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50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56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三、驍鰩

  顧清泉停了一停,又道:「師尊們都不太操心師兄弟們的瑣事,比如你的衣裳,若不是司馬師兄帶了蘇師姐來,你與蘇師姐又遇不上,沒人會來為你操心的。他卻事無鉅細,周到細緻。師兄弟們都十分愛戴他,再者,御劍飛行,一般師兄弟都是在一月之內學會,少於十天的,都少而又少,他三天能夠領會,怎麼不令咱們驚訝?。三天尚令人瞠目結舌,何況一天。」
  他這一番話說來洋洋灑灑,韓一鳴卻是紅透了臉,不知該如何應答。突然間又有人站在門外道:「顧師兄,你在說什麼?」韓一鳴正自無法搭言,聽見聲音,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與自己年紀彷彿的人站在門前。顧清泉笑道:「沈師弟來了,請進。」

  沈師弟笑道:「顧師兄,小弟也終於可以被稱為師兄了,特地來看看新入門的師弟。」他滿臉都是笑容,走進屋內,對著韓一鳴看來。顧清泉笑道:「一鳴,這是你最小的師兄,沈若復。」韓一鳴欠身道:「師兄。」沈若復本已滿面堆歡,聽見他叫這聲師兄,更是心花怒放,眉花眼笑地道:「不好意思了。師弟,你別怪我。我上山幾年了,山上諸位都是我的師兄。幾年來師伯們都不曾再收過弟子,也不提收弟子的事宜,我只當我沒當師兄的命了呢。」韓一鳴見一聲「師兄」,竟讓他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忍俊不禁。

  沈若復笑道:「我今日聽說師弟是現今靈山最具天賦的弟子了,一日便學會了御劍飛行。」韓一鳴不禁暗暗叫苦,以為他的到來將顧清泉的談話打斷,哪知他卻也說的是此事。顧清泉笑道:「是呀,沈師弟當時也學了八日,算是極聰明的弟子了呢。」沈若復搖頭道:「顧師兄,你就不要再提我了。倒是問問師弟,他是怎麼參透的。那御劍訣極長又極繁複,他怎能片刻之間便記住了?」

  他說罷,抬起臉來,滿臉期待望著韓一鳴。韓一鳴大為不解,御劍訣明明不過四個字而已,沈若復為何說是又長又繁複?可要說只有四個字,似乎是對師兄們說師尊們是擇徒而教。不同材施教,定會讓眾位師兄心中不快,十分不妥當,因而沒有及時答話。正在遲疑間,已聽見杜青峰的聲音在門外道:「沈師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忘記了秦師伯說過的,各人領悟不同。或許這又長又繁複的口訣便是與韓師弟有緣法,因而他一學便會了。」韓一鳴不禁鬆了口氣,聽他如此這般為自己開脫,實在是合情合理,便是自己辯解,也無法辯解得如此恰當。

  杜青峰走進屋內,道:「凡事都講究個緣法。師弟,你們也是修道之人,卻是如此的纏裹不清。」顧清泉與沈若復都站起來道:「師兄指導的是。」杜青峰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天空中傳來一聲霹靂。這聲霹靂響徹天宇,震得人人耳中都「隆隆」作響,眾人不由得都對望一眼,杜青峰道:「靈山之上也能響這麼大的霹靂麼?」搶先奔至院中,抬頭向上看去。

  顧清泉與沈若復也跟著奔了出去,韓一鳴十分意外,一個霹靂讓諸位師兄都驚訝不已,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跟在兩位師兄之後,也奔到院心,抬頭向上看去。本來已有了晚霞的碧藍天空,此時變成金色,空中的雲朵也都變成金色,翻滾不停,似是金色的波濤一般起伏不定。

  此時各屋內的師兄都奔了出來,站在靜心院院心。眾人都舉目向天,向著那猶如燙過金粉一般的天空呆望。韓一鳴跟在顧清泉身後,見眾人都面現驚異之色,本想問他怎會如此,但此時院中站了幾十人,竟無聲無息,便是一顆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哪裡還問得出來。

  片刻之後,韓一鳴聽到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都到翠薇堂前來。」韓一鳴轉身進屋,身後的大師兄司馬凌逸已朗聲道:「各位師弟,師尊喚咱們到翠薇堂前去。」韓一鳴拿了鳴淵寶劍出來,只見眾人都已駕御著各自的寶劍向翠薇堂而去。

  韓一鳴此時哪敢再惹人眼,眼見靜心院的師兄轉眼已走了十之八九,這才駕御著鳴淵寶劍跟在後面而來。

  來到翠薇堂前,已見諸位師伯都立在堂前的空地上,各位師兄也都在台階下依次站立,只是站在碧玉筆竹前方。

  秦無方對著眾弟子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又抬頭向天望了一望,搖了搖頭。那金色的天空中雲濤翻湧,本來移動緩慢的雲朵竟如萬馬奔騰,翻翻滾滾,無休無止。秦無方微微歎了口氣,對白櫻道:「師妹,還是小心些為好。」白櫻道:「是。」雙手手掌向上攤開,閉目片刻,輕輕抬起手來,雙手劃了一個圓,掌心向下,兩手食指拇指貼在一起。

  韓一鳴本就站在眾弟子的後方,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碰了自己一下,回頭一看,卻見身後一排排的碧玉竹都向地下沉去。原來是緊挨著他身後的一叢碧玉竹向下沉去之時,竹枝碰到了背後的衣衫。不過片刻,碧玉竹全都沉入地底。

  黃靜玄伸手一抓,不知自哪裡抓了一條銀白色的棍子出來,那條銀白色的棍子不過小指粗細,卻是銀光閃閃,拿在手中,連身邊諸人面上、身上都映得銀光發亮。黃靜玄將那根銀白色的棍子一彎,彎成一個圓圈,向空中一扔。

  那個圓圈在空中翻了兩下,飛上空中,忽然暴長,向外擴大,直至將整座翠薇堂與堂前眾人都圈在其中。秦無方道:「驍鰩。」眾人耳邊傳來一陣風響,一陣大風自山後吹來。一團淡金色的光芒自山後而起,轉眼來到頭頂。那不過是兩尺見方的一團光芒,卻是十分耀眼。來至頭頂,光芒忽然順著四方散開,一條修長的金色身軀露了出來,緊接著一個龍頭現了出來,只是不見四爪,在空中悠遊了片刻,便向下飛下來。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56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四、靈力凝聚與水倒流

  驍鰩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游動,隱約能見它背上碗大的金色鱗片之下,有著幾塊巨大的紅、黑二色斑痕,銀白色鱗片覆蓋著的腹部銀光閃閃,亮得耀眼。韓一鳴一見它現身,心中忍不住暗暗地道:「小乖。」這巨大的身軀與小乖平時一般無二,只是頭顱不再是平時看見的魚頭,而是龍頭。龍頭之上有兩個小小龍角,晶瑩剔透,有著上好白玉般的光暈,隱隱透明。龍頭之上龍目有如銅鈴,瞳孔金光閃閃,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向下透來,眾人都摒住呼吸,抬頭望著。它在銀白色的圓圈上方盤旋了一圈,便靜靜伏在那個圈子上。此時的小乖身型更加巨大,竟將那個圈子盤了個嚴嚴實實,頭尾相連。
  金色的天空依舊風起雲湧,雲團或向東卷,或向西卷,或是翻翻滾滾。捲了一陣,忽然自四周開始向內翻捲,捲了一陣,內裡已形成一個漩渦,天空中所有的雲團都順著一個方向攪動起來,向那個漩渦之中湧去。韓一鳴耳中只聽得呼呼風聲,身上卻不覺有風。眾人都抬眼望著那個漩渦,只見它越旋轉越快,將滿天金光閃閃的雲濤都帶著旋轉起來,向中心聚攏。

  那個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小,卻顯得越發深邃,忽然將所有的雲團都吸入其中,沒了蹤影。

  眾人都如同做夢一般,眼前一黑之後,天空依舊晴朗,只是已有了半天如火一般的彩霞,絢爛奪目,似乎那翻滾的雲濤並不曾有過。韓一鳴忽然發現小乖也沒了蹤影,上方只浮著一隻銀白色的圈子。霞光照耀之下,銀白色的圈子也被霞光映成金色。

  黃靜玄站了一陣,伸出手來,那只圈子即刻便縮小,轉眼已縮得只有一尺見方,落在他的手中。黃靜玄執了那只圈子,也不說話。秦無方道:「都回去罷。」眾弟子都道:「是。」看著他們進了翠薇堂,這才散開。

  回到靜心院內,眾人都站在院中議論紛紛,韓一鳴心知自己見識淺薄,插不上嘴,便走入屋內。過得一陣,顧清泉走入屋來,韓一鳴與他住了數日,知他個性極是爽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道:「師兄,適才是怎麼一回事?」顧清泉道:「這是天地異象。」韓一鳴忽然想起秦無方對他說的話來,道:「師兄,我曾聽大師伯說天顯異象之時,都會有魔星現世。難道,又是有魔星現世嗎?」顧清泉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也不一定。我師父定是說魔星現世之時會有天地異象,並非說所有的天地異象都是對應魔星現世。有時,天地異象對應的是別的事情。」

  他面上神色凝重,眉頭始終皺著,似是有所思慮。韓一鳴不好再追問,坐在一邊。隔了一陣,他歎了口氣道:「可是今日的異象,我總覺著不止是異象。更像是靈力聚合,不知是哪裡出了什麼異事,這樣強大的靈力聚合,我可是頭次見著。」韓一鳴卻是初次看見,也亂不清其間區別,不便議論。

  次日,眾人皆將昨日傍晚之事拋開。清晨起身,便各自忙碌。韓一鳴便來澆灌碧玉竹,拿著茶盅,走到靜心院後的山泉邊,彎下腰來,將茶盞向泉水中放下。那山泉不過是淺淺的一泓,茶盞放在其中,須等片刻,方才能盛滿。哪知韓一鳴等了一陣,始終見那茶杯中只是淺淺的小半盞。不覺有些意外,向茶杯望去。泉水依舊潺潺而流,但不知為何,卻總有些說不出來的異樣。蹲下身來,對著泉水細看。只見泉水「叮叮咚咚」自面前流過,盯著看了半晌,猛然明白為何總覺異樣,此時的泉水竟不如平日那般自泉眼湧出,由高向低而流。竟是自低向高湧流,所有的泉水都自小溪的下游向泉眼倒湧過去。

  韓一鳴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回身來,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見翠薇堂牆角邊生著幾朵小花,跑去摘了過來,扔進泉水中。那幾朵小花落入泉水之中,先是如往日一般順著向下流去,流了不過三尺左右的距離,便反過來向泉眼流去。

  他在當地呆了一陣,此事大出常理,自來也不曾聽說過河水倒流,對著溪流看了片刻,心道:「這,這難不成也是天地異象麼?」忽然想道:「須去問一問大師伯。」他自屋內出來之時,便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他見眾師兄將劍背負在背上,今日也依樣葫蘆,將劍背在背上。反手自背上抽出鳴淵寶劍,心中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長逾三尺,劍身寬闊,韓一鳴又是初次這樣拔劍,不得要領,抽了一下不曾抽出來,御劍訣卻已念完了。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肩膀扯得生疼,鳴淵寶劍自己自鞘中跳了出來,帶著他便向上飛去。

  他也不敢私自上聿樂去,便先向聿愛飛去。來到峰上,盧月清恰好自屋內出來。他眉頭緊鎖,似有所思,對韓一鳴視而不見。韓一鳴也顧不得許多,搶上前去,道:「師父,泉水,泉水……」盧月清猛然收住腳步,道:「泉水怎麼了?」他素日都十分和藹,此時卻雙目精光四射,面容十分嚴肅。

  韓一鳴愣了一愣才道:「我,我看見泉水倒流。」盧月清眉頭一緊,道:「果真?」他目光灼灼,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你看見沁心泉水倒流嗎?」韓一鳴此時才知那眼泉水叫做「沁心」點了點頭。盧月清道:「好罷,你先下去,在沁心泉水邊等著。」說罷,已飛快向聿失而去,韓一鳴又御乘寶劍回來。

  來至沁心泉邊,卻見丁五也站在泉邊,對著泉水發愣。向泉水中看去,只見兩隻茶盞浸在泉中,卻都只有淺淺的小半盞水。丁五呆了一陣,轉過頭來,看見他走近,便道:「師弟,我不曾看錯罷,泉水怎麼倒流呢?」韓一鳴道:「師兄不曾看錯。」丁五眉頭一皺,彎腰將那只有小半盞水的茶盞拿在手中,舀了一盞水道:「我去澆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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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五、白頭之相

  他拿著茶盞轉身就走,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韓一鳴此時已知澆竹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也拾起茶盞跟在後面。兩人前前後後跑了幾個來回,其間秦無方等人早已來到泉水邊,都默默站在泉邊對著泉水沉思。丁、杜二人向他們行禮問候,他們都置若罔聞。丁五澆灌完畢,自行向師伯們行了一禮,也不等他們出聲,便轉身走開。韓一鳴因想著盧月清吩咐「等著」,不敢走開,只在後面幾步處站住。
  他站了一陣,見諸位師伯都對著泉水細看。也向泉水看去,這一看又是一驚。本來清澈透底的泉水變作了墨一般濃黑,向著泉眼流去。片刻之後泉水又清澈起來,自泉眼向下流來,此時韓一鳴突然見先前自己扔在水中的幾朵小花還在水中漂浮。那幾朵小花順著泉水一直流到一個土階邊,忽然又倒流回來,向泉眼湧去。

  秦無方搖了搖頭,道:「走,再去別處看一看。」韓一鳴忽然想起當日如莘還帶他去過靈山之上的一條瀑布,心裡也不知諸位師尊是否去向那邊,正想是否跟去,秦無方已道:「一鳴,你也跟來。」

  韓一鳴跟在諸位師尊之後,只見大師伯率先向前走去,幾位師尊都跟在身後。忽然手臂之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盧月清抓住了他的手臂。盧月清道:「你跟我來。」韓一鳴只覺一陣山風吹來,眼前一花,已在半空之中。他並沒見諸位師尊如何動作,便已到了空中。

  此時飛得高了,遠遠便看見前面下方蔥籠山林之中,一條黑色長帶自高不見頂的雲端之中掛下來,過得一陣,又變得白色。韓一鳴只覺他們在空中似乎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已來到那條黑帶前。

  這確是那日如莘帶他來過的瀑布,只是此時,瀑布卻是由下方的水潭向上湧去。從未見過水波自下而上向上湧去,韓一鳴看了片刻,不覺有些目眩。過了一陣,清澈見底的水潭之中湧出一股墨汁般的黑水,向上湧去,片刻,一匹白練變成一條墨玉,再變做清清泉水。

  過了一陣,又是一次由清至墨。之後,瀑布便自靈山之上向下奔流,不再倒流。清清泉水又如平日一般,帶著「嘩嘩」聲由高向低流去。韓一鳴眼望著激起來的幾朵浪花,向著山下奔去,消逝無蹤,才抬起頭來。

  一抬起頭來,卻是大吃一驚,站在眾人之前的秦無方已不是往日模樣。他滿頭烏髮都變做雪白,兩道眉毛和頦下的鬍鬚也變做雪白。不過剎那之間,他竟然白了鬚髮。只見他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正要說話。見韓一鳴也望著自己,神色驚異。便道:「一鳴,你不必難過。我已經幾百歲了,自然會有老的皮相。修道人本來便不在乎皮囊色相,但從前須我用壯年時的精力來帶領靈山。因而我顯現的是壯年,精力最旺之相。現今卻須我用最多的智慧來思考,那麼我和智慧自和年齡成正比,你看見的便是我的老相了。凡人皆有諸般皮相,只是看當時該用哪一副。好了,你先去翠薇堂前候著,我有話與你說。」韓一鳴道:「是。」這兩日怪事一樁接著一樁,他雖初入靈山門下,卻也知這些徵兆頗為奇異,實在難以等閒視之。

  來到翠薇堂前,只見門外有兩位當值的師兄。他上靈山才幾日,哪裡記得這許多師兄的面目和姓名,統統以師兄稱呼。兩位師兄十分謙和的招呼過後,卻對他看了半天,他哪裡招架得住兩人對他這般細看,紅了臉,訕訕然獨自走到碧玉竹邊的石墩上坐下。

  坐得片刻,盧月清的聲音自堂內傳出來,只聽他道:「大師兄,這兩日異象連連,莫非又有魔星現世?」只聽秦無方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若說今日的水倒流是異象,那昨日的天空,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那卻不止是異象,我無論怎麼看,那都是靈力聚集之象。從前魔星都是相隔幾十年才現世,此時離誅殺前一位魔星,不過才幾日。難道,難道同時有兩位魔星現世不成?」

  堂中沉默了一陣,黃靜玄道:「這也難說,雖說從前並沒有過兩位魔星同時現世,但卻不能說便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況且如此強大的靈力聚集,是自來也不曾見過的,總是有些讓人心裡難安。」他說完這句話,便無人應聲。又過得一陣,白櫻歎道:「只怕黃松濤等人,又要興起那不才的念頭了。」

  接著又是一陣寂靜,一個年輕的聲音道:「他們要是動了念頭,必然會興師動眾、邀約眾人,到時候也定會來邀約咱們靈山派。這次師兄就讓我去罷,我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麼花招。」秦無方歎了口氣道:「程師弟,平心定念方是修道的本源。別人的心魔咱們無能為力,自己卻不能妄動邪念。」程蔚芋道:「師兄教導得是,我也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污。並非是我對魔星的魔力癡心妄想,修行哪裡有盡頭,只是我有我的擔心。」

  另一個聲音道:「四師兄,你怎能如此對大師兄說話。便是你有擔心,也應與師兄好好相商才是。咱們這裡,誰沒有擔心?」乃是趙浩洋。卻聽秦無方道:「不妨事,程師弟素來直言直語,師父還在靈山之時,他便是如此,天性使然。他也是一念純真。好了,程師弟,你之擔心,我心裡都明白。只是咱們既然沒有那不才的念頭,還是靜觀其變才好。」隔了片刻,道:「你們都回去罷。」停了一停,道:「一鳴,你進來。」

  韓一鳴站起身來,向堂內走去。只覺堂前當值的兩位師兄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哪裡敢抬頭去看他們,低著頭徑直走進堂內。秦無方坐在椅上,似是若有所思。韓一鳴不敢驚動他,站在一邊。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隨我來。」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57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六、三百三十年

  他站起身來,對韓一鳴招了招手,韓一鳴只覺似有一股大力由後方湧來,雖未動步,身子卻已向前滑去。秦無方伸手,在空中一劃而下,道:「一鳴,咱們上去罷。」抓住他的手臂,便向前邁了一步。
  韓一鳴只覺眼前一黑,腳下一空,似是掉入了萬丈深淵,卻又似是浮在漆黑的空中。卻只是片刻之後,眼前便是一亮,鼻中滿是清新的竹香,只見眼前白牆竹榻,已來到聿樂之上秦無方的小屋之中。

  秦無方道:「一鳴,你先坐下。」韓一鳴哪裡敢坐。待秦無方在竹榻上坐下了,方才在榻前的竹椅上坐下。秦無方伸手對著牆邊的幾上供著的銅鏡招了招手,那面銅鏡緩緩飛到兩人面前。他對著銅鏡看了一陣,道:「一鳴,你看見什麼了?」韓一鳴只見銅鏡之上,小小的碧蓮花飄飄浮浮,遲疑了片刻,道:「師伯,弟子只看見碧蓮花。」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你數一數它的花瓣。」

  他說完這句話,雙眼便向韓一鳴望來。他的眼神格外清澈透明,帶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全然不似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的渾濁眼神,他的面容也丰神俊朗,雖說白鬚白髮,但比之從前,更加道骨仙風。韓一鳴本就敬重他,此時越發尊敬了。道:「是。」向銅鏡上望去,那碧蓮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韓一鳴細心數了兩回,驚道:「師伯,是十一瓣花瓣了。」他明明記得日前數過,乃是九瓣花瓣,此時見變成十一瓣花瓣,生怕是自己數錯了,因而數了兩回,都是十一瓣,這才告訴大師伯。他十分詫異,但想這朵花十分奇異,一日之後多出兩瓣花瓣來,也不算是什麼奇事。可是這朵蓮花本就奇異,無根無莖,這兩片花瓣,又是從何而來呢?

  秦無方默默不語,很久之後,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早晨數時,還是十瓣,這時上來,又多了一瓣。」說罷,便垂首不語。韓一鳴也不敢出聲,只坐在旁邊。過了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這第十瓣花瓣長了多少年?」韓一鳴見他神情凝重,便搖了搖頭。只見他兩眼望在花上,道:「三百三十年。」韓一鳴大吃一驚。原來他以為這朵蓮花多出一瓣、兩瓣來只是讓人意外,算不上什麼奇事,可是三百三十年方長出一瓣花瓣來,又在異象顯現之時,確是讓人意外。

  兩人都默不作聲,秦無方歎了口氣道:「初初我只當是我看錯了,細數過幾遍,都是十瓣,方才相信。往常,我總是對著它暝想,總是盼望著它能長出花瓣來。及到長出來了,卻不敢相信,也是癡念。」他微微一笑,道:「好了,一鳴,你回去吧。」韓一鳴站起身來,他又道:「你該去看看小乖,它昨日已現出本身。這也是三百多年來的頭一回。也許跟你的到來有關。」韓一鳴嚇了一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道:「是。」

  他御著鳴淵寶劍回到靜心院,此時正是眾人修行的時刻,院中空空如也。韓一鳴正要駕御寶劍飛上聿愛去,忽然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你該去看看小乖。」韓一鳴已知這是秦無方再次囑咐,收起鳴淵寶劍,向院後走去。

  剛轉過靜心院來,就見遠遠的一個白影一閃。凝目細看,一個小小女孩走到小路邊,逕直向右而去。韓一鳴不覺一怔,靜心院後這兩條小路,一條通向幻鏡湖邊,另一條卻早已生滿了雜草,若不是盧月清說明,他怎樣也不會想到那也是一條小路。如莘走入雜草之間,她身影矮小,沒在長長的雜草之中,若不是一身素衣,幾乎看不到。韓一鳴想起盧月清囑咐他不能向那個方向而去,便叫道:「如莘,如莘。」

  如莘充耳不聞,遠遠的只見她小小的背影在長長雜草之間閃了幾閃,便失去了蹤影。韓一鳴雖想叫她回來,卻也不敢走近去,失去了她的蹤跡,只得向左而來。走不多遠,已見丁五蹲在他的菜園之中。他蹲了一陣,站起來片刻,又蹲下身去。挨得近了,只聽見他口中喃喃自語道:「不要跑,我又不會抓你。」向他面前望去,他正對著一叢紫色的葉子說話。

  他似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見是韓一鳴,道:「原來是小師弟。我說他怎麼跑了呢?」拍了拍手站起來,道:「小師弟,你要去哪裡?」聽韓一鳴說要去看小乖,他道:「好呀,我煮了小乖愛吃的東西,你帶去好了。」韓一鳴見他雖然說話,眼睛卻盯著那叢紫色的葉子,便道:「師兄,你在看什麼?」丁五道:「我正與他說話,你一來他便跑了。你跟我來。」站起身來帶著韓一鳴走入屋內。

  他提了一個裝得滿滿的竹籃放在桌上,道:「你告訴小乖,我下午會去看它。」韓一鳴正要答應,他忽然抬起手指來,在嘴前一豎,搖了搖。韓一鳴一愣,丁五伸手對著窗外指了指,示意他向外看。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那紫色的葉叢微微動了動。韓一鳴抬頭看向丁五,只見他兩眼對著那叢葉子,便也向那葉子看去。

  那叢紫色葉子動了一動,便停住了,片刻之後,又動了起來,比上回動靜大些,隨即又停住了。韓一鳴見丁五看得十分專注,也便不出聲,向那叢葉子細看。那葉子又動了兩回,都是片刻便停住了,韓一鳴正看得眼酸,忽然一個東西自葉叢下鑽了出來。

  那是三寸大小的一匹小馬,小馬背上騎著一個小人也是三寸大小,連人帶馬都是深紫色。它一出來,便站在泥埂上,四處張望。那小人望向左邊,小馬便望向右邊。那小人望身後,小馬便從左至右看上一回。丁五道:「哎呀,你們見人就躲有什麼意思?咱們好好說著話呢,你們卻又跑了。」他邊說邊向屋外走去。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57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七、食花

  他一出聲,小人小馬便飛快鑽入那叢葉子之下,待他在那叢葉子前蹲下,小人小馬又露出兩顆小頭來。丁五伸出粗短的手指,蹭了蹭小馬頭,也蹭了蹭那個小人的頭頂,道:「你們躲什麼,他是我師弟,最小的師弟。你們想不想見見他?放心好了,我師弟可是個好人,不會抓你們的。」他伸手自旁邊的一叢不知名的花叢上摘了一朵花下來,遞到小人小馬面前。
  那小人小馬慢慢挨近他身邊,各自咬著一瓣花瓣,一起啃咬那朵花。韓一鳴猛然想起也見如莘在幻鏡湖邊餵過一匹小馬,只是那匹小馬渾身雪白。小人小馬都專心啃吃花瓣,丁五滿臉喜愛。過了片刻,轉過頭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也來試試。」韓一鳴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只走了三步,小人小馬已「刷」的一聲,飛快鑽入葉底去了。

  韓一鳴遲疑起來,丁五左手對他招了招,道:「你來你來。」待他走到身邊蹲下,便摘了一朵小花塞在他手中,對著那叢葉子道:「你們又跑到下面去幹什麼?他是我師弟,我不是與你們說過了嗎?他不會抓你們的。我師弟比我可強多了。」說著伸出短短的手指來,對著那叢葉子捅了兩下。不見動靜,又道:「你們就是這樣膽小,怕別人也罷了。我這個師弟你們也害怕嗎?快些出來。」

  韓一鳴見那葉叢不動,正想出言勸師兄不必一定要將自己讓「他們」認識,忽然見那葉叢抖了兩下,一片葉片掀開,兩雙小如芥子,卻黑得發亮的小眼睛一同露了出來。露了一下之後,便縮了回去,片刻之後,又露了出來。丁五道:「好啦,你們之中有一個可是馬,我師弟可沒有馬。你們跑得比他快,莫說他不會抓你們,便是抓你們,也抓不著。」邊說邊將手中那朵被它們咬殘了的花朵向前遞了遞。

  小人小馬猶猶豫豫、哆哆嗦嗦自葉叢下出來,對著那朵花挨過去,想來是忍不住想吃這花。韓一鳴見它們十分小心,兩對黑亮的小眼睛望望自己,又望望那朵花,十分小心謹慎,哪裡還敢亂動彈,連出氣都細了。它們挨近了那朵花,見他沒有動靜,便向那朵花啃咬。

  丁五笑道:「他們跟小乖一樣,都是嘴饞。好了,看見沒,我這師弟最是好人,他怕驚嚇了你們,都不敢動呢。」他前一句話對韓一鳴說,後一句話卻對那小人小馬說。小人小馬啃掉幾片花瓣,見韓一鳴並不動彈,也大膽起來,不再一雙眼睛望著他,一雙眼睛望向花瓣,而是兩雙眼睛一起對著眼前的花瓣,張口大嚼。

  轉眼,丁五手中的花朵便被它們啃得只剩花蕊,丁五伸手拉過韓一鳴的手來,連他的手帶著手中拿著的花朵一起向它們湊去。小人小馬見韓一鳴手來,轉身又奔到葉叢之下。他們實在是膽小,韓一鳴見蓋在它們之上的葉片簌簌抖動,想是十分害怕,躲在葉片下瑟瑟發抖。看了片刻,於心不忍,欲要起身,卻見它們又悄悄自葉片下露出兩對小黑眼珠來。

  丁五搖了搖頭道:「你們又來了不是?我小師弟是好人,不會抓你們的。」片刻之後,它們自葉片下鑽出來,兩雙眼睛都盯著韓一鳴,慢慢挨過來。韓一鳴將拿花的手壓得更低,它們慢慢挨到面前,雖說猶猶豫豫,卻開始啃嚼花瓣。它們每扯動一下花瓣,花朵都輕輕抖顫,韓一鳴忍不住露出微笑來。看著他們啃完了一朵,又自旁邊摘下一朵來,遞到它們面前。

  這一回小人小馬都沒有挪動,對著他遞過來的花朵啃咬,眼睛也不再望他,而是望著面前的花朵。他們吃得專心至致,韓一鳴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指,在小馬頭上蹭了蹭。這一蹭卻又是十分驚異,小馬頭上竟沒有毛皮,摸上去如同摸到了一個上好的梨子一般,硬硬的,滑滑的,十分細膩,似乎它的紫色外皮裡沒有血液,因而摸上去清涼極了。小馬沒有閃躲,他又伸手在小人頭上蹭了蹭,也不似觸到人,倒與觸到了一個果子一般無二。

  見它們又啃完了一朵花,伸手再欲去摘,丁五攔阻道:「好了,師弟,不能再給他們吃了,他們已經吃了五朵花了,再吃怕會撐壞的。」韓一鳴心知這小人小馬必是異物,不會如人一般生病,但丁五卻是個對萬物都視之同人的人,因而對它們也如同對人一般。收回手來,那小人小馬還挨近來,兩對小眼睛直望著他,與貪吃的孩子要東西吃時一般無二。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頭道:「好啦,聽丁師兄的話,再吃會生病的。」

  丁五道:「師弟,你不是要去看小乖嗎?去罷。」他卻不起身,蹲在地上繼續與那小人小馬說話:「你們今天認得我小師弟了,以後一定要記得。對啦,你們見了別人不出來可以,看見他卻一定要出來。他會餵你們東西吃。」

  韓一鳴提著籃子走出好遠,依然見他蹲在地上與它們說話,只是它們太小,因而遠遠看上去,倒像是他在喃喃自語。

  翻過山崗,穿過樹林,幻鏡湖已遙遙在望。湖水變幻不定,浪花陣陣,一個龍頭在湖中忽沉忽浮。韓一鳴加快腳步,走到湖邊,龍頭已對他望過來。韓一鳴張了張口,平日脫口就出來的「小乖」兩個字卻是叫不出來。倒是小乖向看了他一眼,便將頭伏在岸邊。

  韓一鳴自竹籃中取出荷葉包打開來,還是幾大塊肉。丁五烹製的肉塊香氣撲鼻,小乖抬起頭來,對著荷葉包,一條長長的舌頭便自口中伸出來。幾滴晶瑩的水珠自舌頭上落到湖邊地上,地上瞬間便出現幾小塊濕印。緊接著一小叢珊瑚狀的枝節便自幾塊濕跡中生長出來,芽尖粉嫩,芽梗卻是青翠欲滴。

  韓一鳴拿著肉塊,卻不知該不該拋,正在猶豫間,小乖調過頭去,長尾一甩已攪起一陣浪花,鑽入湖底去了。韓一鳴在岸邊等了一陣,眼看著太陽已慢慢移近頭頂,湖水已變了無數次顏色,小乖依舊不露面,不禁焦急起來。
CRUEL 發表於 2007-8-26 23:58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八、魚相 龍相

  正等得心焦,忽然見湖面上銀光一閃,一隻金色的瞳仁在水面上顯現來,接著兩隻小小的,瑩光閃爍的龍角破開水面露出來。小乖的龍頭自湖水中探出來,緊接著是它有著美麗光澤的長鬚。兩條長鬚向上翹起,修長的頸項閃動著銀色和金色光澤,韓一鳴不知不覺低下頭去。
  小乖抬起來,向上看了一看,這才低下眼睛來,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看:「好了,你回去罷。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它的口氣平平淡淡,無怒無嗔,卻有一股讓韓一鳴窒息的氣息直逼過來。韓一鳴不禁一呆,不知自己何處開罪了它。但見它一雙銅鈴般的圓眼已經變成菱角形狀,頗有怒意,一股怒氣向自己直撲過來,心中不知不覺害怕起來,口吃道:「我,我,」卻說不下去。

  害怕有許多種類,韓老爺夫婦去世之時,韓一鳴是又恨又怕。江魚子一行人讓他又驚又怒又氣又怕。面對各位師尊,則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雖說韓一鳴明知師尊們並不要他敬畏,他卻是這樣的想法。或許是跟師尊們會法術有關,他從前身邊都是莊戶農人,單純而樸素,沒人懂得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的法術。因而就算看著白櫻那沒有絲毫煙火氣息、賞心悅目的法術,在欽服感歎之餘,內心也還是有些害怕。但此時面對小乖,卻是沒由來的害怕,它滿身的金光和不怒自威的龍頭,讓韓一鳴不由不自主地想向後退,不敢正面看它。

  小乖金黃色的眼眸中冷氣森然,並不對著他,而是對著遠方,道:「以後你還是讓丁五來罷。我原來以為你身上有少少他的影子,你或許會有些像他。可今天一看,你一點也不像他。」它雖已現出龍象來,聲音卻還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韓一鳴道:「是,我不如丁師兄。」小乖冷冷地道:「我不是說丁五。我說的是他。便是丁五,也遠遠強過你。他和丁五都不會因為我的頭,變成另外一個人。」

  韓一鳴愣了一愣,小乖道:「他不因我當日是魚頭而鄙視,而你卻因我是龍頭就疏遠我,難道我的頭是什麼樣子當真如此重要麼?」它素來在韓一鳴面前說話都是孩子的口吻,韓一鳴也將它當作一個孩子。可它此時說話,卻全然沒有孩子氣。五百年的時間,畢竟不是空過。

  韓一鳴心下慚愧,暗道:「是了,小乖還是小乖,只不過是變了皮相而已。與大師伯的白頭之相一般無二,我對大師伯尊敬如昔,卻因它變了皮相而變了素日與它的親近,因皮相而兩樣方式相對,實在是不如丁師兄厚道。」抬起頭來,望著龍首,忽然想起當日自己覺得它幾百年來都十分孤寂,要多來與它相伴。可今日卻因它龍頭而卻步,實是自己不對,歎了口氣道:「小乖,我還可以叫你小乖嗎?」

  小乖金色的眼眸依舊看著遠方,韓一鳴道:「我還是想叫你小乖,還是想拋肉塊餵你。適才是我不對,你就不要生氣了。」忽然一滴水落在身上,將身上沾濕了很大一塊。韓一鳴伸手輕輕撫摸小乖的頭,道:「你是從前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是小乖。」伸手將肉塊拋起來餵它。

  肉塊掉在地上,小乖視而不見,對那往日喜愛不已的食物一眼都不看。韓一鳴眼前一花,小乖似是動了動,龍首龍身一齊消失不見,一個渾身都是金色鱗片的小孩子出現在面前。小孩子的臉上,額上,連眼睛上都生著鱗片,身上的鱗片粗大些,頸上臉上的鱗片細小些。韓一鳴驚道:「小乖。」小乖金色的雙眼對他看來,此時它的眼神,竟比秦無方的眼神還要犀利得多,韓一鳴不禁再次避開它的眼光。可似乎無論他怎麼樣避開,小乖的面容都如同映在了心底一般,隨著他的眼睛轉動,那張面孔總是出面在眼前。

  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小孩子的面孔,鱗片覆蓋下的面孔並不可怕。似乎那些鱗片倒是面孔上極漂亮的妝飾,韓一鳴還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孩子。小乖對著他看了一陣道:「你果真有些像他,只不過是像而已,你終究不是他。」說完這句話,它便沉入湖中,湖水變做黑色,看不到小乖,它不再露面。韓一鳴站在湖邊等了許久,都不見它浮上來,唯有陣陣浪濤自湖心而起,向岸邊漫延開來。韓一鳴只得將荷葉包打開來,放在湖邊,轉身回來。

  靜心院內已有師兄弟用過午飯,在院中閒談。見他進來,都與他招呼了。韓一鳴與他們寒暄完畢回到屋中,卻不見顧清泉蹤影。桌上放著一隻托盤,裡面兩碗米飯,兩盤菜,想來是自己的。他也不吃,先拿起茶盞來,便向院後奔去。澆完碧玉竹,才覺飢餓,便回屋中來。

  他今日連早飯都沒用,本來見小乖不快,也沒有胃口,但丁五的妙手烹飪,讓普通的飯菜都極盡香甜,因而吃了兩筷,已是狼吞虎嚥,轉眼已將一碗飯吃完。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另一碗飯來,正要下箸,一陣說話聲自院中傳來。院中本來便有師兄在說話,不足為奇,他適才吃得狼吞虎嚥,對週遭事物都不在意。這時吃了個半飽,對窗外傳來的聲音也就不如適才那般聽而不聞。

  只聽一位師兄道:「果然麼?師尊真的不想讓他修行?」另一位道:「果真。你看他上山了這些天,有哪一日真是和咱們一起修行的?咱們不都是上山之日便開始修行的嗎?總是生怕自己領悟太低,想方設法地提高自己的領悟。他倒好,一天到晚滿山亂跑,聽說他常常去幻鏡湖邊發呆。雖說他此時已是咱們的小師弟了,可是你看他做過什麼正經的事嗎?不曾見過罷?這就是了,師尊們不讓他隨同咱們一起修行,必然有其用意。我可是聽說……」說到這裡,聲音便低了下去。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2
第四卷 十日(下)  五十九、凡音不入耳

  韓一鳴不禁停住竹筷,這個「他」所指的人,便是自己。他上靈山之前,靈山最小的弟子是沈若復,雖說沈若復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卻已在山上待了有年月了。靈山之上,唯有他在此地待的日子才能用日來計算。這兩位師兄說的「小師弟」再不是別人,便是韓一鳴。
  韓一鳴怔怔坐在桌邊,又是意外又是驚詫,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涼。忽然又聽一位師兄道:「陳師弟,陸師弟,你們胡說些什麼,小心師伯們責罰。」先前說話那位師兄道:「姜師兄,這可不是胡說。咱們每日裡忙著修行,他卻是逍遙自在。那御劍訣口訣何等繁複,偏他是一學就會,不是天賦異稟是什麼?只怕是有些來頭也說不定,怪不得師尊們都防著他。」韓一鳴一聽這話,又是大吃一驚,抬著碗,呆呆坐在桌前。只聽那姜師兄道:「陳師弟,你休要胡說八道。咱們沒有韓師弟那樣的天賦,也不必羨慕。好生修行,師尊們總說勤能補拙,咱們多努力些就是了,何必去羨慕人家。」

  卻聽另一人道:「姜師兄,你說的固然對。可是我也覺著這個師弟透著說不出來的怪異,他不上山則已,這一上山來,便引得其他門派中的道長都跟了上來,聽說最終還鬧了個不歡而散。偏偏這兩日又天現異象,有這樣巧的事麼?他一入靈山,就怪事連連。這異象豈是常有的?這些年來,每有異象皆有魔星現世,難道,難道,他便是……」說到這裡,卻又收住了。

  姜師兄道:「這個話可不是能胡說的,不論是何人傳的,都不能再說。」陳師兄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師伯們似乎真有些防備他,他昨日不曾與咱們一同修行,今日也不曾罷。想想咱們當日,可是上山那日便修行的。」韓一鳴心頭一片冰涼,手中的碗筷都早已放在了桌上,呆呆聽著那他們談論。忽然又聽見姜師兄道:「咱們再不要議論此事了,韓師弟新上靈山,咱們不該這樣議論。仔細他聽到。」那陳師兄笑道:「哈哈,這便不用擔心了,我這些時日修行凡音不入耳,頗有進益。我這會兒便用這凡音不入耳,他聽不見的。」

  韓一鳴更加吃驚,師兄們用了凡音不入耳,他卻聽得一清二楚。師兄們的法術於他竟不管用,讓他十分震驚。呆了一呆,又聽陳師兄道:「師伯們說話,便是用的這個法術,因而我們在翠薇堂外,從來聽不到其間的聲音。咱們這點修行,自然瞞不過師伯,可要瞞過這小師弟,卻是易如反掌。」

  姜師兄道:「卻不是這樣說,姑且不論他聽不聽得見,咱們都不能這樣議論。我還是那句話,或許他確實有些天賦,如丁五師兄一般,他雖不會別的法術,也不在法術上下功夫,卻有他的獨到之處。但他當日學呼風喚雨也不過只用了兩日,確是咱們這些弟子中最快的。」陳師兄笑道:「丁師兄與韓師弟只怕不能歸為一談,丁師兄到如今都不曾挑一件兵刃,而韓師弟挑的卻是那樣奇異的一柄寶劍。我雖見識淺陋,但那劍一看便與咱們的劍大不相似。不能劈風、碧水、青霜、紫霓相提並論,卻比咱們挑的這些兵刃強了不知多少倍。陸師弟,你不是也說那柄劍十分奇異麼?」

  陸師兄道:「師兄,我只說那柄劍與咱們的不可同日而語,至於劍是什麼樣子,我還沒見過。陳師兄見過那柄劍麼?我適才見韓師弟背在背上,並不曾見過他拔出來。」陳師兄笑道:「我也不曾得見,不過那劍柄之上銅銹斑斑,劍鞘寬闊,確實與眾不同。這銅銹若是長在別的器物之上,倒也沒什麼。但若是長在兵刃之上,便是告訴咱們,這兵刃有些年頭了。什麼時候我倒真想看上一看。」陸師兄道:「咱們去問問顧清泉師弟吧,他與韓師弟同住一屋,他定然見過。」韓一鳴聽這陸師兄的聲音,正是先前暗指他是「魔星」的那人。

  那陳師兄道:「還用你提醒麼?不中用,我問過了。他只與我說杜青峰師兄也見過,讓我去問杜師兄。你不是不知道杜師兄那人,最不喜好的便是說三道四,我哪裡會去碰這個釘子。可是他又偏偏不說,越發叫人心裡癢癢的。」姜師兄道:「這樣才好。傳來傳去,於人於己都是有害無利,你們也不要再傳了。」

  韓一鳴聽杜青峰與顧清泉都對自己的事情閉口不談,心中十分感激。又聽這姜師兄出言制止,心中甚是感激。那陳師兄笑了兩聲道:「是,師兄教訓的是。」

  他們戛然而止,韓一鳴坐在桌邊,早已聽呆了。眾位師兄談論鳴淵寶劍,談論他天賦異稟,已讓他有些不勝負荷,這幾日都是低頭進出。哪知竟還有師兄暗地裡指他是魔星。韓一鳴雖不算聰明,卻並不蠢笨。聽著他們談論,細細回想,越想心內越是冰涼。

  雖說這兩日異象連出,可師兄們卻還是照常修行,只有他,連修行的邊都沒有摸到。雖說上靈山已有幾日了,什麼是修行,怎樣修行都是不知不解。難道真如適才兩位師兄所說,師尊們對他有所防備嗎?

  坐了一陣,院中已沒了聲音。韓一鳴滿心淒涼。竟不敢向頭頂上的任一座山峰而去,只是站在院中,抬頭看了看浮在上方的九座山峰,歎了口氣,轉身向幻鏡湖而來。不知為何,他此時想到的就是小乖。最想對著說話的,也就是小乖。似乎只有小乖才不會用這樣的言語刺傷他。

  他走得極快,竟是連連加快腳步,逃離靜心院。來到湖邊,此時的湖水不似平時一般變幻莫測,竟是無比清澈透明,站在湖邊,已隱隱見小乖龍身龍首靜靜伏在湖底。湖邊還攤著他走時攤開的荷葉,上面的肉塊依舊沒動。忽然小乖在湖底動了一動,一圈波濤自湖心而起,直泛到岸邊。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2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人間煙火

  韓一鳴呆呆站在岸邊,竟不能開口叫它。那陳師兄說的話,始終如一塊石頭,梗在心頭。歎了口氣,在湖邊坐下,對著湖水出神。過了一陣,湖水翻湧,小乖自水底浮了起來,它仰頭向天,歎了口氣:「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韓一鳴道:「你說的是,是我的祖師麼?」小乖道:「自然是他。他去雲遊三百三十年了,也該回來了。」
  不知為何,雖說它還是小乖,韓一鳴卻總覺它與從前大不相同,只是不敢出言相問。小乖低下頭來,看了看岸邊的那個荷葉包,搖了搖頭。韓一鳴見它雙眼對著那個荷葉包,便伸手拿起一塊肉來,想要扔給它。小乖又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不能吃了。你回去的時候告訴丁五,不用再給我煮肉了。我還有魚頭的時候,能夠吃人間煙火。現今我有了真身,只能望而興歎了,可惜。」

  韓一鳴一愣,小乖道:「我有了龍頭就有了真身,世俗煙火便不須再享用了。便是吃了,也與嚼蠟一般無異。可惜了丁五的好手藝。你早上沒有及時餵我,那個時候我還能吃。」

  它的語氣淡然,並無遺憾,韓一鳴卻十分後悔,道:「對不住了,都是因為我……」小乖又搖了搖頭:「從前我朝思暮想的就是能早些擁有真身,與他一起談天說地。但我與龍又不相同,不經歷五百年,便不能擁有真身,不到機緣巧合,也不會顯得出真身來。那時他教我識字看書,也偶爾說會帶著我一同去雲遊。可惜他走的時候,我還沒有真身,不能隨他同去。如今有了,只能望他早日回來。」韓一鳴默默無言,只是聽它訴說。

  忽然身上一涼,抬起頭來,卻見小乖的一隻大眼睛正對著自己。那隻眼睛瞳仁金黃,金黃的中央有一點變幻不定的東西,韓一鳴對著那一點變幻不定的東西看去,不看則已,一看便渾身冰涼。那是一片風雪,若是不看著它,身上便不覺寒冷。但此時乃是小乖一隻眼睛對著他細看,他也對著那片風雪細看,風雪便在它瞳仁中央飄蕩起來,韓一鳴只覺身上寒冷之極,忍不住顫抖起來。

  片刻之後,小乖抬起頭來,雙眼看向別處,卻對他道:「鳴淵寶劍只是寶劍,修行也僅僅是修行。而你,卻始終你。與其為身外之事煩惱,不如不煩惱。」韓一鳴呆呆看著它,說不出話來,終於明白它何處不同從前了,它魚頭龍身之時,烏黑的瞳仁比現下還要大許多,眼神卻與一個孩子一般無二,充滿了童稚。它有了龍首之後,眼中就有了說不出來的威嚴。說話的語氣也儼然變成一個大人了,沉穩卻又超脫。彷彿它從前沒有長大過,而今日一天,它卻經歷了幾百年。

  細想它說的話,確是如此,鳴淵寶劍在背與鳴淵寶劍不在背,又有何區別?他韓一鳴還是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小乖,我懂了,師兄們要怎麼樣看,那是他們的事。我哪裡管得了這許多?我只能管自身而已。只是你卻如何知道我心裡有這些煩惱?」小乖兩條長長的龍鬚一翹道:「我當然看得到,你心裡的想法怎能瞞得過我去?除非我不想知道,只要我想知道,我便會知道。我還知道很多事情,只是天機不可洩露。」說罷,擺了擺尾,沉入湖底去了。

  它沉入湖底,湖水便變做藍色。韓一鳴在湖邊呆呆坐了一陣,返回靜心院來。路過丁五的小屋,便將小乖要他轉達的話說與他聽。丁五聽罷,笑道:「好呀,它能吃我便煮,它不能吃了,我就不煮了。」全不在意。韓一鳴本怕說出來他會傷感,見他並不在意,反而十分意外。

  丁五道:「韓師弟,能吃是緣,不能吃也是緣。這是勉強不來的,它不能吃了,便不吃罷,過一陣我去湖邊看看它。等它日後又想吃了,我再煮便是了。」他說得簡單,說過後便不再縈懷,韓一鳴卻覺其間似乎深有道理,想了一想,點了點頭,道:「多謝師兄。」丁五莫明所以,卻不再問。

  那一夜韓一鳴在床上輾轉反側,細想丁五與小乖的說話,深覺自己不如,想了許久,同屋的顧清泉早已鼾聲四起,他卻是睡不著。直到月向西斜,方才朦朧睡去。

  他很晚才睡去,因而清晨時分,睡得比平日香甜。忽然院中眾人說話聲傳來,十分嘈雜,韓一鳴睜開眼來,聽得眾人在外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此時屋內已充滿陽光,側身一看,顧清泉床上早已空了,便起身,推開屋門出來。他一出來,許多師兄目光都看了過來。眾人目光雖不一而同,卻都有指點之意。

  韓一鳴雖說昨夜想了一夜,將白天的煩惱都拋開了,但此時眾人目光一齊望向他,還是覺得如錐刺身,難以招架。連到了口邊的問候都吞入肚中,低了頭,向靜心院外走去,自去洗漱。

  只是一路之上,或多或少,總有師兄向他張望。韓一鳴甚而覺得他們悄悄議論,偷偷指點。咬緊了牙關,只是低著頭進出,但他們的目光卻始終如芒刺在背,讓他惶惑不堪。便是平日洗漱的泉水邊,也有師兄相互對著他打眼色。韓一鳴此時方知什麼叫做「眾口爍金,積毀銷骨」,不得不硬著頭皮,勉強洗漱了一回,逃回屋中。

  便是在屋內,也覺如坐針氈,眾人細小的議論透窗而入,讓他無可迴避。忽然門響了一聲,卻是顧清泉走了進來。

  顧清泉道:「師弟,起來啦?」韓一鳴低著頭道:「是。」顧清泉道:「也不知這幾日是怎麼了?今日又出一件怪事。」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他望去。顧清泉道:「你今日起得遲,想是忙了些,不曾留意。」韓一鳴道:「是,我不曾留意。」顧清泉道:「你聽說過枯葉返枝麼?」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3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一、行高於人

  韓一鳴呆了半晌,才道:「師兄,你說什麼?什麼叫做枯葉返枝?」顧清泉道:「師弟,顧名思議,枯葉返枝,自然是指已經掉落的枯葉重返枝頭了。」韓一鳴從未聽過此等奇事,竟不知如何搭言。顧清泉道:「來,你隨我來。」推開屋門走了出去。韓一鳴只得跟在後面,又走了出來。好在他先前已出來過一回,此時再出來,院中眾位師兄已不似先前那般注目。卻也還有師兄將頗有深意的眼光跟在他背後,直至他出了靜心院方才收回來。
  出了靜心院,顧清泉伸手一指,道:「你看。」韓一鳴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的滿山濃綠此時已變做黃綠相間,走近些看,果然見黃色的皆是枯葉。顧清泉道:「靈山之上,白櫻師叔便是最擅長蒔花弄草,每日白天都是滿樹新綠。只有到了夜晚,枯葉黃葉才會落下,卻又都在天黑之後,天明之前花為新泥。因而靈山之上,永遠是蒼蒼鬱郁。但今日我起得早了些,竟是親眼見滿地枯葉都自行飛上枝頭,驚得我都說不出話來。」

  韓一鳴對著對面斑駁的靈山呆了半晌,才道:「師兄,這,這也是異象麼?」顧清泉道:「這當然也是異象。自古以來只有落葉歸根,哪有落葉回枝的?」韓一鳴不禁想起昨日中午兩位師兄言語中隱約指他是魔星的話,本已不放在心頭了,但此時再見這般異象,又將那些言語都重新自心頭勾了起來。

  他滿臉都是吃驚難過懊喪,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顧清泉歎了口氣道:「師弟,那些無聊的言語,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誅殺了魔星,新近上靈山,又遇上這許多異象,便難怪師兄弟們會有別的想法。但你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雖說師兄弟們都不應如此道聽途說,但咱們都不曾得道,有些凡俗習性、舉止也是在所難免。你絕不是魔星,這一點你不用置疑。」

  顧清泉如此一說,韓一鳴心中感動。還有師兄能夠明白地說出這句話來,便讓韓一鳴心情起伏不已。向顧清泉望了一眼,他面上只有一片坦誠,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師兄,我,我也知不該有此想法,只是我……」顧清泉笑道:「你絕對不是魔星,這一點眾位師兄弟日後也會明白。凡是魔星現世,都是先有天地異象。你不是已然在這裡了嗎?這些異象都與你無關,不用掛在心中。」

  他侃侃而談,韓一鳴竟不知說什麼才好,昨日便鬱積在心中的委曲泛了上來,心中酸了又酸,忍了許久,方道:「師兄,你相信我麼?」顧清泉笑道:「我與你同住,別的不敢說,但我確知你不是魔星。若然說你有天賦,那是無可非議。但有天賦便是魔星嗎?這也太牽強了罷,這世上有天斌的人多了,難道都是魔星不成?我雖沒什麼見識,但師弟,你絕不是魔星。」

  韓一鳴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悄悄背過身去擦拭。顧清泉也不相勸,過了一陣方道:「師弟,你有委屈我都知道。但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呢?你聽則聽了,不必放在心中。」韓一鳴點了點頭,顧清泉笑道:「師弟,你也曾讀過詩書,應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只望你不要過於沮喪,流言過些時日便會消散。何苦為這些過耳風聲所擾,許多師兄也看得清楚明白,並不傳說這類言語。」

  雖說得他出言開解,但韓一鳴心中還是難以輕鬆,站在院外,眼望著眾位師兄都御劍飛得無影無蹤,這才轉身回來,取了一個茶盞,獨自一人澆灌了碧玉竹,又回院內來發呆。初上靈山,恍如到了世外桃源一般,但幾日下來,韓一鳴竟覺此地也沒有了容身之處。只是似乎也怪不得諸位師兄,要說巧,這幾日的異象實在是巧得難以讓人接受了,若是換了他,看見別人上山後出現這些異象,會不會也如諸位師兄們一般猜想臆測呢?人之常情,自己難說也逃不出這個俗套去。

  正自胡思亂想,忽然心底響起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到我這裡來。」歎了口氣,收回思緒,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這一整衣衫,見衣衫上皺折重重,猛然想起那日蘇玉雪師姐特意前來為自己縫了一身衣裳,她走的時候說第二日便可穿了。這兩日忙亂,竟全然忘記了。向桌上看了一眼,她留下的那塊帕子還平鋪在桌上,只是帕子平平鋪在桌上,薄薄一層,下面並沒有什麼東西。但想著靈山之上,萬事都不能以常理度之,走過去,伸手將帕子揭了起來。

  那塊帕子一揭起來,下面赫然現出一套素色長衣來。韓一鳴提了起來,入手沉甸甸的。他將長衣換上,長短肥瘦無不適合,衣服穿在身上十分服貼。細細看了看,不知是什麼布料,又見針腳十分細密,細密得幾乎分不清楚。再將鳴淵寶劍再背在背上,走出門來。反手去拔劍,忽然又收回手來。他記得那日御劍訣念得快了些,鳴淵寶劍還未出鞘便自行彈了起來,手臂被帶得生痛,心念一動,看了看左右,此時院中眾人都上頭頂山峰修行去了,哪裡還有人影。忍不住想試上一試,在心裡暗暗念了一遍御劍訣,剛一念完,背上一輕,腳下一動,整個人拔地而起。

  鳴淵寶劍自行自他背上飛了出來,不知自哪裡兜到了他腳下,便托著他便向上飛去。站在鳴淵寶劍上,韓一鳴沒有扶持,左右搖晃了一陣,不免有些害怕,連腳下都不敢用力,心中別無他念,只將那御劍訣一遍遍念個不住。鳴淵寶劍飛得極快,轉眼已到聿樂。韓一鳴眼見竹林小路已在腳下兩尺之處,卻是下不來,御劍飛到秦無方的小屋,太過失禮,可是下不來,卻是無可奈何。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3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二、漫漫長路

  從前是手持寶劍,因而出劍收劍不是什麼難事,此時真正是御劍了,收劍該如何收,卻是一無所知。正自焦急,忽然聽見秦無方的聲音悄悄說道:「一鳴,歸於原位。」忙在心中依樣念了一遍,忽然身子下沉,雙腳著地,背上一沉,鳴淵寶劍又已收入鞘中。
  他雙腳踏上了實地,心頭還是亂跳,額頭上全是汗水。雖說是腳蹭實地了,還是有些發虛。用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順著竹林小路,來到秦無方門前。小屋屋門敞開,遠遠便見秦無方坐在竹榻之上閉目瞑思,韓一鳴來到門前,輕輕站住,不敢出聲打擾。

  秦無方睜開眼來,道:「一鳴,快些進來。」韓一鳴這才走入屋內。他一走入屋內,眼睛便抑制不住地去看牆邊矮几上供著的那面銅鏡和飄浮在上方的碧蓮花。銅鏡並無變化,而碧蓮花卻由淡碧變成了淡淡的緋紅。

  秦無方向他看了一眼,笑道:「一鳴,穿上靈山派的素衣了?很好,很好。你御劍訣學得很好呀。」韓一鳴道:「多謝師伯指點。弟子也不知怎麼回事,誤打誤撞便學會了。」秦無方笑道:「那卻不是誤打誤撞。我已與你師父說了,自今日起,你每日裡到我這裡來。」韓一鳴道:「是。」

  停了一停,秦無方道:「一鳴,你心裡有些鬱塞,我都知道了。」他話一出口,韓一鳴抑止不住的委曲湧上心頭,眼中一酸,連忙低下頭去。秦無方歎道:「人有偶然,事有巧合。一鳴,你不必掛在心中。」韓一鳴低聲道:「謹遵師伯教導。」秦無方道:「須知大家議論,也是心魔,起源於妒,這心魔卻只有自己能祛除,旁人都無能為力。或許你認為師伯們出言在眾位師兄面前開解會讓此事平息,但這樣做不僅於事無補,反會讓諸人都越陷越深,連你也不例外。」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可是妒,卻是諸般情緒的根源,也是最難根除的情根。」 韓一鳴適才在竹林小道上,想法確實如師伯先前所說,期望諸位師尊能為自己以正視聽。但總覺不妥,因而未曾開口。秦無方道:「一鳴,須知說你是,你不是也是。說你不是,你是也不是。你的眾多師兄中有修為尚淺,不能壓抑妒心的,才有此等風言風語。我們再為你開言,便如火上澆油,只會適得其反。因而妒,都歸為火性,自來言為妒火。只能過些時日,慢慢消散。雖說異象只怕還有,但究竟是異象,如曇花,只是一現。又如流星,一閃而過,難以長存。流言緋語也是如此,終會過去的,一笑了之便可,不必耿耿於懷。」

  停了一停,又道:「一鳴,師兄們的議論,於你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種修行。」韓一鳴抬起頭來,望著他鬚眉長垂的臉。秦無方道:「我曾與你說過,凡事皆可修道。那麼此事自然也可以修道,修道意義深遠,但自此事而入,你便能屏心靜念,不受心魔之擾。修行本是漫漫長路,你忽然走在了許多人的前方,便要勇於承擔他們在後面毫無意義的指點。」他說話素來都是四平八穩,平日裡不覺有什麼異常,但今日韓一鳴心中煩亂,此時秦無方的每一字說出來,竟如同一隻大手,將他心中的煩亂一點點摘去,不知不覺已平靜下來。

  他心中煩亂一去,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向那牆邊的銅鏡和蓮花看去。那銅鏡和蓮花並非第一次見,只不知為何此時見了,卻總覺有些異樣,蓮花由淡碧變做淡淡的緋紅,倒也不足為奇。一朵蓮花無根無莖,在銅鏡上方飄浮,本就不能以常理猜度,因而變了顏色,也不必大驚小怪。只是那異樣卻似是另有根源。

  秦無方微微一笑,伸手將銅鏡和蓮花都招到面前,道:「一鳴,你仔細看看。」韓一鳴向那朵蓮花細看,花朵也還是兩寸大小,尺寸並無變化,正想說話,忽然見蓮花如燈火般一亮,一股淡淡的荷香撲鼻而來。本來半開的花瓣都竟相張了開來,淡黃的蓮心、蓮蕊都露了出來。韓一鳴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來,卻見蓮花花瓣又似乎沒有張開過。秦無方道:「一鳴,這還是你前兩日見過的那朵花嗎?」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昨日不是今日,此蓮花也就不是彼蓮花。」他說完這話,伸出手來,在荷花飄近之時,輕輕一觸花瓣,荷花如一點明燈,亮了一亮。韓一鳴忽然想起師伯囑咐自己去看小乖,便將小乖龍首龍身,似乎長大了幾百年說與秦無方。

  秦無方歎了口氣道:「驍鰩也有很多故事,來日方長,慢慢說與你聽罷。靈山上下,除去祖師,便是你與丁五,最為與它有緣。它本有些近乎神物,若是無緣,便是面對面站著,也不能近它。我與它便沒有這個緣法,雖說我若招喚,它都會出現。但我與它,卻是半句話也說不上。除了丁五與你,一眾弟子,都對它敬而遠之。並非他們害怕,乃是他們也如我一般,沒有緣法。」

  他說到這裡,對著銅鏡上方的蓮花發呆。韓一鳴哪裡敢驚動,只是靜靜候在一邊。過得一陣,他又道:「說起來,它與如莘,都比我早到靈山。只是它們皆不算祖師的弟子,我才得以成為靈山的大弟子。」他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向前望去。

  秦無方眼神雖是清澈明亮,多數時刻,都是十分寬容溫和。此時他的雙眼也如一泓清泉一般清澈溫和,但韓一鳴卻覺他的目光透過牆壁,落在了不可知的遙遠地方。

  第三日清晨一起身,韓一鳴便聽見院中眾師兄議論紛紛。他不知又出了什麼異事,心頭亂跳,坐起身來,在床上坐了一陣,這才起身出來。他心中早有了防備,但眾人如錐扎、如針刺的目光便尾隨過來,還是讓他出了一身熱汗。他記著秦無方的囑咐,低著頭自顧自出入,不與別人招呼。但眾人紛紛議論還是傳入耳中。原來這一日也有異象顯現,卻是李代桃僵。韓一鳴心道:「何為李代桃僵?」卻是不便開口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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