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44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3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三、李代桃僵 日月同輝

  待他澆過碧玉竹回來用早飯,才見顧清泉自外面回來。顧清泉與他同屋而居,不曾在背後議論過他,還開言相勸,韓一鳴自然視他與別的師兄不一樣,問道:「師兄,什麼是李代桃僵?」顧清泉道:「李代桃僵,本是出自《樂府詩辭﹒雞鳴篇》,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何相望。」韓一鳴道:「師兄,可我聽說今日李代桃僵,也是這般麼?」顧清泉笑道:「你也聽說了,過會兒你去丁師兄菜園之後一看便知。」
  韓一鳴道:「是,多謝師兄指教,師兄真是博學。」顧清泉笑道:「不瞞師弟,說我肚裡裝了些兵刃的來歷,倒是不假。但說到學問,確實沒有多少。李代桃僵,我也是現學現賣,今日早起,當值安排早飯的師兄弟在丁師兄處見了這異象,便回來說。我趕過去看,恰好司馬大師兄也在,我們都不識得那異象為何,是司馬大師兄說與我們聽的。你問我,我便將聽來的都說與你聽了。」

  韓一鳴匆匆吃完早飯,便向丁五處而來。遠遠地就見丁五站在小菜園外,對著他小菜園邊的桃李林忙碌。走近一看,他提了一個偌大的竹籃,正自桃樹之上採摘果子。挨得近了,向桃樹上看去,只見桃樹上不僅結有桃子,還結有李子。都是一桃一李相對而生。桃子長得飽滿圓潤、粉皮紅頂,十分惹人喜愛。李子卻是有紅有黃有紫有青,將一棵棵桃樹點綴得花斑柳綠、色彩繽紛。

  再向李樹上望去,只見李樹一半枯萎一半繁榮。一片李子林,棵棵如是。向著桃樹這面,都枝葉乾枯,背著桃樹那面,都青枝綠葉、欣欣向榮。丁五摘了一會兒,拎著滿滿一籃桃李轉回身來,見他站在林邊,笑道:「師弟,你看這怪事。昨日桃李還各自生在各自的樹上,一夜之時,就變成這模樣了。我本想過幾日再摘下來分給大家,但今日看了看,不用等了,都熟得極好,今日晚間,便分與大家。」他說著,提著籃子進屋去了。只剩韓一鳴一個人站在林邊。

  韓一鳴呆呆對著桃李林細看,丁五卻是忙忙碌碌,只管摘個不住,一趟趟將裝滿了桃李的籃子提回小屋裡去。

  一連幾日看到四般異象,韓一鳴心道:「若是再有別的異象,我也不會驚怪了。」

  第五日清晨,他醒來之時,先便側耳傾聽,聽得窗外不似前幾日那般嘈雜,心中一寬。雖說秦無方的開解讓他心中不再煩憂不堪,但院中那喋喋不休的議論,卻讓他頭皮發麻。若不是秦無方告知此面對眾人的異樣目光也是修行的一種,這許多眼光,早便讓他抱頭鼠躥了。

  因而這日清晨醒來,院中沒了眾人的紛紛議論,於他來說,實在是輕鬆無比。起身出來,只見院中諸人都各自忙碌,雖說也有師兄對他側目,但比起前幾日來,這已算不得什麼了。

  韓一鳴只覺這幾日來,竟無一日是如此輕鬆。澆過碧玉竹,用過早飯,見眾位師兄都走到院心,要御劍前去修行,便也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欲待他們走得差不多了,便去秦師伯處。他這些時日以來,甚是懼怕眾人的目光。雖說他們只是注目而視,目光卻無異於刀劍,傷他於無形。韓一鳴無法招架,只得傖徨避開。只是避無可避,鳴淵寶劍如此惹眼,他已極少在人多處亮出劍來,但鳴淵寶劍為數不多的出鞘還是引得眾人注目。

  他走至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有的師兄都已開始默念御劍訣,有的已飛上天去。忽然他眼前一花,天色一暗,只見院中被明亮陽光照射的碧綠草地立時分成兩半,一半依舊陽光明媚,另一半卻黯淡下來。自院中似有一條明顯的分界,一些師兄目瞪口呆站在光線黯淡的那邊,另一些師兄則驚異萬分地望著他們,連已飛上了天空的師兄們都又返回院中。眾人面面相覷。韓一鳴也呆了一陣,不知又是何事。

  只聽有人驚叫道:「日月同輝!日月同輝!」聲音微微發抖。這一聲喊似乎將眾人都同時驚醒,目光齊齊向站在窗邊的韓一鳴望來,似乎是他讓日月同輝一般。韓一鳴抬起頭來,本來碧藍如洗的天空,此時分為兩半。東邊一半天空依舊萬里無雲,一輪紅日,如火如荼。陽光明亮,與每一個清晨都無差異。只是西邊一半天空卻如漆黑如墨,一彎月牙掛在其中,越向西去,夜幕越是深濃。天幕上點點星光閃爍不定。日光月光並不相擾,讓他對著這異象呆了半晌。半晌之後低下頭來,只見眾人雖不說話,卻都望著自己,無言以對,漸漸低下頭去。

  過得一陣,眼前又是一亮,只聽眾人都道:「好了好了,沒了。」抬起頭來,只見天空又是一片蔚藍,適才的一彎月牙和點點星輝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眾人同見,韓一鳴只當自己做了個夢。只聽有人道:「諸位師弟,咱們都上去罷。」正是司馬凌逸。他是靈山派的大師兄,出言招呼,眾人都將目光自韓一鳴身上收回去,各自御著寶劍,向頭頂上山峰飛去。

  也還有師兄在臨去之前,雙眼只盯著韓一鳴細看,似乎硬要看出他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韓一鳴莫名其妙,也無話可說,整個人如泥塑木雕,呆呆站在窗前。忽然有人在身邊喚道:「韓師弟。」韓一鳴猛然一驚,回過頭來,卻是司馬凌逸。韓一鳴呆呆出神,竟不知他何時來到屋中。

  司馬凌逸道:「韓師弟,你也早些到我師父那裡去罷。眾位師弟對你有些誤會,我會盡力幫你排解,你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不要放在心上。過些日子就會好的。」韓一鳴沮喪之極,但見他一如既往的親切,對自己並無異色,百感交集,忍了一陣,道:「多謝師兄。」司馬凌逸笑道:「好了,師弟,開懷些。」說罷,轉身出去,駕御寶劍,也飛上頭頂山峰去了。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04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四、七情

  韓一鳴見院內眾位師兄都已離開,歎了口氣,收束心神,這才駕御寶劍來到秦無方處。秦無方卻恍如不察覺今日的異象一般,依舊坐在竹榻之上,與他同看那朵蓮花。韓一鳴心情低落,不過隨便看了看,便發起呆來。呆了不知多久,忽然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本來浮在面前的蓮花與銅鏡早不知何時被秦無方移回几上。秦無方早已閉目坐在榻上,韓一鳴不覺慚愧起來。
  秦無方慢慢睜開雙眼,道:「一鳴,身外之事,不必縈懷。不受身邊事物幻象所擾,乃是極高深的道行。我怎會要求你即刻便領會?你初入靈山,便遭遇這許多異象,實屬巧合。我昨日不是已與你說過,萬般皆是修行。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多謝師伯指點,弟子愚魯。」秦無方道:「非是你愚魯,修道之人也是人,便如同你的師兄們有妒心,私下裡妄自揣測。你也有懼,有怕。異象並非禍根,喜怒哀樂驚恐憂,七情才是此事的禍根。若是能夠淨化其心,七情乃是最乾淨最本質的心性。祖師並不喜好弟子抹殺天性,但他老人家卻最不喜弟子心性關聯牽絆。」

  停了片刻,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佛有偈曰:由愛故生恨,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愛也罷,恨也罷,怖也罷,憂也罷,若只是單單是愛恨怖憂,皆是發自於心,天性使然。但因其一而生其二,便失去了本質心性。這樣下去便會迷失心性,為情所左右。大凡心魔,皆是由此而現。」韓一鳴道:「是。弟子定依師伯所言,細心領悟。」

  秦無方歎道:「這幾日異象連連,我與你的諸位師伯都各自細心參詳,但我的修為有限,便是到了現下,還是只能對你說,異象還會顯現,不必訝異。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但願祖師能夠早些歸來,指點一二。」 他面上憂慮重重,韓一鳴哪裡敢問,只小心陪在一邊。

  過了片刻,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明日清晨會有什麼?」韓一鳴呆了一呆,搖頭道:「弟子不知。」秦無方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卻知明日還有異象顯現。這許多異象連接出現,必然會有個結束。但明日還不是結束的時候。因而你不必過於自苦。凡事都被料中,不見得是好事。而凡事不在你意料之中,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雖說秦無方再次對韓一鳴言明異象與他無關,但天色挨晚之時他自聿樂下來,落在院中之時,本在院中說話的師兄們都互相以目示之,韓一鳴見他們指指點點的目光,頭皮還是一陣發麻。硬著頭皮,穿過院心,回到屋中不過十多步路,卻如同生滿了荊棘一般,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眾人的目光刺得他連頭都不敢抬,險些便要抱頭鼠躥了。若不是秦無方今日又說了這許多,韓一鳴連在院中行走的勇氣都沒有。

  回到屋內,關上門窗,在床邊呆坐。直至晚間顧清泉回來,才又提起精神來。

  顧清泉見他神情落寞,寡言鮮語坐在床邊,不禁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卻有人敲門。拉開門一看,杜青峰送了飯菜過來,忙接過來道:「杜師兄,怎麼是你親自送來?」杜青峰道:「我來與你們一同吃飯。」

  韓一鳴對著飯菜食不知味,杜青峰笑道:「韓師弟,靈山之上,本就有許多不能用常理忖度之事,你何苦如此放不開呢?」顧清泉也笑道:「你可曾在其他地方見過驍鰩?又在何處能見到如莘?不瞞你說,若不是來靈山修道,有人與我道可以飛天遁地,我也只當他胡說八道。」杜青峰道:「那是。」韓一鳴歎了口氣,道:「多謝二位師兄與我開解。」

  忽然門外又有人笑道:「開解什麼?何須開解?」邊說邊走了進來,卻是司馬凌逸。

  他進入屋中,笑道:「怎麼你們連窗都關著?」韓一鳴回到屋中,便關門閉戶,原是避匿之意,此時聽他問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顧清泉笑道:「我也不曾留意,想是早晨出去關上,回來忘了推開。」說罷伸手去推開窗戶。司馬凌逸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韓師弟,凡事你不在意,別人也就不在意。你自己都如此在意,別人自也跟你一般在意。開心些,若是換了我是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他看去。只見他滿面微笑,對著自己,不由得歎了口氣。司馬凌逸笑道:「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天份,我才不在意師兄弟們的議論。你也不想一想,若是你沒有這樣的天份,御劍飛行也學個一、兩個月,誰還會議論你?你便是天賦極好,才會在片刻之間便學會。換了你是師兄,有了這麼一個出色的師弟,難免也會說上兩句。」

  他推己及人,韓一鳴一想確實如此,道:「多謝師兄。」司馬凌逸笑道:「我還知你為沒跟大家一同修行而心生雜念。師弟,師尊們對你,並無他意。你若與眾師兄弟一齊修行,反而會有無數麻煩。一個口訣多數人還不曾學會,你便已運用自如,豈不是讓大家很是難為情?孔子曰:因材施教。以你的天賦,獨自修行,於己於人都有好處。」

  韓一鳴早聽說大師兄司馬凌逸十分淵博,他之所言必有道理。但大師兄出言誇獎,還是令自己羞愧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道:「師兄謬讚了,我,我不過是御劍訣學得快些,並沒有天賦。」司馬凌逸笑道:「我從不謬讚。你問問你兩位師兄,我豈是會胡誇謬讚之人。」他越這樣說,韓一鳴越發惶恐。凡人都希望自己與眾不同,出人頭地。但他此時只惟願自己與別的師兄們一般,對口訣心法領悟慢一些,至少也耗上個十來天。與大家並頭並進,才是他最期望的。

  可是不知為何,他聽到的御劍訣卻沒有師兄們說的那樣「繁複」,也不明白,這四個字有何「繁難」。但這一點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18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五、北斗逆轉

  幾個人又談說了一陣,直至玉兔東昇,月明星朗。司馬凌逸笑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些歇下罷。」杜青峰也站起身來一同告辭,韓一鳴跟在顧清泉身邊,送到門前,眼見他們去了,正要關上屋門,眼前忽然閃起一陣極強的亮光,竟比白晝還要明亮。屋內被這陣亮光照得纖毫畢現,兩人都不得不用手蓋在眼前,顧清泉笑道:「好大的霹靂。」側耳細聽,卻不聞雷聲。
  韓一鳴一愣,怔怔望著腳下,只見地上的石板都被這亮光照得雪白。片刻之後,顧清泉「啊」了一聲,道:「這不是霹靂。」伸手拉開屋門。

  靜心院中司馬凌逸與杜青峰都還未走到屋前,還有幾個在院中納涼的師兄也是以手掩面。過了一陣,方覺這陣亮光暗了下來。亮光過後,屋內的師兄都走了出來,大家都抬頭望天,卻再無異狀。

  韓一鳴心中不安起來,抬頭向天,看了一陣,空中依舊是月似鉤,星如燈,不見異常。看了好一陣,仍是明月朗星,這才鬆了口氣,正想轉身回屋,忽然聽見有人驚叫道:「北斗逆轉!北斗逆轉!」抬起頭來,向北望去。只見那遠遠的北方天空之上,北斗七星異常明亮。

  北斗七星,永遠指向北方,極好尋找。但此時一眼望去,卻見北斗七星異常明亮。但片刻之後七點星光都暗了下來。似乎只是眾人眼花了,不過瞬間,又是星光明亮,但也不過轉眼,七點星光又黯淡下來。異常明亮之後,總是十分黯淡。但在這明暗之間,北極星與開陽星和輔星帶著三顆魅星卻已偏向西方。

  靜心院中鴉雀無聲,眾人都舉頭仰望,卻是一聲都不發。眼睜睜看著北斗七星在一明一暗之間,慢慢偏過西方,又向南方偏去。北斗七星形狀本象司南青銅地盤上的那把磁勺,此時只有最南方那顆魁星仍在原處閃動,其餘六顆星都圍著那顆星劃過了個半圓,指向南方。

  韓一鳴時日,對天地異象真是怕到了極點,因而強光驟起,便已心頭不安。此時見此異狀,更是呆若木雞,站在門前,對著天空呆看。

  那北極星指向南方之後,又慢慢移向東方,再一閃一閃地回歸原位。韓一鳴呆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低下頭來,卻見院中的眾位師兄的目光都注在自己身上,卻不再如白天一般對自己指點,而是對自己看了片刻之後,都各自飛快低頭走開,片刻之後靜心院中便空蕩蕩的,只有顧清泉還站在原地,對著天空細看。韓一鳴見眾位師兄彷彿是要遠遠避開自己一般。只有杜青峰與司馬凌逸轉身向這邊走來。

  他此時卻極害怕他們又來開解自己,此時他們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一進屋內便反手將門關上。只聽身後顧清泉開了門出去,在門外小聲道:「二位師兄請回。」緊接著聽見司馬凌逸也低聲道:「顧師弟,你好生安慰韓師弟,天地異象與他並不相關。我也會對諸位師兄弟說個明白,讓他們不要再誤會韓師弟。」

  次日清晨,韓一鳴還未起身,便已聽到外面議論,頗不願出門面對。他從未如此怯懦過,可也不能總是賴在屋中不出去。便是愣在屋中,也能聽到眾人的竊竊私語。想著秦無方的話,緊咬牙關,硬著頭皮起身出來。一拉開屋門,便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不再是滿目青翠,而是嬌艷如火的紅色。

  靈山之上,本來遍地都是草木蒼翠,靜心院中,也是草色苔痕相映綠,入目清心。他此時拉開屋門,只見地上的碧草都變做嬌艷的緋紅之色,連點蒼滴翠的苔痕都變做了深深淺淺的胭脂色,讓人不忍踐踏。愣了一愣,才自屋內出來。

  他一出來,便直接走出靜心院來,站在崖邊,向下望去。雲霧繚繞中,靈山上生長的參天巨木,都已變做深深淺淺的紅色。觸目所及,皆如似火紅葉,如火如荼。此景雖是美倫美煥,韓一鳴心中卻十分不安。

  站了一陣,轉身再走回靜心院中,本在議論紛紛的眾師兄都止住了話頭,院內寂靜無聲,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入耳驚心。韓一鳴本已做好充足準備,對眾人的議論不聞不問。對眾師兄紛壇四起,只能聽而不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哪知走入院中,卻不聽師兄們的聲音。卻覺身上如針扎一般,十分不自在。抬起頭來,只見師兄們仍站在原地,雖說還是目光對著他。但他目光一到,早就低下頭去,或看向別的地方,避了開去。待他目光從自己面前掠過了,又悄悄向他看去。

  韓一鳴四周環視,心中一片冰涼。似乎他的目光看到他們身上,便會讓他們心驚膽寒一般。他心中本就沒有有喜悅,此時更是悲涼之極。鬱悶難渲,低下頭去,加快腳步,向屋內走去。走入屋中,將眾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都關在門外,才鬆了口氣。卻見顧清泉不知何時已回到屋中,坐在桌前。顧清泉抬起頭來,對他道:「師弟,你不要放在心上,諸位師兄也是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異象一起呈現,連我都是初次見到。他們有些看法,你不要太在意。」韓一鳴忍了這些時日,這時再忍不住,眼中一酸,背過身去。顧清泉愕然收口,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膊,轉身出去了。

  韓一鳴在屋內呆坐了一陣,直至外面再無聲息了,才打點精神,上聿樂來。

  秦無方居住的聿樂滿是翠竹,韓一鳴來到聿樂,卻見滿眼翠竹都變做火紅,順著小徑走入去,先前見過的一叢緋色竹子卻反而變做淡碧,另一叢紫竹,卻變做嫩的鵝黃。韓一鳴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定要請秦師伯指點指點眼前這種種異狀。他對這些異狀,都莫名其妙,卻總是被師兄們牽涉其中。越是如此,心中越發不安。只望大師伯能對己解說一二,以排解心中煩憂。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20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六、表相 本相

  他有了這個念頭,因而走得極快,片刻之後,已來到秦無方屋外。正想稟報,已聽見秦無方在內道:「一鳴,你且在門外候一陣。」韓一鳴只得止住腳步,道:「是。」站在門外。
  只聽屋內有人道:「那,依大師兄所說,這異象還會再現兩次?」卻是程蔚芋的聲音。不知秦無方如何作答,屋內眾人都默默無聲。又過得片刻,另一個人道:「這回這許多異象同時顯現,真不是有魔星現世麼?」乃是趙浩洋所問。

  韓一鳴只聽秦無方歎了口氣,不做回答。白櫻的聲音問道:「不知為何,我看著卻不像。單說李代桃僵,桃代李果,便似另有玄機。再說今日雖是看朱成碧,但並非大惡之象。從前魔星現世,都是河干水斷,天開地荒。靈山雖有靈佑,卻也未能倖免。比之這幾日的異象,不知險惡了多少倍,這幾日雖是異象連現,卻並不險惡。」她一語畢了,黃靜玄的聲音道:「師妹說的固然有理,但如許異象同時出現,只怕也並非無所指,只是所指為何?這便是咱們參不透的。再者,並非咱們參不透,只怕別人也參不透,到時又是一場勞碌。」

  盧月清的聲音道:「勞碌是免不了啦,黃松濤、吳靜玄、玄樞道人又是何等樣人?只待異象一了,他們便要尋上山來了。」

  屋內眾人又沒了聲音,良久,才聽秦無方的聲音道:「那是後事,當前卻應盡心參透其中的關鍵。不知為何,我總覺這其中有無數玄機,似有什麼寓意。可惜我並無師父他老人家那通天徹底之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機。」屋內又是一片寂靜。片刻之後,秦無方的聲音又道:「咱們都沒能參透其中的奧妙,只好以不變應萬變。至於別的道友來尋咱們,咱們還是按一貫的宗旨,盡力相助,修道之人,兼濟天下義不容辭,但咱們門下絕不做那等不才之事。」屋內眾人都道:「謹遵大師兄教導。」

  片刻之後,白櫻的聲音問道:「師父雲遊已有三百多年了,師兄可知師父何時會重回靈山?」秦無方的聲音歎道:「師妹,我比你們都盼望師父早些歸來。他老人家一日在外,這靈山便壓在我身上一日。他老人家早些回來,我方能卸下肩上重擔。」趙浩洋的聲音道:「他老人家這些年來,也不與弟子們通些消息,叫弟子們好生掛念。」秦無方道:「在座諸人誰人不掛念?只不過他老人家行蹤飄忽不定,咱們做弟子的,也不好過問師父的行蹤。說不定什麼時候便突然回來。也許是今日,也許便是明日。等罷。」

  屋內又是一陣寂靜,又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依我之見,過了明後兩日,各方道友都會上山來。到時候,定又是邀約咱們出山。我素來修心,法術不如諸位師弟師妹,今番讓胡師弟與趙師弟同去罷。」只聽黃靜玄與趙浩洋都道:「是。」秦無方又道:「到時候,你們將一鳴也帶了去。他這些時日被諸般異象攪得心神不寧,好端端的一個孩子,看上去愁眉不展。咱們門下弟子素來都心靜無波,這番謠言四起,實在令人意外。他頗有天份,你們帶他出去,一來讓他遠離這些閒言碎語,好好歷練。二來他也為此番異象奔忙,可以平息在弟子中傳插的謠言。」

  韓一鳴在門外聽到秦無方如此安排,先不說別的,只覺身上輕鬆起來,心中的煩憂也去了十之八九。再聽屋內聲息,乃是黃靜玄師伯與趙浩洋師叔應道:「是。」秦無方歎了口氣,道:「說來也是怪異,我竟不知這謠言自何處而起,亦不知是何人散播的。我也用心體查過,弟子們雖說動了妒念,卻也沒有別的異樣波動。謠言自來都是自行煙消雲散,得來快,去得更快。你們切記,不可在眾弟子面前為他闢謠,那只會適得其反。只須將此事丟在一邊,沒了根由,便也不能再傳播。」盧月清道:「師兄說的是,我們都不曾在弟子詢問之時為一鳴辯解。我們都只說一鳴與他們一般,乃是靈山弟子,並無與眾不同之處。」

  韓一鳴心中感慨萬千。此時聽來,眾位師尊都不曾如那日所聽見師兄們所說防備自己、疏遠自己。自己還有什麼可傷心難過的?忽然又聽秦無方道:「好了,你們都回去罷。」韓一鳴忙低下頭去,要待師尊們出來時行禮。可等了一陣,卻無人出來。又過了片刻之後只聽秦無方道:「一鳴,你進來。」

  韓一鳴在門外站了片刻,這才推門進入,只見秦無方一如往日坐在竹榻之上,屋內已沒有了其他師尊的身影。他在門外聽了諸位師尊之語,心中已平靜下來,但見了秦無方慈祥的面容,還是心頭一酸。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今日這現象叫做什麼?」韓一鳴想起適才白櫻說過「看朱成碧」,便道:「師伯,是否叫做看朱成碧?」只見秦無方頓了一頓,似是有些意外,對他看了片刻,方道:「你自何處得知?」韓一鳴道:「我聽白櫻師叔所說。」秦無方雙目凝神,對他看了片刻,道:「你是在屋外聽說的麼?」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一鳴,你果真是與我派極有淵源的孩子。好了,你也認為當叫做看朱成碧麼?」

  韓一鳴道:「師伯,弟子沒什麼見識,並不懂得這是什麼異象。只是聽白櫻師叔如此說,便如此認為。」秦無方道:「是了,你並不懂。」搖了搖頭道:「雖說她說這個是看朱成碧,我卻認為這更似是黑白顛倒。」韓一鳴有些意外,秦無方道:「好了,這些東西都另有玄機,日後再說。」伸手招了招,銅鏡飛了過來,銅鏡上面的荷花已不再是淺碧緋紅,而是墨汁一般的深黑。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21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七、生如夏花

  秦無方道:「紅綠皆為表相,黑白才是本相。因而我認為那該叫做黑白顛倒。」韓一鳴道:「是,弟子記住了。」秦無方歎了口氣,道:「這蓮花今日長到十六瓣了,算著再有兩日,該長成十八瓣了。」韓一鳴細細一數,果然是十六瓣了。
  又一日清晨,韓一鳴醒來,還未下床,已見屋內石板地上滿地花朵。透過窗口向院中望去,遍地都開滿了大大小小的花朵,紅白黃粉各色相間,地上花團錦簇,讓人看了不忍下足。韓一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挨著牆角,足尖挑開花朵,才敢踩踏下去,盡量不去踐踏那滿地的繽紛。只見院內眾師兄都御劍飛行,想來也是不忍踐踏。

  他小心翼翼,走出靜心院來,只見不止腳下,連旁邊靈山陡峭的山壁之上,也大大小小開滿了各色花朵。連那些參天古樹,都變做了花朵。

  滿地開放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花,花團錦簇,色澤淡雅,但這許多花鋪在面前,依舊是十分熱鬧。而對面山壁上參天古樹卻變做無比巨大的花朵,每一朵花都有一丈見方,色澤與滿地的小花截然相反,都是鮮艷濃烈,花朵形狀也與平日所見大相逕庭,有的花朵便只有一片色澤鮮辣的花瓣,裹著粗壯的花蕊;有的形似馬蹄蓮,卻是極耀目的金黃;有的形如一隻巨碗,花蕊色作深紅,花瓣卻是上黃下綠。花瓣最頂端為淡淡鵝黃,最下端卻是深深碧綠,花瓣中央如同嫩黃、碧綠兩種色澤相互混合流淌,十分美麗。站在崖邊,只見滿目繁花,層層疊疊,如同在靈山之上罩上了一片厚厚的花毯。

  靜心院這邊是花團錦簇,淺黃輕白,清新淡雅,而山壁那邊,卻是花色艷麗,濃烈熱鬧,看在眼中,實在是說不出的美麗。

  韓一鳴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花同時開放,對面山壁上那些異樣的鮮花,更是聽都未曾聽說過,站在這邊看個不住,目不暇接。今日已不似往日那般垂頭喪氣,站在崖邊對著滿山的花朵,只歎賞它們的美麗。忽然肩上有人一拍,回過頭來,卻是杜青峰與顧清泉站在身後,二人都對他笑道:「你也不曾見過如此美景罷,我們也是頭一回見呢。」

  他們說話的語音聲調與從前一般無二,似乎這些時日的異象在他們眼中也不足為奇,除了賞心悅目之外並無其他意義。韓一鳴不禁十分感激這兩位師兄,這些時日來,他們對自己沒有絲毫異樣,反而時時開解自己,並不以為自己跟異象有何關聯。若是同屋相住的顧清泉也對他側目而示,指指點點,韓一鳴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招呼過後,對著對面山壁上那美麗的花毯讚不絕口,細細觀賞。韓一鳴見他們都還是初次相見時的坦誠模樣,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卻喉頭發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牢牢記著秦無方的話,知道還有一次異象。聽了秦無方與諸位師伯言語,此時已不再似往日那般害怕異象,反倒期望它早些來到,完結此事。但整整一日,只有滿山大大小小雜彩紛呈的花朵,卻再無其他。

  這天晚上,他不再輾轉反側,輕聲歎息。早早便睡了過去,也許是這些時日心力憔悴的緣故,連夢都沒有。他也有些害怕做夢,自那日無意間聽了陳、陸二位師兄的話,夢中便全是各種已見過的異象及眾師兄的議論、指點。這個晚上沒有夢,倒得好好睡了一夜。

  清晨醒來,窗外已有往來走動之聲,細聽之下,並無人議論。韓一鳴向外一望,只見昨日的似錦繁花又已消逝無蹤,靜心院內依舊是綠草如氈,滿目清涼。他本以為今日睜開眼來,也會看見異樣景象,哪知卻是一切如常。這些時日以來,只要睜開眼睛,見到的都是不可思議之狀,此時見到常景,竟有些失落。定了定神,依舊是一切如常,並無異樣。連院內的眾師兄,都如他初上靈山之時一般,各自忙碌,並不似前幾日那般在院中小聲談論。

  不論有無異象,韓一鳴每日清晨起來,最先做的事情便去澆灌碧玉竹。此時自也不例外,澆灌完畢,對著碧玉竹細看,只見竹節之間似乎有幾個小小葉芽拱了出來,喜不自勝,抬起頭來,見顧清泉也駕著寶劍拿著茶盅前來澆灌,正想叫他,忽然眼前一花,只覺腳下山搖地動。

  韓一鳴只覺頭暈目眩,伸手卻不知扶向哪裡,禁不住緊閉雙眼,蹲下身來。片刻之後,眩暈感消散,這才慢慢睜開眼來。卻見眾位前來澆灌的師兄,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浮在半空,面面相覷,連顧清泉也呆在空中。韓一鳴見眾師兄呆了一陣,都抬眼望向上方,便也向上望去。

  頭頂之上,一片碧綠的枝葉,枝葉盡頭,卻有幾間屋子,白牆黑瓦十分眼熟。卻是黑瓦對著自己頭頂,白牆在黑瓦的上方。韓一鳴先看得稀里糊塗,看了片刻,才覺有些眼熟,心道:「怎地如此像翠薇堂,像到了這個份上,與鏡中照出來一般無異。」向頭頂看了一陣,並不見巨大的鏡子。放眼望向四周,只見身邊空蕩蕩地,本來在身邊的碧玉竹林不知何處去了。忽然心中一動,向腳下望去。

  他的腳下卻是萬里晴空,藍得讓人心馳神迷,定神一看,還有幾座小山峰在腳底下的薄霧中若隱若現。韓一鳴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只覺眩暈不止。連忙閉目靜心,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自他背上脫鞘而出,「刷」的一聲,自腳下托著他浮了起來。

  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來,向下看去,天空在腳下,大地反倒懸在頭頂。此時不僅他,連浮在空中的眾位師兄都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互相望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有人驚道:「乾坤顛倒!乾坤顛倒!」聲音顫抖,顯然是無比訝異。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56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八、乾坤顛倒

  乾坤已然顛倒,眾人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只能呆呆浮在空中。這許多人浮在空中,竟是無比安靜。只有先前有師兄道出「乾坤顛倒」,之後便無人再說話。都各自呆立。韓一鳴此時並不慌亂,他自前日起便期待這異象早些到來,此時來了,雖出乎意料地驚人,卻不在他的意料之外。異象,本來就是要出乎意料。若是與還被人料中,怎能稱為異象?
  又過得過得一陣,只覺天地旋轉,眾人都是頭暈眼花,各自閉目。良久之後睜開來,乾坤顛倒的異象已消失了,天空還是在頭頂之上,碧藍如洗,幾座小山峰都飄浮在頭頂上,隱約可見。碧玉竹長在腳下,枝葉依舊如碧玉一般濃綠。碧玉竹的盡頭,翠薇堂的白牆黑瓦,依舊安然無恙。似乎適才天地倒懸的景像是眾人的夢境一般。

  韓一鳴心頭一寬,按大師伯所說,這已是最後一般異象了,眾人面上都是如癡似呆,間或有些恐懼。唯有他面上心頭都是一片輕鬆。

  雖說乾坤顛倒於靈山弟子並無大礙,但他們住的屋內不免桌翻椅倒,凌亂不堪。最為狼狽不堪的便是丁五,他正為眾人張羅早飯,忽然之間乾坤顛倒,他雖也如韓一鳴一般並未摔倒,但滿盆滿缽的飯菜都倒扣在了廚房的天花板上,他暈頭暈腦地呆了一陣,天地又轉了回來。天花板上的飯菜又掉得滿地皆是,眾人早飯沒了不說,屋裡飛得到處都是碗盤,收拾打掃也很是費事。

  好在丁五素來便是低頭做事,從不報怨,沒了早飯,只是對前來端飯菜的師兄弟好生賠不是,再提著掃把水桶將屋內打掃得乾乾淨淨。他整日忙碌,眾師兄弟哪裡會埋怨他,各自走開。

  韓一鳴再來到聿樂之上秦無方的小屋之中,只見他與往日一般,坐在竹榻之上,銅鏡與蓮花在他面前靜靜飄浮。秦無方對著銅鏡與蓮花沉思,他面上有迷惑卻也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韓一鳴不敢冒然進屋,站在門外靜候,秦無方沉思了一陣,抬起頭來,對他笑道;「一鳴,你來拉,你來看一看。」韓一鳴道:「是。」

  依言走入屋內,走上前去,在竹榻前站住。只見那朵小小蓮花已變成白色,花心開放,嫩黃的花蕊與蓮蓬一同露了出來。蓮花在銅鏡上飄浮,銅鏡變得光亮如新。這面銅鏡本來並不陳舊,但韓一鳴從來未曾見過鏡面如此光亮。他心地單純,絕不會偷偷在私下裡認為大師伯懶惰,因此這面鏡子看上去灰濛濛的。只是這時看見這面鏡子,鏡面明亮,才察覺從前鏡面並不乾淨。秦無方微微一笑,伸手到銅鏡下方,片刻之後,銅鏡越發明亮,漸漸地一道亮光自銅鏡之內透出來。鏡面上慢慢顯出銅鏡下方的菱花紋樣來,連銅鏡中心的柿蒂銅鈕形狀都清清楚楚浮了上來,似乎銅鏡變薄了,在上方也可以看到下方的花紋。

  這銅鏡他每日裡都見秦無方對著沉思,秦無方也總是會讓他細看。只有銅鏡之中透出亮光那回看見銅鏡明亮的鏡面之外,他竟不曾在銅鏡之上看見別的。既映不出自己的面貌,也映不出飄浮在上方的蓮花。便是湊得再近,銅鏡都是烏沉沉地,鏡面之上並不曾有銅綠包裹,卻總是烏沉沉的。他知這面銅鏡必是奇異之物,也不去向大師伯刨根問底。

  此時銅鏡不止將背面的花紋映了出來,連上方的蓮花都映得分毫不差。只是它映出來的並非是對著它的蓮花花蒂,而是蓮花的花瓣和花蕊。倒似有兩朵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蓮花,一朵飄浮在銅鏡之上,另一朵則深藏在銅鏡之中。

  秦無方笑道:「一鳴,你數一數花瓣,仔細數一數。」他每次都吩咐韓一鳴細數花瓣,韓一鳴向那朵蓮花細細看了一陣,連數了兩回,才道:「大師伯,十八瓣,今日又長出一瓣來。」抬起頭來,卻見秦無方面上浮出欣慰的笑容,神情卻是不勝噓吁,如釋重負。不由愣了一愣。秦無方點了點頭道:「我還怕我數錯了,我今日已數過好多回了。原來我並沒有看錯。」

  韓一鳴見他神情奇異,也知他數這許多回必有寓意在其中,只是他已知若是秦師伯要說與他聽,便會說出來,若是秦師伯不說,也必有緣故。只是笑道:「大師伯,長得真快。」秦無方卻低頭沉思,不再言語。過得一陣,方道:「一鳴,你去看看驍鰩罷。」韓一鳴站起身來,道:「是。」退出門來。

  他駕御著鳴淵寶劍,回到靜心院外,收了寶劍,順著的小路,向丁五的住處而去。走到兩條小路分岔之處,忽然只覺頭腦中一暈,似乎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嘯傳來。那絕對不是小乖的呼嘯,小乖也從未呼嘯過。韓一鳴只覺頭暈腦漲,收住腳步,閉目片刻,再睜開來,眼前卻一切如常。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聲呼嘯自靈山弟子不能踏足的那個方向傳來,抬頭向那邊望去,只見森森林木之外,便是長草隨風倒伏,再無異常。收回目光,又向丁五的廚房走去。

  遠遠便望見丁五肥胖的身影在菜園內走動,他又在對著他的寶貝異樣蔬菜忙碌。忽然間,他抬起頭來,向這邊望來。一望之後,丁五直起身來,向廚房內走去。及至韓一鳴走到菜園外面,丁五又自屋內趕出來,手中提著一個竹籃。他對韓一鳴道:「師弟,你把這個帶去罷。」說著將手中的竹籃遞了過來。

  韓一鳴不禁有些奇異,道:「丁師兄,小乖已不吃這些煙火食物了。」丁五滿是橫肉的臉上十分謙和,對他笑道:「師弟,我知道。可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它很餓了,你帶去罷。便是它不吃,你也帶去,煩勞你了。我這裡事多,今日想來是沒有機會去看它了。你幫我帶去。」韓一鳴不忍拂他之意,接過來提在手中,比往日的沉了許多。丁五又道:「師弟,你若是見了如莘,叫她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幾日竟不見了。唉,令我擔心得很。」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57
第四卷 十日(下)  六十九、餵食

  韓一鳴提著竹籃別了丁五,來到幻鏡湖邊,湖水正是淺淺的紫色,韓一鳴對著湖水望了一陣,不見小乖出來。將竹籃放在身邊,在湖邊坐下。忽然見離他三尺之處,一片葉子輕輕一動,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閃了一閃。韓一鳴猛然想起初次與如莘來到這裡見過的那匹小白馬,眼睛向身邊地上看了看,見身子左邊有幾朵粉色小花,伸手可及,便伸手摘了一朵下來,拿著花梗,慢慢向那邊遞過去。
  那片葉子一陣顫抖,韓一鳴不禁慢了下來,學著丁五道:「來呀,我不會抓你的。」這時另一叢葉子抖動了幾下,鑽出一對小人小馬來,深紫色澤,兩對芥子一般大小的黑眼睛向他望了望,便慢慢挨了近來。正是那日在丁五小屋之外見的小人小馬,不知何時,它們跑到這裡來了。

  它們挨了過來,有些猶豫,但還是走了近來,對著那朵花聞了聞,便開始啃咬。韓一鳴伸出另一隻手來,小人小馬都停住了啃咬,兩對小眼睛望著他的手。韓一鳴忍不住道:「我怎麼會抓你們呢,好幾天不見,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手指落在小馬頭上輕輕摸了摸,小馬一動不動任他摸了兩下頭頂,才又對著那朵花張嘴亂啃。韓一鳴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頭頂,它則任他撫摸,只管對著那朵花大嚼。轉眼那朵花便被它們啃得只剩花蕊,韓一鳴又摘了一朵遞在它們面前。

  一匹雪白的小馬自另一邊草叢之中探出頭來,也慢慢挨近來,它走兩步卻又停住腳,一雙小眼睛只盯著韓一鳴。似乎他稍有舉動,它便要撒腿狂奔。韓一鳴將眼光只對著那紫色的小人小馬,卻伸手去又摘了一朵花來,道:「你也來啦,也來嘗嘗吧。我肯定不會抓你的。」那匹小白馬走得極慢,卻還是終於挨了近來,用小嘴輕輕碰了碰那朵花。韓一鳴只作不知,只是看著紫色的小人小馬。小人小馬吃完兩朵花,已膽大了些,小馬用頭來觸韓一鳴的手。韓一鳴伸手摘花,再送到它們面前,道:「你們這樣吃,會不會吃壞肚子?」偷眼看那小白馬,只見它小心翼翼地用嘴扯著一瓣花瓣正向下拉。

  忽然耳邊響起小孩子「咯咯」的笑聲,抬起眼來,一個極大的魚頭正對著自己,小乖不知何時自湖中浮了出來,一隻大眼對著他,另一隻大眼卻對著他身邊的那個竹籃。韓一鳴不禁一愣,小乖早在初現天地異象之時已變作龍首龍身,但他現下面對的卻還是從前魚頭龍身的小乖,不由得他不訝異。

  愣了一陣,才見小乖那長著紫色斑點的舌頭上滴下口水來,問道:「小乖,你何時又變成這個樣子了?」小乖對他的問話不做回答,只是對著那個竹籃道:「快些快些,好香好香。」韓一鳴低頭一看,卻見手中只有兩朵啃得殘缺不全的花,小人小馬都早已沒了蹤影。將花梗拋下,拿起竹籃中的一個荷葉包打開來,還兜著荷葉便向空中拋去,小乖張口一吸,都吸入口中。過了片刻低下頭來,對著竹籃道:「還有。」

  韓一鳴向籃中一看,果然還有一包,又拿了起來,打開來向空中拋去。小乖盡皆吸入口中,在湖裡翻了兩個滾,道:「真好吃。」它前幾日龍首龍身,便如同長大了一般,說話都語氣穩重,大多是伏在清澈見底的湖中,閉目打盹。此時變成魚頭龍身,還是身體修長,背上的斑點依舊是紅黑二色,行為、語氣卻如同還是一個年幼的小孩一般。韓一鳴百思不得其解,問它:「小乖,你前些日子長大了,怎麼今天卻又……」小乖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昨天什麼都沒吃,似乎好些天了,我什麼都沒吃。」它說完這話,轉身向湖中游去,長長的身軀在湖水中忽隱忽現,一如從前的小乖。

  韓一鳴還想問它些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看著它在湖裡浮起沉下,悠然自得。忽然間手上一涼,低下頭來,卻見那紫色的小人小馬不知又自哪裡跑了出來,悄悄挨近他手邊,它們貼近他的手,便有一點涼意自手上沁了開來。兩對小小的黑眼睛望向那長長花莖上的花朵,想是要吃,花莖與它們高矮相差大些,也難怪它們啃咬不到,非得等人摘下來才能吃到。韓一鳴摘下兩朵花來,拿在一隻手中。小人小馬啃了一陣,那匹白色的小馬也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和它們一起啃咬花朵。

  韓一鳴上靈山這些日子了,始終都不曾輕鬆開懷。此時面對湖中起起伏伏的小乖,與那不及三寸的小人小馬,反倒覺得輕鬆自在,可以看到頭頂的藍天白雲,心中的煩悶不翼而飛。

  日近中午,他自湖邊回來,先去澆灌碧玉竹。這些時日以來,他都避開諸位師兄,將澆灌的時刻略向後延,不與他們碰面,卻總是與丁五相遇。原來丁五忙完了各人的飯菜方才有空來澆灌,卻也來得比眾人晚。韓一鳴並不懼怕丁五,丁五似乎絲毫不知眾位師兄對他的側目,也難怪,他住的本來也遠些,因而他的目光一如初次見面時那般憨直。韓一鳴雖不懼怕丁五,卻也沒有絲毫的不尊敬。他先澆灌完畢,站在一邊看著丁五澆完最後一盞,問道:「師兄,你如何得知小乖想吃煙火之物了?」丁五抬起手來,搔了搔頭皮,道:「我也不知如何和知。便是心中覺得它餓了,便煮了給它。」

  那日下午,韓一鳴在秦無方處,將小乖又變回魚首之事告之秦無方,秦無方只是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小乖,不,驍鰩似乎也不知道它自己為何又變成這樣的。」秦無方道:「這事不能以常理度之。」話音未落,韓一鳴已聽到似乎有一聲拖長的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只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不禁側耳細聽。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58
第四卷 十日(下)  七十、打算

  秦無方歎了口氣道:「一鳴,你聽見了麼?」韓一鳴道:「師伯,弟子只是聽到有聲音,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也不知從何而來。」秦無方點了點頭道:「難為你了,你許多師兄都還不能聽到一點半點。好了,你先回去罷,過一陣和你眾師兄一起到翠薇堂前去罷。」韓一鳴依言轉身要走,卻聽秦無方又道:「一鳴,你無論在我這裡見了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與別人說起議論。」韓一鳴轉回身來,心中不解,暗想道:「我並沒有見什麼呀?」但還是道:「是,謹遵師伯教導。」秦無方歎了口氣道:「來得好快,我還當他們要明日才到。」
  他自聿樂下來,在靜心院屋中呆了一陣,便見各師兄都自天而降。片刻之後,顧清泉也自空而降,走入屋中,先便問道:「韓師弟,你在秦師伯那裡罷?可知今日出了什麼事情,這般快便要眾位師兄弟都到翠薇堂前去聚合?」韓一鳴記著秦無方的囑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師伯只叫我下來等眾位師兄一同去翠薇堂前。」雖說深知顧清泉不會搬弄口舌,但還是依著秦無方的囑咐,隻字不露。顧清泉道:「那咱們快些去罷。」

  走出門來,只見大多數師兄都駕著寶劍,向翠薇堂飛去。顧清泉正要念動御劍訣,卻見韓一鳴低頭向院外走去。原來派中弟子學會了御劍訣後,大多都是用御劍訣代步。一來快捷些,二來多修習幾遍,也是提高的一大法門。而顧一鳴卻十分害怕在眾師兄面前召出鳴淵寶劍來,一來是不願張揚,鳴淵劍劍身寬闊太惹眼,二來因他御劍飛行學得如此快,也難以讓人不側目而對。欲要追上去,與他同走,他卻已快步走出靜心院去了。

  只是韓一鳴自己,卻不禁有些想不明白,從前讀書遠比如今用功,卻只是讀得馬馬虎虎。到了靈山之上,他也並不算用功的弟子,卻讓眾人側目。這真是讓人啼笑皆非。韓一鳴歎了口氣,獨自一人走出院來,順著木梯,來到翠薇堂前。

  翠薇堂前眾師兄都已依次站在台階之下,連丁五都已站在了其中。靈山派弟子大都體格清逸,面貌清秀。韓一鳴上山這日,只覺這一派之中人物俊秀,人人都飄逸出塵,歎為觀止。後來得知都是不約而同以最好的皮相面對眾人,這才明白為何人人都十分出色。而只有丁五,肥胖高大,面目粗豪,站在眾人之間十分觸目。只不過修道之人,別人的皮囊色相都已不在意中,因而對他並不在意。丁五自己更加不在意,悠然自得。此時眾人都不言語,只是靜候在翠薇堂外。

  秦無方自堂內走出來,白櫻跟在身後,壓低了聲音:「師兄,不得不防,這些人……」雖說她壓低了聲音,韓一鳴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秦無方輕聲道:「師妹。」白櫻立時不再言語。秦無方站在堂前,片刻之後,歎了口氣道:「師妹,你看著辦吧。」白櫻道:「是。」雙手手掌向上攤開,閉目片刻,輕輕抬起手來,雙手劃了一個圓,掌心向下,兩手食指拇指貼在一起。

  韓一鳴一見她這個動作,便悄悄回過頭去。眾人身後的地面輕輕湧動,碧玉竹向地裡沉下去。他上回見白櫻施展這個法術之時,背後衣衫被沒入地下的碧玉竹輕輕勾了一下。此時再見,立刻就想了起來。便在這時,耳中傳來在秦無方處聽到的拖長聲音。

  這聲音十分奇異,似是一個字拖得極長,又似是好幾個字連綿不斷一起說出來,聽在耳中,並不分明。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卻見諸位師兄都似乎聽而不聞,依舊靜靜立著,連眼珠都不轉動,又悄悄低下頭去。白櫻施完法術,便轉身走入堂內。盧月清的聲音道:「大師兄,諸位道友此時已在山下等候。」秦無方的聲音道:「是了,有請。」

  翠薇堂的木門「彭」地一聲關上了,又過得一陣,只聽秦無方的聲音道:「諸位道友遠道而來,恕在下怠慢了。」堂內響起幾個人的聲音,都各自道:「哪裡哪裡。」「好說好說。」許多聲音交雜,韓一鳴聽不分明,而其中確有聲音是自己從前聽過的,還過耳難忘。

  只聽一個聲音道:「秦道兄,這連日來異象連連,你可參透其中之意了?」聲音尖利,正是平波道人。秦無方道:「在下愚魯,不曾參透什麼,讓諸位見笑了。」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不會罷,秦道兄是靈山之長,又是心修多年。你若不能參透,我們這些人更不知道修的什麼道了。」他說話素來尖刻。韓一鳴聽到他的聲音,便汗毛直豎。

  秦無方卻似乎並不以他的譏誚為意,也不接這個茬。韓一鳴聽他的聲音道:「難得江道兄也來了,諸位道友齊聚靈山,想必是有了什麼打算。」江魚子的聲音道:「秦道兄,從前每凡魔星現世,都會天現異象。這回這許多異象同時顯現,自然不會是別無所指。因而我們眾人商議各派都派出弟子,四處尋訪魔星下落。」

  只聽秦無方「哦」了一聲,道:「又有魔星現世麼?上次誅殺魔星還不足一月,竟又有魔星出現?這可是自來也不曾聽說過的事情。魔星現世,總是相隔幾十年,近百年才有的事情。這短短的一月之內便出兩個魔星,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另一個聲音道:「秦道兄,凡事若是都依常理,全無意外,哪裡還會有魔?況且這回一連九個異象,只怕現世的已不是魔星,而是魔尊。魔尊一出,那可是天翻地覆。咱們修道之人,理所當然兼濟蒼生。此時若是失了先機,將來可不見得能有半分贏面。咱們這些人,在這世間也算是活得夠了,好歹也要為弟子及世人想一想,能為當為之事,便該出頭承擔。」卻是江魚子。韓一鳴也甚為厭惡他,他的聲音也是過耳不忘。江魚子一說話,屋內幾個聲音都附和道:「那是。」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0:59
第四卷 十日(下)  七十一、寂寞

  韓一鳴雖是有些厭惡他,但聽他說的於情於理都十分通順,顯然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不禁悄悄點了點頭。但想起秦無方幾日前曾對他說的「未動魔念,便不能視之為魔星」來,又不禁搖了搖頭。他這幾日都在秦無方處,也知大師伯早已不單憑一念界定魔道,但看來別的道友卻不還是一脈相承地認為,魔即是魔,道即是道。可是這個時節,大師伯的想法,似乎不容易讓別人認同。
  屋內秦無方默了片刻,才道:「修道自然是為的兼濟眾生,只是如若這異象顯現為的只是一個異樣精彩、出類拔萃之人面世,卻又如何?自來大聖大賢現世之時,也都有異象出現。從前佛祖釋迦牟尼佛祖面世之前,不是也有天地異象嗎?因而在下認為,異象不能統歸為魔星現世。」他一說完,屋內便是一陣寂靜。

  過得一陣,江魚子道:「秦道兄,請問這天地之間有幾位佛祖,又有幾位大賢大聖?」秦無方道:「江道兄,佛祖固然只有一位,大賢大聖也並不多見。但似乎也不能將所有的異象都歸在魔星身上。」江魚子道:「古來聖賢多寂寞,皆因後無來者而寂寞。聖賢不同於凡人,哪裡是說有便有的?便說幾百年來,出了連出了四位魔星,卻沒有一位聖賢面世。因而便是有了異象咱們也只能先想作是壞事。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如若真是魔星面世,咱們視而不見,便是將手下這些弟子及世人的性命都視為草芥了。」

  他停了一停,道:「這幾日異象連連,小小魔星哪裡有這樣的靈力?若是出了魔尊,可就真是應了今日早些時候的乾坤倒懸了。」他言之鑿鑿,屋內眾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秦無方歎了口氣道:「江道兄說的確是道理,但倘若真是有聖賢面世,咱們便這麼去了,還將聖賢也當做魔星誅殺,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最大的壞事了。是不是過些時日,看看再說?」江魚子道:「過些時日,再過些時日,魔星魔力強大,魔性大漲,便是天下蒼生的大禍了。何況若是聖賢臨世,都有祥瑞扶持,咱們真去找尋見到了,也早些得心安。難道,咱們還會誅殺聖賢不成?」他話音一落,屋內眾人議論又起,韓一鳴側耳傾聽,卻是聽不分明。

  屋內亂了片刻,黃松濤的聲音道:「秦道兄,說了這許久,你是不願讓門人隨咱們同去了?如此便罷了,咱們自去,你靈山派便在此清修罷。咱們再不相擾。」這個道人,也是韓一鳴過耳不忘的,看來今日來的人不少。正不知大師伯要如何應付,只聽秦無方的聲音道:「黃道友,你這說的是哪裡話?雖說靈山一派小之又小,不能與諸派相提並論,但絕不會苟安一隅。只不知諸位可知咱們該向哪方而去?」

  江魚子的聲音道:「秦道兄,咱們這裡的這些道友,都是要尋找魔尊下落的。這三百年來的幾次誅魔,你靈山派也都參與過。咱們現下便是不知這位魔星或是聖賢會在那方現身,才大舉出動的。先四方尋訪,待尋到之時,只怕都是魔性大顯了。咱們也希望是位聖賢,雖說或許是一場無謂的勞碌,但總強過那將來沒休沒止的道魔鬥法。」秦無方道:「是。」

  胡松濤道:「秦道兄,既然同道中人都是已定了要去,咱們便分開來走。還是照從前的方式,兩個門派組成一組,各自向一方尋訪如何?」江魚子道:「好,便是這樣。我梵山派還是與仙靈派的一起向東尋訪。」黃松濤道:「那我還是帶領弟子與古道兄一同向西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也好,咱們也不是初次一同向西了。路途也熟些。」又一個聲音道:「我北固山門下,這回還是與西塞山的諸位道兄一同向北。」平波道人的聲音道:「秦道兄,這回咱們兩派又是一同出門了。我派中還是那些不成材的弟子,到時候要多仰占道兄你了。」他特意將後半句話說得極重,韓一鳴聽了這半句惡狠狠的話,心中早已反感起來。

  秦無方的聲音一如平常,不溫不火,淡淡然道:「平波道兄,多承你看得起。只是我還是不能隨道兄前去,得以學習道兄高超的法術,甚是遺憾。」他說了這句話,頓了一頓,平波道人已冷冷地道:「哦,每次誅魔,道兄你皆不出馬,是何道理?」秦無方道:「慚愧慚愧,平波道兄法術高強,誅魔自是當仁不讓。我卻沒有這樣高強的法術,我素來於法術上就是資質平平,真是辱沒了師父的苦心教導。我派中,黃靜玄師弟與趙浩洋師弟都遠勝於我,與他們相比,我不過是早入門了些日子。這番下山,便讓兩位師弟同道兄同去如何?」

  只聽屋內黃靜玄與趙浩洋都道:「要請平波道兄多多關照了。」平波道人半晌不出聲,顯然有些不情願,過了一陣,才幹笑了兩聲:「哈哈,哈哈,這個,這個,叫我如何承受得起?」秦無方的聲音又道:「我這兩位師弟,法術、道行皆不在我之下,單是一人,也遠勝於我了。我不能前去,平波道兄便要多操些心了,我這兩位師弟一同隨平波道兄而去,還望道兄多多指點。」平波道人「哼」了一聲,道:「哪裡,哪裡。只不知貴派的誅魔弟子是否也不能同去?」

  秦無方問道:「各位道兄,你們門下的誅魔弟子這次會否也下山尋找魔星?」只聽屋內有幾個聲音道:「同去。」「那是自然要去的,誅魔弟子在這個時候更應當仁不讓,首當其衝。」秦無方道:「既然道兄們都說義不容辭,我門下的誅魔弟子雖還沒什麼本事,但也該隨同諸位道友前去見識見識,便讓他跟隨我的兩位師弟同去。到時候要請平波道兄多多指教了。」平波道人道:「那好,就這麼定了。咱們明日卯時見罷。」只聽屋內眾人都紛紛告辭,片刻之後,翠薇堂大門重新打開來。
CRUEL 發表於 2007-8-27 01:02
第四卷 十日(下)  七十二、無色無相

  又過一陣,只見白櫻出來,道:「你們都先下去罷。」眾弟子都道:「是。」各自走開。
  回到屋中,顧清泉笑道:「看這個樣子,我師父又會派人跟著去了。只不知道這番出去到底會讓哪些弟子跟著出去?」韓一鳴心知定有自己,但不知師兄是否能夠聽到師尊們在翠薇堂內的說話,聽師兄這話,似乎並沒有聽到那番話,他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又謹慎之極怕說多錯多,便不言語。況且在師兄面前,哪裡會說自己也跟隨下山。何況秦無方還囑咐過不能說與別人知道,因而便是對著這個從來都一片赤誠的師兄,也不透露。顧清泉本是隨口一說,並不存什麼心思,說畢便丟開了。

  忽然門外有人道:「一鳴。」韓一鳴與顧清泉都向外看去,只見盧月清站在門外,道:「一鳴,你隨我來。」韓一鳴來到屋外,盧月清道:「你去你秦師伯處罷,你這番要隨你二師伯下山去了。雖說咱們是師徒,可惜我沒能教你什麼。你去完師伯那裡,便到我山上來,我也有話對你說。」韓一鳴點了點頭,御使鳴淵寶劍,向秦無方居住的聿樂而去。

  一如往日,他來到聿樂便收了鳴淵寶劍,順著竹林小道,向竹林深處走去。遠遠便見秦無方白牆黑瓦的小屋敞著門,來到門前,秦無方已道:「一鳴,你進來。」韓一鳴依言走入屋內,只見屋內已站了幾人,頭一個便是靈山派的大弟子司馬凌逸。

  司馬凌逸身邊站著的兩位師兄韓一鳴都不曾見過,第三位卻是杜青峰。杜青峰身邊又站著兩位他不識得的師兄,最末站著的卻是一個女子。她也如白櫻一般一襲素衣,眉目極是俊秀,想來是白櫻身邊的女弟子。

  秦無方道:「你們隨程、趙二位師尊下山,一路上都要相互照應。凌逸,你身為靈山派的大師兄,要多多照顧你的師弟師妹才是。」司馬凌逸道:「師父請放心,弟子一定謹記師父的教誨。」秦無方歎了口氣道:「你們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切記咱們靈山派絕不許濫殺無辜。」站在他身邊的眾弟子都道:「是。」他停了一停又歎了口氣接著道:「咱們都是修道之人,知道修道是何等漫長的歲月。咱們好歹還生而為人,修道尚且如此艱難。那些有靈的飛禽走獸的修道之途更是艱難,須知它們與咱們一般無二,也是善多惡少,不分青紅皂白都歸為異類誅殺,實在不該是修道之人所為。」

  韓一鳴早知秦無方胸懷仁善,此時見他仁善到了這個地步,又見他雪白的鬚髮,忍不住心頭感慨,微有些噓唏。秦無方道:「凌逸,你來。」

  司馬凌逸走到秦無方竹榻前,秦無方道:「你帶著定心針去吧,若是程、趙二位師叔顧不上你的師弟師妹,就全靠你了。」說著攤開手掌,手心中握有一枚針,並不如韓一鳴見過的針一般纖細光滑,反倒有些粗糙。長約三寸,泛著淡淡的白光,此時雖過了中午,太陽微微西斜,天色卻還早。明亮的陽光下,也能見到那淡淡的白色光華在針上流動。司馬凌逸接過來,收在懷中,道:「多謝師父。」

  秦無方道:「好了,你們都先下去罷。一鳴,你留下來。」韓一鳴道:「是。」其餘幾人都告辭出去。待他們去了,秦無方道:「我再給你一樣東西。」伸手對著牆邊几上的蓮花和銅鏡招了招手,銅鏡和蓮花都飛到二人之間來。秦無方對著銅鏡看了一陣,道:「一鳴,你不要眨眼,對著蓮花。」韓一鳴先眨了幾下眼,方走上前來,兩眼對著蓮花細看。

  那朵蓮花還是飄飄蕩蕩,他記得秦無方的囑咐,不敢眨眼,盯了一陣。直至眼皮發酸,雙眼發漲,忍不住要眨,卻不敢眨。又過得片刻,眼皮酸痛,韓一鳴正想說話。忽然見那面銅鏡中的蓮花花心射出一道強光,穿過飄浮在上方蓮花的花心。忽然聽見秦無道:「好了。」韓一鳴才移開目光低下頭來,用力眨眼。

  他再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面上浮上微微的笑容來,伸出右手,在銅鏡下方虛托著。片刻之後,光線透過銅鏡,射在秦無方掌心上。銅鏡忽然旋轉起來,「嗒」的一聲輕響,銅鏡下方落下一件東西來。

  韓一鳴看得清楚,那也是一面銅鏡,比上方的銅鏡小了一圈。本來浮在空中的小小蓮花慢慢落了下來,落在銅鏡鏡面上。秦無方收回手來,將手中的銅鏡遞給韓一鳴。韓一鳴接過來愣愣望著,他見那大些的銅鏡還浮在空中,但鏡面之上映出蕩漾的水波來,好似一小潭悠悠碧水,蓮花貼著鏡面四處飄蕩,真如在水中一般。只是水中卻無蓮花的倒影。

  他看了片刻,收回眼來,看向手中拿著的這面銅鏡。銅鏡鏡面朝向自己,鏡中卻映不出人影,倒是蓮花的影子映在中央,連花瓣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秦無方道:「這對銅鏡叫無色無相鏡。你拿去的這面叫無相鏡,南去多有修煉異術的道友,修道的方式也是非比尋常,對你們不利之時,你們都不會覺察。你若是覺著不對,便用這面鏡子照上一照。切記要對著人照。照一照便可,拿過來對著鏡中細看,你便會看到事物的本相。」

  那面銅鏡拿在手中並不沉重,秦無方又道:「看的時候,鏡子不要對人,此物易於讓別人起貪念,你不要輕易示人。」韓一鳴對著銅鏡看了看,道:「師伯,我拿去交給大師兄,都由大師兄保管罷。」秦無方搖了搖頭道:「你自己收著罷,好孩子,你心地單純。但這面鏡子你大師兄並不能用,我已試過門中所有弟子,似乎只有你能用。」

  韓一鳴大吃一驚,秦無方道:「我也不交與你的兩位師伯,他們也不能用。但你看了之後,若是不能明白,便將鏡中形狀說與他們。」韓一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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