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596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0
卷十 第十七章(上)

這天,陽邏堡西碼頭上混口食的遊手大哥快腳蘇九,在幾個混混扮的充門麵小廝服侍下,呼嚕嚕大口吞下他們弄來的河蚌薑粥、肉饅頭,愜意地拍拍肚子,隨手抹了把滾滾而下的滿頭大汗,披上一件敞懷短衫就和四個混混閑漢出了位於堡西門內側的住所。

頂著升起數丈高的大日頭,一麵撲擺衣襟扇風,一邊東張西望地與相熟的地頭龍及其他牛鬼蛇神爽快地打著招呼,一麵領頭信步往堡中的大街上走去。

今天街上比往日的人多了不少,除挎刀帶劍的役夫差人外,許多平民裝束的精壯大漢腰間鼓鼓,明顯夾有兵刃器械。看到好幾張熟麵孔,蘇九心下一凜,暗忖:“黃州、鄂州兩大‘法場’的欄頭也來此與其毫不相幹之地,難道說有哪一個大商家的私貨讓他們兩處的稅務給盯上了?唔,我得找人探探底細,若是被盯住的是相熟主兒,說不得給他們通個消息,也令其好預做準備……”

“九哥,快看那些,好像是南方來的蠻子,他們衣著恁般光鮮,要不要去弄幾貫錢來給小弟們使喚……”一人對走入堡門,在他們前頭興奮地輕叫。

蘇九看清混混所指前頭十多步的一個綢袍人,特別是那人身後左右還有幾個穿白色緊身窄袖收口戰袍,腰紮淡青色腰帶的隨從,綠色鑲紅邊背子後繡的白色雷雲圖案,不由臉色一變。迅快地一把打下混混指著那幫人的手,神色緊張的輕聲罵道:“何三,你想害死我們大家啊,竟然膽敢對他們指手劃腳。”

“阿也。這樣就會害死我們大家,說得過分了點吧……他們是些什麽厲害的人物,難道九哥知道麽?”小混混何三挺胸凸肚作英雄狀搶身而出,捋起衣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等上前與人聒噪爭鬧的樣式。

“啪!”蘇九揚手一個大大地耳括子朝何三用力甩了過去,臉上變顏變色地小聲厲喝:“你這該死的,休得出頭無禮惹事。你要想死的話我快腳蘇九絕不阻攔,但卻須得等我們走遠些,省得連累我們幾個兄弟……”

另一個挨上前混混不解地問道:“那些人有什麽不對,令九哥也恁般縮手縮腳?”

“玉兄弟,看到那幾個穿紅邊背子武士背上有如裝了月琴的囊袋沒?告訴你們,哪可是雙木鏢局鏢師所用地鋼弩。”

蘇九鄭重的語氣讓隨行的四個閑漢混混一愣。玉兄弟腳下一滯,驚聲道:“九哥是說,這幾個人都是雙木鏢局的鏢師。他們背上囊袋裏的是那種與神臂弓有得一比的鋼弩?”

“啊。說不定被兩處欄頭盯上的是雙木商行……怪事,雙木商行乃提舉三山符籙林大人的生意,官府中人多有交往,財雄勢大底氣足得很。而且一貫規規矩矩按章納稅從不做假,也沒聽說他們有做走私販私地生意,為何會引動大、小法場的人注意?有問題,此間大有蹊蹺。”蘇九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嘴裏卻隨口應道:“不能十分肯定。但從他們的衣著打扮,和囊袋地形狀看,是雙木鏢局地人應該**不離十。其東主可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惹上了與這個商行或者鏢局有關礙之人,那就和閻王爺作對沒什麽兩樣,牛頭馬麵即時就會找上門來。”

何三直到這時才從被蘇九打得發暈的迷糊狀態中清醒過來,聽到了蘇九與玉兄弟的對話後,不由得朝下縮了縮腦脖子,右手狠狠地再抽了沒被打過的臉頰,自說自罵道:“我叫你不長眼睛胡亂攀咬,若非九哥那一下耳括子摔得你發懵,這時不定已經死翹翹了。還好,還好,虧得九哥眼利手快保住了你這廝一條小命……”

“我們回頭,去西門外的碼頭走走,另尋好相與的軟骨頭尋口食。你們給老子收斂些個,千萬別惹上不該惹的人,別把吃飯地家夥丟了。”離得遠了,左右也沒閑雜人等估計不會被耳長的聽去,蘇九鄭而重之的向同伴提出警告。在他地心裏,隱隱覺得今天有些堵,感覺得危機出現的苗頭。遠離危險,這才是順當地混江湖飯吃,又能保住小命的不二法門,蘇九沒敢繼續去堡內尋店鋪打秋風撈小錢的計劃,掉頭出堡以策安全。

一行五人心事重重懶懶散散地悶頭行走,平日裏慣於從小販籮筐內撈果子咬嚼,在攤子上順物事賞玩拋丟,對姑娘、娘子摸摸捏捏取樂的事也沒心情再做,就這樣直接來到碼頭東側邊茶肆門外。

“哎喲,九官人怎地有興致飲這黑湯水,真是給小店天大的麵子呀。快快請上座,不知官人要哪種茶品?小老兒這就給幾位官人煮來奉上。”茶肆老板兼夥家曲老爹臉上的笑容像是吞了黃連,又苦又澀難看得緊。

從腰間錢袋裏掏出五枚當三錢朝曲老爹丟去,蘇九做出一副和顏悅色地臉子笑道:“曲老兒,靠窗能看到碼頭的閣子間,給我們上五碗加糖的茶,再來上幾樣瓜子、幹果,弄好後就不必前來聒噪打擾。

曲老爹的茶水上齊後,蘇九收回往窗外注視的眼光,語氣沉重的吩咐道:“玉兄弟,你帶一個人去碼頭上探探,摸清兩**場有多少欄頭、差人來此陽邏堡。你們小心些,千萬不可惹事生非,隻悄悄行事便是。若是能套出他們此行的目的最好,如其不然,則看看來了多少課船也就罷。”

不過半個多時辰,探消息的兩個人回來了,臉色不大正常的玉兄弟附在蘇九的耳邊小聲講了一通。

原來,今天早上從上遊陸續駛來了十四艘四千斛的水軍車船,還有一百二十餘條稅務場五百斛的課船。剛剛在玉兄弟到碼頭上探聽之時,恰恰也是這些戰船和課船到齊的時間。玉兄弟親眼見到,鄂州來的十多艘水軍戰船駛出,明令封鎖這一段江麵。而從課船上湧下來的鄂州欄目頭、差役,則其不意地一下子就將陽邏堡碼頭給圍了起來。勒令碼頭上地人貨許入不許出,驚得在這兒暫歇的商賈行旅們魂飛魄散,戰戰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

“鄂州鎮撫副司水軍的十多條戰船封江,鄂州稅務司地欄頭鎖碼頭。他們出去如此大一批軍兵差役要對付誰人?奇矣哉,怪事也……”蘇九大惑不解地自言自語,抬起頭向玉兄弟問道:“爾等可知曉鄂州現時是哪一位大人任知州事麽?”

這位玉兄弟看來是蘇九的謀士,聽得大哥探問,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自去年吳愈吳大人升任兵部侍郎後,鄂州便沒有知州,鎮撫司也裁撤掉了。現時隻有還未轉到揚州去的部分水軍,暫時是由才起複的趙範趙大人派員統領。”

蘇九一時間委實覺得理不出頭緒。低頭道:“趙範大人,乃史相公得力之……哎喲,難道是那位飛川大俠林大人與史相公交惡。由趙範來出頭對付雙木商行不成……”

心念至此。蘇九默默盤算了好一會,越想越覺得此事大有可能。心道:“若是將此事悄悄告知雙木商行的人,讓他們有所準備,說不定此後能與雙木旗下套上交情。好處可是不小呀。”

主意打定,虎地一下站起身,輕喝道:“爾等去碼頭附近看緊了,若是鄂州來的欄頭們有什麽對雙木商行不利,全都記在心裏。能幫得上忙的就伸手幫忙,但不得與欄頭差役起衝突。我入堡一下,稍時回來再與你們相會。”

說畢。蘇九自顧一個人大步出店,望西門匆匆走了。

大宋境內征收商稅最為苛暴、稅務的欄頭、差役比虎狼還凶殘,讓商賈小販、行旅路人們心驚膽戰,以致被比做殺人“法場”地有三處地方:江南東路的池州雁汊港謂之**場,淮南西路的黃州(今湖北黃岡)謂之小法場,荊湖北路地鄂州謂之新法場。三斤,“法場”都在大(長)江邊上,牢牢控製住大宋水路運輸地大動脈,不但為大宋朝收取了不菲的商稅錢鈔,也喂肥了一任又一任得到實權差遣的稅務官吏,還養出了一批對細民百姓心如鐵石如狼似虎的凶差惡役。

陽邏堡原名陽邏鎮,位於大(長)江東岸,周回九裏一百一十四步的中型堡砦。本朝南渡後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南下攻掠從黃州這裏過江時,陽邏鎮也遭到韃子兵的擄掠、大屠殺,整個鎮子幾乎成了廢墟。抗金名將、民族英雄嶽飛率軍收複大片國土後,重建了黃州沿江的幾處戰略要地,陽邏鎮也在重建地堡砦之列,便改名為陽邏堡了。本來陽邏堡可駐紮一萬多大軍,是囤積軍糧與兵器的重地,而且堡西還建有一個可以停靠萬斛大船的水軍營寨,鼎盛時間這裏地水陸兩軍高達四五萬人。隆興年間的北伐以趙宋朝的失敗告終後,這裏因遠離宋金邊境,不但大軍被勾抽到北麵的宋金邊境駐防,水軍也移到大江下遊的出海口附近去了,堡砦和水寨也就慢慢改為民居和軍民兩用的碼頭。現時,堡砦內已經隻剩下黃陂縣丞率領充為役夫的廂軍一百餘名,以及黃陂縣稅務的稅吏和攔頭二十多丁役。

江漢平原各地湧來的人戶,也使得陽邏堡內的民戶從初建成要塞時的不足二十戶七十餘人,增加到現在的五百餘戶三千多丁口了。

以上所說的人戶丁口數量,隻是大宋淳熙十年(1183年)官方戶籍上的數字,如今有多少戶口,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不過,陽邏堡隸屬淮南西路黃州的黃陂縣管轄,遠在千裏外的池州“**場”不算,隻因為上遊八十裏有鄂州“新法場”,下遊一百二十裏有黃州的“小法場”,此地就成了商販旅人逃稅的最好避虎躲狼上佳福地。

商賈、行旅多了,客店、貨棧、食肆、酒家,瓦舍和勾欄、行院也相應的多起來。這就引得江漢平原、大江上下吃江湖飯的流民、遊手、浪人,前來此地尋點比土裏刨糧輕鬆些的口食。也有金、宋兩國的逃丁、被官府通緝抓捕的罪犯,看中這裏人流量不但大,而且形形色色十分複雜,往來地交通極為方便。既可藏身避禍,又可在危急的時候迅速開溜,也慢慢地把此地當成他們最好的逃通藪。又有各地做沒本錢買賣的山賊強盜盜、水匪湖寇,派出各自信得過地線人、陰探。找尋他們眼中的肥羊,以便在合適的時間覓機下手。連官府的明捕、暗差,在三十多年前知道了這裏的情況後,也紛紛或明或暗的來這陽邏堡時不時的走動一下,混個熟麵找幾個地頭龍成為助力,以期能未雨綢繆將不利於己的突發事件消滅於萌芽之中;或者萬一有什麽麻煩事時,能在這裏得到幫助,最低限度可以摸著點頭緒。更有甚者。這十多年來,連金國、蒙古兩個生死對頭,也派出了好些精幹細作探子。

在陽邏堡紮下了根。

各方英雄豪傑、牛鬼蛇神像追香逐臭地蜜蜂、蒼蠅。從四麵八方匯集到這處位於江南西路、準南西路和荊湖北路的三不管地方,要從走私逃稅者的手裏討取一份漏下地殘茶剩飯,謀得他們需要地利益。

人們嘴上所說的“走私者”,和官府欄頭、差役們講的“逃稅漏稅”,隻是相對於三大“法場”的苛暴商稅而言。實際上,陽邏堡照樣還是設置有黃陂縣的稅務場,同樣配上了數十名欄頭差役,到此地的商賈小販們還是必須依例皈皈服法的按章繳納賦稅。不得拖欠、漏繳哪怕是一文半文。就是這樣,陽邏堡每年除了稅務官和欄頭差役所得外,還能收得十餘萬貫稅錢。僅此一項。就占了黃陂全縣收入的三成左右,是本縣地一處大財源。

商旅們在這裏駐足,不但能用部分會子紙鈔代替銅錢繳納稅金,還可以免去稅務欄頭們無中生有的“虛喝”,以少為多的“花數”。即使過了期限未納稅錢地,也能以貨抵稅收回部分本錢。至於“法場”上那種令人傾家蕩產、送掉性命的收取了稅錢又說沒有,不曾載貨卻說有貨而強令納稅,若有不從則鎖入大牢刑逼的事,陽邏堡雖不敢說完全沒有,但也隻存在暗中不公開的少量。一般來,隻要不去得罪稅務中的吏員、欄頭等人,讓這些人狠下心來整治你,那是很少會有發生的。

徭族峒主盤生伯從去年七月就離開緊鄰橫坑的盤家寨,追隨少主到通都大埠賺取銀錢,要使不愁吃穿日漸富足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他與其他幾位黑風峒殘存的將軍一樣,對如今的安定生活覺得十分滿意,在老生兒子斷奶後就架不住婆娘的叨嘮,約齊了雷大山,杜運來、唐大成幾個老夥伴,一起離開了老婆孩子來見識山外的“大蛇屙屎”大世麵。

盤生伯和幾位原李元礪軍中的統兵將領們一樣,年紀有點大了,再不適合像年輕人一般去打打殺殺衝鋒陷陣。因此,少主安置他們的活計,是分別去做幾支水運船隊的大管事,專管內陸江河上的水路運輸。至於運河方麵,雙木旗下另有其他的漕船各司其責,不用江船插手。

盤生伯所在的船隊,有三十條風帆配船槳和大櫓可運載四千斛的大江貨船,裝滿貨物一次能運送十多萬斛。每條船上各有水夫、火長等二十餘人,整支船隊共有六百身強力壯且水性不賴的漢子,並都帶了不少的自衛兵器,一般小股的水寇盜賊是不敢前來討野火的。所以,半年多來,船隊從未出過什麽大事。在船隊做管事,工錢既多,力氣活又不用管事來幹,其他雜事又有各船的小管事去忙碌,因此上盤生伯日子過得相當舒服,覺得十分愜意。

這次,接獲商行大管事冉先生的勾抽令,說是山東地境因春天大旱,稻麥糧食吃緊必須將雙木米麵鋪收購的大批糧食送到平江府的福山,口,再由海舶轉運到膠西去。

昨天一大早天方亮,唐大成與盤生伯兩人各率一支裝滿了糧食的船隊,先後從嶽州下行。一路上順水又順風,一天之內就將四百多裏的水路走完,入暮時分盤生伯的船隊就來到陽邏堡泊碇。

陽邏堡沒有雙木旗下的商行、鏢局,僅是設了一個專門接待各方行商的常駐小店,接生意的隻是兩個人。今天剛起來洗漱,盤生伯就接獲這裏夥家帶來的口信,說是從山東到福山口的海泊要四天後才會到達,讓他們的船隊不必趕得那麽急。

不必急趕,在此地耽擱半天,慢些到福山口也不怕,隻要今天能開船出港便好。盤生伯就約了幾個人上岸,去經過了幾次都沒入內的陽邏堡草市、瓦舍中看看。

盤生伯六七個人在堡中轉了一圈,也沒見什麽好買,便意興缺缺地回頭返船,準備揚帆直下。

離西堡門還有二十來丈,盤生伯見一個迎麵而來不識得的敞懷大漢向自己諸人這麵揮手,沒經意間還以為此人是與其他人打招呼呢,也就沒有理會。

敞懷大漢轉入一條小巷子,見盤生伯沒跟進來,將將要走過巷口,連忙小聲急叫:“幾位是雙木商人的官人麽,請過來一敘,小可有要緊事向官人們通報。”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0
卷十 第十七章(下)

蘇九算盤打得極精,他認為以江湖上傳言,說林飛川與史相公門下的一些黨人有點齟齬不合,相互間勾心鬥角竟相拆台。自思作為史相公的義侄,應該不至於會失去這位當權者的寵信才對,此次兩**場的稅務欄頭和水軍戰船前來找雙木商行的岔子,這肯定是史黨中人私下裏的鬼打鬼,絕對與失勢與否沒有關係。自己這種既無錢又無能,眼高手低混江湖飯吃的遊手閑漢,要想今後能傍靠上一個勢力活得鬆泛舒服些,投靠趙氏兄弟和其他高位的官宦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在現下這件事上對雙木商行有所幫助,或者出些力氣讓雙木的人欠自己一個人情,那今後就會有說不盡的好處,甚至被收入到雙木旗下都大有可能辦得到。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夥人不就能夠安安穩穩地吃碗太平飯了麽。

蘇九太過於小心,叫出的聲音不大,大街上人聲嘈雜,盤生伯他們根本聽不到。這時候的蘇九既想為雙木鏢局的人報個信,多少討幾個賞錢花花,運氣好時說不定還能傍上財勢大可以遮蔭的巨樹。可他想在陽邏堡繼續混下去,又怕讓不相幹的人聽見,看穿其在內裏弄鬼惹來法場的稅吏差役們報複。

又驚又急的蘇九眼見盤生伯他們就要走過小巷口,他在一愣之下,內心裏還是改變命運的想頭占據了上風,情急之下鬆脫鞋子探出光腳板,用腳趾夾了個小指大的石子,身形一偏之下抬腿將腳上夾的石子甩了出去。

快腳的名頭可不是吹的,一顆石子不輕不重地打在盤生伯地大腿側邊,令得盤生伯大步緩行的勢子一滯。

“咦!甚麽……”吃了一驚的盤生伯輕呼後輕聲喝道:“小心。有人暗算……”

看清地上滾動的小石頭,隨行地一名護衛四下一掃,發現從小巷內探頭擠眉弄眼揮手招呼的蘇九,沉聲道:“不要大聲高叫。

那人看似沒有惡意,大家戒備了,且去看看此人有甚事相招。”

盤生伯當先走入巷口,上下打量蘇九,不慍不火的問道:“這位老弟,何事用石子相戲?”

蘇九:“幾位可是雙木商行的官人?”

盤生伯:“我們是嶽州‘上江船行’的人,也算得上與雙木商行有些少淵源。老弟卻是何許人,用石子能上能下我等來些有何見教?”

“小的蘇九。人稱‘快腳’的便是。隻因時才在碼頭茶肆內吃茶時……”蘇九將大江與碼頭上有水軍及鄂州稅務封鎖的事說了。

不明所以地盤生伯失笑道:“某家還道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卻是稅務的人來收商稅。你這廝倒是有心,我等在些先行謝過。不瞞蘇老弟。本船行所運之貨並非什麽值錢地東西。先前已經在嶽州稅務納完了稅錢,帶地是從嶽州直落平江府的長引,想來這些稅務的欄頭不會與我等過不去。再說了,本船隊所運乃製武軍的糧草,而且船上押運的軍兵不少,不僅備有刀槍,還有一些弩箭。以此,諒他們也不敢輕易與我們為難。”

與盤生伯同行的另一位小管事卻是變了臉色。在一旁提醒道:“盤大管事,依在下看,鄂州稅與水軍一起出動。弄出如此大的陣仗,必定是早有謀算。試想,陽邏堡這裏就隻我們‘上江船行’的船隊才是數十船貨地大買賣,他們極有可能是衝我們來的。”

盤生伯:“於管事,難道鄂州稅務的那些稅吏欄頭還敢動我們船行所運地軍糧不成?”

蘇九:“管事官人,若是大軍的糧草,必定有朝庭樞密院頒付隨行的文書紮子及軍中號牌等,並還會有大軍士卒於船上護送,大宋境內任是再有倚仗的稅務也不敢動你分毫。如若不然,則貴船行的數十船糧草要想離開陽邏堡,那可就有些為難了。小人請教,貴船隊可曾請領了樞密院的軍糧文書、號牌,船上可有軍兵隨護押運?”

盤生伯道:“各船上總共是京東製武軍運送糧草的一哨役兵押送,京東安撫使衙門、製武軍兩處的關防文書也隨身攜帶。至於甚麽樞密院的文書、號牌及大軍的押送官兵麽,那倒是沒有。”

蘇九冷笑:“嘿嘿,這不就結了,三**場的稅吏欄頭隻認樞密院的文書和朝庭大軍的官兵,這是不得不低頭服軟的大主家。別的麽,他們自以為有通天之能為,可不管你甚麽京東安撫使衙門、甚麽京東製武軍的百十人小隊軍伍。以小的想來,敢離境越界前來收稅的那些鄂州稅務官吏,若是沒收到足夠令其滿意的銀錢,必定會扣船收貨鎖人,不把這些糧草全部折成現錢弄進他們的荷包裏是不會收手的。”

盤生伯大駭之下,卻還是心有所疑,問道:“哦,此話怎講?”

蘇九是個粗人,心下忖道怎麽這位大管事連些天下俱知的事也不懂,嘴裏則不管不顧地當麵大驚小怪叫道:“哎喲,我的大管事官人噯,上趕著你在大江水路行了恁般長時間的船,敢情還不知三**場的厲害麽。”

還是那位於管事怕盤生伯麵子上不好看,連忙圓場說:“盤大管事初來船隊,還沒來得及細察此事。且聽小人細細道來。”

原來,三處被天下人稱為“法場”的稅務,隻要到了他們的地頭上,就有種種收錢的手段。比如,商人沒有販運的貨物,欄頭們卻編造出貨物名稱、數量,令商人納稅,稱此為“虛喝”:商人販運本是少量價賤的貨物,卻被改成貴重而量多的貨物以征稅,而且“以一為百,以十為千”地虛增數量,稱為“花數”;稅務收稅不收紙幣“會子”,強令一定要以銅錢交稅,若是無法交出銅錢,即扣下貨物不予放行,過了期限則強令“以物貨抵。當價準折,或原值十文,止折作三兩文之類”,這又稱為“折納”;收稅的欄頭們都有七八尺長的鐵錐。是為“法錐”,對過往船上的“所有箱籠,並行錐插,其衣服物帛之屬,多被損壞”。至於船上“本無貨物,卻稱有貨物”,或“已納稅錢,卻稱不曾收稅”更是頻頻發生。法場的欄頭。“各有小船離稅務十裏外,邀截客旅搜撿稅物,小商物貨為之一空”。實為搶劫。

於管事道:“……,據聞。當年京東忠義民軍及移至淮南地李全所部,他們采買的糧草也曾在這幾個法場被滅了數萬以至數十萬石糧草,押運的忠義民軍兵卒也被稅吏招來大軍斬殺了數百人。特別明顯的例子,那就是在去年(紹定三年,1230年)四月,知揚州翟朝宗便是以征稅地名目,派了千餘淮南軍健卒與鹽城稅務之人勾結,一舉將李鐵槍七十餘艘糧船共三十多萬石花了大批銀錢購得的糧草奪走。當時就惹得李鐵槍大怒。隨即以捕盜為名,率水陸軍兵數萬強行攻入鹽城,搶走城內所貯的所有公私鹽貨。還斬殺了數百淮南勁卒,算是被他連本帶利的撈了回去。若非如此,那李鐵槍隻怕是要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甚麽,連兵鋒一時無兩的李蜂頭,也被稅務與大軍的人給吞了數十萬石糧草!?”聽得於管事將三**場的厲害處細細地說了,盤生伯這才驚怕了起來。

思忖良久,盤生伯從荷包內取出幾張楮幣,遞到蘇九麵前:“蘇老弟,能得你通風報信,令本管事不至於被新法場的欄頭們掩殺個措手不及。這十貫文地齊魯紙鈔先請收下,給你的兄弟們吃碗酒,事了後我雙木船行還有些少報答。”

盤生伯雖然僅是先片刻得到確實的消息,心知這樣總好過一無所知被弄個手忙腳亂。他們這次所運地大批糧食,不但關係到新攻占地大片地麵能否安定穩妥建立政權,還是應付今年天旱歉收所必須的最主要物資,更是為補足去年底今年初大戰清空了的糧食倉庫而備,以防蒙古人不知什麽時候來報複所做的準備。

有這數種天大幹係的糧草,那是萬萬不能有絲毫損失的。以此關係到山東數百萬軍民的生死存亡的糧食,若是被那些稅務地貪官汙吏吃滑了嘴,接下去那就別想再有多少糧食可運到山東去了。

本地接鏢小店所用的信鴿剛好放出,一時間盤生伯還真沒什麽辦法可以立即向嶽州、隆興府兩地的船行報信。看到蘇九這位地頭龍拿到錢後還在身邊站著,盤生伯即時便多了一個主意,以商量地口吻向蘇九提出幫助的要求:“蘇老弟,不知貴兄弟夥中有人能潛出陽邏堡否,你們是否肯替我帶送一封急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嶽州去麽?”

“些許小事,不在話下,在下的弟兄自是願為貴船行效勞。”蘇九僅是向雙木商行的人報了一個口信,就得到足足十椿銅錢的齊魯紙鈔,心下早樂得開了花。此時這個看來像是船隊高位管事的南方蠻子有所求,如何肯放過向雙木商行示好效力的機會,趁此提出自己的看法:“盤大官人,依小人淺見,你老不若趁手多寫一封信,由在下的弟兄分由水陸兩途送去嶽州以策萬全……”

“那好,請蘇兄弟跟我們來認一下門再去招呼你的弟兄,稍時徑自來取信便是。”

陽邏堡西門外兩裏左右,大江邊有個長度三四裏,高度不足一丈的石壁江岸,石壁下百多丈方圓都是丈五以上的水深。依著這道天然的石壁,這裏用大條石相隔砌了幾道丈許高的牆,建起了三個互不通連、可以泊靠萬斛以上大船的河港碼頭。以老練的火長、船主目測估算,像這樣的碼頭每個俱能停泊數百艘大船。如果三個碼頭都停滿船,再加上江麵上多泊一些的話,隻怕光是陽邏堡這三個碼頭就能錠下兩千艘以上的艨艟戰艦。難怪當年抗金名將、民族英雄嶽飛會在北伐之初,把此地選為水軍的基礎大寨了。

隻不過,嶽爺爺率軍收複了襄陽後,大宋朝的邊事戰場已經向西北方向轉移,現時靠近金國南京路的京西南路襄陽府數十年來成了戍邊的重中之重。

經曆了上百年的風風雨雨,陽邏堡三大碼頭已經不複往日之盛。目前僅有中間地那個成了民用的碼頭還完好無損,左右兩側則已經成為頗有陽邏堡特色的兩大片草市了。

不久前剛從山東根據地勾抽回嶽州分鏢局的晏昌朝,這次負責率領百多鏢夥押運糧食,船隊地大管事與人到堡內遊玩。其他船夫也各自到草市尋覓購買便宜土產。隻有鏢局的一眾鏢師、鏢夥,因為數十萬石根據地急需的糧食不容有失,還全部留在船上小心翼翼地守著。

自己坐的船泊於碼頭中部,一塊讓人上下的跳板將船與碼頭連接在一起。盛夏的毒日頭看看再過一個多時辰就會升到中天。閑來無事煮滾了一鍋水,慢悠悠地衝出一大壺茶,自個坐在船篷內優遊自在地細品慢飲。不經意間朝上遊的江麵上一掃,嘴裏“耶”的出聲,晏朝昌從囊袋中取出“千裏眼”。拉長了放到眼前一看,自語道:“怪事了,怕是有上百條課船呐。好大地手麵。他們為何會吃出界到黃州地境來了,莫不是……咦!還有水軍的戰船一起來了,稅務的人與水軍一道,難道說他們接到探子地線報,這裏有大宗向金國走私地銅鐵器具不成?!”

想了想,晏朝昌高聲向船上的鏢師大叫:“誠兄弟,叫人在本船升起船行的主事旗、鏢旗,並傳令下去。稍時會有稅務的課船到碼頭上,江麵上也有水軍的戰船在遊戈,大家準備好自己的兵器鋼弩。小心些加強戒備,以防有哪些不開眼的混混來我們船上討野火。”

天色近午,是時候差不多要開船了,草市上閑逛的船夫們陸陸續續回到船上,各人放妥買到地物事,隨即各自動手開始行船前的準備,隻等去堡內的大管事他們一回來就出發。

數十艘小課船分散在碼頭外,把碼頭上地數百艘大小船隻圍得死死的,一條船不可能溜出去。另有數十艘坐滿了人的課船則靠上碼頭,數十個身穿前後繡有稅字、拖著比人還長鐵錐的差役,和百多名提刀扛槍穿了大軍製服的兵勇們,一麵對走避不及的人們拳打腳踢,一邊大聲吆喝叱罵,把碼頭上的船老大、水夫們趕得跌跌撞撞哀聲不絕。碼頭上雞飛狗走,亂作一團。

不多時,碼頭上一靜,遠處一簇人聚於一堆,麵向碼頭下的泊船處指指點點。另有三個人不知何時取出一麵銅鑼,高叫傳話:“奉掌鄂州副商稅院使司塗大人及江漢水軍統領白將軍令,有線報稱:陽邏堡這段江麵上藏匿走私歹徒,泊於碼頭上的各船現時禁止離開,船上的人不許上岸,無論農家工商人等非經查驗準於離開後不得離船。若有不聽軍令、政令聒噪搗亂者,將依律按軍法王法處置……所有人都聽好了,各在原坐的船上靜候差人勘查繳稅,否則休怨律法無情……”

移時,一個青袍官服的人出現在碼頭上,看來像是名位較高的稅吏。

官服稅吏與那一小堆人講說了幾句,便領著十餘個穿號衣的欄頭、專欄、曹司、數錢(“欄頭、專欄、曹司”是“都商稅院”的吏役,公吏名,“數錢”則為公人名),攜了各色器具朝晏朝昌所處的船位行來。

氣焰囂張的一群人漸行漸近,晏朝昌從艙口看去,那稅吏大約三十來歲,原本是和藹可親的白淨團圓麵,卻是長滿了暗黑色的大小斑塊,映得那張臉成了青灰色,有如從閻王殿逃出來的野鬼,青天白日都陰慘慘的顯得甚是嚇人。

“哈,衝我們來了。”幾個鏢師叉手抱胸,冷冷地注視著這些臉色不善的欄頭。

晏朝昌彎腰鑽出船篷,雙手互扣置於腹前,靜靜看著這些稅務的人來到跳板邊。

稅吏板著他的青灰鬼臉率先停下腳步,雙手背於身後趾高氣揚地地揚了揚頭示意,又朝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

“嘿嘿,這幾個死賊囚身上綢緞武士服,衣著光鮮得緊,想來是那個大戶的家丁、護院之流罷。你們這些人的家主,做了走私違法的事,有天大的麻煩了。”先坐實船上的人是走私,給不知所以的人一個下馬威再說。嚇破了別人的膽,稍時收起稅來就可以予取予求,甚至能把數十條插了同樣小號旗的船隊全部弄到袋子裏。一個穿了號衣的欄頭越前一步向稅吏恭敬地躬身施禮,然後轉身收起笑容變了個惡麵,眼睛一掃晏朝昌等人,再跨前兩步挺胸凸肚地冷笑兩聲,眼中射出的光芒像是看著將死之人一般。

輕輕拍打手裏的鐵尺,欄頭一個椅栓般的大頭顱仰麵朝天,虯結的短胡須可笑地翹動,現出一副凶狠的模樣對晏朝昌厲喝:“這條船上的旗麵最大,想必是為頭之人乘坐的了。呔!有說得上話的活人麽,滾出一個來向虞候大人回話。”

“總不過是仗勢的爪牙罷了,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你作威作福能到幾時。”敢跟晏夢彪一起殺官造反,敢拿起刀槍與官兵廝殺,晏朝昌年輕氣盛又有勇力,哪能看得過這人的嘴臉。

嘴裏輕罵一聲,看也不看這些人一眼,氣勢絲毫不奪地亮聲叫道:“喲嗬,哪個沒長眼的物事在此胡叫亂吠,恁般大的一個人站在這裏,竟然也會看不見?叫個會說人話的出來與我交涉,太爺不講獸語,不與畜生說話。”

“哦……啊……耶……”虯結胡須的欄頭沒想到晏朝昌不吃自己恐嚇,平日裏對付商賈旅最為有用的這一套再無功效,一時間張大了嘴,驚奇地看著船上這幾個膽大包天的人說不出話來。

稅吏身邊另一個錦袍瘦子,一見那欄頭弱了本方的氣勢,搶前一步尖聲叫罵:“篤!你這廝好大的賊膽,見了我家虞候大人如此不敬,不怕頂撞了該管上官,虞候大人惱了時定你個薪杖縻押流配之罪麽。爾等姓甚名誰,有何大不了的來曆,速速報名乞見求免,休得誤了自家性命。”

晏朝昌手舉一方腰牌,喝道:“大宋京東東路登、萊、密諸州製勇軍前準備將晏朝昌,奉陳都統將令,押送軍糧赴京東。本將軍務在身,閑雜人等遠離避禍,否則以幹礙軍務處治。”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1
卷十 第十八章(上)

以晏朝昌想來,自己出示了製勇軍的腰牌,說明船上的乃是京東路的軍糧,就是給這些稅務的吏役天膽,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亂來。

錦袍瘦子臉色雖稍霽,也拿不準是否還要依計行事,一時間沒再說話。

晏朝昌但見那官服稅吏嘴唇微動不知說了些什麽,錦袍瘦子立時再次沉下臉,依舊尖叫道:“嘟,京東製勇軍?不入流的雜兵廂軍,總不過是役夫之屬罷了,能與我朝的大軍相較麽。都統?一個武夫又算得了甚麽,與我家虞候大人進士出身的官宦相比,其身份地位卻是差得遠了。好教爾軍漢們等得知,也讓你們這些賊囚們學個乖,若是沒有朝庭樞密院所頒發的軍糧運輸遞牌、公文,這碼頭上的船一條也跑不了,稍時我鄂州稅院依例一體查驗,所有貨物俱須按規矩納稅。你這莽漢小心了,休得逞強拒驗而抗稅。我在此將醜話說在前頭,虞候大人講了,如敢有人不服差人的查驗、教化,視同藐視稅院官府,自有如爐的律法嚴加懲治。那將會令爾輩刁頑之徒嚐到叫天不應,喊地不靈,生不如死的滋味。明白說與爾等,到時候肢斷身殘還是輕的,引得差人們火發,不定還會送掉性命呢。”

錦袍瘦子的一席話,聽得稅吏欄頭們麵露得色,特別是虯結胡須的欄頭此時又抖了起來,狐假虎威地大聲喝叫:“孩兒們,抄家夥查驗走私偷稅。就從這廝的船上開始徹查……”

稅務的人不買製勇軍的賬,這下真是有大麻煩了。晏朝昌護糧重任在身,哪裏肯被人說了幾句狠話便這樣就範,氣急間大聲喝止並向鏢師們下令:“站住。誰敢上船動手。弟兄們,不得本將軍允許,有敢借查驗商稅之機上船來胡攪的,給我打下江去喂魚。”

泊於碼頭外麵船上年輕地鏢師、鏢夥。先是見著課船封鎖外圍,然後又有稅役圍堵碼頭,再聽到鏢頭與人高聲爭執的動靜,除留出個別老成些的人領著船夫防範,以免水麵外圍課船上的人來騷擾外,其他人早從各自地糧船縱躍而來聚到附近幾艘船上。來到附近幾條船上的鏢師們正不知應該如何是好,聞得晏朝昌下令,但覺膽氣一壯。齊齊暴諾相應,刀劍出鞘的“鏗鏘”之聲不絕。

官袍稅吏見船上的人刀劍出鞘,更有幾個好事的將大小頭的囊袋解開。取出數具強弩、數個箭匣。不由得心下一寒,閃現出驚慌之色。

過去在鄂州也曾發生過有人不服武力抗稅之事,也有稅役欄頭被憤怒的商販打傷打死,但那隻是個別人無組織的行為,總歸抵不住收稅地吏役人多勢眾,很容易便鎮壓了下去。

“虞候大人快退。”錦袍瘦子同樣是害怕之極,僅失措了片刻便拉著稅吏向後走。

沒想到這位虞候大人此際驚得邁不動步,任是瘦子使了大力也沒法將稅吏拉得很快。幾個欄頭倒也有些膽識。雖是臉色蒼白身上發顫,卻還能朝向江麵舉起手裏的器具戒備,做出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朝後緩緩退去。

船上地鏢師們下暗自鬆了口氣。慶幸稅吏差人們這樣容易就被嚇走,省下了與人動手拚命地劫難。

官服稅吏被扯出四五步,見船上的人除取出兵器外再沒其他的動作,心下鬆了口氣,頓時膽氣精神都來了,一把甩開瘦子拉住自己的手不走了。想起此前與同來鄂州水軍商量好的安排,從視袋內掏出一麵小彩旗高舉出頭,顫抖著聲音嘿然冷笑道:“嗬哈……不知死活的賊……賊囚囊,你們敢持刀槍抗法,便道我們沒有對付你們了麽”?

“嗚!”淒厲的牛角號聲響起,從碼頭上一聲接一聲向北逐漸遠去。

不消兩刻時辰,號角聲遠去的上遊方向,三艘水軍地雙車海鶻船疾行而下,靠在第一個廢置的碼頭邊。但見戰船上紛紛攘攘躍下有兩三百水軍兵卒,在其都頭、旗頭等官長的指揮下,迅快往碼頭上湧來。

晏朝昌一看這些上岸地水軍,於十多丈外列陣,但見他們刀盾手在前,長槍於後,間隔著的弓箭手張弓搭箭,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碰上了精兵銳卒。明知自己人少,鏢師鏢夥的戰力又不強,但有帶了數十枚雷火箭在手的晏朝昌卻也夷然不懼。矮身蹲下縮成一團減少受箭麵積,同時雙手齊動拔出一對匕首護身,大叫一聲:“取出雷火箭,準備點火卻敵。”然後奮身翻滾竄入船艙中。身形方停,撈起一麵長方盾擋在艙口。喘了一口氣後,晏朝昌凝神朝岸上的軍陣中看去。遠方似乎還有人在晃動,晏朝昌掏出一具小千裏眼,拉長對在眼前,慢慢對碼頭環看了一遍,發現除了圍在碼頭四周的數百官兵外,再沒更多的武力了,不由得稍放下了點心。

鏢師鏢夥的動作沒晏朝昌那樣迅速,許多人聽到晏鏢頭的命令聲時,先是呆了一呆,醒悟過來後方忙不迭地尋掩身之處,慌亂中還有一兩個人掉落水裏,費了好一會功夫才在同伴的幫助下爬上船來。對晏朝昌發完令眨眼間就藏身障礙後麵保護自己免受敵箭攻擊,這些鏢局中人不禁對晏鏢頭大為佩服。一個鏢師對身邊的鏢夥誇耀道:“這才是上過戰陣殺敵練出來的身手呐。你們看到沒,晏鏢頭在此大戰一觸即發之際,行動敏捷不說,連臉色都一點沒變。用心學著點罷,將來與人拚博時會受用不盡的……”

話傳到晏朝昌的耳中,晏朝昌隻能歎息苦笑,他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很清楚這三十船的十多萬石糧食雙木商行能損失得起,但也明白這個先例卻絕不可開。如果這次讓鄂州的稅吏將糧食作為稅錢全部收走的話,此後各地的稅院、稅場將會照樣來攪擾,雙木旗下的船行就沒有辦法再運貨物了。可是,真要是與這些軍隊對抗動起手來。生死勝敗還在兩說之間,事情鬧大了,讓朝庭知道雙木旗下擁有強大武力地存在,那可不是玩的。一旦由此而引出雙木旗下收容梆州李元礪殘部。收容汀州晏夢彪殘部的事情敗露,將來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數,那可就誰也說不準了。

首當其衝地稅吏虞候一見船上的人到此時還不知死活,果真要與官兵開戰拚命,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之間,再次嚇得渾身軟。這下要是打起來,雙方肯定先用弓箭、弓弩遠射,哪……位於雙方之間的自己等人。不是先要遭池魚之殃了麽。沒奈何,虞候大人拚了老命扯住錦袍瘦子,一步拉一步拖著腿向後挨。

嘈雜的紛攪過後。碼頭上倏然間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可說得上是落針可聞,隻有江水拍船撲岸的濤聲依舊。天底下人世間的一切都似乎靜止了,空氣中散發著一種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以碼頭為中心向四麵八方彌漫,壓抑在人們心頭地沉重感,逼迫得人們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怎麽辦?!”晏朝昌心念急轉,思忖間官袍稅吏和一眾欄頭已經退出近五六丈,很快將隱入官兵陣中。而官兵的統兵將領已經高舉單刀。情知此時那些稅吏差人一退入陣中,官兵很可能就會發箭。

“不,絕不能讓官兵先發製人。我要在其發箭之前將他們震懾住方能避免事態擴大。”晏朝昌急切地向從後麵擠過來地一個鏢師吩咐了幾句,便長身鑽出船艙,用盾牌護住身體向岸上大叫道:“岸上地人聽清了,本將軍不管你們是什麽人,不管是奉誰的命令想來幹什麽的,要想上船弄鬼搞走我們這些製武軍的糧草,除非有我家陳大帥的手令方成。現下讓你們見識、見識我製勇軍的殺人利器‘雷火箭’,若果你們不想冤冤枉枉死於非命做屈死鬼的話,就別來逞強。”

晏朝昌回頭對身側的鏢師使了個眼色,一個鏢夥再不遲疑,把手上地大棒香往鋼弩上的雷火箭頭上一湊。一等引線點燃發出嘶嘶的聲響,那鏢師一咬牙,就將鋼弩朝天舉起,狠狠地扣下了懸刀。

碼頭上列陣地官兵指揮官趙頌,本來是江陵副都統司別戍襄陽府大軍中的一軍統帥——統領,部下有兩將,共統勁卒七千餘人,是個特大的屯駐軍。從趙統領祖上追本溯源講起來,他們趙家還是大宋朝皇家的龍子龍孫,與趙範、越葵兄弟是遠房的同族兄弟。隻不過幾代之前家道沒落,到他這一代已經淪為一介平民百姓了。這位趙指揮從軍後,一直以來都在襄陽駐紮。自從開府襄陽又與趙範趙葵兄弟有齟齬的知棗陽、權京湖製置副使史嵩之到任後,因為有了祖宗傳給他的趙姓,這位趙統領的官運就一直呈現出下坡的趨勢。先是被史嵩之尋了個由頭從統領降為正將,後來更從正將一降再降為準備將,最後成了隻率百來人的小小都頭。幸虧這位最後的趙都頭還有些家底,又熟知水軍戰法,想了許多辦法花了不少銀錢買通了上官,總算在去年被勾抽到鄂州水軍大寨。此後,便與本家老爺趙範拉上了關係,這才得以又升回了準備將、將軍之職,又回複到多年來好不容易與金人博命,以軍功掙得的職差。

這次,因了揚州的水軍折損過大,樞密院將鄂州水軍歸並到揚州製置副使司,在離開荊湖路轉駐到揚州之前,鄂州稅院的吏人送來恩帥趙範的手書,說是其弟趙葵因年初討滅紅襖賊李全時在揚州城下受了氣,有意讓鄂州商稅院的親信出麵,想找雙木商行的晦氣,要給其東主姓林的閩人弄出個天大的麻煩來。

問清了是要截取雙木商行運往京東路羈縻州的糧草,船隊上僅有百十個鏢師押運,趙頌二話沒說,立時向該管統領出示了趙製帥的書信,得到首肯後當即點齊麾下一軍戰船兵卒就出營挑釁生事。以趙頌趙將軍想來,憑著自己所率千餘操演有素,極為驃悍的水軍對付百十個江湖人,還不是大軍一出就手到拿來的事!

至於為何不在鄂州將雙木商行的船隊攔下,稅院的人卻另有說辭,道是鄂州守臣吳愈因功遷兵部侍郎離任後。現時主鄂州事地沿江製置副使張元簡與史相公門下不合,不可在其眼皮底下生事。為免事態擴大後將事情牽連到趙製帥身上,隻有到一百五十裏外黃州地界上的陽邏堡去,方能輕易成事後不會惹禍上身。

那姓林的閩人。也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是什麽人趙頌不清楚,但他隻認準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要對有常識提拔之恩地趙帥以身相報。惹得恩帥生氣,但凡落到自己手上,管他姓林的是天王老子,也要讓其不死也須脫掉層皮。

趙頌將接舷戰的勁卒帶上岸,在碼頭上排出攻守皆宜的戰陣,自忖有強弓遠射鎮懾。那些糧船上的江湖鏢師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雷火箭?!此等物事倒端的是厲害得緊,聽說這東西是飛川大俠在箭上加了道法,乃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據聞。僅僅是前年福建路的鹽盜造反圍攻汀州時。林飛川卻在城內使過用以卻敵。如此威力強大地利器,那得到鏢局裏的江湖人會擁有,想必是鏢師們說將出來嚇唬人的罷。”此時此刻,聽得船上有人發話高叫,趙頌還道是那夥鏢局中人心虛膽怯而變著法兒求饒呢。

眼睛盯住插有大旗地糧船,趙頌剛想喝令船上地人棄械受縛,但見發話人所在的船艙裏一個物事衝天而起,飛到碼頭上再落於自己戰陣前五六丈外。冒著一縷淡淡的白煙在地上跳了幾下,便“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經過改裝的雷火箭爆炸的響聲比從前小了很多,但加入了鐵砂的威力卻是大了不少。一陣“沙拉拉”過處,從爆炸處飛濺出的火點雨點般的撒向四周地地麵,有數粒較大些的還打在刀牌手的圓盾上。

列陣地官兵全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縮了下脖子,並向後退了一步。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高叫出聲:“……,老天,好厲害的出水火龍,這些商船上怎麽會有如此利器……”

立即有人臉色不正常的反駁:“好似不一樣,我們水軍中所用的出水火龍隻是水戰遠擊火攻利器,何曾有誰聽說會像雷擊般炸開,還有如許多的火點濺飛出來?”

“弓箭手退二,長槍手退一,刀牌手排密陣,聚……”回過神來的趙頌立即大叫下令變陣,並對官服稅吏他們厲喝:“此路不通,繞陣而行……”

喝聲未止,一陣尖厲的哭叫打斷了他的命令。

江漢水軍不愧是久經操演的江淮勁卒,隨著將軍一聲長長的“聚”字令出,已經排好的戰陣有如一體,弓箭手垂弓、如林的長槍“刷”地一聲收回,“通通通通”四下沉悶的踏步輕響過後,細碎的腳步將半圓陣收縮為緊擠的弧形,碼頭兩邊頓時空出了數丈的間隙來。

官兵一變陣不要緊,那夥向後急退又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失色、站立在陣前發呆的稅吏差役,讓緊密的盾牌攔住去路。

稅吏虞候諸人麵向江麵後退,處於爆炸點不過兩丈許距離,他們在這委近的地方清清楚楚看到雷火箭落地爆炸,響聲起時同樣嚇得發懵,呆呆的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打斷趙頌喝令的是錦袍瘦子,他在爆炸聲響時呆了一呆,同時隱隱覺大腿根部一熱,隨即又涼快了不少。“這雷聲響得好生奇怪,倒也能引得小風吹來爽快些兒,不知那些飛出來的物事是否會傷著人,或者僅能嚇人一跳……”的念頭在心裏一閃而過,趙頌發令時他倒先醒了過來,轉到虞候大人下麵上下左右仔細看了一遍,嘴裏高興的叫喊:“哈哈,大人沒事,大難不傷此後必有大福。”

他轉了下頭,向欄頭們發問:“你們怎麽樣,也沒被那會炸響的物事傷著,全部人都沒事吧?”

眾人俱都一言不發的搖頭,大家都帶著一副奇怪的樣子瞪著他。隻有虯結胡須右手指向其下身,結結巴巴的說:“胡……胡先生,我們沒事。倒是先生你……你好像……有……有些兒……不……不大妥當……”

錦袍瘦子低頭一看,錦袍前麵位於前襠開了一條大口子,右大腿根部一個黃豆般大小的洞,紅紅的鮮血正從內裏汩汩地向外流。

此時他才感覺到疼痛從傷處傳到頭部,不由喊出衝霄而上的高音,帶著哭腔的尖叫如喪考妣:“血……血,流出好些血了!天呐,我被打中了我不想死在‘雷……箭’下,放我們進去……啊……呀……噢……”聽清後麵的喝叱聲,這才和幾個欄頭連拉帶抱的扯著稅吏爬滾而去。

大江有水軍的戰船封鎖,雖然糧船可以依靠武力強行衝出,但盤生伯大管事還未回來想離開也走不了。而且晏朝昌為免今後給東主造成大麻煩,他也不想與官兵開戰,隻能靜候看看會如何發展。隻要不讓商稅院的上船將糧食弄走,就這樣僵持著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況且,晏朝昌還期待本地鏢局的接鏢小店,會在得到碼頭上發生事故的詳情後,將這裏的消息傳送出去,船行甚或商行應該會很快有解決辦法的。

趙頌那裏也很是為難,他率軍與鄂州稅務院的人前來黃州,是在一無敵國入侵的戰事,二未得到樞密院調兵虎符,三更是不曾通過鄂州的地方聞帥勾抽,第四點最為重要,那就是他屬於武將出身,尤其是大宋朝對統兵武將鉗製極嚴,私自帶兵行動將受到十分嚴厲的處罰。若是朝庭與鄂州地方不於深究,還能說是奉命到揚州歸回該管的營寨。如果有人要認真追究起來,依律是不會有死罪,但最重可能會治以“永不放還黔配”,最輕也得“黯配牢城”去受苦了。

至於鄂鄂商稅院的人,同樣走出了本地該管地地境,幹犯的律法會稍輕一些,但主事者刺配之弄是怎麽也免不了的。現時軍政兩門都已經是吃過界,再要是鬧出有一定數量軍漢商人死傷的天大事件來,被說成是造反的可能都有,那時候就怎麽都逐鹿中原不了死罪了。

兩方各有顧慮,誰也不敢先動手,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1
卷十 第十八章(下)

冉琥看了信,立即向隨行的鏢師問道:“於鏢頭,我們辰州鏢局有護鏢的戰船麽,曾否在船上裝了子母炮?”

於鏢頭:“辰州沒有鏢局,常德鏢局則隻有用於載運人貨,僅能在沆水上半段通行的小船,無子母炮。

隨護先生並運貨來此的兩艘戰船因不良於這段水路航行,留在了常德府。若是兩艘不夠的話,江陵府鏢局還有兩艘不帶深鼎的戰船,傳信給他們要用三天才能趕到常德府。”

冉琥:“難道嶽州鏢局沒有戰船?”

於鏢頭:“嶽州鏢局裝有深鼎的戰船隻有四艘,被水戰隊張都統勾抽他用,有傳聞說是要集中大船到安南去公幹呢。另有十數條無深鼎的防沙海鶻船,則於本月十三日押運這數州去年的利錢,並送沈大管事帶著各地的貨物回臨安去了,此時恐怕還沒回嶽州。先生要戰船用,是那裏出了什麽大事件麽?”

冉琥信手將信遞給於鏢頭:“你看看,我們載有二三十萬石稻麥的數十艘糧船、以及船上的鏢師、水夫被稅務扣押,連隨護的鏢師都被打殺了不少,這樣的是不是大事。”

看了冉琥遞來的信,於鏢頭方才得知,洞庭湖運出的六十艘四千斛大貨船,裝載了要緊急運往山東的二十多萬石糧食於兩天前被鄂州、黃州兩地的稅務分別扣押在陽邏堡與白鹿磯兩地。兩地稅務的攔頭們硬生生指定說,這數十船十多萬石作為食用的糧食是釀酒的米,要按酒米、酒曲收取賦稅。盤生伯的船隊還好,僅是鏢局的人與官兵相持不下,人員算是安全。糧食也未曾受到損失。但被堵在白鹿磯地唐大成所帶船隊情況就十分不妙了,不但幾個隨船押運的管事被稅務攔頭捉去關入牢中,連貨船上的夥長、水夫也被禁製在兩地不得自由。更為棘手的是,隨船地百餘名鏢師。竟然被殺了三十來人,其餘的又被枷號示眾。

於鏢頭乃惡虎於十七的堂弟,學過幾年拳腳,身手在臨安市井間還算得上過得去,是個性如烈火好勇鬥狠的閑漢。看過信後即怒氣衝衝地叫道:“好個鄂州、黃州兩處稅務的賊廝鳥,不但扣船關人,還竟敢殺了我們鏢局中的人!冉先生,請您這就發令。我們多帶上些人手將那稅吏欄頭和配軍們殺個落花流水……”

“三天才能到常德,時間雖然遲了些,但也隻好這樣了。”冉琥沉吟道:“事發時是本月二十二。已經兩天的時間了。就不知我們被羈押的數百人會受些什麽樣地苦。唉,盡力而為吧。”

提高聲音下令道:“發信給鄂州附近的沿江鏢局,勾抽所有護鏢戰船解救我們的船隊和人員,黃州以下江麵地到白鹿磯聚會,由江州鏢局總鏢頭總其事,負責白鹿磯被押人船地救援;鄂州以上江麵的到漢陽軍聚齊,待我等到達時一並向陽邏堡進兵。告訴江州鏢局的總鏢頭,黃州稅務的人若是膽敢蠻不講理。可相機誅殺幾個惡徒以示震懾。另外,請求特務營飭令沿江各地的分什派出細作,在這兩天協助迅速查明我們的人被困於何處傳報給戰船隊。並要求著手查明這件事情始發的由頭。”

冉琥到達常德府後,知道自己不慣打仗,便留下等候其他的戰船,於鏢頭則帶足人手上了兩艘裝有深鼎地快速戰船,於五月二十七日午後趕到陽邏堡外的江麵上。

也是合該有事,鄂州水軍在陽邏堡江麵上封鎖巡邏兩條戰船的指揮,因為知道此次出動為稅務院地人助威,所要對付的就是京東製武軍的糧草。京東是什麽地方,發球大宋的一小塊地麵也就是羈縻州而已,製武軍麽,隻是饑民流寇的代名詞罷了。饑民所組成的製武軍,與大宋的大軍相比能有什麽戰力,這是不用心,僅用腳趾頭也可以想象得出來的事。

指揮大人在懸掛製武軍旗的戰船出現後,見到對方的戰船速度極快,雖然疑惑是由於順水順風的原因,他倒也不敢輕忽,立即下令戒備。但一見到對方隻有兩條小小的海鶻船,頓時心下大定,把這兩條戰船拿下隻不過用上吹灰之力就足矣夠矣。有心在趙將軍麵前露臉,指揮大人要將兩條掛有製武軍旗號的海鶻船擄來表功,最好是對方不聽命令拒不受擄,那就讓麾下的兵卒們拿這些饑民流寇來練練手好了。

水上交戰,弓箭為先。指揮大人在哨船派出去非但得不到對方願意投降的準信,反而提出要自己四千斛的車船讓路後,再不與兩艘小戰船多說,幹脆就下令放箭實施攻擊。

性情暴躁的於鏢頭見自己戰船上已經升起了製武軍的旗號,那兩條自認為船大、兵勇又多的鄂州水軍戰船,不但在交涉時突然射來一陣箭雨,射死射傷了二十多位鏢師,還快速過來意圖靠舷接戰,大約是想將兩條戰船的人殺光,將兩條有深鼎的船俘虜。

於鏢頭左臂中了一箭。痛得嘶哈嘶哈直抽冷氣躲入避箭棚中,跳起腳來破口大罵:“該死的,你們……你們竟敢一言不合就射殺製武軍的士卒!賊廝鳥、賊配軍!死球的賊囚囊,不給你們點厲害,不知閻王爺長得怎麽樣。兒郎們,先還死球囊們一陣雷火箭,炮手立即裝子炮,馬上點火開炮!”

有深鼎動力,又添上十八支船槳劃動,速度快過官兵戰船不止一籌的海鶻再加上雷火箭、子母炮,這樣的利器,江上的水戰結果自是不言而喻。官兵的兩艘四千斛戰船一被擊沉,另一艘也死傷狼籍。

於鏢頭見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兩條戰船對頭上不肯讓路的鄂州課船就是一通雷火箭、子母炮砸下去。

被圍困在陽邏保本碼頭上的船隊,僅用了兩艘戰船兩個時辰不到,天暗之前就解救了出來。

次日,以兩艘海鶻戰船為前導的船隊沿江而下,黃州小法場的稅吏欄頭們已經在事前知道了鄂州新法場與水軍被製武軍痛打地情況。沒等船隊到達就將扣押的糧船與鏢師、水夫放了出來,並花費大筆銀錢賠償死者的撫恤和糧食的損失。

幾方地當事人,在沒有得到相關該管方麵的進一步指示之前,各行各事。幾家船行的船隊。繼續他們的運糧行程;“法場”的稅務欄頭們也繼續對商賈細民下狠手敲詐勒索,為所欲為,以補回這次賠付給製武軍的錢款。這件事就暫時高掛在那裏,容待各方隱身在幕後的主事人做出決定。

這一場在陽邏堡江麵上發生,死傷不過百多人的小小水戰,當事幾方沒有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可是,這次發生在大宋境內腹地江麵,朝庭屯駐大軍水師與製武軍水師地這場戰鬥。卻引起沿江幾個製置司的高度重視,並在沿江州府間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極大震動。連設於江陵府地荊湖北路提點刑獄公事、設於廬州地提點淮南西路刑獄公事兩個衙門也被驚動,派出大批人手介入了此一案件的調查。各個衙門的最高長官認為。兩直、附兩係大軍毫無先兆的水上交戰。實乃極為嚴重的兵變事件,不查明事件的起因,不嚴加處治肇事者不足以警告心懷叵測之徒,難以保證大宋朝上下的安寧穩定。

六月初一,行在臨安。

今天是大宋朝堂上的大朝會,各種事情議過退朝後,史彌遠剛在議事房坐下,就門官送來知江州陳阜差專使送來地急報。

史彌遠看過急報後心下吃了一驚。立即又進宮。

半個時辰後,幾位傳詔太監匆匆出宮,隨即就有樞密院的、正副使進宮見駕。

林強雲今天忙於交代自己明天離開臨安後。商行、鏢局和作坊的一應事體,吃完午飯後才躺上床準備歇息,林岜就捧著一卷黃綾走進大廳。

“咦,叔父大人何以不在大理寺斷案,怎地有閑到小侄地家中遊逛呐?”

“賢侄啊,這次的事情讓人有點頭大……”

林岜的話未說完,廳外衝進一個孩兒兵,大叫:“大哥,江州鏢局急信。”

林岜苦笑道:“這不,我還沒說出來呢,你這裏也有急報來了。賢侄先看你們江州的急報再說,看看是否和我今天來此所辦的是同一件事。”

林強雲心下也不清楚,為什麽鄂州與黃州兩處法場的稅務,都約在一起會把矛頭對準雙木商行旗下的船行與商鋪。把信中關於陽邏堡水戰的情況說了。

林岜先前隻是風聞山東製武軍與大軍水師打了一伏,還不清楚製武軍不但打勝了水師,還擊沉了一條戰船,並打死打傷上百水師將士。這下聽林強雲將情況一說,他聽了大覺駭然,心知事情有點失去控製。立刻將趙鈞讓林強雲下午入宮見駕的聖旨給林強雲看,雖然聖旨上沒提到是因為什麽事宣林強雲入宮,但有了陽邏堡水戰的事情在前,兩人俱都覺事情大不簡單,極有可能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林強雲想了想,強自鎮定下來,安慰自己似的地輕聲叫道“哈,聖旨上隻是叫我下午入宮見駕,沒規定什麽時間,稍遲點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叔父大人,我們還是一起先來探討一下,這件事對我們的影響有多大吧。”

林強雲自覺除了去年與薛極有些生意上的對抗,自己這方麵贏了米糧與布帛兩陣外,在官場上沒有得罪什麽人。

特別是在稅務院等繳納商稅方麵,商行、鏢局、作坊等無不是按朝庭的律法按章納稅。會是什麽人突然間向自己動手,而且還是在糧食這種說不上能賺多少錢,但在今年來說於山東根據地又是極為重要的物資上下手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林強雲,隻得向林岜請教:“叔父大人,你看這會是什麽人向我們動刀子,此事又將於我們有何幹礙?”

林岜道:“賢侄,你除了去年與薛極及其門客合夥的商鋪有過齟齬之外,其他還曾得罪過何人麽?”

“沒有。”林強雲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再想想,商場上沒有,官場上呢,或者京東路、淮南兩處的戰場上呢。文官若是沒有,那麽武將可曾有過與人不對麽?我們大宋沒有,那麽金國呢,前不久才與你鬥得兩敗俱傷的那個什麽法王。蒙古韃子呢?這些人可有什麽…手機訪問:wàp..cn…”

“哎喲!”聽林岜這麽一問,林強雲頓時覺得頭大腦大了,敲著腦袋苦惱的說:‘‘叔父大人如此一問,小侄倒是想到與我為敵地多得讓我想不出是什麽人了。”

林強雲拍拍額頭苦著臉對林岜說:“叔父大人,讓我們一起來想想看什麽人最有可能對我動手。大宋這裏麽,朝堂上就那位薛極薛大人了,他是樞密院的正使,各地的稅務輪不到他管。按道理說,應該不會是薛大人。”

林岜:“有些道理。”

林強雲把朝堂上所有自己認識不認識的京官,凡是聯得上一點兒關係地人都細數了一遍。總找不出誰會吃飽了沒事幹做出這種出力不討好。又是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生意場上,兩人都覺得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與財雄勢大的雙木商行相捋,也沒人敢以螳臂當車。這個可能被完全排除了。

外國,現在已經日薄西山的金朝為了購得與蒙古人對抗的犀利兵器,連金帝的女兒都要尚給自己兩個,巴結雙木商行都來不及呢,那裏還敢明目張膽地利用大軍水師來搞三搞四,這也完全可以不去考慮。

蒙古人麽。根據這兩三年來發生的事,從李蜂頭派到福建路去的穆氏兄弟,和蒙古四路工匠都總管侯辮派人到臨安鬧出死傷數千人地大騷亂。到這次誅殺的武奕銘、大力法王與自己拚了個兩敗俱傷,這一連串的事故來看,這倒是有最大地可能性。

至於戰場上地仇敵,林強雲與林岜都認為不必去過多考慮,就是想擔心也擔心不來,最多自己多加小心些多弄一些親衛隨身保護就是了。

林岜聽了林強雲這些分析後,心裏總是有著非常不安的感覺,思考著慢慢說道:“強雲,為叔想來想去,總覺得心裏不怎麽踏實,總好像還有什麽地方我們沒想得那麽周到。但又說不出到底問題出在哪裏。此次事故的發生,不是說對我們有何幹礙,而是於我們大大的不妥。依為叔想,隻有以不變應萬,靜觀其變方為上策。另外,為了保住你本身的安全,為叔覺得今天進宮去見過官家之後,明天你還是離開臨安一段時間,防止有什麽事情時我們叔侄二人被敵方一網打盡。時間不早,賢侄還是進宮去,就當什麽也不知道好了。看看聖上對此有何旨意,史相公又對此事如何決斷。另外,要不要交代一下你底下的人做好應變的準備,省得有起事來措手不及?”

“哎喲!就這樣一點防備也沒有地空手去見皇帝和史老奸,萬一他們心生對付我的歹意,突起發難地話,我不是自己送上門去找死麽。婊子養的,差點白白去掉一條小命。好險、好險!好在得叔父大人提醒,不然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冤枉得緊呐。我還是太嫩了,有起事來到底想不到這樣滴水不漏。不像這些老者人般事事都留有後手。”林強雲此刻還真沒想到萬一地情況下自己應該怎麽做,更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麽嚴重。他拍拍胸口給自己解驚,暗忖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得老成些才能保住這條小命。嘿嘿,老成不怕多,立即派人通知張大哥,要他將集中在澈浦的戰船都開過來接應。另外調集臨安所有的護衛隊和鏢師到皇宮外戒備,以防萬一。”

幸虧得到林岜的提醒,一旦朝庭中的皇帝或者史彌遠,因為這件事情生出歹意,采取先下手為強的手段。再如果自己不曾早早安排好接應,或者被關押以至於其他什麽變故的話強攻施救的措施,哪變故心驚之餘對這位本家族叔十分感激,向他深深注視一眼送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謝目光,心裏暗忖:“現時出了這麽大的事,也得做好去山東根據地的打算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轉念一想,向林岜問道:“叔父大人,既然此去有莫大的危險,弄不好恐怕連小命也會丟掉,我還是找個傷重不能動彈的借口不去怎麽樣?”

林岜:“賢侄,此舉萬萬不可。此刻朝庭以聖旨詔你入宮見駕,說明今上與史相公還沒生出對付你,除去你的心思,你到了宮裏還有轉圓的餘地,大可用在他們麵前為自己辯解。

再說了,我們還不知道聖上和史相公是不是因為陽邏堡的事情召見你呢,賢侄那麽緊張做什麽。”

林強雲一想,覺得叔父大人說的也有道理,心下稍安。但不管怎麽說,心裏那種即將麵臨不可知危險的緊張、害怕還是深深地籠罩著他。心有疑忌的林強雲立即叫來盤國柱,取出一塊大金牌小聲吩咐了一通。

盤國柱離開後,林岜又道:“賢侄,此去的路上要想好對策,到了宮裏方知怎樣應對。你一定要裝癡作傻,對什麽事情都推托這一個多月來身受重傷沒去理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說,也能為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林強雲連連點應諾,召來親衛,不但吩咐他們多帶火銃、手銃和子彈準備進城入宮見皇帝。自己也不管天氣熱得喘不過氣,多穿了兩件寬袍,以便掩蓋衣內帶著幾把裝好子彈的手銃。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2
卷十 第十九章

有詔書宣進宮去麵聖,就算你有重傷在身也不得不去,君命大如天啊。這讓準備明天出門行遠赴安南的林強雲好不鬱悶,當著林岜的麵大歎:“叔父大人,你說小侄苦是不苦,今天好不容易眼見諸事安排妥當,下晝可以安安生生地睡個午覺,卻又有聖旨來召,想要睡一刻子也不可得。有道是:做人難,人難做,難做人喲!這三個字翻來覆去都是一個意思,我就是詮釋它的最好寫照。

人生難得幾回閑啊!”

說真的,林強雲不是個閑得住的人,他受了重傷之後,除了四月二十四後半夜被送回家,到二十六那一天多的時間昏迷,人事不知之下無所作為外,就是傷重得真的不能動彈,連大聲說話都會引發劇烈疼痛時也不肯安分。那些天,林強雲的身體是靜靜地躺在**,安分乖巧得像個嬰兒。隻是,能夠四下轉動的眼睛,翻來覆去地就隻見到兩個一天到晚陪在身邊、熟得能滴出蜜*汁的侍妾番女,卻是能看不能吃,內中的痛苦非一般語言所能形容其萬一啊。

男女大欲的快樂,一時半會的看來是不能得償了,林強雲自思,這種閨房樂事恐怕在三數個月內都將與自己無緣。既然如此,林強雲轉了個念頭,何不把心思放到如何賺到更多錢上麵來呢,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嗎。

這下,林強雲放開其他雜念,高速開動腦筋,他考慮賺取別人大量銀錢應該要做些什麽,怎麽幹?可也別說,在十多天的時間裏,倒也讓他想出了不少可以賺到大錢的絕妙物事。

到了五月初十。林強雲能將話說得稍大聲些,胸腹也不再因為說話牽動傷處而痛得令人發抖之時,他就又不安分,開始了落實想法的行動。

此後的十多二十天時間。林強雲用嘴巴指揮他地一幫孩兒兵小兄弟,以及其他作坊工匠們,一起弄出了不少已經做成樣機,或者還有沒做完,但據林強雲自己所說的功能,讓人嘖嘖稱奇的好東西。

其實,這些東西再簡單不過了,但其對於民生用度中的功用卻是大得緊。

說它們簡單。就是隻用鐵工房翻砂鑄造出事地物件,孩兒兵們稍微修銼、攻牙,組裝後再上一點油漆;或者。裝好後不上油漆。隻是配上一個小爐子、一個小風箱,就能使用而且效果相當好的機器。這樣做出來的機器可以用的有兩種:手搖絞肉機、暴米花機。

功用麽,當然是大了。

現時人們家裏要做些肉羹、肉饅頭,舉凡帶餡的食物,內裏的肉料無不是須得操刀細細地切碎,還得像對付死仇大敵般狠狠地剁上好長時間,方能將肉餡剁成。試想,若是家有一台絞肉機。一家人所食用的肉餡僅用片刻就能完成,這將會是多麽清閑的事。

還有,那種將剩下地舊飯曬幹。再下熱鍋炒製而成的“米泡”,大家吃過吧?什麽?吃是吃過,但卻不常有得吃。當然,那是有錢人才能經常享用的好物事呀!沒錢地窮人三餐不繼,粥都沒得吃,哪會有飯來剩!嘿嘿,有錢人家地老少想吃米泡,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炒的。首光你先得有飯吃不完能夠剩餘,這是不用說的了。將米飯曬至七八成幹存放好,待飯幹積蓄到一定數量時,就可下鍋炒了。炒製米泡也不是隨便的人就會的,掌握火候是第一要務。鍋下的火頭要不大不小剛剛好,既不能將鍋燒得太熱,那會把米泡炒成一個個小黑炭;火勢也不可太小,火勢小了的話米泡一則不鬆脆,二則吃到嘴裏會有一股子餿壞的不好氣味。

而有了這種稱之為“爆米花機”地東西,那就好辦得很,米泡不再是富人專有的享用物事了。你是窮人怕什麽,隻要拿出家裏的一升米或麥來,舍得花上一文錢地炭火人工使費,再告訴炒米泡的人,你想要鬆脆些還是胖軟些的米泡,不消片刻就能讓你美美的吃上米泡或是麥泡了。這機器炒製米泡倒是簡單快速,隻要將生米、生麥放入一個像平腰葫蘆狀的厚鐵筒內,再置於爐火上一燒,不消多少時間就可用個厚麻袋包套住那鐵筒,然後拉動手柄,讓其發出“砰”的一聲爆響。待到濃重的霧氣散了之後打開麻袋一看,嗬嗬,原來放入時才一點點大的米粒、麥粒再次出現在人們眼前時,已經變成大了十來倍。而且,大了那麽多的米、麥,還顯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愛。哦,你們問的是這樣的物事是否像鍋裏炒製般的好吃?哈哈,這樣爆出來的米花、麥花,想要它鬆脆就鬆脆,想要它胖軟就胖軟,又甜又香好吃得很呐,讓人吃了還想吃呢。

正在做,整個機器都基本做成,卻遇上了些少難題,還差幾樣小配件沒做成功,一時半會恐怕還沒法做出機器,最吸引孩兒兵,讓他們最感興趣最關心的機器有:縫仞機、破蔑機、揉麵切條機等。其他另外有不下十來種機器,孩兒兵雖然也按大哥所畫出的圖紙去做,但有些功能林強雲沒說,他們也沒問,所以也就顯得並不是十分注重了。反正,這些機器的樣品一旦做成功了之後,試機時還不是什麽都知道了,大家忙著做已知怎麽用的機器都來不及呢,誰還有那份閑心去打聽這些幹什麽。

所謂的“縫仞機”,那是一種搖動手把就能縫製厚到皮革,薄到綾羅綢緞,以及各色布帛的機器(實際就是後世的補鞋機),這種機器所差的隻是一個小小的花籃,機器上專用的針也還需要改進。

哎喲喂,這可是不得了的機器呐,到時候要是誰家裏能有上這麽一架機器,一家人所需的衣物做起來會有多快,女人們不是都會閑得發慌麽。嘖嘖,若是有縫仞機並有未娶親的男丁——比如說我們這些大哥的兄弟,現時的孩兒兵。過得一二年就到該娶親拿人地時候——的人家,上門提親的女家媒人肯定不會少,鐵會將他家的門檻踩低幾分。

破蔑機,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做什麽用地了。顧名思義,那就是用來破開竹蔑的機器唄。這是一種有竹子長的地方就用得著的機器啊,聽說破出來的竹蔑、竹絲,連從來沒做過竹工的人也能破得平整順滑,每根蔑條都厚薄一致。還有啊,這種機器隻要裝上大哥特製的什麽刀具,甚至連做紙抄漿竹簾上的細圓絲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破出來,隻須將這種還不怎麽光滑地細圓絲稍稍打磨一下就用來編成竹簾了。

揉麵切條機。許多孩兒兵有些想不明白,通道機器也能像人手一樣將和了水的細麵粉,放到什麽案板上用力的按壓揉搓。使之成筋得勁。再切成麵條麽?真希望這種機器快些做將出來,讓大家看看機器是怎麽將軟塌塌地麵團揉搓好,是如何切麵成條地。

絞肉、暴米花這兩種機器,剛做出樣機來試了一下後,因為林強雲沒有下封口令,所以,立即就由喜歡炫耀自己與眾不同的孩兒兵們,將兩種機器的事情當作誇耀的資本傳了出去。

開始時。傳話的人並沒有擴大事實,隻不過他們在看別人試用時站得較遠,憑自己的感覺直說而已:作坊裏做出一種能將肉切得細碎。無論是用來做饅頭、飲餅等任何一種吃食的肉餡都比用手朵肉快十倍以上;還有一種機器,隻須將生的米麥放入,就可製出好吃地米泡。

實際上,絞肉機能絞出細碎的肉末,米花、麥花很甜不假,卻也沒有人們所說的那麽誇張。至於沒有放糖米花都有甜味,卻是林強雲加了些許白色地粉末化學道院剛從甜菊中提煉出來的精華:甜味素而已。

經過人為誇大的消息,三幾天就傳遍了整個臨安雙木旗下的商鋪中,不到半個月,臨安城的商賈、市民們也爭相打聽此物的由來。這下可不得了,這兩樣對人們生活有好處,但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東西,就變成了雙木商行旗下食店、日用雜品鋪翹首以待的貨物了。

其他一些事林強雲交代給別人去幹,並沒有自己親力親為的去做,孩兒兵們並不知情,故而也沒什麽人提前知曉。

林強雲沒想到自己做的東西還有這樣大的市場,心下暗喜可以賺大錢的同時,也被不斷上門求貨的人們鬧得煩不勝煩,因此之故,他才會不顧傷還沒好,就要與張本忠一起到安南去走走,以避開這些糾纏不休的家夥。

進宮麵聖,不知是禍是福。

心中有鬼的林強雲讓林岜將親隨打發先走,以自己的一小隊親衛作為兩人的隨從。明著看是擺排場,暗中卻是多帶些人以做應變的準備。他帶這樣多的人入宮朝聖,因為有是兩位三、四品的京官在城裏走動,卻也並不顯得太過越禮,也就沒有引起什麽有心人的注意。隻不過,這三十多名親衛的打扮怪異了些,進了艮山門之後就引來路人的頻頻注目。他的軟榻放在一架寬大的馬車上,好在馬車上還有沒做裝上板壁的車廂,在立柱和頂棚間掛上了輕紗後,人們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車內置榻,榻上有人躺著,僅此而已。

親衛改穿窄袖收腕短衣,下身為褲腳寬大連的襠褲,底下踩扣帶布底鞋,小腿上打著綁腿,也就是這幾天的事。親衛們的腰間皮帶上,背後左右套有兩個能裝二十餘發子彈,走動時會發出細微“錚”響的硬皮彈盒。

每個人的左側掛單管短銃槍套、背上是單管長銃,長短銃都有布囊裝著,讓外人難以覺察裏頭究竟是何等物事。

這種與時人穿著打扮完全不同的怪異模樣,想不引人注目都難。普通人隻是好奇地看看也就罷了,但卻不時會有些喜好奇裝異服的浮浪子弟,上前來相跟著與親衛們搭訕。他們的目的無非是想打聽清楚,這種服裝是由何人所製,何處可以買到罷了。

這樣被人討好探問的情況,令得年輕的親衛們感到大有麵子的同時,也特別顯得大度,不無驕傲地告訴別人說,此乃某位神秘人親手剪裁縫製、自己這些人專用的製服。他日待到做夠了自己所需之後,才有可能在臨安十餘家“鳳”字頭地成衣鋪購得。現時麽,天下間應該是無處可買的嘍。

數日前,林強雲已經讓成衣鋪的裁縫們。按自己的圖樣做出了數百套工作服式地軍裝,讓親衛們換過,這才使得親衛們的打扮與眾不同。這樣一群背著長短布袋、服飾又十分怪異的人護著一輛馬車,在臨安鬧市中行進,想不引起人們的好奇都不可能。好在,一向喜歡熱鬧的林強雲此時正愁腸百結地躺在車內,與族叔林岜一起打主意,沒露麵擺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別人一時間也根本想不到這是他林大英雄林東主在招搖過市。

為了使自己更像傷重得厲害的樣子,林強雲出門前特地用了些薑汁塗抹,使他的皮膚呈現出極為難看地病態黃。在身上、腿上的石膏和本(白)色吉貝(棉)布傷巾的襯托下。顯得他似個稍用些力便會碰壞地象(蠟)人。

林強雲四月下旬在護國寺,全憑著一己之力,使用幾種以獨門秘法煉製地仙家法寶,挫敗法力高強得連北方全真教掌門道長也傷在手下、凶悍無比的蒙古大力法王,揚大宋國威,在打鬥中被奸邪重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行在內外。不少說話人還以此為話本,各自在勾欄內講說這一段故事。由於各人編講的說話側重點不同,因此“道門上人林大仙”在護國寺祭起數種法寶。先誅妖,再勇鬥番邦法王及其一眾徒僧的故事,市麵上也就出麵了十數種不同的版本。這樣一來。林強雲的事跡在市井廂坊裏隅傳了個遍,民間人士的口中他更成了漢人地民族英雄。既然是修成了地行仙之體的道門上人,這樣的道行絕然不是短短三二十年可以修成地,自然而然地,這位“上人”仙長的年紀,也就在眾口鑠金的人們嘴裏,從他目前的二十多歲,變成了三四十歲而四五十歲,又從四五十歲一下子颶升到了百歲以上。不但歲數給林強雲說上去了,而且傳聞中,林強雲現在世人麵前的……怎麽說呢,哦,對了,世人得見林上仙的法相,是返老還童後隻有二十來歲、並可化身萬千的那種樣子。

這種情況,雙木旗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自己的東主兼局主能有這麽高的聲譽,對雙木旗號下的所有行業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人們又何苦去為這種有利的事情辯白,做那出力不討好的傻事呢。

賺取多得用不完的銀錢,多得連趙宋朝的皇帝也要羨慕的財富,這是林強雲此生中最大的奮鬥目標。從小就喜好鼓搗新奇物事,自己動手做出心裏想要做的東西,這是林強雲與生俱有的最愛,做出想象中的東西,那種成就感別提有多麽好了。就是在製作的過程中,那種親自動手,眼看著一件物事一點、一點地從什麽也不是材料變成零部件,此中快樂無比的心情,能有什麽比這更令人滿足的嗎?也難怪林強雲對製造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實用器件會樂此不疲了。

軟榻到了皇城和寧門外,便得停下接受盤查訊問。

林岜沒有入宮覲見的詔命,也就趁此向林強雲說了一聲自行回去了。

知道馬車上是傷重未愈的林強雲,皇城外值守的皇城司侍衛們,對於這位被臨安城內市民們捧得極高,這時又是奉詔入宮見駕的民族英雄,表現得相當敬重。禁衛們嘴上不說,但例行公事查問之中卻是執禮甚恭,完全不似他們貫常高人一等所應有的態度。而且侍衛們眼裏射出的目光有佩服、仰慕,以至於另有一種瘋狂的衝動。

驗過了皇帝的詔書,推抬軟榻的親衛被阻止在外麵不得隨行入內,軟榻則換成了皇宮侍衛負責推抬。

來到大內門前,依舊查詢後,推榻的則是一個中年太監令人去叫了一幫子老少不一的太監來,換下了侍衛。那中年太監自己卻一溜煙地跑得沒了蹤影,讓林強雲心中猛地一突。

一路上,不斷有太監、侍衛攔路,林強雲也在有人來查問時不斷出示那卷詔書。林強雲直稱麻煩的同時,心下也大感不安,而且越往裏走。心裏的不安感也就越發濃重。林強雲覺得,不但大內的警衛力量加強了,而且氣氛也和以前數度次來時有很大的不同,可到底不同在哪裏。他卻又想不明白也說不出。

林強雲暗道:“婊子養地,莫不是趙晌那個皇帝和史老奸得到什麽對我不利的消息,準備對我下手了?”

實際上,皇宮大內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那個皇宮大內,值守的太監、禁衛還是那麽多,既沒增加也未減少,絲毫也沒有改變。

林強雲可沒有想到,前幾次進皇宮大內時。都是有楊太後和皇帝地親信太監領路,僅憑領路太監在皇宮中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就沒什麽人不認得。更沒什麽人敢出差盤查。而這次則不同。被指派來為林強雲推抬軟榻出力的太監,是身份地位極低的下下等不說,而且都是從粗使房那兒臨時勾抽來服役的,認得他們的人根本沒有幾個。有這些穿著太監服飾,年紀又老少不一的人弄了一個床榻在大內裏走去,想不讓人起疑心都沒這個可能。

還有一點,但凡是人,隻要好奇心稍微重了那麽一點點。如果他看到底下有四個會四麵轉向、前行滾動間又不會發出絲毫聲響床榻這樣新奇的物事,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何況,皇宮大內是什麽地方。是皇帝官家地居所,怎麽能夠讓隨便什麽人弄個奇形怪狀的物事在裏麵走動。這也是林強雲一路上行來,所遇到情況的一種最為合理地解釋,隻是林強雲自己卻想不到這點。他被人查問地次數趙多,心裏就越是發毛。

以上種種情況合在一起,就造成了偉過去幾次大不相同的情況。總之,林強雲皇宮的氣氛緊張、沉悶得讓人心裏發慌,大熱的天身上涼叟叟的,皮膚上雞皮疙瘩一層層地不斷冒出。

到了紫宸殿外,那個中年太監帶著四個年輕些的太監匆匆迎出來,遠遠看到林強雲的軟榻被推過來了,沒等值守的侍衛去盤查糾纏,立時就高聲宣布道:“聖上有旨,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策,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強雲,因身有重傷未愈,免其舞蹈朝拜,著乘榻直入殿內覲見。”

中年太監地話說完,他帶來的四個年輕太監就接替了推軟榻的任務,直接將林強雲抬進殿門。

此刻天時已近未末,聚於殿內地連剛被推入的林強雲也才七個人,使大殿顯得空落落,史彌遠說話的聲音聽來也像在極為空洞的廣穴內一般嗡嗡作響:“……,因此,蒙古護運使必勒孛可將軍派人回來責問,說是我大宋不將搶走的銅人尋回,不將大宋的強盜賊子擒下交與他們懲處,蒙宋聯兵攻金之議便不能成事……”

“咦,史老奸說的可不是陽邏堡水戰的事呐,奪回銅人的事我倒是又要花費一番心思想出個說辭才好。”林強雲從殿門外到殿內聽了史彌遠的這一截話,心下頓覺稍安,自是隻顧猛烈地開動腦筋。林強雲現時想的是已經弄到手的針夷銅人,到底由原來計劃交給原主大宋朝庭保存,還是改變主意,自己悄悄派人將銅人藏到一處沒人知曉的地方,讓這種國寶不至於流落到外人手中。

“按目前的情勢來看,自己這次進宮還不知後果如何,得像打麻將抓到了牌才看得見花頭是梅是竹。而且莊家是皇帝和史老奸在做,主動權捏在別人的手裏,我這閑家的牌得看情況再打。”腦子一轉間,他已經決定到自己確定沒事出了宮後,再做打算不遲。

“唉,頭痛啊!”即使是有了定見,林強雲還是覺得這具銅人不好處理,實在是燙手得緊。

林強雲皺起眉頭暗自歎息不止的同時,他當即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殿上的人做什麽、說什麽他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將銅人交還給朝庭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朝中不但有適合存放的地方,還有專職維護保養的醫官,也方便讓郎中醫生隨時可以參照學習,最是利國利民。可自己知道大宋在不久的將來會被蒙古所滅,雖說元朝也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朝代,就是不清楚銅人在那些蒙古韃子的手裏能否保管好,傳承到明、清,以至共和國。自建國以來。我可從沒聽說過針炎銅人這麽一回事,看了那麽多書也沒見到過有關的記載。不過,針灸銅人這東西,自己這樣受革命群眾控製打壓地‘黑五類’子女。沒聽說過這種國寶也屬正常得很……”

“嘿……林大人,想什麽呢,哈……這麽入神,史相公問你話呢?”端明殿學士,除簽書樞密院事喬行簡,忍笑忍得全白的胡子不停地抖動,眼裏帶著同情的目光,邁著還算健朗的腳步走近來。捅了捅坐在軟榻上一深思地林強雲後腰,出言小聲提醒。

“啊!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哎喲……”半是疼痛,半是心驚著急。林強雲這才記起:“這裏是皇帝召見大臣的紫宸殿。上有皇帝,下有宰輔和樞密院正、副使等掌握大宋最高權力的人。自己這樣對別人不理不睬,連他們所說的話都沒聽進去,實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以受到相應的處罰。萬一……趙的和史彌遠等用這件殿上打寄生蟲的事做引子,再加上其他的什麽莫須有的東西出來,數罪並罰之下,哪有自己地好果子吃?!”

一驚之下。林強雲抬頭的動作大了些,牽動了未痊愈的左肩、右肋地傷,痛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失態地變色大叫。

林強雲苦著臉強忍疼痛,淚水與汗珠一頭一臉地那副傻乎乎模樣,連表露出興災樂禍神情的薛極、鄭清之看了也不覺莞爾,臉上有了些許不屑的哂笑:“上不得台盤的山野土小兒、鄉下佬。”

趙昀與林強雲這位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接觸雖然不多,但還算是相談得來,又有感於他進獻了不少“起陽丹”,令得自己在床第間屢屢得意,因此對其頗有好感。有心將林強雲這個道門“上人”收歸自己所用。再者,趙昀這位皇帝親政卻未曾真正掌權,還須得看史彌遠的臉色施政。再加上他成長和生存都在四明人極盛的時代,其身世和皇權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烙印。他能以趙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繼大統,與其和四明地特殊際遇有絕大的關係。四明人於理宗有識拔、養育與翊戴之功。理宗不自知的是,他地精神世界亦為四明人所塑造,這極大地影響了理宗的行政心態。因此,好意地提醒道:“林卿家,史相奏聞說,卿家義叔、京東安撫副使前月回行在述職時,曾向朝庭奏報,言道京東數州今年大旱,稻麥歉收民饑。請求準於至江南地麵收購糧草,此次製武軍與鄂州勾抽至揚州的水軍於陽邏堡江麵上相戰,死傷百餘人眾的事卿家可知曉,到底是怎麽回事?卿家不須急,慢慢奏來不遲。”

林強雲向趙昀和史彌遠拱手,就是這一個勉強做出來的動作,痛得他剛用衣袖擦幹的頭上再一次流滿大汗。這時,他根本顧不到呲牙裂嘴的樣子有多難看、是否失禮,一麵“嘶哈、嘶哈”地抽著冷氣,一邊說:“聖上,各位相公容稟,兩天前在陽羅堡江麵上水戰的事,下官是接了入宮晉見聖旨,出了家門後才接獲下官所辦之雙木商行送來的消息。雙木商行所以會有此種消息傳給下官這個東主,原是受下官義叔、京東安撫副使沈念宗所托,墊出本錢代京東數州在我大宋境內收購糧草並負責運至膠西。據傳信的商行夥家所言,此事乃鄂州稅務與黃州稅務相約,在陽邏堡、白鹿磯兩處強行扣押京東製武軍護運送往京東救災的糧草,而鄂州水軍某些軍將則應兩地稅務之請,未曾請得朝庭樞密院允,準,甚至連上書奉達朝庭的事情也未辦理,即行私自出動戰船艦隻先行向運糧船隊攻擊所至。詳細情形其實如何,實非下官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所能弄得清楚的。”

史彌遠臉皮上絕無表情,但雙眼流露出的得意目光顯示其心懷大暢。林強雲所說的一點不差,和史彌遠得到的奏報大體相同。在講述事情的同時,又不顯山不露水的點出了自己擁有雙木商行的事實,以及與京東幾個羈縻州及製武軍的密切關係。既表示其心中無愧,又說明他在水戰衝突一事上並未牽扯其中,還是值得信賴的。

史彌遠心中實在清楚得很,這次水戰的發生其錯不在製武軍,大軍鄂州水師也並沒有什麽大錯。錯的卻是出在能夠說動鄂、黃兩州稅務和勾抽水師的人身上。此等人不是別個。想來不外乎在薛極與趙方之子趙範、趙葵這兩者之一,或者是這兩者相互間或有私下地交易也並非不可能。依史彌遠仔細分析後認為,最有可能挑起事端的,十有七八是與鄭清之有師生之誼的趙範、趙葵兄弟倆。

此前。史彌遠在別的大臣沒到達時,曾與官家趙的說起過這件事,聖上也讚同他所說要三對京東三州和製武軍加大安撫力度地想法。

確實,京東三個羈縻州給了一個製武軍的稱號,隻度支四千人的錢糧,與已經被滅掉的李全一萬五千人的錢糧相比,贏門(占便宜、得到利益)實在是大得太多了。即使是去年李全被剿滅以前,在對待像他那種反複無常的小人。給史彌遠他把大宋朝當成了自己的私人財物帶來太多麻煩的梟雄,作為朝庭首輔地史相爺也是能用些少錢糧安撫住,就決不想挑破毒瘤。

史彌遠要讓這個有毒的瘤子存在。一是用以製約當今皇帝及朝中的不同聲音。二則可以讓其對金國形成一種牽製作用,讓自己多些時間休養生息

現在,他對京東那個連蒙古兵都能打敗,而且從未給自己添麻煩攪事地製武軍很中意。起碼製武軍比李全所部地忠義民兵強多了,且還隻花區區四千人的錢糧便能攏絡,更是他十分樂意做的事情。

此次出了死傷百十人水戰這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多給些人馬的錢糧安撫一下沒有錯的京東諸羈縻州和製武軍是大有必要的。

這次陽邏堡江麵上水戰的發生,雖然史彌遠事前並不知曉。但他卻明白京東羈縻州與製武軍和林強雲地關係。且不說其義叔沈念宗是京東安撫副使,京東所需的一應錢糧,俱是林強雲這個自己視為準親信的便宜侄兒大力供應。僅此次將要運往京東地大批糧草。便是林強雲旗下的商行船行負責在林宋境內收購並運往京東,這買賣中的數量不可謂不大,獲利之豐不可謂不多。

林強雲又是能給自己提供治病良藥——姑且不論他所說的冤鬼侵體的鬼話,可信的程度有多少,史彌遠自是“讓其姑亡言之,且姑亡聽之”。史彌遠自思——他本人就是玩弄這類懵人謊言的個中高手——認下的義侄,其人出身雖非鄲、婆而屬閩地,但他並沒有與那些自視的所謂“正人”、“君子”(指魏了翁、真德秀等“朱學”者)過從,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一黨的吧。

專斷國政已經二十四年的史彌遠,是四明(鄲)人,深知寬厚與致用之於己有莫大的益處。“四明(鄲)之學,祖陸氏”而兼宗呂學,疏通而具事功。因此,史彌遠既不想讓林強雲吃太大的虧,絕了自己治病藥物的來源。又不欲對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薛極、趙氏兄弟等)過於苛責,以免冷了人心斷了自己的得力臂膀。

發現大殿裏所有人都不說話,林強雲馬上就著急起來,一種羊入虎口的糟糕感覺從心中升起,這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樣任人宰割卻無法逃脫的無奈感覺。想到自己即將死在這裏,可還有個下月就要出世的兒子或是女兒未曾見到,額頭上的汗越發滾滾而下,臉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嚇人。

“這下我慘了,說不定一條小命就送在這裏!”林強雲說出一番推托之辭,見趙晌和史彌遠都沒有表態,他們的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眼光向其他人一掃,薛極板著臉隻看著史彌遠的臉,似乎等待什麽暗示。鄭清之雖然毫無表情,但林強雲覺得他的眼光裏射出的是興災樂禍之意。其他人則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無從估計他們的態度。

在從家裏出來時就有了別人要對付自己的想法,先入為主的認為此行凶多吉少,心慌意亂之中,一時間哪裏想得到這其中的關竅。他倒不是怕這次水戰的暴發給自己帶來什麽麻煩,此刻擔心的是皇帝和權相被與自己作對的人說動,因此而有了除掉自己之心。林強雲這一刻帶著未曾痊愈的傷,孤身一人在皇宮大內,心裏當真是心慌得緊,他感到既害怕又無助,更是後悔這次應皇帝之詔進宮冒險。

“沒有人肯說話,那就是他們已經有了定計,想必是決定今天就向我動手了。”疑心生暗鬼之下,林強雲第一個反應就是準備先下手為強,將這批大宋朝掌握實權的高官和皇帝都擄為人質,發出信號讓留在和寧門外的親衛衝進來救自己出去。

將右手伸入衣內,悄悄握住手銃按下擊錘,可憐巴巴地想:“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三年半了,從開始時隻帶著兩把獵槍外一無所有,到此時賺得身家億兆,還沒開始享享清福呢,萬一他們現在就下手,我可是死定了。鎮靜些,再與他們說說爭取些時間,保不定說得他們心動了就會有轉機,能讓他們留待以後再下手,那就可以先逃出這個皇宮,走得遠遠的留住一條小命再言其他。”

趙昀還好講,自己對當今皇後謝道清有點小恩惠,與揚太後的關係也不是十分差,相信可以鼓動其饒過自己。而且,林強雲目前手上有果然身材容貌極為出色的女孩,已經由密崇和姬豔師徒倆調教得差不多了,如果送進宮的來讓他寵幸的話,恐怕專寵一時估計沒什麽問題吧。不過,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提此事,更不可讓謝皇後曉得是自己送了個與她爭寵的女人。同時,也要說這個女孩可以為懷上趙昀的龍種,才能讓皇帝、太後同意將此女招入宮,唔,得要私下裏向趙昀說才行。

史老奸麽,還是用老辦法,最多通知米臣秀回來,將那什麽“天地丹”的丹頭給他就是。另外,恐怕還得對他身體上的病危言聳聽一番,讓這老奸一時半會的心有顧慮不能立即對我下手。

想來想去,林強雲心裏猛然一動:“既然不能將事情宣之於眾,何不請他們到麵前來悄悄給他們說呢。萬一……如果……有什麽不對的話,近在身邊的人要挾持一個為人質不也是方便得很了麽。”

電光石火這間想出了這個主意,林強雲不由有點得意起來,暗道:“我看來還是有點小聰明,片刻間就想出了應付的辦法。”

當下,林強雲豎起食指靠到嘴上,向所有人做了個先不要說話的示意。眼睛盯住皇座上的趙昀仔細看了一會,然後低頭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接著說:“聖上,現在請不要問為什麽,稍時臣自會向聖上說明。”

再又向史彌遠認認真真的看了片刻,更是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以拳擊掌,失聲驚呼道:“糟了,有禍事矣!真是糟糕極了,怎麽會這樣變成的?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使得人主及其首輔大臣現出如此晦暗的氣色?!”

林強雲從趙昀和史彌遠的臉上的表情看,自信自己這番做作效果相當不錯,當下也不再囉嗦,向趙昀奏道:“微臣有密本上達天聽。事關大宋國運和皇室家運。聖上,請下詔除史相以外的所有人到殿外,最好是離得稍遠些暫避。”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3
卷十 第二十章

趙昀一怔:“事關大宋國運和皇室家運,密不可宣的奏奉!!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件,除了史相外,還不能讓別的朝庭重臣知曉?國運,很好理解。皇室家運,那就是身為當今大宋天子,朕本人的家運了……哎呀……也說不定……”

皇帝不安地把眼光射向史彌遠,這位權相麵無表情,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趙昀隨即控製住自己忐忑的情緒,像平時一樣朗聲開了金口:“林卿家所請照準,師相請留下,其他臣僚退出殿外候詔。”

師相,是趙昀做了皇帝後,在外人麵前對史彌遠的尊稱,而他對鄭清之,則稱其為師臣,以示不敢有忘瑾(四明)人將自己從一介平民中找出,又傳授禮儀學識再扶持登上寶座的大恩。趙昀對史彌遠是表麵上尊敬,內心裏則既怕且恨,自思還沒有達到那種翻雲覆雨的手段,確實是無可奈何。他明白,隻有將政事完全交給史彌遠處理,自己要韜光養晦,默默地過著碌碌無為的日子,這才是當前最好的自保之道,才是在相權、後權和皇權諸般綜錯複雜鬥爭中的生存策略。

鄭清之,一開始就是史彌遠請來教導趙昀的老師,趙昀對他的才能學識深感佩服,對他的尊敬確實是發自於內心。

濟王趙竑死後,朝野多有微言,史彌遠以抑製言論為由拿陳起、劉克莊開刀,卻被鄭清之以太祖勒石中有“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一條為劉克莊等人開脫。(錢塘人陳起是《江湖集》的雕刻者,莆田人劉克莊是《江湖集》的主要撰稿者。他在《落梅》詩中這樣寫道:“一片能教一斷腸,可堪平砌更堆牆?飄如遷客來過嶺,墜似騷人去赴湘。亂點莓苔多莫數,偶粘衣袖久猶香。東風謬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詩中確以梅花的飄零,隱喻曆史上屈原、韓愈、柳宗元等飽學之士慘遭迫害的淒況。同時抒發自己了懷才不遇的壓抑心情。京尹在史彌遠指令下立即派人查封臨安睦親坊的陳起書籍鋪,劈板禁毀《江湖集》,並當日抓捕陳起;另外專門差人去建陽抓捕劉克莊。)

李全反叛攻宋,史彌遠卻總是想花些錢糧將事情安撫下去,卻被李全拒絕並受其嘲笑。也是鄭清之,聯合範楷等人向趙昀陳說利害,又在糾纏到史彌遠同意按其推薦地人選和具體方略討伐李全後,用了一個時辰親筆寫完詔令,削去李全的官爵,宣布李全的罪狀。命令江準的守臣整軍討賊,而且懸重賞收購李全首級。

趙昀從以上兩件事中。知道這位老師與史彌遠並不一樣,將鄭清之看成自己的心腹大臣,也是自己將來真正親政時,想要大展宏圖中興宋室,施行政治更化措施,有能力進行具體操作的強力臂助。

即使如此。趙昀埋藏於內心深處的一些想法,他也沒敢向任何人——包括相當清楚自己心思的鄭清之在內——宣之於口。

林強雲剛才心裏著急,沒注意到皇帝眼裏並無殺機,此刻看到了趙昀的眼神平和,看向史老奸的目光還帶有請示詢問地意思,這倒讓他亂紛紛的腦子裏閃了一絲靈光。趙昀登上皇位地傳聞突然間出現在眼前,林強雲暗道:“在這上麵做做文章,應該是有大把有機會可趁,說不定我能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平安脫身離開皇宮這個牢籠。”

仔細一想。皇帝、權相為了一點小事,就對自己一再加官進爵,直到現時封為正四品的通議大夫、加食邑一千戶。隻要巧妙點加些說辭,他們兩人應該可以緩下對付自己之心,不會當場發難。雖說通議大夫隻是個寄祿官。但另外弄了個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還有提舉三山符籙的實差,每月都可從左藏庫領到職差俸祿、貼職錢,還有各種貼支、雜使錢等,折合起來不下一百二十貫文,除掉折支後還能拿到近七十餘貫錢。待遇不可謂不優厚。對現在身家兆億,財大氣粗的林強雲,他並不在乎每月領來的這幾十貫錢。但多出可以養活一百多兩百人地銀錢使用。作為林府大管家的韓貴喜來說,則是相當重視。用韓老頭的話來說,這是得到當今天子寵信,是天恩浩蕩和府宅主人高貴身份的具體表現。

從幾次接觸兩位最高掌權者的言談中,史彌遠口口聲聲賢侄、賢侄的叫得親熱,一些並不過分的要求也基本得到滿足;趙昀則在公私都場合都暗示,自己有治理國家的能力、有收複失地的雄心,隻要林強雲能在以後忠心耿耿地支持,他就一定可以當好這個皇帝,並不會比已經死掉的趙竑差。林強雲突然明悟:皇帝趙昀與權相史老奸在皇位這個大局上,他們確實是一體存亡,但在其他方麵其實也並非鐵板一塊。以林強雲猜測,趙昀自知皇位得來名不正言不順,確實是想有一番作為以示其能力,目前正要收攏一些心腹,為史彌遠死後他掌握政權大展宏圖做準備。趙昀和史彌遠兩個人明顯都有拉攏之意,那麽他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起殺機下毒手,自己還是有一線生機地。

有了拚命的打算,再發現了生機的林強雲,心裏湧起了強烈的鬥誌,思緒也活絡清明了不少。其他四個大臣走了後,林強雲便向趙昀、史彌遠拱手道:“聖上、相公,請聽微臣細細奏報。”

趙昀與史彌遠看了林強雲剛才那種大驚小怪的樣子,心裏也都不禁有點忐忑不安,不知這個名為道門“上人”地神棍發現了什麽於自己不利的兆頭。一時間俱都從龍座、錦墩上站了起來,點頭示意林強雲盡管講,身體則慢慢朝林強雲走近。

林強雲:“聖上,這些時日可有斡林天文院的提舉來報近日天文星象,可曾說起紫徽星光有些少暗淡之事?”

趙昀和史彌遠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史彌遠道:“今日大朝會,正是有斡林學士項相上奏,言道:昨日依稀可見‘日冕’。估計乃是應了京東、兩浙諸路大旱。可是,紫徽星光暗淡之事,他倒不曾提及。”

林強雲:“昨日依稀可見‘日冕’?那就是了。最近,紫徽帝星光芒比往日稍弱了一點,此等天象不是太過明顯,天官一時間未曾看出也是有的,但若等到天官的凡胎肉眼可辯時,那就遲了。幸虧聖上今日召微臣入宮,讓臣下此時得以親見龍顏和相公,觀察到聖上、相公的氣色有異。令我們可以有時間早做籌謀,將諸般妨害扼殺於萌芽之中。”

趙昀對此不是很懂。問道:“林卿家,帝星稍暗,會與大宋及朕有何不妥?”

“微臣啟奏聖上,這段時間紫徽星是不怎麽明顯地稍暗了一點,暫時還不會有什麽大地危害,其影響在於長遠。這麽說吧。天象所示地紫徽星光稍暗,不僅預示將來國將不國,聖上皇位有更替變故,更是官家傳接子嗣缺失地征兆。若不及早將這些危機化解,其影響將有迫近增大之虞,勢必會對我大宋朝國本、聖上的皇位,以及於龍體大有幹礙。聖上、相公,不可大意啊。”林強雲將情況說得很嚴重,但也不敢把事情講得太具體,省得趙昀和史老奸害怕起來。將自己留在宮中做他們的護身符,那就更要自己的老命了。

危言聳聽了一番後,他又語氣平淡地安慰道:“不過,聖上暫且安心,帝星雖說稍暗卻還是光芒四射。隻要將一件關乎國運興衰的寶物取回,即可化掉險情,我朝就不會有什麽大的危難。但是……”

“但是”這兩個極重的字出口,林強雲把語音一頓,語氣加強了不少:“官家個人的家裏——也就是皇宮大內,即或親人——將會有不大妥當的事發生。具體會有什麽事。微臣實是無法猜估。”

“親人,我僅有一個弟弟是親人。他怎麽會有什麽事。”趙昀聽說紫徽帝星稍暗,是預示自己身家或親人會有不可知地變故,著實覺得不可信。可一想到最近自己吩咐兄弟所做的事情,心下又將信將疑起來:“哎喲,不好,隻怕朕交代皇弟去做地事有些不妥,讓這位有些神通的‘上人’從天象中看出了什麽……”

但聽林強雲又說:“要解此不可預知之厄,須得微臣作法,人為將紫徽星光加強,另外後宮還得選出能利於子嗣的女子為妃,方可在短期內保得聖上龍體及親人平安,日後國祚久遠。”

再聽林強雲說出他又能用道法化解這個劫數,不由得大是好奇:大宋朝的國事可用寶物化解。可是,以人力將紫徽星的光芒加強,這種事他也能做得到?!心疑之下,隻得出言探詢:“哦,到底什麽東西能稱得上寶物,還可關乎國運的興衰?林卿家,你有何法可使紫徽星光重新大放光芒,很麻煩嗎,又如何可知那等女子利於子嗣以充後宮?”

“耶,難道聖上沒聽過‘針灸銅人’地事,不知道‘銅人在,國乃昌;銅人失,國衰亡。’的簽言麽?”

史彌遠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臉上很平靜地看著林強雲,默不做聲不置可否。

“原來針灸銅人是大宋國寶,得失關乎國運的簽言真有其事……”趙昀看了一力主張將銅人送給蒙古的史彌遠一眼,心下不免有點埋怨。

“使紫徽增強星光之事,目前隻有微臣拚卻折損道基、壽數作法逆天作為一途可行。微臣將祭出一件道家寶物,並將其留於皇宮大內,使聖上的宮室一到夜間便有極亮的燈火,那就可以輝映、而至感應到紫徽星,使其光芒增強。麻煩的是法寶煉製,好在下官已經將麻煩事做完,法寶也煉製成功,今日便可送入宮中使用了。可是,聖上,這煉製法寶和作法需要的使費,是不是賜還給微臣……”林強雲可不願意把千辛萬苦做出來的汽燈白送給人用,做了幾年地生意,讓他在不經意間露出了商賈的本色。

敢在朝堂上對著皇帝伸手要錢的臣子,別說是趙昀了,就連史彌遠也從沒聽說過,更別提現在他們親眼所見了。趙昀不由失笑,問道:“啊!?你這林卿家呀。竟然當殿……好吧,卿家要的使費所需若幹?”

“耶,當著史老奸的麵向皇帝要錢,他也沒有生氣,看來還真有賺錢地機會。”林強雲知道皇官內庫有地是錢,此時不要白不要,哪裏會有絲毫客氣,討要的數量也是獅子大開口:“聖上,不是微臣貪財,煉製法寶的錢當真用去不少。花去我足足十萬緡哪,這些錢是微臣所有的家底老本。但求聖上可憐微臣一片為君為國的耿耿忠心。能勾抽緡錢補還虧空。另外,作法也得用錢百緡左右。”

林強雲將十萬緡地銀錢數目說出來後,偷眼看著趙昀,心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自己的生死危機都還沒解除,就又想在皇帝這裏弄出大筆錢財,會不會更加引起皇帝和史老奸的反感?!哎喲。隻花了幾百貫本錢就向他討要那麽多,我可能是太貪心了。十萬緡銅錢,將近七十萬貫,這個平民出身地皇帝會答應嗎?!”

趙昀的態度倒是出乎林強雲地意料之外,被人索求這麽多錢都沒有一點難色,他心下還暗自歡喜:“幸虧我大宋多的是義士俠客,前幾天早早就將針灸銅人從蒙古人手裏奪了下來,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落於何人之地,但好歹總是在我大宋臣民的手裏。若非如此,送給了蒙古人的東西。還真放不下麵皮去向他們討回呢。哈哈,用錢財就能解決紫徽帝星暗淡的大問題,可免皇位和身體、子嗣及親人的諸多不妥,那是合算得很呐。自己雖然沒有真正親政掌握實權,但銀錢卻有的是。光是內藏庫裏就有七八千萬緡,多得很呢。十萬緡算得了什麽,對朕這個大宋皇帝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實在是太便宜了。”

趙昀抬頭,目光偶然從林強雲地臉上掃過。一怔之下暗道:“不對呀。看這廝嘴上叫苦連天,剛才先是臉露得色。現時又像是掉了魂般患得患失的樣子,隻怕所說的十萬緡是個誇大之數,定然多說了不少,不一定翻倍的報給朕也難說得緊。哼,一介商賈之流,封了個四品官給他領受皇家的俸祿已經是皇恩浩蕩了,進獻一個什麽小小的法寶,也敢來騙朕的錢!說不得,借此時機讓你吃個大虧,好教你這廝得個訓誡。朕雖然有錢,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商賈出身的貪陋神漢,若是讓他行騙得了手去,還不叫人給笑死了,朕這堂堂大宋天子的顏麵何存。”

剛想開口答應將十萬緡度支給林強雲的趙昀,但見這個道門上人臉上又青又白地變幻不定,立即改變了主意,意味深長地笑道:“嘿嘿,卿家所報的錢數怕是灌了些水進去罷,可別把朕看成……銀錢不是問題,朕的內帑即可度支三萬,稍後便撥出賜與卿家。嗬嗬,另外的七萬緡和作法所需的百緡銀錢麽,就當卿家給朕額外納上地一份商稅好了。林卿家,你要以何等寶物令得朕的宮內有極亮的燈火,卿家以為,何時、何地設壇作法為好?”

“哎喲喂,糟糕,糟糕透了,不知是哪裏露出馬腳被皇帝看破了。還好,還好,我騙這個皇帝,他也沒生氣,總算還能弄上幾萬緡……哎嗨,以這樣看來,皇帝並沒有下手殺自己的心思了。哈,這倒是值得慶幸呐!”林強雲有了這個結論,即使是被拆穿了小把戲,也還高興得很。麵子上卻要裝窮,愁眉苦臉地奏道:“天爺……才三萬緡哪,三分之一都不到啊。啟奏聖上,微臣要破家嘍,接下去的日子恐怕要挎個竹籃帶個破碗沿街行乞了……我的聖上啊,唉,不說了……”

林強雲裝得相當像,他幾乎要哭出來地樣子讓趙昀看得心有不忍,險些兒就要改口了。

林強雲眼看趙昀就要重開金口,想必是準備多付些錢地時候,沒想到史彌遠卻來插上一腳,緩緩地說道:“賢侄,你開了間諾大的雙木商行,商鋪店麵幾乎遍及我大宋全境,想必不至於連幾萬緡地一點點錢都出不起吧。如此,也別在這裏哭窮了。聖上時才所問,要以何等寶物令得皇宮大內一到夜間就有極亮的燈火,賢侄以為,何時何地設壇作法為好?聖上在等你回話呢。”

“要死了,你這老妖怪出這個頭幹什麽,生生的破了我從官家手裏擼錢的好事。七萬緡錢呐。這是一點點麽。婊子養的死老奸、臭老奸!”肚子裏不知道罵了多少遍,但沒法子,皇帝問的話還是必須立即回答,否則就是自己找死地。林強雲一副才想起的失態傻樣:“設壇作法?對,此事宜早不宜遲,越快越好。微臣恭請聖上即刻頒詔,宣景陽宮四大護法真人帶‘燭天燈’入宮行法。”

好像天在幫助林強雲,就在他“行法”兩個字說出的那一刻,宮裏報時的鍾聲敲響了。林強雲心中一喜,故作從容地說:“申時已到。天鬆子他們若在兩個時辰內入宮,今日還來得及行法。剛好能在天黑時激亮‘燭天燈’。”

“‘燭天燈’!這不是我朝南派道門在一個多月前於護國寺展示的法寶麽,據說此寶可收集雷霆閃電藏在其內,然後緩緩釋放出可燭天照地的光芒來……看來林卿家誅滅去年到行在作祟的妖人,接著又與蒙古來的番僧什麽王鬥法的傳聞不假了。有此大神通的道門上人,朕一定要將其收為用己,若是不能將其收服。那就得想個法子除去,以免日後……”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趙昀一麵想一邊急不可耐地自去擬寫手詔,並派太監召人搬取銀錢。

林強雲趁此時機,向史彌遠招手讓他走到身邊,然後語氣匆匆地說道:“相公……叔父大人的氣色很差,特別是天堂晦暗無光,此乃主性命不久之兆也。以小侄看,叔父大人隻有三年好活了。且別辯駁,先聽小侄說完……小侄請問。這段時間以來,叔父大眾可是覺得精神恍惚、處事遲疑不決,手足難舉、身體沉重?腹中疼痛還比之前有加重之勢,發作起來時整個人無法可耐,恨不能就此將肚腹割去方好?”

“正是如此。原因何在?”史彌遠越聽越是心驚,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連十天一赴都堂治事都辦不到,隻能在身體稍好時看看別人送來地公文,待到林強雲稍停時連忙發問:“賢侄有何法可治此疾,需用多少使費、要如何設壇作法?”

“死老奸。剛剛才壞了我賺大錢的好事。現時總算對我有所求了。說不得,皇帝那兒沒拿到錢的損失。必須從你這老家夥的身上討回來。”林強雲暗地裏咬牙切齒,表麵上裝出一副苦笑的模樣:“叔父大人啊,現時貴體的病痛已經不是先前侄兒所說,單純由冤鬼作祟所致地了,凡此幾種症候乃是數病齊聚而成。

冤鬼作祟,引起肚腹疼痛是根子,此其一;中了色風不自知,喝了治傷風著涼的發散藥,而使體虛上火而使得叔父大人手足麻痹、渾身酸軟,是其二;其三,國與人息息相關,人有康健病痛,國有昌盛衰亡,國運不暢體現在治國的人主身上就是身體不適……”

“且慢。”史彌遠聽到這裏臉色大變,輕喝阻止林強雲再說下去,再湊近一步小聲問:“賢侄剛才說:國運不暢體現在治國的人主身上,這肯定弄錯了。大宋朝的人主仍當今聖上,如何扯到老夫身上來?還有,色風是怎麽回事,也一並給老夫講講。”

“叔父大人啊,大宋朝有多少事是當今聖上可以做主的,當國者若非是叔父大人,誰還能做得了我大宋朝的主?”看到史彌遠隻是點頭不語,林強雲壓低聲音說:“要治叔父大人身上頑疾,首先須得確保官家身體康健,讓其後宮嬪妃懷上龍種,以延當今皇家血脈。二是將送與蒙古人有關國運興衰的國寶‘針灸銅人’收回妥為珍藏。國興,叔父大人身體健康;國衰,則叔父大人命不久矣,此事萬萬大意不得。”

“色風”並不是什麽大病,一味藥煎湯喝下很快就好,但如果治療處理不當,確實是會死人的。這種病其實有好幾種單方藥物可以迅速治愈,而且也並非什麽貴重的藥材。但林強雲為了能夠早日離開臨安,以躲避眼前的殺身之禍,硬是想出一個現在暫時還沒有的見到過東西——南瓜——來懵史彌遠。得意忘形之下,聲音也就不知不覺地提高了好多:“所謂‘色風’,就是男女**出了大汗之後,不曾休養歇息,在汗水未幹、陽氣暫虛未及複原之時立即起身出外,恰被陰煞之風吹到所至。此病的症候大致與風寒傷感相似,往往被誤診為冷熱風邪入體而以解表發散的藥物療治。隻是如此一來,病人就等於雪上加霜,時間稍長便會丟了性命。叔父大人,據小侄所知,療治‘色風’之症,需要南安國所產一種名喚‘金瓜’(南瓜)的物事可治,方法是取其新鮮的大根泡製合藥,煉蜜成丹,每日一服。連服七天方可根治。至於體內早有的冤鬼,實是麻煩得緊。稍時待小侄回去後將著人送來另外一種丹藥或可壓製一時。另外,叔父大人的相府內也須點起‘燭天燈’,一則助今上紫徽星光加強,二來此寶也可鎮壓冤鬼作祟於一時。這第三麽,一盞‘燭天燈’之光可照數十丈方圓,其光照範圍內萬邪避易。有它在叔父大人宅內照明,能為叔父省掉不少麻煩。若能讓其夜夜明亮不熄,即可保宅內的子孫後代無恙。”

講得天花亂墜,隻為求活保命,胡說八道講至此處,林強雲做出一副苦臉,可憐兮兮地央告說:“叔父大人,為煉製丹藥和法寶‘燭天燈’,小侄已經要破產了,隻求叔父大人多少能勾抽些許銀錢彌補虧空……”

史彌遠微微一笑。問道:“然則,賢侄想要老夫給你多少銀錢?那根治所謂‘色風’的‘金瓜根’你又何時方可取來,何時方能將療治色風的丹藥煉好?”

“咦,平日裏隻收別人送禮的史老奸,這會竟然肯出錢。這倒是出乎意料。想必他果然是中了色風,而後又服用解表發散的藥,現時大感不適了。既然如此,說不得要狠狠地宰他一刀,也要讓他出多點血才好。”林強雲高興啊,總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原來史老奸和皇帝都沒有對自己起什麽疑慮。更談不上會起殺意了。可以放下心來大賺其錢的林強雲,危機感一去。立刻又起了裝神弄鬼的心思,他將聲音壓得讓史彌遠要貼近到嘴邊才能聽清:“嗬,不敢瞞叔父大人,小侄煉製‘燭天燈’其實真的花去了十萬緡錢,不過所得的‘燭天燈’有三具。現今從聖上處得賜了三萬,還差了七萬緡錢。這樣好了,我們三一三十一的照分,叔父大人也不用出多少,也給個三萬緡,我這小輩就多出些,餘下的四萬緡算我的好了。如此,大家分擔少許,我也就不會一下子血本無歸,弄得破產要去挎竹籃討飯了。取‘金瓜根’合藥煉製的事麽,小侄收到銀錢後,明日即乘船動身南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將那‘金瓜根’取到,並盡快煉好藥丹讓叔父大人治病。如何?”

三萬緡,三千萬銅錢,那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小數目,以一部騾車能拉五千斤算,也要三十多部車才能拉走。即使是史家兩代為相,他自己又是當國掌權人的尊位,也要占去其資產的十之二三。

這麽龐大的一筆銀錢,要硬生生地從他身上挖將出來,說不心痛那是假的,但為了保命和避免禍及子孫,也為了收攏這個看來真有些神通的小子替自己賣命,史彌遠咬咬牙,還是爽快地答應了:“那好,你讓人今夜駕車來取錢,明日就去為老夫取藥,早去早回。”

紫宸殿傳聲的功能十分之好,因為皇帝要與大臣們商討國家大事,所以才選項中了這個地方作為朝議的所在。平常大朝會的日子裏,君臣相隔得較遠,在諾大的一個紫宸殿裏,隻要說話稍大聲點,即使是在數丈之外,相互間的對話也能聽得非常清晰。

已經派太監拿著他的詔書,去景陽宮宣召天鬆子等人的趙昀,這時候走近至七八尺之近了。雖說林強雲已經盡量的壓低了聲音,可四下裏靜悄悄的,趙昀能聽清他們的談話,剛好聽到林強雲所說的後麵一段聲音比較大的話語。趙昀心神大起波濤,努力保持住臉色不變,暗中忖道:“早就得到盧清密報,說是他管下的邏卒已經探明,史相得了某種連太斡林醫官局的太醫也無能為力的怪病,遍請臨安所有名醫總治不好。直到前年林卿家到臨安後,方知其病乃先皇的冤魂作祟所至,作法將冤魂鎮住,又以仙丹內服方得見好。聽林卿家上際所言,現時史相數症並發。實是不可多得的大好機會呀,若是……”

心中的念頭一冒,趙昀自己也不由得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知道自己露了表相。抬眼一看正說話地兩個還沒注意到自己,連忙收束收神,努力做出臉含微笑的模樣繼續向前走去。

林強雲和史彌遠兩人俱都心懷鬼胎,腦袋裏各有自己的盤算,一個是為求脫身免禍兼賺大錢,口沫橫飛地講得十分投入。一個則是事關身家性命和子孫後代的利益安危而全神貫注,聽得萬般仔細。生恐漏了一言半語。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皇帝來到身邊不遠,把兩人所說的話聽了個十之一二。

見史彌遠作勢要走。林強雲那肯就此放過他,連忙伸手拉了其衣袖一下,小聲問道:“叔父大人,京東製武軍……”

“放心,老夫與聖上說過了,此事咎不在製武軍。保護軍用糧草天公地道,是應該的。”史彌遠麵露得意地說:“你可先期告知京東安撫使張子光(張國明)、沈逸民(沈念宗),以及京東兵馬都鈐轄陳君華,朝庭將增加一萬人的‘忠義錢糧’與製武軍,囑其好好守住京東三州地麵,勿令老夫難做。”

一萬人的供應,每年可得到三萬石糧、二十四萬貫會子,就以山東護衛隊優厚的待遇來說,也足夠五千人一年的支出,這是個不小的數目了。林強雲眉開眼笑了一會後。馬上又向史彌遠大吐苦水,叫起了撞天屈:“如此,小侄代張大人和沈家叔父謝謝叔父大人了。叔父大人不知道啊,我開的雙木商行接了製武軍代購糧草的生意,就是這次在陽邏堡虧得最慘。你想想。數十萬石稻麥因水戰部分散落大江,部分受水潮濕黴變發芽,那裏還敢送到京東去交貨。另外,前來押運糧草的製武軍士卒也死傷了不少,撫恤的銀錢也要我來出,又得花去很多……唉,三十萬石糧草,十多萬錢的死傷撫恤呐,怎不令我本錢消散。虧死小侄了哇,叔父大人。”

看著林強雲一時高興得臉上開了花,一時又如喪考妣的叫苦喊冤,史彌遠心下恍然:“這就不會錯了,原來這次陽邏堡水戰折損最多的還是這小子,怪不得他會在進獻法寶的同時,還厚著臉皮開口求官家賜錢,連老夫他也來索要恁般多的數目。”

這一刻,兩人糾纏不清沒了個上下,渾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趙昀臉含微笑走近開口發問:“師相、林卿家,兩位說些什麽呢,講得這麽入神?”林強雲和史彌遠才清醒過來,齊齊躬身,尷尬地向皇帝施禮。

林強雲不想多做拖延,眼珠一轉便向趙昀奏道:“啟奏聖上,微臣正與史相公講解如何用道家**醫治疾病、保家護宅。”

當麵說謊,趙昀心中很是不快,出言點了一下:“林卿家明日要乘船南下取些什麽藥,何時可回到行在,為我大宋朝尋回那具針灸銅人,還有處分其他諸項未辦妥的事情啊?”

“啊!剛才我和史老奸說的話被皇帝聽到了,這些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不怕,人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還是找個借口安撫住皇帝再說。”掃到史彌遠的臉色不是很好,還待考慮一下用什麽說辭,以解去目前自己與史彌遠的尷尬時,林強雲猛然間想到,自己是不是要將密崇處那個女孩的事告訴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另外,微臣主要是想,請史相公立即準備遴選適合聖上子嗣的女子以實後宮的事。這不,還沒將話講出來呢,聖上就過來了。”

史彌遠回應笑道:“嗬嗬,老夫省得,不須賢侄叮囑,自會差委得力之人將事情辦妥。不過,其中有點不明之處,望賢侄有以教我。”

史老奸可比不得趙昀,林強雲肅容回應:“叔父大人請講,小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史彌遠:“遴選有利官家子嗣的女子以實後宮,這僅是賢侄的一家之言,你又怎會知道老夫選出的女子是否適合官家,她們真的能懷上龍種?”

林強雲受傷這段時間,在不能動的時候,密崇、姬豔師徒二人為了討好巴結,每天都會從城裏到林宅探看,時時說起調教粉頭、有關男女行樂閨房及生兒育女等傳宗接代的趣事。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不厭其煩地多講這些事情引起林強雲的興趣,最好是什麽地方說錯了,讓林強雲忍不住之時,好將師門遺失秘本上的記載間接地傳授給他們。耳濡目染之下,林強雲對此所知頗多,史彌遠提出的這種問題根本就難不住他。

林強雲看了一眼趙昀,見皇帝也是一副很有興致聽聽的樣子,便拱手道:“聖上、相公容稟。依微臣看,這是因為聖上童男之身破得稍早,年紀很小——估計剛知曉男女趣事,便受人引誘——就泄了元陽,又且年小而不知事後進補,故而陽氣比常人略顯虛弱。因此,二十歲前能有殘存的陽氣讓女子成孕,但所生的子女也是先天不足而很難帶大。過了二十歲,一般人尚可慢慢調補恢複,有望再讓女子受孕有他的後代。但似聖上般住在後宮有眾多女子本就是陰盛陽衰的地方,若是掌握不住自己旦旦而伐,那就更會令陽虛而陰盛,別說是可以讓女子成孕了,就是自己的壽命也將縮短很多。”

“聖上、相公,微臣以為,當今腎陽太虛,以常情而論,是絕對無法讓女子成孕的。為今之計,聖上須得節欲一段時間,於選出元陰與聖上元陽相差不大的女子,再以補腎壯陽之藥讓聖上腎陽回升至超過此女,然後**方可讓那女子懷有龍種。”

“至於何等女子適合聖上子嗣,遴先時可令景陽宮道門四大護法真人參與,等他們驗算過女子的生辰八字,看過體態麵相就大致知道了。具體何人可以充實大內後宮,待小侄去安南回來後,與聖上、相公及眾位大人商量,再行決定,如何?”

趙昀未登基為帝時已有的兩個皇子早夭,到如今六七年過去,後宮嬪妃的肚子全都沒有動靜。宋皇無後,可以料想得到他日又會有一場龍爭虎鬥,這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不僅是官家、謝太後自己發慌,史彌遠也是暗暗著急。

此刻林強雲提出有望解決這個敏感問題辦法,史彌遠雖是心有疑惑,但老奸巨滑的人精又如何會有不同意的表示,自是點頭滿口子的應允了。

一場林強雲所擔心,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天大危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化解。

接下來,林強雲自然是在天鬆子諸老道進宮後,讓老道們裝模作樣的作起法事。一番紛擾下來,恰好在天黑時,於幾個大臣和大內侍衛眾目睽睽之下將汽燈點燃。

辭出皇宮後,又弄了個汽燈去史府裝神弄鬼,派人去密崇處取來特製的藥物給了史彌遠方算完事。

這一天,從上晝的清閑平淡開始,到下午的心驚膽戰過程,到夜晚的皆大歡喜收場,林強雲實是經曆了一場大起大落的折磨,累得他一回到家就倒在**,片刻間便睡得人事不知。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4
卷十 第二十一章

粗大有力的前爪淩厲地揮舞,迫得對手東躲西藏連連後退,直到被雪也似的牆擋住。那可憐的麽事拚著挨了一下狠的,受了不輕的傷後才勉強向側旁閃開更加沉重的一擊,沒被自己把它的腦漿打出來。

“傑傑傑!”這是自己從喉嚨裏爆發出來的笑聲,這種像鬼哭般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難聽,令人感到慘得慌。若是夜裏出現這樣笑聲的話,膽小的人肯定會嚇得癱倒在地,甚至還有可能會昏過去。

“轟隆隆!”笑聲又引發一連串驚雷,然後就是一陣接一陣狂猛迅急的大風,還有自己及對手兩雙翅膀被風吹得劈啪亂響的聲音。雖然雷聲、風聲同樣嚇得自己也大吃了一驚,連著退出了好幾大步,但他認為這也沒什麽,還是昂首挺胸的撲了上去。唉,沒辦法啊,誰叫自己馬上就要將對手打敗,也有把對手打死,或者是咬得肢離體碎變成一堆垃圾的能耐,而且還一定要打敗對手才能得到想要的物事呢。

“嗬,嗬嗬!”眼看對手支持不了多久,得意地用後肢擦拭了一下大汗淋漓的頭腦,放開喉嚨先大笑一陣。然後,便衝上去舞動兩隻長了許多鋸齒的大腳,一陣狂劈猛割。直到那廝斷了四五條腿腳,身上開了數十道口子並流出青黃相間的膿血這才停手。繞著被打敗後趴伏地上發抖的對手,左看右看的轉了一圈,按住這毫無還手之力的家夥,再以前顧兩根尖利的牙鉗往前狠狠地扣去。哈哈,隻一下,僅僅一下呐,就將那家夥蠢笨的大頭給剪了下來,骨碌碌在地上滾出了好遠。

勝了。自己得勝了,可以得到五貫齊魯紙鈔的彩頭,還能請見隻看過一眼的林大人。這下,再不會受到大人府裏那些比自己還小好多歲的毛頭們嘲笑了吧,老子在雙合壇的地位應該高升一點、工錢會多一些了吧……嘻嘻,林大人在度支彩頭的時候,想必會前來向自己這個得勝的頭名講幾句話了吧?!說不定,大人看自己順眼了,還會多獎上幾十貫錢呢。若是能借此時機向大人求求情,讓他給哪位朝庭重臣講幾句好話。承父蔭能當上個官——小官也行,隻要有銀錢度支便可——得些俸祿。使得常年衣食無憂,然後再做打算。

自從他一時衝動,氣憤憤地從家裏出走,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他可是吃夠了苦頭,再不想過那種沒吃沒穿,到處廝混乞討遭人白眼的日子了。

不知什麽時候。好像自己不在與對手性命相博的校場內,而是騎了高頭大馬走在大街上。哈,這套行頭真不錯,鮮豔風光不說,還舒服得緊呐。似乎是大人允準了自己的央求,親自上本奏明當今聖上,讓自己當了個官,而且還是個好大、好大的官呢。

頭頂上戴的以黑紗蓋麵、以金銀絲條為框地官帽相當沉重,但他還是費力地昂起頭,並盡量保持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以免讓人笑話。說真的,戴上這頂代表他已經是朝庭命官的帽子,再配了身上繡著不知道什麽花紋的絲質官袍,讓他看上去非常威風。在差役們前呼後擁的保護下行走,不管是以前和自己在街上遊蕩尋事的閑人遊手。還是一起去宿花眠柳飲酒吃肉狎妓玩樂的朋友,此刻看到自己的時候,都像乞討想分到一塊骨頭的狗兒般,躬身在麵前點頭哈腰、低首擺尾。

謔謔!往常看到自己就吐沫遠走的街坊鄰居、時不時尋來挑刺尋事的小吏差役,也顫抖著雙腿伏地服軟。更讓人高興的是,那些學舍裏的文士、秀才。這一刻也不敢呼喝叫罵。還在大庭廣眾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

哈哈,過癮啊!哈哈。痛快呐!我當官了,我出頭嘍,再也不怕老娘的嘮叨,再也不會讓朋友們笑話,更不用愁沒錢去蘭香樓與那幾個鍾意的粉頭飲酒聽曲,再不會花了錢後隻看紅牌小姐看幾眼就得走人讓位了。

哼!台州這小地方的行院,就是你牌子再紅的小姐又算得了什麽,我賈閑……啊,如今應該是賈大官人了,對,就是賈大官人……我賈大官人還看不上你們呐,連用來端茶倒水都不屑。賈大官人府裏所用的婢女丫環麽,必須像遊仙苑‘聚月廳’裏的粉頭,不然的話,有‘醉香閣’裏的小姐般也行。至於侍妾,那得似“芸舫”內的紅牌,或者差不多貌美且年輕的女人才夠身份。

耶,人叢裏探頭探腦窺視的不是徐謂禮那廝麽,這個有眼無珠的瞎目子,竟敢說什麽“……隻……可以作個小郡郡守。”老子就不信,一個小郡能夠養得了我。賈大官人是蛟龍,須有汪洋大海方配遨遊,再怎麽說也得大澤深潭才行。

哎喲,不好了,這陣吹來的風怪得緊,把那麽重的官帽也吹離了頭。正想抓回官帽戴上時,那頂官帽竟然悠悠蕩蕩地飄上了天。賈大官人赫然發現自己站在地上,身上的絲綢官袍不知什麽時候又變成了破麻布服,周圍簇擁著自己的差役變成了橫眉怒目的討債鬼,四下裏圍觀地人又現出一副不屑、厭惡的神情。完了,肯定是因為沒了官帽,官袍才變成麻袍,差役才星散不見。這還了得,沒了官帽就當不成官,也是沒了自己的命呀,無論如何也得將官帽追回來。

跑啊,跑啊,飛出去的官帽越來越高,離開自己越來越遠,而且那黑色的帽子慢慢變得淡了,不過多久就成了灰色,而後又變為白的。腿腳夫好酸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還是拖動腳步拚命追。不管變成了什麽顏色,一定要把官帽戴回頭上,要做回人上人。可是,天不從人願,遠去到了天邊的官帽已經幻化成了一朵白雲,眼見得是追不上、取不回了。

帽子化成的白雲發出轟轟隆隆的雷響,大吃一驚之下腳下被什麽物事一絆,賈大官人重重地摔下地。也不知為何,麵朝下摔倒的人。卻是屁股上被摔得疼痛無比。他顧不得疼痛,拉扯著自己不知什麽時候長出來的胡須,聲嘶力竭地狂呼高喊:“我的官帽呀,你不能就這樣自己走掉……”

那化成了雲的帽子回頭一笑,麵後臉色一變,打雷般惡狠狠地罵道:“……什麽官帽,還會自己走掉?莫名其妙。賈閑你這無賴,還不快快起來。”

“啪”的一聲,屁股上重重地被打了一下,賈閑痛得“啊”的一聲大叫。睜開眼四下一看。透過大開的房門和窗戶進來的微光,這才知道自己還是睡在**。床前,一個高瘦漢子拿一塊長長的竹板輕敲手掌,一臉不屑地似笑非笑看著自己。門窗外的光線很弱,天應該還沒大亮,外頭嘩啦啦響成一片的聲音像是在刮大風下大雨。賈閑賠上笑臉,嘴裏則懶洋洋且帶了些許不滿地說:“原來是你,羅頭兒。什麽事啊?天還沒亮就擾人好夢。”

隻是雙合壇幫眾的高瘦漢子,聽賈閑叫自己為“頭兒”,臉上露出一絲被人拍了馬屁的高興神色,語氣稍為和緩了一點,大聲喝道:“還問什麽事,今天已經是初二了,過了壇主取藥之期。聽說應小都管已經去了城外林大人府上公幹,壇主吩咐叫你出城,到林大人府上去為他取藥回來使用。快去快回,遲了時小心你的皮肉受苦。快些起來。再慢些隻怕應小都管出門去,就尋他不著了。”

“天還沒大亮呢,此時去定是找罵挨,稍時吃了早飯再動身也不遲罷。”賈閑這才記起,昨日被王都管罵了一通的雙合壇姬壇主。因不方便剛被罵而出麵,確實是交代過,讓自己這個新入門的弟子今天替他向應小都管討藥。

“還不起來,不想在遊仙苑裏做了不是。”高瘦漢子將竹板高高舉起,眼見得就要打下。

賈閑一翻身跪起,雙手齊搖連連叫道:“莫打。莫打。小的這就起來,即時出城去為壇主取藥。”還沒從做大官的好夢中醒來。他摸著似乎起了兩條疤的屁股,“嘶嘶哈哈”地叫了聲“好痛,你這廝下手打得賊狠。”又笑嘻嘻地問道:“羅頭兒,我們姬壇主好像怕極了林大人和幾位特務都管,不知有甚把柄被上頭抓住……以小的看,林大人雖說是個四品的大官,還是道門得道的上人,對我們這些下頭的人卻也是和顏悅色,不見得很凶呀。”

“嘟,你不過來了一個多月,怕是林大人的麵也沒見到兩次,怎知我們家大人是……”羅頭兒覺得失言了,立時變臉喝道:“好個賊囚囊,竟敢騙我的口風探消息。說,你這廝是何許人,得了我們遊仙苑的底細要去告訴哪個……”

賈閑一看羅頭兒的眼睛射出閃閃凶光,竹板也轉了一個方向以側麵對著自己,那樣子不像平常般說著玩。心知在這種情況下,隻要一個回應不對,自己就有被痛毆一頓去了雙合壇幫籍,甚至還大有被趕出遊仙苑大門丟了飯碗的可能。賈閑讓羅頭兒一嚇,已經完全從夢境中清醒了,慌得他精赤的身子也顧不上穿衣,將兜胯布胡亂往腰間一纏就跳下床,趴下地抱著羅頭兒的腿哀告道:“羅頭,小的不是騙口風探消息,隻想多知道些有用地事情,可以常去見見林大人,以圖與林大人混個熟臉,日後好謀個出身。”

見羅頭兒沒再言語,賈閑情知有望不會被趕出門去,探手從做枕頭的衣服下掏出一個布包,抖抖索索地取出十四、五兩碎銀和幾張紙鈔捧在頭上:“這是小人與妹子得的月例錢,請羅頭兒收下吃酒,隻求頭兒代小人在姬壇主麵前說上幾句好話……”

羅頭兒陰晴不定地站了好一會,抓起賈閑手上的碎銀、紙鈔納入懷中,沉聲道:“唔,看在已故的濟川(賈涉字)老大人也曾是我大宋一方聞帥,你這廝又是賈家僅餘的一個男丁的份上,老子就放過你這一回。賈閑,你可記好了,此後切不可多嘴探聽遊仙苑及雙木商行的任何消息,更不得將看到、聽到的任何事情說與外人知曉。否則,趕出門去還是小事,弄不好還有殺身之禍……”眼光往**一掃,“咦”的一聲後指著兩個寸半大的圓形瓷盒問道:“那是什麽。好像是裝雪花膏的瓷盒呐,你這廝如何會有恁般多錢買如此高價的貴重之物?”

賈閑拿起一個瓷盒,送到羅頭兒麵前:“隻是空瓷盒罷,小的向人求討了來做蟋蟀圈地。這不,數日前小的尋了兩隻黑頭大王,正待到林大人府上去時與那些小孩兒兵們鬥上一鬥,若是勝得了時,也博得幾貫齊魯紙鈔吃酒吃肉。喏,這便是小的費了許多力氣才捉來的黑頭大王。”

好不容易哄得羅頭兒放過自己,賈閑打扮齊整了揣著兩個雪花膏瓷盒興衝衝地往城北而去。

賈閑,名似道,今年十九歲。去年方行過冠禮,所以也已經有了個叫做“台憲”的字。

也就是去年行完冠禮後,母親胡氏請了個喜讀袁天綱、李淳風的書,對於相人之術十分精通,名喚徐謂禮的親戚來為他測算氣運。

那徐謂禮安慰胡氏說:“似道雖然如今沾染些少惡習,浪蕩不羈。但他天生一副富貴相,日後至少可以作個小郡郡守,夫人放心便是。”

胡氏聽聞兒子將來仍不失功名,當下十分高興,回到家中對剛從賭場回家的賈似道說:“徐家相公說你生了一副富貴相,將來仍不失為一小郡郡守,你可要好自為之!”

賈似道聞言大怒,當時就大罵徐謂禮:“徐家小子,你也太小看賈某人,小小郡守算得了什麽。日後發達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若是將來求到我時,最多也給你個小郡守就罷,差辱一番來出出心中的這口惡氣。”說完,將家中所存的十多兩銀子、七緡銅錢悉數翻出,不顧母親胡氏的攔擋。衝出家門走了。

賈閑父親曾請過不少飽學之士為其業師,進過官學,也讀過相當多地書,因此他自認有經天緯地之才。兩年前,賈閑曾聽人說起過,大母帶了個姐姐在臨安討生活。早就思量應該到臨安這大宋朝的行在去。方有一展雄才得做高官的機會。這次一氣之下出了家門,便準備投奔臨安去尋大母、姐姐認親。於是從台州一路經慶元、紹興兩府慢慢遊蕩著往臨安而去。

賈閑是個從未出過遠門走長路的浪蕩子,離家出了台州,開始幾天還好,一心要遠離家門,僅用了六天時間就來到慶元府治所鄲縣。能支持了六天時間走出三百五十餘裏路,實是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在客棧住下後再沒力氣多走一步了。經過兩天歇息,剛還過一點魂來,他也沒去想著趕快到達臨安,睡醒離開客棧就尋了處翻攤賭錢博彩,入夜則宿於花街柳巷。

賈閑身上隻有十多兩銀子和幾緡銅錢,那裏禁得起他幾下折騰,不過七八日時間,所有的銀錢就花得一幹二淨。接下來的日子就難過了,好不容易跟上了一幫子路伎,幫襯他們又叫又唱又求又告,像乞丐一般地向人哀聲討取,方勉強沒在凍餓而死之前來到臨安城內。

總算還有點兒運氣,一大幫人到達臨安的次日,就碰上一個什麽“修造行”募集民夫做工。餓得受不了的賈閑前去試了試,倒讓招募的工頭看上他識得字、會算術收了下來,這才在臨安有了飯吃,有個住處。

在修造行做了兩個多月的小工,又恰好聚月廳廚下少了個記米菜賬的人,他也因心思靈動、嘴甜皮厚兼善逢迎拍馬,所以被勾抽到遊仙苑來做了個文案。

做了記賬的小文案,就有了空餘時間,賈閑除吃酒賭錢之外,也間或會四下向人打聽尋覓姐姐的下落。按說,在偌大的一個臨安城,既不知所尋之人的名字,又說不出其人的住處,想在茫茫人海尋到老少兩個女人,無異於癡人說夢。也是合該這賈閑日後有發達之日,在到了遊仙苑不過十多天,就見到被大母送來學藝的姐姐。

瓢潑般的大雨,在吹得人都站不住的急風卷刮下,一陣一陣鋪天蓋地的水滴從天上小石子似地斜劈而下。

看到四個老道帶著一幫徒子徒孫設了壇,在有符籙旗幡圍成的法陣內手舞足蹈、高聲誦咒。心神不寧的趙昀在史彌遠和幾位重臣的陪同下,親眼目睹了“燭天燈”點亮後,發出自己從未見過直透天際的青白色光芒,把寢宮外室十數丈方圓照耀得纖毫畢現。原本對林強雲還是半信半疑的青年皇帝,在刺眼強光從那水晶罩內僅隻拳大光源射出的那一刻,卻是信了個八成。

通議大夫臨離開大內之前。私下對自己講的一番話,就在那時又似乎響起在耳邊:“聖上,法寶所發之光隻能令紫微星光增強一時,針灸銅人即使收回,也僅可恢複大宋朝與皇室家事維持過去的原狀不變。若想我朝中興,進而收複北方被韃子侵占的失地,還須朝庭上下同心協力,消除積敝,富民強國方能略有小成。此外,近些時日還請聖上不近或是少近女色。以便臣所獻上地丹丸得全數吸收,讓其功效盡顯。否則的話。恐怕燭天燈的功效會從聖上處轉移到我大宋朝的其他的方……”

應該怎樣做才消除得了積敝,如何才能使大宋朝富民強國,林強雲沒有說,趙昀也不知道。趙昀從來沒去想這方麵的事,連向師傅鄭清之發問的念頭都沒有起過,他隻是覺得有這樣的心意就可以將事情做好。

皇帝的信心來源於帝師鄭清之。從嘉定十五年他還是名叫趙與莒,被史相派人接到臨安,先帝(寧宗)賜名貴誠立為沂王嗣子,並授秉義郎時起,鄭清之就是他的老師。鄭清之為教育貴誠盡心竭力,他也很爭氣讀書認真,進步極快。鄭清之不但人前人後對貴誠讚賞有加,並在史彌遠麵前極力稱讚趙與莒的“不凡”。

趙昀在史彌遠、林強雲和幾位大臣離開,傳膳進完食後,一個人在殿內靜靜坐許久。直到宮女們奉上幾盤時鮮水果,這才從深思中醒過神來。

燭天燈的強光下,但見十多名宮裝女子分成三排,動作整齊有序地踏著細碎的舞步款款而來。每排為首的是個二十一二歲的熟女,三女長裙拖地。露臂裸肩的紮靠下,束出細腰地紗帶後飄而翻回前胸,走動間紮靠上部近半胸脯時隱時現,白光致致的十分引人注目。三個熟女後麵,跟著四個各抬了一具木盤的十七、八歲宮人,雖說還是完整的宮裝衣裙。但大部高乳翹臀搖曳擺動的媚態。確是令人賞心悅目欲火難禁。

原來,趙昀聽過了林強雲的勸告之後,也很想從今天起進行節欲,以確保自大身體康健,進而求取一些仙丹謀得長生。但這時候看了為自己生過皇子的司寢、司帳,還有一個沒受過孕的司珍如此打扮,已經習慣了每日男女歡愛之欲的皇帝如何能忍耐得住。

半夜裏起了大風,到六月初二天色放亮時,更是下起了瓢潑大雨。

被轟轟隆隆連續不斷雷聲驚醒的趙昀,就著不斷射入寢殿內的閃電光芒,細細看了一下左右排排睡著的宮人美女,心裏暗思:“成道之人的法術果然厲害,林卿家所說之言確是不假,隻是放縱寵幸了幾個女人,這道法的功效就從騰的身上轉移到別處,成了降下大雨解除我朝數路幹旱方麵去了。”

………………

辰時末,準備出門的林強雲坐在廳內,看著外頭一陣緊過一陣的狂風暴雨,一臉無奈的對前來探問昨日情況的林岜,和一直隨林強雲一起裝神弄鬼,沒得閑回景陽宮的天鬆子他們說:“看來,我和張大哥他們要在臨安多住幾天了,就不知道安南那些人能不能支持到船隊到達。”

飛鶴子笑道:“如此大風大雨,出了海也還須回到岸上避過風浪,多住幾天有甚關礙,在臨安自己家中,總好過去外頭住到什麽鄉村野店裏舒服百倍吧。昨夜大師兄分別對當今和史相都說過,‘燭天燈一亮,不日便有奇效’,這場大風大雨不是正好應了師兄的話。”

天鬆子也安慰說:“不錯,有這一場大雨,史相與聖上想必不會再對上人起猜忌之心,在此多住些時日無妨。另外,除應了燭天燈有變運之力外,解去兩浙路旱情,讓細民少受天災之苦才是大事。而且,有這場雨下來,兩浙路地兼並之家眼看稻穀收獲有望,也肯放出部分存糧清出些穀倉。商行收購也就不會太難,對京東實是有利無害。”

張本忠也勸道:“公子不必憂心,屬下已經傳信廣州,讓那裏的鏢局派防沙戰船去安南探察水路,並向越陳朝宣示我大宋有收納李氏殘餘到境內安居之意,令其不得再行攻擊。若是能得首肯,就回報廣州商行,先期派船將能夠接出的人貨運至廣南西路的昌化軍。

林強雲:“昌化軍,這又是在何地?”

張本忠:“公子容稟,廣南西路雷州以南的海上有一個極大海島。其島周邊有我大宋的四個軍州,分別是瓊州、昌化軍、吉陽軍和萬安軍。島地中部乃是黎峒土著。昌化軍位於島的西邊,距我們要去接人的地方極近。而且,昌化軍此時也有我們剛剛使人去開成的時節作坊,據他們傳信回來說,那地方地廣人稀,天時與安南差不多熱。臨時去數萬人暫住不是很難。”

林強雲皺了皺眉說:“時節作坊?什麽時節作坊,要開到昌化軍去。再說,沒有武力相脅,隻恐越陳朝的人不會放李平南他們走,弄不好怕是連我們派去的船也會被扣住。”

張本忠道:“昌化軍和其他幾處開時節作坊,乃屬下妄自做主,還請公子恕罪。所謂時節作坊,就是到了要開工製物時就開,作料用完後則停的作坊,是專為榨蔗熬糖所設。因屬下去年到番邦諸國博易。除所帶的綢緞、瓷器俱都能獲十數倍利之外,最賺錢的還是帶去準備自食及試售的砂糖(紅糖)、結白糖與糖霜(冰糖)。以最高價的糖霜來說,每斤可得三錢金子,就是我在國隻賣四五十錢一斤的砂糖,每斤最便宜也須八錢銀子方肯賣與他們。嗬嗬嗬,想來也是好笑,甚至還有水戰隊的兵卒,將配發與他們的糖果,以一兩銀子十粒的價錢賣掉呢。”

張本忠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接著說道:“安南之事,也請公子放心。廣州鏢局也有三艘裝了子母炮的戰船。諒越陳朝的蠻兵不敢對我們的人無禮。屬下已經下令,若是他們膽敢蔑視大宋。不聽我們派去的專使相勸,還是放肆攻城,許其發炮攻擊示威。”

林強雲聽到是張本忠要人去開的作坊,也就不大去注意了,隻在聽完後半段話的時候臉色一鬆,稍覺寬心地說:“那就好,若是越陳朝的人真對我們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到時候定要給他們點利害看看……”

林岜有點擔心的說:“妄動刀兵,安南一地勢將血腥滿地,大悖聖人克己複禮,以德服人之道,實是有損我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顏麵。賢侄,戰端一起死傷必眾,這樣恐怕不大好吧。依為叔看,我們還是對越陳朝的人進行安撫,多方規勸其萬不可同室操戈。”

林強雲笑了笑,正色說:“叔父大人,小侄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兵凶戰危,不會輕易開啟戰端的,隻不過,哎呀……”猛然間,林強雲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驚又奇地對著張本忠叫了起來:“張大哥先前說什麽,砂糖、結白糖和糖霜以金銀論價,連糖果也能賣到一兩銀子十顆?”

張本忠笑了笑說:“正是,隨船而去那數十個搭夥租地的商販,見我們三千餘斤各色糖貨竟然賣到四百兩金、近五千兩銀,無不眼紅羨慕得緊。他們私下俱言,下回出洋博易時什麽貨也不帶,光隻運些本小利大的糖去就夠了。嘿,公子怎麽忘了,除非番邦之人肯用好不容易才得去的銅錢來購我們的貨,他們不用金銀珠寶折錢,又如何買得去綢緞、瓷器等精美之物?”

說到這裏,張本忠有些失態:“公子隻怕不知,運去番邦的貨物,非僅綢緞、瓷器、糖等貨物能賣到好價錢。還有一樣價錢雖然不高,利錢也不大,卻是各處番人急於想要的貨物是什麽公子曉得麽,嗬嗬,猜不出了吧。”

林強雲問道:“我又沒和你們一起去外洋博易,如何猜得出是什麽?直說就是了。”

張本忠不無得意地說道:“是鹽。委實令人想不通,不知為何,所到之處都有番人偷偷摸摸到船邊來,願以相當不錯的價錢向我們求取購買食鹽。”

林強雲大奇:“鹽,這怎麽可能,到底怎麽回事?”

張本忠:“到底怎麽回事屬下不清楚,不過我們的船隊每到一地泊下時。確實是有當地的番人、土人糾纏,多多少少買與他們一些鹽後方肯離去。那些來纏購鹽的人們說,以後若是再去時有多少都能賣得掉。”

林強雲:“價錢如何,不可能也賣出十數倍的利錢吧。”

張本忠:“得利雖然沒有其他貨物般高,但每升一般也能賣到一錢三四分銀子,最多時兩錢銀一升也賣過。”

林強雲低頭深思,對這種事情十分不解:“糖與鹽?怪事了,記得我國有一段時間進口了大量古巴糖,怎麽會賣出這麽高的價錢?難道……那些鬼佬們此時還不會製糖不成?不對,這樣做生意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什麽鬼佬?”

聽到林岜的問話。林強雲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把心裏所想地話也說了出來。忙笑著解釋了一下:“這是廣南一帶對番人的稱呼。帶有蔑視外國人的意思。”

林強雲立即轉移掉話頭:“唉,叔父大人,小侄以為,運去外番的糖,竟能賣到二十多倍本金之價,賺到比其他貨物高出那麽多錢。於我們長久要做生意的人來說,委實是不大妥當呐。另外,一百三四十,最高時兩百錢一升的鹽……嘿,四五倍利,高的利錢有六七倍,來回需要一年時間,怎麽都算得上是暴利了。即使隻有兩三倍利,甚至一倍利錢的生意,漂洋過海用命來拚。也算值當。如此卻也正好,山東那幾個新開的鹽場可保無虞矣。”

“哦,張大哥可能還不知道罷,我們根據地擴大到山東兩路後,沿海各地現有鹽場二十三個。鹽戶過萬,每月可煎出上好青鹽近十四萬石。此外,今年初,我們商行也在福建路興化軍、廣南東路惠州請了幾家會曬鹽地人戶,在密州、海州、莒州開了幾處曬鹽場。現時鹽田雖是還未開好,不能產鹽。但若是鹽田做好後。據說三個鹽場一年最少也能曬出六七十萬石鹽呢。”

“由於蒙古人占據了金國除南京、風翔、京兆西南諸路以外的中原、北方大部國土,戰亂後蒙人所占區內地人丁大為減少。按安撫使衙門計算,去年我們京東——包括新納的根據在內——鹽貨,即使是批發價從過去的每升八文,已經減為去年的每升六文,連江南鹽梟走私到大宋境內和一些海商運往倭國的鹽一起,總共隻賣出一百五十六萬石上下。至前些日子我得報時為止,官庫內還存有十餘萬石鹽沒有賣掉,到了年底怕是會積存下一兩百萬石鹽來。當然了,鹽貨銷路不好,另外也有去年與來犯的韃子兵打仗,阻斷了幾個月商路地原因內。所以,多出這樣可銷往南洋的路子,對我們根據地鹽場大有好處。”

林岜拍案道:“原來如此,為叔明白了。”

大家把眼光射向林岜,張本忠道:“大人明白了什麽?”

林岜對向自己注視探詢的林強雲說:“為叔在漳州任上時,就曾聽人講起過,那些信真主的蕃人,每次來我宋境港口碼頭裝船時,俱會購上可與米糧般多的鹽貨。還有,蕃人海盜搶劫商船,依例也會將食物——特別是鹽——等全數搬光,原先不明所以,還笑蕃人口重,直欲以鹽當菜,沒想到卻是也有如此數倍的大利可圖。以為叔想來,張將軍所去之處,定然是不產鹽或產鹽很少的地方,我大宋商賈都看不上利錢少了大半的鹽貨,隻顧運賺得到更多錢的綢緞、瓷器、藥材、茶葉。所以,當地人所需食用的鹽,恐怕全都要從慣做海上般販地蕃人那兒得到,因此上,蕃人手裏有了食鹽,就可以此掌握一方軍政。”

林強雲點頭讚同林岜的說法:“叔父大人所講極有道理,想來應該不會錯了。

張大哥,依你所見,南洋一帶博易的是蕃人多還是我大宋的漢人多,生意哪方做得更大更賺錢?”

張本忠道:“屬下船隊下南洋,出西洋近一年時間,一路所見是我大宋的漢人少而大食地蕃人多,蕃船也比我們漢人的多。說到做生意,若是規規矩矩的做,自是我大宋漢人厲害,賺的錢比蕃人肯定要多出不少。不過,歸總起來說,賺錢卻是信奉真主的蕃人為多。”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5
卷十 第二十二章

“哦!怎麽會這樣。據本官所知,本朝出洋與番邦外國博易,除少數幾次係由官府派出船隊外,一直以來都是私商為主。南渡前,我國商賈與大食、波斯、占城、高麗等三十餘國相通,舶來商品不過五十餘種。南渡後,交通者增至五十多國,外洋運來的商品也多達三百餘種。而我國輸往境外的商品,則以絹帛、陶瓷為大宗。從朝庭戶部市舶案所記抽解文擋看,我國出入貨物錢款是收取的多度支的少。”林岜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滿意地吧噠了幾下嘴,上身朝張本忠方向趨俯,奇怪地問道:“以此推斷,應該是我國漢商賺錢比蕃商多才對,為何反是蕃客得利大而漢賈所得利錢少呢?想不通,真是令人想不通呐。張……賢侄,這……卻是為何?”

“依理來說,出洋博易應該是我大宋漢人賺的錢要比蕃人多得多,嘿,林大人有所不知,我大宋商賈出洋博易,都是老實本份賣進買出的做生意。運氣好的,一路來回沒遇到什麽大風浪,貨物賣掉後能賺得多少利錢就是多少利錢,多一文也不會有。有時候還要被各地番邦官府或土王留難,抽去數量不菲的貨物或賦稅,就像我們這次出洋的船隊一樣。運氣不好時,則是連命也在茫茫大洋中丟掉。唉!可憐呐,有些出洋博易的商家,隻要他們的船舶夠好,足以抵擋風浪衝擊,遭受大風大浪也不一定會死於水中,可若是迷失方向或桅帆折損,遇上未開化的土人卻也活不了多久,甚至還說得上生不如死。”張本忠說至此處,不由得長長一歎:“嗨!總之,我們大宋商賈出洋博易。無論如何也難與蕃人相較,所賺的銀錢還是少得多,依屬下估算,十分利中,大宋商賈隻能占到三、四成,甚至有可能在兩成以下。”

林強雲也湊趣地問了一句:“這話怎麽說?”

張本忠:“我們去年的商船隊出洋,運氣十分之好才能平安無損的回來。此間緣故是未曾遇到什麽大風浪,二則因有二十餘艘大小船隻,除人多勢眾外,還有我們戰船上大小強弩、雷火箭、子母炮等威力巨大的兵器。這才沒有出事。而蕃人,他們遇到像我們般的大船隊。倒也能按規塗巨公平與我們交易,錢貨兩訖相安無事。若是我漢商船少,而蕃人船多勢大,他們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不是仗勢欺人賤買貴賣,就是揮舞刀槍裝扮海盜。劫去貨物不算,連人也被擄去為奴,如若無法裝船或是路程不便,則將所有被搶地人殺了滅口。”

林強雲還真沒想到這些蕃人商賈是如此做的生意,不禁低“唔”了一聲,思索了片刻後,才抬起頭說:“既然這樣,那麽以後我們出洋時除了組成自己的船隊外,還要允許其他海商參加到船隊中一起走。

但是,依附我們船隊出洋的舶商。依雙木鏢局的例,收取他們護鏢銀錢。我們自己的船舶,則每條都必須裝上弩床、子母炮,並讓船夫們配齊自衛的鋼弩、刀槍和雷火箭,以免有所損傷。另外。此後我們的商船出海博易時,除了各色瓷器、布帛、糖等貨物,還須從山東各鹽場多運些鹽去。”

張本忠拱手應了聲:“是”。

林強雲揮手止住他開口,緩緩說道:“另外,傳令下去,凡我雙木旗下出洋博易。盡量多帶食鹽。到了地頭後其他貨物不論,糖類產量不多也還罷了。但鹽貨賣出的價錢必須控製好,不得超過山東鹽場出貨價的五倍。”

“這卻是為何?賢侄能對為叔細說緣由麽。”林岜一怔,他沒想到鹽貨賣出了高價還不行,這位族侄反要硬性規定這樣地低價。

張本忠、天鬆子等人也感到十分不解,同時瞪大眼睛向林強雲射出疑問的目光。

林強雲笑了笑,和聲解釋道:“不屬雙木旗下地商賈我們當然管不了,也無法勉強他們怎麽做。但我們山東鹽場生產出來的鹽,不能一直堆在倉庫裏積壓,也要在新鹽收取之前清出空位存放。還有,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來能夠將生產出來的鹽貨變錢,也好度支給各地鹽倉周轉;二來呢,鹽價降低後,我們可以和蕃商在各地一爭高下,若是也掌控一部分當地的土王、官府,於我們今後博易大大有利。”

“大家想過沒有,我中華大地自漢唐以來,絲綢、瓷器對番邦外國的博易,俱以陸路交通為主。可自本朝太祖開國始,西北方先有夏、遼相阻,南渡後更為世仇金國攔斷商路,連與西夏交易的榷場也完全喪失,更別說其他更遠地國家了。我國現時的情況是,絲綢、瓷器可以大量生產製造的貨物,因商路不暢出產降低了很多。絹帛還好,南渡前後變化不大,維持在原有的水平。可是,瓷器,這種隻須尋到好的土料加以製作燒煉,便由一文不值的泥變為價值驚人的寶貨,更是因為產大於銷而萎縮了泰半。故而,依我想來,無論是漢唐時的陸路,還是我大宋朝由水路出洋與番邦外國進行博易,俱應以我國以此為生人口較多、貨源最為充足的大路貨——絲綢、瓷器——為主。”

“當然了,絹帛絲綢博易的本錢與瓷器相比大了不少,且絹帛浸了水後品質下降賣不出好價錢,瓷器則又容易打碎導致利薄或虧本。所以,出洋博易除有風浪及海盜等地危險之外,要想平安賺到銀錢也是很難的。再者,我大宋目前雖然少了江、淮以北的大片土地,江南所產的絹帛、瓷器如今還是產大於銷;鹽貨,不算山東各鹽場所產,準東、兩浙、福建、廣南諸路煎熬出來的鹽,正好夠境內及周邊數國食用。糖,別說運去番邦外國賺錢,就是我大宋境內自己也數量不多,價錢高得離譜。按適才張大哥所言,這回同去地舶商大約也知曉糖與鹽在外洋能賣出大價錢。相信他們下次出洋時,也和我們一樣。除了絹帛、瓷器外,會多運些糖、鹽,以小本博大利。若是每次出洋博易時,所有人都不願多帶,或少帶綢緞、瓷器等我國能大宗製造的貨物,一窩蜂的隻運本小利大的糖與鹽去,那就不大妥當了。”

林岜一拍大腿,放聲道:“哎喲,強雲以上所說的情況若是真的出現,這就有些難辦了。”

天鬆子十分不解。看了看飛鶴子幾位師弟,見他們都在低頭深思沒有說話。

便出聲問道:“林小友,你們說的什麽,貧道聽得不太明白。絹帛、瓷器與糖鹽還不是一樣由我大宋所產,他們要運去賣與蕃人就讓他們去賣,難道將貨換錢還會對我大宋造成什麽不利不成?”

林岜嗬嗬一笑,對幾個老道說:“老仙長。你們修道之人不諳世事,於治理細民百姓生計一時想不明白也是有地。近數十年來,因我朝各市舶務有抽解(征稅)、博買(征購)、和買(低價強買)之弊,海外博易與南渡初相較大大萎縮,市舶歲入由孝(宗)、光(宗)、寧(宗)時的二百餘萬貫降至七八十萬貫,寶慶後,有時到我國各港地舶船甚至一年還不足百艘,歲入僅三四十萬貫。出洋博易萎縮,出境貨物少,不但歲入低。且以此為生的細民百姓也苦不堪言。民間績織染造絹帛之業,因有榷場與周邊各國貿易和官府度支和買還可勉強維持,但陶瓷燒製則大受其害,寶慶以來除官窯外,民間窯場破家毀業者不計其數。現今已十不存四矣。所以,依老夫估計,出洋博易裝運任何貨物都與我大宋無甚幹礙,隻是在鹽貨這一項上頭,運出多了怕就會出事故。”

林岜搖手阻止要說話的天鬆子,解釋說:“嘿。仙長休要瞪眼爭執。且聽老夫細細說來。我大宋所產之鹽,占總數六成以上出自淮南東路。但其地因戰亂、亭(灶)戶逃逸,由過去每年二百萬石出頭,減少至近年隻能產出五、六十萬石。其他兩浙、福建、廣南的鹽場,又因官府的諸般積弊,鹽產委實不多,產出的鹽基本隻夠本國食用而略有多餘。出洋博易地海舶,俱從廣州、泉州、明州等七處市舶務領取公憑(出洋貿易許可證),若要運鹽出海,必是私下向就近的市麵或鹽場采購。而設有市舶務地地方,又恰恰是眾多鹽場之所在。如此一來,必然造成我大宋設有市舶務的城市鹽貨短缺,影響向內地供給的鹽貨,使各地本就居高不下的鹽價雪上加霜。”

“原來如此,貧道等明白了。”

一名親衛匆匆進入大廳,來到軟榻邊附在林強雲耳旁說了幾句,然後又匆匆地離開了。

看著低頭深思的林強雲臉色越來越不好,林岜和天鬆子幾位老道心知又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但好一會都沒聽到林強雲說話,他們也明白這次的事情可能不該與聞,便都知趣地告辭,結伴回城去了。

半個時辰後,一批批快馬馳出大宅北麵地後門,散開為十餘騎一組,朝東南西北四方冒雨急奔。兩刻後,三十餘位身披嫩黃油布披風的壯漢出林家大宅正門,趕到三裏外的運河碼頭登上一艘大客船,起錠朝北而去。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內,不斷有人匆匆而來,不斷有人匆匆而去,一時間林家大宅內外顯現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未時左右,連續下了將近六個時辰的大雨,終於在狂風止歇後慢慢停下。林強雲的軟榻被親衛們推出大門,在眾多人手的合力下,連人一起送上了停在碼頭上眾多客船的其中一艘。天色暗下來時,經過了一番準備的幾艘船在短促地號令聲中離開碼頭,沿運河開走了。

大宋的江南運河,北起鎮江府,南迄行在臨安。這條運河一直以來都是大宋朝最為繁忙的運河之一,南渡後更是大江連接行在的最主要交通水路。

這一天的夜裏,江南運河臨安至崇德段沿岸地人們,和有膽夜間在運河內行船的水夫賈客,見識到了一隊數量不是很多,但卻詭異奇怪而又尋常普通的船隊。不過,雖然有幸見識了船隊出現的人數以千萬計,但膽大到對這支船隊能夠認真看得仔細的人卻是很少,充其量隻有那麽三幾十個人。而且。這幾十個人事後也是人言人殊,誰都不能肯定地說出他們所見到底是什麽樣的船隻。至於其他九成九以上地人,都在見到了這四艘船之後,嚇得心膽俱裂之下,無不龜縮過去埋頭,不肯對這支船隊多看一眼,自然也就隻能說出初見船隊時地物事和自己當時的感覺了。

夜裏經過運河船隊地船隻確實不多,全部算起來一共隻有四艘。

說這支船隊詭異奇怪,主要是看清楚它的人發現每條船上都長了一對令人難以置信、會發射出刺人眼目強烈光柱、有椅栓般大,有如神魔一樣的眼睛。

說船隊尋常普通。則是指四艘船全部都是大約三千斛左右的客貨兩用的漕船,除了它們的眼睛能發射出強烈的光柱外。其他的方與別地船隻並無任何不同。

見過這支古怪船隊的人成千上萬,可與運河邊生活地上百萬人相比,數量還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這件事也隻是為人們提供了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過了幾個月後也就漸漸淡出了人們視線,很少再有人提起了。

…………………………

“……爾時世尊大訶盧遮那如來。鑽金剛手菩薩摩訶薩言:善哉,善哉!金剛手,汝今當知彼金剛杵在蓮華上者,為欲利樂廣大饒益,施作諸佛最勝事業。是故於彼清淨蓮花之中,而金剛杵住於其上,乃入彼中,發起金剛真實持誦,然後金剛及彼蓮華二事相擊,成就二種清淨乳相。一謂金剛乳相。二謂蓮華乳相。於二相中出生一大菩薩妙善之相,複次出生一大菩薩猛惡之相。菩薩所現二種相者,但為調伏利益一切眾生,由此出一切聖賢,成就一切殊勝事業。”狂風暴雨一直沒停。以前的賈家大小姐,現時的賈淑芸也在風雨交加的這一天早晨,捧著《佛說秘密相經》大聲誦念,她要在離開師門之前接受師祖的最後傳授教習。

一直用三角眼打量賈淑芸的密崇,臉色平靜地微微點頭,雙手一麵捏出拈花指。嘴中講解道:“經文中的‘金剛杵’乃指**。‘蓮華’、‘蓮花’即指**。如此,經文所言則為議論男女**之**。同一體性命自身‘金剛杵,住於蓮華上而作敬愛事’係為愛欲之交,陰陽性具相合。陰陽兩**合,是十分快樂之事,可謂‘作是法時得妙快,樂無盡無滅’;陰陽**又是十分神聖的,‘汝今當知彼金剛杵在蓮華上者,為欲利樂廣大饒益,施作諸佛最勝事業’;陰陽**的效用更是十分重大,它能‘調伏一切眾生,由此出一切聖賢,成就一切殊勝事業。’如此,汝可明白經文中所說之言否?”

賈淑芸迷惑不解地搖搖頭:“弟子愚昧,聽不明白。”

密崇收起雙手,慢慢閉上眼睛說:“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老夫今日所講,仍汝祖師爺親口傳授於我,即便老夫也靜思了數月之久方有所悟。想汝入門方年許的一個小小四代弟子,一時間如何聽得明白。且將此言記在心中,日後好好領悟,得解其中三兩成,必將一生受用不盡。”

賈淑芸拜伏道:“多謝師祖,徒孫一定牢記教誨。”

密崇從賈淑芸行走姿態中便確定,此女還是未曾人道的處子之身。賈淑芸坐下後的這一陣觀察,見她的眉毛平纖、眼神無韻幽情外露,顯是**極早,而鬱積半泄之態。密崇一麵對這個徒孫講說問話,一邊暗自思忖:“這個女子美則美矣,但要讓她以色相迷倒天下人,以房中秘術抓牢男人的心,隻怕還未有那個天生的本錢。看此女之身體容貌,實在是不夠引人,口大唇薄,主幽穀鬆垮;乳不豐巨,與常人無異;臀挺不翹,身體、元陰又弱,實無久承雨露耐戰之力……唔,其人既無外相,內又非悅男名器奇展,僅僅隻是修習了三成左右的媚功,叫我如何能達成祖師爺所交辦的事情?”

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辦法,密崇覺得隻好稍後去向師父求教,當下徐徐道:“昨夜得祖師爺傳下法旨,令老夫於半月內將數種秘術授予汝,切記須用心努力。學習有成後,即可去爭選入官服侍皇上的秀女。若是有緣選中得皇上寵幸喜愛,誕下一男半女,則可得高位而光宗耀祖、福澤家人。”

“是。”

“祖師爺如此安排,汝願意否,可有異議?”

“徒孫願聽師門指派,毫無異議。”

隨大母離開台州老家,來到臨安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大母亡故後由家中老婢費盡心機,方得以進入遊仙苑,投於雙合壇姬壇主門下為徒。自己這個弱女子和幾個忠心的家人總算免去了沿街乞討忍饑挨餓之苦。有了個暖身飽肚地落腳之處。成了師尊末徒的賈淑芸,這些年從一個官宦千金一下子掉落為行乞討口的下女。其中的淒苦實非言語所能表述於萬一。受凍餓痛苦折磨得怕極了的賈大小姐,在雙合門的一年來,拚了命死記硬背,不辭辛苦日夜修習,竟然比早她十數年入門的師兄、師姐所得功夫技藝要多了不少。

密崇點點頭,注視賈淑芸喜形於色的臉麵,緩言道:“本門初始之功法為‘提肛’,乃男女通用之技,是一種功力大成後也不可懈怠的功夫。此項功法,男身修習有成後,可在男**陽**時用於緊固精關、念製元陽,一定地範圍內可掌控**時間的長短。女體修煉此法,則可將身上地勁力通達**,使幽穀、花瓣、展壁、花蕊等處可依心意運用力道,在男女**時達到自娛媚男之效。據姬豔所說,你天生異稟。提肛功已有四層,其他各項功法也達三層上下。可對?”

“是。”

“如此,隨老夫來,一道去秘戲室習學另外幾項和合門的絕技。”

隻用半堵牆隔為兩間敞開地所謂密室,內裏都有脫得精赤的一雙男女相互緊摟。正瘋狂地嘶喊吼叫做那****之事。聽到開門的吱呀聲,見密崇與賈淑芸進來,四個男女立即停止了活動,不顧下身淋淋淅淅滴落的汁液,就那樣光著身子起來向他們施禮。

信手一指間,密崇道:“這四位是你的師兄弟、師姐妹。再過些時日就須離開臨安前往其他的方為師門效力。現時且聽老夫講解。你可依言當麵試來……”

幾個時辰之後,直到走回分給自己的臥房。賈淑芸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發燙,心跳的聲音“洪通洪通”好像數丈外的人也能聽見。

幸好天上還在刮大風下大雨,一路回來沒遇見一個人,這才沒有在別人麵前出醜。

真是太羞人了,也太刺激了。沒想到竟然在那密室裏,會看到如此讓人身酥骨軟的景象,甚至還……

“哎喲!”賈淑芸衝進屋後,以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關上房門,再無法堅持住讓自己站穩,一下子跪到地上,雙膝傳來的疼痛讓她清醒了一點。

掙紮著挨到**,右手顫悠修地往襠下輕輕摸去,濕漉漉的包胯布已經沒有一處幹爽了。敏感處被觸動,一陣酥麻從幽穀處上升至頭部,剛才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耳中祖師爺的聲音再次轟響:“……此次付汝之所以不與五石散,乃此藥為石硫黃、石鍾乳、柴石英、白石英、赤石脂而煉成,實係溫燥大熱之性。服食五石散之後渾身發熱、口幹咽燥,非僅須得寒衣、寒飲、寒食、寒臥,極寒益善,還要以女體為其爐鼎多,次**泄去欲火方能保得平安。本師祖所製‘顫聲嬌’,則是以未連蠶蛾、鳳仙妒、五味子、阿芙蓉等諸藥合成,雖然也係燥熱之藥,但男子服後隻須與女體數次**泄火,即可保平安。另外一種‘強陰丸’,是專為汝所製,若是得有寵幸**之日,但凡覺得身體不支時便急服一丸,能保汝再經一番雨露而無恙……”

…………………………

自寶慶元年四月初七丁酉日,撤簾還政於官家,當月十二壬寅日官家兩次請皇太後垂簾不允,楊太後就隻在自己的安福宮和禦花園內走動很少出來了。

安福宮慈明殿的兩側、後麵共有大小宮室一百二十多間,住著專門服侍太後的宮女、太監總數達到一百多人。

以大宋朝祖製來說,即使是太後的寢宮內,也是不可能有這麽多人服侍的。設想一下,假若依此類推的話,其他不知有多少太後、太妃每人也得有百名以上至上百名地人服侍,那得需要多少內侍、宮人才夠故去皇帝地老少女人使用。大宋朝的內藏光度支這些人也不夠應付了。

不過,這位楊太後在大宋朝是個特例,其中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在內。

也許是後宮絕色佳人太多,也許是比皇後小了七歲的寧宗皇帝嫌她已經年老色衰,十數年都沒有再臨幸安福宮,讓正當如狼似虎之年的皇後當了十多年地活寡。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罷,自二十年前楊皇後——現在地楊太後——五十歲時起,楊皇後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一反過去對下人嚴而不厲,寬於處罰。變成了脾氣暴躁、變幻無常。

足足有十年的時間,楊皇後不但每日摔破用具飾物、無故責罵身邊之人。而且幾乎每隔十天八天都會有宮女、太監被逐發到粗使房或者是被杖斃。因此之故,安福宮的宮女、太監也日漸減少,到後來還出現了高位太監、宮女須得兼服賤役之事。這事傳到寧宗耳中,宋皇出於自己久不臨幸安福宮地歉疚,不但將安福宮的服侍人手增加到一百五十人,並下詔“……安福宮內侍、宮人等少於百四,著內省即時補足……”

好在當年寧宗皇帝駕崩之前的四五年,楊皇後漸漸恢複還原了,逐發到粗使房服賤役的內侍、宮人雖然還時不時的有幾個,但無緣無故被杖斃送命的事卻是再不曾發生。自去年九月以來,楊太後心情好得不得了,成日裏笑口常開,還經常在特別高興時會散錢賞賜。此中內情別人不知道,卻瞞不過安福宮的這些人,隻不過大家心知肚明不敢說出來罷了。

雷鳴閃電外加狂風暴雨,即使是點燃了一根蠟燭。閃電的光芒一去,屋內還是暗黑得如同夜晚一般。但就是這樣暗摸摸地房屋,閉著雙眼舒舒服服躺在大**的賴得榮,今天的心情也還是十分之好。張嘴吸入一塊送到口邊削了外皮去掉果核的鮮桃果,慢慢嚼動了一會。吞咽下甜美的肉汁,這才滿意地砸吧嘴長長吐出一口氣。

蓋在身上遮掩胸腹要害處的薄絹柔柔的很是舒適,全身火燒火燎的煩躁不堪,能感覺到**垂垂累累的**未曾完全軟去,還貼在大腿內側蠢蠢欲動。

“今日是怎麽了,連射了三箭還不消停麽。到底還要幸禦幾女方能睡個安穩覺呐?”

要想再****消掉體內的燥火。又酸又痛的腰背卻是令他有心無力,這時候賴得榮猛然一愣。暗道:“糟了,剛才服下的五石散好像比平常多了一倍以上,難怪今日連兩個女官也給收拾了還是火大得緊……哎喲,適才老妖隻讓自己服下一粒涼寒丹,不知能不能保得大老爺我的性命。姬壇主當時可是吩咐過了的,‘五石散’一次隻能服食兩錢,不然會令我暴猝。那天壇主是怎麽說來著,讓我想想……啊,對了,姬壇主說:‘其藥大猛毒,不可不慎也。若是服食後燥熱難忍,必須多飲涼寒之藥,或禦數女以泄,實不能相抗時,取阿芙蓉丹一丸吞下,方可得免身殘、猝死之禍。’”

心驚自家小命不保的賴得榮,一個翻身成了俯臥,依舊閉著眼摸索到床角的小箱子,急急從箱內取出藥葫蘆,倒了一粒小指大的丹丸塞入嘴裏嚼爛吞下,半刻後覺得疲憊酸痛消解,方轉側成仰臥原狀。

微微抬起頭,費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跪在右側被嚇了一跳的宮女,這個女人大約有二十六七歲吧,入目是輕薄得幾乎透明的紗羅,還有可以清晰看到高挺的乳峰。再往下移了點目光,看清上下一般大的女人腰身,心裏閃現地第一個念頭就是:“水桶。”

水桶正為自己按壓揉搓肩臂,蠟燭地光線直射其正麵,能看清其披在肩膀上的絹帛滑落後,顯出露出半個胸乳的肚兜和玉臂粉腿,肉光致致的比那豬般肥的老女人可要好得太多了。

這個快到三十的老幫子,雖然身體的上下差不多一般粗,但還沒像太後和兩個女官般那麽肥。探手朝峰尖上那粒凸起的葡萄彈了一下,就聽這位葡萄的主人“嚶”地嬌呼了一聲,原本揉搓肩臂的力道成了撫摸,而自己的手掌在其臀部掠過時。明顯地感覺到她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見這宮裝婦人紅雲上麵,雙眼水汪汪地割了自己一下,除去水桶般的腰身不說,僅這副勾人心魄的媚態委實是誘人得緊。賴得榮身體上的不適剛剛消解,他的色心又起,“啪!”用力在其臀部狠狠打了一下,在她雪雪輕呼的痛叫聲中,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有水桶來玩也是不錯,總比幹那幾個膩得讓人作嘔的脫毛豬好得多了。”

“咦,想不到還有一個小娘皮。稍時一定要好好地耍弄這葫蘆一回。”垂下目光,坐在腳邊捶腿的那個宮人低著頭沒法看清她的身形麵貌。不過好像依稀個子不大,屬於嬌小形的女孩,而且這個女孩敲打在大腿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捶擊得恰到好處,倒是有味有道。

眼睛再往外稍移,屋裏太暗了些。床邊的宮女也坐得太低,隻露出小半個上身來,而且又是背光而坐,所以隻能模糊見到她側著臉,和她專心致誌地削桃皮、切桃肉的樣子。

這時候,夜來的煩惱、不快,和與老母豬**而直想嘔吐的感覺,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自以為成了花叢老手,脂粉英雄。

昨日還未曾刮風下雨的半夜時分。老妖怪不知道發了什麽羊癲瘋,一反七八天才召幸一次的常態,突然間派了六七個大小太監衝到這間房裏來,二話不說就用一襲大氈卷著自己就送入寢宮裏。這樣一來,害得自己連“五石散”也沒帶上。麵對著刮光了毛肥豬似的那個肉團,任憑兩個女官使盡手段也不能讓****,差點被欲火焚心的太後讓人拖下去給痛打一頓。

也幸虧老妖怪想弄得狠了,自己又說盡了好話,這才允諾派人去房中取來“五石散”,並答應服侍完“哀家”和她兩個親信女官的事了後,恩準另外賜給他幾個宮人嚐嚐鮮。

“咦……好大的一具**。好挺翹昂揚的貨色,騎上去玩起來肯定過癮……去。再點兩根蠟燭,讓大爺我看看你們的樣子,好確定要不要收了爾等。”輕佻地用一根手指托起削桃皮的宮女,然後連肚兜帶胸乳一把抓住,大力揉捏了幾下,像個真正地大老爺似的以命令口氣大聲交代。

“是,奴家謹遵大老爺吩咐。”這位宮女的聲音倒是極為好聽,銀鈴般有如黃鶯出穀一樣清脆,輕輕柔柔像大家閨秀般溫婉,聽得賴得榮渾身的骨頭都酥了。

“哈哈……哎喲,天哪,怎麽又是一個這樣的寶貨!”到了這個宮女站起來,賴得榮看清她的身材時,喜悅的大笑立馬變成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慘叫。

這不,那位聲音清脆嬌媚又柔順溫婉,起身去燃點蠟燭的宮女,她的身材根本與聲音大相庭徑。但見其女年紀在二十多歲,麵容倒是清秀嬌好,肌膚也還算白淨,她從胸肩以下開始就突然漲大了起來,完完全全就像一個可裝七八十斤的大酒甕。

大酒翁奴家並沒有被賴得榮地慘叫嚇倒,反而歡喜萬分地向他拋出一個媚眼並甜甜笑了笑,自以為風情萬種地左搖右擺拖著腳走了。

“到底這皇宮大內還會有多少這般的肥婆,若是再耍不上手那些個小心肝,老子可就不伺候了。”那一個媚眼和笑容令賴得榮身上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倒吸了一口涼氣穩住心神,轉過頭看了一發床內的宮女,暗道:“水桶還則罷了,總比酒甕強得多,好歹不會花本大爺多少力氣。

幸虧還有個俏葫蘆在,不然今天可要虧大本嘍。唉,想我一個三餐不繼地遊手無賴,不知交了什麽好運,才能到這皇宮大內享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福,也算是得天獨厚的了。卻要對遊仙苑的姬壇主和史相公道聲謝,若非他們教會房中秘術,再將我送入宮中,那有我賴得榮的今天……”

回想起剛入宮那天的景況,連他自己也覺得弄不清是好笑還是好氣,但若有從頭來過讓他挑選的話,他還是願意照原樣再來一遍。隻是,讓人裝扮成女人的模樣,被灌入了一杯酒後便失去了知覺,當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箱子裏的滋味,他還是覺得有點受不了。

當時,困住他的箱子也實在是小,側身卷曲著探手四下摸索了一回,賴得榮估計這個箱子大概隻有不足三尺長、一尺七八寸寬、尺五上下的高度。

如果不是事先有相府的虞候講清他此行的目的和厲害,遭了大罪的賴得榮隻怕會在第一時間內就大叫求救了。好在過了不多久,他就被放出箱子,免去了酸麻疼痛之苦。

當夜,因習練功法和學習秘術而禁了幾個月**的賴得榮,第一次用所學的功法秘術大展雄風,連老太後在內他一口氣連射三箭幸禦六女,樂得太後她老人家心花怒放。

接下來的日子舒服得讓他如入仙境,若非要服侍那個年近七十的老太婆,就說得上十全十美了。每當賴得榮十分小心地爬伏在有如一堆肥肉的身體上,用其超越常人的**狂衝猛刺來討好那“老妖怪”的時候,他就膩煩得直想嘔吐。但想到食美味、衣絹帛的好處,又強自忍耐了下來,再加上有催情的“五石散”和驅疲散熱的“阿芙蓉丹”保命,十個月來總算服侍得楊太後舒服滿意。

享福習慣了就受不了苦,除了每隔七八天要去為太後她老人家服侍一回外,日日好吃好穿並與宮女**廝混而樂在其中的賴得榮,數月來從未再練過一次“提肛功”。以至於他從剛入宮時不用任何**就可一箭雙雕,一夜禦女五六人的神勇非凡的境況,淪落到現今麵對太後時須用“五石散”提神助力,滿足了太後的需要後,一夜最多也就勉強可為一兩個女官消消火的可憐地步。

再有兩個月就是一年了,賴得榮近兩個月來發現自己這段時間有了問題,那就是他時不時會突然間手足無力摔倒在地,而且依靠自己的力量還爬不起來,非得要別人又抱又抬的方能躺上床。

賴得榮生病,不但他自己心急,視他為“如意君”的太後更是惶惶不可終日。這樣一個男人出現在皇宮大內,而且還是在太後的寢宮裏,一旦不慎稍露一點風聲,遑論延請太醫診治了。不過,賴得榮運氣實在是好,這種病發作起來很突然,但好起來也很快,隻須睡上兩三個時辰就又生龍活虎了,讓提心吊膽的賴得榮和太後放心了不少。

此刻,覺得自己龍精虎猛的賴得榮正準備動手將“葫蘆”、“水桶”推倒逞那男女之欲時,卻見“葫蘆”趁“酒甕”去點蠟燭,“水桶”神情晃忽之機,迅速地挨上來遞過兩個蠟丸,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姬壇主有令,命你開始做‘引邪’之事。”

賴得榮神色一變,飛快捏碎一丸的蠟殼,將內裏的藥丟入口中,而後在“葫蘆”的幫助下穿好衣衫,取了“阿芙蓉丹”丟下一句“寶貝好人兒稍等些時,待大老爺我去見過太後她老人家再回來與你們取樂。”便匆匆出門而去。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7
卷十 第二十三章

一貫以來好睡懶覺,今天卻不到卯時就被羅頭兒打起床而且那竹竿般的家夥不知發了什麽癲,隔不了一刻、兩刻就來討債似地催一回。賈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不過,於辰時正左右出發了。因為走得匆忙,他連傘也沒拿——其實賈閑根本就沒自己的傘——就冒著大雨出了門,憤憤然坐上一輛在遊仙苑前門候客的帶篷騾車。手忙腳亂地上了車後,賈閑隻說了一聲:“從艮山門出城,到城北右廂林大人林飛川府上。”就像狗兒般抖動身子,想甩掉一些濕漉漉的衣服和滿頭臉的雨水。身體搖了搖,卻沒有出現預料中四下飛散的水珠,衣服和雨水還是不依不饒地附著在他已經覺得有些發冷的肌體上。

想到今天起來後,用從老鴇處偷來的寸大“仙人鏡”,勾引那個肯來搭話,隻花了三言兩語就肯讓自己帶到無人處又是親嘴,又是摸乳的狎玩了好一陣子,撫弄得發了春並“嗯嗯啊啊”叫出聲的女孩,賈閑就覺得心癢難耐。

暗啐了一聲:“晦氣得緊,可惜了這次好不容易尋來的大好機會,被那廝生生給催迫叫破了。”賈閑伸手抹了一把流滿臉麵的雨水,惡狠狠地咒道:“姓羅的瘦竹竿,不知道壞人婚姻猶如殺人父母麽,竟然恁般不曉進退破了我賈官人的好事,你這廝不得好死。隻盼你出門絆上一跤就地摔死,去吃北方佬的饅頭沒錢喝湯被噎死,再不然的話就掉下溝去被臭水漿浸死,或者去屙屎時屎窖板斷了,掉下去被屎尿漲死也是好的!”

賈閑小聲嘀咕罵了幾句,但聽得車廂前頭的車夫大聲叫出了一個“駕”字,車子晃動間“轔轔”的車輪聲響起。這才想起自己的罵聲或者大了些,生怕被車夫聽了去會有麻煩,隻好氣乎乎地收了口。

“我的老媽耶,我賈官人還沒弄過處子開過苞呢,老子這下有指望回來後嚐下鮮嫩貨色的味道了。”雙手相互擦了擦,左手指間似乎還有那小桃兒般淑乳的滑膩感;摸過幽穀、揉過肉豆的右手指尖上,沾染到的腥臊味好像依然那麽刺鼻衝人;嘴巴砸巴了幾下,小女孩的丁香小舌依稀還被吸吮在口中,味道甜甜的津液還帶著些粘滑,絲絲透鼻而來的體氣。發出陣陣令人迷醉的香頭。賈閑不由又發出得意的輕笑聲:“嗬嗬,沒想到十三歲地幼嫩青澀貨。一旦引得她發起春來,也恁般**,竟曉得來抓大爺**的寶貨玉柱。嘿嘿,這小**不錯,老子都還沒騎上馬去呢,就快被她弄出漿來了。唔。若是騎上去真個消魂地話,與那些**翹臀的熟女相較,應該是別有一番味道,想必小**兒更緊穀、更過癮罷。”

“嘩嘩”的風雨聲和車輪與石板路麵的摩擦聲中,賈閑微微一驚,立時警醒地伸手掩住嘴,心中卻還是暗自喜滋滋地忖道:“去林大人府上回來後,這次定要將那小**勾得失魂落魄,騙到**過下**的新鮮癮頭,日後在朋友們麵前才有講嘴說話的本錢。嗬嗬。憑老子一個多月來在雙合壇裏學得地秘戲功夫,定會讓那小**樂上天去,待她嚐到欲仙欲死的味兒後,怎怕那小娘皮不對老子死心塌地。嘿嘿,隻要搞定了小娘皮。以後沒錢入行院快活時,就有個隨時隨地都可以拿來消火的專用小**了。”

“哦,現時必須先想好,應該下什麽說辭才能讓那小妮子相信,肯跟自己到**脫光衣衫嬉戲。”賈閑心裏湧出無數花言巧語,腦子裏浮現一副副綺麗風光。一時間下腹熱了起來。昂然而立的命根頂在包胯布內而隱隱生痛。

騾車冒著狂風暴雨來到城北右廂的林宅,從偏門進入專為停歇車馬的院子時。天色已經是已時末了。

“做官的人家就是不凡呐,不打傘不穿蓑衣隨便走也不會被雨打到。”從騾車上下來,就是一個大大的車轎亭,順著回廊走上十數步,迎麵一堵牆的照壁上有紅線箭頭和黑字指明通往各處的路徑。

向照壁前當值的老仆唱喏行禮,小心地說明了來意後,總算得知了小應都管所在,並於四通八達的回廊中走上一條通往後堂,可以去求見的路徑。透過雨滴遠遠看著雕畫油漆得美煥美倫的亭台樓閣,回廊兩邊枝葉繁茂的花樹、園林、假山,賈閑越走越是吃驚,越驚越是羨慕,心下暗道:“好靚,好闊氣啊!這才是人上人應該住地地方呢,老子什麽時候也有這麽一個宅院就好了。唉,這座宅院也實在是大,這條四通八達可遮風擋雨且雕梁畫棟的九曲回廊,那些恁般高大漂亮錯落各處的亭台樓閣、左右花木扶疏枝葉搖曳的園林假山、一路走過的小橋流水、還有荷池畫舫……啊喲,這得花用多少銀錢方能做到哪。娘的皮,日後老子當官發達有錢了,定要和林大人一樣,也築他一座這樣大地府邸,也將家裏建成同此地一般無二地式樣。”

應承宗因為年輕好動,不喜歡與林岜和天鬆子他們這些老家夥在一起,也討厭聽那些他不感興趣的廢話,想起姐姐曾說有事要和自己講,便向大哥告罪後便來到後院。

在賈閑到來地時候,恰好應君蕙和黛絲娜姐妹及一幹小孩兒兵們在後堂玩耍,還是小孩心性的應承宗見到有好玩的遊戲,頓時忘了到後院來的目的,歡呼一聲衝過去湊起了熱鬧。

“鬥蟋蟀”正玩得起勁呢,聽得有人來報,說姬豔派人來求取加料雪花膏,玩得入神的應承宗隨口應道:“帶他進來,待我稍後再打發他回去。”

雖然也是有人玩鬥蟋蟀的遊戲,這回卻與賈閑上次來到林宅後院空地上,看到隻有七八人玩耍的情形大不一樣了。在仆人的引領下進入後廳,但見二三十個少男少女團團圍住兩張大圓桌,人人麵前都有大小不一的瓷盒,靜悄悄地俯身觀看桌上的物事。兩張圓桌的主位上,各有一個漢裝綢衫的年輕美女作為主持。除了六七個男孩子外,其餘的都是十三四歲的漂亮女孩。

環視著左右瞧看了一回,賈閑心裏不由得大為羨慕:“哇呀呀,滿屋子都是年輕漂亮的絕色美女,僅廳中看得到的隻怕就有十多二十個,那……這麽大的一個府邸,怎麽也要放他三四百個才配吧。哎喲喂,難怪有那麽多大富佬喜好這個調調,肯花大價錢購買‘瘦馬’金屋藏嬌。嗨,這位林大人可真會享福。顯示身份地位的高官厚祿有了,吃穿又是美食華服。家裏金屋再藏美人……嘖嘖嘖,這才是人上人過的日子呐!何時我賈閑也有這一天呢?!不行,無論如何我也得想辦法,一要做大官,二要賺大錢,然後享大福。”

定下心神仔細觀望,一麵心裏暗暗猜測估量:“看來,這張桌上的肯定是個番女,想必是傳說番邦蕃商送與林大人的侍婢之一。哈哈,機會來了,我賈大官人的‘黑頭大王’可要發威嘍。唔,大廳正中方桌邊還坐有一位大肚子的番邦美人,想來應該是林大人的另一位婢妾了。”賈閑既緊張又興奮,心裏暗暗大叫祈禱:“菩薩耶,保佑啊,讓我的‘黑頭大王’大殺四方。先贏些彩頭到店裏去買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去將那小妖精勾引上手,騙她上床與賈大官人快活一番……哎喲,大爺我應該先尋機將大獲全勝的‘黑頭大王’獻與林大人寵愛的兩位番女夫人才是。奉承得她們高興了,說不定會對本大爺另眼相看。嘿嘿。隻要這兩位得寵的番女能在林大人耳邊說上幾句好話,那就能攀上高枝,何愁不能謀得一官半職,光宗耀祖想來是指日可待了。”

男孩女孩和仆傭們全都聚精會神於桌上,對縮頭縮腦走入廳中地賈閑充耳不聞,隻有幾個人對他看了一眼後。又回頭關注瓷盒裏的戰事。這種情況令惶惶不安的賈閑放下了心。慢慢一步步朝那番女坐著的桌邊挨過去。

走到舊式邊,賈閑從懷中掏出小竹籠,取出一個瓷盒。討好地向人打了個招呼,往人叢中硬擠開一條縫隙,不多時便參與到圓桌上的遊戲裏,而且立時就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黑頭大王”連戰連勝,打敗了不下十個對手。得到五百多錢而興高采烈的賈閑,忽然覺得大廳裏安靜了不少,左右也寬鬆起來,身邊不再是剛才那麽擁擠了。稍許注意一下,這才發覺原本在周圍的人已經離去了好多,已經隻剩下七八個了。

正在有些失落之時,就聽到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他:“這位小哥,我家小姐請你過去。”

“小姐?”不明所以的賈閑轉身一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環正似笑非笑地在身前三四步,俏生生地伸手往大廳上首的方桌處虛引。但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那方桌邊坐下的另一張桌上那位美女,正喜滋滋地與那大肚子的番邦美人說話。

“我家小姐姓應,是本府家主林大人未婚的夫人。”賈閑隻是站起來呆在桌邊不動,小丫環不悅地輕喝道:“喂,你這廝是甚麽人,恁般大地架子,竟然連我們小姐相請也不肯去麽?”

沒得到回答的小丫環見賈閑眼珠子軲轆轆地亂轉,氣得小臉通紅,沉下臉雙手叉腰怒目罵道:“篤!哪裏來的小潑皮,竟敢賊眉賊眼的在內堂四處亂**府女眷,信不信隻要我一聲非禮,就可讓你嚐嚐‘誅心雷’的滋味……咦,講你呢,看什麽看……”

賈閑在家時就張狂慣了的,此時被突然變臉變色的小丫環地喝聲嚇了一跳,已經覺得麵子上下不來了。再聽到這一點點大的小娘皮非僅“小潑皮”、“賊眉賊眼”地罵,還搬出“林府女眷”、“誅心雷”來威脅,不由得怒氣上湧,當即就要發作。轉念一想自己是來巴結林府女眷,以尋求麵見林大人得其引薦蔭官的,隻得強自忍耐了下來。“呼哧、呼哧”的急喘了幾下,悄悄探手於大腿處狠狠地捏了一把,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咬著牙根心中暗暗發誓:“好張狂的小娼婦,不過是個婢女下人罷了,竟敢人五人六的當著林大人的婢妾汙辱喝罵於我。真真氣煞我也!哼哼,待得奉承好林大人得其賞識推舉,有朝一日賈大官人時來運轉,真的發了達當了大官有了大錢時,定要將爾等一般的賤貨人眾弄回家去,到時候看老子如何收拾作賤你們。此時老子還是謀事要緊,不與你這小娼婦計較,笑罵由你,權當被索子拴住的狗吠了幾聲好了。”

當下強忍住心中的恨意,裝出如夢初醒的樣兒。賠上個自以為可以迷得小丫環神魂顛倒的笑臉,深深地唱了個肥喏,嘴裏討好地說道:“不敢、不敢,小人怎敢不聽貴小姐的吩咐。隻因時才聽見天籟一樣的聲音,再看到這位花兒般美貌姐姐,一時間以為天仙降落凡塵,竟然耳失聰心失神人而發呆,還望仙女姐姐原宥則個。小人這就依仙女姐姐的吩咐。去見你家小姐。”

賈閑此人本也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雖說此時不過才十八歲的年紀,但其在家時經常出入勾欄行院,早就慣於與粉頭娼妓們打情罵俏,可說得上是個極為老到的花叢老手了。來到臨安投入雙合壇後,又師從姬豔學了些勾引女人地**秘法,別的不敢說有多大道行,但對付此等未見過世麵且未經人道的十幾歲小女孩,卻也不是什麽難事。

小丫環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大男人,能在被罵得臉紅耳赤大喘粗氣。眼看握緊拳頭的手指捏得“哢哢”作響就要發作打過來時,又可以馬上平息下來。而且,僅在片刻間,此人就如同春天的孩兒臉般由陰轉晴,換上一副笑臉盡賠小心。小丫環心裏覺得好笑的同時,也在暗中思忖:“這人真好玩,一會臉黑,一會臉紅,以後碰上時還要再逗逗他。嗯,他長得還算不錯,說的話好聽得緊。什麽‘花兒般美貌’啦、‘仙女姐姐’啦都說得出來。好羞人呐。不過,聽起來好舒服,讓人喜歡得緊。”

畢竟是年幼且少與人交往,不順眼時氣虎虎地開口就罵,這刻被奉承得心裏舒服、喜歡了,臉上便笑靨如花。小丫環嬌嗔道:“好了,好了,你這人真囉嗦,有話以後有空時再講。小姐和那番婆子等著呢,我們快過去吧。”

賈閑與那丫環說話間,圓桌上一起玩地幾個孩子已經自顧離開散了。而荷絲娜也在小丫環和賈閑向應君蔥這裏走來時,扶起懷孕的姐姐,一起向廳後的臥房走去。

兩個多時辰過去,也是林大人及林家大宅的人馬都出發去辦事之後,賈閑典著填滿了酒菜的肚子,懷揣一小盒青綠色的加料雪花膏和“應小姐”賞賜的一百貫齊魯紙鈔,興衝衝坐上來時雇的騾車回到了遊仙苑交差。當然,數百贏來的銅錢也沒舍得落下一枚,全部收入他快破洞的荷包裏了。

建康府,是本朝南渡後現今所有十一個朝庭大軍屯駐地之一,本府大軍歸於沿江製置司地建康都統司統率,也即是隸屬於沿江製置大使趙善湘管轄。沿江製置使司的軍事管轄範圍,包括整個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兩浙西路、江南東路三個路分的所有大江南北兩岸的府、州、軍、監。沿江製置司使據守的地域相當廣大。這一防區地大軍、廂軍數量為五十七萬餘人,水師的大小戰船有四千餘艘,水軍也有五萬七千餘眾,是大宋朝除荊湖製置使司外的第二大軍區。

六月初三傍晚,建康府衙、沿江製置使司衙門內堂。

因朝庭與蒙古聯手攻金協議已成,奉詔回京應對駐守邊事,途經此地順便到訪的知瀛州軍事杜杲,坐在堂上客位正與兵部尚書、江淮製置大使、江淮安撫使、知建康府趙善湘喝著俏婢煮的茶。

兩位知交已經相談了一段時間,這時愁眉苦臉的趙善湘歎息道:“子聽老弟,此次黃州江麵上地水戰,委實不是清臣下令所為。直到前幾日,接獲新劃歸本製置使司還未移營地嶽州水軍統製齊昌急報,方知是文昌、南仲兄弟倆弄出來的事故。”

“糊塗,實在是糊塗透頂。沒想到範、葵兄弟二人竟然會做出如此糊塗地事來。”杜杲也不管趙善湘是與趙範、趙葵一黨同姓,自顧拍案厲聲大罵:“**仲年輕,從小就從軍養成好勇鬥狠之性,不曉事不分輕重也還罷了。怎麽這以文入仕的趙文昌。在朝為官如許時間了,也會同乃弟一起胡鬧。嘿呀,就這樣憑白令我大宋損失了數十艘戰船,還損傷兩千多水軍精銳健卒。幸虧京東忠義軍陳提轄對我大宋忠心耿耿,不似李全般腦有反骨,否則這次將會釀出潑天大禍……”

“潑天大禍?這話從何說起,子聽老弟過慮了吧。”趙善湘對杜杲的話大覺不以為然,出言反駁道:“據齊統製軍報中說,京東忠義水軍不過伏著船多人多,以勢大強壓我嶽州水師人少艦小。又僅是相幫稅務巡查緝捕走私漏稅猝不及防,方被北軍的所謂‘水戰隊’在大江上占了便宜。”

杜杲:“咦!嶽州水師的齊統製怎麽了。竟然……他真是這麽將黃州江麵上的水戰情形,上報給沿江製置大使司衙門的麽?”

趙善湘:“正是。”

此時下人將酒菜送入,杜杲在見了趙趙湘使出的眼色下,會意地點頭轉移話題。

擺好了酒菜後,趙善湘揮退婢仆,酒過三巡後杜杲才再發問:“隻憑齊統製報上的公文。清臣兄就信了。”

“正是。”趙善湘反問杜杲:“子聽老弟難道以為此中有假?”

杜杲沉吟道:“清臣兄,你真的覺得京東忠義軍水戰隊在黃州江麵之戰,大勝嶽州水師是僥幸而得,可有根據?”

趙善湘笑了笑,自信地說:“想當然耳。南人善於水,北人精於騎,都說北人俱不諳水戰,以清臣想來,必定是……”

杜杲失笑,打斷趙善湘的話說:“好一個‘想當然耳’!錯了。清臣兄這回錯得厲害矣。清臣兄可記得,前年我們在涼州談論要建組火銃,軍一事。”

“當然記得了,當時我們還準備毀家集財來建一支數百人的火銃軍呢。”趙善湘不無自嘲的笑了笑,話語裏的苦澀和無奈顯而易見:“隻是因為我們都沒見過火銃是何模樣,又不知其到底是否真如林仲山(林豈)信中所言。果然能‘遠擊數百步,巨虎中一發而斃’,更怕犯了朝庭地大忌而作罷。老弟怎麽又提起此事來了,現時有何想法麽?”

杜杲麵色嚴肅,緩緩道:“清臣兄可知林仲山所說汀州那位能煉刀製銃者姓甚名誰,他如今安在麽?”

趙善湘認真的想了想。回答道:“這一年多近兩年來。因細事繁雜,又有征剿李全收複淮東之戰。倒也沒去仔細打聽。唔,記得那時老弟給我看地信中,隻說了那匠師是個姓林的年輕人,他的名號倒不曾提起,可是?”

杜杲:“清臣兄說得不錯,林仲山在信中隻是講其治下有位姓林的奇人,會煉製寶刀,製造火銃。但在去年,小弟卻有幸親見此人,並還見識到了火銃的厲害。清臣兄隻怕還不知,那火銃的威力,真個可以同我朝地神臂弩一較高下,且不像神臂弩般需要絞索拉弦,總得半刻一刻方能射箭,而是僅僅數息間便可一發……”

趙善湘心急地問道:“子聽老弟,你在何處得見此人?所見的年輕匠師名叫甚麽?那‘銃彈’是何等樣兒?有多長多多大多重?可射達好遠?與神臂弩射出的利矢相比……”

一連串的問號令杜杲失笑,急急搖動雙手,快速打斷趙善湘的話頭:“清臣兄,先停一回,且聽杲與兄細細講來。”盤算了一下應該怎麽解說,將語氣放到不急不徐的平緩速度,連比帶劃地說:“前年臘月秒,杲與京西路兵馬鈐轄孟珙於行在巧遇一位閩商林強雲,此人便是這幾年有‘飛川大俠’之名的道門‘上人’,現時的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大人,也是林仲山信中所說,會煉刀製銃的汀州奇人大匠師。”

趙善湘恍然大悟:“原來是他,不錯,此人端的是位能工巧匠。可惜當時沒能對其進一步拉攏。好在他答應可為我軍提供另外兩種‘雷火箭’與‘轟天雷’,總算也有所得了。哎喲,老夫怎地沒想到京東忠義軍正是和林飛川地護法軍一夥的,有了‘雷火箭’和‘轟天雷’恁般厲害的兵器,將嶽州水師打得落花流水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此事還是不與杜杲講的好,以免另生枝節壞了我的大事。”思慮停當,當下對杜杲故做不明所以的說:“善湘也於年初誅殺李全解了揚州之圍後,見過這位時下正得史相公信任,更為今上與太後榮寵的‘林上人’。也親眼見過其人借‘誅心雷’為名的短火銃,端地是很厲害。隻可惜未曾見到他們長火銃的威力,未能一窺究竟。”

杜杲:“前年年末杲與孟珙所見的火銃分長短,火銃擊出地不叫‘銃彈’,據林大人言道,他們稱其為‘子彈’。火銃所用的‘子彈’有‘霰彈’與‘單子’兩種。‘霰彈’內藏分許大的鐵珠數十粒,可射至五六十步。擊出時成栲栳大的一團散子,可力透輕甲;單子‘子彈’確實能遠達數百步,於三百步內可傷人,一百二十步時輕易貫穿堅甲……”

“說這些做甚,完全與黃州水戰沒有一點關聯麽……咦……”聽完杜杲把當時地經過說出來後,趙善湘眼裏突然射出一道厲芒。裝出一副心有所悟般的問道:“子聽老弟,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京東的忠義軍已經有了林大人所製的鋼刀和火銃了麽。這就難怪了……”

“嗬嗬,林飛川與京東關係緊密天下俱知,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他所製的刀銃京東忠義軍自然會有了。清臣兄,京東忠義軍又何止是有鋼刀和火銃兩項兵器這麽簡單,還有清臣兄想不到的厲害物事呐。”杜杲雖說也是五十八歲近六十的年紀,但他卻是個一心為大宋朝著想的老實人。又哪裏會知道相交多年的好友趙善湘心懷機鋒,另外還有事情瞞著自己,便接著將話頭連下去:“實話與清臣兄說了罷,林飛川除了鋼刀與火銃外,還有名喚‘雷火箭’與‘轟天雷’兩種極厲害的殺人利器。依杲想來,京東忠義軍必定也是有此物事的。另外,杲聽說,孟珙駐紮在棗陽的京西忠順軍,也花了不少銀錢向林飛川購得一些‘雷火箭’與‘轟天雷’,將來對付起金國韃子想必會勝算大增。

兩人深談到半夜。這才各自歇息。

杜杲因有皇命在身。第二天一早便向趙善湘告辭,匆匆上船離開建康府往臨安去了。

趙善湘也在杜杲走後。立即召來親信家將乘船到襄陽去見史嵩之。

在史嵩之的回音沒等到之前,六月初五的下午,趙善湘卻接到了常州大軍統製的急報,說是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大人,於前一日率道門護法軍與蒙古聯宋使一幹人等起了衝突。在打鬥的過程中,雙方各有損傷,現時正在常州永福寺相持不下。駐常州地大軍與廂軍應該如何處理,請製置使司盡快決斷。

一方是剛剛與大宋朝庭達成了聯手攻金的蒙古使團,另一方則是自己想要拉攏到自己一黨,還甚得史相公、太後和當今聖上寵信的道門‘上人’、會製造厲害火器的能工巧匠。

“決斷?這樣的情況叫老夫如何決斷呐,這不是成心為難人嗎!”趙善湘雖然對林強雲早有打算,但在目前地情況下他還是大感頭痛。無奈之下,隻好乘上快船急急往常州趕去。

…………………………

常州,西漢、東漢屬揚州刺史部的毗陵,南北朝時期則為南朝的晉陵郡,隋時又改成毗陵,到唐代再改為晉陵,直到五代十國的吳國時,方定為今名。

常州唐末曾毀於兵亂,(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節度使楊行密遣唐彥隨權領常州時重修,周回二裏三百一十八步。受唐前期坊市製的影響,重修後的常州城輪廓和布局,基本上仍保持著衙署居中、規整地四方形,江南運河則位於城南一裏許。本朝南渡前,常州衙署亦治於此城,俗稱“內子城”。

據《鹹淳毗陵誌》載:五代十國時期常州城曾有過兩次增築。第一次在楊吳順義年間(921至927年),刺史張伯驚倚內子城向東、南兩個方向展拓,築磚垣周回七裏三十步,高二丈八尺,厚二丈。城外開壕。開四門:東“迎春”,南“金鬥”,西“迎秋”,北“北極”,到本朝則稱為“外子城”,俗號“金鬥城”。

楊吳天祚二年(936年),刺史徐景邁再次展拓常州城垣,他索性夾運河而築城。城垣周回二十七裏三十七步,高二丈,開九門。外仍有壕,本朝稱這座大城為“羅城”。本朝常州“仍其舊製”。置州衙於內子城。

自五月二十七日那天,那批什麽“蒙古聯宋使”地人來到常州,並於城北和政門內高大戶家裏住下開始,通判蔣昌宗蔣大人的日子就非常不好過,再不似過去地時日般,能安安穩穩地坐在衙門內無所事事的享清福了。

常州通判治所衙門“通判廳”位於外子城與運河之間、天禧橋北路東的東館。

這天是六月初三。年近六十的常州通判蔣昌宗和四十來歲地本州晉陵縣尉朱成,在衙門內廳對坐無語。

“下官見過蔣大人。”隻要看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剛走到廳裏的武進縣尉秦玉飛就知道常州發生了什麽大事。先向通判大人行過禮後,秦玉飛方朝朱成拱手道:“朱兄,看你的臉色,莫非貴縣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說出來一同商量,也好想出個主意。”

朱成苦著臉道:“秦兄有所不知,上月秒,有從行在回程的蒙古使者落後的侍從。一行共六十餘人,不知何故到了本州便停下不走了。這些滿身腥臊臭味的韃子,七八日來,在常州城北迎春門、後河、永福寺那塊和邗溝北脈一帶坊裏做出不少幹犯律法之事。隻因他們頭上有‘蒙古使宋’的這樣一頂帽子,無法依律懲處。而我縣治下受害的百姓又連連首告不依,委實令我們難辦得緊呐。”

“咳,蒙古訪宋使地侍從又怎麽了,但凡幹犯了我朝法度,依我宋律減等去辦就是,這又有何為難之處。”未到不惑之年的秦玉飛隻是一個負責地方治安地小小縣尉。

於朝庭已經與蒙古達成聯兵攻金的事並不清楚。而且他為官時日尚短,還年輕氣盛有一股子衝勁。也想在上官和同僚麵前展現自己,故而說出來的話有點大條:“不就是數十個未開化的韃子蠻人麽,若是朱大人於晉陵縣治內有何不方便出麵去辦的事,隻須蔣大人一紙文書下來,下官不才,願率武進縣捕快為兩位大人分憂效力。”

蔣昌宗苦笑道:“秦老弟,若在平時,你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幹犯我大宋法度的無論是誰,依大宋律去懲處便是。可現如今……”

聽得朝許與蒙古達成了聯兵攻金協議已成,秦玉飛也和蔣、朱二人一樣當時就呆住了,三個人誰也想不出什麽辦法為受蒙古韃子禍害的人申冤,隻能呆呆地坐在廳裏一籌莫展。

占地十七畝之大的原晉陵驛,所在的位置十分之好,它西向背靠常州總經庫,再往西過去一點則是被人們稱為東館的通判廳;南牆外是城內舊運河,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門戶,出門就是快被湮廢但還能使用的運河小碼頭;北大門開在雙桂橋大街上,街對過是常州屬第一的崇法寺;朝東的才是正式的大門,正好開在烏衣街中。

由於百多年前金兵大舉南侵,高宗皇帝欲南下或出海以避鋒芒,當時朝庭用度不足,這個驛館就由官府發賣與民戶為宅,所得銀錢送往皇帝駐蹕的建康府。

這座相當大地房屋百多年來經過多次轉手,宅名也隨著主人而不斷變換,現時這裏大門上的牌匾上寫的是“尤宅”兩個字,明顯已經成為一戶走姓人家的產業了。

這天的同一時間,在武進縣衙辦理過轉移這座宅子書契地龍大官人,剛一進入到尤宅,就有隨行的家丁來報,說是外麵一位曹姓客人拜訪大宅新主人,並有要緊的大事相商。

“哦,快快有請客人到大廳相見。”龍大官人心裏很清楚,會在自己都還沒坐下歇息,就前後腳跟過來尋找的人,肯定是有一定的來頭,不管是什麽人,他都得好好接待。

明麵上,龍大官人是兩浙東路溫州遷來此地定居的商賈,實際上卻是原李全軍中地首席謀士、現時任京東製武軍特務營江南常州分什主事地秦仲涪。

“咦,怎麽是你曹軍師……”

“阿也,原來是越亮兄……”

坐於大廳上首的秦仲涪和走到廳門前地來客相互一見之下,不約而同地齊聲開口,原來他們是熟人。

秦仲涪數年前就與西夏西平郡王李聽的軍師曹晃——拓跋辛勒認識,並因為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也說得上是很熟悉。不過,他們的交情也僅僅是有過數麵之緣,秦仲涪收取了前來尋求助力的曹晃一些上不了台麵的好處後,並在李全李大帥的麵前進了幾句好言而已。

此時,秦仲涪見到這位西夏過氣郡王的軍師來訪,並對通傳的下人交代說是有大事相商,他心下很不以為然。在秦仲涪的心目中,別說是一個沒有什麽實權的西夏郡王的軍師了,就是那位西平郡王爺來到自己當麵,也沒什麽值得好相商的大事。不過,見到了曹晃遞上一塊鐵牌,秦仲涪認出是特務營專用於辯明身份的記認後,他倒沒敢拖延,立時就改變了想法,請客人坐下說話。

林強雲離開山東南下臨安前,就吩咐過人交代與李聽他們,日後若是不方便到膠西來往時,可通過設於這裏的特務營江南常州分什進行聯絡。出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林強雲聽從了沈念宗的勸說,沒敢把更接近西北方向的聯絡點告訴給西夏人,這才選擇了常州作為有事時應付他們的一處地方。

“耶!越亮先生,怎麽會是你在此地,先生沒有隨楊姑姑赴濱州麽?”

曹晃坐下後問出的第一句話,就讓秦仲涪知道這位軍師不清楚自己的現狀,當即笑了笑說:“曹軍師,既然你持有本營的精鋼令,當知此地仍是京東製武軍的產業。軍師難道還不明白,秦某人現時是製武軍麾下,已經與楊妙真的忠義軍毫不相幹了。”

曹晃隨即也明白過來,感情自李鐵槍年初戰歿後,秦仲涪也在樹倒猢猻散的情況下,改而投入了雙木旗下另謀出路了。不等秦仲涪發話,曹晃出言再問道:“越亮先生,現時此宅是誰人做主?”
嚴羊 發表於 2018-8-2 11:37
卷十 第二十四章

常州永福寺位於邗溝北脈北岸,羅城和政門通往金鬥城的大街東側,是個香火不是很盛,但也並非清冷的佛寺。

高大戶的宅第有五畝半大,除了占去總麵積小半是後院的花園和蹴鞠坪,另有幾分地作為前院外,宅內建有近六十間的房舍樓閣。在常州這個城內來說,高宅與其他的大戶人家比,說大不算大,說小也不小,隻能算是中等人戶罷。高宅緊挨在永福寺北首的街邊,距和政門內的光化橋不足三十丈,朝西開的大門向著寺前街,後門一開就是一條幽深小巷。這條巷子的所有門戶,都是這一帶人家的後門,平時幾乎沒什麽人人行走,冷冷清清的鬼打死人。往東越過二十多丈的一片宅第,縣衙街東就是晉陵縣衙。

高大戶的家主高成棟,現時年紀不很大,僅有五十餘歲左右,祖籍為利州東路的興元府(今漢中市)。原本高家的祖輩也是以作坊、行商為業,金器的生意做得不小,一般是把自家製出的本地金器販到江南、兩浙諸路,再運回絹帛筆墨等物。

十二年前(嘉定十二年,1219年)三月,張福、莫簡兵變紅巾軍亂起時,高家因為是當地的大財主,首先就遭到亂兵劫掠,高氏全家大小四十多丁口被屠戮盡淨。當時,高家在恰好有建康的數筆尾款要收,並因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到常州和相與的坐賈商量,當時的高老爺子高成棟的父親——為了讓兒孫接手家裏的生意做準備,便於年初叫高成棟帶上他兩個十四五歲的孫子離開興元府,到江南大地方與相好的商家走個熟臉。因此,高成棟與兒子和侄兒逃過了一劫。到了常州地高成棟在得知了家中財產盡失、妻兒老小全歿於兵匪之時,已經是當年的八月下了。

好在高成棟向建康相與的商戶收回了十餘萬錢的貨物尾款,除了心裏飽受痛失親人之苦外。倒也還不至於流落在外因為無錢而潦倒不堪。而且高成棟有了起家的本錢,便在常州置辦了田地房屋商鋪,又在元豐橋南購置了一間專織“晉陵絹”的作坊,總算在這遠離家鄉的水鄉娶妻生子安下了家落下了戶。

經過十餘年的奔波,吃盡了開基創業的苦頭,高成棟好不容易掙起了相當可觀的一份家業,成了常州這一片數得上號地大財主。高成棟與兒子高應昌、侄兒高應盛三人,在做生意之初,雖說也不免和其他貪財的商賈一般,會弄些使假摻雜短斤少兩。甚至還做出兩樁謀財害命地昧心事。但賺到他們覺得足以夠用的銀錢之後,倒也漸漸的良心發現。

不常作此昧良心的事了。而後,高家父子叔侄三人因為心戚老家的父母兄弟和妻兒死得淒慘,為求先去的親人在地府過得好些,並有心為先前被自己害死地人超度亡魄,以免冤死鬼找上門來尋仇,也想得個心安。除時時燒些紙錢、“像人”(紙糊的婢仆)、房舍等給陰曹的親人用度外,每年還做些修橋補路、設置粥廠餌哺災民乞丐、到各寺廟道觀還神齋僧,故此得了個“高大善人”的名號,高家也被人尊稱為“高大戶”而出了名。

與高成棟一起分頭出城四下奔波收取田租的高應昌、高應盛堂兄弟倆,回家後歇息了兩天,自覺精神力氣都回複了不少,於五月二十七日吃了早餐,便帶了七八個家丁一步三搖地出家門,往城中心的繁華處

魚行、大市、正素坊一帶——行去。

和以往一樣,高家兩兄弟準備從的熱鬧所在開始。慢慢走遍常州城內的大街小巷,趁著夏糧收起後的這段時間,招攬一批客戶耕種自家的田地,也順便賤價買上幾個,甚至十幾個清秀些地女孩。購得的女孩按高家的老規矩。若是長得好的,留下作為家裏的婢女丫環。父子叔侄三人當然絕不會介意納幾個長得特別出色,或者是妖嬈嬌媚又能聽說聽教且貼心地到自己的房中,輪換著侍寢暖被調劑一下口味,在外消遣之時也有向朋友們誇口說道的事由。即便以後覺得這些丫環婢女玩膩味了,還可賞給家丁下人。借此收攏人心讓得了好處的家夥甘心情願為自家賣命。至不濟。就算將那些殘花敗柳嫁與老實的青壯客戶為妻,既收回了當初買人的本錢。又得個好名聲,更把佃戶拴在自家的田地上,實是一舉多得地好事情呐。

若是要想來錢快的話,將收買來的小女孩養他半月一月的,待到白胖些時去質庫弄幾件半舊衣衫,給她們梳洗打扮得入人眼目,然後尋個口風緊的人販子倒下手便可。隻不過,人販子肯花錢接手的,也是清秀出色的女孩,以便將她們賣入行院或“姆嬤”戶主(兩宋時專門養育、調教雛妓“瘦馬”的人家)做“底子”(準備教會一些技藝,日後作為妓女的小女孩,江、浙、淮一帶俗稱“馬底子”)。不管怎麽說,做生意的人麽,有機會在翻手之間賺上個幾百上千貫錢,也算得上是一門相當不錯的買賣了。

和政門內的寺前街要往正素坊那一片,有一遠一近大小兩條路。除走小巷穿城中心的樂家坊直通教場邊,過魚行橋的小路短了一半而外,要走得安穩舒服,就隻有順大街入金鬥城的迎春門,再從南麵的金鬥門過甘棠橋,再沿內運河的河邊街東行這一條大路了。

高家兄弟倆方出金鬥門踏上甘棠橋,便聽得小河上有人大聲叫喚:“昌兄、盛兄,今日如何得閑到城內遊蕩,不要去城外收租了麽?”

“哎喲,原來是齊老板。”高應昌眼尖,遊目一掃之下,已經瞅得橋下的花船艙篷之內有彩衫飄動,便向擁著一個美貌年輕女人坐於花船頭,身穿錦袍的胖子拱手。笑嘻嘻地打趣道:“嘿呀,又收納了幾個美貌的婢妾啊,還公然帶到船上四處遊玩。怎麽,不請我兄弟二人上船坐坐,想藏下來一個人吃獨食?不怕我們兄弟講出去。傳到你家時跪春凳受苦?”

齊老板將邊上的美人扳倒在懷中,得意地眯縫眼睛揉捏胸乳,另一手向他們相招,現寶似的高聲叫道:“快下來,船艙內有幾個雛兒好貨與你們共享,開了苞後還有好事與你們兄弟倆商量。”

高家兄弟倆剛才進入迎春門時,恰好從邗南小街轉過永福寺的十來個漢子,也在探視地番子打出平安手勢後,悄無聲息地走到和寺前街上。這些人在街邊的巷口稍為停頓了一下,便匆匆向高家的大門行去。

與此同時。還有一群挎刀帶劍又在大熱天用布帛包住頭臉的人,也到達高家後門。一人快步上前在門上輕拍了數下。門扇悄無聲息地打開,這群人也不聲不響地匆匆而入。全部人都進了門後,最尾一個押底的人探出頭來看了一下,輕輕嘟喃了聲“鬼影都沒有一個,誰會知道我們的事。”這道門又很快地關上了。

也還別說,門外的小巷確是鬼影都沒有。

但這並不代表數十人走動的聲響不會驚動其他的牛鬼蛇神。這條小巷發生的所有情景,俱落入一個沒學成什麽本事地梁上君子的眼中了。

常州高家住著地人大約兩百餘,數量很是不少的了,但其高姓本族的人丁卻並不盛。高氏血親除了高成棟和兒子高應昌、侄兒高應盛兩代三人外,其他就再也沒有一個高姓男丁了。雖然高家三個成年男丁高成棟、高應昌、高應盛——每人都納了七八房妻妾,還有數量多少不一的美婢服侍,隻可惜總數超過五十大關的妻妾婢女,她們所出的近十個高姓後人全部都是女兒。高宅內其他男丁不下一百二三十個,隻不過全是做了高家地奴才、仆役後,方跟家主姓的部曲。除了家主父子、叔侄三人外,算不得是高氏的正宗血親。

高家大宅,男丁少而女眷眾多,高家三位主人一則擔心自己的頭上會戴綠帽子,更主要的還是害怕日後弄出幾個雜種。丟了臉麵不算,更是辱沒門風。因此之故,高家的前後院與內外院的管頭極其嚴厲。

高得財的渾家梁婆,如今有三十二歲了,這麽個年紀的女人之所以會被人叫做“梁婆”,除了她本姓梁外。主要是她來到這個財主家的年頭最長。也是曾被高老爺收為侍婢地第一個女人。梁婆進入高家足足有十二年了,想當初。她在漢子病死後賣身葬夫,初入高家的第一天就成為家主老爺的侍寢婢。那時候,梁氏還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寡婦,人長雖得沒什麽姿色,卻因為豐碩的**,比別人挺翹地屁股被老爺看上。

但這十多年來,梁婆在高家的地位並不高,不愁吃、不愁穿地算得上消停,但日子卻過得並不是十分舒心。原因是成了高老爺的侍婢才四天,高家買來的婢女又多了兩個,侍寢的位置便給比她年輕、更比她俏的狐媚子們搶了去。實際上不做老爺的侍婢,梁婆也沒什麽好埋怨,她反而還更歡喜離開高老爺。因為兩位才十五六歲剛知曉男女情事的小少爺,在高老爺收了兩個狐媚子侍寢的當天,就讓梁婆勾迷得神魂顛倒,到了夜晚便一前一後地溜到她的房間內,將童子之身讓梁婆“吱吱嘖嘖”地生生給吃了。此外,有了兩個小少爺撐腰,這婦人成了高府內管事,她實實在在的享了半個多月的福呢。

隻可惜好景不長,梁婆在教會了兩位少爺諸般**功夫、玩樂的花頭——實際上,梁婆除了被人騎和騎別人之外,就隻會些“畚箕三疊”、“老漢推車”、“鯽魚蹁肚”、“猴嬤上樹”等幾樣,其他也沒有多少花式——之後,便淪落到粗使漿洗房做個小管事去了。後來,還是得了高大老爺開恩,將其配與另一個外房小管事高得財為妻,總算夜夜有個男人痛愛了。最後麽,這話提不起呀,前多年,她的那個漢子高得財,跟隨二公子去饒州買賣時,死在湖匪強人的刀下,連個屍首也沒運回來。

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即便是高得財年輕力壯本錢也大,每日一兩番的**都勉強隻夠解饑消渴,這下倏然間沒了男人耍樂。那漫漫的夜晚直如要了她的命一般長。好在高家除了內院的女眷多以外,家裏使用的家丁仆役比女人還更多,耐不住寂寞的梁婆不消幾天就勾搭上了另一個小管事高得貴。當然了,高得貴自家也有婆娘,隻因為他的婆娘沒梁婆般**,不時打打野食也是人生一大樂事。梁婆自也像高得貴一樣,到了晚間一得閑,便會與其他家丁仆役眉來眼去。日子長了,梁婆便有如高宅內養了個不收錢的行院小姐一般,有眾多主頭輪番赴闕。依舊能夠夜夜**。

梁婆畢竟是在高家時間最長的老婢,幾位管家、管事都是在她來了之後方到高家為奴的。因此之故,對梁婆與高得貴、別的什麽人之事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裝作不知道,也沒其他什麽人來多事出頭,倒也讓她偷偷摸摸地快活了幾年。

不知過了多久,從來沒有過的痛苦,讓出了一頭冷汗的梁婆醒了過來。原本以為發出地慘叫聲必定是驚天動地,卻不料僅僅是感到大張著嘴而發不出一絲聲音。這時候全身綿軟無力的梁婆,發現自己一絲不掛,似乎是跨在一個物事上,突入**地物事有如又粗又長的馬鞭,深深的捅入肚子裏通心達肺,而且**肉還不受控製的收縮鬆弛,伴隨著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天啊,這不就是常聽人講起的‘木驢之刑’麽,為何加諸到我的身上?!”梁婆想掙動頭顱,張大淚珠滾滾的雙眼對著不遠處的油燈。鹹鹹的涕淚從嘴角流入。然後又從嘴角淌出,梁婆拚命搖晃身體,試圖發出聲音引起別人的注意。

“嘿嘿,小娘子聽好了。”發現她掙紮蠕動,背後一個男人操著陰森森的語聲警告:“大爺問一句你就答一句。如若膽敢說謊,叫你生死兩難。”

梁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她又發現背後的人一手提拉頭發,一手按住自己的脖頸,將她上身擺控成淩空的昂頭前傾狀。痛苦讓她很想回答這個男人,說自己一定會老實招供。隻求稍減這種刑罰。但她也明白。剛才連慘叫都發不出聲,如何能說得出話來。隻有默然忍受痛苦靜候處置。

按壓頸項的那隻大手伸到胸前,像是與自己有仇似地狠命抓捏,更為劇烈的疼痛傳來。

“啊……天呐……饒命……賤女子……願……願招……”梁婆的尖叫好歹能聽到一點聲音了,不過她很懷疑這麽微弱的、泣不成聲的話語,背後地人是否能聽得清楚。

“嘿嘿,小聲些,大爺聽得見。”陰森森的聲音入耳的同時,提拉住頭發的手鬆開,腰背和後腦連受了幾下不重的撞擊,下腹部的肌肉馬上鬆弛了下來,似乎喉嚨也有些津液潤漬了。

被胸前的手用力一收,梁婆的後背靠上了一個人的懷中,她的頭無力地垂下,閉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自己是坐在兩條毛茸茸的大腿上。

前麵沒有人監視,梁婆頭部不動以免引起懷疑,隻是轉動雙眼悄悄地四下打量:所處的地方好像是一個房間,看房內的布置似乎還是在高宅內的某一處。她一麵下意識的回答背後男人的問題,一連努力回想這是在宅內的哪裏,為什麽會被人捉到此地來受刑。

屋裏點著油燈照明,說明天還沒亮。現在應該……想來此刻大概還是五月二十七日罷,是梁婆到後門當值的日子。按規矩,她入夜時分就須到後門房去換人,並在那個房間裏睡的。隻不過在天色暗下來之前,有相好約她吃酒,便以夜裏歡好作為條件,讓另一個相好代她先到後門房守一會。吃完酒後與高得貴在**打了許久的擂台,耽擱到亥時才意猶未盡地動身到後院去。

梁婆記得,當時她慢慢地邁著步子繞過廂房,一邊回味無窮的思量:“沒想到那廝弄來的‘起陽丹’果真厲害,這死鬼僅隻服了不足半粒,就能弄上兩刻時辰,害老娘樂死過去兩三回。稍時他們若是再尋到門房,非得讓那些瘟生多陪老娘耍幾回才是。嘻嘻……耶!”

猛嗅著從**漫飄上來的臊味,梁婆不經意間一抬頭,遠遠看到一間沒人住的下人客房亮著燈。她不由得好奇地小聲自語道:“咦,今日有哪位姨娘、少姨娘的親戚來了麽?好像沒聽前院管事講起過呀。”

梁婆知道,若是老安人——高成棟在十年前於常州娶的繼室——娘家。或是兩位少奶奶有親人來探望,都會被安置到前院廂房歇息,絕對不應該讓他們住在這種簡陋的地方。隻有老爺、少爺的侍妾及寵愛地美婢有親戚來了,才會送到這種後院的偏角房住下。至於其他下等的人客麽,那就對不起得很了,各人自己擠一擠罷,高老爺家沒執行的規矩。

懷著疑慮的心思放輕腳步走近,梁婆聽到客房裏麵發出那種聲音。這是自己在與男人快活時同樣會喊出,此刻卻是顯得極為壓抑,但又令人血脈賁張呻吟和喘息聲:“啊……喲……哎……親、親……好人……我……要死、死、死……死了……快被你弄、弄、弄……死了……呀……”

“嗬嗬。這對男女倒也識趣,知道點上油燈來快活。想必兩人都不會太過難看罷。嘿,說不得,老娘也去溜他一眼,見識一下那條寶貝兒出入別人身內的樂子,看了過過幹癮也是好的……天啊,這男子會是誰人。竟然恁般厲害,一駁(口)氣弄了這麽久?!不會是……裏麵的漢子也服了那種什麽‘起陽丹’罷?”走到客房廊下,呆呆的站了好一會後,梁婆有些吃驚。她倒是記得很清楚,老爺收她作陪寢婢時,那玉莖倒像自己最早的短命丈夫般細小,力道差不說,韌力更是不到半刻時辰便完事。

“嗯、嗯、嗯呐……噯、噯、噯呀……噢!”房內傳出女人一聲輕呼,就隻剩下了“滋嘖滋嘖”之音和男人粗重地喘息,還夾有帳鉤碰到床架的輕微撞擊聲。

“竟然還不曾停下。這房內的漢子真個厲害,再下去隻怕會將女人弄死了。”梁婆此時隻覺得腹中燥熱,渾身癢癢的不舒服,兜胯布上流下的水液順腿而下快流到了膝頭。飛快地摸了一把胯襠,濕漉漉的有些粘手。恨不能進內以身相代的梁婆。用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窗紙上一按,而後小心地將淹軟了地那塊紙輕輕捅開,便待將眼睛湊上去往內瞄。梁婆的頭還未挨到窗戶,但覺得後腦被什麽輕輕的刺了一下,頭上一陣發暈就失去了知覺。

“就是這樣了,潑賤貨。服侍得大爺好時。便饒了你一條性命。”後麵的男人站起身,強迫她趴伏在床沿上。一邊衝擊一邊在她身上扭捏,並喝叫:“賤貨,叫,叫大聲些,越叫得淒慘大爺越有興頭……”

被那麽大力的抓扭,梁婆不用這人喝令便慘呼不絕,到了後來還昏死了過去。

當梁婆再次醒過來時,太陽光照到了緊閉的窗戶上,估計是在辰末巳初之間,她也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稍一打量就見到一屋子的二十多個女人全都精赤身子,身上無一不是和自己一樣布滿清紫淤傷。更有兩個據說會武藝的女護院,不但身上有大片被打的腫塊,胸脯上兩處血淋淋的煞是嚇人,恐怕連**也被撕掉了。

坐起來仔細看了一下,除了那兩個女護院外,屋內的女人大部分俱是高宅有粗使下人。

雖然覺得全身無力,連下床都痛得發抖,總算還好,不但小命保住,而且受到的傷害不像女護院般厲害。

外麵嘈嘈雜雜地走來一大幫人,梁婆依稀聽得這些男人說什麽“……隻有不到二十個下女,我們近四十個人如何夠得……”之類的話語,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這時候,門突然被人“砰”一下撞開,一個穿了紅色僧袍的和尚大步踏入門中,嚷嚷地叫道:“有會動的出來幾個,穿上衣衫到廚下為大爺們煮食。”

梁婆一聽大喜,這下不用以傷痛之身去遭受這些惡人地**,想來這條命是鐵定能保得住了。連忙搶上兩步,從那和尚手裏取了衣衫穿了起來。

走出房門,梁婆真個是嚇了一大跳,暗中慶幸自己運氣不錯,不必與這些蠻漢交往受罪。

數十個挎刀帶劍,軍漢不像軍漢,閑人不似閑人,全部都是橫眉豎目的家夥。

從這一刻開始。平平安安過了十二年的高家,一直以來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大肆兼並肥田腴地的好時運,隨著今年連續幾個月的幹旱即將結束而到頭了。

五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常州南水門使入了兩知大客船,在亭館接上一個守候在此的大漢後,又沿城運地弧形運河東行,到了天寧寺邊的碼頭,二十餘個壯漢和十來位大和尚抬著一乘小轎繞教場直赴寺前街,轉入高家後就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出現過。

辰時正,同樣兩條大客船也進入常州南水門。到了烏衣碼頭停泊,船上下來的正是從湖州的武康縣一路追蹤大力法王到此的特務營湖州分什疤麵大漢宗什長、祖承福、顧大郎。和一眾護衛隊、特務營人眾等約五十餘位。他們下了客船後,立即進入一個兩進的普通宅院。

不到一刻時間,宅院有人匆匆出門,一個向本地雙木商行店鋪急走,有幾個則四下散開尋找當地的各路城狐社鼠。巳時末左右,一條八槳快船從烏衣碼頭出發。載著兩個從這宅院出來的人向東南劃去。

正午時分,這家宅院的人出走一空,全部集中到此城的永福寺、高家前後左右。剛過午時,武進和晉陵兩縣的捕頭捕快也悉數出動,勸說政和門內直線這一段寺前街上地行人暫時離開。

當日夜晚,永福寺發生鬥毆事件,沒有人向州衙縣衙報案,也不曾發現傷者和屍體。隻有二十餘位和尚在天亮後神色倉皇的離開寺廟,被兩縣地差人們送到天寧寺安置。

此後的幾天中,除了寺前街南北走向的那一段絕少人來往外。整個常州城內十分平靜,再沒有發生什麽大的事件。

距常州一千二百多裏外的南康軍治所星子縣,知南康軍桂萬榮這十多天來,整個人足足瘦了二十斤重。原本像女人懷了**個月孩子般大的肚子,現時也平了下去。起居走動也比以前利索了不少。若非這些天被那幫渾身都發出極臭膻味地韃子攪擾,若非他讓蒙古人的什麽護運使逼迫得幾欲發瘋,現在的身體倒是和服食了陳自明大夫開出的去油(減肥)方後的情況一樣。以桂萬榮自己的感覺來說,他的身體甚至比吃下數十碗又苦又澀的藥汁更好,更令人滿意。隻可惜,有了這百餘個催魂逼命的韃子“追比”。還有那個就像不是大宋臣子般天天來衙門裏作威作福的通事官為虎作休。合共番邦野人鬧事,桂大老爺即便身上地油去掉了數十斤。令自己身輕體健,他還是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六月初二下午,二十餘個雙木鏢局的鏢師進入衙門後,桂萬榮總算鬆了口氣定下心來。

初三日,耿長寶耿通事就像是南康軍衙門內的役吏一般,於卯時初便來到衙門候點房,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不顧這裏三十餘個人全都對他翻以白眼,自己尋了個空凳子坐下了。卯時二刻,大堂的雲板一響,耿通事也一聲不響地隨在應卯的眾人之後,順大流走到大堂外站立。

“該死的東西,不就是一具用來學針灸的銅人麽,又不是你們蒙古野人的物事,我大宋贈與給你們了,自己保護不力讓讓賊強人奪走了,這也要我南康軍來負責。”第一眼看到耿通事又來到堂外,桂萬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他隻敢在心裏咒罵,表麵上還是裝出一副笑臉,朝耿長寶點頭示意作無聲地招呼。桂萬榮也知道隻要這個耿通事一到,今天地麻煩又算是正式開始了。過不了一會,那些蒙古韃子肯定要會來這裏吵吵嚷嚷,要自己出動大軍水師征剿鄱陽湖裏的水盜湖匪,為他們奪回針灸銅人。

待得一眾役吏點完卯各去辦差後,桂萬榮自知那些蒙古人過不了多久就要來尋麻煩。但作為南康軍一方守臣地自己,對這樣的麻煩卻是避無可避,誰叫那些不開眼的湖匪水盜們在南康軍境內作案呢。桂萬榮正思忖著怎麽說話,才能讓蒙古人靜下心來等待朝庭對銅人被劫的處置時,就聽得衙門外一片嘈雜的吵鬧聲。

桂萬榮暗道:“這些蒙古韃子留在此地爭鬧也不是辦法,倒不如今天就把話說開了,隻要能捱到樞密院的文書或者是聖上的詔書一到,無自己甚事。就算朝庭肯出動水師剿賊,樞密院自會勾抽別處的大軍。後事當然由領軍將帥去頭痛。若是……以後即便有什麽事故,有了存檔在案,那也追究不到本官的頭上來。”當下朝看著自己等候吩咐地師爺使了個眼色,讓其出去安撫蒙古人,然後向堂外的一臉不悅的耿通事招手,叫道:“耿大人,耿老弟,且到堂中說話。”

讓這位比自己低了三階官品的耿通事坐下,桂萬榮道:“耿大人,不就是朝庭賜與韃子的一個針灸銅人被強人劫去了麽。貴官怎地恁般為蒙古人出力。想那蒙古人乃化外之民,大人與他們說合一下。讓其另求朝庭賜些銀錢絹帛就是了,何必死揪住我南康軍衙門不放呢。耿大人呐,你我在大宋同殿為臣……”

大堂外一陣厲喝、慘呼,打斷了桂萬榮的話,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衙役連滾帶爬地邊叫連撞入:“大人。不好了,蒙古護運使的人殺進來了……”

桂萬榮還未來得及詢問,但見那摔了個大馬趴的衙役被人一刀砍飛。正驚得魂飛魄散之際,有人一把將其拖下公座,耳邊聽得一人輕喝:“走,避開鋒芒再說。”

轉到堂後之前,數聲機簧和厲呼狂喊響起,這位桂大人頭腦一暈,便失去了知覺。

當日下午未時,奉命到南康軍傳送“金字牌”的擺鋪驛卒來到衙門之時。所看到地情景是:星子縣子城內排了上百具斷手折足和頭斷腹裂的屍體。

這位驛卒隻得又立即返程,將“蒙古護運使因不忿針灸銅人被劫,而遷怒無辜,斬殺南康軍吏員差役八十七人泄憤……”的急報送往行在。

…………………………

林強雲帶人趕到常州城東水門外的時間,是六月初三醜時左右。在得到宗什長報告,說蒙古韃子都還被困在北城的高宅、永福寺時,不由得連聲叫好。

聽過這幾天情況的報告後,水門也已經開啟了。

來到小碼頭,軟榻才被推出船艙,林強雲就聽得小碼頭上有人恭聲高叫:“屬下常州(湖州、平江府)分什主事。恭迎局主車駕。”

林強雲在軟榻上拱手。對還在那麽遠就深深作揖的秦仲涪笑道:“哎喲,原來是越亮先生啊。快起來說話,小子不敢當得先生如此大禮。啊,還有大郎兄弟,這位一定是平江府的劉什長,你們都好吧。”

林強雲來到大廳,待其他人按序分左右坐下後,環目掃視了各人一下,問道:“這次我們對那個大力法王是誌在必得,不容有失。大家先說說這幾天你們在常州這裏地布置,讓後來的人多了解些情況。”

秦仲涪將大略的情況再講了一遍,轉而看著宗什長和祖承福說:“具體封鎖高家的事情就是這些。另外,湖州分什的宗什長、祖什副也做了些安排,還是請他們為局主解說一下吧。”

宗什長還未來得及答話,祖承福就輕咳了一聲道:“我們的什長負責外圍,對此不大清楚。稟局主,這幾天有三四個高家的粗使婆子出外買菜,屬下偷空和她們見了幾麵,約定會按我們的吩咐做內應。”

聽完祖承福的話後,宗什長:“那幾個女人靠得住吧,她們到時候不會壞事吧?”

祖承福:“沒事,僅是叫她們在湯、菜裏多放幾把鹽,再膽小的人也不會不做地,何況高家幾位幸存的女人心切報仇,必定不會壞事。”

顧大郎心性耿直,聞言不屑地向宗什長說道:“你這人看來很是能打,為何這樣婆婆媽媽的嘮叨不休。要我說,男子漢大丈夫,大家到高宅去聽局主令下殺入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地去尋些婆娘來幫忙。在菜裏放鹽濟得甚事,我們日日吃的菜不也是要放鹽的麽。就算她們沒往菜、湯裏放鹽,我們現時有三百多人了,直攻入去也不見得會費多少手腳。還有,剛才秦先生不是說已經定下用鋼弩遠攻地計策麽,我就不相信有百多具大大小小的鋼弩還對付不了**十個韃子。”

秦仲涪聽了後笑起來,向四下看了看,既是為顧大郎解答,也是向林強雲及其他的人說明:“宗什長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他是本著‘小心使得萬年船’啊。另外,大郎兄弟,別看僅是在菜、湯裏多放一把鹽這樣的小事不起眼,須知人在一次吃多了太鹹的食物後,會要大量喝水。你想想,若是你一個晚上都喝水,數個時辰裏肚內咣當、咣當地鼓鼓漲漲會是怎麽樣。別的不說,有起事來,你鼓漲著肚子能像平時一樣與人拚博打鬥麽?!”

顧大郎一怔,仔細想了想,不由大是吃驚,叫道:“咦。看你這老先生不出,一副軟塌塌的樣子,論起打鬥拚殺來倒是極有見地。不錯,是得讓那些個女人多弄些鹽給韃子們吃下,到時候看那廝們一個個鼓著大肚子如何來抵擋,嗬嗬……”

太陽下山以後,彩霞慢慢變淡。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從距和政門不遠處地“望火台”往下看,永福寺和高家的燈火到了亥時左右就基本滅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一道暖濕的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刮來,將高家大門前的草屑、落葉吹聚到一起,由南邊的石獅子底部打著旋兒轉往北向的石獅座側停下,好像一隻大掃把將門前地地麵掃得幹幹淨淨。

高家前院不是很大,占地僅一畝不到,但卻布置得相當不俗,這裏不但有小池、水圳、假山。在卵石砌成的路邊還有大小不等地花圃,十多株數丈高的闊葉樹間或豎立於各個花圃裏。隻不過現時是一片破敗的景象,花與樹都無人打理,修剪過的枝椏雖然整齊,但被人肆意踐踏過的花叢枝斷葉落。較大的樹幹下部有被器物破壞地累累痕跡。

前廳門上掛著一個大燈籠,燈籠的光線雖然並不強烈,但配合廳內射出的一線燭光,倒也能將廳外兩丈方圓都照得明亮,使這裏走動的人不至於看不清路。也就是大廳前的這兩丈方圓亮度較大,前院的其他的方卻還是黑暗得緊。行走其間要小心些。以免被丟到路上的枝葉、草蔓拌個跟頭。

大門內的門廳裏,也掛有一盞小燈籠。昏黃的光照下,可以看到門廳裏和照牆內各有一個提著單刀的守衛來回走動。照牆外地守衛想來是覺得枯燥無味不耐煩了,轉過照牆走入門廳向同伴問道:“繆兄,有酒麽,給兄弟喝一口。”

繆兄苦著臉應道:“咳,楚老弟,哪有酒啊,我連水都沒帶呢。真是的,今日不知撞了什麽鬼,吃了夜飯後一直口渴得要命,剛才去吃了好幾勺水,肚子漲得難受,口渴卻不見半點消解。”

楚老弟道:“是啊,今天臨走前送行餐的晚飯,豬、牛、羊三牲的肉都有,豐盛是豐盛,味道也是極好,就是稍鹹了些。早知道這樣我就少吃幾塊肉……”

繆兄提起腳作勢欲走,一邊目注楚老弟:“少吃些肉也沒用,老哥我這幾日肚子不好,肉沒吃下幾塊,隻是多喝了點湯送飯,還不是照樣渴得心煩意亂的……不如這樣,你在這裏幫老哥看住一下,哥哥我去尋些酒來,咱們悄悄喝上幾杯消渴。怎麽樣?”

楚老弟聞言喜道:“好好,繆兄與幾位長上相得,定然能弄到酒水。你可要快去快回,小弟也灌了好些涼水,現時肚內漲得不好受,口內卻又委實是渴得緊,若是有酒的話,一定能解這口渴之苦了。”

楚老弟見繆兄下了門廳台階轉過照牆,他在門邊的一張小板凳上坐下,對著照牆看了一眼,低頭閉上眼歎息道:“歇會子先,等下才有精神跑路……”

估計繆兄去了一刻多兩刻時辰,照牆那兒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耳中聽得繆兄輕輕的“呃”了一聲,似是在打嗝。已經有點迷糊的楚老弟沒睜眼,伸手抹了下嘴角流出的口水,暗思:“老繆肚裏的水怕是比我灌得多,走動幾步也會打嗝……唉,稍後趕路時我們都有苦頭吃了,隻盼不會驚動雙木商行的人,不至於被人追得太急才好。”嘴裏嘟噥道:“繆兄,這麽快就回來了,沒尋到酒水麽……”

話未說完,但覺口鼻被一隻大手捂住,咽喉部位一涼的同時,“刷嘶”一下利刃割開喉嚨地響聲極為清晰。楚老弟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門廳中搖搖的燈籠與麵前捂在嘴上的手,還有就是剛從臉側移開的一把沾了血的白亮匕首,更有感覺到的劇痛和自己“噗嚕嚕”噴氣的聲音。

意識消失之前,楚老弟最後聽到的是一個後生的輕叫:“什副,要打開大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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