萬七千人了。若是被族兄知道了,那還不氣得把自己的皮給剝掉。

“繞道西麵夾攻的蒙古精銳全滅,斡陳那顏和闊闊思兩位蒙古大帥又成了廢人,他們不但沒法指揮打仗。連能不能活都還是未定之天。我該怎麽辦?”史天福在自己的營帳內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心裏一直想不出什麽妥善的方法:“繼續打?不。自己手中黑軍中的三流軍隊,肯定打這些擁有恁般厲害兵器的雙木軍不過的,再打下去隻能讓我的士兵死得越來越多,到最後隻怕連自己的小命也會搭進去……再者,我們一天都沒吃地了,僅有的數百匹馬也在晚上殺掉。每人隻分到幾片不足一兩肉,想打也沒那個力氣,走都走不動的人如何能與人對抗?白白送命的事可不能做,我史家的人還沒有這麽傻。”

史天福懊惱得用力捶了腦袋幾下,痛哼了幾下自語出聲道:“不打也不行呐,蒙古人不會放過我們這些漢兵的,明天一定還逼著我們去送命。

縮在一角大氣也不敢喘地一個小頭小個子中年,這時悄無聲息地走到史天福身前,小心地輕聲說:“公子何不派人去與雙木商行的人暗中商量一下,說不定還有點兒……”

“對對。精皮兒說得對,本公子就派你帶幾個人連夜出營去,找到雙木商行的人與他們好好地談談,務必在今夜得出個子醜寅卯來。”史天福一把拉過臉色大變的精皮兒,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笑嘻嘻地說:“若是能把上事辦成,本公子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功勞,回去後賞錢一千婚、奴仆一百、良田五十頃,決不食言。快去,快去。”

年近五十五歲的忽都答是這支回回軍的總帥,也是窩台大汗所封的回回萬戶。老家在忽章河(今錫爾河)右岸。靠近流入“花刺子模湖”阿杭格蘭河口的費納幹。他年輕的時候因為去耶路撒冷朝聖,回程時輾轉到了毛夕裏(今伊拉克摩蘇爾)。在那裏學會了製造發石機,也即是現今大汗他們所說地回回砲。那年,忽都答記得是他剛剛回到家鄉費納幹的第三年,也是這裏的人叫做老虎的那一年(1218年)罷,反正這些事情也不大搞得懂,總之他隻記得是在十四年前,蒙古的天可汗帶兵來花刺子模國報仇,自己就這樣胡裏糊塗地被捉到軍隊中成為可汗地奴隸。

後來,因為在一次被派去“國王”的軍隊中幫忙打太原的時候,自己造出了好幾具能將八十斤石頭打到六十丈遠的發石機,啊,是叫回回砲。有了回回砲的幫助,太原很快就被打下來了,因此“國王”教自己做了一個千戶,再後來,天可汗命令自己做了萬戶。

忽都答原來以為除了毛夕裏的師傅大匠師外,自己造的回回砲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地武器了,沒想到這些天他見識到了比大匠師所製巨型回回砲更厲害百倍的武器。現在糟糕了,這種無可阻擋地、會爆炸的武器馬上就將落到自己的頭上,自己即將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樣,會被炸成東一塊西一塊的碎骨爛肉……

忽都答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他不願意變成別人花好長時間都拚湊不完整的碎肉,就算自己願意也不行,真主不會原諒自己的。可是,他更不想和那幾個被炸成重傷後,痛哭嚎叫了十多天後才死去的徒子徒孫般,受盡折磨方才斷氣,那真不是人所能承愛得了的痛苦……無所不在的真主啊,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請告訴您虔誠的信徒,除了向會做威力巨大武器的漢人投降以外,您的子民還應該怎麽辦?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3
卷十 第四章

遠離山東東路淄州鄒平縣西北方向數千裏之外,客魯漣河——漢人稱之為“龍駒河”,女真人叫它“克魯倫河”,蒙古的百姓,則叫這條既令人傷心,又讓人離不開的河流為“怯綠漣河”——上遊北岸的大斡耳朵(斡耳朵指都城、行宮),是大汗牙帳永久所在地。

這裏,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經過了冬天嚴寒的考驗,細細的草芽有了毛茸茸的綠色,使經過一個冬天煎熬的牲畜們有了一點撒歡的興奮。

整個上遊,從不罕兒山南麓的薩裏川,到金國開挖的防邊壕西端,這一千多裏的河兩岸到處都在興建各王爺、異密(最高掌權者)的定居離宮、斡耳朵。從西京路到客魯漣河,近幾年由奴隸們開出了十二條幾乎是平行的南北大道。這些路最小的有丈五,大的寬闊到能夠並排行走兩輛輪距為二丈的“輿帳車”、“飯食車”。

蒙古人為了適應逐水草遷徙的遊牧生活,以氈帳為家。氈帳有兩種:

一種是可以拆卸的,用交錯的棍棒做成圓形骨架作為基礎,在頂端匯合成一個小圓圈,從這個小圓圈上伸出一個煙窗用以排煙和采光,頂部和四周用白色的氈毯覆蓋,門簾也用氈毯做成。帳的大小不一,最大的可以容納數百人。在停留某地住帳時,帳門朝南,主人的床榻安置於北邊,女人起坐位於東邊,火灶則一定在帳中央。

另一種“以柳木織定硬圈徑用氈撻定,不可卷舒,車上載行。”載帳的車用牛拉挽。這種同帳的結構相當龐大,車的兩輪間距達到二丈,車上的帳幕直徑可達三丈,需要二十頭牛分成兩列前後並排來挽。這是貴族、異密們的“帳輿”,“車上空。可坐可臥。”“輿之四角,或植以杖,或交與板,用表敬天地,謂之飯食車。”

另外,還有一種駝車,用來拉挽載有臥具及貴重物品的氈櫃。牧民們遷徙時,婦女趕著牛車,連綿數十輛緩緩而行。“帳輿”遷徙時則更為壯觀,“派而五之。如蟻陣縈紆,延袤十五裏左右。橫距及其直之半。”像是一個緩慢向前推進的方陣。

每當停下住帳時,帳幕坐落在成行排列的東西兩邊車輛之間,“仿佛是坐落在兩道牆之間一樣”,構成一個簡單的防禦工事,以防止外來的突然襲擊。

十二條大路上。日夜不停有牛車、馬車、駱駝車北上南下,也有數不清的奴隸肩扛、挑擔,背馱著輕重不一的貨物各分左右行進,顯得十分繁忙。除了從南方運來的蒙古軍戰利品,戰領區上繳的賦稅、實物外,這十多條路上運的既有南方來的奢侈品,也有建築所用地石灰、磚瓦、油漆。

在這些路上走不了多遠,能看到路邊不遠的草叢內有各種食腐飛禽爭鬧打鬥,時起時落。這樣的地方必定會有幾具、十幾具,甚至幾十具倒斃後被錄光衣物的奴隸。若是有人好奇心起。不懼臭味敢走近前去探視,就可以從這些隻蒙了一張皮,身上有骨無肉形同骷髏、甚至手腳、肢體都已經被凍掉的屍體上,可以看得出草原上奴隸們的命運是多麽的淒慘了。

麵對北岸大汗牙帳區域四裏,緊挨著河南岸的這一片十多裏寬廣地地域。是東西南北四麵八方貴人大賈行商小販博易買賣的繁盛商業區。

靠河邊東部下遊一線為馬匹駱駝牛騾驢等的交易地,數十個以木條隔成的圍欄圈著許許多多的成、幼牲畜,到處充斥著各種各樣騷臭味和動物們的叫聲、動物販子的叫賣聲和買主的討價還價聲。

此外,還有一種聲音也時不時地會傳到牲畜、人群中,那就是男女**時全力以赴的“呼哧、呼哧”喘息,滿足人客心理需要而喊出的呻吟。以及樂到極致時地嘶吼聲。這種肆無忌憚又令人血脈賁張的**聲。是由各個圍欄間的空位處蓋的幾間、十幾間數量不等高僅丈許的小棚屋成樣,蛇腰細得不成比例地婦人躬身問候:“小嬤媼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對,你的阿媽可安康麽?是否能請可敦的鳳駕移玉內廂,讓小誕由各個變成了龜公、老鴇蒙古人所蓄的女奴充任,而且收費低廉得很,任何隻要付得起一點銀錢、充抵物事的人,都可以到這裏來將欲火發泄到那些可憐地女奴身上。

再朝下遊走上五六十丈,就是奴隸市場,這裏分布著十六排分成二十格用小圓木、大木條加鐵釘、粗繩釘死、綁紮牢靠,七尺方大小地籠子。隔籠裏分別關有三五個、七八個不等的待沽驅口,或隻是一個孤零零地奴隸,算來總共關著不下千餘大小男女。這些奴隸最老的約四五十歲,小的僅三四歲、五六歲。更小的則是由女奴抱在懷裏,須要連大帶小一起出賣。這樣母子大小一起的奴隸價錢低得出奇,隻須支付一條羊腿的錢,也就是五百分之一錠銀子——每錠五十兩,按漢人的秤算,僅為一錢銀子——便可得到兩個人。也有可能賣得更低,當然,那是指帶孩子的女奴隸的身體太差、身材——特別是腰、乳、臀不合買主的意,被認為不能為主人多生出小奴隸——不好、年紀太大,或者她抱著的小奴隸是個沒法估計將來樣貌的女孩。至於一般會幹活的強壯奴隸,買賣的價錢大約在五十分之一錠至二十五分之一錠——一兩至二兩,相當於半頭羊到一頭羊之間的價錢——銀子。男的幼童小奴隸,以十來論價,用買下一個普通奴隸的錢可以得到十個左右。至於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還可以生育的女奴,價錢的多寡相差十分懸殊,這要看買賣雙方對她們的喜歡程度而別。這都不過是一般百姓、較窮的小貴族、有頭臉的孛斡勒涉足之處,基本上是入不了貴族老爺們法眼的下賤之所,隻是人們為了增加自己的牧奴勞力而進行交易的地方。

現在是二月仲春,北方大地才見到姍姍來遲春天地倩影,但殘酷得要了許多人、畜性命的冬日身形,卻是遲遲還不肯離去,時不時會帶著凜冽的北風跑回來走動一番。讓人們永遠記住它——冬天,才是能讓天下萬物生死的主宰。

這個時候,也是一年中奴隸交易最興旺的季節,經受了雪災肆虐的牧民,必須將用不著的奴隸賣掉,換成牲畜以壯大自己受損過度的畜群,讓今年的冬天可以安然度過。失去了部分奴隸的人們,要補充冬天被凍餓死去地人手,準備好充足的勞力迎接即將開始地遷徙,盡快尋找到水草豐茂的地方放牧。

整個數裏方圓的奴隸市場內人來人往、喧囂塵上。

人們或在隔籠外對籠裏眼光呆滯、木無表情的大小奴隸挑肥撿瘦;或退到一角。頭碰頭的小聲商談,有不通語言的則伸出手指比劃。以此來進行討價還價。

此地的奴隸市場外圍,另有四個專賣特色奴隸的地方,那是用木架、氈布、牛馬皮革等搭蓋圍起的巨大圓形篷帳。四個篷帳各有專司,北麵,出售的是年輕貌美女奴,專為貴族添補充實後宮。作為下陳家妓之用。南邊,是身懷各種技藝工匠男奴的賣場,也是精明的貴族要經常光顧的帳篷。緊靠牲畜市場的西向帳篷,此處出賣的戰奴極為有名,許多家無男丁勇力,隻剩幼兒寡婦的牧民家庭,經常會到這裏買幾個戰奴回去,既可作為普通牧奴使用,又能在遇上狼群、馬賊時保護牲畜及家人的安全。但到這個篷帳光顧得最多的,是些邊遠的小部族。以及藏匿於草原上的小股盜馬賊,其原因不言自明,也沒人會去多管閑事。

位於東方的那個篷帳,這裏的人稱之為“秘帳”,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開張一次。是出賣強壯男性奴隸的地方,也是貴族當家女人沒事時最喜歡來轉上一圈的所在,更是奴隸市場中最神秘的地方。知情人懂得,這裏出賣的也是男性奴隸,但卻與戰奴與匠奴那兒賣的不一樣。這裏賣出的奴隸無論相貌醜與俊,年齡大或小。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的**都極為特別,是以能夠取悅女人為上品。

到這個秘帳來的客人。有五六成是蒙古貴族的成年女性,甚至有些五六十歲、六七十歲老母牛般的老婦,也會三五個結伴到這裏來走上幾趟,把年輕人挑剩下的下等貨用很低——相對來說——的價錢買上幾個,帶回去過過她們的風流癮,再尋回一星半點她們已經不再,但卻令人念念不忘的青春漏*點。

今天,窩闊台合罕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正是秘帳開張的日子。從太陽升起有兩丈高的時候起,三四十架數頭牛拉、幾匹馬挽的帳車,以及十多個數十強壯奴隸手抬的帳輦,紛紛從四麵八方來到秘帳東邊的空地。每到了一架帳車或是帳輦,就會有這裏穿戴得怪裏怪氣、挺著各式材料所製極誇張假**的男仆上前,引領走下車輦的蒙麵女人走進外麵掛著白氈的秘帳內。

日上三竿,一個有四十個高大回回奴隸抬著的,以各色彩綢和紅白毛氈垂邊,用金銀珠翠裝飾得十分華麗的帳輦,由百餘騎武士圍護進入空地停下。二十幾個身披氈毯的回回奴隸壯漢從輦後抬了幾捆紅地毯,到輦側向秘帳的一個小門滾去,片刻間就鋪就了一條十餘丈長的紅毯路。一大群女奴也由後麵的幾架牛車上紛紛下地,圍在帳輦周圍待立。

秘帳的回回人大管領塔木忽,顛著一身亂抖的肥肉,帶了六個赤膊挎刀的胖大壯漢,屁顛屁顛地跑到帳輦側邊,小心地陪著笑臉向走出帳輦門的一個穿了白綢袍,紮了白腰帕,蒙了白色包臉羅巾,卻又有意無意地時時拉開羅巾,豐胸大得不像話,大臀翹得不成樣,蛇腰細得不成比例的婦人躬身問候:“小嬤媼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對,你的阿媽可安康麽?是否能請可敦的鳳駕移玉內廂,讓小的們侍奉一碗奶茶,品嚐幾顆從南方販來如蜜般甜的糖果。”

可敦,是皇後的蒙語稱呼,窩闊台大汗有六十多個妻妾,分處在四個斡耳朵居住。能被人稱為可敦的隻有八位妻子,長妻孛刺合真氏和她生的皇子合失一樣早逝。而合失隻為窩闊台留下一個皇孫海都。大斡耳朵現在住地是二皇後乞兒吉思氏、六皇後脫列哥那兩位可敦。脫列哥那曾是最得大汗寵愛的女人,由於她為大汗生了大皇子貴由,所以也是在窩闊台眾多妻妾中最有權勢、最富心機的女人。乞兒吉思氏則生了二皇子闊端、三皇子闊出。

窩闊台八位正妻共生有五個兒子:合失、貴由、闊端、闊出、哈刺察兒。其中皇子合失早死,沒法講說。現在的大皇子貴由自小多病,直到近年得了一個大薩滿的醫治後,身體才有所好轉。而三皇子闊出最得窩闊台的鍾愛,大汗有意將來讓闊出接受蒙古的合罕大位。

大斡耳朵隻有乞兒吉思氏、脫列哥那這兩個女人才能當得上可敦的稱呼。雖然其他的方的可敦也能到這裏來購買奴隸,但她們住的地方遠,是不會用奴隸抬了帳輦走幾百裏路到此地來地。在這裏的兩個可敦,乞兒吉思氏聽說一向不喜與人交往。也絕少外出,更不會來到這裏讓別人說閑話。也就是說。這個帳輦裏的人,除了大皇子貴由的母親脫列哥那以外,再無別人了。

這位當先走出帳輦的婦人叫法迪瑪,是一個精通各種法術的通靈大薩滿,極得脫列哥那可敦的信任。此時聽到塔木忽的問候,不由笑著問道:“你這胖管領。想不到漢人的學問也精到得很,鳳駕,移玉,內廂的話語說得這麽順溜。對了,你剛才叫我什麽,小嬤媼?”

塔木忽裝出一副愕然的樣子,奇道:“咦,難道小嬤媼不是法迪瑪大薩滿的妹妹,或者她的女兒嗎,我看小嬤媼和大薩滿長得極為相像啊。難道我看錯人了!?”

“嘰嘰。嘰嘰嘰……”法迪瑪發出一串嗲得令人寒毛直豎的笑聲,更在發出笑聲的同時扭腰擺臀,將胸前一對碩大的**扭得上下左右亂甩,笑完後伸手在塔木忽的胖臉兩頰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笑道:“哎喲。弄我兩手油,嘰嘰……小嬤媼,妹妹,又還女兒什麽的,我哪有女兒啊。嘻,把我叫得這麽年輕。真會討人喜歡。我法迪瑪願意聽你的奉承話。胖管領,前些天你說的好貨到了沒有。今天可敦來是一定要將人帶走的。”

這婦人蒙麵的羅巾沒了手抓,立時便露出她保養得極好,令人消魂,蕩魄的俏麗胡人美臉來。隻見她年紀在三十五六上下,頭發金黃色,似藍又似黑的媚目中一閃一閃射出亮光,好像一道道勾魂攝魄的令符吸引你去跪拜,也銳利得隻須一掃就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又似像在向你招呼快點上前去和她親熱。

“阿哈,這個老婊子真能做作,隻看她這****蛇般的樣子,就知道這幾年買去的那些個大器壯男是怎麽死的了。嘿嘿,若是也能將此尤物製服得千依百順,再弄到**騎她一回,想必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心裏的鄙視與非非之想沒敢露出一分半點,塔木忽趁著回答地時機,結合他誇張地展現出一臉驚奇的模樣,再次重重地拍上一通馬屁:“啊哎,小的該死,真是沒想到才一個冬天沒見,大薩滿竟然年輕了十多歲!好貨到了,昨天剛剛送到。告訴薩滿大師,兩個好貨的偉器垂軟時與別人比稍長稍大些許,一旦起了性則可達七八寸,粗壯得緊呐。不過麽,這兩個人身子稍嫌太黑了,不知大薩滿和可敦能否看得上眼。”

“看得看不上眼也須等驗了貨後才知道,廢話少說,快帶我們去見識一下兩個好貨。”法迪瑪用一根綢巾縛好蒙麵巾,轉身掀起帳輦氈門,扶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身材嬌小的女人,慢慢踩著早趴伏在地上奴隸的背走到地毯上。兩個女人在二三十個女奴簇擁下,朝地毯那頭的秘帳小門走去。

距這個華麗的帳輦十來丈遠處,一架毫不起眼的牛拉帳車內,坐著三個也是將臉麵包裹得非常緊密的女人。她們中的一人對其他兩個女人說:“唆魯禾帖尼,你們母女看看,她們多麽招搖,多麽得意!要我說,當年忽裏台(蒙語:聚會,大會的意思)選汗時擁載四王爺的人占了七成以上,根本就不必把汗位讓給三王爺。如果王爺成了大汗。哪輪得到她脫列哥那現時這樣作威作福啊。這個乃蠻女人是極有野心的,你們姐妹看著吧,窩闊台一死,她的親生兒子,那個自小就病秧秧地貴由肯定會被她弄到當上大汗。”

說話的女人聲音粗老,想來年紀很不小,她見另兩個女人沒回答,便又湊近了些,將聲音放得極低的說道:“你們知道嗎,照我的看法。這個大皇子貴由,極有可能不是我們黃金氏族的人。而與大王爺術赤般是外族人生的,大概是蔑兒乞惕族的野種。”

這時,一個女人抬起頭低聲厲叱道:“噤聲,這事我們心裏有數就好了,此話不得到處亂說,以免禍及王爺和家人。也速不花留在車上等候。我們進去,看看那兩個妖精想弄些什麽鬼,順便也為其他的姐妹買幾個合用的奴才。”

“我不,大家都能進去,為什麽我就不行。”被稱為也速不花的人聽聲音隻有十三四歲,扭動腰身站起來就要向外走。

“放肆,你父王已經和我說過了,待他一回大斡耳朵就叫斡陳將你娶回去。”女人一把拉住也速不花,將她按在坐墊上,嚴厲地說:“如果再不聽話。我就將你嫁到森林百姓的地方去。”

三個人坐著地時候都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但她們站起來後,就能讓人看出有兩人的身形比其他的蒙古女人高出半個頭。兩位高個的女人一個是拖雷的妻子唆魯禾帖,另一個是她的女兒也速不花公主。最早說話的那個女人,則是拖雷的母舅按陳的妻子哈真。

蒙古的四王爺拖雷共有十一個兒子。正妻唆魯禾帖為他生下了二子一女,長子蒙哥今年二十四歲,此時正與拖雷一起南征滅金,四子忽必烈今年十七歲,還留在大斡耳朵這裏的宮帳內跟著漢地擄來的士人學文,與蒙古同胞們一起習武。女兒就是這個被叫做也速不花的公主了。今年剛剛才十二歲。

已經許了給特薛禪的二兒子,今年也僅十七歲的斡陳為妻子。

這位已經死去的特薛禪。姓孛思忽紀,屬弘吉判族,本名特,因跟隨成吉思汗征戰有功,被賜名為薛禪,所以被人稱為特薛禪,他的女兒孛兒帖是鐵木真的妻子,也是拖雷與窩闊台大汗的親生母親。照這樣說起來,特薛禪的兒子按陳、斡陳、納陳等人都是也速不花的舅公,斡陳竟然可以娶孫甥女為妻,也不知道蒙古人是那一根筋壞了,這樣的事情也可以?!

如果林強雲和陳君華也在這裏,聽到她們間的對話,一定會大感奇怪。在鄒平城西被俘,如同活死人一般的那個斡陳那顏,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家夥,他怎麽可能會娶也速不花這個隻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斡陳那顏的那個兄弟,在鄒平城北被炸掉了一手一腳,即將去見他們長生天地闊闊思,也是五十來歲地人,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其實,說白了,這也全是蒙古貴族一貫以來使用替身,讓人替名以障人眼目求得自保的辦法。當年李全李蜂頭所遇地孛魯是這樣,現時林強雲、陳君華等人見到的斡陳那顏及未見麵的闊闊思也是這樣。將來還有多少蒙古貴族會這樣做鬼作怪,誰也不能說得清,但肯定還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就是了。

實際上術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四兄弟的母舅,年紀最大的按陳那顏今年也僅三十五歲,小舅子斡陳隻有十七歲,更小的納陳,今年才是十三歲的孩童。

此次帶兵南下滅金,到山東淄州鄒平縣打仗的“斡陳那顏”,是弘吉刺部的一個分支部族的異密,僅是借了斡陳國舅的大貴族名頭,以便於鎮懾回回人、契丹人、漢人及女真人,能夠以大貴族的名份統兵作戰罷了。

這樣的情況,又豈是李全李蜂頭,林強雲和陳君華等一幹不明內情的漢人所能知曉的?被其迷惑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法迪瑪已經四十歲了,她是波斯徒思城(今伊朗馬什哈德附近)人,很小的時候跟隨做買賣的父親到花刺子模,在那兒長大到十六歲。也正是十六歲的時候,法迪瑪在花刺子模的舊都城玉龍傑赤,嫁給了她深愛的人為妻,過上了極為幸福的生活。並且很快有了他們的四個孩子。

心滿意足的法迪瑪,原本以為自己能夠與丈夫和孩子們一起,快快樂樂地度過一生,直到老死。

沒想到受了魔鬼咀咒的“花刺子模·沙”(花刺子模國王)阿拉·烏德丁·穆罕默德,也就是別人所說的那個狂妄自大而又膽小如鼠的“摩訶末”,屠殺異教徒派來的大商隊,招引來了蒙古兵,生生地破壞了她的幸福生活。那是在十二年前,也是法迪瑪所熟知的回回曆六一七年(1220——1221年),不信真主的異教蒙古兵來到玉龍赤傑城下。連續對這個聞名幾千萬裏、有著三十多萬人口的繁盛都市強攻了七個月。她的丈夫、她的兩個兒子都在保衛自己家鄉的戰鬥中被敵人殺死了。她為了保護兩個剛成*人準備出嫁的女兒,也在異教徒攻進城後奮力參加了巷戰。但最終他們的努力失敗了,死了那麽多的人,也沒能保住這座城市。兩個女兒被擄去成為異教徒的奴隸,不知道被賣到哪裏去了,她自己卻因為會編織地毯的手藝而保住了性命,被帶到這個叫做大斡耳朵的地方。然後又被一個六十多歲叫做“喇嘛”的異教徒買了去。

讓法迪瑪覺得幸運的是,成為喇嘛性奴隸的兩年中,她忍受住了一大群“喇嘛”無休無止的**折磨,也從中得到了男女同參“歡喜禪”的樂趣,並學會了許多助長人們**快樂的方法。法迪瑪在兩年後的一天裏,突然被那個老喇嘛轉送給了一個蒙古人最出名的巫師薩滿。由於有了從喇嘛們那兒學會的“搽兒法”(**),法迪瑪立即就得到新主人的歡心,並且很快學會這個名聲極大薩滿的全部本事。在新主人於眾多的貴人麵前宣布,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大薩滿之後,充滿仇恨的法迪瑪用毒藥害死了她的新主人。自此以後。她就利用新的身份和所學到的各種本事,在尋找兩個女兒的同時周旋於蒙古貴族之間。前幾年,讓她結識了對黃金氏族充滿了恨意的脫列哥那,一個偉大的複仇計劃在法迪瑪地心中形成了。

今天,法迪瑪一邊走一邊心裏默默地盤算:“希望這次能找到合格的壯男。我就能夠慢慢地開始計劃了。”

脫列哥那是乃蠻人,她的父親是乃蠻地太陽汗太亦不合,脫列哥那早先已經嫁了她自己看中的蔑兒乞部族長脫黑脫阿之子忽禿,並在脫黑脫阿打了敗仗後與丈夫一起逃到薛良格河上遊。鼠兒年(1204年),已經嫁人四年的脫列哥那十五歲,鐵木真帶兵去打她的父汗。經過他們的牧地時忽禿被窩闊台認出並殺掉了。美麗的脫列哥那被擄到軍中後,成吉思可汗將她賞給了窩闊台。於次年春天生下了兒子貴由。

與自己深深相愛的丈夫忽禿被殺,自小就一直痛愛自己的父汗隨即也戰死了,母親與兄弟姐妹們全都被殺或者被擄,活著的人成了孛爾隻斤族人的奴隸,脫列哥那從那時候起就恨透了所有孛爾隻斤族的人。她發誓,隻要還活著,就要想盡一切辦法為父汗和丈夫報仇,要將孛爾隻斤這個黃金氏族的人全部都打成比別人更淒慘的奴隸。

隻有脫列哥那自己才清楚地知道,貴由並非窩闊台所生,他的父親正是已經被窩闊台所殺,自己曾經深愛著的丈夫忽禿。脫列哥那也明白,自己和忽禿的兒子貴由,自從窩闊台正妻孛刺合真氏所生的大皇子合換死了後,貴由就成了大皇子。不過可惜的是,貴由這孩子也許是沒出生的時候受到自己又驚又怒心情影響,自打出生後就一直身體不好很是難養。幸虧長生天保佑,讓自己前幾年遇上了法迪瑪這個大薩滿,由她幫著請來了許多漢人郎中,用掉了無數的金銀去金國、趙宋販購了數十馱的藥物,才將貴由醫治得強壯起來。這不,貴由在兩年前就開始跟著吐蕃和漢地到這裏的武師學功夫,而且看起來身體已經好得多,像是個真正的蒙古漢子了。

脫列哥那和法迪瑪商量過,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讓兒子登上汗位,才能長久地保持住她這個皇後。實在說。皇後不皇後的,脫列哥那根本就不在乎,但她卻明白隻有讓自己的兒子登上汗位的一條路,才能為親愛地丈夫和父汗報仇,才能使自己二十多年前對著長生天所發的誓言兌現。一旦貴由做了蒙古的大汗,黃金氏族費盡了千辛萬苦,死了無數戰士奪到的萬裏江山就上屬於蔑兒乞族的了。哼,到時候,再來收拾他們孛爾隻斤族的人。

脫列哥那要學著鐵木鐵的手段,將這個部族高過車輪的男人打殺得一個不留。將他們的妻子、兒女和所有的財產擄掠淨盡,讓孛爾隻斤族從此以後陷入萬劫不複之境。永世不得翻身。

兩個各懷鬼胎地老女人都在打著利用對方,以期達到自己內心深處目的的心思。兩個人都極力要在對方麵前,以各種的方式表現出自己隻是貪戀男女歡娛,隻為了眼前的利益,而將全部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爭寵謀私利的勾心鬥角上,要讓對方覺得自己是個毫無其他野心的短視女人。

法迪瑪利用自己可以隨意進出設於大斡耳朵地“在內諸王牙帳”。以學得的“搽兒法”、“天魔舞”,薩滿的通靈、古怪醫術、占卜,以及認識了不少到此地買賣博易的金國漢人等等,備受各牙帳王爺、“異密”(首領、酋長、最高長官的意思)及他們的女眷歡迎。借此時機,向各王爺、異密們探得相當多有用的消息,也向這些深信自己的貴人灌輸必要的想法和教給他們做法。以便今後要達到自己的目地時有無數的助力。

這段時間,法迪瑪更是得到一個神秘人的支持,取得了一批對她極為有用的漢藥、貨物和幾件無價之寶,使她在各個牙帳中更受歡迎,行事也更方便。所說的話也更得貴人們言聽計從了。

漢藥有好幾種,讓法迪瑪最高興的就是那種讓年輕女人吃了後,從此不再生育的藥了。這種藥的方子,法迪瑪花掉了五百錠金子才從那個神秘人的手裏得到,讓她高興得當時幾乎要昏過去。現在。那張寫有漢字的方子已經被法迪瑪燒掉了,但她把三種藥名和用量記在了心裏。雖然做這種藥還得請那個神秘人做,但法迪瑪還是覺得心滿意足。現在她又心裏又默念:“藏紅花一兩,安南桂肉一兩,大理麝香三錢,共研細末。煉蜜月為丸。搓成綠豆大小。取朱砂五錢,研末為衣。服前先以牛膝二錢煎湯。每次二十丸以牛膝湯送服,連服五天。用藥二十五天內不得與男人合體行房,不得進食辛辣。還好,還好,記得十分清楚,我那五百錠金子總算還在。這可是本薩滿暗中報仇的第一種利器,我要一步一步地讓王爺、異密們每個妻子吃下這份絕種的藥,慢慢地讓這些異教徒都斷子絕孫全都沒了後代。”

法迪瑪心裏惡毒地咀咒了一番,又在考慮如何將另兩種能讓男人在女人肚皮上變得很勇猛,令女人皮膚變得細嫩潔白的藥賣出好價錢,然後再拿出那麵可以將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寶貝鏡子,讓這些人從裏麵看到自己變成勇猛、美麗的容貌……

那位神秘人還讓一個與自己接麵傳信商賈,悄悄運來了一種極烈、似水般白色的酒,並告訴自己可以想辦法讓蒙古人的合罕窩闊台喝,這種烈酒容易喝醉,可以間接破壞異教徒的大事。

是啊,喝醉了酒誤事,這是連女人孩子也能懂得的。法迪瑪這時突然有了靈感,她想到窩闊台有一個寶兒赤(廚子),是亦巴合的兒子。亦巴合是唆兒忽黑塔尼別吉的姊妹,唆兒忽黑塔尼別吉的主人怯台那顏又是法迪瑪最忠實的信徒。因此,法迪瑪決定要從唆兒忽黑塔尼別吉身上下手,先讓這個人成為自己死心塌地的親信,然後再通過他來控製住亦巴合和她做了窩闊台寶兒赤的兒子。再用各種手段引誘本就嗜酒如命的窩闊台喝上這種烈酒,然後,她就可以鼓動脫列哥那這個愚蠢的異教蒙古女人……法迪瑪嘴角露出了一道淡淡,然而卻是極為陰森的微笑。

句家財是西京路大同府人,這裏在五代時為雲州,是那個對契丹人自稱為兒皇帝的石敬塘於天福元年十一月割讓給契丹耶律德光的。所以句家的祖輩都教子孫不可忘了自己乃是大唐的漢人,應時時思謀以幽雲十六州回歸中華。雖然近三百年來。在幽雲十六州生活地漢人百姓沒忘自己的出身,卻並不認同二十四年後代周自立,但又無力奪回這十六州土地的大宋。句家與別人不同,一直堅持祖宗的遺訓,全都以力促幽雲十六州重返漢人所立皇朝為己任。他們句家在等不到大宋軍北來收複失地的情況下,也隻能把這種想法放在心裏,口口相傳給自己的後代以待將來。

去年四月,句家財認識了一位從大宋來的遊俠丁成誌,總算讓他有了一個能為漢人出力的機會。

開始時,這位姓丁的中年俠客帶了數件寶物和一批據說是南方時貨的物事來找他。想要請句家財利用與蒙古幾位千戶相熟,經常販運到漠北博易地機會。和他一起到般販去蒙古,欲去大斡耳朵一帶遊曆。

這位丁大俠帶的數件寶物讓句家財看得目瞪口呆。特別是那兩麵隻有半尺大,名為“仙人鏡”的奇珍,把個見多識廣的句家財看得幾乎不願放手。他明白,僅這兩麵鏡子帶到大斡耳朵去,就能從蒙古奴隸主大貴族那裏換得一輩子也吃喝不完的金銀錢財。

不過。句家財最看中的卻是這位丁成誌帶來的其他所謂的南方時貨,這幾項物事哪是什麽時貨呀,在句家財的眼裏簡直就是能賺大錢的寶貨呐。比如,南方產的紅糖、再由紅糖精製而成的潔白糖、帶著各種濃鬱花香和有薄荷味、桃子味、酸梅味德行各式水果味的糖果;一種色淡如白水,卻又猛烈得能醉死人的“火酒”……哎喲,錯了,丁成誌說這叫做“燒酒”,“火酒”兩字中的“火”字,是句家財自己加上去的,可別弄混了。以後叫順了口的話要壞事的。因為嚐了這種酒的那天,丁成誌為了向他講明些酒的辨識方法,特地打著了火折子將酒杯內的酒水點燃,那種看似淡藍色的火苗竟然能將酒杯也給燒裂成碎塊。

以句家財做了多年蒙古人生意的經驗,他知道現時的蒙古人不比從前。他們已經富得什麽都有了,隻有這如蜜般香甜的糖果,紅糖、白糖,和如此強猛的烈酒才能賺取蒙古人的銀錢。以句家財所知,人們所食用的甜食,除了蜂蜜就是糖了。糖。在大宋雖說已經有不少。連一般民戶也能花上百數十文買些嚐嚐。但金國卻是少見,有些從邊境榷場般販來的紅糖、黑糖。價錢貴得普通人家根本沒法購買。至於糖霜,雖然也有般販,那卻是金國朝庭皇室和達官貴人方能品嚐的奢侈品了。以句家財與蒙古人、回回人博易的經驗所知,不但是蒙古草原,就連回回人所到的極西之地,所食用的甜品也隻是為數不多的蜂蜜,紅糖黑糖少得可憐,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他甚至能保證那些到草原上與蒙古人做生意的回回商賈,絕對會把糖看得極重,作為與絲綢、瓷器一樣的寶貨,般販到極西之的的番邦外國去大發其財。

句家財覺得這是一個賺錢的大好商機,他能夠在往來南北博易的過程中賺得十分豐厚的身家,讓自己的家人把日子過得比別人好。

問清了這幾種糖在大宋的價錢,盤算了一番般販路上所需的使費以及風險,並得到貨源的保證後,句家財下定決心,無論會有何種危險,他都要和丁成誌一起做上幾趟生意。

當時句家財依約將丁成誌帶到大斡耳朵,並將他介紹給了幾位熟識的蒙古貴族家的孛斡勒,由他自己去與那些有頭無腦,卻是凶狠惡毒的蒙古韃子打交道。

直到兩個多月後的一天,丁成誌從句家財的言行及平日的所行所事中,覺得可以將某些事向其說明,才讓句家財知道這位俠客丁成誌是為一個漢人社團做事的細作。

他想為漢人的朝庭盡些心力,以使強悍凶猛且嗜殺成性的蒙古兵少對漢人造些殺戮。

在問清了漢人社團叫“複漢社”,它的團頭仍大宋民間的商人,“複漢社”的目標是為天下百姓謀取福祉,希望將來可以讓全天下的細民百姓都能過上不愁吃穿,安居樂業的和平生活。句家財二話沒說便願投這個“複漢社”,發誓願為“複漢社”所定出的目標舍生出力。

卷十 第五章

年近三十五歲的丁成誌與父親丁家良分手已經有近一年半了,他身形稍高,瘦長臉,頷下三寸胡須修剪得很整齊,外表上看像是個四海為家的掛劍遊學書生。他與父親丁家良臉形有幾分相似,但和丁家良壯實身體、長方臉的老實人模樣有些不大靠得上譜。這一年多,丁成誌把行走江湖主要行道的去處,放到黃河以北的金國,足跡甚至遠達西京路、北京路。在出生於江淮一帶金宋兩國經常交戰區域的江湖客中來說,他算得上是對北方大地比較熟悉的了。

開始的半年時間裏,丁成誌先在金國所剩的國土上遊曆。幾個月的時間讓他看得太多金國朝庭狂征暴斂,令生活於金國境內的契丹人、漢人細民百姓破家完稅,以至於無數流民逃戶充斥於山野以避苛政。導致許多田地因缺少民戶耕種而荒蕪,所產出的糧食連平時的半數、三分之一也不到,造成整個金國的糧食十分缺乏。因此之故,又使逃亡在外的人雪上加霜,不僅易子而食,而且獵殺同是逃匿山野間的人為糧,更凍斃餓死了大量毫無準備就離家的人戶老小。麵對此等淒慘的情況,丁成誌倒是做了好些行俠仗義的舒心事,很是殺了幾個仗勢欺壓細民百姓的兼並豪門、惡吏及其家奴、幫凶。但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反是引得兼並大戶與官府對管轄地的細民瘋狂報複,大有雪上加霜越演越厲之勢。這使得丁成誌深深地體會到,僅憑自己一人之力太過微小,根本沒法改變掙紮於生死線上之人生存狀況。

丁成誌又到蒙古人的占領地區走了一小圈,所見的情況讓他更是觸目驚心:蒙古軍隊多年對內地的征戰侵掠,使得所行之處遍地屍骨、千裏無人,很多村莊無一幢整房,人無一個青壯。即便來到有人煙處。所見的也多是蒙古人的驅口奴隸,過得比金國境內的人們更為不堪,可說比豬狗還不如,比螻蟻還低賤。

會有這種狀況,除了蒙古人天生地野蠻嗜殺,以戰爭殺人為職業,以不思勞作掠奪別人的財產為榮譽的強盜邏輯有關外,同屬野蠻的遊牧民族所建金朝的措置失當,也有很大的關係。當蒙古崛興之際,在他們侵金劫掠之初。“金人疑遼(契丹)遺民有他誌,下令遼民一戶。以二女真戶夾居防之。”此策效果不但差,而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使大量的契丹人投入蒙古軍的旗下反過來助蒙攻金。

金國境內,女真人與漢人的矛盾也很尖銳,女真猛安、謀克人戶除當兵外,不與賦役。女真人與漢人爭訟。隻就女真理問。禁止漢人收藏軍器,把漢族分劃為漢人與南人兩種,進行分裂和挑撥。執行嚴格地裏甲製度。特別是多次括田分給內遷的猛安、謀克人戶,使許多農民喪失土地,甚至連祖塋、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產流亡。猛安、謀克人戶又恃勢強奪田地,欺淩鄉民,苛斂佃戶,虐使驅奴,這些都使漢族人民怨恨刻骨。金朝國勢本頹。蒙古軍地連年侵掠,大大削弱了它的統治力量。金宣宗南遷以後,河北、山東等地,更是“盜賊滿野。向之倚國威以為重者(猛安謀克戶),人視之以為血仇骨怨。必報而後已。一顧盼之頃,皆狼狽於鋒鏑之下,雖赤子不能免。”“仇撥地之酷,睚眥種人,期必殺而後已。若營壘,若散居。若僑寓托宿。群不逞哄起而攻之,尋縱捕影。不遺餘力。不三二日,屠戮淨盡,無複瞧類。”

這樣的情況令得丁成誌不敢再深入蒙古人的占領地,很快決定返回大宋,他要與父親商討,想出個什麽辦法能為天下千百萬細民百姓做些什麽事。

就在丁成誌回到金國境內的去年初,一位十幾歲姓王的孩子,帶了父親地信和一批大宋出產的貨物尋到許州(今許昌市)來,要求自己想辦法遠赴大漠,在蒙古人的心腹之地安設細作,並相機給韃子們製造些麻煩。丁成誌和這位叫王金見的大孩子方一交談,不禁驚奇地發現,這孩子雖說成天對人笑嘻嘻的像一般少不更事的人,但卻在初相交時並無別的見麵熟、善交往的人那種信口開河的缺點,而是對所要辦的事絲毫不露口風,直至證實了自己的身份後,方將父親的信交付。即使是已經證明了自己這個丁成誌確實是江淮大俠丁家良的兒子,將信交給自己以後,王金見還是沒把他所有的來意說明,僅談到要自己帶他和那些貨物到漠北一行博易。實際上,丁成誌看過了信後,已經按他們丁家約好的方法,從信中相隔四個字裏讀出了王金見地來意了。直到丁成誌說出了信中隱秘的內容後,這小鬼頭方把要辦的事和盤托出。

丁成誌發現,王金見非僅十分謹慎,而且於細作、暗探這一行竟然十分精到,所告訴自己的各種方法有許多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又極為簡單且保險的手段。令丁成誌沒想到的是,王金見這個隻有十六歲地大孩子,竟然還是京東東路對外探事營三位都頭之一,且是專管黃河以北地總領都頭。也就是說,丁成誌在受父親丁家良委派,為雙木商行辦事的時間裏,這個叫王金見地小子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會有這樣的事,讓丁成誌大俠的心裏覺得怪怪的,既覺得好笑,也多少有那麽一點不是太舒服的樣子。

本來,兩人商量好要一同去大漠辦事的,但卻因臨安發生了一些急事,將那王金見召了回去。因此,到大漠去辦事的重任,就隻好由丁成誌這個臨時出家的和尚來擔當了。

去年四月末,丁成誌與新認識,此後被吸收為傳信細作的一位大同府商賈,結伴到大漠去走了一趟,認識了好幾位蒙古的王公貴族,還與一個成了大薩滿的回回女人達成了同盟。借了這個回回女人與蒙古人仇深似海的報複心裏,利用帶到此地的數十盒雪花膏、幾具萬花筒和數百斤糖果,化名吳仁。對居住於大斡耳朵的蒙古王爺、異密們開展了一係列上層交往活動。

從這些蒙古族高官們的口中,大致明了成吉思汗死後,蒙古的高層貴族們也並非是鐵板一塊,照樣和金國、大宋的朝庭一般,充滿了無形的重重危機和感覺不到的殺氣。

蒙古,虎兒年(開禧二年,1206年)初春,鐵木真在斡難河(鄂嫩河)上遊河源的駐冬地樹起九尾白纛。各部族大會於這裏隆重地召開忽裏台(大聚會),擁戴鐵木真為成吉思可汗,建國號為大蒙古國。

在鐵木真沒有死去以前。由於蒙古人都認為他是長生天的代表,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長生天的旨意。再加上鐵木真無人能比的超人魅力,其汗位實是牢固無比,無人可以取代。

雖然鐵木真在生前也有過明白地表示:汗位應該由第三個兒子窩闊台來繼承。但是,遵行鐵木真遺誌的人,還是按照蒙古人地慣例,新汗必須經過宗親、貴戚與勳臣忽裏台進行推選。

大汗與臣屬各宣誓約後,才能算正式即位行使汗權。

因此,成進思汗死後,先由鐵木真“看家的小兒子”拖雷,從豬兒年(1227年)七月開始攝政監國,到前年(牛兒年,1229年)八月二十八日選出窩闊台為大汗止,共兩年餘的時間。

前年的那次忽裏大會從七月十九日開始,爭吵廝鬧了四十天時間,開始時。有人要選二王爺察合台,更多人則要選四王爺拖雷,人們根本就不管成吉思可汗的什麽遺願,不願讓窩闊台成為大汗。

最後,隻是因為拖雷堅持按父親的遺願辦。決心不願當這個大汗,人們無奈之下才不得已推舉窩闊台成了大汗。因此之故,拖雷一係的人馬與察合台一係的人馬一樣,對於窩闊台大汗並不是那麽忠心,無論是公開也好,私下也罷。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說法。

丁成誌便是抓住了這一點。與法迪瑪同時大肆活動,與成吉思汗四個兒子的家人與部下結交。向他們進獻寶貨示好,不動聲色地進行遊說,不經意地進行挑撥離間,順便還刺探有用的各種各樣消息。丁成誌周旋於各王爺、異密之間,向他們介紹精於參歡喜禪的吐蕃喇嘛,並相機高價提供“昚(音:慎)恤膠”、“五石散”、仙靈脾、“顫聲嬌”與“膃胬臍”等**,既可以收取這些蠢韃子的銀錢,又令達蒙古官貴人們增強對自己的依賴性。而法迪瑪則進出於各王爺、異密的內帳鼓動以狼為圖騰,本就崇尚野性並對男女**無甚大防,且又因為男人經常不在身邊而饑渴難耐的貴族女人們,自尋歡樂極盡所需**。兩人互相配合,在大斡耳朵如魚得水,成了蒙古貴族和達官地“奉家先生小“家內大薩滿”,極得他們的信任,可說是對這男女兩個人言聽計從。

丁成誌有感於練武讀書都須從少兒時開始,他也想在這些貴族子弟的身上花些功夫,用了好些手段,讓貴族們從擄來的驅奴中選出許多讀書人,讓他們對其年幼的小兒進行教學。沒想到此舉還甚得各王爺地一力讚同,都還肯出力為自己的兒女延師修習漢文儒學。

今天,丁成誌很早就被四王爺的王妃唆魯禾帖尼召到牙帳後宮,因是經常出入宮帳的熟人,又且是個書生,帳外的怯薛侍衛們連他佩的長劍沒看上一眼就放行了。女奴將他帶到內帳外時,正逢唆魯禾帖尼向其次子、四郡王忽必烈訓斥:“……你已經十七歲,是個大人了,可我直到現在也還沒聽說你和哪個女孩有過**的事……”

隻聽唆魯禾帖尼說到這裏,又將聲音放柔:“好孩子,你知道嗎,我的外公在十三歲的時候,外公家裏的年輕女奴隸就沒有一個是安全的,幾乎每個二十歲以下的女奴都被我外公征服過……”她的話說到這裏又嚴厲起來:“今天,忽必烈,我的好兒子,教你練武的師傅會和你一起出去,他將教會你怎樣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如果今天你不能在女人的身上得到證明,你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我的好兒子。你就不必回王帳,等到成為男人後才允許回家。”

唆魯禾帖尼喝道:“我的話聽到了嗎?很好,紮昔者,小郡王就交給你了。”

一個男聲有點膽地說:“主人……王妃,我……我……隻怕有心無力,不能給小主人做好樣子……”

唆魯禾帖尼:“放心,我已經派人去請‘奉家吳先生’了,他會給你一份必須的藥物的。吳先生,請進來吧。”

聽到這裏,丁成誌才明白這位四王妃召自己來此的目的。不由苦笑了一下,摸了摸懷中的幾包藥丸。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長劍,信步走入時心中暗道:“阿喲,想不到我這名滿江淮的‘仁心快劍’,丁成誌,來到這漠北之地倒成了蒙古人的**箱子了,不知他們對我推介的真正先生又是怎麽看的,那些蒙古貴族的孩子對儒家的那一套是否學得進去。不知他們得了這樣的學問會有何想法?”

將一包五石散交與一個粗壯的蒙古漢子,丁成誌對唆魯禾帖尼作了個揖道:“王妃,在下還有些事情想要和忽必烈郡王說,不知可容在下先行告退。”

唆魯禾帖尼眉頭皺了一下,對一個身材肥胖得厲害的男孩說:“忽必烈,你和紮昔者先到外麵稍等一會,我與吳先生說幾句話後再讓他對你教誨。”

帳屋內的人都退出去後,唆魯禾帖尼向丁成誌伸手示意他坐下:“吳先生,你來這大斡耳朵前後也有大半年了,照先生這段時間的察看。我們需要怎麽做才能將大汗的位子奪回?”

“王妃……”

唆魯禾帖尼道:“吳先生放心說吧,所有的話出先生之口,入本王妃之耳,決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若要大計得成,必須先具備四個條件。”丁成誌舉起右手伸出四個手指。緩緩地沉聲說。

唆魯禾帖尼:“哦,還請先生賜教。”

“當今大汗駕崩,乃先決條件之一。大汗駕崩後不能立即召開忽裏台大會,最好能拖上數年時間,讓‘當家的小兒子’攝政監國,以引起眾多王爺的不滿之心。

也令四王爺看清隻有他登上汗位。方能長保成吉思可汗帶領眾多蒙古勇士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穩固,使四王爺不再向人推讓大汗之位。此其二。”丁成誌逐次收起四個手指:“第三。請王妃督促兩位郡王學會漢書儒學,將治理國家的本事掌握到手,一則可以協助王爺榮登汗位時幫助治國,二則將來可以傳承江山社稷。另外,便是結好其他左手、右手,在內的各位王爺和各部異密,特別是須得與故去的大王爺術赤一係的後人,和二王爺察合台打好交道,得到他們的全力支持,一旦召開忽裏台大會,便可一舉成功。”

說完了大致的必備條件,丁成誌便分析窩闊台和他的後人:“隻不過,當今大汗正在盛年,隻怕要等他駕崩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等得來的事情。按現時的情況看,最小的皇子昔裏吉既非皇後所出,也最是頑劣多事不得大汗喜歡,可以說得上極為討厭,被送到西邊的原封地去守龍興府邸了。長皇子合失已死,隻留下一個三四歲的海都皇孫可不用去管。貴由,有大智懷大誌,平常行事不張揚,是個潛在的汗位繼承人。但其一來自小體弱多病,是否能活到大汗駕崩的那一天誰也說不準;二則此人既無戰功,又不會收買人心,帳內太少心腹爪牙,外在的助力也很少;其三麽,大皇子與窩闊大汗一樣好酒嗜飲,經常不分時地大喝特喝,且喝醉後地酒性又十分不好,一時間諒他難成大事,因此可將大皇子地事押後再行解決。闊端愚魯心裏放不住事,較缺心機,又喜好男風,很不待見於大汗;哈刺察兒好勇愛鬥,經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讓大汗很不滿意,這兩個皇子一時也可暫且放下不理。至於合丹、蔑裏兩位皇子,由於係妾妃所出,不可能有得汗位的機會,不在我們的考慮之內。”

講到這裏,丁成誌有意向唆魯禾帖尼點出其應除掉的目標:“因此,窩闊台大汗駕崩後,‘當家’的兒子這一位置,決對不可能是大汗的小兒子昔裏吉。在下估計,應當會落到最得窩闊台大汗喜愛的四皇子——哦。現在應該稱他為三皇子了——闊出身上。依在下這一段時間以來地所聞所見推測,這位闊出三皇子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一則他與其兄貴由一樣,對漢學儒學等治國之道十分用心;二是他極會收買人心,相待各王爺、異密及各貴族朝官一視同仁,顯得有禮恭順,甚得眾人的好評;其三,闊出的帳內收有大批謀士文臣和勇力過人慣於行軍打仗的武將;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深得大汗喜愛。卻言行謹慎從無逾越,時常代大汗理政卻事事老到極少錯失。且從未以這些事誇耀表功。此人實是王爺、王妃要行大計的第一大障礙啊!望王妃和王爺商量妥當,盡早做出決斷。”

唆魯禾帖尼聽得眼中厲光連閃,不經意地看向丁成誌時露出極濃的殺機,待到丁成誌的話說完,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起身按漢人的禮數福了一福:“多謝先生指點。本王妃須得細細地想一番,並待四王爺回來商量之後方能定策。日後還會請先生不咎賜教。”

“看來這唆魯禾帖尼也是個過橋抽板的惡毒婦人,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肯定會來個殺人滅口消除痕跡,我可得小心提防才好。”隨時留意周邊動靜以確保自身安全地丁成誌哪會放過這種眼光,一邊想一邊慌忙作揖回禮,嘴裏連聲謙讓道:“在下不敢當得王妃言謝,為四王爺、王妃出力,乃在下份內之事。若無別事,在下告辭。還有些要多學治國之道的話想對小郡王說。”

丁成誌出帳後,從帷幕後轉出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年紀大的女人正是哈真,她神色嚴肅地對唆魯禾帖尼說:“唆魯禾帖尼,這位奉家先生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呐,須得好好相待。使他不致被別家拉走,隻讓我們所用才好。”

年紀小的女孩是最得拖雷、唆魯禾帖尼寵愛的女兒也速不花,隻聽這個才十二歲地小女孩“哼”了一聲,在將剝開了包裝蠟紙的糖果塞進嘴裏之前,惡狠狠地說:“我看這漢人長得獐頭鼠目,肯定不是個什麽好人。王娘還是早點找個理由將他殺了才好。”

別看也速不花實際年齡才十二歲。從她鼓起的**和出現後翹的臀部,怎麽看也是長成開了情竇的姑娘。實際上。也速不花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和堂兄闊端的一個男寵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雖然當時在被那個也隻有十五歲的男寵進入身體裏時痛得大聲哭叫,事後也將那個男寵一刀殺掉了。但那種痛完了之後很久才到來的快樂,卻是讓她怎麽也難以忘懷,令得她一直後悔出手太快,沒把那個曲意奉承的奴隸給留下來。但到了後來,也速不花隻是責怪那該死地奴才,誰叫他把自己弄得那麽痛,沒有想辦法早點讓自己得到後來的那種快樂呢,一刀殺掉他算是對其有恩了。好在闊端的男寵相當不少,過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又有一個闊端的奴隸寵男被也速不花看上,讓其強拉到隱秘處玩了一回歡好地遊戲。此後,深陷於無邊快樂中的也速不花,被那個白白淨淨的奴隸男孩給迷住了,家裏她所知道的事情都會在極度的快樂間不經意地說給這個人聽。她並不知道的是,那個和其大玩快樂遊戲地奴隸男孩,在她走後一轉眼間,就會將她所講的話半字不差地告訴其主子闊端。

也速不花的事情,多多少少讓丁成誌這位被各王帳尊為“奉家先生”的人聽到一點風聲,他實是不忍心眼看這個才這麽一點大的小女孩沉迷於肉欲之中,更不願看到她成為別人手裏的工具而不自知。因此曾於沒人時對也速不花淡淡地暗示提醒了一下,沒想到卻因此而引來了也速不花的不滿與仇視,實非丁成誌始料之所及。

唆魯禾帖尼板起臉輕叱道:“休得胡說,此事王娘和你父王自有區處。你在帳內呆著,王娘和你舅婆去秘帳一行……”

“啊,秘帳?!聽說那裏有許多雞條子長得和馬般大的奴隸,我也要去看。”不待唆魯禾帖尼和哈真出聲,她已經一溜煙跑得影都不見了。

唆魯禾帖尼對哈真一臉無奈相對苦笑了一下,問道:“舅母對這位吳先生的話是如何看的?”

“吳先生話中之意,我想……他是在暗示我們。須得先除掉……”哈真朝上空指了一下說:“和最得其寵愛的三皇子闊出,否則現時他們家已經大權在握,又有四王爺死心塌地的扶持,很難讓大位回歸於我們手裏。至於其他的兩件事麽,那倒是容易辦得緊,完全不必擔心。”

唆魯禾帖尼臉上現出一派陰森森地厲色,咬牙道:“四王爺那兒不須擔心,所有的事不讓他知道就可以,到時候大事已成,他再要將汗位推出動也沒人敢於接受了。舅母。請你回去時將此事給按陳兄弟說說,讓他也幫忙想些法子先除掉闊出。然後再來對付老三。另外,那個病秧子貴由也不能放過,須得想個辦法將其身體弄垮,即使是時間花得長些,王爺本人坐不上汗位也在所不惜。我想,隻要我兒蒙哥、忽必列能將大位弄到手就可以。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去秘帳現現身,有合適的奴隸就買幾個送人罷。”

就在化名為吳仁的丁成誌與忽必烈深談,把有關儒家學說的種種好處吹得天花亂墜,籍以引其發生興趣的時候。由二皇子升位為大皇子的貴由,進行去年他的父皇窩闊台派給一項任務。此刻貴由帶著兩個安答一道,正來到斡耳寒河(鄂耳渾河)上遊故成吉思可汗的斡耳朵。

一票五十餘人的蒙古兵成兩列縱隊停在一個山坡下,所有人都是朝前方地西麵,或者向南,還有介別人往來路的東方不住張望,就是沒什麽人對北邊地山坡看。即使偶爾有人轉過頭看了下山坡。也是掃過一眼就迅速把目光移開,對那裏的物事視而不見。

平緩的山坡零零散散的長了十來棵徑大尺許的樹,四五群各有三四十頭的羊,在四五個披了破皮袍,穿著翻毛皮褲地牧奴驅趕下。互相推擠,十分不舍地連連回頭,它們看著坡地上剛剛長出半寸長的草芽,在鞭子的“啪啪”聲中和用皮兜甩來的石頭威脅下,“咩咩”地叫著朝更高處慢慢走去。

隨著鞭子的“啪啪”聲、羊群的“咩咩”聲漸漸遠去、慢慢消失的同時,山坡的一棵大樹下傳出的叫喊呻吟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就在這隊人馬不過五六丈。

一個穿了舊綢緞衣裙。約有十**的女孩雙手按在大樹上翹起臀部“哦哦……啊啊……”地叫個不停。

女孩的裙子下擺被掀到背上,露出光光的大腿、渾圓的屁股和半截細腰。她身後站了一個頭戴皮盔、披皮甲的高個子蒙古武士。雙手緊抓女孩大僅一握地腰部,“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發力挺動。不多一會,女孩發出一聲“啊呀……”的尖叫,那武士片刻後也滿臉帶笑地走回隊伍中。

隊伍正中一個騎在馬上的圓臉虯須武士叫勃古思,他是中書右丞相鎮海的大兒子,從外貌上看似毫無心機的粗人,實則是個足智多謀的精靈。此時輕笑了一下,對走回來踩鐙上馬地武士說:“也速蒙哥,這個姑娘看來是這一帶小貴族地未嫁女兒,樣子很不錯啊,你們在一起整整玩了有一刻多時辰呐,是不是準備以後把她搶回去做你的第十二個妻子呀?”

也速蒙哥是蒙古二王爺察合台地大兒子,聞言哈哈笑道:“勃古思,你看了眼紅是不是,那姑娘還沒完全被我馴服呢,不如你再去和她玩一回怎麽樣?”

“不不,不……我們是安答,在你沒死之前我是不會收下你的女人,也不會打你收內女人主意的……”勃古思雙手亂搖,連聲推辭:“而且我也有六個妻子了,再多就養不活她們嘍……”

他們前麵一騎馬上一位個子高瘦臉色蒼白的正是皇子貴由,他露齒一笑,大聲說:“兩位安答,時間不早了,我們趕一程到前麵的斡耳朵紮營,明天就可以開始在這一帶多察看一番,盡早將建城的地點選出來,好回去複命了。”

勃古思高叫了一聲“起程”,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對身側的也速蒙哥說:“我這些時間去那些先生的帳篷裏聽過幾天漢學,覺得漢人的那個儒家講的東西很有道理,對我們將來治理國家極有好處。兩位安答,你們有空閑時也不妨去聽聽。也好多長些學問,多懂些道理,多學會些做人處世的禮節……唉,就拿今天也速蒙哥到了這裏,看到一個長得好看些地姑娘,就大白天當著大家的麵上了她,這可是不大好看呐……”

也速蒙哥“咳”了一聲,粗聲粗氣地說:“我們是狼的後代,供奉、崇敬的是我們的祖先野狼。”

也速蒙哥看勃古思沒出聲說話,便驕傲的更大聲說:“我們要做擴大部族。增加族裏人口的事,也就應該和祖先——狼一樣。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在其他的狼麵前做。並不需要和漢人一樣,既想痛快舒服的與女人相好,又要偷偷摸摸地躲著唯恐讓別人知道。這是狼的規矩,也是我們蒙古人地自祖上留傳下來的規矩。有什麽不好看地?!你們大家都看到了,金國的女真人,他們的軍隊原本多麽厲害,就是去學了漢人的儒學……哈哈,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了?不是被我們蒙古能幹們打得落花流水,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被我們占了大半個國家,馬上就要滅亡了麽?南方的那些漢人,他們懦弱得連這樣的女真人都打不過,肯定是長久學得了他們的儒學所致。我才不要學這樣害人的儒學呢……”

附近的蒙古兵哄然大笑,不少人大聲叫道:“是啊,我們是狼的子孫,就應該和狼一樣做任何事……”

勃古思隻聽過幾天的儒學,還是個連皮毛都沒摸到的門外漢。對此一知半解也沒得,如何能與也速蒙哥爭論,他隻好閉嘴悶聲不響,心裏卻在暗道:“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與女人**行**,非但不知羞恥。還振振有詞地說了一大通道理……唉。難怪那些漢人會說我們是野人蠻夷了……啊,希望貴由安答別要也是這種想法就好了。”

貴由這個皇子。在他母親的長期影響下,從小就開始接觸漢學與漢人,對漢人的儒家學說倒是比勃古思還更多了解,也對漢學相當有好感。此時他卻並不想對這事進行評說,以免壞了兩位安答的兄弟情誼。他在母親的教導下,很小時就有了爭奪汗位做皇帝,統治蒙古帝國,征服天下的**。結交也速蒙哥,為的是爭取察合台一係人馬的支持,也是要利用也速蒙哥的勇力為其打仗。與勃古思成為安答,則看中了鎮海治國理政的能力,自己一旦登上汗位,必須要有人幫助他將國家整治好,才能抽出大部分精力來征服天下。

“好了,我們快些走吧,別耽誤了紮營的時間。”貴由出聲阻部下的吼叫,吩咐說:“漢人儒家的學說對我們有沒有用,要看這種學說能不能治理好大蒙古國,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討論。看,前麵已經是黑岩團了,我們就到那座山下紮營。”

客魯漣河南岸距河三裏,也是在牲畜市場西南角,有兩家一新一老的打鐵鋪子。老鐵匠鋪是個脫了奴籍地回回老三斯丁所開,一般打地是鐵彎刀、鐵馬蹬、馬掌鐵之類。不過自去年四五月開始,老三斯丁的鐵匠鋪地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現時已經可憐到連賺錢糊住五個人的口都很困難了,若不是早幾年還存下一些老本,隻怕他們早被餓死在這遠季故土的他鄉異地嘍。

新鐵匠鋪是去年春三月才開張的,這家新鐵鋪也是有師傅、徒弟和老板共計五個人。他們全是南方來的漢家青年男子,年紀大的老板兼鐵匠師傅隻有三十歲不到,年輕的僅幫錘徒弟僅十七八歲的樣子。新鐵匠鋪才一開張,將他們所精製、打磨得雪白光可鑒人的馬蹬、馬掌、鋤頭、草刀、斧頭及切菜刀方掛出銷售,就轟動了整個大斡耳朵的百姓、屬民及各色商人和這一帶的蒙古兵。這家鐵匠鋪的打出的鋤頭,表麵有一層雖不怎麽平整,但雪白亮滑得連飛蟲也站不住腳,聽鐵匠鋪的徒弟們說,那是因為在鋤頭上鎦上了可比精鋼般硬的生鐵水,不但比一般凡鐵耐用五六倍,還特別鋒利好使,開荒墾地挖樹根掘頑草不費吹灰之力。更特別的是這家鐵匠鋪所打製的劈柴斧、切菜刀與小匕首,比之從西域來的回回刀絕不稍差,甚至能用打了“小木”兩字鋼印鈐記的刀斧砍斷小鐵條,以其堅實的程度來論,就連以鋒利傳諸於世的回回刀也不能望其項背。這可不是吹的,也不是別人道聽途說編造出來的。而是新鐵匠鋪開張的那幾天所有在場的人親眼所見:那些“切菜刀”、“劈柴斧”往砧板上一斬,上麵放著的分許大的鐵條“錚”一聲便有半截飛出了好遠,而其刃口卻不見有什麽折損;再看那幾把裝於硬木鞘內,隻有兩個手掌長,刀麵寸許寬,以山梨木為柄的小尖刀——鋪子裏的人說,那叫匕首——老板在路過的駱駝身上拔了幾根駝毛用勁一吹,好家夥,好多駝毛便斷成兩半,鋒利得讓人心驚肉跳。而且,這家鐵匠鋪的鐵器、刀具雖然比其他鐵器、鐵刀要貴限一倍以上,但價錢卻比回回刀便宜了一大半,讓這裏的窮牧民、墾田戶可以花費比較少的畜產、銀錢就能得到他們需所要的小型農具、刀子。

這家鐵匠鋪子所打製的三把劈柴斧,本是沒什麽人要買的,但被這裏的士兵知道他們所打的刀具有那麽好之後,不幾日就被趕來的人搶購掉了。而後卻成為孔武有力的蒙古武士們之最愛,他們將這種能砍斷戰刀、長槍,還能輕鬆劈開盾牌的斧頭,花大價錢買去當成了自己的戰鬥武器,許多人甚至一再與同袍們比試,以自己的戰斧累累劈毀回回刀,來顯示自己所得的戰斧是多麽的與眾不同,所花的半錠二十五兩銀子是多麽地物有所值。不過可惜的是,這家自號為“小木”的鐵匠鋪隻賣出了十把劈柴斧後就再不打製了。據說是鋪子裏由大宋帶來的鋼料已經用完,就是再多錢也無法取得此等極品鋼料了。

“小木”鐵匠鋪的鐵器所以能打製得這樣好,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時間內就在大斡耳朵打出了自己的招牌、名氣,是與他們凡事都由自己人親力親為分不開的。每月初,小木的老板都要去中書省匠戶都管衙門一次,申領到西路采買鐵料的路引文書。並在月初親自到西京路大同府買好鐵料,自己押運回大斡耳朵。鐵匠鋪內使用的燃料——木炭,鐵匠師傅和徒弟們也必定要抽出幾天的時間,自己幾個人去山野裏伐木燒炭,並還不讓別的任何人能窺探他們的薪炭是如何燒成,又要經過怎麽樣處理的。

今天,鐵匠鋪與往常一樣,師傅五個人在申時初就關門收工了。

“喂,別關門,我要定做鐵器。”正當幫錘的“泥鰍”要將柴門拉上時,丁成誌匆匆趕到,叫聲讓泥鰍喜色上臉,探頭朝門外看了一眼,退到門邊讓出通路。

丁成誌進入鐵匠鋪後,將一封寫好的信交給老板,急聲道:“木子,立即將此信用你們的密法改寫發出。另外附上一條剛剛得到的消息,這次蒙古大軍南下滅金,四王爺拖雷那廝野心比窩闊台大得多,他想趁這次借道大宋繞道南京路攻金的時機,大肆掠奪利州東路,更想在宋軍不備時一舉攻克襄樊,以便在滅金之後有南下掠奪宋地的財富以為其所用。希望上麵的人能及時通知朝庭做好防範的準備。”

話說完,丁成誌出門前又匆匆丟下一句:“我還要去尋幾個消息靈通的人,多打聽些事情印證一下,不和你們多說了。走也。”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4
卷十 第六章


鐵匠鋪往西南三四裏地,有一片地方是售賣各色糧食、肉類、雜貨的區域。擺放了各種食物的商鋪中,間或有些絲綢、瓷器、雜貨店相插。這裏雖然並不像牲畜市場、奴隸市場那兒般臭氣熏天,但也是到處垃圾髒亂不堪。附近的各部族百姓、屬民,以及來此做買賣謀生的回回人、契丹人、女真人、漢人,還有回回教的阿匍、別處極少見得到披著黑袍的景教神父、猶太教徒行走其間。

蒙古草原上近一二十年來吹起陣陣宗教風,天下各地的教門道瓣膜蜂擁到這裏落腳,一旦紮下了根,就再也不肯離開半步。各門各類的什麽教、門、派所以會到此地,他們看中的是這裏突然增加得讓人瞠目結舌的財富,全部衝這片草原上的金銀財寶而來。由於蒙古人從東到西的大量屠殺搶掠,幾乎將半個天下的財富都集中到這裏了。

實在的說,無論什麽教門派要在此地落腳並非什麽難事,蒙古的貴族奴隸主們還忙著征伐天下,忙著搶掠他人的財富,沒空來打理這些披著宗教外衣的貪心鬼。但若是要大量發展他們的教徒,除了確實有其過人之處及得到蒙古上層貴族的支持外,也有點頗不容易,壯大十分困難。

草原上,除了一些較早來此的回回教建有稍好些的清真寺,景教、猶太教的教堂還是十分簡陋。而後來的佛教,回其喇嘛帶有不少房中秘戲之技,深得蒙古奴隸主貴族的喜好;全真教是得到成吉思可汗的敕令認可,長春真人還被封為國師,是屬於官府的國教,故而這兩大教門的寺廟宮觀倒是建得十分輝煌氣派,完全不同於別的寺、堂般那麽寒酸。

道教符錄派也借了全真教的餘蔭,這些年也進入到大草原上裝神弄鬼。此時的草原上,特別是大斡耳朵這一帶,擠滿了五花八門的各種教派,行道傳教的人四處亂竄。使得這裏好不熱鬧。整個蒙古草原,佛道兩家的信眾最多、勢力最大。也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神仙與菩薩明爭暗鬥各顯神通,讓人覺得眼花繚亂無所適從。他們虔誠地代言人及弟子——道士與和尚——不時在香火利益的驅動下,於各寺廟宮觀的神跡顯現後覺得不過癮,經常氣不過對方一時占了上風,信眾、香資大量流失。便紀念徒子徒孫上門聒噪吵罵,一旦動嘴不行而交起手來,傷人的事件層出不窮,甚至於命案發生也是有的。

在大斡耳朵這一塊地麵上,由於有符錄派在此建了四五個草庵。他們的加入,卻是令道教明顯優於佛教。雖然符錄派的人除了打打醮祈福求平安,畫些靈符驅邪趕鬼,祝由加丹丸藥散治病,順帶倒賣不老金丹、下三春 藥騙些銀錢外並不多事,對佛道之爭也不想多管。不過符錄派的道士們也實是有些法力、表麵上看頗具神通,什麽用了把桃木劍砍刺在收了妖怪的黃裱符錄上出現紅色的血痕便是誅妖。什麽滾油鍋內按下邪物煎炸除鬼而不傷手等等,唬得各色人等一愣一愣的。有如此道法神通在身,也沒什麽不開眼的喇嘛和尚會無事生非的去惹他們自找麻煩。勢力有不明顯的差距,勢弱的一方自是不敢造次生事,凡事忍讓一二,也就和氣生財了。

出了鐵匠鋪往南走出三裏,丁成誌走到一個破柵棚邊,聽到裏麵傳出“噯……喲……死了。奴家要被大爺弄死了……”做作討好的嬌 吟聲。隻有幾條小方木條釘成的方窗中,可看到兩具白生生的裸 體糾纏在一起正在進行劇烈的運動。

四下看了看沒人注意自己。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誰也聽不懂的話:“今天可是個拜靈的好日子呀,我要去告訴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人們,應該做些能起波浪的事情了。”

丁成誌走遠,縮於柵頂上偷 窺兼曬太陽,懶洋洋有一下沒一下在身上抓癢的小乞丐,忽一下跳起身,撈起一根打狗棒爬下柵棚,出溜一下鑽進南邊的人叢中不見了。

在此商業區周邊地建有富商的宅院外,因為建築材料十分緊缺,燃料也不多,所以像樣的房子相當之少。這裏,也沒什麽像樣的鋪子,隻有各不想靠的上千間又是店鋪,又當房旅舍的低矮棚屋,散落於這一片數裏方圓的平地上。除了棚屋主人——坐賈所開地店鋪、客棧外,其他做生意的買賣人——行商、小販,都是把自己的貨物擺成地攤,或大聲叫賣,或悶聲不響地等著人客到麵前挑撿。

句家財的雜貨鋪子就位於這片商業區的中心位置,照這間棚屋的高度與規模來看,這位句老板可以算得上是這裏最大的一個商家了。那是一個長寬各十丈左右,四麵都開有鋪麵的大棚屋。以這間棚屋為中心,正好有四條街市由四邊向外延展,句家的這間棚屋也就成了這個井字中心的那一塊,四個鋪麵都是占了最好的位置,旺得不能再旺的鋪子。所以這句老板所開店鋪的生意也格外的好,人來人往進出的客人相當多。

句家財的鋪子西北街角去年有人搭了一個三丈寬兩丈深的戲台,每天都有各色走江湖賣藝的人到此台上,或是漢人演些南戲、傀儡戲,或是回回女郎露出肚皮跳那天魔之舞,或是深目高鼻、膚色蒼白又多 毛的景教神爺在上麵大聲讚美“主啊”什麽的,拉住人喋喋不休地勸說入教。

今天,天色已經是未時初,可能因為是到了午餐的時間吧,戲台上下都沒人做戲,一個四麵掛有薄氈毯、麻布遮攔的抬床由八個穿戴整齊的奴隸提著抬杠由北向南走來。抬床晃動間,可以從布幔間看到上麵有一個年近四十,打扮得極為光鮮的蒙古貴婦斜坐於抬**,目光四下遊動,饒有興致地看著這裏嘈雜忙碌的賤民奔走。她不時看一眼畫在竹木為骨外塗泥土牆壁上的那些行**作 樂圖,對這些圖畫和寫於旁邊的那些漢字,更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嘴裏不住地念叨:“想必牆上的女人寫的是合裏罕,挺著那根肉 棒去插合裏罕的肯定寫了田鎮海的名字了。真是好得很啊,這下他們一定會翻臉嘍。”

此時,一個披著灰色羊毛粗線布的矮壯回回匆匆走到抬床邊,悄悄對這女人說了幾句話。她聽了不由得小聲笑道:“你是說,他們前幾天就翻臉分手了,鎮海這些時日都沒到合裏罕家去?很好,拿去吧,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報酬。”

矮壯回回抹了一把滿臉的大胡子,眨動四方臉上的小眼睛點了點頭,接住對方丟來的一個袋子,用一種瘋狂而又迷醉的眼神盯住貴婦的雙眼,伸手朝她高聳的胸脯上探去。一臉** 笑地輕聲說:“我尊貴的主人,銀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你知道我希望得到的是些什麽。”

貴婦打掉矮壯回回按到豐 乳上的手,沉著臉輕喝道:“太放肆了,如果你在哪一天能辦好讓我滿意的事情,我說不定會付出你想要得到的相應酬勞。”

矮壯回回接過貴婦再次丟來的小袋子,狠狠地盯了她高聳的胸 乳和裸 露出大半的腿腳一眼,跳下抬床匆匆走了。

這位蒙古貴婦叫紮爾喝兒,原來是汪古部族長阿刺兀思剔吉忽裏長子不顏昔班的第十九個小妾,自不顏昔班和其爺阿刺兀思剔吉忽裏被他們的部眾殺死後,被別人擄為半奴隸半妾侍的下等孛斡勒。後來。成吉思汗在雲中府找到阿刺兀思剔吉忽裏的妻子阿裏黑和其幼子子孛要合,封阿裏黑為高唐王妃。紮爾喝兒得到了消息後,帶著自己為新主人生下,但還是被看成奴隸的一子一女,還有一個親信老婦,逃到大斡耳朵來找這位昔日的婆婆投靠。雖然紮爾喝兒並沒有得到入住阿裏黑宮帳的允許,但也受賜了很多的財物,她便用所得的財物在這片商業中心之南建了一座占地四五畝的大屋,並購了數十個各色奴隸,做起了富家婆來。到了牛兒年(1217年)被成吉思可汗叫到大斡耳朵來,但還不是十分得意。當時和隻有三十多歲的鎮海結識了,兩人很快成了相好的情人。窩闊台登上了大汗的位子後,耶律楚材得到了重要,舉薦鎮海做了大官。鎮海在大斡耳朵的地位節節攀升,連帶紮爾喝兒臉上也大有光彩。

不過紮爾喝兒也有不順心的事。那就是在她沒有與鎮海成為相好之前,鎮海另外還有一個女人,是許兀慎族一個貴族的寡婦合裏罕,此人與鎮海原先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若不是紮爾喝兒的出現,說不定鎮海就會娶了合裏罕。

即使與紮爾喝兒成了情人,但鎮海還是更多到合裏罕家去留宿。這不,鎮半半個月前剛剛從中都辦完事回來,並沒有踏進紮爾喝兒的家門,而是直接到合裏罕的家裏住下。這種既丟麵子,身體又得不到慰藉的情況,讓希望得到鎮海憐愛,並借其權位和財物來支持這個家的紮爾喝兒極為憤怒。

十天前,紮爾喝兒想出一個讓合裏罕名聲大臭又極度丟臉,更可能使鎮海與她絕情分手的好辦法,那就是讓人在這片商業區,也是鎮海與合裏罕到大汗牙帳辦事必經之地,在各處顯眼的牆上畫出男女**的** 圖,並寫上合裏罕和鎮海的名字。

果然,現在紮爾喝兒的目的達到了,她現在知道,鎮海過幾天,不,也許今天他就會來找自己。

正當紮爾喝兒高興萬分的時候,呆在家裏的親信老婦快步迎上來,老婦坐到抬**後,貼住紮兒喝兒的耳朵小聲報告說:“我剛剛得到可靠的消息,合裏罕一大早就去西北河邊的一個教堂裏淋了滿身的牛血拜靈,聽說她在靈前對那個什麽邪神許下大願,要想盡一切辦法將主人加於她的侮辱、傷害報複到主人和小主人身上。”

紮爾喝兒陰沉著臉問道:“打聽清楚她帶多少去了嗎?”

“來報信的人說,她隻有八個抬軟榻的奴隸,其他並沒有保護的人手。”

“好,你立即去告訴那個聽我們使的回回……”紮爾喝兒的聲音低得隻有她們兩個才能聽到,耳語了幾句,然後才說:“去吧,告訴他,如果今天能把事情辦好,傍晚就可以到我們家裏來,領取他一直以來迫切想要得到的酬謝。”

紮爾喝兒走了以後,這裏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先是幾個景教的神父按例最早出現,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願意,拉著走去的人就叫人去聽他的教堂裏的唱詩,還有什麽不知所謂的什麽福音啊、受洗啊等等。

接著一夥做戲的,大約也是信上帝的人來了,他們和神爺見了麵後,同樣在胸前劃了十字,嘟嘟喃喃地念了句“……阿門”,便各自跑去台上準備。

在這人們將聚未聚的當口,一抬軟榻在八個黑不溜秋的郭耳(阿富汗、印度一帶)奴,或者說天竺的褐奴抬挽下走到戲台前。

突然間,從路兩邊閃出十多個用粗麻布包裹著頭臉的人,各搶到那些褐奴身後,捂了他們的嘴用一把小刀將其咽喉割斷。

抬起才離地僅三四寸高的軟榻微微一沉,幾乎令榻上的人察覺不到的落地,另三條人影一下衝到軟榻邊,把上麵一個驚得張大嘴叫不出聲的中 年 美 婦拉年下地。一人抱頭捂嘴,一人動刀割去她的頭發,另一人也用鋒利的小刀將美婦的衣袍邊割邊脫,隻片刻間就將其剝得一絲不掛的成了一隻大白羊。

殺掉幾個褐奴的蒙麵人,此時高聲用漢語、蒙古語、回回話和契丹、女真話大叫:“大家快來看呐,這個女人就是勾引大蒙古國田鎮海大人的妖婦合裏罕,快來看看她是怎麽樣的一個妖精呐……”

隨著一聲呼哨,十來個蒙麵人推倒光溜溜的女人,抱起從她幣上割脫下的綢緞衣料四散奔逃,眨眼間跑得不見了蹤影。

蒙麵人一走,四下裏連滾帶爬地衝出五六個手足殘廢的乞丐,對散落在地上的幾顆彩包著的糖果、數十枚金銀幣、銅錢和幾塊碎銀搶去。糖果是這幾個人的首選,這可是貴族老爺才能買得到的甜食呐。沒了糖果,碎銀、銅錢也不可放過,他們三不管撈到東西,然後就艱難地退回藏身的原處躲避。

不知何時回到破柵棚頂上曬太陽的那個乞丐,先一步溜下棚頂,認準一個向自己這方跑過去的蒙麵人,悄悄地跟了上去,不一會就和那人一起消失了。

打殺奴隸,這裏的人已經司空見慣,在這一帶可說是常有的事,隻要不會波及到自身的安危,沒人會多事出頭去管。但是,一個不可一世的蒙古貴婦被人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眾多的人麵前,讓人剝得精光,赤身露 體,這還是大斡耳朵從來沒有過的新鮮事。數百人麵無表情地放慢腳步,故意從這個婦人身邊走,眼裏射出的目光是好奇、興奮、**邪,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你這平日裏趾高氣揚的韃子婆娘,也會有落到如此地步的這一天啊。

倒在地上的這個許兀慎部族主的遺孀合裏罕,被冰涼的冷風一吹,渾身顫抖了一下。她抬起頭用迷茫的雙眼朝四周掃掠了一下,呆呆地發了一會愣,然後猛地喊出可以刺破蒼穹的尖叫聲:“啊……”

一個時辰後。曬太陽的乞丐來到位於商業中心西南角的一間土坯砌築、粉了紅褐色灰漿為牆,頂蓋薄木板、樹皮為瓦的大房子外。不一會,門開處出來一個像男人更多過似女人的老婦,與小乞丐交頭接耳的說了一會話,然後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朝小乞丐丟去。

小乞丐倒是極為精靈,笑嘻嘻地側了一下躺倒下地,右手的打狗棒揮動間直探老婦下陰,伸出左手撈住落在地上的錢袋,身體往旁邊滾了一圈,閃開光臨頸部的一隻枯手。一溜煙似地跑出數十步,回頭用蒙古話怪叫道:“老虔婆。要殺人滅口麽,好在小爺身子還靈便沒讓你得手。哈哈,這樣你們以後休想再得到我來出場的消息……”

老婦一擊不中,眯成一條線的眼睛裏厲光閃閃看著小乞丐溜進遠處的巷子,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發一言的返身進內。

片刻後,五六個人影從開了一條縫的門內閃出,匆匆向商業區走去。

天色入夜,這座大房子裏各處都已經燃起了火把,照得四周通明。既是暫歇雲帳又作為會客房的大廳,與外麵相比暗得像沒點燈燭一樣。幾根小牛油燭發出的微弱光線,無論如何不能將六七平方的廳帳全部照到。

下午光著身子跑回家的合裏罕,這時正躲縮在暗影內一張鋪墊子厚厚獸皮、綿被的錦榻上,不住發出喃喃的咒罵。

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從另一邊的暗影中走到錦榻邊,合裏罕猛一下坐丐,咬牙問道:“問清楚沒有,是誰指使他們這樣做的。”

幽靈老婦用幹嘎的聲音向合裏罕說:“已經拷問清楚了,他們十二個全部是海門的人。”

合裏罕:“海門?是那個從大食國來的猶太人?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幽靈老婦說:“是的,他們是那個猶太人的手下。這個被我們抓住的猶太賤豬招供說,他們並不清楚主使人是誰,海門也是收了別人的錢才叫他們這樣做的,其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海門是紮爾喝兒的人,這件事一定是紮爾喝兒叫那個猶太人幹的。”合裏罕語聲平靜的向幽靈吩咐:“海門在這裏有不少人幫他做事,我們一時間也動他不了。把抓來的這個砍掉手腳,如果他還能活下去就養著,留來以後做活口人證。”

…………

丁成誌在句家財店鋪的頂棚內,觀看了合裏罕被辱的全過程,直到那個光溜溜的女人當眾甩著大奶 子,裸 身發瘋似地尖叫逃離,他才滿意地攀梯下到一個小間內。

他在大斡耳朵呆的時間越長,對蒙古人統治的下體越是深入,心裏也就越來越是感到對那死鬼韃酋成吉思可汗大為佩服,也對天下大勢越發的憂慮。

蒙古韃子倒是收羅了好些個人才呐,且不說那些投了蒙古韃子的文人,他們目前還不曾得到蒙古人的重用,不足為患。倒是那原先隻被鐵木真作為卜卦師,窩闊台成了大汗後得其信任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就使丁成誌覺得大為頭痛。

複漢社,是丁成誌想出來的細作社名,其宗旨便是以恢複漢人的江山,建設一個以漢人為主,讓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虞吃穿的漢唐盛世。

沒到大斡耳朵之前,丁成誌見過蒙古人派到各地的達魯花赤——行政官員,這些人無不是不學無術的野人,除了動輒掄鞭抽打、抽刀殺人外,又哪裏懂得管治地方。故而丁成誌斷言,蒙古韃子隻占地方不事生產,他們必不長久。

哪知這裏所探得的消息卻是讓他覺得大為不妙:耶律楚材和他保薦的鎮海、粘合重山,他們三個都是個治國的能人呐。若是讓這些人都為蒙古韃子所用,憑著韃子騎兵的強大戰力和凶悍氣勢,要想複漢那就會是十分之難辦的事了。

粘合重山是金國的宗室,鐵木真在世時被送到草原來做人質,後來向成吉思可汗投降。此人對金國的山川人物極熟悉,原是耶律楚材準備大用的人才。不過現時雖得耶律楚材舉薦,還不曾發揮他的真正作用。

粘合重山也還罷了,鎮海卻深得窩闊台大汗和大部分蒙古貴族的信任,手下也有不少忠心的死士。

鎮海,也被人俗稱為“田鎮海”,此人和粘合重山大不相同。如果光從田鎮海這個名字上看,他倒是很像漢人,但其卻是客列亦惕族人。隻因曾奉命在黑岩團一帶屯田,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便得到了一個“田”字用為綽號。鎮海數年前入了景教信奉天主,又精通畏吾兒文,大汗對西方各地的文書已經交與此人辦理了。

蒙古的高官中,最厲害的還是耶律楚材,此人為窩闊台出了不少妙招,也因為他的勸說救活了不少漢人。

一個是契丹人、一個是客列惕族人,還有一個是女真人。全都非蒙古的族人。想要在大斡耳朵搞出亂子,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從這三個人的身上下手。而丁成誌首選的目標,便鎖定在了耶律楚材及與其相關的人身上。

在蒙古,要說嫉妒、怨恨耶律楚材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說得上是太多、太多了。按丁成誌的看法,耶律楚材是個好人、能人,但卻也是個蠢人。他竟然笨得以非蒙古人的身份,要想去做大蒙古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若是此人能活得長命。那可真是老天爺幫助蒙古韃子,合該金國和大宋的千百萬各族細民百姓倒黴。要長久做蒙古奴隸了。

在窩闊台的汗帳內,首先想要耶律楚材死的,便是窩闊台的近侍——別迭等蒙古人,他們主張將漢人全部殺光,把中原田地一概改成牧場,以便蒙古人能有水草更豐美的牧地。大部分蒙古兵認為此事天經地義,而且他們也的確是這樣做的。但這事卻在窩闊台即大汗位後,被耶律楚材進讒言給壞了。這些蒙古貴族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又覺得大大丟麵子,便將他們的火氣發到耶律楚材這個非蒙古族的人身上。

還有也是想聯係群眾死的,那就是很早便投降了成吉思可汗的漢官、女真官員。他們聽說大汗要設置中書省,有意封耶律楚材為中書令,自是大覺失落。中書省是什麽樣的衙門,大家可能還不大清楚。人們隻是知道,中書省在唐朝時是專管頒發詔令文書的一個衙門。

但,從汗帳付出的消息說,中書省的職權與唐代基本一樣。除了頒發詔令文書之外,另外還增加了“建官立法。任賢使能,分州縣,定課賦,通漕運”的權力。這樣一來,那……中書少不就和唐朝與金國的尚書省一樣,是個管理全國政治的衙門了麽。那麽,中書令也就成了大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眾官之首,和趙宋、金國的丞相執宰一般了。這還了得!這些人不忿耶律楚材能得窩闊台重用,官位竟然後來居上壓過他們這些最早賣國的漢奸、女真奸一頭,自是千方百計與耶律楚材為難作對,甚至要殺之而後快了。

最恨耶律楚材,也最想要他性命的,是在外任一方閫帥的一個叫石抹鹹得不的人。此人仗著父親石抹安明曾做過“太保”,其本人又襲燕京留守,不但自己“恣為貪暴”,他所用的部下也是既嗜殺又貪財。在其管治下的燕京,不僅權貴子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進入富民這中勒索、打打殺殺,而且差人役吏與惡棍歹人相勾結,令得治安奇差,盜賊橫行。成吉思可汗死前,曾令塔察兒與耶律楚材一同赴燕京查辦,捕殺石抹鹹得不手下爪牙——包括其最寵愛的小妾和幾個兄弟——十六人,燕京治安方得以稍稍好轉。石抹鹹得不一是覺得丟了大臉,二則那幾個小妾天天在其耳邊哭鬧,便發誓要誅殺耶律楚材報仇。

耶律楚材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太妙,增加了本身及家人的護衛以防暗算,窩闊台南下征伐時還特意留給他二十名勇士予以保護。

丁成誌認為,必須想辦法先讓這三個非蒙古族的能人失勢,然後再說支,或者將其擄走,讓他們到山東東路去幫那裏的官府。實在不行的話那就隻有狠下心來除掉他們了。

有鑒於此,丁成誌沒人好商量的情況下,便決心先拿鎮海開刀,在精神上給他一個打擊。因而,也就有了將消息透露給爭風吃醋有仇怨的兩個女人,以致出現了今天折辱合裏罕的一幕好戲。

此時丁成誌還不想出去,他在等天黑。今天夜裏,他要到商業區外的一處地方,去見被紅到此地來的一夥馬賊頭目,說動他們到山東東路去為那裏的官府出力。

丁成誌摸了摸懷中有個牛皮套裝好的物事,這是剛才到這裏時句家財連同一封信交給他的物事,為了先明了街上發生的事件發展如何,他還沒來得及細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信上說的那麽厲害。

取出皮套子將那物事拿在手上,不到一斤的重量隻有他使用長劍的四分之一,兩根尾徑四分端站粗紅五分餘、鎦了銅麵且打磨得極光滑。長有三寸半的鐵管焊在一起,連同端部的擊錘機括,用半分厚的鐵片以銅鉚釘牢牢地裝在一個曲尺形、漆成褐色的木製手柄上。曲柄的彎弧部,用一塊薄鐵片做成四分之一的圓圈,護住伸出曲柄的兩把懸刀,可以讓使用手銃的人不致在沒扣機括時擊發射出誤傷自己人。

“總算那小王都頭沒失信,萬裏迢迢派人將手銃送來了。”這時丁成誌想起王金臨走時示範給自己看的那一下,他那把大手銃發出一聲大響,將七丈遠處立著的四分杉木板也擊穿了一個洞。再看看自己手上這把,實是覺得太小了點。總共才與小王都頭當時的手銃一半大,丁成誌不由嘀咕了一聲:“難道說官位大的人這兵器也更大麽?照信上說的,這是什麽局主新做的利器,威力比原先的手銃不輸分毫……”

丁成誌一時想不出。這麽小的一把手銃,僅靠撞擊力並不是很大的擊錘,是如何把從端部塞入銃管內的子彈打出去的。他也實在是弄不明白,能夠做出如此精巧且又威力強橫暗器的那位局主,怎麽自己從未聽說過,而且江湖上也默默無聞。這是絕不可能的!

…………

已經開始有點不太圓的月亮,千千就從東邊的草原盡頭朝天空中升起她本來那張胖乎乎的臉不一會就變得越來越小了。

天色一暗下來,百來騎人馬就來到距離商業區東南十裏一個小山下。躍下馬的騎士在月光下圍著山頂用石頭砌成,既是作為“翁袞”(可與長生天相通的“靈”),又是可以根據砌築式樣不同而讓人認清方向識路的敖包躍跪拜祈禱。然後在他們的頭目手勢的指揮下,分成幾撥向周圍散去。小山地西北麵,隻剩下四個高矮不一的人站著,他們中一人牽馬立於後頭六七丈外。別三人麵朝西北。很久都靜靜地不言不動。

眼看月亮已經升到半天高,站在左邊的一個人“哼”了一聲:“差不多到時辰了。連人影也沒有一個,我看那個漢人肯定是騙我們的,他不會來了。”

左邊的大個子咧嘴笑了笑:“桑其哥,多等等也沒關係吧,約定的時辰不是還差一會麽。如果漢人真能讓我的泰亦赤兀部的族人去他們的地方安身一段時間,待發展壯大後再回到草原上報仇雪恨,就算是多等一時又何妨呢。”

左邊叫桑其哥的人說:“別裏,我們塔塔兒部的人可不這麽想……”

中間站的小個子舉起右手,兩邊的人馬上閉上了嘴,因為他們也看到遠處一匹馬正朝此地奔來。

“有勞各位等候了,想必幾位都有了主意,今天可以決定了吧。”把頭臉包得嚴嚴實實的丁成誌跳下馬背,說出不怎麽道地的蒙古話僅讓三人聽得出意思:“路上的一切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隻等你們決定開拔出發的時間了。”

站在中間的矮個子這時開口了,此人一說話便讓人聽出是個十分年輕的女子,但帶著濃重北方口音的漢語卻講得極為地道:“這位先生,按你說的我們到了漢地隻要不懶惰,肯出力氣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養活我們自己,並可以吃得飽穿得暖,此話可真?”

丁成誌斬釘截鐵地大聲道:“此事決無虛言。本人在此多講一遍,到了我們那裏後,願意當兵打仗的可以去我們的軍隊裏成為奇兵,做老本行衝鋒陷陣殺你們的仇人;老弱和女人則可以到我們的作坊做工賺錢養家,或者由官府租給你們一塊田地種糧維生;孩子們可以不必交錢就去學堂認字學算數,長大了能用所學的本事自己賺到吃穿用度。若你們信不過的話,可派人先到那兒去看看,合了意時再舉族搬遷過去。若是你們覺得那個地方不適合,也可以繼續留在大草原上,我們會借給糧草、兵器、藥物,讓你們的生活過得好一些。前提就是你們必須參加我們的軍隊,接受改編、訓練,由我們派來的人指揮對黃金氏族的軍隊進行戰鬥。”

這些被黃金氏族打敗的各部蒙古人,大部分青壯、男童被殺,婦孺無不讓成吉思可汗擄走成了其他蒙古貴族的奴隸。隻有少數機靈的,或是運氣實在是好得出奇的才僥幸逃得性命。這些死硬不肯投降的人,他們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條,生活在草原上是一條無可更改的鐵律,因為勝利者不會在自己的身邊留下有深仇大恨的敵人,哪怕是心甘情願投降的也不行,這些都是他日自己亡種滅族的禍根呐。

說起來,能逃過敵人追殺的這些蒙古人,他們這數十年來的日子委實不好過,生活得也是十分淒慘。逃得性命活下來的失敗者們,在戰鬥中丟失了他們全部賴以生存的所有生產、生活資料——馬、牛、羊等牲畜,帳篷、氈毯、車子、斧鑿等工、用具。選出的首領將剩下不多的族人帶往北方,有些人甚至去到了大澤海(貝加爾湖)以北幾千裏。那裏比原來的蒙古草原不知苦寒了多少倍,都是些人們不願意去的地方,這樣才能保住本族的人苟延殘喘。

即使到了人煙更為稀少的北方,也不是可以安安穩穩地修身養息了,他們照樣還需要麵對不少敵人。同樣是以遊牧、打獵為生的各族原住民,與這些新的外外者會時時起衝突。隻不過,那裏的部族比較小,人數上沒有太大的優勢,也還沒像成吉思可汗般組織起像樣的軍隊,戰鬥力沒有那麽強,對這些經過多場殘酷戰爭考驗的勇悍戰士一時還構不成太大的威脅就是了。

現在活動在蒙古草原上的馬賊,很多就是受不了北地那裏的苦寒,從遙遠的北方折返的人。他們一沒有多少可供放牧的地盤,二缺乏足夠的牲畜,除了做馬賊之外根本沒法活下去。再者說,雖然年輕人大多沒有經曆過當年草原上的統一大屠殺,但他們從父兄長輩的口中還是傳承了他們仇恨,殺起人來半點不比別人差。

客魚漣河上遊流域到斡耳罕河、土兀刺河一帶,活動著大大小小的馬賊二十多夥,他們以不兒罕山、哈丁裏山、月貼古忽蘭山和杭海嶺的山區為根據地,抽空子四出劫掠往來於大蒙古國到西域、金國的商隊、貴族的牧場,以及任何能搶來維持生活的所有物資,給蒙古草原造成相當的混亂和麻煩。

馬賊幫夥大小不一,人數最多的有兩三百人,人數最少的也有三四十騎。今天丁成誌約來這裏見麵商談的,就是這裏最大的三股馬賊頭目,合起來總人數在一千騎出頭。

年輕女子想了想,對丁成誌說:“這樣好了,我們先去一半五百人,如果確實像先生說的那樣,再把餘下的五百人和各族的老小搬去。可以嗎?”

丁成誌:“可以。那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說定了後要先為你們的人裝扮一下,路上才不會出事。”

年輕女人:“我們去將人馬帶來,需要怎麽裝扮今天晚間馬上做,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這裏到南方去。”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5
卷十 第七章

回過頭來看看山東東路淄州鄒平縣城,時間是二月的二十四日。

昨夜有兩軍輕騎、兩哨硬探與一百多武功好手步騎配合四下截殺,著實將出營哨探的蒙古韃子和各族軍兵或殺或俘的殲滅了不少,弄得蒙古人自半夜以後就再沒敢再派斥候、哨探隊出來現世了。

昨天才入夜,林強雲幾乎在半個時辰內連續接獲幾分從中都大興府,濟南府,東平府及膠西緊急傳來的密報,他對著各路細作們草草畫就再組合到一起的地圖看了又看,在桌前整整坐了近三個時辰,直到天色大亮,方伸了個司腰站起來。

開始送達的幾份密報向林強雲表明,不僅山東兩路的形勢對根據地來說是一片大好,就是整個河北兩路和中都路,隻要他手裏有足夠的兵力,這些地方也是唾手可得。這種情況不但也對林強雲提出了挑戰,也對根據地的經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第一份中都大興府來的密報說,中都路的所有州縣,除蒙古人派到各地的達魚花赤(臨臨官),數百至一兩千的蒙古漢軍、契丹軍或是女真軍外,基本上沒有一個蒙古兵在駐守。中都的大興府城內,現時契丹族的官員有:中都留守、兼“管蒙兀漢軍兵馬都元帥”石抹鹹得不;太師、“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耶律阿海的弟弟“太傅、總領那顏(總管庶政地貴族)”耶律禿花。中都城內總共有一千蒙古騎兵和石抹鹹得不的一萬餘全是老弱契丹兵駐守。而且基本上沒有多少守城器械。

中都,這個原金國的都城,經過去年十一月整整燒了一個月的一次大火,把全城的十六個糧倉全部燒掉,毀去近三十萬石糧食。此時的中者,不僅是個人口繁多的大城市,而且銀錢與糧食都十分緊缺,每升粟(小)米賣到走過三百錢,升麥價為二百五十錢以上。日有餓死都數十以至上百人,死人根本不須掩埋。一旦斷氣馬上就會被圍在邊上等候的人吃掉。

密報中還特別說明,中都城裏現有軍民人等共計戶二萬一千餘。總丁口紅六十五萬出頭。其中,屬於蒙古人的工匠宮的匠戶為七百五十五戶,共有熟練工匠四萬五千三百五十五人,大部分是漢人、女真人的奴隸精工二十萬左右。

“六十五萬人,按能夠活命的每人每日需食用半升糧計,一天就要三千二百五十石糧食。等到秋糧成熟還須半年,這半年下來怎麽也得運去五六十萬石糧。”當時,林強雲在腦子裏急速地算了一下,以根據地現存的近三百萬石儲備糧來說,即使連種子一起用掉六七十萬石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就算用這些糧食來換取四萬五千多熟手的工匠。那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圖。這麽多的熟練工匠,結合自己剛想起的幾項鮮物事做將出來運往各地博易,一年下來起碼能為自己賺回數千萬以至上億貫的齊魯紙鈔,到南方去購買糧食的話,連運費一並算上,弄回一千萬石糧食根本不在話下。

二十餘萬的奴隸粗工,這更是個不小的數目。既然說成粗工。那就肯定是年輕力壯的男女了。這些人就以男女各一半來算好了,男丁便有十餘萬人,若是弄回根據地將養一段時間,並在此期間選出身體好的進行嚴格地訓練,充實到護衛隊中,那自己就將在幾個月至一年內增加一倍的兵力了。

“看來,是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中都走一趟,好歹試試才能安心。”林強雲皺著眉自語。今年和去年眼睜睜地看著華北平原幹瞪眼著急的時候比起來,現在根據地的情況已經在不想同了。就拿這次迎戰斡陳那顏的二十多萬大軍,自己不也湊出了六萬多人的護衛隊麽。雖然林強雲覺得軍隊太少,而且整體的戰鬥力也是盡如人意,但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還是萬分合不得這樣放棄掉,無論如何也得撈到點好處才甘心。

接到第二、第三份由東平府、濟南府送達的密報時,林強雲的臉色有點變了。

東平府,現在是張榮在鎮守,有蒙古治軍三千人左右。本地的百姓和寄留於此的蒙古貴族驅口過得十分苦,有人曾大略計算了一下,東平府共有各色人等十八萬一千餘戶,人口五十五萬三千五百七十七人。可糧食的糧食的消耗卻是十分之少,按衙門裏的統計數據看,連軍隊所需食用在內,東平府每日消耗的糧食大約為五百石。也就是說,整個東平府的所有人,平均每人每天吃到肚子裏的糧食不足一合(每升為十合,一合約五十多克)麥粟。這一點米麥粒讓人吃下,什麽也做不動,什麽都幹不了,僅是隻能吊住一條小命罷了。

東平府內的存糧倒是不少,有從各地調來的韃子軍糧六十萬石,草六萬多束,全部是為斡陳那顏南征軍準備的。

林強雲覺得,即使能夠將東平府的六十萬石糧食全部完好無損的奪來,起碼也還得填進六七十萬石稻麥進去方能解決人們吃飯和春耕的問題。

濟南府報來的情況和東平府差不多,由於蒙古人要南下征伐金國,蒙古占領區的錢糧、壯丁基本被征集一空,那裏的四五十萬人中缺糧缺錢,再不解決糧食問題的話,再過二天半月的時間,兩府的人口將會減少三分之一至一半以上。

此時正是春耕正種的關鍵時刻,再不解決糧食、種子使田地適時耕作播種,糧食的問題將不止是眼前短期的幾個月,而會延續到整整一年。到時候不僅僅這兩府的人丁將完全死光,甚至會引發許多不可知的災禍,而且這種大有可能會蔓延到根據地內。

再說了,人口那可是建設和戰爭最最重要的資源,林強雲從去橫坑村起始,至臨安、根據地這些所在以來,他可是對“人多好辦事”深有體會呐。

最後送到林強雲手上,是膠西轉來的一疊十多張紙的情報與分析:

一、以皇北榮潤候趙與歡和勾當皇城司公事盧清為首,於去年十一月奉旨新組建一個探事司“京淮邏卒廳”衙門。據混入這個衙門的特務營細作回報,京淮邏卒廳有邏卒二十人,占了探事司邏卒數的四分之一,且又高價招募了大批各門派的武功高手,專司京東(山東)、淮南這四路的巡檢、探察,似乎是以雙木商行為其主要目標。

估計當今聖上要避開朝廷樞密院采取什麽行動了,對雙木商行具體是好是壞還無法得出定論,提請根據地的張國明、沈念宗、陳君華和局主等有官位的眾位提高警惕,以防不測。

二、宰相史彌遠派了他的女婿、也是趙善湘的二兒子趙汝楳,將於三月中出發來京東(山東)東路。據特務營和合壇的弟子報告:今年正月,曾有蒙古人的細作到史相公府上,呆了五六個時辰才出來。經過多方探查,得到不怎麽可靠的消息說,蒙古人是想要請史彌遠做中人,蒙古大汗窩闊台願意以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給林強雲為妻,並賜封給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屬國高麗在內的六路一國為其封地。

無獨有偶,出人意料的是,膠西縣也在前幾天接到金國由一個叫完顏盡忠的王爺為首的使節團,說是帶了金國皇帝的聖旨和一個公主前來根據地冊封並賜婚。要求雙木商行增加售給他們的轟天雷的數量,要求能夠大量提供鋼製刀槍,適量購買雷火箭、子母炮等新式兵器。

據使節團那位王爺透露出來的口風,金國皇帝願意把鄜延路以東、南京路以北,就是黃河以北的所有路份,也等於是說,完顏守緒把大半個金國的土地全部都賜給下嫁的那位什麽公主,隻要林強雲肯點頭娶這位不知道是真清寒是假的公主,上麵提到的所有土地就都是他這位駙馬的了。

張國明與沈念宗的分析也隨同這些情報一起送到林強雲手上,他們說。金、蒙兩家都沒安什麽好心。

金國的情況估計是已經到國庫空虛錢財全盡的地步,再拿不出多少銀錢來向雙木商行購買他們急需的兵器。卻又受到蒙古大軍壓境滅國的威脅,所以拿出已經被蒙古人占領的地域做個順水人情,爭取一些時間苟延殘喘,以圖伺機尋找恢複往日的強盛。

蒙古韃子則可能是現在他們要全力滅金,一時間既無足夠的兵力來應付山東根據地,也沒有太多時間讓斡陳那顏的南征大軍與護衛隊在山東一地糾纏。很有可能是希望斡陳那顏立即揮軍南下,遲早形成對已經搖搖欲墜的金國進行三路合圍,爭取一戰而定滅掉金國。

當然了,蒙古大汗送一個女人倒沒什麽,但他們蒙古人卻是絕不會拿大片打下的土地白送的。想必是用這些土地作為看得見摸不著的誘餌,先穩住根據地的人,讓他們騰出手將金國滅了以後再來對付我們。而且,隻看蒙古人所說的大片土地並沒有把山東路提到,而是指了一塊數千裏外的地方做餌,其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嘿,想不到我林強雲一個打鐵仔,隻會做一點古裏古怪的物事賺了些錢,這時卻成了他們幾個大國的珍珠寶貝了,人人都忙著送公主來給我做老婆,送土地作陪嫁。不過麽,黃鼠狼給雞拜年,絕非安了什麽好心,其中一定有承諾。哈送到嘴過的肥肉隻怕是沒那麽好吃。這裏頭一定大有文章,我林某人可不會那麽傻。”林強雲甩動了一下有些昏昏地腦袋。很快取出馬尾做的牙刷沾了些揩牙藥塞到嘴裏刷了幾下牙,匆匆在親衛打來的洗麵盆裏擰了一把布帕,胡亂擦了下臉,就信步走出大廳朝北城牆上走去。

偶爾能看到傳令的騎兵匆匆馳過,街上基本上沒什麽人了。林強雲沒到牆頭上,他已經暗自決定了下一步的戰略大計:“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出兵搶占比較近的濟南和東平兩府,再想辦法攻占中都。不管是否能將中都掌握住,且令韃子的後方偏院著火。起碼把那裏的四萬五千多工匠和十多萬漢人、女真人奴隸弄到根據地來再說。說不定這樣一來,可以使金國在蒙古鐵騎兵地鐵蹄下多拖些時日。我們也有更多的時間做好抗擊蒙古兵的準備。”

陳君華和輕騎、硬探一樣,也是一整座沒怎麽睡,好幾次剛剛躺下都被叫起,接待幾起四族軍領兵將軍派來打探口風的密使。

“無條件投降,全部軍隊從官長到士卒都必須接受改編,生活上可以受到優待。否則,一旦開戰,那就後果自負。”這是陳君華給他們幾個密使的回答。

這些密使來來往往了兩趟,也沒帶回肯定的答複。陳君華不耐煩了,索性讓精神奕奕地應傳賜去應付這些密使。他從林強雲處得到了全部的消息後,也自躲回房裏歇息,養足精神準備來日的大戰。

今天,從寅時開始,南風吹得盛了起來,東方的天色露出曙光不久。已經可以見到發紅的朝霞了。

鄒平縣城北門,在卯時正就已經大開。護衛隊步軍出了城後,數百架帶輪的子母炮和千餘架弩車才由民夫相幫順序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各成方陣靜候進攻的命令。

城東、城西兩個占車集團,也在護衛隊、民夫們幫助推車“嘿嗬、嘿嗬”的號子聲中,帶著“轟隆隆”地大響緩緩來到。

“強雲,下定決心沒有,今天打不打?”陳君華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城牆上,在林強雲地身後小聲探問。

“打。”林強雲沒有回頭,眼睛看著城下排成有近十裏長的部隊,一股豪情油然充塞胸臆,嘴裏隻吐出一個有力的字。

“君華叔,我們現在是勝券在握,不打完這一次唾手可得的勝仗,怎麽對得起自己啊。”在陳君華沒有離開之前,林強雲又說:“不管宋、蒙、金三國打的是什麽主意,我們先把能拿到手的果實先摘到自己的袋子裏再說。勝仗打得越多,我們的實力也就越大,越有實力,說話也就可以越大聲。總之任他們有千方百計,我自按一定之規行事。叔,這仗打完後,我們馬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動,在先取得山東西路得到萊蕪監和利國監兩處鐵冶、石炭的情況下,看看是天淵之別還有能力發兵北上直取中都,把那兒的工匠和奴隸全弄到根據地來。”

陳君華:“唔,若是此仗不會白折損太多兵力,我們的各種子窠又供應得上的話,派出全部騎兵和二十軍護衛隊完全沒有問題。不過,聽說中都城堅牆高,不是那麽容易能打下來呐。”

“嗬嗬,任他城再堅、牆再高也不怕,把這裏的二十架大雷神帶去,什麽城牆也禁受不了幾百枚以至上千枚那麽大的子窠轟擊,打下中都城倒是完全沒問題。”林強雲笑首說了這句話後,拍拍還有點昏的頭說:“現在我還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打下了中都城後,是否占住這個大城不放,或是攻下中都後我們立即就撤回到山東,是否要運些糧食去先收攏那裏的人心。叔,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呀……”

“嘿嘿,論打仗你小子找我還有幾句話好說,這些為政治理地方上的事情麽,你還是去與張大人和念宗哥商量吧。”陳君華聽了紜的話,扭頭拔腿就走,臨下城牆時回過頭笑眯眯地丟下一句:“想要打仗,你就快點下來,讓你也過過消滅數萬敵人的癮好了。”

巳時初,一百架黑黝黝的戰車間隔約五丈,各由十多個盾牌兵排擠十來個民夫推動,在高低不平的原野上成一線齊頭並進。戰車的後麵地二十丈是護衛隊大軍排列成數十個方陣穩步隨行,每個方陣極為整齊,戰士們一起一落的腳步,把這片大地踩得一上一下的震顫發抖。

戰車一邊前進一邊做好射擊的準備,隻要看到廢堤上的敵人冒出頭來,立即就是一炮轟過去。時而響起一下的炮聲,“吱吱啞啞”的車輪聲和整齊地踏步聲混雜在一起,讓整片原野上慢慢騰湧起無邊的殺氣。這股凶厲的殺氣隨著大軍前進的步伐越來越重,漸漸地充斥到天地間。連升到半天高的太陽也被這般衝天的殺氣遮蔽黯然失色。此時此刻,別說是契丹、女真和蒙古漢軍不敢出來現世。恐怕連一向悍勇無雙的蒙古斥候也被打怕了,遠遠的露了下頭,看清遍野湧過來的人潮後,就沒命地飛奔回去報信了。

正當護衛隊的許多軍官戰士都在暗自高興,思量著那些自誇天下無敵的蒙古韃子,是不是就這樣龜縮在他們的大營等死的時候,出乎他們的意料。廢堤另一邊塵頭大起。轟隆隆的馬蹄聲漸來漸近:真有不怕死的出來衝陣了。

戰車行進了不到兩裏地,距離廢堤還有一百五六十丈,蒙古韃子的騎兵在廢堤上一閃,在戰車還沒有開炮的時候即往下猛衝。韃子兵在一段三裏長的廢堤上,分成四路出擊。像四支射出的利箭朝戰車的橫隊插下。以圖破掉戰車的一字長蛇陣後,再將後續的護衛隊方陣衝開。

一百個子窠分散射出。蒙古兵對被殺傷的百多個同伴看都不看一眼,隻管緊攢著他們的弓箭繼續猛衝。一進入百丈以內弓箭的射程,就連續不斷地引弓射箭。

協助推車的民夫在韃子兵一出現,車上的炮聲響起的時候就按出發前軍官們發出的命令辦,與排擠他們的盾牌兵一起向後跑,躲起護衛隊軍的方陣裏方才止步。

戰車上的炮手們裝上了霰彈後,韃子騎兵絲毫沒有發現他們射出的箭雨並不像所想的那樣釘在箱子上,而是“叮叮咚咚”地撞上箱子後就彈開落地,他們也沒有發現幾千支箭射出去並沒有殺傷一個敵人。蒙古兵們隻是按他們慣常的戰法,將手上的箭矢射出,與敵人的距離夠近了時,就將粗糙的短弓換成戰刀繼續前衝。此時,最前麵的韃子的騎兵已經接近到戰車的二十丈以內了。

衝過廢堤的蒙古騎兵發現這些會自己行走,顯得怪裏怪氣的大箱子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麽可怕,自己這方的四個千人隊衝到近前了,也不過在越過廢堤時被打死打傷了一兩百騎。韃子們以為南人的怪箱子也不過技上於此,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不由得膽氣大增,在千夫長、百夫長等軍官的喝叫中開始大吼:“嗬……呼……殺……”

韃子兵的好運就在他們開始大喊大叫,氣勢洶洶準備衝向怪箱砍殺的時候結束了。

“轟隆隆”的巨響似乎就在蒙古兵的耳邊,在一片“嗖嗖……”的破風聲與雨打殘荷般的“沙沙”聲中,韃子兵們也同時感到身上有幾個、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物事鑽入,許多人的整個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往後淩空飛起,或翻轉,或直接倒摔下地。

四支蒙古韃子衝鋒隊伍的箭頭,當上了迎頭潑過來的無數霰彈鐵珠,僅僅在眨眼間就被割掉了一大截,猶如一支很大的牛油巨燭緩緩伸進了大火裏,它的前半部分被猛烈的火焰燒烤得“刷”地一下突然消融了一樣。蒙古戰馬不再那麽容易受驚,但前麵中了鐵珠的馬匹痛得嘶鳴亂跳,把未遭擊中而魂飛天外的的蒙古兵狠狠地甩下馬背,自顧亂衝亂撞,一下子把還待繼續衝鋒的韃子隊伍攪得亂成一團。

隻有後隊的蒙古騎兵靈巧地拐了一個小彎,繞過一地的屍體還是往前衝來。

“弓弩兵弩臂提高兩分水、火銃兵直接瞄準……射擊!”護衛隊鋼弩和火銃雖然在射程上比韃子的粗短弓箭稍有不如,但在四五十丈遠則恰巧是最具殺傷力的距離,各方陣的部將們哪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馬上就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數百騎蒙古兵冒著鋼弩和火銃構成的箭彈雨點衝到戰車前,他們憤怒地吼叫著揮舞鋒利的戰刀,狠狠地照著戰車砍下。

清脆的“錚”然金屬相擊聲,沉悶地“噗噗”利器入肉之聲,“砰砰啪啪”的火銃射擊聲,還有令人牙根發麻的“吱啦啦”的硬物磨擦聲,“希律律……”的戰馬嘶鳴聲,以及人們臨死前的“啊……哎……”之類慘呼痛號聲和狂喝大叫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幕戰場交響曲,不緊不慢地傳入人們的耳中。

隨著第二次、第三次“轟隆隆”的炮聲響起,蒙古兵的後續部隊連續兩次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到達箱子前的騎兵不斷栽下馬去,他們的戰刀砍到箱體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濺出一溜溜的火星外又對方形的怪物無可奈何,韃子的千夫長們終於醒悟:這些方形的大怪物決非人力可以毀壞的物事,與其讓他們的戰士白白送死,不如先退回去再想其他的辦法。

淒厲的牛角號聲壓過各種雜音,原本一往無前的韃子兵在“嗚嗚咽咽”的號聲響起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拉轉馬頭向後跑。

兩刻時辰,僅僅隻有兩刻時辰的時間,四個蒙古的千人隊就潰敗了,蒙古兵似一陣風般的衝來,又似一陣風般的丟下三千多具人馬的屍體退去。

“保持原來的攻擊陣形,繼續前進。”

隨著陳君華一聲令下。身到方陣裏的民夫和盾牌兵立即回到戰車邊,喊著“嘿嗬……嘿嗬……”的號子再次朝前推進。

越過了廢堤,蒙古各族聯軍大大小小的上百個方陣和他們六個巨大的兵營陳列在眼前。從這些方陣的排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契丹軍、女真軍的方陣不是那麽整齊,隻能說還算是規整。蒙古騎兵以每個千人隊為一個單位,也許是他們的戰術使然罷,蒙古兵的戰陣占地最大也顯得稍亂,但各個千人隊間有數丈的位位置,能夠很快進行衝鋒突擊。隊列排得最好、最整齊的,是蒙古兵東側白色衣袍的回回兵,和西側一個士卒戴了藍帽子的漢軍方陣。這兩個方陣全是以盾牌在前,槍兵在稍後,盾音伸出寒光閃閃的長槍,體現出他們的戰鬥力相當不俗。最靠近小清河邊的那個方陣最為混亂,從他們所打出的黑色大旗看,這恐怕就是史天福帶來的所謂“黑軍”了。

黑色漆了黃虎紋的戰車。一直進到蒙古聯軍方陣四十丈方停,每架戰車停穩後民夫們取了三角木墊好,才與盾牌兵一起緩緩而退。不多一會,各戰車頂上伸出一棱角小紅旗搖動了幾下。

可能是想看清雙木軍準備怎麽打,也可能是他們的箭矢已經快射光了。不但其他的四族軍不出一聲、沒發出一支箭,連蒙古騎兵也是看著對方從容布陣,靜悄悄地無動於衷。隻在對方官長的叫聲在東南風的吹著下,傳入耳際時聯軍的人才發出幾聲嗡嗡的輕響。

“刀盾兵掩護,小炮上前投陣。”兩軍的小炮隊在盾牌兵的圍護下,快速地跑到戰車前方將一具具有鐵腳的鐵管斜杵到地上,炮手們在片刻間握住子窠放於炮口凝神待發。

左右兩側的子母炮隊此時也被調到護衛隊的方陣中。並裝好了遠擊的子窠候令發射。

陳君華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帶著從林強雲那兒要來的,作為臨時能事的阿爾撒,兩人兩騎策馬來到蒙古兵的陣前,對著韃子叫道:“有曉事能做主的出來一個說話。”

機靈的阿爾撒在陳君華話聲剛落,便朝遠處的蒙古兵一陣大叫。

肉山索利是最後出大營的一個千夫長,他的部下也是最後一批到達指定的位置列陣的一支軍隊。索利騎著他那匹特別高大的騸馬和護衛他的十多個親兵走出大營時,看到南人的軍陣已經列成,並有個極為粗壯的大漢到陣前邀戰。過利怕死得很,躲躲閃閃地避開下麵跑到側邊,抖動著一身顫顫巍巍地肥肉探首觀望。

大帥闊闊思死了。另一個大帥斡陳那顏又好幾天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身為這裏最大官位,可以任意指揮這十多萬人馬的索利問題高興不起來,他的心裏一直都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昨天的攻城戰不但沒取得預定的效果,反是送掉了七千多各族軍兵卒的命,雖然這些人天生就是用來填溝、擋箭送死,為蒙古人創造勝利而消耗用的驅口,但還是讓索利覺得有點心痛,特別是紮合瑪帶去支援攻城的一個蒙古千人隊,回到大時隻剩下七百騎不到,連千夫長紮合瑪自己也不知道被什麽物事打中受了傷,弄得他一隻左手沒法抬起。聽說紮合瑪的傷是被城上的南人用仙法道術所致,這更讓索利心裏凜然而驚,草原上那些道士們種種神通跳進腦子裏,在此時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印證。(更新最快http://wap..cn)

這次出來打仗好象太不順利了,英勇善戰地蒙古戰士為什麽連南人都打不過?索利腦袋有點不夠用,他無論如何轉不過這個彎,也怎麽都弄不明白,為什麽連大帥都會被南人給打死,而且死得那麽淒慘。闊闊思斷掉的腿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可那條不知飛到何處去的右臂,卻是尋來數十條都對不上號。人們無奈之下,隻好讓英勇無敵的闊闊思大帥就這麽少掉一條手臂,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大帳內,等這場仗打完以後送回草原安葬了。

索利在心情怯怯之餘,又有點覺得做了虧本生意的感覺。以前一到敵人的所在地,他不必與別人一樣去打生打死,坐在馬背上就每天都會有不少財物和驅口收入。可是這次,我們偉大高貴的索利千戶大人到了南人的地麵上已經好幾天了,不僅沒得到半點財物,沒得到一個驅口,反倒是部下的蒙古戰士死傷了上百人。甚至於……甚至於,連大帥闊闊思也去了。索利千戶大人這時候心裏真的很怕,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和大帥闊闊思一樣,什麽時候被南人的仙法道術纏上,就那麽樣的把一條手臂一條腿丟了。他想想手腳血肉模糊離開自己身體的鬼樣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那樣一定十分疼痛,我可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這種痛苦。”

捏古思前天追敵中了兩支沒有尾羽的箭,拖到昨天晚上才心有不甘地死了;紮合瑪左肩的傷雖然暫時不會要命,但也無能出去與人博戰;阿速吉古木爾有心計會打仗,但勇力不足不能讓他出去送死;索利那個胖得連路都走不動的肉山,倒是現時蒙古官位最高、能做得了主的千戶大人,可他那個樣子,別說是去和陣前的南人大漢拚殺了,就是騎上馬背也困難萬分,如何還能指望他去見對方的大將呢?

現在的整個蒙古軍中,隻有自己才有勇力與人拚殺,脫斡實是出於無奈之極的情況下,也帶了一個親兵出陣,來到陳君華麵前數丈停下。為了顯示出偉大高貴蒙古人的氣勢,脫斡露出一副目中無人地主子麵孔,斜著眼睛發話:“呔!你這南人可是要來與我們蒙古勇士一對一的拚殺,不怕送命麽?”

陳君華聽得阿爾撒把單打獨鬥說成“一個與一個對打”,不由浮現一絲笑容,臉色一變下沉聲喝道:“兀那韃子,你這化外野人也想單打獨鬥,再來幾個也非本帥敵手。阿爾撒,告訴此人,讓他下令放下兵器投降,本帥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

脫斡聽了阿爾撒的話後勃然大怒,怪叫著抽出回回彎刀就朝陳君華衝來。

陳君華左手控韁,右手挺槍相迎之時,還不忘對阿爾撒喝了聲:“你先回去,待本帥生擒這個蒙古將軍後再回來。”

阿爾撒拉轉馬頭方才起步,背後傳來“錚”的一聲大響,陳君華的喝叱聲也在嘩然驚呼中入耳。回頭一看,陳君華對脫斡的戰鬥已經結束。那位蒙古軍的千夫長的刀正刷的一聲插入地上顫顫地抖動,脫斡本人則麵如死灰地被陳君華提在左手上。

此刻,陳君華右手高興夾鋼槍淩空畫了幾個圓圈,向蒙古軍的戰陣大喝:“快快投降,以免死無葬身之地!”

阿爾撒正想轉回去將陳君華的話說給蒙古兵聽,卻見陳君華已經掉頭馳來,並向自己叫道:“我們回去,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是不會死心的。”

阿爾撒心道:“這位陳元帥這樣也叫勸降。那些蒙古族的人如何聽得懂漢話,不是等於什麽也沒有說,在心要將我們蒙古人趕盡殺絕麽……”

陳君華沒有參加去年的那一次戰鬥,隻是聽到了被解救出來的驅奴們說起過,蒙古韃子是如何將漢人根本不當人看的種種慘事。這時候他確實是不想讓蒙古人投降,一心要將其殺光為那些受非人待遇的漢人出氣。

此刻,抓了一個蒙古將軍,回過頭後立即將高舉的長槍往下一壓,向小炮隊的官長們做出發射的示意。

“點火,各小炮連發五枚子窠!”兩位目不轉睛盯住陳君華的部將一見可以開打了,立即高叫下令。

麵對蒙古騎兵的兩百多架小炮。它們第一輪射出的兩百多枚子窠同時砸進一處地方,爆炸開來的那個呼聲和那樣巨大的威力,別說護衛隊的其他戰士和隨軍來的募役民夫了,就連陳君華和小炮隊的兩位部將看了也驚得目瞪口呆。

小炮隊的戰士可不管別人怎麽樣看,也不管敵人的情況如何,炮長一心一意射出一發就調動一下方位,讓其他炮手斷續點火發射。炮手們忠實地按照官長的命令,一發打完再轉身又取過一發子窠。直到實實在在的打出五枚子窠才肯停手。

一千多枚子窠不間斷地狂砸在蒙古騎兵陣裏,當著的人和馬無不肉爛骨裂成為一地的碎屍。這樣集中到一起狂轟的情況。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集中用炮的效果落到蒙古兵和其他四族軍的眼裏,除了震撼就是害怕得發懵。

這種毀滅性的效果,也讓陳君華、林強雲和炮隊的官長們看到了一種新的戰法。

被一知多枚子窠消滅的韃子兵並不是很多,總算起來也就一千多到兩千騎。被炸死的人也和前幾天一樣斷肢裂腹,變成一塊塊碎屍爛肉。可是,隻在短短的不到二十息時間內,在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的這一點時間裏,有這麽多人變成一堆堆爛肉的死去,實在是太恐怖了,實在是太過震撼人心了。

小炮停止射擊了,再沒有會炸開的物事飛來殺人了,受驚的馬衝撞一會後,在它們的主人竭力安撫下慢慢靜下來,沒受傷的蒙古兵緊緊地勒住自己的戰馬,呆呆的看著一地的肢體內髒,呆呆地看著一地的鮮血與汁液,呆呆地聽著傷而不死的夥伴發出的呻吟號叫,呆呆地……

許久,過了許久,人們的號叫聲變為呻吟。許久,又過了許久,呻吟漸漸低沉,戰馬的噴鼻聲漸漸消失。

“希律律……”

“長生天啊……”

陡然,不知是哪一個人,也不知是誰的馬同時發出一聲震顫人心的叫號,和一聲驚天動地的悲嘶。在慘號聲和嘶鳴聲中,“噠噠”地馬蹄聲也起,一個蒙古兵發瘋似的鞭打他的戰馬,繞開其他的人往大營衝了回去。

這人身邊的牌子頭和百夫長一臉漠然,對逃走的人不理不睬,視而不見。

雙有兩騎跟在那個人身後衝回大營,接著是五六騎……

不過片刻時間,幾千蒙古騎兵如同見一鬼一樣,轟隆隆一窩蜂朝他們的大營逃進去。數十個驚魂不定的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經過身邊的人撞落跌倒,隻是叫出幾聲慘呼後便沒了聲息。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6
卷十 第八章

陳誌平自那日見了林強雲一麵之後,就與自己帶來的親傳弟子述律敬一起,被安置到一座營帳內歇息。次日的圍殲戰,師徒三人除了小炮、子母炮和大箱子似的戰車不讓他們接近外,他們在一什護衛隊的監視下倒也可以隨意走動。他和徒弟跟在護衛隊大軍後麵,親眼看到雙木軍全殲強攻山中的契丹軍。目睹數千人被大火活活燒成黑炭。隨即又在雙木軍的戰陣後看著小炮和子母炮轟掉蒙古人的箭台望樓,看著上麵個被稱為戰車的大黑箱子噴射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屠殺蒙古騎兵。至此,一直以來積攢在心裏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釋,連蒙古人中六大精銳之一的“黑鷹鐵騎”,也在這種犀利的兵器下落得敗亡之局,難怪去年那五千蒙古騎兵會一個也沒逃回去。

先一刻看到契丹軍被大火燒得一塌糊塗時,陳誌平就已經認為這些人死得太痛苦了,沒料到蒙古騎兵與雙木軍的戰鬥,雙木軍的人一個都沒傷到,而蒙古兵那種粉身碎骨地死法,比契丹兵死得更為淒慘,更加恐怖。契丹軍的四千多匹戰馬沒在火圈內被雙木軍全部擄獲,總還算是完好無損地能夠活著,而且還有一千多人雖然成了俘虜,畢竟是被雙木軍的人從火海裏救出來了。蒙古人就不同了,三千多騎蒙古兵出或衝鋒,不但沒能衝到雙木軍的戰陣內,而且隻能挨打白白送死毫無還手之力。最後粉身碎骨地死得一個不剩。

還是沒有及時衝出大營來地蒙古兵運氣好,逃過死無葬身之地的命運。但是,嚇破膽的蒙古兵殘餘,卻成了雙木軍的戰利品,為又木商行增加了與蒙古人談判的籌碼。

最可悲的是,五千黑鷹鐵騎——大蒙古國的六大精銳之一,竟然隻從小清河上遊拚死逃出兩千餘人,其他的將近三千騎葬送在了這個鄒平野上了。

可憐啊,驕傲悍勇、天生好殺嗜血的蒙古兵也會有嚇破膽的一天。被俘的這些蒙古人,直到被押送到鄒平城內關起來後,有許多還在顫抖。沒有從那種失魂的驚恐中恢複過來。

中部的戰場隻是一瞬間便解決了問題,西邊列陣的蒙古漢軍再不敢拖泥帶水地猶豫了,馬上派人來向製武軍元帥請降,陳君華很快便帶了人去處理受降事宜。

林強雲正準備和陳君華一起去,有快馬前來報告,東邊四裏外的回回兵開始進攻了。他們那裏又出現了一些狀況。

聽到遠處隨風傳來的隱隱喊殺聲,陳誌平拖了述律敬一下,說:“走,我們去那兒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練有武功的人使出輕身功法時速度幾可與奔馬相匹,讓林強雲的十名親衛拚了老命地狂奔。還是落後了半裏有餘。即使陳誌平師徒用那麽快的速度奔跑,他們來到東邊的戰場後麵時還是遲了一步,沒看到第一次戰鬥進行的情況。陳誌平、述律敬有點不解的是,那位他們眼裏的天師道“上人”林強雲已經先一步到達,騎在馬上正麵色嚴肅地舉著一個大頭徑粗三四寸長的銅製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視著發生在麵前不遠處的殺戮。

挨近到能看清整個場地的位置,陳誌平與術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氣。

這裏,距又木軍方陣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內,密密麻麻鋪了一地的屍體。這裏的死人倒不像剛才蒙古兵那樣被炸得骨肉分離慘不忍睹,每具屍體還保持著一個人的樣子。不過,死人的頭臉和身上都插著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無數的刺蝟蟄伏在地上。從那些人體中箭處流出來顏色鮮豔的濃血,已經淌到草地上沒被土地吸收變成暗紅色血塊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黃色的泥土變成褐色的血跡,照樣能夠給人極大的震撼。從那沾滿了鮮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處的、比蒙古兵所用長大得多的彎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屍體,全是西域來的回回胡人。

“師傅快看,林飛川身邊的小道童又在淩空畫符了。”術律敬在陳誌平身側目不轉睛地盯住兩位站到馬背上的旗號兵,伸出右手想拉陳誌平的衣袂,在撈了一個空後才問道:“現時不知林飛川會祭出何種法寶,剛剛才施過一次道術,他的功力不知是否還能有原來般厲害。”

這次師徒兩從站得比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隻見裏許外,數個由千人結成進攻戰陣的回回胡兵,舉著臨時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邊用他們的彎刀敲擊上下左右舞動盾麵,一邊邁著整齊的步伐,用力跺著地麵向前推進。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寬達兩尺多三尺的生濕厚木製成的盾,怎麽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裏,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麽毫不費力地翻來轉去地耍弄,好象這些在他們手上的木盾沒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這麽多的大木盾防護,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對他們造成大量殺傷,這仗有些難打呐。剛才沒有看到戰鬥過程的陳誌平和述律敬,心裏雖然很不願意看到大規模殺戮的場景,但此時自己的漢人同胞也有麵臨被屠殺的危險時,卻是隱隱有點為雙木軍著急,不由強睜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雙方,握住腰間的長劍默默地為雙木軍戰士們使勁。

陳誌平和述律敬雖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們也能看出這裏的護衛隊戰陣不一樣,和中部戰場雙木軍陣式有很大的不同。這裏,雙木軍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為牆,手執丈二長槍杆的長矛兵稍後站立,長矛從盾牌上方伸出。或是從對麵看過來,肯定有如一片閃著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牆後麵,空出一道三四丈寬的間隙,由於有一大片雙木軍隊的方陣阻擋,即使陳誌平那麽高的個子,他就是盡力踮起腳尖也不能看到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麽物事。而這時候陳誌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躍騰空,以免引起誤會發生不必要的麻煩,隻好將疑問存放在心裏,自個兒暗中納悶。

“陳道長,請你們師徒兩個和我一起去那個望台上觀戰好麽,站得高些或許能看得比較清楚。”身後蹄聲“嗒嗒”,上人的聲音在側背響起。述律敬一回頭,見林強雲與一個五十餘,一個三十左右兩個掛劍的文士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他們拉著戰馬已經來到近前,指著一個原木搭起的丈許高的望台向自己師傅說話。述律敬看師傅還沒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陳誌平的衣擺一下,對林強雲躬身稽首為禮,臉上露出狐疑地神色問道:“上人的意思……是讓弟子與師傅跟隨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觀戰麽,你難道不怕我們會有異心,得了機會後突起發難傷了上人?”

敢情這個道士還記著師傅受到不友好對待,兩三天來被一什親衛防賊似的看守,心裏的怨氣滿滿的無處發泄!

林強雲信手一指身邊的應俊豪、陳青雲兩人,臉上笑容可掬地對述律敬說:“哎喲,看這位小道長說的什麽話,想要突起發難殺傷林某人,你們師徒倆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啊。別的不說,光是我祖公應俊豪和我大哥李青雲兩位,我看你們師徒就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

說到此處,林強雲臉色突變,一拍腰間掛著的雙管手銃,震得同掛在一起皮匣裏的子彈一陣“鏗鏘”亂響,嚴肅地沉聲警告說:“即便你們確實是武功高強,過得了祖叔公和青雲大哥那一關,林某人的法寶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麵,兩位有所行動之前可要想仔細了,我林飛川雖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歡打打殺殺地與人相鬥搏拚。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會死人的呐。閑話少說,你們要不要去台上觀看吧。”

陳誌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過身來,如今有機會與林強雲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滿的話一說,他便皺起了眉頭,生怕林強雲會發怒壞了大事。此時聽得林強雲的話裏既有警告與威脅,又帶著和解與接納之意。他哪敢與這位雙木商行的東主兼山東一地的強人翻臉作對。立時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強雲稽首應道:“無量壽佛,貧道和小徒不敢對上人有絲毫不敬之心,更甭說敢對上人有動刀動劍的不利之舉。貧道師徒此來實是有要事上陳,一則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為數十萬我漢族同胞向上人討個人情……”

林強雲淡淡地打斷了誌平的話:“陳道長師徒到此的事……我們打完仗後再談,現在還是先看看林某人的軍隊如何消滅蒙古韃子吧。怎麽樣,願意到望台上去觀戰麽?”

陳誌平再次稽首:“無量壽佛,既是如此,貧道師徒二人就多謝上人抬愛了,這就隨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觀戰。”

走近前去,述律敬發現這是一個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許寬廣,盡夠他們和兩個被說成是道童的旗號兵七個人觀看、活動綽綽有餘了。

從高處看下去,能看到雙木軍前排的人牆後,卻是密密麻麻地排著兩三百架已經拉開弦、箭兜裏裝好了箭矢的弩車。弩車後麵,則擺放著百來架樣子古怪得很的車子,那咱兩個輪子上放了一條粗鐵管的車子後麵,又是數百個用兩個細腳支撐,斜杵於地上徑粗難有兩三寸大的黑色樁子。

遠處,僅這不到半刻時辰的耽擱,回回兵已經前進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掃。正好看到林強雲從他背著一個極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縫製的有一根布帶的發白黃色包內取出一具四寸許長的小銅管,遞給師傅說:“陳道長,用這個千裏眼,你能將戰場上的情況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強雲所背的袋子時,就發現那種看來極厚的粗布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他也沒聽說過現時有何地可織造出這樣的不同凡響的結實布料,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這個一定是人們傳說中的乾坤袋了,不知這個傳說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裝下天地嗎?!不知上人此刻從乾坤袋裏取出的東西又是何種仙家寶物……”

此時,聽到林強雲說出“千裏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驚又喜地脫口大叫:“千裏眼?!天呐……哦……無量壽佛,世間果真有此等法寶?!上人原宥則個,弟子失態了。”

那位叫李青雲的中年文士眼裏閃過一絲不屑,對陳誌平將“千裏眼”地用法說明之後,便從懷中拿出另一具鋼管自朝回回兵處看。

陳誌平按李青雲所教的法子,將鋼管拉長至近七寸左右,直到聽清鋼管發出一下輕微的“嗒”聲,心知這寶物的卡簧已經到了位,這才將鋼管的小端湊到眼睛上往下看去。這一看,陳誌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來。他發現此寶雖然並非其名所說的般能遠望千裏,但卻可以將景物從遠處拉到近前讓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裏雖然沒將心裏話說出口,但他已經確認此物確是具有道家無上妙用的寶貝。從那鋼管小的一頭孔中望出,不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麵貌看得一清二楚,連他們中一個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於衣襟上。

將“千裏眼”往回一點,陳誌平發現在弩車後頭,那些隻架了一根大約五尺長粗鐵管的每架車側,以及斜立於地的小黑樁的邊上都站著幾個雙木軍的戰士。而且,每架怪車邊和樁子旁的人群中,還有一個人的手裏拿著一根……好象是指指頭般粗、依稀冒出縷縷輕煙的棒香。

林強雲喝道:“傳令,先以弩車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後隊射擊,待敵人前進到二十丈內子母炮裝霰彈、小炮發射空爆子窠給我狠狠地打。”

在兩個孩兒旗號兵依林強雲的喝聲打出旗語時,陳誌平明白這兩個孩子哪裏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傳令兵呐。陳誌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裏默念“子母炮、霰彈、小炮、子窠”等聞所未聞的名詞,一麵把手中的千裏眼交給述律敬,歎道:“敬兒,我們師徒都看走眼了,他們是以無上妙法將上人的諭旨傳給其部下,用以指揮軍隊打仗啊。這件道家的法寶你也看看吧,記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給我等師徒二人的學道機會,細心領悟上人的一舉一動,能得到多少修為的助力、能增進多少道基,就看我們師徒是否有何種天分了。敬兒呐,即使我們都領悟不到上人於道行修煉方麵的無上奧妙,起碼回去以後可以給師兄弟們說說在上人這裏的所見所聞,也可以了解符錄派修煉的道法仙術是怎麽回事。”

述律敬恭聲應諾,接過師傅手上的千裏眼,學著師傅的樣子將其舉到眼前。這一看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嘴裏一迭連聲的說:“好寶貝呀……好寶貝……”

下麵,護衛隊的部將們看到旗號兵傳來的局主命令,一連串的吆喝中,戰陣前排的人牆“嘩”地一下往側閃開。

已經走到護衛隊的戰陣前五六十丈,還在一步一步緩慢前進,憋足了氣勢的回回兵們發現,他們正想著是不是已經要吹號起衝鋒的時候,前麵的敵人卻突然逃開了……不,應該說是讓開了一條讓他們可以衝鋒的道路。哎呀,不對,敵人讓開的地方,出現的是數百架瞪著森森魔眼的弩車。自恃有大盾護身的回回士卒們,覺得根本不怕弩車射來的箭矢。他們心中還在暗笑麵前的漢人不知死活,還想像剛才一樣把沒有盾牌防護的人射倒,那不是笑話嗎。

回回兵陣中吹響了衝鋒的號角,胡人士卒們的精神一下子振奮了起來,高呼大叫的吼聲隨著號角吹響而從胡人們的嘴裏發出,腳下不再跺地,而是回憶了步伐開始提速向前衝鋒。

在胡人的號角吹響的同時,護衛隊的一位部將大吼:“全體弩車兵注意,弩車臂槽端頭上仰四分水,全部弩車一次齊射,發完弩箭後立即將弩車拉到後陣。讓出位置給子母炮、小炮的兄弟們開葷。”

這些以獸筋為弦的弩車,它們的射程雖然不是那麽盡如人意,但其發射仰角的調整卻是方便得很,隻需將一根弩槽尾部固定弩臂的插銷抽出,換插到下麵的圓也位置便成。

隻過了片刻,“某某哨弩車的射角已經調好”的報告聲不斷傳來。部將默算出全部弩車都報告完後,立時喝令:“射擊!”

部將待到弩車發出地“嘣嘣嘣”響聲止歇。又是一聲大喝:“快,立即將弩車拉到小炮陣的後麵,行動快點……再快點,不要影響了子母炮的發射。”

兩百多架弩車所射出的三千支弩箭,從高處落到四個衝鋒胡人方陣的後隊中,隻擊倒了不到三百人。這種情況好象是在湧來的人潮中投下了一把數量不多的沙子,隻是打起了一點小小微波,眨眼間就平複了。護衛隊的弩車確實並沒有給回回兵造成多大地殺傷。讓這些胡人以為有了大木盾遮擋,自己就是安全的。敵人根本無法奈何得了自己。但是,胡人們也清楚,如果對方的弩車連續不斷的射擊,每次都殺傷幾百人的放在,他們也是很難承受得起這樣的折損,況且胡人們誰也不願意成為先別人而死的倒黴鬼。因此,這些胡人士兵盡量回憶自己的腳步,隻盼著能快點衝進敵人的方陣裏。他們知道,一旦與個子不如他們高大的敵人進行混戰,不僅沒有弩箭的威脅,還能在戰鬥中利用自己這方身高體大力量超強的優勢,對個子矮小,力量不足的敵人進行毫無顧慮地大肆屠殺。

掏都答雖然是回回軍的總帥,他的心裏也認定了,隻有向什麽都比別人出眾的漢人,自己這些虔誠信奉真主安拉的教徒們才有獲得生命的可能。因為,忽都答很清楚,蒙古人是邪惡的異教徒,他們崇尚的是戰爭與劫掠,完全不符合伊斯蘭和平的教義。邪惡的蒙古人將會被真主安拉審判,他們肯定進不了天堂,而是會被送進火獄。

忽都答確信,除了死亡之外,投降漢人是唯一的出路。即使是先知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也會向真主的信徒們提出這樣的告誡。

此時忽都答靜靜地站立在大營的門邊,對於那些好戰的同伴——其他的幾位天可汗所封的萬戶,也隻能看著他們去送死,隻能在他們走上殘廢的路上報以深深地歎息,隻能無助地大聲誦念:“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忽都答雖然是這支回回軍的總帥,但他隻會製造發石機,哦,又錯了,應該叫“回回砲”,完全不懂得打仗是怎麽回事。而且,他也不敢把自己投降漢人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他害怕,他怕那些同樣是天可法封做萬夫長的幾個同伴會把這件事說出去。萬一要是不小心被邪惡的異教徒——蒙古人——知道了的話,那就會招來天大的災禍,隻怕在這裏所有信奉真主的伊斯蘭教徒都會被殺害,那就全部人都將被投入到火獄裏去受苦受難了。

當然了,今天早上在做完晨禮之後,忽都答曾經以先各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的名義向幾位萬夫長勸說過,叫他們不要出去和漢人打仗,因為這是不符合穆斯林教義的行為。可惜的是,幾位萬夫都都是很凶殘的異教徒,不肯聽從他的勸說,一聽到蒙古人的號角聲就是他們出戰的時候,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五千多原本用於保護他們這些工匠的穆斯林士兵出去戰鬥了。

忽都答眼看著第一批一千多人的戰士去向漢人挑釁,在還沒有接近漢人的時候,就連率領土完整軍隊的一個萬夫長一起,全部被漢人弩車發射的箭矢殺死。除了歎息和誦念“清真言”以外,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現在忽都答看到穆斯林戰士因為帶上了自己做給他們的木盾,沒有受到漢人弩車的傷害。心裏欣喜之餘,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已經準備向漢人投降的原因吧,也可能他的內心深處一直就把邪惡的異教徒看成是伊斯蘭的敵人,現在則進一步把敵人的敵人看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又為前麵的漢人擔心起來。

接下來的戰場變化,出乎忽都答的意外。又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都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漢人射出了弩車上的箭之後,把弩車拉到方陣後麵去了。緊接著,原來擺放在弩車背後的一大排有輪子的古怪東西。突然就發出巨大地響聲,並且噴出了奇怪的白煙。即將攻到漢人方陣的戰士們,好象被無數的巨大鐮刀割過一樣。連人帶盾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下。回回軍的士卒們沒有見過……啊,不對,他們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恐怖的殺人兵器。他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天底下竟然會有一下……僅僅是一下就能把一個人……哦,應該說是一群人—還是不對,要準確地說,是一下子就把一支軍隊,在眨眼地時間裏打得分崩離析,把一支軍隊的戰士一下子就大片、大片地打傷、殺死。

衝在前麵,還沒有被擊中的回回兵士卒們。耳朵裏聽著前片刻還和自己一起高呼狂叫和有氣無力的呻吟;眼睛裏看著眼前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傷而未死的戰友無助地爬動,他們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漸漸縮小暗淡的血跡。他們看著自認為可以保護自己安全的大木盾嚇傻了。

漢人軍隊裏發出的轟隆隆響聲停止了,衝在最前麵的回回兵被突如其來地打擊震撼得發昏也收住腳步停下。衝在後麵的回回兵雖然被驚天動地地炮聲把吼叫嚇回肚子裏去,但他們的腳步卻沒能及時的收住,帶著慣性的衝力把前麵的好些同伴撞得摔趴於地上,在原有的號叫呻吟聲中又添加了幾許被踩者的尖叫。好不容易才收住腳步的回回士卒們,看了前麵的景況後,呆呆傻傻地站著,腦子裏的思想忽然間被一個唧筒給抽空了,不動不彈,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就是踩到了活人、屍體也絲毫沒有發覺這樣站得十分辛苦,完全無視者那種急於脫身以求活命的掙紮。

遠遠的,在大營裏或者站高高的了望台上負責觀察情況並起到報警作用的了望兵們,以及躲到柵牆的縫隙間往外看,還有跟著忽都答到營門邊探出頭來觀看戰鬥情況的回回工匠們,全都驚呆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出,漢人的這種兵器竟然會有這麽厲害,比他們最拿手製作的、威力無比巨大的發石機——回回砲還厲害幾倍,幾十倍,也許,甚至,厲害得超過一百倍都有可能。

“偉大的真主安拉,無所不知的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訓試他的信徒:不能讓我們的穆斯林再去送死了!”忽都答此時沒辦法再保持沉默,他沒辦法保持表麵上的無動於衷,再耽誤下支的話,那些還沒死掉的幾千穆斯林教徒將會被漢人殺得一個不剩。

忽都答匆匆的把已經準備好放在一旁的一麵白旗拿到手上,向身邊還在誦念“清真言”的人們吩咐說:“你們就留在這裏哪兒也不要去,等我到對方的陣前找漢人的大‘異密’,很快就會回來的。”

走出幾步,忽都答在轟隆隆的響聲中發現不對,回頭一看,身後竟然跟來了很多人。他不由得急道:“真主看著我們,告辭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與我同在,安拉會保佑我們所有人平安的,大家放心吧。你們千萬不要跟來,人去多了會引起漢人的誤會,那就什麽話也說不成了。”

雖然忽都答這麽說了,但還是有五個身材極高大,力氣超乎常人的鐵匠跟了過來。這幾個人任憑忽都答怎麽說,他們隻衝這位萬戶大人憨厚地笑笑,說什麽都不肯回去。忽都答對他們毫無辦法,隻好向這幾個鐵匠狠狠地瞪了一眼,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衝鋒的回回兵呆站在原地過了好久、好久,就在忽都答打著白旗走出營門不到五十丈的時候,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這些傻站著的回回兵們有了動作。

前排的人如見鬼魅似的拚命想向後退,他們急著要離開這有如火獄般的場地,他們一部分人閉上眼睛,另一總分人無意識地將手中還沒掉落的大盾片舉到眼前遮擋住視線。人們都不想再看,人們再也不願意多看一眼這樣殘酷的殺戮場麵。

前麵的一動,後排的回回兵也醒過神來了,不知道是什麽人突然發出一聲真衝天際地號叫。長長的、扶搖直上的叫號聲驚起了所有已經清醒,或者還沉浸在震撼中的人。在一片“嗆啷”、“砰噗”聲中,回回兵丟下所有能丟棄、會妨礙逃跑的物事。轉向拔腳就逃,狂奔逃命地速度無與倫比,極有可能是他們這一生中的最高紀錄,便可能的是。這些人恐怕終其一生都沒法打破由他們自己創造的快跑速度了。

忽都答高舉著表示投降地白旗,一邊高聲喝叫失了魂般往回逃跑的回回戰士,一邊努力穿越埋頭狂奔地人流。艱難地左彎右拐行走。好在那五個高大威猛地鐵匠在回回兵們衝近的時候就把他護在中間。這才讓忽都答不至於被頻頻回頭的回回兵衝倒踩死。

林強雲在忽都答打了白旗出營的第一時間,就從千裏眼中看到了,他立即下令子母炮、小炮停止射擊。若非如此前來衝陣的幾千回回後還不給打得性起的炮手們全殺光。即便如此,能夠逃回去的回回兵也隻有一半左右,白白在戰場上留下兩千多具白衣白袍的回回屍體。

林強雲很爽快地見了忽都答,答應接受回回兵的投降,要求忽都答約束所有的回回兵和工匠收集他們的兵器,靜待處理。臨行前林強雲向他們保證生命財產安全,然後好方安慰了幾句便匆匆走了。這裏隻留下一軍護衛隊和一萬多民夫,負責收繳回回軍大營裏的兵器和所有物資。

蒙古漢軍的兩個大營現在很平靜,一部分兵卒被史天福、劉添琳派到小清河邊搬運糧食。說起來也讓人好笑,這些糧食原本是他們帶來的,前幾天被護衛隊的水戰隊截留在小清河西岸,現在成為護衛隊戰利品的糧食,反過來是由於投降才得以回到他們的手上用以飽肚。若非護衛隊的官長——那位衛襄衛大人出於同情心,按每人每天五合給付度支,隻怕他們現時隻能吃到兩合半的糧食。而且這種情況一直要維持到投降的人全部給甄別出聰愚好歹、分配整編後方能過上正常吃飽肚子的生活了。

這事用根據地的上層高官們的話說,這是因為:

首先,必須讓這些降兵降將們先感受一下,隻有一點糧食吊命,吃又吃不飽,一時半會又餓不死的滋味是怎麽樣的。

其次,先將降兵降將們餓上幾天,讓他們中的歹人身體虛弱得沒了力氣來反抗接下來要進行的甄審判決,既省下大量的糧食用於將養降兵中的好人,又省得到時候那些蒙古人帳下為非作歹的壞蛋出手傷人。

最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現在正逢亂世,整個蒙古人的占領區基本上都是政體混亂,蒙古人隻會屠殺搶掠,根本不思生產。糧食這樣重要的戰爭、生活物資,能省一點是一點,絕不能隨隨便便就這麽浪費掉。

衛襄這時候被林強雲央請帶了五哨護衛隊到小清河邊,負責少一點兩個蒙古漢軍的總人數,按人頭分發蒙古漢軍們當天應該領受的糧食。別看這麽簡單的少一點與分發,說起來這可是件苦差事呐。林強雲和陳君華兩位最高統帥都對他交代過,對所有投降的人員,無論他們的個子大小、身體好壞,隻能三日領一次糧,決不可多給,以防生變。

…………

三時大好,人的心情也是因為打了一場漂亮地殲滅戰而更加的好上加好。

林強雲和陳君華在處理蒙古五族聯軍的投降事宜後,馬不停蹄地回到鄒平縣城內,躲進縣衙大廳裏埋頭盤算商量手頭能用的所有兵力。

現在的情勢已經明朗,蒙古大軍全部南下滅金,在他們占領區的腹地基本是個空殼子,估計總共各地的守軍不過六七十萬人,而且這些軍隊全是以漢軍為主,輔以契丹軍、女真軍。以陳君華和林強雲對護衛隊這兩次和蒙古軍作戰的經驗來看,留守的蒙古軍隊實在是沒有什麽戰鬥力,僅就現有的六萬左右護衛隊,橫掃整個北部中國。特別是這次完勝的一仗打下來,護衛隊獲得了純種蒙古戰馬將近三萬匹,足可再組建一支萬人左右的騎兵隊伍,即使現在把騎馬的人都配以馬匹,也能讓三萬步兵幾倍的提高機動行軍能力。

可是,陳君華和林強雲兩個都十分清楚,看似有六萬人的護衛隊,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的充其量隻得兩成左右。要以兩萬人去和幾十倍的敵人相搏,即使是有數百架子母炮,有上千架小炮這種利器,也還不敢打保票能夠縱橫天下。

林強雲苦惱得連連拍擊自己的腦袋,呻吟著說:“君華叔,君華叔哎!華北平原,我們的華北平原……我們中華民族的搖籃啊!就這樣眼看著能收複到自己的手裏,卻因為我們的兵力太少而白白地又錯失了一次良機,這叫我怎麽甘心呐!這可怎麽辦,我們應該怎麽辦好啊?”

陳君華連連地“唉”了兩聲,一副想要說話的樣子,待林強雲眼巴巴地等他說出什麽好主意的時候,卻又搖了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垂首不出一聲。

林強雲一時氣結,隻好傻乎乎地又坐回原位,手托下巴皺起眉頭苦苦尋思。

不多一會,林強雲右拳一擊左掌,恨聲道:“哎喲,頭好痛啊,這叫什麽事呐。不管了,按我們的原定計劃,先派兵去將濟南、東平兩府,連同泰、兗、滕、邳、沂、海這六州一並取下再說。至於北清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那些地方麽,現在一時間是沒辦法了的。等著吧,等我有了強大的軍力時,再去從蒙古韃子的手中奪來就是。”

看看陳君華還是垂著頭沒有答話,林強雲一擊桌子喝道:“來人。”

盤國柱應聲而入:“國柱在,恭候局主吩咐。”

林強雲:“傳令,立即通傳護衛隊各軍部將,讓他們把手頭的事情交給副將處理,在一個時辰內全體將軍必須到達此地議事。”

盤國柱走了以後,陳君華這才抬起頭來。

林強雲看到君華叔麵無表情的樣子,心裏直在埋怨,忽然見到叔的眼裏露出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氣道:“叔啊,你是成心要讓小侄出乖露醜的,是麽!”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7
卷十 第九章

河北東路的清河,宋太祖黃袍加身從柴家孤兒寡婦手裏奪得江山之前,稱為乾寧軍。這裏一直到太宗皇帝將當皇帝的哥哥弄死自己坐上寶座之前,都是沿用這個名稱。後來,於太平興國四年(979年),搶了兄長帝位來坐的趙炅——本名匡義,又叫趙光義,大概是覺得這個名稱不好罷,便改成現在的清州了。金國的女真人占了大宋朝的半個江山後,這些野蠻的韃子除了會騎馬打仗、殺人搶掠之外,如何能知道應該怎麽理政。所以在女真的占領區內,除了堅決將他們的奴隸製保存下來以外,其餘的一切依舊,清州也還是依宋例叫做清州,直到比女真人更野蠻、更會打仗的蒙古人來將大半個北中國搶占去,也還是叫做清州。

清州趙宋朝南渡之前該管的地麵,隻是禦河的北端到作為界河的白溝河這一段的黃河北流河道,連兩岸往外各三十至六十裏不等的狹長地塊。到了金人占去此地之後,把滄州北部的大塊也劃歸清州,總算讓這個州有點州的樣子了。

現在,因為黃河在百多年前改道,原先黃河北流的入海口到潞水、巨馬河交匯處這一百五十多裏,也即是早先宋遼的界河,它的河道變得小了很多。不過,少了黃河帶來的大量泥沙,這條河的水清澈了不少,有些河麵寬,水較淺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數尺深的水裏遊魚呢。

這一段河道的南岸,大宋朝為了遼國的契丹人南下攻掠,曾建了十七個屯戍守的堅寨。時過境遷,現時隻餘當初金人南下時,守將放棄抵抗投降的直沽寨還保留下來。其餘的十六個可以屯兵三千以上的,包括能駐兵萬人的泥沽寨、雙港寨、玉女寨、小南河寨等防邊的大寨子全部被金人付之一炬,燒得片瓦無存了。

直沽寨位於潞水、巨馬河與禦河的交匯處南岸,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東扼海路入河上通中都。西阻船行巨馬河,西南控製住禦河主航道,是個極為敏感的戰略要地。這麽重要的地方。就連完全不通水戰的蒙古人,也在此寨放了兩千漢軍駐守。

二月二十九日卯時正末之間,一個瘦骨伶仃穿了百孔千瘡破皮袍的人走出睡房。早上的晨風吹來涼涼的,讓長期空著肚子的人覺得有點寒意。他縮了縮頭,抬首望天正想說些什麽,猛然間鼻子發癢,張大嘴“啊……啊……啊……”地叫了三聲。“哈去……哈去……哈去……”一連串打了三個長長噴嚏。此人擦了一把噴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滿懷疑惑地自語道:“怪事,如今老子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光杆一個。認識我直狗剩的人連部下的兵卒在內,也僅有不到兩百個人,誰還會在背後念叼我這樣的奴隸呢?”

正說話間,鼻孔再次發癢,又是一個噴嚏打出。這下他沒提防,痛苦地彎下腰一手捂住喉嚨,一手按住腹部。一張臉被憋得變成醬紫色,好半天才回過氣來。

“吃沒得吃,穿沒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頂頭風,屋漏又遭連夜雨’,這日子還怎麽過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運氣怕是不怎麽好,到寨牆上去值守時,得吩咐我的手們對來往的大小船隻不要太多留難,按例收了過關錢便立即放行,千萬別惹惱了從水路行走的什麽達官貴人。以免引來橫禍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將話說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內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幾個大口的樸刀,匆匆朝寨牆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牆半坡,一個同樣是隻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裏慌張的正欲從牆上走下,見到官長來了,不由呼出一口長氣,向百夫長叫道:“直大人。快點上來,大河裏行來了幾百條……不,是幾千條好大好大的船,馬上就要到我們的關卡前了。”

幾百、幾千條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頭有點發懵,見到稍大點地水浪都會害怕的蒙古人,這回搶到船不燒掉了,他們轉了性不成,他們什麽時候弄到了那麽多的大船了?不可能肯定是這個兵卒看錯了。

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牆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長脖子往東看。直狗剩扒開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是有幾百以至幾千條大船啊。

裏許外的大河麵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隻大張開高掛的竹帆,乘著東南風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還算可以,能看到這些船上插了很多紅的、黃的、白的各色旗幟。還有一點讓直狗剩覺得大為奇怪,那就是每條船上都有一道或濃或淡的黑煙,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裏有什麽妖物帶了它的小妖化風而來,令人看著有點心驚膽戰的不妙感覺。

直狗剩向那跟回家牆的士卒急叫:“你快去把這裏的事向劉大人稟報,就說大河上有很多很多、好大好大的船趄我們駛來了,請劉大人來看看這些船是何來路。”

來船的速度相當不慢,比起以往看到過的大小船快了很多,不消多少時間就接近到五六十丈。所有的人全都有看得發呆,兩條共有三層的最大樓船長達二十多近三十丈,怕是能載三四萬斛貨物。其餘的五六條兩層小樓船倒是有在這裏見過,估摸著是五千至一萬斛左右的載貨時。另外那些更小的也是有一二千斛上下,有人認得是水軍所用的海鶻戰船。

“天啊,好大的戰船呐!”

“看看大船上的人,還有馬……啊喲喂,刀槍如林呐……快看,他們有好多弓弩……哈,是軍隊,好威風的軍隊啊!”

“嘿喲,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穿得這麽漂亮、整齊的軍隊,嘖嘖嘖……真是神氣得很啊,紅邊的露袖藍上衣,白袍子飄飄,喲。白袍內裏還穿得有袴呐,外麵的灰襪套到膝頭上……唉,他們可穿得真是暖和。這連頭上的遮陽笠也平平整整的好看得緊啊。”

“哎呀,他們是大汗的派來的水軍麽,有沒有人認得字,快來看看那些繡了一朵白雲的大旗上寫的是什麽啊?”

直狗剩這話一出口,百把人全部啞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一個人出聲。是啊。誰認得字,快點看看那大旗上寫的是什麽,也好知道這幾千條大船是什麽人。是那一位將軍帶來這裏的呀。

讓直狗剩和他的部下兵卒們喪氣的是,他們這近百人中竟然沒有一個識字的,別說是那些大旗上繡得彎彎曲曲的篆書了,就是現時大宋朝與金國通用、寫得方方正正的普通漢字也沒人認識幾個啊。

“嗬,好大的船,好多彩旗,好威風、好漂亮、好雄壯的軍伍!喂。狗剩,這些大船是哪位大人率領的,他們船上的旗號有否表明官長姓什麽,他們是否要到我們的碼頭上歇腳?”

聽了問出的這些話,直狗剩就知道剛到城頭上的上官、姓劉的千夫長也和自己這些人一樣不識字。他對千夫長躬了下腰,苦著臉說:“大人,我們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認得。”

“哎呀!你們也不認得船隊上的旗號,不知道……咦!他們果然是要到我們這裏來的,哎喲。我們寨裏本就沒有多少糧食,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萬一率軍到此地將軍要將我們的存糧征了去,叫寨子內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裏吃什麽?這下可慘嘍……這……這可怎麽是好?!”千夫長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船隊,注意到其中有幾條船離開大隊朝這裏駛來,不由得頓腳急道:“那……你們在這裏站著發呆幹什麽,還不趕緊下去碼頭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點去碼頭,若是遲了,別說是你們這些人,便連老子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快點,你們先下去,我去將其他的兵卒們也叫到寨門邊列隊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長的話說得吃一驚,若是果真因為迎接遲了,而惹怒帶了大隊水軍船隻來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這些奴隸兵皮肉吃點小苦頭那是家常便飯,被打得皮開肉綻還則罷了,弄得不好的話連吃飯的家夥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們趕快下去,到碼頭上迎接這些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帶領的水軍船隊。在百夫長一迭連聲的催促下,這段時間每天總算還有五合粟米為糧的士兵們動作還迅速,很快就開啟了寨門來到碼頭上排好隊伸長脖子靜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氣力對手下的兵卒們大聲說:“兒郎們,拿出點精神來,讓至此的官長們知道我等很認真值守的,說不定官長們一高興,會多留點糧食讓我等多吃幾勺粥。”

此時,五條海鶻戰船已經降下船帆來到直沽寨關下,這些船兩側有如蜈蚣腳爪般的十八支大槳動作整齊的一起一落地在水裏劃動,朝北寨門外的檢察、收稅碼頭駛過來。

片刻後,五條海鶻船靠上了碼頭,直狗剩的話讓正跳到碼頭上的一位官長聽到了,大步行將過來,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說得不錯。本將軍聽了你的話很高興,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弟兄。告訴本將軍,你叫什麽名,現時在軍中任何職份?”

“稟報將軍,小的姓直,名喚‘狗剩’,是這直沽寨駐守軍兵的百夫長。”直狗剩能得這位威風凜凜的將軍誇獎,心裏喜滋滋,這位嘴有點碎的百夫長半是討好半是辛酸地說:“不怕將軍笑話,我這名字很難聽。不過,聽老輩人講,這名字是我那早死的老爹,在小的出生後請村裏一個年紀最大的祖叔公起的,說是起了個被狗吃剩下的名字,能活得長久些,很可能被爹娘不費什麽力就帶大了,好養。不敢再起我哥哥叫‘大碗’那樣容易打壞的名字,爹娘將他好不容易才帶到三歲,不料卻在過完三歲生日的時候得了病,一下子就死了……”

“哎呀,狗剩,你給官長說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幹什麽呢。還不請這些官長們進寨裏歇息,喝口水解解乏去。”千夫長匆匆來到近前,聽得屬下的百夫長對著一個高大雄壯。像是這一隊正下船軍伍長官的人叨嘮,知道他嘴碎的千夫長,生怕這人說話不牢靠,給自己這裏惹來什麽麻煩,便急急出場將話頭岔開。

千夫長劉大人喘籲籲地跑到將軍麵前,先按蒙古人的樣子行了個擊胸禮,想想來的人明顯和自己不一樣。似乎是契丹族的將軍,便又拱手彎腰作揖道:“將軍大人,這就請到寨內歇息一回。有何要事盡管吩咐小的去做。”

這位將軍正是護衛隊部將李叔臨,看著眼前一個個骨瘦如柴,有氣無力,連站在地上不動都東倒西歪地士兵,眼裏流露出的神色十分複雜。暗自歎息一聲:“唉,為蒙古人打仗的兵卒都成了這樣,不用看也可以想見他們治下的百姓是困苦到什麽程度了。”

李叔臨對千夫長問道:“這位又是姓甚名誰。在此直沽寨所任何職,這裏最大的官長又是何人?仔細給大將軍報上來。”

“稟報將軍,小的劉長福,現時正是這個直沽寨最高官長千夫長,此地原有奴隸兵兩個千人隊守寨,共一千五百三十二人。現在……現在因糧食太缺,去年讓原來的蒙古官長殺了幾個,後來又得病、缺糧餓死一些,目下還有一千一百二十人……”

“哦,你就是這裏最大的官長,此地並沒有蒙古人的官長在這裏麽?糧食倒不是問題,這不,我們船上正運來一些,稍時搬下船來就可以先讓你們支撐一段時間。”李叔臨信手往背後下船的護衛隊一指,猛然想到什麽又問道:“耶,你剛才說什麽,奴隸兵?”

劉長福:“回稟將軍。我們這裏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隸兵,至於沒有蒙古官長的事,是……是這樣的,去年因為大汗要去打金國,把所有的蒙古官長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軍隊裏去了,因此隻有十個蒙古官長留下來管我們。三天前,有個蒙古官長帶了一個工匠營地細作到這裏以後,這個蒙古官長就他那個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並無蒙古官長。據說,這兩個人從山東東路的叛逆那裏偷到了一件叫做什麽……哦,對了,是名為‘雷火箭’的寶貝,要趕回中都去,向他們的四路工匠都總管候大人獻功請賞。隻因那寶貝‘雷火箭’關係十分重大,這裏的十位蒙古官長昨天全部坐船護送那兩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這裏最大的奴隸官長了……”

“哎呀,我們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還被蒙古韃子的細作送出了根據地,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還好,還好,韃子的細作昨天才將雷火箭送走,他們的工匠都總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麽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兩天時間內,破解出局主這位天師道上人用仙家密法製出的雷火箭。天幸之餘,揮手打斷劉長福的話道:”好,這事本將軍清楚了。劉長福聽著,大帥有令,命你在一個時辰內選出一百個最精壯的人,跟大帥一起隨船趕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負責與沿河各寨守軍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衛由本將軍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劃歸本將軍部下統帶。劉千夫長,時間不多,軍令如山,誤了大帥到中都的時間可是要處斬的。快去準備吧。”

劉長福走了以後,李叔臨對百夫長道:“直狗剩,你現時立即回去寨內,將所有兵卒都帶到碼頭上來手動糧食到寨內。今天開始,你們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糧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剛應了聲“是”,正欲待轉向進寨時,卻見他身體左右搖晃了幾下,一個站立不穩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站成兩排的奴隸兵一見之下,哄地一下圍到百夫長身邊,嘴裏一迭聲的呼叫:

“直大人……”

“百夫長,醒醒……”

“狗剩大哥,你可不能在這時候丟下我們呐……”

事出意外,李叔臨也不知這直狗剩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但從這上百人都對其關心的情況來看,此人甚得這些人的心。李叔臨忙排開眾人,喝道:“不要驚慌。讓本將軍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看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小兵語聲帶著嗚咽說:“將軍大人,狗剩大哥是個好人,請您救救他吧。”

“你倒是給我說說,這位百夫長是怎麽樣的一個好人。”

小兵道:“狗剩大哥從不欺負我們這些手下,吃的也是和我們一樣每日隻有幾碗粥,不肯多喝一口。有時甚至還將自己的飲食省下給生了病的人吃。他這病就是因為吃得太少,餓昏的……”

李叔臨一聽小兵的話。再看清直狗剩的臉色,馬上就明白這是什麽病症,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對這些兵卒們喝了聲:“快去取一碗滾水來。再不進行救治此人會沒命的。”

小兵正想走時,卻停下問道:“將軍,我們這裏一時沒滾水,冷水可以嗎?”

“幹淨的冷水也行,快去取來。”李叔臨說著,從腰間的布囊中取出兩粒彩紙包的糖果,拿在手上掂了掂。眼睛一掃下看到不遠處有塊小木板。便叫人將木板取來,將彩紙剝開放於板上,用防身的小刀把兩粒糖果打碎。接過小兵送到麵前的小缺口的破碗,小心地把全部碎糖掃入碗中。過了好一會,待到碗內的硬糖全部溶化了,方將碗裏的糖水灌入直狗剩嘴裏。

人們靜靜的看著李叔臨救治他們的百夫長,每個人的眼裏都是感激之色。

不過十數息的時間,地上躺著的直狗剩發聲了:“啊喲,好香……好甜,剛才你們給我吃下了什麽?”

李叔臨見他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且又清醒能夠說話,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經好了,丟下一句“甭管吃了什麽,快去辦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臨直到戰船邊,吩咐承德的五哨護衛隊立即先把已經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牆上安好,並接手直沽寨的守衛事宜。又下令再往碼頭上多卸下一些糧食,然後匆匆招來一條小哨船。駛出碼頭朝停在河中十多丈處的大海舶劃去。

李叔臨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帶了五條海鶻戰船和五哨護衛隊,來到這條河上的每一個要衝之地時,他還認為再怎麽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幾十枚子窠,令得守軍破膽後,才可以將直沽寨奪下。

可他們還沒前進到碼頭上,就看到這裏的守軍竟然排好隊來迎接自己了,虧得他想將船駛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準確一點,既能將寨門轟開又不損壞這裏還要使用的寨牆,才沒有浪費局主的銀錢。

這次局主親自出馬,帶了水戰隊與十軍護衛隊從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計劃是要在奪取了這個緊扼四河交匯處的要塞後,再以五哨護衛隊來守住萬一的退路。

沒成想,現在連兵器也沒用上就奪下這個扼守住四河交匯處的要塞,還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隸兵。

按李叔臨自己的想法,多出了這一千餘的奴隸兵,若是讓他們就這樣胡裏糊塗的留在此地,應該也可以省下兩三哨的兵力,增加對中都城攻擊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沒有對這些奴隸兵說明真相,一旦有起事來時,萬一這些奴隸兵們還是認死了不算,還害得進取中都的護衛隊大軍的退路也丟失,那才是得不償失的冤枉事呢。

到底應該怎麽辦,李叔臨想來想去都拿不定主意,他覺得還是回去大海舶上問問局主方才放心。此外,他還得把那位劉長福所說被人偷出一枚雷火箭的事稟報上去,以便局主能在取了中都,尋不回那枚雷火箭時好因應對策。

…………

以前——就是在這次北上欲取中都的軍事行動之前,林強雲感到和蒙古仆從軍、韃子兵們打仗很不舒爽,甚至可以說過得相當憋氣。原因無他。一則戰前有各位將軍和參攢給自己出謀劃策,怎麽打,如何打。應該怎麽做才能以最小的損失取得最大的勝利,人們會為自己想得好好的,隻要到時候想清楚了下決心下達命令就是。到了戰場上打起仗來,又有君華叔、各部的將軍帶領護衛隊戰士們拚死拚活地阻攔了,連上到將軍,下到普通戰士。見了自己都無不苦苦相勸,竟然完全把自己這個全軍的最高統帥排除在戰鬥行動之外了。總之,一到打仗的時候。林強雲就覺得自己完全是個遊手閑人,實在是氣悶得很呐。

不過打完了仗後,林強雲才發覺在打仗的那些天裏,自己過得真的是既清閑又愜意啊。反倒是沒打仗,自己有事情做的時候,日子才過真是太辛苦了。別的時候不講。光說上了上海舶的這些天吧,又要自己動手去做,還得動嘴向二十多個人解說。

本來帶著徒弟,自己動手做出喜歡做的物事,這是林強雲的最愛,也是他幹得最起勁地活計。但是,這次卻完全不同了,這些事情做起來讓此時的林強雲有點窮於應付、以至弄得他心煩氣燥了。主要的原因,就是這次他所帶的徒弟人多,而且年紀又大小不一。小徒弟、大徒弟和老徒弟中,從最小僅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算起,一直到已經年近六十的司馬景班,各種年紀的人都有。對徒弟們講說得口幹舌燥還則罷了,最頭痛的就是,差不多有一多半平日裏看來機敏精明、頭腦靈活的人,對自己所講的事物問題不能很快理解。而且好長時間都弄不明白。往往才給這幾個人講說清楚了,那邊又來人向這位小師傅請教;今天、昨天的才講完,徒弟們似懂非懂地離開後,不多一會又有人來問起前幾天所講的事物。這樣的嘴說手動不停的講話,累得他連氣都差點喘不過來。

最令林強雲氣悶的是,他已經開了個頭必須做出讓徒弟們看的實樣,卻因為打打停的沒時間,三四天了,也沒做出哪怕一個最簡單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強雲還一直埋怨自己怎麽會那麽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個人來做徒弟。但埋怨歸埋怨。事情總還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麽做以外,包括吳炎和司馬景班在內的這些人中,還真沒一個能馬上幫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強雲常常懊惱得連連敲頭,沒辦法啊,誰叫自己為了打仗,幾乎把根據地裏積存的所有銀錢和糧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辦法掙到大筆銀錢,趕緊派人到江南去購進糧食運回根據地的話,說不定接下來的裏子會很難過。

想想也是呐,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好不容易積攢下一億九千餘萬貫銀錢,還有三百多萬石糧食,就是因為自己要對付斡陳那顏的大軍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為嚴重的是,護衛隊、水戰隊賴以無往而不勝的火藥硬原材料竟然已經用完了,特別是最最重要的、用於配製爆炸威力巨大橫硝的主料雄黃與硝石,整個根據地內竟然連百斤還不到。就是銅、鐵等物資,倉庫裏也隻還有少量庫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沒什麽蒙古兵駐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萬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萬強壯的奴隸精工,十二萬分的心動之下,一時發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進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強雲和陳君華回到縣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訴他們泉州、溫州、廣州三地的十四家雙木船廠,製造出來的五艘二萬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戰艦和五百艘海鶻戰船全部完工,並招募到足夠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經到達膠西碼頭待命。

林強雲和陳君華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將以上的軍官到鄒平縣衙議事,由於已經把斡陳那顏的二十萬大軍全部消滅,兩人在一百多將軍的麵前,當眾頒下了兩道命令。

其一,要是最短的時間內占領禦河東岸到黃河北岸的山東兩路全境,以及大名府路全部,南京路的曹州一部、單州、徐州一部。這個戰役由山東製式軍都統陳君華全盤負責。

第二,在山東一地盡量征募到足夠的貨船,以兩艘海舶為主,配以五艘五千斛的戰艦,再加上兩百艘海鶻戰船,運載十軍護衛隊和一軍子母炮隊,及二十架大雷神從渤海北上,直取中都城。打下中都後將韃子的所有工匠及工匠營的奴隸全數擄回根據地。

林強雲和陳君華一樣,原本以為現時自己有這樣的能力奪得中都這個大城,即使攻下來兵力不夠沒法守,也可以將數萬工匠和二十多萬強勞力弄到根據地。沒想到打得好好的算盤,被次日吳炎、司馬景班等人帶來的張國明一封信給弄亂了。

張國明的信並非向林強雲等人祝賀消滅蒙古韃子二十萬大軍,而是向林強雲、陳君華兩位提出警告:這次與入侵地蒙古韃子大戰,根據地的各個兵器作坊、火藥子窠作坊等全力以赴生產,已經把積存的鐵料、火藥等材料全部用完。已經製成的各種子窠等,算來要再進行一次同樣規模的大戰是絕對不敷應用的。張國明還有一點極為憂慮的是,根據地官府裏的銀錢,也因為度支給新到的五百多艘戰船、戰艦、海舶,被提領一空。現時官府所有的銀錢僅餘一百三十萬貫左右,除了留下一百萬貫度支新占領地區的財富,其餘的三十多萬貫全部拿出去,隻夠買到部分目前急需的材料。張國明鄭重地提請兩位上官,必須早做打算了。

林強雲看到信的時候,陳君華的三十軍騎了馬的護衛隊,兩軍輕騎、武誠不慚的鐵甲騎兵及五十架戰車都已經出發了。陳君華的大軍分為兩路,一路由陳君華自領,帶了鐵甲軍、兩軍輕騎、二十五哨護衛隊和五十架戰車直撲濟南府,再從濟南分兵,一隊取東平,赴濟州、滕州再直落邳州,拿下位於承縣的大鐵治利國監後,再取漣水消滅李蜂頭的殘餘。手機輕鬆閱讀:wαp..cn整理

第二路由張承祖率一軍護衛隊和五哨小炮隊。從鄒平出發過章後、穿越丘陵山區奪占另一個大鐵冶萊蕪監。

另外,為了配合搶占山東兩路和大名府路這麽大的一片地盤,五百艘海鶻戰船,也載上了二十軍護衛隊分兩路出去。一路水軍從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鎖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軍南下到淮南東路的黃河,從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衛州禦河口,然後分兵盡量封鎖這一段河麵。

此外,護衛隊硬探營和雙木特務營的硬探、特務、細作,凡是在這一片地區的人都已經傳令。要他們開始行動,除探清有關的消息外。也動手誅殺當地有勢力並有大惡的漢奸、大的兼並之家、惡霸等。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要改變計劃已經來不及了,林強雲也就索性按原定計劃進行。隻是臨時增加了一點事情,那就是要吳炎和司馬景班兩人帶著他們隨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進去攻擊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給他們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來教授。

回想起吳炎、司馬景班第一天來到海舶上講說時的情況。林強雲臉上出現了一副很無奈的麵色。

那天,樹在海舶上的議事廳裏,正與十多位北上的部將商談此去中都的戰事時,親衛來報:“稟報局主,吳管事、司馬管事已經到船上了。”

“哦。快請他們進來。”林強雲對進來通報的親衛說,一邊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對廳內的眾人道:“各位,稍坐一時,小子去拿些物事,馬上就出來。”

林強雲走回大廳,做了個手勢叫站起身的吳炎、司馬景班坐下,笑嗬嗬地說:“坐下,坐下,有幾樣物事要兩位和你們的徒弟們做,若是做得好時,可以將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孫的銀錢大大地撈到我們根據地來,更能使我們的‘齊魯紙鈔’在大宋進地境上將朝廷的會子擠得沒處安身。”

林強雲讓親衛們將圓桌搬到廳中,把眾人招呼到桌邊坐下,

林強雲看著吳炎、司馬景班問:“我們上次做裝甲車還剩下的那些小條小塊的木料應該還在,不會丟掉吧?”

司馬景班奇道:“東主上次吩咐後。老頭兒就已經叫人收集起來了,小塊的鐵木倒是全部還在。卻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麽,令人好生不解。這次我也帶了一些小塊的鐵木,就是想問清楚用來做什麽的。”

“哦,帶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過了。”林強雲取出一疊圖,抽出一張放於桌上笑道說:“你們來看,這是放大了十倍的圖紙。喏,這一端畫的物事名為‘蛤蟆子’,另大半邊畫的一大一小兩種葫蘆狀的薄片、一根細杆、一個空心圓柱,做好後把它們組裝用鉚釘釘合起來後,則是‘鏈條’。不要看我將圖畫成這麽大,看清楚上麵寫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來時隻有三分長、分六寬、一分厚,小得緊呐。就是這兩種葫蘆形薄片,你們看,這裏標出來地也是僅有七分長三分五大,厚度則是四厘。”

又抽出一張圖,林強雲指點著說:“再看這個,我們將此厚圓板開出兩個小槽,裝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細鋼絲作彈簧將其頂起翹出露頭,外頭套上這樣的齒圈,就成了兩個爪身藏於內部地棘爪。看好了,這個圈外麵的三十六個齒是專門鉤掛‘鏈條’的,內圈的二十五個平齒,則用於頂住‘蛤蟆子’,這一百蓋上一塊封口的圓片,就成了一個隻能單向轉動的小棘輪。”

“另外,這裏還有三角架、鏈盤、把手、前叉、輪子、車軸、踏腳板等等……”林強雲把手上的圖紙一張張放到桌上,嘴裏一樣樣地講說:“所有這些,除了鏈條中的葫蘆形的薄片是用鋼料製成的外,其餘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鐵還硬的細小鐵木廢料來做的物事。”

吳炎做過裝甲車後,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與目前所用的各種工具有得比,要做出這樣細小的零件來實在是沒那麽容易。再看清圖紙上標明的數量後,不由怪叫道:“師傅呀,你想累死我們鐵工場的弟子麽,恁般小的物事合起來要做出數萬個,叫我們怎麽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這次我們鐵工門的人是鐵定被師傅你害死了!師傅,實話告訴你,沒有合用的工具,我們是沒法將這些物事做出來的。”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8
卷十 第十章

“嗬嗬,師傅叫你做東西,怎麽會不給你們合用的工具呢。

”林強雲笑嘻嘻地掃了吳炎一眼,不緊不慢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身側茶幾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對想要開口說話的司馬景班打了個眼色,這才正色說:“前些時日,我已經和瓷窯的那些師傅們一起,用好幾種篩過的硬砂與泥上混合,燒出了好多大小、厚薄和樣子都各不相同、硬度不一的‘砂輪’。前些天你們來的時候,不是一起帶上了十多個由你打出的一根曲軸,並在兩端銼了螺紋加上螺母、大墊片,再交由司馬大叔做出可以用腳踩的木架子麽。告訴你吳炎吧,那就是專用於裝上砂輪打磨鋼鐵件的砂輪機。有了這些砂輪機,我們完全可以用砂輪將所需要的這些東西打磨出來。吳炎,你的鐵工場裏留下足夠的人手外,還能抽出多少人來做這些物事,說說看,讓師傅也好心裏有個底。若是你覺得不想做的話,那就把你的徒孫調一百名出來,師傅讓他們另外成立作坊,專做這些東西。”

吳炎想來想去,這又是一個覺得師傅通天本事的好機會,他如何肯就此白白地放過,但又不願就這樣被師傅三兩句話說得低頭,便耍賴似的向林強雲求告道:“師傅啊弟子不是不願意出力來做這些細小的物事,而是一下子不明白這一點點在的東西到底可以做些什麽用。按師傅所講的。做得好時,可以將河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孫的銀錢大把、大把地撈到我們根據地來,既是這樣,師傅總該告訴弟子這些物事是幹什麽用的吧,它們做出來後是什麽樣子總能和弟子們說一說罷。”

林強雲深知這位老徒弟的脾性,你越是不把事情給他說明白了,他便越是會出死力去做,一旦學會了他想要學的手藝、知道了其中的道理,他就立時變得懶懶地提不起勁頭來,再不把自己這個師傅放在眼裏了。此時便正好利用吳炎的這樣我。斜了眼看了他一下,從挎包裏又拿出一疊紙來。將話頭轉了另一個方向,對司馬景班說:“司馬大叔,你來看看,這些全是木匠做的泛讀,做好了的話也是能賺到不少銀錢花的。”

景班一拿到那疊紙,隻看了麵上的一張就說道:“哦。除了木鳶前、後兩端的兩個小方箱外,其餘全部須得用極薄的胡桐胖木片製成……咦,我的天!東主啊,你圖上畫的是傳說中公輸般祖師爺所製的木鳶麽!?”

“木鳶?傳說中會飛地木鳶!”吳炎一聽這個名詞,蹭地一下竄到司馬景班身邊。一把搶過圖紙細看起來。

林強雲一時沒會過意,目注司馬景班問:“公輸般祖師爺,我怎麽沒有聽過,這又是什麽人來的?請司馬大叔給我們說說好麽。”

景班以為林強雲故做不知,讓自己講出來讓在座的將軍和其他鐵工門的弟子了解自己木匠的祖師爺何許人,借此來提高木工門的地位,心下也覺得高興。便正色環顧了眾人一眼,徐徐說道:“公輸般,也有人叫他公輸班,乃春秋戰國時的一位木、石、泥瓦大匠師,因其是魯國的人,故而俗稱其為魯班……”

林強雲暗道:“原來魯班的名字叫做公輸般,這倒是第一次聽到,多長了一點見識。”

正低頭研究圖紙的吳炎。打斷景班的話,不屑地撇嘴怪聲怪氣地大聲說:“錯了。錯了,公輸般叫做魯班是不假,但會飛的木鳶卻魯班所製,而是墨家的祖師爺墨翟,也就是墨子做出來的。你這司馬老兒可不要貪天功為己有,把如此精巧卻又已經失傳的器物發明攪到你們泥水木匠的祖師爺身上去……”

司馬景班氣道:“胡說……”

牙尖嘴利的吳炎搶過話頭:“一點也不胡說,這些話全是一本《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的書裏簡黑字寫著的,書裏說:‘……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飛)一日而敗。’這就是說墨家祖師爺墨子帶了三百弟子,花去三年時間做出來的木鳶,隻不過僅飛了一天就壞了……若是不信,你司馬老兒可以回去膠西官府的‘藏書苑’,尋了這書來看看就知道了。”

景班嘿嘿一笑,冷然對吳炎說:“別把書搬出來欺我老頭子,《淮南子·齊俗訓》裏也說:‘魯般、墨子以木為鳶而飛之,三日不集。’還有《論衡·儒書篇》引儒書說:‘魯般墨子之巧,刻木為鳶,飛之三日而不集。’這些不也是白簡黑字寫著的麽,我魯班先師如何不是做此木鳶的發明人了?!”

“好了,這事有什麽好爭的,紙上畫的圖樣是我過去做的航……”林強雲一不注意,差點把“航空飛機模型”六個字給說了出來,急急止住即將出口的話語,笑道將底下的兩張紙取到麵上,指著圖形道:“不隻是做出外形像木鳶這麽簡單,你別看此物就僅六、七片極薄的胡桐胖木製成輕飄飄的物事,它可是能在天上飛好些時候的東西呐。你沒見到這木鳶的善還有一個可以旋轉的鐵片竹蜻蜓,另外還有兩根帶雙聯齒輪的小軸、兩根隻一個大齒輪的小軸和一個小傳動室麽,這裏頭卻是又有蹊蹺的。看清楚了,傳動室裏鐵蜻蜓短軸端這個十齒的小齒輪,與它側邊兩根有雙聯齒輪的軸用於綁紮前端牛筋的另一頭,這兩個雙聯齒輪卻是又有講究,小的是傳動齒輪,大的則為止回棘輪;中間這根帶較大齒輪的軸是用於上緊牛筋發條的。整個木鳶做好使用之時,將這木鳶頭上的鐵片竹蜻蜓按住不讓其旋轉,以尾部這裏用一個上緊發條的手柄將牛筋轉緊了,隻須在放手間同時往空中一丟,這整個木鳶便能在天上飛好長一段——唔,做得好的大約能在空中飛行一百來息到兩三百息的時間。一般能飛一裏到二裏左右,最遠的可以飛出四五裏呢。還有,尾部不是另有一片要用膠粘上去的麽,這是和我們的船舵一樣的方向舵,將其粘得正或者做鳶骨時連這塊一起留下時,木鳶放上天就會直飛;而若是將其粘得稍斜一點,這木鳶便在天上轉著圓圈來飛了。”

林強雲講解這木鳶的結構時,不但吳炎、司馬景班和他們的徒弟們聽得聚精會神,連那些部將也是聽得津津有味,整個大廳裏五六十人沒一個發出聲音,隻能聽到他一個人在講說。

林強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繼續說道:“你們都知道,我們這次把那麽多庫存的大動物熟筋腱都用來將到弩車上使用,剪割下來的尾部細牛筋多得堆成了小山,好在我早早就讓木匠師傅和民夫們收起來鑲著以後好用。山東地麵此時又有極多的胡桐胖,光是在此鄒平縣,這次被韃子砍下的就有近千棵,還因為不合用於製作攻城器械,又被氣急敗壞地蒙古兵砍成又短又小的廢料。況且。這種樹做什麽都不大好用,百姓們用它來燒火都嫌不旺,卻正好是做這種小木鳶玩具的好材料。一則,我們可以將這些成了廢料的胡桐胖、細小無用的動物筋腱利用起來,不使其浪費掉。二來麽。把薄板的材料做出後,可分到各家各戶去叫本地的民戶們按圖樣切割成形,也能讓大家賺些油鹽錢。然後再令熟手木匠將其用魚膠粘好,再塗上一層薄漆防潮。隻待裝上竹蜻蜓和細牛筋,試過能飛的用植樹木箱裝好,就能運到江南大宋朝各地去賣了。”

“至於,這些大小齒輪、棘輪,也不用擔心其難做。因為其最大的也僅不到一寸的直徑,厚度隻有半分,隻是小齒輪稍厚些,也就一分餘,完全可以做出衝模用我們的夾板錘衝裁成型,隻須稍用銼刀修整一下毛刺便可以了。裝配成部件的事,可以讓工匠的家人或是工匠們自己帶回家去利用空餘的時間來做,也可以讓一些手巧的女人們去做。我這樣說,大家可都明白了麽。”

大廳裏的人聽到林強雲說可以讓任何人來做這些手工活計,不僅能賺錢貼補家用,還使得家裏的女人、孩子都多學得一門手藝,一時間討論得嗡嗡聲四起。

司馬景班想了想說:“喝,若是此物真能在天上飛上數息以至數十息的時間,倒是不失為一項極新奇的玩具,想必大宋境內的那些大富人家的孩子們見了,拚了命也會買上一具來玩上一玩……嘿嘿,這種物事別說孩子們見了,就是大人見了,也照樣肯花大把銀錢買上一個玩玩過癮。依老漢估算,一個能飛的木鳶大約賣他二十貫錢是不在話下的,那些大富佬有錢人家也買得起。隻不過……”

司馬景班說到這裏欲言又止,片刻後還是苦著臉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的小東主呀,隻不過,你又如何能保證我們做的每一個木鳶都能在天上飛呢?按老漢想來,如此費時費事靈機巧妙的物事,能有一半可以飛就算好的了。若是這樣,那不能飛的一半不就……不就成了廢物麽?”

這種情況林強雲早有對策,不慌不忙地說:“嗬嗬,一半,司馬大叔說得太過容易了,依我過去做此等木鳶的情況來看,做好的一百個木鳶中,能有十個、八個能在天上飛行的就算不錯的了,其他九成以上肯定是飛不起來的。”

這下,不僅司馬景班臉色不好看,連吳炎也急得問出聲:“師傅啊,若是這樣難做的物事,我們還是不做也罷,省得到時候費工費料。還落得個虧了老本……”

“別急,別急,就是不能飛的木鳶,也並非就不可以賣錢,照樣能讓我們賺上一大筆。”林強雲笑得賊兮兮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下嘴才悠然說道:“不會在天上飛的木鳶麽。隻須在其上部中間合適的位置鑽個小孔,另外加上一條數尺長的精麻線,把此物吊在空中,它就又成了另一種雖然不能在天上飛,卻可以被麻線吊著在空中轉著圈走的好玩意。雖然這種轉圈飛行的玩具隻一會子就又要給它上緊扭弦,但是如此新鮮好玩的物事。照樣也能賣出大價錢來。隻不過,此物隻能像萬花筒般,隻賺得到一時的銀錢,剛拿到市麵上去時人們會貪一時的新鮮花大價錢去買,時間一久就也會厭煩了。另外還有一個缺點。這麽容易做的物事,比較容易被人學了去。好在,我們所用的齒輪、棘輪等難做得緊,別人學會了也沒那麽容易做得好。況且,這裏的胡桐胖和細牛筋等材料用完,即使別人也做出同樣的物事來爭利,我們大可放手不再做這等物事,讓別人學去了也沒什麽關係。”

吳炎學了師傅那種賊兮兮的笑容。湊到林強雲麵前問道:“我的好師傅呀,既是你能做出用來玩地木鳶。徒兒也相信這世上確實是可以做出師傅所講能飛的機關了,那師傅何不索性將可以坐人會飛的機關、還有裝上深鼎燒出蒸汽後便能夠載人運貨的車子做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見到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林強雲苦笑:“吳炎呐,載人會飛地機關林某人做不了,汽車也不是那麽容易做的,若是我有足夠的時間,也許在數年內能做出一架馬力不大的汽車來讓大家看看。好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先把目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吧。”

一位叫宋煥章的部將問道:“局主,這些時間外麵一直在傳,說局主將做出一種能縫製衣服的機關,不知此事確否。趁著現時大家在船上都沒什麽事悶得很,能不能請局主也給我們講講呀。”

林強雲苦笑,他現時已經做得差不多的倒也確實是可以用來縫紉衣服,但卻不是縫紉機。而是他曾經為了賺錢而做過的手搖補鞋機。這段時間,林強雲心裏一直埋怨山都,這家夥早早就把事情給他的老婆蔡錦兒講了。誰知那蔡錦兒為了誇耀,又將此事給說了出去。

不過,這倒是給林強雲提了個醒,雖然這種手搖補鞋機縫紉的速度沒有真正的縫紉機那樣快,但若是改裝一下,倒也確實可以當成縫紉機來使用的。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有了既可以車製厚皮革,又能縫紉衣服的機器了麽。在這個時候,誰又敢出麵來指責自己做的東西不三不四呢。

當下,林強雲笑道對部將們說:“能縫製衣服的機關確實是有,而且我已經做出來了,隻是現時因為機關上所用的針還沒做好,所以一時間不能使用,也沒法給大家講。這樣吧,等此行中都的事團體賽,我回到膠西盡快將那種機關上的針做出來,到時候一定讓所有的人都來看看。”

吳炎:“師傅啊,飛天機關和吹氣會走的車子不肯說給我們聽也就罷了,你總得給我們講講這些用鐵木做的小件東西是幹什麽用的吧。隻要師傅說出來了,弟子一定拚了老命將師傅所要的零件按要求做好。怎麽樣?”

林強雲眼睛一瞪,莊容問道:“說話算話?!”

司馬景班“咄”了一聲,撇嘴道:“吳小個子是‘小人一言烏龜可追’,他講的話也可以相信麽?”

吳炎急於得到林強雲的答案,揮動小拳頭向景班進行威脅,臉上笑嘻嘻地對林強雲連連點頭:“師傅,別聽司馬老兒亂講,弟子用三年的工錢來擔保,若是到時候不能按師傅的要求做好這些零件,就讓師傅扣下三年的工錢給那個什麽‘獎賞基金’做本錢,說到做到。”

司馬景班:“連‘發明獎勵基金’也給這吳小個子說成了‘獎賞基金’,瞧瞧他這是什麽樣的掌門人呐。”

林強雲笑道:“好,大家在這裏都聽到了,我這位徒弟用三年的工錢保證,如果他知道了這些小零件是做什麽用的後。一定按我的圖紙上的要求做出全部東西來。吳炎,聽好了,這圖紙上做地東西,全部完全以後,可以組裝成一種叫‘單車’的物事。我們隻要騎在這個單車上麵,僅憑一人之力,就能在比較平整的路上跑得比平常走路快去一倍到一倍半。若是讓我騎了一架這種單車走在平整大路的話,可能像我大哥李青雲般練了武術會輕功的人,都不一定能趕得上我,即便他在某一段路程上能比我快很多,但走的時間和中途長了以後,肯定是我騎這種單車比我大哥走得快。並且,人們騎在單車上,可以和騾、驢一樣在單車上載幾十斤、上百斤,甚至一百多斤的貨物走,速度既快又省力。你說,恁般好用的物事做將出來,能不能讓我們賺上大錢呢?”

聽到這是做如此精巧的機關,吳炎頓時心癢難熬,掉頭就走,嘴裏卻說:“既是如此。本掌門現時便去先做出些來,讓師傅裝好後騎上去給我們看看……”

還是那位宋煥章頭腦更靈活,一聽林強雲說了這單車的諸般好處,馬上打斷吳炎的話搶著說:“局主呀。若是我們護衛隊的步軍每人都配上一架單車,那不就能將機動能力提高一倍到一倍半麽。到時候我們怎地還用發愁步卒不能快速運動呢……哎喲,不對。恁般精巧難做的機關價錢一定高得不得了,看來我們隊是用不起這等車子的了。”

“宋將軍說得不錯,這種單車不可能用到軍隊上。”林強雲也認為宋煓章說得有點道理,便向他解釋說:“一則,這種車子價錢不低,我們的護衛隊一時還用不起。二來麽此車隻能走在平整的路上,上坡時須得下來推它,軍隊用起來實是不太方便。還有,單車雖然好用,但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時不時的會出些毛病,需要修理,除非使用的地方分布了很多備用零件的修理鋪子才行。所以,這種車子隻可用在民間、官府,或者軍隊裏少量的配一些用於送信、傳令等項。具體怎麽用,如何發揮其最大的效益,還得等將單車做出來後再說。好了,沒有別的事,請將軍們先退下。”

眼看鐵工們的十多個弟子一臉興奮地也要隨吳炎出去,林強雲喝了一聲“且慢”,將吳炎招回麵前鄭重地吩咐道:“圖紙上的東西可以讓你那些徒子徒孫去做,你得和師傅一起先把要用的加工、測量工具做出幾把來。否則,我們做出來的物事不能通用通配,那‘單車’以後壞了要修理時就會十分麻煩。記住了,讓你鐵工們的人做這些零件時先做得稍大一點,留下些許精修的餘量,我們的工具做好後才全力做成上所標明的尺寸。”

林強雲所說的測量工具,雖然以前曾做出了刻度平板尺、內外卡鉗等,但這些都是很不精密的工具,此時要做出所謂的“單車”,最急需的便是機械製造中必不可少的“遊標卡尺”。

要製造出遊標卡尺,則又遇上了和以前一樣令人頭痛的問題,那就是使用什麽長度標準。過去做平板尺的時候,所有人都反對用他們從嚴都沒見過的什麽米呀、分米、厘米、毫米,一致要求沿用大宋朝官府頒行的尺度。故而做出的平板尺是三尺長,以寸、分為一刻的尺子。而林強雲一直以來畫出的所有圖紙,也同樣是以大宋現時的尺、寸、分來標注。

這次,林強雲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和吳炎、司馬景班商量了以後,學著英寸的劃分方法,將寸以下,分的長度分成四份,總算勉強解決了這個引起爭論的大問題。經過了吳炎和幾位巧手弟子的全力配合,花了足足三天的時間,方才做出兩把表麵倒是極為油亮光滑,分度寬窄均勻度卻粗糙得很、最大量程僅有三寸的小遊標卡尺。不過,無論林強雲認為它們是如何的達不到精確度的要求,好歹他心目中真正的遊標卡尺總算問世了。這樣做出來的卡尺,同一個零件的同一處測量位置,兩把遊標尺量出來的尺寸相差很大,準確性和精度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但卻比原先隻用平板尺測量時好上了千百倍。若是以同一把尺子作為標準做出地零件。倒也是能夠達到精度要求,十足十的可以進行通用通配的。

有鑒於此,林強雲沒收了其中一把遊標尺,隻放出一把刻度做得比較均勻準確的卡尺讓鐵工門的人使用。以防止上標注的同一個尺寸,被加工的人做成了相差太多的大小,到時候進行裝配的人無法順利組裝半成品、成品。

這些,就是林強雲到了大海舶上幾天來的情形。

今天。林強雲從早晨起來後就躲到自己的房間裏,拿著最後隻剩下半截的鉛筆,回憶開螺紋的板牙、絲錐,還有打孔地麻花鑽頭以及手搖台鑽的結構,努力要把這些要緊的工具畫出來,再準備於中都回到根據地後再從容想辦法盡快將其製造出來。隻須以手工造出一副最原始的工具。此後的事情就是吳炎他們鐵工門的事情了,自己也可以放心的地到臨安打理賺錢的大計。”

“稟報局主,李叔臨將軍有要事求見。”

親衛在門外的報告聲打斷了林強雲地思緒,怔了一下他才想到李叔臨是帶著五哨護衛隊去奪取直沽寨的,怎麽連炮聲都沒聽到就回到海舶上來了。不由得微微一驚:可能直沽寨的蒙古守軍太多不好打,回來要求加派援軍的吧。

林強雲立時放下手中的鉛筆,抬頭叫了聲:“請李將軍進來說話。”

聽了李叔臨所說的情況之後,對於雷火箭被盜走一枚的事。林強雲倒不是十分擔心。因為裏麵裝填地橙黃色橫硝,與現時大宋及金國所使用的黑火藥顏色完全不同。作坊裏配製也做了種種迷惑外人的保密措施,不僅整個根據地隻有少數的三四個負責配料的人知道,取用那幾種編號的材料加進料桶內攪拌。而且配料的人也僅是知道用放置在一定位子上的編號材料,而不清楚編號所指的材料具體是什麽東西和名稱。別說是火藥了。就連雙木商行內,除了林強雲自己掌握了配方之外。隻有沈念宗、陳君華兩人保管的密件中,才有西方和具體的說明。其他的人麽,即使是最親的人,包括三兒在內,也僅有不足十人聽說了此種炸藥是由硝石及其他幾樣材料配成的。如此顏色不同、威力比黑火藥大得不可以道裏計的炸藥,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很快破解配方秘密的。另外,自己的兩萬多大軍馬上就要去取中者,目標恰恰就是蒙古人的工匠營,說不定那位什麽四路工匠都總管姓侯的,才剛拿到雷火箭,還沒看仔細就又被自己給奪回來了。

不費一支箭矢,不傷一兵一卒輕鬆取得如此著急的一個要塞,林強雲當然很高興了。而對李叔臨所說那一千奴隸兵的事,林強雲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氣向李叔臨道:“李將軍,既然多了一千多韃子的奴隸,而且蒙古人又是把這些人作為送死耗箭、填路的炮灰,我看還是將五哨護衛隊留在此地好一些,加上這一千多人也更有把握將直沽寨守住。不如這樣,你幹脆去將我們的來曆向這些奴隸兵說明了,問清楚他們若是肯投降參加我們另求生路,就將他們免去奴籍收留下來。不願意留下到根據地的先看起來,中都的事情解決以後,度支一些糧食叫他們過河去蒙古的人占領區,或命令他們往西過禦河的蒙古占領區也可以。願意參加我們的人中,有年輕精壯願意當兵的,可以編入守備隊、護衛隊。年老體弱和不願意繼續當兵打仗的,以後的家具種子運到時,安置到各屯田堡寨中耕作,讓他們自食其力。必須要告訴他們,不管是在護衛隊裏當兵也好,還是到各堡寨屯田也罷,所有人都要按根據地的規矩行事,遵守根據地的律法。不然,若有幹犯律法的事情出現,也是會同樣受到懲處的。如此做法,李將軍覺得可好?”

李叔臨:“局主說的是,奴隸、奴隸,就是已經變為牲畜不如的人,他們已經無家無室無親無故了。若是局主開出這樣好的條件,他們還不願意到根據地去的話,那……我就先將其關押起來,以免走漏風聲。待我們諸事底定以後再放了。任他們繼續做韃子豬狗不如的奴隸好了。如沒有其他地吩咐,屬下告退。局主也可動身北上了。”

林強雲點了點頭,笑道:“留給你的五艘海鶻戰船可要看好了,這是你們的火力支援和賴以封鎖這一段河麵的保證,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遵令。”

…………

圖日勒和四個夥伴自那天看到了本族族長納牙阿吉之後,總算在第三天見著了這裏一個姓遊的漢人那顏。這位斷了一條左臂的遊謹那顏,聽說是南人中很大的官。他一個人就可以決定所有成了驅奴地蒙古俘虜的生死。

見到了這位遊謹那顏時,圖日勒等人覺得這位南人大官對他們的態度相當不錯。這個大官不但笑眯眯地招呼他們坐下,讓人給他們上茶、端來叫做 雞蛋餅、壽糕的點心和彩紙包的糖果,還客客氣氣地擺出一副什麽都好商量的彌勒佛般的和氣樣。事後想起來,圖日勒和夥伴們真是懊悔啊,他們當時怎麽就沒有發現這位遊謹那顏的笑容。真的很像狐狸提著禮物去給雞拜年呢,以至於四個人都被這個遊謹那顏耍弄了。

那天,遊謹那顏和他們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在贖人地條件談不下去的時候,南人便說肚子餓了。必須先吃飽了才能繼續商量。咳,南人官府的酒菜真是好吃,特別是那種像水一樣清白的酒啊,是圖日勒和他的三個夥伴從來沒有喝過的。那是什麽酒?圖日勒幾個人都不知道。他們隻是覺得喝到嘴裏後,一股極為辛辣、猛烈、刀子刮過般,又冷、又熱的**直入肚子腹,又以極快地速度遊走於全身四肢百骸。長生天!這種從來沒有過地舒服,簡直能和在女人身上韃伐、能與揮動戰刀殺人地滋味相媲美。

不久之後。四個喝得說話大舌頭的蒙古人被遊謹那顏說動心了,他們都胡裏糊塗地一致認為。這些是因為運氣實在不好才被俘虜地蒙古人,完全應該值得了這麽多金子,隻有用這麽多的金子來贖人,才能體現出蒙古人是多麽的高人好幾十等,是多麽的尊貴。毫氣幹雲的蒙古人在這位南人大官的勸說下,四個自認為聰明的韃子代表去年所有被俘的蒙古人,一點也沒再猶豫地往寫好的契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後得意洋洋地帶了一張契書,由幾個護衛隊員送他們回到了租住的客棧歇息。

齊自礪直到次日中午,方才從四個自吹自擂地蒙古人嘴裏了解到,他們昨天已經和雙木商行的人寫下了贖人的契書。拿到那張契書一看,就是見過大筆錢財來往的齊自礪,也是對蒙古人也是對蒙古人為了贖取他們的俘虜,有如此大的手筆,竟然肯付這樣多的贖金而心驚不已。

不過,齊自礪再仔細一想,僅是十多萬兩金子,對全天下幾乎都快被他們搶遍的蒙古人來說,其實不然也算不了什麽。

實際上,圖日勒要想贖回族長和殘存的一百多個族人,所需一萬三千多兩金子的條件,不是他這個在族裏地位不高的百戶所能決定的事,必須將事情帶回去,讓族內的長老們商議後方能做出決定。

其實,圖日勒知道自己的部族除了擁有大量的金銀絹帛外,在冀州還有近十萬的驅口寄留,可以用來充抵一部分贖人黃金的。但是,這個什麽雙木商行的人那顏也真會算計,答應可以用驅口予以抵算,隻是必須按蒙古人自己定出的價錢來計數。或是這樣的話,一個女人隻能抵四兩銀子,一個強壯的男人才抵二兩銀子,小孩則更少一些,要十個孩子才能算二兩銀。即使以他們這裏“金行”的比價,一兩金子折算十一兩半銀,那得要多少驅口才給將族長換回來呀。就算是一個普通的蒙古士兵,那也得六七十個驅奴來換。

不過。圖日勒想想又覺得十分驕傲,自己這些偉大、高貴的蒙古人在南人的眼裏竟然這麽值錢,一個普通的蒙古都要上六十來個漢人才能抵得上一個,他自豪得想不驕傲都不行。

已經談妥了贖人價錢的遊謹,心情大好之下,很爽利地為圖日勒辦好了由海路北去回中都轉赴大斡耳朵的路引,並好心地派人去幫著圖日勒尋到了一條往北行的順路貨船。

圖日勒決定讓三位同伴留下來幫忙照顧被俘的族長等人,自己趕回部族裏將情況向長老們稟報,以便盡早將族長他們贖回去。

二月十八日那天,圖日勒在過去的遼宋老界河(海河)入海口南岸被放下船時,與他一起下船的還有一個名叫武奕銘的高大漢人。圖日勒聽此人自己說,他是大汗帳下四路工匠都總管候瀚的部下漢軍工匠百戶。

武奕銘也是被臨安、淮河上兩場雙木商行、雙木軍水戰隊的情景給嚇怕了,一旦聽說圖日勒是蒙古的百戶,立時便百般討好巴結,並把自己受命到江南,現時已經取得一件雙木軍的雷火箭鏃之事講了,請求圖日勒予以幫助帶他回中都。

河北東路的清、滄兩州,從金國的金章宗完顏璟泰和年間,楊安兒起兵金時起,這裏也有數十小股變民學樣起事反金。當時這些變民各占一處據地為王,或是有一定的實力後成了匪盜到處流竄。他們雖然也穿著紅襖,自號為紅襖軍,但卻從未與楊安兒等真正的紅襖軍有過任何聯係,也不服從劉二祖以及後來的彭義斌、定遠大俠季先,及再後來的李全節製,還是我行我素的各自為政,各自流竄。這些真正的紅襖盜既與到這兩州的蒙古韃子拚命,也殘害當地的細民百姓。總之這裏的紅襖軍,從頭到尾就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拿起兵器,他們從來沒有任何對將來的打算,實實足足的是一些盜匪之類的綠林好漢。

貞祐元年(1213年),蒙古軍進入山東侵掠,這裏首當其衝。第一次被如同狂風一般掃過的蒙古韃子,著實殺滅了好幾股盤踞在衛河南岸的紅襖賊人馬。其後,這裏於正大元年(1224年)、正大三年(1226年)這裏又兩次遭到蒙古韃子兵的大殺特殺,在這衛河兩岸已經成了赤地千裏,除少數幾個建造得十分堅固、一直沒被各路盜匪、軍隊攻破的堡寨還有一些人丁外,基本上沒有什麽人煙的了。

此時,想要沿河而上到達直沽寨共有一百五十餘裏的路程,間中在距界河出海口四十五裏處,還有一個以條石砌成堡牆,名叫宛家堡的大寨子。這個堡寨不但堡名讓人覺得奇怪,就是這個堡主的姓名“宛彎”也十分的少見,除了一兩個堡主的親信外,誰都不知道其姓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知道這位寨主叫做宛彎的人也沒有幾個,堡內的民戶們都稱其為大堡主而不名。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0:59
卷十 第十一章

宛家堡,早在十多年前叫做楊家寨。原來此寨的寨主楊靜安定本地大主戶擁有良田三百餘頃,不但是個習武之人,且為人豪爽、仗義疏財,尤喜結交江湖上的朋友,頗有百多年前梁山濼(梁山泊)義賊黃麻胡之遺風,在灞州、清州、滄州北部這一帶相當有些兒名氣。(北宋哲守趙煦登基[1086年]前後,一向是盜賊淵藪的梁山濼有義賊黃麻胡,有濼內的梁山聚三四百人為盜,賊眾中有失意的江湖客、逃戶、配軍、流民等,專事水麵和附近州縣劫掠不仁的富商、官宦、大戶,但對細民百姓卻是從不騷擾,並時時周濟。故有義賊之稱。)特別是在十多年前蒙古人入侵河北、山東諸路時,金朝的官兵無不望風而逃,就是這位楊寨主帶領堡內的七千多男女老少備起想抗,連續幾次與數倍於己的韃子兵拚命,打退了攻寨的蒙古人,方把這個寨子保全了下來。

這個寨主老楊家的祖上還有一項密技,那就是能將捕得的大魚,和獵得的野獸經秘法加工後,可以做成一種稱為“魚鬆”及“肉鬆”,很容易長久保存的食物。此等表麵上看去如同淺色細茸般的食品,入口即化香甜美美味,是就酒送飯的上品。楊家作坊所產的魚、肉二鬆天下無雙,行銷中都、河北數路,一向極得人們歡迎,近百年來此等秘技不但為楊家掙下了金銀錢財無數,而且還在好幾場天災**中救了全堡數千人的性命。

不過,令人惋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正當盛年的楊寨主,連同他的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突然於貞祐三年(1215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失蹤了。自楊寨主一家失蹤後,享譽百多年的楊家魚肉二鬆品質再不複原先的色香味俱佳,成了粗製能保存得長久些的魚肉幹絲。況且。在戰火連綿千裏無人煙的情況下,盜匪滿天四處橫行肆虐,般販出行的商旅絕跡,商路無一處不斷,即使魚肉二鬆還能保持住以往的品質也沒法運出去。而附近數百裏殘存的人們連肚皮也填不飽。又何來餘錢食用這等美味。因此之故,這十多年來楊家精製的魚肉二鬆再也沒有在各地市麵上出現過。

在楊寨主一家失蹤後的第三天,就有這個自稱為楊寨主表弟的宛彎,帶了三百多據說是家丁的健卒,護送著數十個男女家眷來至此地,半強製半勸說的。好歹讓楊姓家族的耆老們同意讓他接手楊家寨的治理、維護大權,順理成章的接管了楊家寨。

此後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楊寨主的幾位本家老人。也就是當初接待過宛彎的那幾個耆老,陸陸續續地全都莫名其妙地暴病死了。而後,這個楊家寨就被改成宛家堡了。

宛家堡,其實是個相當大,而且建築得不錯的一個小城鎮,堡周八裏一百步。想當年。那位楊寨主敢以區區七八千男女之力與數萬韃子兵相捋,實在是個抗擊外敵入侵的民族英雄。如此人物在當地是極受人尊敬和愛戴的。

現時,堡寨裏頭常住的在籍戶有三百四十四戶。人口五千三百六十七人,即使把清州治所會川縣,興濟縣算在內地話,是除了直沽寨以外人丁最多的一個城鎮。光從這點上看,就知道蒙古韃子幾次侵掠地殺戮有多重了。

宛家堡這裏,除了由大堡主指派的一個專斷雜事的四堡主,與及四堡主手下的二十個堡丁維持當地的治安外,沒有任何一國派來的官府。堡內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由大堡主和他的幾個結拜兄弟——二堡主、三堡主等四位堡主等人說了算,所有人的來去生死,全憑四人一言而決,他們幾家完全成了占地一方的土皇帝。

宛堡主和他的三位結拜兄弟都是練武之人,家中同輩和小一輩的子女,除了那些女眷外,全都從小就跟隨他們的父兄輩練了幾年以至一二十年的武功、武藝。就算是四堡主那個小兒子,今年才九歲的小娃娃,若是一言不合發起狠來時,也敢拿著小攮子(匕首)將人捅個透心涼,完全把傷人、殺人不當回事。堡內的民戶們,無論是此地幾十戶楊寨主的本家,還是其他雜姓的原住民,都對這些外來強占了楊寨主基業的宛家,及他的那夥惡徒欺壓堡內的人戶不敢聲張。至於此後陸續逃入本堡的外來戶,更是任由這些人魚肉。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裏,到處都沒了安身之地。有些受不了這裏的氣拖家帶口走出堡外欲離開的人,如果不是運氣特別好,那就得麵對附近的小股盜賊,還有時不時會到這一帶巡遊一番的蒙古韃子奴隸兵的劫殺。而且,這數千裏方圓根本就沒一處可以容人安生的地方。因此之故,外逃的十幾戶人家被盜賊搶掠,被蒙古奴隸兵們截殺之後,再沒人敢出逃。為了活命,人們隻有忍氣吞聲在此地繼續硬捱下去。

還真別說,在這界河兩岸的數百裏方圓內,也就僅有數得上的幾個堡寨是好些的。像宛家堡這裏,就是一處可以讓逃難的細民百姓可以有主家投靠,可以憑人們一家大小全體出動為主家幹活,因此而吃上一碗半饑半飽的安穩飯。亂世人命不值錢呐,能夠苟活一時就算一時罷,苦雖然是苦了點,但畢竟還不會凍餓而死算是好的了,大家在這裏忍氣吞聲也還能挨下去。

堡寨周圍的熟土地除了了部分是當地原住民的產業外,已經全部成了四位堡主的私人財產,雖說全堡經金朝官府核發契書的田地也不過才是六百多頃,而實際有人耕種的有一千頃上下,田契隻占其所有土地的六成多一點。即便是蒙古人入侵之前,這裏已經是兼並成風。占有大量土地地主家就使出了各種的手段隱瞞田地的占有量以逃匿賦稅。更何況在如今一無官府、二無原主的情況下,即使四個堡主將整個北部清州暗中全算成他們的私產,也不會有人敢於提出異議。

此地地界河兩岸數千裏方圓都屬蒙古人占領區,但無知又野蠻的韃子隻喜歡打殺搶掠,除了放牧外別無謀生的手段。他們根本的目的就是將所有的人全都殺光,把搶占來的土地變成可以隨意放牧的肥美牧場。既是沒人的牧場,根本沒必要派人看顧,這裏也就是在上遊的三河交匯中處的直沽寨,有三兩千名蒙古漢軍在駐守。別無其他官兵。因而此地也就成了一些潰敗的抗蒙義軍、紅襖賊、綠林盜匪、殺人凶犯及避世逸丁地逃逋藪,也是少量海路般販走私的最好通道。這裏的人憑著武力各據一地安身,各以武力的強弱和人數的多寡劃分勢力範圍。平日裏,或者說在沒有意外的一般情況下,各方的勢力倒也能安於現狀,按不成文的約定各守本份互不侵犯。當然了,由於利益的關係及生存的需要。免不了時時出現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之類的火並。又或在食物吃完了以後,窺探別處占地為王的勢力。趁便擄得些肉人以度饑荒。總之,這裏既有人在聚眾自衛保一方平安,也有人為了生存向同類大打出手,是一個弱肉強食勝都為王的沒官管世界。

宛家堡周邊十五裏方圓,是這個堡寨的勢力範圍,一般很少有什麽不開眼的人會無緣無故的進入這個區域來惹事生非。界河兩岸數十股大大小小的勢力中。宛家堡是這裏人數最多、武力最強悍的一家。因為有楊寨主的威名在前壓著,十數年來絕少有人有主動向此時改為宛家堡的這股勢力挑釁。

去年十二月中,到現在的二月底為止,已經有兩個半月不見雨雪。去年說冬後的雪也算是下過幾場,但都顯得太小了些,沒能讓這裏的土地有足夠的水分滋潤。早在大宋朝沒被金人占去之前,這裏就因為是接遼的邊地,許多在中原各地盛行的新法、新技,一般都不會推行到這裏來。此處的人們也就還是按過去的耕作方式耕田種稷粟,連麥子也較少人種植,完全不似其他地方般一年能收獲兩季糧食。今年的春耕還得等到三月,天上有雨下時才能開始,所以此刻還是各家各戶休閑的時節。

今天一大早,大堡主的九小姐帶了兩個女婢,三個女人同是一身窄袖戰袍套著背子的騎裝,外麵是一件無袖皮裘,提弓掛箭又挎刀的騎著馬在堡內的街上疾馳。早起在兩丈許寬的街上行走的人們,一見到這種肆無忌憚縱馬在大街上奔馳。並看清領先一人紫袍青背子的穿章打扮,什麽也顧地快步避到路邊屋櫞下讓出道路。

三騎人馬到了寨堡的東門,對堡丁頭目叫嚷著說是這些天來在堡內呆得太悶了,要去東門外十裏的灘塗草地上打獵散心,在幾個堡丁合力打開大門時便立即衝了出去。

這位九小姐乃宛堡主死去的二十五房小妾所出。現時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自小跟隨父兄習武,武藝不怎麽好身體卻發育得相當不錯,人又長得漂亮,是堡內出了名的幾朵待采鮮花之一。

宛淑英可以騎馬奔馳,也能開弓射箭,但其性子極野、脾氣也很不好,對堡內的民戶和家裏的下人動不動就將礙眼的打個半死。

幾天前聽家裏的兄弟說起過,堡東十裏的河邊濕地發現銀狐和紅狐,九小姐決定今天來碰碰運氣。主婢三人到了兄弟所說的地頭,在這裏遊走了一個時辰左右,豪豬、兔子、江獺倒見著了不少,甚至連野豬也有兩三頭出現在她們的弓箭射程內,但就是沒看到幾位兄弟所說的銀狐和紅狐。

三人來到一株大樹下,一個女婢看看天色,有些著急的問道:“小姐,已經到巳時左右了,我們還要搜尋銀、紅雙狐麽?”

“找,今天非要將其中之一打到帶回去不可,省得空著手白走一趟讓那賤人嘲笑。”九小姐這段時間不知如何似乎與三堡主的四兒子走得較近。沒成想二堡主十六歲的四女兒也看上了同一個人。

三堡主那位十九歲的四公子這幾年曾隨其爺到江湖上遊曆,不僅去過被蒙古人占領的中都,也到過蒙古人位於克魯倫河源頭北岸的老營斡耳朵,甚至南下去趙宋朝的行在臨安走了一趟。最後在去年回來時,因為遇上高密縣一帶打仗。四公子在山東東路的膠西縣也住了半個多月。

這位四公子也許是見過了江南佳麗地千依百順,喜歡上了那種嬌小可人又溫婉賢淑,並善解人意的類型罷,對兩人這種可以舞刀弄槍,動輒便以力相向、以武論理的北地胭脂完全不感興趣。對她們兩個一直示好的姑娘都是以兄妹之情相待,毫無接受她們感情的表示。兩個動了春 情的女孩當然不會,也不敢對四公子有什麽不滿,卻是把自己的一肚子火氣全倒在了競爭對手的身上,暗中較勁要給對方難看。

今天要是能射中連兄弟都沒打到的銀、紅雙狐中的任一隻,肯定能壓過口中的賤 人一頭,會令看上了的決中人高看。當下,九小姐眼珠一轉,心中有了主意,手上的馬鞭朝所立處的東麵一指。大聲對兩個女婢吩咐:“你們兩個從這裏往下走三裏沿這塊濕地往上趟,試試看能不能把兩隻畜牧趕過來。本小姐就藏身於這樹後,說不定能有些收獲。”

…………

圖日勒和武奕銘兩人沿著販私貨之人走出的小道分枝撥草往西走了十多裏,便走上了已經長滿了雜草快要湮沒,但還能看出大量模樣的前朝邊寨傳迅越稀少。突然,領先前行的圖日勒上住腳步。側耳傾聽了片刻“嗬”了一聲,回頭對武奕銘說:“武漢兒。你可聽得前麵有什麽動靜麽?”

武奕銘也學著圖日勒的樣聽了一會,嘴裏漫不經心地回答:“沒有啊,除了風吹草梢的‘刷拉’聲外,小的沒聽出有什麽動靜來。”

圖日勒冷冷地“哼”了一聲,“錚”一下抽出彎刀,語氣極為肯定地說:“前麵有三騎人馬,不知是盜賊還是奴隸兵的斥侯。走,我們分頭潛行過去,不管是哪一路的人馬,去將人殺了把馬搶來做腳力。”

這時的河北地麵上,因為經過了蒙古韃子數次地侵略屠殺,流落於山野之間殘存的漢人、女真人和契丹人,除了少數被嚇破膽、甘心做奴隸的軟骨頭之外,稍有點骨氣的無不在家園的廢墟裏尋出能用於傷人殺人的家什、家具,為了自己的生存而進行拚命。這片土地上,凡是落單或者結夥人數不多的路人行旅客商,很有可能在這裏無聲無息地消失,更有可能落入餓極了的盜賊們手中成為他們的裹腹食物。這些年來,凡是敢於行走在這一帶的人,若非約好了數十上百人同行,就是帶有大批身具武功的刀客劍師進行保護。另外有些一二人落單行走的,也肯定身無長物並自恃武功高強能夠自保,不虞會有人打他們的主意。而在這一帶出沒的人經過這麽長時間與天鬥、與地鬥和與各種各樣的人物拚鬥,也是性子狂暴凶殘,為了活命再顧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死活的心硬如鐵之輩。

圖日勒到山東之前,就向中都的蒙古人問清楚了此地的情形,但並未放在心上。一則他是蒙古人的百戶,認為有天生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這裏的盜賊、逃民見了他身上的左衽窄袖袍、和腦袋上的辮發三搭頭及耳墜,肯定知道是蒙古人,不敢動手加害。二來圖日勒自恃勇力,遇上幾個小毛賊他也不怕。此際,聽出前麵有三騎人馬,心裏正為還要徒步行走一百多裏路大感不耐,在北地蒙古占領區橫行慣了的圖日勒,殺個人最多也隻須事後賠頭驢錢也就夠了,這時因為有急事在身,哪還會能放過有馬騎著趕路的機會,嘴裏不假思索地就叫出準備動手殺人奪馬。

武奕銘在中者時也曾聽說過此地的一些大略情況,他畢竟還是個漢人,也走過幾天江湖,可沒有圖日勒那麽托大得想以兩人之力就能在此地橫行無忌。不過,北上到中都雖然不是甚遠,怎麽也還有三百多裏的水陸路程,他也還得依仗這個蒙古人的百戶地位相護,方能順利地回到匠戶營。便苦笑了一下,伏低身子鑽入路右的草中向前潛前。

人與馬的腳程是不能夠相比的。但如果人在行走而馬站立不動,那麽就算是千裏馬一天真的能跑千裏,在站著不動地時候也沒法與慢騰騰走路的人相比。潛蹤匿跡的兩裏地讓武奕銘覺得好累好累,但在看到不遠處一株大樹下的一個青衣紫裙的嬌好身影時,這些疲累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從黃、淮河道裏逃得性命。心驚膽戰地由漣水、海州到達膠西,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武大公子都沒敢沾女人的身,心裏的躁欲之火把他快憋得發瘋。由於自身的安全沒有保證,在提心吊膽的日子裏還能勉強把持住忍下欲 火。此刻眼看已經進入蒙古占領區,再有數百裏地、隻須兩三天的時間就能回到安樂窩了,這股子火又漸漸地大了起來。特別是在此刻,見到了一個穿著皮裘的富家女人。那股欲 火騰地一下直衝腦際,再也無法遏製了。

宛九小姐這些天心裏也不是很舒服,心目中的男人早些天被派往界河對岸。與宛家堡隔河相對的分堡辦事去了,想要與人爭強鬥勝卻沒人來欣賞便覺得引不起興趣。此刻她隻是兩眼無神呆呆地望向前方,對這片灘地上有些什麽視而不見。

前麵似是有個麵目不清的翩翩公子緩緩而行,拿著自己送上的一領朱色狐皮,嘖嘖有聲地翻來覆去細看……猛然間,眼角有物出現。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後腦被擊頭暈眼花的同時。一隻大手已經捂住口鼻,把叫聲堵回喉嚨裏了。

須臾。被人從後麵抱著躺於草地上的九小姐昏眩感漸消,沒有空氣又憋得她幾欲死去,一把帶有磁性的悅耳男聲起自耳畔:“小親親,答應我不出聲叫喚好麽,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九小姐沒法再支持了,拚命想要點頭又掙紮不動,此時隻覺捂口的大手稍鬆,讓她能吸入一點空氣不致昏迷,這才得以將頭點動。

另一隻大手放開,九小姐才發現她被人雙手一起夾胸抱著,數粒帶有異香的藥丸塞進嘴裏,那個男聲小聲厲喝:“吞下後就放你一條生路……”

又怕又羞的九小姐嚇了一跳,依言將那幾粒藥丸吞下。

嘴上的大手倒是將手指叉開可以讓她喘氣了,另一隻手卻又回到麵前探入衣內,在她胸 部按柔了起來。在身後之人輕笑聲中,九小姐地喘息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大,片刻後已經隻會發出“依依唔唔”的**呻吟了。

當天傍晚,出堡搜尋九小姐的體味丁在堡東十裏外的大槐樹下,發現了三具赤 裸 裸的少女屍體。天暗時分,一條小哨船從本堡碼頭駛出,載著十餘大漢向對對岸的宛家分堡行去。同一時間,十多匹快馬分三撥出堡,分別向百裏外禦河邊的窩子口寨,清州治所會川、霸州三處疾馳。第二天,清州、霸州分別有快船、快馬向各地急趕。不久,江湖上暗中有人傳出消息,河北東路老界河邊的宛家堡,願度支五百兩金子買兩件東西:一把刻有暗記的錯金柳葉刀、一個錯銀飛鳳碧玉佩。而宛家也在第三天,將得暴病死去的九小姐匆匆下葬完事。

…………

三月初一近午時分,通州城北三裏外的閘河水關上值守的老卒,縮成一堆兒卷在哨棚角落,閉著眼睛坐著動也不動,不耐煩地對搖動他手臂的狗娃叱罵道:“一天兩碗能照見人的稀米湯水還沒化掉麽,你吃得太飽想找抽啊。真是的,打個盹也不讓人安生……”

一日兩餐,每餐隻有一碗可以數出幾粒米的粥湯,這就是蒙古漢軍全部待遇了。

“合……合叔……不是……,是有蒙古大人坐的大……大船……來了……”餓得猴精也似狗娃說幾個字就喘,斷斷續續地將他要表達的意思分成好幾截才講完。

“什麽……”這下可不得了,誤了蒙古人的事,自己這幾個還沒餓死的漢兵即時就會沒命。“蒙古大人”這四個字入耳,把老卒合叔的瞌睡趕到九霄雲外。狗娃不知道和自己一樣餓得站著都搖晃的合叔,這一會哪兒來的那麽多力氣,竟然一翻身就跳了起來朝水閘外看。

可不是麽,從閘口外二十多丈處一直到通州漢所潞縣的城牆轉彎處,怕是有上千條從來沒有見過的戰船和漕船停在河道上。此時,兩條十餘丈長帶有箭垛的戰船緊靠在守閘關卡的碼頭,一個身穿皮袍剃三搭頭的蒙古人,正用蒙古話向河中的其他船隻大喊大叫。

“咦,真真奇怪極了。這些船到底是怎麽回事?”合叔年紀畢竟大了二三十歲,見識比狗娃多了不少,很快就發現河道裏的船隊與所見過的有什麽不同。他一隻手插入嘴裏沾了口水伸出哨棚,整個手指隻是朝東南那一麵有點微冷,說明東南風很小,根本不足以將高張竹帆的船吹得停在河麵上,更不用說可以在沒人拉纖的情況下逆水而上。可他極目遠眺。河麵上的不少戰船上倒是冒出有黑煙,尾部也能看到有一條大繩索拖著其他漕船,潞水兩岸卻連個人影也沒有。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千把艘船,拉纖所需要的數萬人一下子會跑到哪裏去了。

而且,合叔清楚地知道,蒙古大汗窩闊台因了要去滅掉金國,下令中都路所有人口中必須二十丁中抽出一人去當兵。而那些降了蒙古的女真、契丹和漢官們,為了在新主子麵前邀功爭寵。以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升官,自是實實在在的按令行事。他們在石抹鹹得不地指揮下。於去年三月開始撿括中都的所有男丁,不論大小老少就是以二十丁強征一個青壯。一下子為蒙古征集到了十九萬軍隊。自那以後,至今的一年時間裏,這條由潞水通往中都大興府的閘河內的船就明顯的少了下來。除了每月定期走上五趟的運糧漕船隊以外,十天八天都沒有一艘民船進出,更不用說能看到如此大的一支戰船和漕船隊伍了。

合叔人老成精,看到的這支船隊上下來的這數百人,雖然沒有披甲戴盔,但一見到他們袍服光鮮、隊伍整齊、行動快速、進退有序的樣子,便知道這是比契丹糺軍更能打仗的精銳軍隊,甚有可能與正宗的蒙古兵相比都不遑多讓。

此時幾天都沒有得到官府的通令說會有船隊經過,帶人守閘的漢軍孛堇早上來此地轉了一下便回去,整個閘口處也就隻有合叔和狗娃兩個倒黴蛋值守。

“大帥有令,開閘。”阿爾撒陪著孔綰大踏步走到哨棚外,對著顫抖的合叔、狗娃喝問道:“這個水閘就你們兩個人麽,如何能開得了閘門?”

“大……大人……我……我……”戰戰兢兢地說了幾個字,身子一歪便癱下地去。

阿爾撒有李叔臨在直沽寨的經驗,也依樣畫葫蘆地丟了兩粒糖果到狗娃麵前:“這是救命藥,你們兩個一人一粒剝掉外麵的紙吃下去,然後告訴我們如何開啟水閘。”

閘河,是金朝定都大興府以後,為了方便各地漕糧入京,逐年派發民夫鑿開連貫潞水與盧勾河的專用水運渠道。主要的閘口是水位差為七尺的閘河西端接盧勾的金口閘,這東頭通州的水閘處,閘河與潞水的水麵基本上持平,故而隻是一道可以攔船而不擋水的柵門而已。閘河水道原本能單向通行四千斛的漕船,但自從金帝完顏守緒守棄中都以後,十多年未經疏竣,如今隻能險險地通行一艘三千斛左右的漕船了。好在水閘到中都的水程僅五十裏左右,水戰隊的防沙戰船又小,尺可安全快速的進入閘河水道。而兩艘五千斛的戰船及其他三千斛以上的貨船、漕船可以留在已經取到手中的通州相候,讓中都出來的半大客貨船將人貨轉到大船上便行。由於準備將中都的數十萬奴隸和願意離開此地到根據地去的民永都帶走,能幹活的人手多得很,倒船耽誤的時間可以忽略不計。原計劃兩艘海舶也要一同直赴通州的,卻因吃水深達八尺。潞水航道無法通行而滯留在界河接應。

…………

中都,金朝遷都至此後方才改的名稱,這裏過去稱為燕京,也叫析津府(今北京),是金國海陵王完顏亮殺金煕宗。奪取帝位之後,於貞元元年(1150年)派人到北增廣舊城營建宮廷。蒙古人占了這裏以後,又再次改為燕京,不過百十年來人們已經叫中都叫習慣了,大家還是將這個原金國的都城叫做中都。

貞元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金遷都。改元“貞元”,改燕京析津府為中都大興府,汴京為南京(今河南開封),將上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依舊。並分著漢地為十四路,設總管府。完顏亮遷都中都後,恢複了殿試,“惟以詞賦、法律取士;去酷刑、訂車蓋式樣”等製度。

貞祐三年(1215年)三月蒙古兵圍城,到了五月初二日這天。已經得到金宣宗派來的救兵在霸州被打垮後,作為全部守城部隊指揮官的左副元帥抹燃盡忠嚇得半死,他一點也不想為金朝盡忠,決定到了夜間就帶著親衛悄悄南逃。當天,中都被指定為留守的金朝最高長官右丞相兼都元帥完顏承輝,探知抹燃盡忠要逃跑的消息。便將他的親信完顏師姑殺了,寫了奏章交給尚書省令史帥安石。叫他帶去汴京,然後服毒自殺。五月初三城內的官吏父老僧道開了城門。出來向蒙古軍的統帥石抹明安請降。當時,中都除金朝皇室、官宦、大戶的大量金銀財寶被蒙古兵搬走,金朝的皇宮被焚毀之外,倒是沒有被殺多少人,城內的民房也沒遭到什麽大的破壞。

幾次蒙古兵來到中都,他們全都被從來沒有見到過、高得讓人仰看要掉帽子的中都城牆所驚倒,基本上是沒有對這個城市進行過攻擊。蒙古人隻在大安三年(1211年)九月,一部蒙古軍在大將哲別的率領下,第一次來到城外時,有點不信邪的蒙古兵擊敗了出城迎戰的金軍後,轎車微對城西的“開華門”試著打了一下,覺得打不動就退走了。蒙古兵的那次進攻,根本對城高牆堅的中都城沒有任何威脅,僅僅隻在護城河外留下一千多具人與馬的屍體,在城牆上下留下數萬支鈍頭的箭矢而已。因此,中都的城牆直到如今也還是基本完好,少量損壞處也並不難修複,隻須有個十天八日的時間就能完成。

這裏是中都震蕩北角的光泰門外,緊靠閘河南岸的回回匠戶營,工匠營正回回萬戶紮撒阿坐於他的大房間內。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房間裏已經點上了好幾支牛油燭,紮撒阿對著一具扭弦弩炮模型,比對著一架獸筋模型弩車冥思苦想。都是利用獸筋的彈力來發射弩箭的殺傷性開口,這兩種弩可說得上是各有千秋,但也各有各的缺點。他是想將兩種開口的缺點去掉,把它們的優點結合到一起,另外做出一種更好的武器來。

外麵有動靜,人們急速奔跑的腳步、嘈雜混亂的嚷聲,讓紮撒阿極為惱火,揚首大聲吼叫道:“去,把那些吵死人的奴隸都趕開,別來打擾我。”

不一會,隨著喝叱聲的響起,外麵很快就安靜下來了,紮撒阿籲了一口氣小聲自語道:“安靜了好,安靜了可以讓我想出能將它們做得既方便手搬運,又能夠保持最大的威力。”

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到桌前,一具三尺左右大的手弩“咚”地一下重重地放到桌上。

正想把桌上妨礙自己研究東西抓起丟開的紮撒阿,在那具手弩入手的瞬間,就感到這件東西出乎意料的沉重。仔細一看,“阿”了一聲後才抬起頭對自以為是女奴的人問道:“這是總管大人的寶貝,他怎麽肯叫人送來的……哎呀……你們是誰?!”

桌前站著的林強雲和阿爾撒都聽不懂紮撒阿的話,隻是好奇地瞪著滿臉大胡子的回回人微笑。在紮撒阿又嘰哩咕嚕地吐出一串話語之後,林強雲打斷他的話聲問道:“聽不懂你說什麽,會講漢話嗎?”

“我……我……會……會……”

“會講漢話就好。”林強雲的笑容真是說得上燦爛無比:“聽著,這是我們的……”

“會講一點……”兩個人搶著說話,誰也沒聽清對方的意思,兩個人此時卻又同時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對方把話說完。

大眼瞪小眼地靜了好久,還是那個阿爾撒“噗”地一聲笑出來,才把你看我,我看你的林強雲和紮撒阿喚醒。

“局主,護衛隊已經進入大都城了,幾位將軍正在我們混入中都城內的特務陪同下,押著那些奴隸兵去攻韃子和契丹軍的兵營。”盤國柱一頭撞進房間,高興得直嚷嚷:“哇哈,這次我們發財了,這個大營裏找到了數十萬斤銅器和各種鐵料,找到了有五六萬石硝石、綠礬還有別的東西……這裏的工匠、奴隸正將所有的銅鐵和硝石等物事搬上船,裝滿了貨物的船隻已經開始陸續掉頭回去了。”

“哎喲,盤牯仔,這事有那些將軍們去做就好,別要來這裏吵吵嚷嚷地礙事,明天我再去中都城裏看看好了。現在我要和這位回回匠師說話呢。”林強雲揮手止住了盤國柱,指了指鋼弩向紮撒阿問道:“這件武器你看怎麽樣,還有什麽地方可以改進的嗎?”

“怎……怎麽樣……好……好大力……的弓……”看似這麽小的一具手弩,但用盡了雙手的力氣就是沒法將其拉開。發現弩槽前端還有一個馬鐙般的物事可以腳踏,紮撒阿躬下腰踩住,以腰身雙手之力方將弩弦的護塊拉到機括位置。他的漢語雖然說得結結巴巴地詞不達意,但對林強雲所說還是能聽懂小半,這話又是問到他最得意的特長上去,自然也就很用心的對手上拉開了弦的鋼弩打量起來,嘴裏說道:“如果……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我可以想辦法將它……它改成……很……容……易拉開……弦的弩……弩……”

“那好,你現在跟我們走,我會給你充足的時間去想辦法。”林強雲自己想了很久,都沒能想出能使鋼弩可以輕鬆拉開弦的法子,此刻聽了這個回回工匠的話,自是歡喜得很。

“真……真的?啊……不……不可以,我的主人不會答應讓我跟你……你們走的。”紮撒阿眼裏射出驚喜的目光,但眼裏的神采馬上又暗淡了下去:“侯……大人叫我做的弩炮……還沒有想好怎麽做……主人答應將我賣……給你……一下子也走不了……”

阿爾撒情急之下走上一步將那具手弩劈手奪回,指著紮撒阿用蒙古話說:“你的主人?哼哼,他們已經被飛川那顏打敗了,現在你們整個匠營的人都是我們的戰利品,這位和你說話的那顏大人才是你們這些回回奴隸的主人了。還不快向你的新主人認錯,難道你想害死你們的族人不成。”

老回回紮撒阿,在蒙古人所說的龍兒年(1220年),從花剌子模的玉龍傑赤城被抓到大漠草原,已經足十一個看年頭。他從當年才四十歲的壯年,現在已經成了花白頭發的老翁。當年和他一起被成吉思可汗遷到東方的十萬的十萬玉龍傑赤城裏的工匠奴隸,十多年來在草原上、金國這裏,受盡非人的折磨死掉了一大半,現在已經隻剩下四萬多人了。

做了蒙古人十多年的奴隸,紮撒阿早就學會了聽、講蒙古話,因此阿爾撒的話他聽了以後很是吃驚:“大人,您是說這位那顏的軍隊已經把我們的主人打敗,我們現在成了這位勝利者的財產了?這個……大人……能告訴我嗎,這們……那顏是哪兒來的異密啊。”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00
卷十 第十二章

從中都城東北側的“施仁門”進入中都城,落在林強雲等人眼裏這個原金國的首都,到處是大火過後的斷壁殘垣,一地的碎磚爛瓦。在廢墟中用燒過的木條、新折的樹枝搭蓋,以爛泥糊壁的破棚,密密麻麻地擠了無數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不多的百十個牛皮帳篷,裏麵的人大部分也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各處的角落裏堆著人骨、獸骨,不僅無人打理清除,甚至還有人在人獸骨頭堆裏仔細地翻尋,不時會拿起一根白骨放到嘴裏“嘎吱嘎吱”地又咬又啃。這哪裏還像個城市,簡單是一處圍有高大城牆的人間地獄。

“國柱,你去傳令,將全部十萬石糧米運到內,並要護衛將解救出來的奴隸找幾千個還能搬動貨物的,在城內盡可能多的設立粥廠,立即煮些稀粥讓這裏的人分食。”

盤國柱雖然不明白局主為什麽把四分之一的糧食說成是全部,但看到林強雲對他使的眼色,也知道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順著話意大聲複述了一遍:“是,命令在新解救出來的奴隸中挑選幾千身體稍好些的,將全部十萬石糧食運來城內,在城中各處多設粥廠施粥救人。”

聽到林強雲的命令,述律敬臉上露出既恭敬又歡喜,再加鬆了一口氣的神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陳誌平則走前幾步深躬問訊:“上人施粥,可救活中都上百萬生靈,實乃功德無量,於增進道基大有裨益。本教長春觀便在震蕩北的閘河對岸,還有全真弟子數百人可以幫忙。請上人也讓本教弟子為這裏的百姓一盡心力,庶幾也增添些少功德如何?”

林強雲喜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們全真教是地主……這樣罷,陳道長快點回你們長春觀。請貴教的道士們全部出來幫忙,另外把貴觀的大鍋也都借出來如何。此事越快越好,怕稍遲一刻便會有人挨不過去。”

陳誌平、述律敬師徒同時施禮應道:“謹遵上人法旨。”

陳誌平對述律敬吩咐說:“敬兒,就由你速速回觀,向掌教真人稟明此事,請觀中的各位師叔和師兄弟們帶了所有弟子到中都城來,全都跟著上人成就此一段大功德,以增進各人修煉的道基。為師還須陪上人四處走走,並與上人講講蒙古軍製和他們有今日強大的原因。”

林強雲正為不了解蒙古人的底細而煩惱,聽到陳誌平的話大喜。待述律敬走了後就迫不及待地向陳誌平探問道:“小子正想向道長請教有關蒙古軍隊的事,就請道長邊行邊說好嗎?”

陳誌平整理了一會心中想要說的話,他明白若想達成自己此行來見林強雲的目的,必須取得這位道門上人的信任。再者,經過這幾天對林強雲、陳君華兩人,及護衛隊和根據地的了解,覺得也有必要向這些同胞盡些心力,便開聲道:“家師長春道人從極西之地見了成吉思可汗回來後,曾經和弟子們講過。貧道也依家師所說的仔細思量,覺得蒙古人今日所以興盛,是有其得以強盛的原因所在。以下所說的俱是貧道先師的見解,及貧道的一得之愚,說將出來由上人裁斷。若有說得不當之處,上人但請原宥見識不到之處。”

林強雲:“林強雲洗耳恭聽,道長請不咎賜教。還望盡管將話全部說出來。就是有什麽不好聽的也請直說無妨,林飛川非宰相。卻不會小肚雞腸,也不是不識好歹氣量狹窄之人。聽些逆耳忠言,兼納容人的氣度也還是多少有一些的。”

“成吉思可汗統一蒙古之前,他們大漠草原上,諸部並立不想統屬,草原貴族集團之間,攻戰殺伐,略無寧日。而蒙古的崛起,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間的事,他們之所以能在短期內得到統一,原因實是很多,歸納起來不外乎如下數項:一則天佑蒙人,出了成吉思可汗這樣一個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此人不僅英明果敢,深知兵法,而且任人唯才,不以種族出身而有所偏頗,使得蒙人上下一心,很快統一了大漠。二是蒙人自幼就行狩獵,習騎射,所以論及騎兵之精銳,天下難擋其鋒。他們的騎兵往往一人有乘馬數匹,既能多帶箭矢、給養,又可彼此換乘互代,終日馳騁而不虞馬乏。對敵之際就可窮追猛打,使敵未有喘息之機;軍隊需要運動之時又可於數日之間遠揚千裏,讓人無從捉摸。三是大漠草原本是個苦寒之地,便也讓蒙人養成了生活簡樸刻苦之習性,遇食充饑,如此便可支持數日,故其行動之速甚急,能適度所不能。四是蒙人一貫過著兵民合人的遊牧生活,編戶以十遞進,按千戶、百戶、牌甲該管,在指定地點區域內放牧;他們上下之間門禁森嚴,無論是行軍、打仗,一概以所長之人在前,部下在後不得逾越,有違犯即治以重罰;各等戶長,皆對其部下有生殺之權,部下無論何事都需稟明而行,一經驅譴,不得推諉,否則無論貴賤必加以處罰,故上令下行,如臂使指,軍令暢通。五是蒙人男丁雖然出戰,但兵甲器具、馬匹食物等都要自備,而且仍然需要完稅,所以蒙人往往使其妻子守家,歲完其稅;因之蒙人年年興兵,軍資仍然不缺。而且掠奪所得財物也分其將領士卒,並不以首領獨占,故人人效命之外,還俘獲大量男女奴隸分配給有功部族、將領、士兵,使之人口不致因征戰而有所缺損,反到有越加壯大之勢;戰場之上,凡耗損之戰皆是由占奴承擔,以減少蒙人自己的損失。以戰養戰。”

林強雲聽了陳誌平的這一番話,不由得陷入深思,嘴裏喃喃地自語道:“全民皆兵!這正是……他老人家所講的‘全民皆兵’呐,實在是難於對付……”

陳誌平待林強雲將注意力回過來後。繼續說道:“另外,時下蒙人軍隊由五大係統構成,其一為大汗的宿衛親軍,內中又分為怯薛軍和侍衛親軍。這兩支是蒙古人訓練最好、戰力最強的軍隊,類似於趙宋朝和金國皇帝的親衛軍。鐵木真十二年(1217),成吉思汗命太師、國王木華黎從蒙古族外的其他弘吉剌、赤乞列思、兀魯兀、忙兀、劄剌亦兒、及汪古部等諸部中挑選矯健士兵,混合組成王投下精銳的勒千騎,在蒙金戰爭中充當前鋒。蒙人把此等專門執行危險艱苦任務的軍隊稱為‘探馬赤軍’。探馬赤軍長於奔襲、迂回作戰。同是草原上求存的民族,其凶悍不在蒙古本部族的軍隊之下。因而在木華黎麾下進入中原後殺戮極重,屢建戰功。這支探馬赤軍在隨木華黎進入金國後,由於木華黎一改之前的搶掠為占領,便被派隨處鎮守,散處於真定、彰德、邢州、東平、大名、平陽、太原、衛輝、懷孟等路。他們的人數時多時少,但已經成了蒙古軍的定製,是蒙古人中次於宿衛親軍,戰鬥力比其他軍隊高得多的精銳軍隊。此次窩闊台大汗南征滅金,將所有五投下探馬赤軍大部分都勾抽派置於中路軍和右手(西路)軍。斡陳那顏所率大軍中隻有原駐於東平府的一部,名為‘黑雕軍’中的少數,隻有大約四五千人,故而他的十多萬大軍才會被上人的護法軍輕易打敗。再有第三,就是一般蒙古各部聽調的出征部隊,士卒年齡大小不一,老者有五六十歲。幼者十三四歲,戰力參差不齊。但行動迅速,是蒙軍中人數最多的本族主力。這部人馬於戰時聚。戰後又各散歸本部族,無定員,無常製,戰時是兵,無戰事時是民,如此全民皆兵之國,最是令人束手,無法可破。蒙古軍的第四部分,便是歸服於蒙古的各族聽調出征的普通仆從軍,和主動投入蒙古人中的其他各族仆從軍了。這兩部分軍隊曾經有過訓練,自己也有嚴密的組織,雖比不上前述三種蒙古本部隊伍和探馬赤軍的戰力,但畢竟是正規的軍隊,不容小視。這些仆從軍中也有兩部軍隊戰鬥力特強,一為原金國的契丹糺軍,一為原西夏降軍。他們與普通蒙古軍比可能還厲害一些,有人估計其戰力差堪與探馬赤軍相捋。蒙人由於疆域擴大,戰線漫長早已感到兵力不足,不得不從被其征服的民族中糾集兵力組成仆從軍。仆從軍又以漢人為主的軍隊人數最多,契丹軍、女真軍次之,回回軍的人數最少。早在成吉思可汗時代,特別是木華黎受任專征金國期間,一批投附蒙古的漢人軍隊已經形成,有力彌補了蒙古軍兵力不足的需要。窩闊台大汗即位,於去年正式建成了由劉黑馬、肖紮剌、史天澤為長的三個漢軍萬戶。這些仆從漢軍雖是缺乏訓練、兵甲也差,卻勝在人數眾多,隻要其主帥不死,軍隊就可以隨損隨即在降軍]擄來的人口中強征補充,很難將其全部消滅。最後,就是迎風而降的原金**隊、各地豪強私兵及嘯聚流竄的盜賊,雖說這些軍隊沒有什麽戰鬥力,但混在蒙古各軍中參戰時卻也不可小看,須得用心對付。”

對陳誌平所說的這些,林強雲感到大為頭痛,在這次與斡陳那顏所率大軍開戰之前,原以為蒙古軍隊無論怎樣驍勇善戰,他們的人口總歸隻有那麽一點點,就算是全民皆兵把全部蒙古人都帶到戰場上來,他們的兵力充其量也就三四十萬到頂了。即使再加上一些投降的軍隊和奴隸兵算在一起,估計不會超過百萬之數。林強雲真是沒想到,蒙古人另外還有這麽多的兵力來源。若是真正把蒙古人給打痛、惹急了,他們在短時間糾集出一支數百萬人的軍隊恐怕也並非什麽難事。要想憑自己目前一個隻有百多萬人口的根據地,已經有的一支僅是六七萬人的護衛隊,去與蒙古數百萬軍隊相捋、相抗,實在是自取滅亡之舉。即使護衛隊已經有了火銃、火炮和鋼弩之利,林強雲也認為自己這剛剛才建立起來的根據地。決不可能在蒙古大軍的全力進攻下拖過半年以上的時間。嚇出了一身汗的林強雲,此時立即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中都城決不可占領,必須在把這裏的工匠和奴隸弄走後馬上退回山東。另做謀劃打算。

陳誌平的話還在不斷的傳入耳中:“正是由於蒙人此時所占領的疆域廣大,他們征伐的戰線也相應拖長,而他們本族和其他草原民族的軍力也日益顯得嚴重不足。所以,蒙人在對金國的戰爭後期。才會一改過去殺滅男丁,隻劫去財貨增強國力、擄走子女充實人口的辦法,變成了現時采取抵抗則屠城,投降便不殺之策。蒙人往往更將未殺的所有男丁集中到一起,編成用於消耗的奴隸兵。蒙人往往在攻城時以奴隸兵填壕,在野戰中以奴隸兵衝陣。既消耗了敵人的箭矢和體力,又不損本部軍一兵一卒,實在是……實在是……貧道無話可說了,唉!”

陳誌平將蒙古軍隊的事情一口氣說完,想了想後,又覺得還應該把其他的事情也說一說,接著道:“早先的蒙古諸部,除有沿金國邊境有極少數人學會了種植稷、粟等糧食外,在他們的發源地——大漠草原上——隻有遊牧可以出產些牛羊馬匹。完全靠畜產來勉強維持其族人的生存,別無生活來源。這種困境也是造成蒙古兵不以劫掠為恥,而視用武力搶奪別人的財物為榮的野蠻行為。另外,蒙古人的官吏、軍隊也根本沒有奉祿與軍餉一說。官吏一應生活所需,均由所在地的百姓為其度支,軍隊上一元帥、將軍,下至百夫長、牌子頭及士卒的收入,也全部是靠能得到除交給大汗外的戰利品按官位大小來分配。他們的戰利品分得極為公平。就是沒有隨軍出征的蒙古官吏、貴族也能在戰利品中分到他們應得的一份。因此,蒙古軍隊的戰力全是以這種方式來得到提高的。”

有了主意的林強雲此時也懶得再花腦筋。心道::“既然這位全真道士把話都給我講清楚了,看來他們倒也不是完全心甘情願幫助蒙古人去做漢奸的。否則也不會將蒙古韃子恁般重要的內情說給我聽了。也罷,先問問這次來山東找我想為蒙古人做些什麽再講。”

轉過頭對陳誌平問道:“多謝陳道長賜教,林某人感激不盡。你說吧,那們蒙古人的國王塔思讓道長到山東有何貴幹啊。”

陳誌平說的一番話道出了其中的部分內情,讓林強雲對現今自己所創辦的雙木商行,在當今世上所起的作用有了一定的了解。

早先,蒙古高層與宋金兩國一樣,對新崛起的雙木商行並不十分注意,認為這個以些少保鏢武力維護自己利益的商家,充其量也就是規模相比於別的民間商戶稍大,做的生意較雜、較多,賺的錢比較多一點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前年李蜂頭為了一把名為“獵鹿”的寶刀,心甘情願地將山東三州十三縣換給雙木商行之事,於次年初傳到大汗耳朵後,就引起個別蒙古貴族的注意。特別是派到南方趙宋朝的細作,傳回雙木商行鐵匠作坊不難可以製作天下無雙的寶刀寶劍,還能大量打製鋼弩和不亞於回回刀的兵器,並派人送回有“雙木”鈐記、鋒利無緣的樸刀與單刀後,即刻使剛剛坐上大汗之位的窩闊台,還有察合台、拖雷等黃金家族掌權者的高度關注。

對於雙木商行,蒙古人中有幾種不同的看法,提出的應對措施也各不相同。

其中,以拖雷為首,中侍別迭等附從的大部分貴族強硬派認為,李全已經是投入大蒙古國的漢人,也得到嗣國王魯承製授給了李全“**山東行省”之職,他竟然膽敢把由蒙古人打下的一塊地用來換取一把刀,實在是太過目中無人。大蒙古國應該立刻必兵征剿,連同那個什麽雙木商行一並剿滅,將其工匠擄至大漠為奴,為蒙古各部打造兵器。他們提出,趁此機會一不做二不休,將所有占領的金國地麵上的人全部殺光。把所占地域全部改變成蒙古人的特地。

另一部分較溫和的蒙古貴族以察合台為主,他們認為李全麾下有二三十萬悍卒,不是十分容易對付。而目前蒙古所占的地域相當廣大,征伐金國的戰爭也還在進行。本部軍隊又太少,此時還不足以再分兵去剿滅李全。況且李全所部已經去了趙宋朝的淮東,完全不必去管他,可以任其自生自滅。至於那個什麽雙木商行。既然有此打製鋒利兵器出場的能耐,並且還是以賺錢為目的的商家,不妨以利誘之,向其商行購買北方缺少的寶刀利器和那種什麽“雪花膏”、“仙人鏡”等寶貨商品。為了打好關係,索性將那已經落入商行東主手裏的十數個縣一並賜封給他們,反正蒙古人的特地已經盡夠大了。也不在乎那樣小的一塊地皮。

還有一派人則是耶律楚材、粘合重山、劉敏及鎮海等四個非蒙古族的人為首,他們向窩闊台大汗建議說:雙木商行的人雖然用了一把能斬斷镔鐵棒的寶刀,換去了李全十幾個縣的地皮存身,但那塊地方卻並非哪個私人的封地,還算是黃金家族的公產。雙木商行的東主因為得罪了趙宋朝的官府地方閫帥,大批這樣的人才逃到大河以北並不是什麽壞事,反是對大蒙古國有利,應該盡力攏絡住這些人才是。大汗要對其封官許願,讓這些巧匠、大商家為蒙古所用。或者,再進一步,選出一個蒙古公主賜嫁,讓陪嫁帶去的孛斡勒對其東主形成製約……

窩闊台一時之間也因為不了解雙木商行的情況,沒有辦法當時就決定如何對待,隻是讓這幾撥人都按自己的辦法去試一試。

因此之故,拖雷才會在去年五月派了塔思的舅舅,留在中都守衛的蒙古怯烈部提控赤那顏合勒紮。讓他率領本部五千蒙古兵,再加李璮的數萬漢兵來清剿山東東路。沒想到雙木商行的護衛隊會將赤那顏合勒紮所率的五千蒙古騎兵與數萬李璮的漢軍打敗。連從中都隨軍一起到山東,塔思的兩個弟弟。十七歲的霸都魯、十六歲的伯亦難都失陷在山東密州。

這次陳誌平受塔思所托到山東來,就是想探清赤那顏合勒紮、霸都魯和伯亦難兩人的生死。若是他們還活著的話,塔思願意用他的幾兄弟所有的驅奴戶和封地內的奴隸,總數約有三萬餘的十餘萬人口來換回這三個人。

陳誌平所說的話,雖然隻代表木華黎一係,也僅是塔思一個人的意思,但這麽多的人口能到根據地來,卻也讓林強雲大為心動。長長的歎了口氣,赤那顏合勒紮這個蒙古提控已經死了,這是林強雲知道的。另外那一對蒙古年輕人還會不會活著,恐怕整個根據地的人都不知道,隻有回去山東後再讓人去認真查一查了。苦笑了一下對陳誌平道:“陳道長,你所說的這三個人,那位蒙古提控赤那顏合勒紮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沒法換了的。至於另兩個蒙古人麽,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的生死。這樣吧,這裏中都的事了之後,我們回去查。如果真有這麽兩個人的話,再商量換人的事情如何?”

“謹遵上人諭旨。”人都不知道還在不在,又能說些什麽呢,陳誌平也隻能施禮應承。

“另外,我們走了以後,這中都城裏施粥救人的事就交給貴教來辦。還請貴都上下人等多辛苦些,不要讓中都城裏餓死太多人。”林強雲招了一個親衛,在他耳邊悄悄吩咐了幾句話,揮手讓親衛走了後再對滿臉疑惑的陳誌平說道:“道長不用擔心,此次帶來的十萬石麥、稷我將用來與本地的軍民換各項用得著的物資。走之前會將餘下的糧食全部留下給貴教賑災之用,希望不要讓蒙古軍和他們的官吏弄走才好。”

陳誌平:“這個……上人的護法軍就要走了,中都城不要了麽?”

林強雲:“那是當然,你說林某人占了這樣一個大城,既無法守,又沒有那樣的能力來將其修複,也養不起這數十萬人。我要它來幹什麽呢。這次北上來到中都,隻不過是看上了這裏的數萬回回工匠和那些奴隸的勞動力,將這些工匠及奴隸弄回山東去就罷了,實在是不必往自己的肩上多弄個重擔來挑呐。”

陳誌平想想,覺得上人講的其實不錯。

去年十一月初三夜間,中都原金國皇帝住的宮城,在東北角後宮還完好的各宮室改成的數個糧倉,不知因何引發起了大火。這裏早年蒙古兵入城時就已經被縱火燒過一次。一直沒有修整過。蒙古人所派的大小官吏除了向城內的大、小人戶索取金銀財物外,根本沒人想到要如何管治這樣的一個大城,更不會想到將原金國的“潛火隊”恢複,甚至連原先建成的望火樓也因蒙古人的命令而被拆除了。因此,那一次由宮城內起的大火,因北風而延燒到皇城。再後來又被越發強盛的北風將火種吹到了外麵。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裏,中都城內的大火滅了又起,起了又滅,令得中都城慢慢地被燒了整整一個月的大火毀掉大半,死傷人數高達三萬餘。蒙古人根本對中都城裏各族人的生死漠不關心。火起時既無組織人進行搶救,事後也沒一點賑災地行動,致使中都城內的人口在三個月內銳減了將近一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走間他們看到陸續有全真教的道士帶了大鍋在各處設灶。本地餓得發昏,但還有力氣的人們,在護衛隊戰士的指揮下尋找石塊、磚頭架鍋,另一些體力較好的則在馬上就有食物的激勵下,到河、井去提水。那些沒力氣能幫忙的,則拚了老命拿著破碗、破盆之類的盛具,慢慢挨到火灶大鍋近前。準備一旦開始施粥就先分到一碗來救命。

李柱子派人來報告,從俘獲的契丹兵一個千夫長的嘴裏,了解到這幾年有大批金國的火藥兵器工匠被蒙古人抓住,也做出了好些霹靂火球、火藥箭之類的兵器。蒙古軍從前年至今年的一些攻城戰中也用這些火藥兵器起了好大的作用。這些製作火藥的材料都貯存在中都路靠潞水的通州、漷陰、香河等縣,盧溝河廣利橋頭的宛平縣,據說,這幾處地方的倉庫裏囤積了大量的硝石、硫磺、烏頭、信石、厚紙等諸般物事和部分糧食。

林強雲當機立斷,馬上命令李柱子率本部兩個軍的護衛隊去攻占宛平縣,用奪得的糧食作為搬運其他物資的工錢,將能搜尋到的所有東西全部搬到中都裝船。要李柱子把宛平縣的物資全部運走後,護衛隊也馬上撤到中都,隨大軍一同返回根據地。

林強雲還吩咐盤國柱,立即寫住放出信鴿,通知根據地的人做好準備接收這裏運回去的人貨,並以最快的速度再加派盡可能多一些船隻趕赴中都,以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中都的人貨全部搶運回山東。此外,為防萬一,要求張國明、沈念宗在組織好春耕的同時,立即在北清河、南清河沿岸的根據地一側開出大馬路,先將路基夯實,以後再逐段鋪設路麵;並以糧食為工錢盡可能招募新占領地區的民夫,修繕加固加高兩河沿邊各城市的城牆。

在此期間,不斷有各部將本人,或者派專人來向林強雲報告,把昨天占領中都後的各項情況說明清楚。

被丟棄的中都的一萬二千上下契丹軍,名義上說是石抹鹹得不麾下的鎮守中都部隊,但卻根本無法保證他們的軍糧供應,每十天隻能從宛平縣的轉運倉庫裏去領到二百來石大、小麥的食物,平均每個契丹兵隻有可憐的二合麥。這種情況從去年十一月中都大火過後,一直到現今都沒有改變過。三個月來,這些契丹兵已經有走過了一千一百人病餓而死,而他們的總帥、司糧官又精得很,死了多少人不用多久就知道了,每次去領糧的時候都會把死去的人減掉,隻按實數撥給糧食。

這樣連路都走不穩的軍隊,別說要他們負起守住中都城的責任了,就是每天輪換值守要爬上城牆都很難辦到。昨天下午,護衛隊的戰士們去搶占各城門時,城上城下的契丹兵非但沒動過抵抗的心思,反而因為有人來接手他們的任務而無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話都不多說一句就丟下兵器相扶相挽回他們的軍營去了。

林強雲他們走到原金國的皇宮北門外時,恰好見到已經升任為裨將的羅佳運帶人押了一大幫子垂頭喪氣的人出來。

“局主,我們發財了,裏麵有個專鑄銀錠的工場,光是鑄好的銀錠就有三千多個。還有其他未鑄的雜碎銀子不下七八萬兩。另外,被資的雷火箭鏃已經被我們找回來了,同時搜到的還有一具小號女用鋼弩和二十支專配小弩用的無羽箭。”羅佳運悄悄把林強雲拉到一邊避開那些俘虜的耳目,將一枚雷火箭鏃和一具鋼弩及箭匣從囊袋中取出來。

見到這具自己親手專門製作的小鋼弩,鳳兒和叔媽的身形麵貌立刻出現在眼前,恍惚之間鳳兒向自己撲來,還大聲叫喚著什麽放。

“局主……局主,你聽到屬下說的話了嗎?”

“啊,什麽?”林強雲一驚,茫然回過頭問道:“羅兄弟剛才說了什麽?”

羅佳運:“剛才屬下說,這裏抓到的那個蒙古四路工匠都總管姓侯的,也是個漢人,鋼弩和雷火箭都從他那兒搜出來的。此人要怎麽處置,是將他一並帶回根據地去麽?”

“既然是四路工匠都總管,那就肯定會一些機巧的物事,帶回根據地去也好。即便他不是工匠,也能讓這樣的人去做做苦役,讓他為做了漢奸而付出相應的代價。”林強雲沉聲道:“羅兄弟,請你先問問這個姓侯的,這鋼弩和雷火箭鏃是誰交給他的,這兩個人現在到什麽地方去了。問清楚以後,馬上將情況告訴我。蒙古人的細作竟然潛到根據地來搞三搞四,一定要清除掉,決不能放過一個。”

話才說完,一名親衛匆匆走來送上一張寫了密密麻麻繩頭小字的信紙,並在林強雲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膠西“暗察院”主事三菊姑娘派人來急報。他們近日破了一起大案子。是金國一個什麽王爺派來商購兵器的商隊,內裏夾帶著的暗探想借著到根據地購物的機會。以圖竊取轟天雷製造的機密,在那些人被搏殺的前一刻,甚至還定下了劫持幾個兵器作坊工匠的計謀。幸虧暗察院的人動手得早,根據地方麵並沒什麽損失,十六個金國的暗探被擊斃十四人,重傷昏迷的兩個還不能拷問,沒法供出誰是主謀。

這種情況令林強雲大為惱怒,他心裏也暗自警惕:“婊子養的,蒙古人派出的探子細作不但到趙宋朝去攪反作亂,為取得鋼弩、寶刀的製作秘訣而害死我叔媽和鳳兒。事情一旦不成,便又弄出什麽和親的鬼把戲,要將個韃子公主塞到根據地來下嫁。如今金國的人為了省下買兵器的銀錢,不但派欽差來冊封官職,還幹脆將公主送到根據地來了。暗中則搞三搞四想要偷竊、綁人趁火打劫。還有我們那個大宋的皇帝趙昀,近日也弄出個什麽‘京淮邏卒廳’來,肯定是想對自己的雙木商行、山東根據地下手的了。”

“狗娘養的,我林某人是掃垃圾的清潔工麽,蒙古韃子,金國女真人的公主怕是醜得緊罷,怎麽那些皇帝、王爺都把他們沒人要的公主硬塞給我,這是什麽事呐!”想著、想著,林強雲不由得恨恨地喃喃罵出聲來:“好罷,既然你們做了初一,林某人也就可以做十五,‘來而不往非 禮也’,我也弄些人去你們的地方攪動一下,各處的風雨和渾水一起,讓大家都不得安生,來個一拍兩散……不,來個一拍幾散最好,看誰能硬挺到最後。”

林強雲猛然間忽然想到一件事,暗中苦起了臉大叫道:“哎喲,不好。若是將金國和蒙古人的示好都硬邦邦地擋回去,我的根據地可就會不大妙了呐。金國是要幫忙他們保住不能馬上就被蒙古人滅掉的,否則韃子兵馬上就來和根據地開戰了。蒙古……也不可和他們失了和氣,免得派來大軍圍攻,根據地隻怕不消幾個月就會灰飛煙滅。看來……林某人得做一回掃垃圾的糞鬥,將他們的醜八怪公主先裝起來,要不要這些公主做老婆以後再說,起碼也有個人質在手裏,會讓人覺得更有點安全上的保證。”

有了這個思量,林強雲不過一會便想出了個隱身幕後的自保辦法,那就是學學李全李蜂頭的樣,對宋、金、蒙古三麵都先虛與委蛇一番,既不明目張膽地與他們對敵,也不低聲下氣地受人轄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壯大自己,然後相機進一步向外擴張。

早先到手的三州地境還是奉大宋朝為主,以趙宋的羈縻州自居,穩住宋朝的皇帝和朝廷再說。

稍後奪占來的淮、密、莒三州,和新到手的益都、濟南、東平三府,連同淄州、泰安州、兗州、滕州及徐州一部,還是以李璮作為蒙古的**山東行省的傀儡出頭,能糊弄蒙古韃子多久就糊弄他們多久,實在混不過去了再做打算。

蒙古人要和親,那也由得他,叫他們先把公主送來看看,讓蒙古公主到根據地住下先,若是韃子的公主不是太醜,又果真得到東北的六路地麵和高麗國,而根據地又還在手上的話……嘿嘿,多那麽一兩個甚至三四個公主來做小老婆麽,倒也並不是什麽非要拒絕不可的壞事。

若是以上這些計策都不成,或者有一二差池,那就與前來進犯的敵人拚個魚死網破,反正在中都這裏已經撈到數萬斤硝石與硫磺,怎麽也能打上幾場大戰了。宛平縣能有多少暫且不論,回程時去通州、漷陰、香河等地把那裏的硝石等物資全部搶回根據地,保不定多弄個十萬、八萬斤的也難說得很呢。再者說,即使山東根據地實在是保不住了,有幾艘大海舶和那些戰艦,帶著護衛隊逃上船另外往海外發展就是,自己還年輕,就算從頭做起,也不須多少年就能再次開辟一片天地。

“唔,鋼弩、刀槍,再配上些雷火箭,西夏的西平郡王李昕應該可以給蒙古人搞出點麻煩,肯定能對蒙古韃子起到一定的牽製作用。”林強雲開始考慮給蒙古的後方製造麻煩了,暗忖道:“這裏回去以後,必須另外再派些人到蒙古韃子的老巢去,也將他們壇壇罐罐都打得稀巴爛,看他們還派得出多少細作到根據地來。此外,應該多賣些火藥兵器給金國了,他們若是沒有錢來度支的話,可以先賒賬後收錢,或者叫金國的人弄些其他什麽有用的物事來也行。”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01
卷十 第十三章

現在林強雲最為頭痛的,還是要怎麽樣來應付趙宋朝庭。

無論在何種情況下,林強雲對於這個屬於漢人自己的朝庭,從心底裏來說還是很有認同感的。不管是以前,或者是現在,甚至在將來,雙木商行要賺錢、要得到糧食、要有進行海外貿易的貨源,還是必須從江南取得。隻有得到趙宋朝那樣富裕境地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支持

且不說這種支持並非是朝庭層麵上的,還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經由等價交換得到的,自己創辦的根據地才能大有所為,才能真正地站穩腳跟,才有可能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大宋朝庭上下現時可能還並不知道,山東這幾個羈縻州是由自己做主,這樣的支持必須通過半公開的商業運營來進行,但根據地得益於大宋朝的支持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一旦失去江南大地上的人力、物力和銀錢方麵的收益,僅僅憑根據地數州,甚或十數州的實力,根本無法在蒙古人的麵前立足,極有可能於很短的時間內就被韃子的鐵騎踏得粉碎。

林強雲這時候總算有了明悟,知道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忐忑不安的原因何在了。他覺得雙木商行及所屬的根據地,要在蒙、宋、金三國的夾縫中求得生存,首先必須維持現時三國四方的原狀。外交方麵,必須緊緊地背靠南方趙宋這位個子高大,身體百病叢生,心理懦弱的巨人;對於西南那個即將被蒙古人滅掉的金國,絕對不能眼看它就此消亡,根據地要盡最大的努力予以扶持,就是派兵帶上自己的火器去為其博戰也在所不惜,必須讓這個大宋的世仇國家盡量堅持下去,為自己和趙宋王朝抵擋住殘暴凶悍的蒙古韃子。先將蒙古鐵騎地兵力消耗掉相當部分再說。

至於窩闊台坐上了汗位的蒙古,林強雲也大費心思地想了很久。根據地現在實在是太過弱小了,雖然此時剛剛才依仗著大小火炮和火銃、鋼弩之利打勝了一仗。護衛隊消耗了大量的火藥、子窠和四千餘人的傷亡,相對於僅被逃掉兩千多人的黑鷹鐵騎,十多萬大軍連同他們的兩位主帥一死一傷,基本上被全殲來說,根據可以算得上基本沒有什麽損失。但這次來入侵的蒙古騎兵隻是二萬五千騎,真正有戰鬥力的探馬赤軍——“黑雕軍”的黑鷹鐵騎——僅僅隻來了五千人。而根據地則是投入了所有軍力和全部戰爭資源,方才打敗了敵人,實在是勝得僥幸萬分。

如果蒙古人再派一支比斡陳那顏所部更強大的軍隊到來……不。隻要立即派來一支相同實力地軍隊,根據地馬上就會被打得灰飛煙滅。因此上。林強雲暗中下了決心,目前的情況下對蒙古人還是要以和為主,安安份份地守著已經到手地山東兩路,有可能的話以李璮的名義將大名府路和河北東路的禦河以東之地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此外,不能再挑起事端惹怒他們了,先與蒙古韃子虛與委蛇的周旋一番。

南方的福建路可是自己的根。還有廣南東路也萬萬不可失去。屬於雙木商行掌控的十四家造船廠,倒是有十一家在福建、廣南兩路,另外三家則在兩浙東路的溫州、台州、明州。根據地以後所需要的大量海舶、戰艦以及外海、內河湖泊中使用的大小船隻,都必須由在這三路的船廠來製造。如果不抓緊多造出些大的海船,恐怕以後萬一有起什麽事來的時候,自己和少數的護衛隊逃命倒是沒什麽問題,但根據地的這些細民百姓呢,難道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蒙古韃子地屠刀之下麽?真是那樣的話,不但會失去根據地的民心,而且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後。將會使人們認為自己也將和趙宋朝庭一樣,是個隻知芶安不思進取的懦弱政權。一旦失掉了這兩三年來辛辛苦苦建立起地形象,以後要再像現在這樣隻用兩三年的時間迅速崛起就不可能了;想要成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影響的獨占一方勢力,可能就會有很大的困難了。

林強雲心裏很是不解,按理說皇帝趙昀身邊有極為得寵。而且已經成為皇後的謝道清給自己說好話。大內又有楊太後那個老妖怪,她身邊的男寵賴得榮也在特務營“雙合門”地控製之下,怎麽說也會講些好話並送出有用地消息來。但這幾個人都沒起到他們應起的作用,無法影響到皇帝,趙昀還是照樣弄出個針對雙木商行地“京淮邏卒廳”來。

“這樣下去不行,以後可能會出大事。回去後我應該馬上再去臨安一趟。從皇帝趙的和史老奸的身上下手。務必取得他們的信任,為根據地多爭取一些發展壯大的時間。”林強雲狠狠地咬了咬牙。決定忍痛暫時先將手頭上那些技術方麵的事情放一放,先解決目前根據地看來不錯,但卻是危機四伏的狀況再說。還有一點,那便是即使去了臨安,也還有空閑的時間可以繼續技術工作的進行,不會有太多的耽擱。

臨安的權相史老奸處比較好辦,畢竟他那種胃病還需要自己提供的“天地丹”來醫治,又有其體內的妖魅這樣一個借口,好歹能為自己拖上一段時間。

至於弄出個京淮邏卒廳來的皇帝就比較麻煩了,自己還真想不出有什麽能左右趙昀的辦法。

林強雲一邊走一邊仔細思量,也沒注意到街頭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各處粥廠也開始將煮好的稀粥向人們分發。一陣嘈雜的人聲響起,被吵吵聲驚動的林強雲看到幾輛裝著糧食的車子旁擠滿了衣著整齊、看來全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女。這些人一個個拿著銅鐵金銀和準備盛糧的籮筐布袋,大呼小叫地爭吵推擁,生恐稍遲些就會沒法換到他們急需的糧食。看到這些穿綢著緞的官宦富人之流,此時為了一點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你推我擠的爭先恐後,男的像是市井閑漢潑皮,女的如同罵街放潑的愚婦。全然不顧自己富貴人家老爺少爺、夫人小姐的形象。與粥廠處安安靜靜排隊順序領粥的貧民相比,真真是像兩個階層的人換穿了各自的衣服一樣,哪裏有他們平日裏所表現出來高高在上的風度了。

一個看似十六七歲的女孩帶著幾個婢女費力地抱捧銅鐵器具,垂著頭怯怯地站人圈外,看樣子也是要拿這些銅鐵來換取糧食的。林強雲見了這幾個女孩,立時便想起去年有一個老媼送了個女子到遊仙苑,似乎聽人說是一位姓賈的什麽官宦之後,準備學成了媚男之技後,送進宮去討好皇帝趙昀謀求富貴地。他還記得當時曾吩咐過姬豔那個家夥,叫他的雙合門把此女收為門下弟子。以期將來能發揮出大作用。

“阿哈,有辦法了。”林強雲不由得心喜萬分。心道:“想必經過這麽長地時間,此女已經成了雙合門的弟子了吧,姬豔那個老怪師傅逍遙散仙密崇,不知將人調教得怎麽樣了。此次再去臨安,一定要叫人把她送到趙的的內宮去,讓她得寵後好為我們吹吹枕頭風說些好話。事關根據地一二百萬人的生死。萬萬耽誤不得。史老奸那裏,想來性命和家族的命運同樣重要,精過鬼般的老頭子應該不會與趙昀走在一道,狠得下心來連自己的命和家族後人都不要對付自己,一時間倒還是不必擔心的。不過,有必要尋著米先生與他商量一番,也許讓其來根據地看看是個相當不錯的辦法。”

天色已近巳時,林強雲發出一連串的命令讓信鴿和派人以快船急送回膠西後,一行人慢慢接近彰義門。城西北部這一帶倒還沒有被燒了一個月的大火波及,三丈寬的街麵由大板石塊拚接而成。平整又光滑,走上去與臨安的街麵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還令人有一種更加幹爽順滑的感覺。因為護衛隊進城後,除了對一千駐紮於原金國皇宮內的蒙古兵發起突襲外,其他的方並沒有發生過什麽戰鬥。因此。城中的人們有很多甚至還不知道這裏已經暫時換了主人,故而街道上地不少商鋪也依然開門做生意,除了四五間門外站著十來個大漢守護的糧食鋪子有較多人進出外,別的鋪子實在是門可羅雀。隻有兩三間持著酒招的酒店和酒樓,還是人來人往生意相當不錯。

林強雲從陳誌平介紹中了解到,中都城周三十六裏。是個正方形的城市格局。共開了十三個城門。城內八十一平方裏地麵積,皇城占了五分之二。城中包括穿過皇城的四條街道在內。共有橫三、縱三六條垂直交叉的大街道。

後麵傳來了吆喝聲,回頭看時卻是又有百十名護衛隊戰士押著數百個民夫,快步推了二三十架裝了大麻包的般載車,一路行走一路嘴裏高聲大叫:

“換糧,換糧,家有金銀銅鐵的人戶,都快拿出來換糧了。三斤鐵器換一斤糧,一斤銅抵三斤鐵嘍……”

“招工嘍,願意去我們南邊做工的青壯男女可以全家都一起去,要去地快來報名呐。有手藝到作坊裏做工地,發狠(努力)些一月能賺到兩石稷粟,夠一家四五口人吃飽;沒手藝有力氣的,也有開山炸石、修路架橋、建屋築房地粗活好幹,不怕辛苦的照樣能掙到一石米糧,養活一家大小四五口人……”

“官府募佃啦,沒手藝、沒大力氣的種田人,我們的官府也要呐。去我們那兒的農戶每口人最少可以向官府租佃十畝田,租期最少四五十年不變。去南方種田好處多多,有現成的房屋可租住,租錢少得幾乎像是沒有一樣不說,官府非但賒借口糧、農具、種子、耕牛,每年的田租、賦稅連同還給官府的債款一共隻須種出來的四成上供,直到將債還清為止。年成不好時可以將租賦延後,官府還會放糧賑災,保證不會讓一個人挨餓受凍……要去山東的人戶快來呐,過了這個村就再沒店好找了啦……”

“解籍啦,身在奴籍的人若是肯到南方去的話,可以即時消去奴籍,到了南方就是自由人了。到時候願意做工的可以做工,願意種田的照樣能向官府租佃,一家大小不再分離,團圓在一起有吃有穿多麽和美……”

“又是一批糧食進城了。經過這樣一陣折騰,可能會將中都城內的銅鐵弄走大半。”林強雲覺得自己想出來的這個辦法相當不錯,所得地利錢隻怕並不比做出幾麵鏡子和幾套玻璃杯少。

陳誌平聽聞護衛隊的人所叫的“招工、募佃”,還有替身為奴婢的人解籍之語,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上人難道想將中都的人口全部都遷徙到山東去麽……依你們的章程,那裏可能安置得了如此多的丁口?唔,賒借口糧、農具、種子和耕牛,又要先建起房屋讓他們安身,這筆開銷實在是不小呐,山東那幾個州的官府是否有此財力呀?”

在蒙古人的鑄銀場得到二十多萬兩銀子。起碼能夠解決安置數萬人丁的錢財了,連同省下購買硝石、硫磺。還有用糧食不知能換到多少地銅鐵所得的上百萬貫齊魯楮幣,加上原就準備好地銀錢,算起來安置三四十萬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心喜之餘,林強雲脫口應道:“這個倒是不必擔心,肯定能讓到山東去的所有民戶都過得比他們現時的生活更好。另外,接下來我還打算由官府每年度支能夠得以溫飽的銀錢。給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讓他們可以安安心心地頤養天年。並對所轄地境內地孤寡老人、身有殘疾者實行‘五保’。”

陳誌平:“哦,由官府度支些錢糧敬老養老,貧道實為山東的老人們慶,也為上人有如此的道心大慶。

隻是,何謂‘五保’,上人能否將這事說得清楚一點。”

林強雲:“這個‘五保’麽,就是指凡在我們所屬的管轄範圍內,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殘疾者,隻要到了一定的年紀。或者是再沒法掙錢養活自己了,無論是男是女,官府每年都會度支給他們足夠的錢糧,使其有吃、有穿、有住,病了保證能得到醫治。一旦去世了,官府出錢為其送終。”

“啊!哪……哪得要多少銀錢才夠度支……”陳誌平覺得有點不可思義,轉念一想又覺得本該如此,因為山東雙木商行所轄之地原是奉趙宋朝為正朔,既然大宋朝庭都有福田院這樣供養孤寡的地方,山東的此舉不過是換過一個方式來落實這種福澤於民的善政罷了。令他想不通地是。連趙宋朝那樣富裕的國家。都沒有足夠的銀錢來維持,不能夠始終一貫地將此等善事堅持下去。僅隻是做些表麵文章而已。山東這麽個僅僅占地數州數十縣,並且還被趙宋朝庭視為羈縻州的小地方,根本無法得到朝庭的支持,它又是又如何能夠有如許多地財力來舉辦必須要耗費大量錢財的善事呢?

“嗬嗬,無論是林某人的道心,還是天心,都讓我必須在短期內做好這件可以收拾人心的大事。”林強雲暫時放下心中的煩惱,拋開一切笑著對陳誌平解釋說:“山東一地的細民百姓,還有那些心慕山東能吃飽飯來到山東的各地流民,太久以前的事情我不能說什麽,僅是知道他們在這二十年來受過太多的苦了。道長請想想,自嘉定四年(1211年)蒙古入侵金國進行搶掠性地征伐以來,北方直接死在韃子屠刀下和因為凍餓而間接死於戰亂的漢、契丹、女真等各族人民隻怕不下千萬之數。據林某人所知,好多地方在蒙古韃子經過之後,往往是數十、數百裏,以至於千裏之內不見人煙。如今,既然山東已經可以由我們掌控,能為當地的細民百姓做些好事就盡我們的能力去做吧。”

談談說說中來到了城西靠北端的彰義門,林強雲與城門洞內值守的護衛隊員們打了個招呼,便順著上城的台階走上城頭。城外北麵三四裏外有個叫做蓮花池的小湖池,女真人把這裏定為都城後,心慕南渡後大宋朝的繁華,也學著將其改名為西湖。不過,這個西湖和行在臨安的西湖根本沒得比,它不但小——東西長為兩裏,南北寬僅一裏不到,而且還像極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小水滴,除了盛夏時可以看到一大片的荷葉蓮花之外,再無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了。

城外的田野上,百多人一隊的小部隊來往奔馳。這是奪得了韃子數千匹戰馬的護衛隊幾個軍地戰士,按林強雲發出的命令。在他們各自的部將指揮下,對中都城外進行了一次大掃蕩。以確保搬取完中都路的所有物資之前,沒有任何敵對勢力敢於破壞雙木護法軍這次獲取勝利果實的行動,也借此搜捕至今不見蹤影,也沒有任何消息的蒙古委派在中都的高官。

“兼管蒙兀漢軍兵馬都元帥石抹鹹得不,太師、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太傅、總領那顏耶律禿花,這三個已知的蒙古大官一直沒有被找到,也許是已經逃出中都城去了吧。”林強雲在城樓前呆站。以前,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有一天能到北京來朝聖。他也從來不敢奢望一個“黑五類”的狗崽子,竟然可以這樣站在這個全中國人民心目中“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且還站得這樣筆直,這樣理直氣壯,沒有半點低人一等地感覺。他默默地想道:“中都,北京,這兩個地名是不是指同一個城呢?也許,七百多年後的北京。並不是以這個中都城為基礎建設起來地吧?”

一名護衛隊員騎著快馬到城門洞邊,似是有什麽急事前來報告。盤國柱迎下去一會便又匆匆上來小聲稟報:“局主,城北來了一小隊蒙古騎兵,大約有四五百人的樣子。見了‘會城門’設防的護衛隊後,有一個自稱叫丁成誌的漢人前來接洽,他說是特務營的金見兄弟屬下,特去蒙古草原招覽了一些馬賊,現將其中的一部分帶來,準備讓他們到山東去效力。”

“丁成誌?!”林強雲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一時間沒想起在哪裏聽過。正要仔細再問清楚時。突然記起丁家良曾經與自己說過,他有個兒子就是叫這個名字。心裏也拿不準現在來地這個人是不是丁家良的兒子。但能把數百草原上的馬賊說動帶到山東去,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在此同時,又一條計策在心中形成,便興衝衝地說道:“走。我們去看看這位丁大俠的本家老爺,也順便探看那些能夠在草原上做馬賊的蒙古英雄好漢,說不定這次偷襲中都的賬可以算在他們的頭上去。”

與蒙古馬賊的商談分外順利,這隊以塔塔兒部族人為主,泰亦赤兀部族人輔助的馬賊首領們公推那位名叫忽蘭地年輕女人出麵與林強雲談判。

林強雲根據自己的想法,向這位馬賊的女頭領建議。他們還是回到大漠草原上去更適合他們的生存。一則可以肆無忌憚地屠殺搶掠,對他們的仇敵進行報複。二來也能幫助目前還顯得十分弱小地根據地。讓現時正在成長的根據地有足夠的時間來發展壯大自己。

能夠不用離開生養自己的家鄉,女頭領當然高興了,這正是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生養他們大草原的,所有這些蒙古雄鷹的一致心願。忽蘭代表馬賊們提出,隻要雙木商行能夠提供兵器和糧食的支援,他們可以為友好的漢人安答在大草原上作戰,

得到護衛隊支援了一千把鋒利的戰刀、三千張蒙古人慣用的粗短弓、十多萬支雕翎箭和一千石糧食,還有他們提出來的各種需用的工具後,所有來到這裏的蒙古馬賊都樂得合不攏嘴。

忽蘭信誓旦旦地代表馬賊向林強雲保證說:“這位公子安答請盡管放心,我們蒙古塔塔兒部和泰亦赤兀部的英雄說話算話,一定會對黃金家族和他們的幫凶發起無情的攻擊。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就會讓他們永遠不得安寧,叫他們不能召集到足夠的兵來打仗,叫他們不能收取足夠的稅來養活他們的兵卒。”

林強雲與忽蘭商量好今後如何接濟他們的相應有關事宜,卻不肯讓這批馬賊就此離去,而是提出要求請他們這幾百人暫留一下,幫助攻掠中都路的各個城市,提出具體的要求說:“忽蘭姑娘,我也派五百兵馬和你們一同行動,利用你們蒙古人的身份騙開各地的城門。不過,有一點必須先講好,除了黃金家族派到各地的官府中人和他們的軍隊,還有各地的州、縣府庫外,不能對細民百姓有任何的殺戮和搶掠**。如果能做到這一點,我們的約定就談成了,所得的戰利品雙方也按講好地五五分成。怎麽樣?”

“好。離開這裏以後我們會聽你派來的那顏吩咐,所得的金銀寶貨按五五分成。那麽,就這樣說定了?”忽蘭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頭臉露出一雙亮閃閃的眼睛,這雙眼睛裏射出喜悅而且堅定的目光,很有男子氣概地斬了下右手,斷然的語氣確實表現出領軍人物的果決。

“對,就這樣說定了。離開這裏之前,你們必須到這個城市裏的各條街道上走一遍,讓這裏的人們知道,是草原上比成吉思汗子孫更英雄地勇士。遵奉長生天的旨意打下了中都,也是你們這些英雄帶來無數地糧米救活了全城人的命。

另外。草原上的雄鷹們來到不熟悉的地方戰鬥,也要隨時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能用你們蒙古人的身份騙開城門,千萬不要強攻。你們是林強雲最關心地蒙古安答,我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損傷。答應我,忽蘭姑娘。你一定要把你們的族人完好無損地帶回到大草原上,勇敢頑強地生活下去,我隨時等著聽到你們的好消息。”林強雲的眼睛裏充滿了和藹的笑意,誠摯的語氣中更是顯示出對朋友的無盡關懷,他的心裏暗自偷笑:“這次的生意又賺到了!”

“你,漢家地林安答,為什麽會對我們這樣好?”從眼睛中湧起的霧氣裏,能看出這個女人心情激動,忽蘭有些顫抖的語聲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勉強說出了這句話後低下了她原本高傲的頭。

“因為。我們漢人這幾百年來遭受了太多地戰爭苦難,知道被滅族亡種是什麽滋味。”林強雲仰首向天,似乎是向什麽不知名的神祗宣告,沉聲說:“所以,我要幫助你們。讓所有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都起來與黃金家族對抗。這裏,有一首歌可以說明我們的決心。”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林強雲的歌聲出口,眼前幻化出火光中蒙古人攻進市鎮後屠殺無辜百姓的慘狀;鐵騎掠過後白骨遍的人煙稀少的淒涼大地;穿著不一。拿著鋤頭、扁擔等農具奮起反抗的各色人等;還有護衛隊以鋼弩、弩車、火銃、子母炮向蒙古韃子狂衝而至的騎兵開火。射出複仇的無羽箭、雷火箭、弩箭和各種子窠,把眼裏放射著嗜血瘋狂的蒙古兵釘成刺蝟、炸得粉身碎骨……

低沉而激憤的歌聲傳出很遠很遠。把在周邊戒備能聽懂歌詞的護衛隊員,隻聽得出蘊含爆發力量音調的蒙古漢子,全都吸引得不由自主地挽起身邊之人的手臂,一齊邁動他們的腳步,慢慢,卻是堅定地緩緩走到兩位不同種族頭領商談抗敵生存大計的房屋周圍……

三月初四,在夾有五百換了蒙古裝護衛隊的蒙古馬賊們離開中都,往西南方向的良鄉、涿州出發展開攻掠行動時,林強雲也將中都的所有事務全交給了留下善後的幾位部將和陳誌平,自己和衛襄及專程趕來稟報楮幣發行情況的周夤一起,坐上防沙海鶻戰船從閘河出潞水,順流而下到界河,然後換乘已經裝上半船人貨的大海舶急趕回山東。

“師傅呀,你快來看看弟子做成的板牙和絲錐!”激動得跟孩子般嘣嘣跳跳的吳炎,聽到林強雲的說話聲,以和他矮小個子毫不相稱的速度從艙房內衝出來,左手高舉著一塊四四方方裝於有柄鐵框內的小鐵塊,左手揮舞一根四分大的螺絲,大喊大叫地蹦到甲板上:“真是快,真的是快了不知多少倍,三根四分粗兩寸長的螺絲,隻用了一刻時辰不到,就被弟子做出來了。這下可好嘍,我鐵工門的人再不用為修銼那麽多的螺絲花去大半人力,可以將省下來的人工用在做其他重要的事情上羅。”

這個吳炎,果然不負所望,到底在幾天的時間裏,用帶到海舶上的小爐子和其他工具,帶了他的幾個弟子將林強雲未完成的板牙和絲錐做出來了。

接過吳炎送到麵前地板牙板手和開成的一根螺絲,看清這個工具和它所加工出來的物件後,林強雲心中狂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淡淡說道:“有點像是板牙的樣子,但要做出真正的板牙來,吳炎呀,你們還得再繼續努力才行呐。”

雖然幾副攻絲工具並不能達到標準的要求,但好歹也能用它們開出牙形不是很好的螺栓和螺帽了。有了第一副開螺絲的工具,以後再做其他的板牙和絲錐就顯得容易多了,起碼不必全部的螺絲牙形都得先將銼好地螺絲為模,在外麵包上紅熱的鐵料打出牙形後再用微小地異形銼刀一點一點的來修銼。現在,工人們隻須在板牙和絲錐加工完的基礎上,再用異形微銼刀稍微修整。達到要求就可以進行淬火。可以預見的是,自今以後。製造螺栓和螺帽再不會成為鐵工門工作量最大、加工要求相當精細的一項活計了。

“這……這樣的物事,還……還不能讓師傅滿意麽?”吳炎地興奮情緒一下子跌到了穀底,結結巴巴地問道:“師傅倒是說說看,我們的板牙和絲錐要做到什麽樣才算好?”

林強雲把那根開好的螺絲伸到吳炎眼前,不悅地說:“你自己沒看到嗎,這根螺絲雖然是有了樣子。

但它的螺牙不但有些地方爛掉了一點,而且既不怎麽光滑牙形也太細瘦了些。這樣的螺絲隻要多拆裝幾次就會滑牙報廢,萬一當時沒發現即將壞掉的螺絲,又把它裝到機器上的話,對我們的機器可是致命的隱患。告訴你,當板牙和絲錐的牙形做到合格以後,淬火完了還要用細砂輪將其牙壁磨光,開出來地螺絲才會又快又好。”

吳炎:“絲錐的牙壁露在外頭還能用細砂輪、油石打磨,可是……板牙……板牙的牙……牙……唉,弟子愚魯。實在是沒辦法領會,也想不出用何等方法方能用砂輪將板牙的牙壁磨光。”

林強雲想起已經按牙醫用的磨牙機做出地那架機器,不由笑道:“放心,師傅哪會讓你們用大砂輪來磨這麽小的物事,回到膠西後不但有極小的砂輪。還有一架小砂輪專用的砂輪機可以讓你們使用。不過,師傅的話可是說在前頭,拿到我交給你的機器後,你須得按那種樣子做出幾架來,而且板牙與絲錐也要按大小各做出數套以至數十套。否則地話,你這鐵工門地掌門也就別怪師傅……哼哼!”

吳炎被林強雲的兩聲哼嚇得一縮頭。急忙點頭道:“師傅放心。若是有你老人家做出地模樣擺在麵前,弟子一定按樣子做出相同的機器來。有了能打磨螺絲牙齒的機器在手,我鐵工門的人一定會做出讓師傅滿意的板牙和絲錐來的。”

離開吳炎回到自己的艙房內,林強雲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拿出隻剩下最後不到寸半長的鉛筆,又開始他的畫圖大業。一邊在紙上畫出線條,林強雲一邊想,是該多做些普通細民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大路商品來賺取更多的銀錢了,比如用石墨粉和粘土壓製,再裝進開了槽的木條內就成的鉛筆,哦,還有光用酒精和香料加上顏色混合在一起便成的花露水等等,這些都是既容易製造,銷量又大並且能賺大錢的大路商品呀。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林強雲聽到船艙外有人長長的歎息,一怔神間幾個人的話語聲入耳:

“唉,中都城內的人們真是慘,聽他們說,連過去家有大片良田的大富人家,現時也是既無銀錢又缺糧。前一段我們沒去的時候,城內的糧米已經賣到一千錢一升了,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呐……唉,他們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咳,這都怪蒙古韃子,既然占了中都這麽個有數十萬人口的大城,將財物搶光了也罷,他們卻又完全不管城裏人的死活,就說去年十一月的那場大火吧,人們都說整整燒了一個月呢,大家也看到了上百平方裏的中都城內,被那場大火燒掉了一大半,一則城裏的房屋全是木頭所建,二來蒙古人委派的官府根本沒有在起火時組織人搶救……”

“房屋是木頭製的,容易引起火災。”林強雲即時就想到,現在根據地各城市的房屋也還全部都是以木結構為主,僅是有部分的牆體係泥土夯實建成,若是一旦發生火災,或是有人進行破壞縱火,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特別是膠西這個目前根據地的政治和經濟的中心城市,幾乎有一小半的商家、貨物和生產資料集中在那裏,更是萬萬不容有失。

但是目前的情況下又有什麽辦法可以改變這種不利的局麵呢?

“防火,防火,這是我們接下來要下大力氣做好的事。”心裏不住念叨:“應該怎麽才能將根據地的防火做好呢?”

心念至此,猛地一拍桌子,失聲驚叫道:“糟了,大事不妙啊,若不早做準備的話,我們根據地的各個城市隻怕也會被突如其來的大火給毀於一旦。”

坐在一角昏昏欲睡的盤國柱沒聽清局主說些什麽,隻是被林強雲發神經般的爆發叫聲給嚇了一大跳,一蹦而起衝到林強雲麵前,緊張地問道:“什麽事,什麽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局主,怎麽了?”

艙外與人閑談的衛襄與周夤也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臉不解地看著林強雲,想問話又覺得不知如何開口。

林強雲顧不得回答他們的問話,一直在回想剛才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的一件什麽事。

衛襄、周夤和盤國柱三人等了許久都沒聽到局主回應,隻是見林強雲傻傷地坐在凳子上發呆。性急的衛襄不由得小聲埋怨道:“今天的局主這是怎麽了,一下子大喊大叫的說什麽會被大火毀於一旦,一下子又坐在那兒對別人不理不睬。”

“若是將主要以木材建造的單層房屋,改建成磚瓦水泥的樓房就好了。起碼不會一燒一大片……咦,水泥,洋灰……哈哈……紅毛泥,對,就是用紅毛泥來做房子,可以避免大火毀滅一個城市。”想起自己的那個年代,小縣城裏的人們因為沒有真正的水泥使用,各種建築都還是用石灰黃泥沙槳。後來,有人從外地學會做一種水泥,這是種不必使用大型機械就能做,簡單易製的建築粘結劑,當時人們笑稱其為“紅毛泥”。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georgewan

LV:8 領主

追蹤
  • 55

    主題

  • 29951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