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聲色犬馬之風情大宋 作者:狐雲 (連載中)

huro 2008-5-29 21:4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4 112896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4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逍遙游


  偶爾在眾人面前表現一番「泰山崩於前而神不變」的灑脫,是一件很爽的事情,當門丁跌跌撞撞的跑來向李清稟報全莊都被官兵圍住了的時候,連一向從容自若的謝大娘都慌亂起來,李清也有些詫異,可他要是和幾個女人一樣惶恐,那就更讓人家六神無主了不是?

  這時候李清正帶著謝大娘、雲三娘和若英參觀未竣工的小樓呢,雖然未竣工,模樣已是大成,也是斗拱重簷翼翼,纖巧娟秀帶幾分江南風韻,只可惜此樓不是建於汴京城內,無由體味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了。

  聽的莊丁這麼一報,李清快步走到闌干邊,只往莊外掃了這麼一眼,便淺笑的北道:「你可問清楚了,來的便是圍莊的麼?」

  那莊丁小心的辯解道:「小的見他們一到莊門,便分兵兩路將莊前莊後都圍上,因此小的便急急過來稟報,並不曾未得詳細。」

  這人嚇人可是要嚇死人的,不見幾個丫鬟都是驚慌失措麼?連若英都是小臉慘白的,她可是經過一次抄家了,一聽莊子被官兵圍上,莫不又是來抄家拿人的?

  李清對莊丁笑道:「莫要驚慌,下次需問清緣由再來稟報,如此惶惑不安成何體統。」轉身對謝大娘、雲三娘笑道:「且與若英依舊遊玩罷,無事的,又不曾做得虧心事,所懼何來,待李清去問個明白。」

  說完,施施然帶著莊丁下樓去了,不知道雲三娘和謝大娘有沒有覺得他李清很有福禍不驚的六朝風骨,不過身後的莊丁對李清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瞧咱們莊主,家給兵丁圍住了,卻一點都不擔心,連走路都是慢悠悠的。

  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在樓上只掃了一眼,莊外的兵丁果然是多,怕是有一個指揮,可打的是騎捷軍的旗號,他李清算什麼角色?

  拿他李清,只需一皂吏而已,何須動用軍隊?再說了,要拿他也不應該派騎捷軍來。京中十萬禁軍,騎捷軍算老幾?而且很多人都知道騎捷軍和他李清可是有幾分親近的,要拿人不怕走漏風聲?

  當然,要不是與王欽若見過一面,心裡有了些底,估計李清這時候慌得也不比小丫頭們強得了多少。這怕是王相爺的奏章起來作用,叫人來下聖旨的吧,如今咱也要給皇帝當差了。

  很遺憾,沒有想像中的排場,更沒有宦官拿出張黃絹來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李清出來的時候可不是有意走這麼慢的。人家在思考呢,在接旨該用什麼禮節呢?咱不會啊,這跪還是不跪呢?照規矩該磕幾個頭才好。

  誰知道全是白想。哪有個屁儀式,連和帶隊的陳全都只點頭一笑,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呢,一個面沉似水、板著副死人臉的官兒就叫李清趕緊入內說話。

  這是做賊還是搞地下工作?要是想不招人注意你帶那麼多兵來幹嘛?連陳全都沒跟進來,一來到前廳那官兒都沒怎麼搭理李清,而是反客為主地四下張望一番,然後轉身便吩咐李清道:「自今日起,莊上諸人戒齋三日、沐浴,無關人等不可隨意遊走。」

  為什麼?

  那官兒冷冷一笑道:「你李三郎費勁心力,想必等得就是這一天。莫非仍詐做不知緣由麼?也太虛偽了些罷。」

  媽媽的老子知道又怎麼樣?但我可不是有意的,不是你們吵著要殺我的頭,我用得著去走門子麼?虛偽?你這副正人君子嘴臉才叫虛偽!你敢說自己沒喝過花酒沒叫過姑娘?

  李清也是冷冷回道:「緣由李清卻是不知,還請明言才是,這位大人帶這麼多兵丁圍莊,但有吩咐,李清乃一介草民,不敢不從的。」

  邊上隨行的另一名官員,此前笑瞇瞇的一直沒出聲。這一見二人一言不合就乍起紛爭,趕緊出聲圓場道:「二位不可起意氣之爭,都是奉皇差辦事,還是攜手同心的好。」

  李清也是故做驚異道:「二位大人既然是奉皇差辦事,可有旨意?就是開封府的官文,草民也不敢不從,所為何來還請細細分說,草民也好盡心辦差。」

  那位一臉正經的官員拂袖一甩,哼了一聲,卻是轉身離廳而去了。

  見那人走遠,李清怪聲笑道:「曲大人,如今可是高昇了罷!端得好威風,卻帶兵來圍我莊子,從前的一點情分,現下可是休提了。」

  這官兒可是老熟人,李清被冤成盜賊關在開封府裡,這曲大人就是審案之一,為李清脫獄幫了不少忙的,若英為李清擊鼓鳴冤也幸好碰上他,所以秦時樓為李清出獄壓驚時也請了他。

  哪怕平時打的交道不多,只要一同喝過花酒,這交情就會直線上升,所以李清沒和他太客氣,太客氣可就是顯得疏遠了,果然,曲大人也是這樣認為的,他雙手一攤,苦笑地對李清說道:「莫言高昇二字了,品秩倒是上去了,可偏偏調往禮部,日日價對著那班循禮而動的君子,可是苦煞我也。」

  禮部?李清也有些想笑了,這叫苦果然是情有可原的,這當擔著教化萬民責任,怕是秦樓楚館不能隨心所欲的逛了罷?

  誰知道曲大人笑道:「若是三郎相請,不相干的,只是禮部乃一清水衙門,進項少,比不得開封府,若靠自家俸祿,想進秦時樓那種地方可是難了。」

  這才像人話,甭管內容高尚不高尚,總之是真話,那些口不對心的,別管說的再冠冕堂皇,那也是屁話!這可不是李清一定要鑽牛角尖兒,自漢朝確立儒家文化的正統地位以來,天下學子莫不尊崇,孔曰求仁、孟曰取義,可幾千年的朝代更替裡,但凡遇到國破家亡的時候,捨生取義的聖人門徒又有幾個?那他們平時說的算什麼話?

  當然這牢騷李清可不會對曲大人去發,只是李清有些奇怪了,知道人家來的目的肯定就是讓李清為皇帝做個大風箏也過過癮罷了,可為什麼要帶兵來呢?怎麼一道公文都沒有?並且剛才那個官兒算怎麼回事。

  明顯的就是不合作態度麼,這樣能辦好事?

  曲大人卻抱拳連聲叫李清別去計較,那個官兒可是個御史,河東周家,世代書香門第,對李清弄這種奇淫機巧之物很是不屑的,他認定李清就是奸滑逢迎之輩。本來這事是禮部的職權範圍,可人家周御史主動請纓要來督辦此事。剛好聖上這幾年也給那些假冒的神仙弄得很是喪氣,連當朝老相寇准都在祥瑞上做假,生怕這李清也是個招搖撞騙之徒,要是最後這「逍遙游」飛不起來,皇帝老子的臉到時候往哪隔去?

  所以周御史這一請纓,皇帝就照准了,有這麼個不信神仙的聖人弟子把把關也是好的,既然心裡沒準,當然就不會明旨發下督辦此事,調軍隊過來封鎖的意思也是個遮掩。萬一不成功也省得眾口宣揚開去。

  李清笑道:「曲大人無須過慮了。李清已有準備,只是此事若成,怕是曲大人又要加官進爵了罷?到時候如何謝我?」

  這曲大人接了這差使自己也滿心忐忑不安呢。正要找個機會私下的摸摸底,雖然李清的滑翔傘能帶人飛上天在京城裡是傳開了,可畢竟沒親眼見過,這人言不可盡信,怕是誇大幾分也是有的,何況皇帝如今還病著,李清做的這「逍遙游」真能平安的把聖上帶上天?要是沒把握還是早點問清楚的好,一來可以找想借口推搪過去,二者他曲大人也要想法脫身,為這個事情受掛落丟了官可是不值。

  可聽李清這麼一說。不但早有準備,口氣還是滿滿的,要是真要成了,這可是現成的功勞,督辦得力是跑不掉的了,曲大人喜道:「我還正為李公子憂心此事呢,若事不成難免要降罪於你,卻原來公子早有準備,可是胸有成竹?」

  李清笑著點點頭。這曲大人果然厲害,為我李清憂心?擔心降罪給我?你有那麼好心麼,不過是擔心自己受牽連罷了。

  李清這麼一點頭,曲大人可來精神了,抱拳笑道:「如此便即刻動手罷,人手不夠盡可喚莊外的兵士幫忙的,那圍莊也只是意思而已,若有所需,李公子儘管吩咐,下官……本官無有不從的。」

  李清笑瞇瞇地拍拍曲大人肩膀,「現下李清腹中飢餓,欲置酒席聽聽曲兒,不知道曲大人可否不辭辛勞,陪陪在下如何?」

  這世上本沒有那麼多事的,大家各司其職就好,可只要有了某些人,這事就特別多了起來,但往往這些人還不自量的,添了一大堆麻煩還自認勞苦功高,若實在沒什麼功勞可言,便說什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簡直是屁話,霸做官位拿著俸祿卻什麼事也做不成也有理了?佔著茅坑不拉屎也是一種罪過,莫非你放幾個屁後還腆著臉說自己其實蹲的也很辛苦?

  御史周大人看不慣李清也是很有原因的,因為李清日日與曲大人欽酒做樂,連指揮使陳全也叫上,完全沒有個勤勞王事的樣子!而且還不叫他一起,這簡直豬都不能忍!於是他就要找碴。

  這世界做好一件事情不容易,可在邊上找碴卻不難,就像後世牛皮哄哄的比爾蓋帽一年拿出幾十億美金來開發軟件,可黑客攻擊它卻花不了幾個錢,甚至連水平都不用太高。當然,聖人門下弟子怎麼都要高尚些的,人家找碴都要冠冕堂皇的多,絕對不怕警察抓。

  有了之前的樣板,其實再做一個也不難,無非是個皇帝做個大一點、好一點的罷了,李清改了點圖紙,巧匠們心裡也有數,材料都盡好著用,一個大風箏而已,能有多麻煩?

  切,這才是李清沒見識呢,麻煩多著呢!

  首先周御史便提出要戒齋三日,這可是給聖上做東西,天子懂不!那可是君父!要是不表現的畏懼就叫目無君父,和造反同罪!李清忍了,反正他是不戒的,讓那幾個木匠戒吧,至於莊裡縫傘翼的小丫頭們戒戒也行,伙食太好了,年紀小小的便有橫向發展的趨勢還是不大好的,不符合李清的審美觀。正好趁機減減肥。

  沐浴這是好習慣,李清就雙手贊成,可居然要求製作現場要用清水洗三遍,李清就很有些惱火,這可是泥地,洗了後還能幹活不?要不你上皇宮裡給我弄點金磚來?

  更氣人的是周御史居然提出白蠟桿是低廉木料,不合天子威儀,要換成紫檀或者烏木。還舉出《周禮》做引證,李清很有些想打人,你這不搞破壞麼,紫檀死沉的不說,而且韌性還不夠,這要是被風吹斷了,皇上從上面掉下來你負責麼?怕是砍我李清的腦袋罷。

  至於在傘翼上面要繡多少條龍,絲線該用多少顏色這個倒算了,本來也想圖個好看的,反正若英邊上支了招。內膽還是用棉布。只不過外面再罩一層絲綢罷了,愛怎麼繡怎麼繡吧,可周御史得寸進尺的提出這傘上安放的座椅不合禮數。天子的龍座可是「須彌座」,雕多少條龍還是小事,可要按那尺寸長都有兩米多,還得是檀木,這重量怕不得有半噸?李清要有本事把這個也弄上天,周御史得想法弄台發動機來才行。

  讓李清更憋氣的是還吵不過人家,你說什麼氣動原理都沒用,人家會背好多《周禮》、《尚書》,動輒就是堯典如何,禹典這般。而且旁徵博引,連司馬遷的《史記》都搬了出來,反正都是聖人的話,反正聖人都是對的,一句頂萬句,句句是真理!說的李清直在一旁擼袖子,要不是陳全在邊上扯著又猛使眼色,沒準李清撲上去就掐死他。

  還是曲大人會揣摩人意,他把李清支開自作主張的設了酒宴請周御史喝了兩回。怎麼勸說李清就不清楚了,反正喝了兩次之後周御史態度便好了很多,再說李清莊上女孩子彈的曲子也確實好聽,更重要的是,周御史現在有些怕李清了,因為每次都是惡狠狠的盯著他,據說這個李三郎最初就是在宏毅寺揚名立萬的,絕對是個野蠻不通教化的,和契丹人有的一比,他周大人可犯不著一般見識的,有辱斯文!

  李清當然不屑與周御史同桌喝酒,他還找曲大人要酒錢,曲大人不接這個話碴,反說起楚雲館新收了幾個金陵小姑娘,聽說風情萬種的,只是禮部官兒油水不夠,不如李三郎哪天抽空帶他也去逛逛?反正知道你李公子可以吃白食的。這些話很成功的轉移了李清的注意力,弄得李清現在不想掐死周御史,而是想掐死曲大人了。

  還好,就是想給人添麻煩也需要有本事,周御史這樣的可不算攔路虎,只是個小虱子罷了,最多讓你不痛快,即便多方刁難,給皇帝做的「逍遙游」總算是做好了,其實那些巧手木匠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那張龍椅上了,要雕那麼多龍,這可叫李清歎為觀止。

  這個龍椅可是沒管周御史怎麼說了,要做那麼寬怎麼保持平衡?李清向木匠提了建議,是按照印像中的西方那種高高的寶座製作的,這樣重心也穩,椅子靠背通體雕著一條龍,而龍頭就在靠背的最上面。

  高高在上也體現出一種威儀,連周御史看了都沒再挑剔,龍椅安放在一個帶輪子的支架上,這可是給皇帝坐的,總不能像平常人那樣一扯就跑吧,皇帝在上面搖搖晃晃那可是失儀的。

  翼展十米多地三角形滑翔傘穩穩的立在院子裡,傘翼上描龍繡鳳,特別是塗了金漆的龍椅在陽光下爍爍生輝,這哪還是什麼極限運動的工具,分明便是件藝術品。

  好東西就是有震撼力的,這會別說曲大人在邊上看得發怔了,連周御史都是瞠目結舌,半晌沒敢言語,見李清也遲遲不做聲,猶豫半天,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說道:「李公子,還請叫人試上一試才好,畢竟是讓皇上乘坐,可疏忽大意不得。」

  不懷疑它能不能飛起來了?不說我是妖言惑眾了?李清斜睨了周御史一眼,沒搭理他,招手叫慕容一禎等人過來,讓他帶著那班延州兄弟去試上幾次,一開始馬要跑多快,最後怎麼收繩索,還需要人家去試過才知道,反正沒別的要求,越平穩越好。

  這個新做的可比以前強到哪去了,看著它一天天成形,慕容一禎和那班延州兄弟早在一邊心癢癢了,總算有得試一試了,李清把慕容一禎扯到一邊慎重的說道:「這可是你露臉的好機會,可千萬要小心才好。」

  慕容一禎也是肅容回道:「公子放心,一禎醒得的,定會小心從事,萬無一失。」

  安排完了,李清便掉頭自回房裡去了,周御史追上來緊張的問道:「李公子不親自試試?這如何能放心得下?」

  我試?我能有人家精通麼?不懂就別添亂,放心不下?笑話了,外行的你操個什麼心!李清笑笑,懶洋洋的說道:「若是放心不下,莫若周御史親自去試試如何?」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5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清明


  簡直是沒事找事。

  天子就應該飛得更高?什麼邏輯?是不是天子也該飯量最大?在床上最威猛?敢情儒家就是這樣屹立朝堂幾千年不倒的?慕容一禎也在一旁沒眼色的附和,就是飛得再高些也絕無問題。眼見著周御史又準備引經據典,氣得李清又想去掐曲大人的脖子,誰叫這傢伙在邊上只顧瞇瞇笑,一句話也不說的。

  試飛當然很成功,的確沒什麼好奇怪的,連李清都不認為自己做的是滑翔傘了,還真的只能算個大風箏,咱可是會做橡皮筋動力小飛機的,一個大風箏飛起來有什麼好得意的。

  可整個莊裡現在就他一個人不得意。

  其實也不能說周御史的所有建議都是百無一是的,比如他說的在傘頂上加的那幾桿旗,傘尾墜的那些飄帶,倒真讓這滑翔傘增添了不少威儀。本來就做的金碧輝煌的,再加上這些點綴,確實漂亮了不少。

  都是好大喜功啊。

  李清沒好氣的看著這些喜氣洋洋的人,有這麼好樂的麼?

  這就是李清不對了,人家還都是真心實意高興的,連周御史也不例外。試飛一天下來,只是稍微調整了龍椅的重心和牽引的繩索,其他一點問題沒有,而且這新的滑翔傘一上天,給人的震撼感就比以前那個強多了,別說是陳全帶的那些守衛在莊外的騎捷軍士兵了,個個看的目瞪口呆,連狗兒都只眼巴巴看著,沒提出要上去坐一坐。

  幸好有那麼些兵士封著莊,否則這院子怕不又是人山人海了,曲大人自見了這「逍遙游」第一次升空之後,就一直在樂,在李清面前稱下官都好幾回了,渾然沒看見周大人的白眼,稱下官算什麼。這可眼見著要陞官了。

  可高興就高興,亂提建議就不好了,飛得更高?咱那天子現在可是病怏怏著,心慕神仙?笑話,這世上葉公好龍的人多了,這現在已經是二十多米高了,不比開封府的城門樓子低,還飛得高些萬一把皇帝嚇得在上面尿褲子怎麼辦?

  瞧著周御史還滿臉的不服氣呢。李清手對周御史一指,毫不客氣的說道:「你隨我來。」

  自從試飛第一次成功後,周御史其實已經老實多了,至少在李清面前一點氣焰都沒有,雖然沒像曲大人那樣失態的稱下官,可也是規規矩矩的稱李清為公子了,見李清說完轉身就走,眾人面前一點體面都不給他留,猶豫了一下,還是匆忙地跟上去。

  這人和人打交道也是要講眼緣的。第一眼就瞧著不上路。要改變印像就難了,李清可以和延州來的農家子弟稱兄道弟,就是見了莊裡種田的。照樣可以互相開玩笑,只是像周御史這樣的,還偏就沒好臉色給。

  李清逕自爬上那未竣工的小樓,還有一面沒裝好欄杆呢,等周御史跟到身邊,李清道:「周御史,你走到邊上去,再過去點,過去點,往下看。」

  瞧周御史那熊樣。離樓邊還有半米就不敢湊過去了,這才十幾米高呢,李清在身後冷笑道:「如何?周御史,若覺得還不夠高,不如咱們爬上樓頂去?杜工部曾雲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今日與周御史一效前賢可好?」

  周御史瞅瞅還沒完全封住的屋頂,爽快的搖頭道:「不用了,夠高了。下官明白了。」

  瞧瞧,御史啊,才那麼十幾米高,就嚇得稱下官,估計把他提溜到三十米高,沒準要自稱「小的」了,不過就是個七品官,牛皮哄哄個啥?

  咱中國就這樣,越是小官越官氣十足。

  四月初四,晨,雲淡、風輕。

  李清一大早就醒了,心裡躁動不安,無關風月。

  如今莊裡靜悄悄的,可不是誰把他吵醒了,人家有心事了。

  慕容一禎他們前兩天便讓曲大人、周御史他們帶走了,還是李清自作主張多留了兩天的,他可沒忘還得給小太子做煙花的,雖然陳全這次可足足帶了五百人來封莊,可畢竟是自己兄弟靠得住些。

  原本應該做好了煙花便給石小公爺送去才是,由他轉給太子合適些,可李清現在心裡對他有那麼點意見,為了這個「逍遙游」朝中都有人說要砍他李清的頭了,你這個公爺能一點不知情?也不叫人來知會一聲的。還是王欽若派他兒子來才知道。

  石公爺可是一直對他李清不錯的,李清在這大宋也沒幾個朋友,人家是國公啊,能折節下交,李清當然也把他當朋友,可這次居然不通知他,叫他心裡好生失望。

  所以他讓慕容一禎和曲大人直接把煙花帶給太子,得,這人情我自己留著。

  當然,這心事可不僅僅是因為石小公爺這次不講交情,他心裡還有個念想呢。做這「逍遙游」也好,煙花也罷,可都是為這清明節準備的,連那交誼舞,謝大娘都讓一些小姑娘換了男裝,編排了好些動作,說是今年又有新鮮玩意了,敢情金明池夜宴的時候,秦時樓又可以出一把風頭了。

  金明池啊金明池,這就是李清心頭的念想啊,唐朝進士及第後,一般要去曲江邊游宴,那曲江自秦時便被闢為皇家禁苑,由秦漢而至隋唐的一千多年裡,一直做為皇家林苑,到唐時做為上林苑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盛及一時,是中國古代園林的集大成者,就是經過安史之亂被焚燬大半,於後世還留存有大雁塔等建築,相傳進士的曲江宴能使長安城內萬人空巷,可見盛名。

  如果說曲江宴是唐朝盛及一時的標誌,那麼金明池瓊林苑就是大宋繁花勝景的代表,特別是清明節天子駕臨,諸軍呈百戲以及水軍爭標,更是勝況空前,你叫李清怎麼不想去看看?這可是躋身歷史當中啊。

  其實想去看看,很簡單的,若英也委婉的說要李清帶她去瞧瞧熱鬧的,可李清偏賭氣不去。為迎接天子駕臨,金明池從三月一日起才封閉。平時可不禁止士庶遊玩,可那時候又啥看頭?李清心裡也明白,若英是為他著想呢,秦時樓作為外教坊司,年年都奉召入內獻藝,若英都去過兩次了。

  其實李清心裡還打著小九九呢,「逍遙游」可是我李清製作的,不說製作成本吧。咱就沒考慮過,可全是盡好的材料用,雖然陳全帶的騎捷軍是自立營帳埋灶做飯的,可幾位官兒在我這吃得也不少啊,特別是曲大人,胃口還真不錯。

  邀咱進去開開眼界不算高要求吧,退一步說,小太子要的「夜合歡」咱可是盡心盡力了,不說絞盡腦汁想的新花樣吧,就是數量也多的嚇人啊。上千顆啊。張管家可說了,拿到東京城裡可買不少錢呢。

  小太子衝著這煙花的情面上,也該想起我李清來啊。就當煙花的價錢買張門票行不?等啊等啊等啊等,等到太陽都偏西了,啥動靜都沒有,少了好些小丫頭,那是被謝大娘、雲三娘帶走了,慕容一禎那班兄弟們也不在了,平時不覺得,現在院子裡空落落的很是冷清。

  李清心裡可著實後悔了,當初咱就不應該拿什麼架子的,這「逍遙游」名義上可是我做的。為什麼不也在牽引人裡湊個數呢?怕是周御史也不好說什麼的,這樣不就可以混進金明池了?看樣子人還是要實在啊,好虛榮總是要吃虧的。

  悶悶不樂了一整天,要不是狗兒陪著玩泥巴,這時間還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若英讓李清去洗洗,李清還就不洗,小若風憋著笑在一邊站著,若英還真不好說什麼。只好叫丫頭們打來熱水,若英扯著李清的手放在水盆裡,一邊幫李清洗去泥垢,一邊溫聲說道:「相公可記得在延州不?從那死人堆裡把相公扒出來後,妾身就對自個說了,終這一世,只要能廝守在一起,即便粗茶淡飯也好,顛沛流離也罷,至於榮華富貴更不去說它,具是過眼雲煙,只要是和相公一起,便處處都是仙境了,就是茅舍也強過那金明池的,若英不要相公帶我去金明池了。」

  傻丫頭,李清聽了這話,心裡也一團溫馨的,想想在延州的日子,確實也不該為這些小事煩惱了,隨手摟過一邊低首不語的若風,說的對,金明池熱鬧又怎麼樣,咱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照樣是神仙日子。

  也確實是自己得隴望蜀,甭說隔著一千年的,就是跑到異鄉一年時間能混成現在這樣算蠻不錯的了,這還幸好碰上謝大娘和雲三娘,特別是謝大娘,救了自己一命不說,人家不給機會,自己就算真會做曲又怎麼樣?她不幫著宣傳,誰知道李清的名字?

  認識幾個官兒還真當自己是號人物了,李清想想自己也有些燒了,說起來大家對他也算客氣,酒宴之上都是稱兄道弟,可在汴京城裡,他李清幾時不是個陪客?連人家府裡他就沒被邀請過幾次的,細論起來還就只有王欽若在正廳裡讓他有過位置,連丁謂見他都是在後花園。

  怕是後世魯迅先生見了,絕對也給他一個「幫閒」的名號罷。

  第二日便是清明了,若英一大早便起了身,李清想糾纏下都來不及,賴了半天床爬起來,若英卻叫來安小哥,要他陪李清出去逛逛罷,裝病那麼多天,又被封莊了許久,別是悶出病來。

  得,還是聽話吧,一掃若風都是一身素裝的,知道若英是想祭奠下自己的親人了,那岳父岳母可沒見過,就是陪在邊上怕也是哭不出來,乾脆就讓若英、若風好好的哭一場,他李清就別的邊上礙事了。

  漫無目的的閒逛可有些悶,連安小哥跟在後面都無精打采的,人家城裡人出來踏春,可這郊外對咱這鄉下人的確沒有吸引力,兩個人便心有默契的直奔汴京城而去了。

  一進了城李清便對安小哥說了,別陪著我了,你在京中長大,想是狐朋狗友也一大群的,乾脆讓我自己亂逛吧,你愛上哪上哪去,等天晚了,便上秦時樓來找我就是。

  安小哥還想說什麼呢,見李清興致也不高地,便答應一聲。自行尋朋訪友去了。

  按說李清打小就人來瘋,哪人多往哪鑽,今天汴京城裡可不一樣,不用鑽,哪都人多,可心情不好的,看什麼都沒意思,街面上人潮湧湧。許多平日價不大拋頭露面的大閨女小媳婦都出來了,又兼氣候乍暖,衣襟飄香的。這要是平時李清可愛去廝混的了,現在也提不起興致來。

  豐樂樓前的露台邊看了半天的雜耍,又在相國寺瞧和尚們做法事,玄妙觀的道姑沒一個長得好看的,無趣,倒不知妙真、妙玄他們是在哪個道觀坐而論道的,妙真那小模樣做個道姑很有些可惜了,如此青燈與青春相伴是一種罪過。這帳要算到元始天尊身上的。

  人太多。牽著馬實在是不方便,反正看著也是沒什麼意思,李清乾脆跑秦時樓去了。

  天色還尚早的。秦時樓裡倒是安靜的很,未到門前,早有執事的迎上來,這裡誰不認識李三郎的?自有人將馬牽去打理,李清對秦時樓來講可不是什麼恩客,所以執事的一徑將李清引到謝大娘的房裡坐著了。

  謝大娘不在這可是李清意料當中了,應該與雲三娘一道帶著人去金明池了吧,一想到金明池這三個字李清就不高興的。執事吩咐人上了茶,然後一邊陪小心的問道:「敢問公子可有何吩咐小的去做的?」

  李清端茶喝了口,手揮揮。「原就是逛的乏了,過來休息下,無事的,你忙自己的去吧。」

  那執事的答應一聲,悄悄掩門走了,叫來個小丫頭在門外守著,還叮囑了沒事可別進去打攪,也別聲張,好生在門外侍侯著。要是公子有什麼吩咐可要盡心辦好了。

  他可不敢自作主張找什麼姑娘過來陪地,李清什麼人啊,和咱當家的這幾位的關係就說不清楚,要是私自讓姑娘過來,沒準謝大娘回來知道了,怕不要扒了他的皮去?

  這才叫著閨房,沒坐多久李清就竄到裡間去了,又香又整潔,比後世亂糟糟狗窩一樣的女生宿舍強哪去了,其實李清在謝大娘的房裡也睡過一覺,來的次數就更多了,可都沒能好好看看,今兒好,沒人,咱使勁抄抄。

  詩集沒意思,可有本琴譜卻是標著他李清的大名,翻開一瞧,完全看不懂,天書,許多都是有編號而無名稱,也是,李清可不敢說那曲名就是什麼獻給愛麗絲啊水邊的阿蒂麗娜,名兒怪些倒罷了,可怎麼編上哪認識的這許多妹妹呢?

  謝大娘別看平日裡花團錦簇,卻是個簡潔的人,閨房裡除了詩書琴譜外,擺設都不太多,牆上掛些字畫,色調也是素雅的很,至於李清感興趣的艷情小說之類的,那可是影子都沒有的,後世常借宋朝來說事,可那類小說興旺發達,卻是要再等幾百年。

  打開衣櫥的時候,李清的確是躡手躡腳,很有幾分做賊的衝動和興奮,看來人都喜歡偷窺的,正大光明的看可沒啥意思。

  花花綠綠的裙子李清可不感興趣,不過總算給李清找著肚兜了,湊上去聞聞,香的很,紅的黃的綠的好多件,繡的圖案也是精巧別緻,李清腦子裡還正YY的緊呢,忽見那櫥角下,壓著的不正是自己的那條紅內褲麼?

  原來藏在這裡,一瞧見自己的短褲,沒來由李清自己覺得害臊起來,似乎才感到自己的舉止不大體面的,趕緊將肚兜細心疊好,放回原處。

  李清可不是個迂腐的人,謝大娘也好、雲三娘也罷,人家對自己的情意可不會一點不明白,現在也是宋朝,沒什麼一夫一妻那一套,雖說她們都身在樂籍,可李清打心底裡從來都沒有過一絲一毫的輕賤之意,相反,他尊重的很。

  也就是因為這尊重,倒讓李清扭捏了許多。

  他可是瞧見過謝大娘為柳七牽腸掛肚的樣子,一提起那名字便摔杯子,所謂愛之愈深,恨之彌切,不是情根深種怕也不會有那般舉動。

  要是柳七笑起來沒那麼迷人就好了,也是李清自己以前便很喜歡柳永的詞,面對柳七時常有沒信心的感覺,在謝大娘的心裡,是我李三多一些,還是他柳七多一些呢?

  女人心,海底針,要想弄明白還真是傷腦筋的問題,傷腦筋就頭疼,乾脆懶得想了,爬到謝大娘的床上睡覺李清倒不扭捏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香,沒別的話說,至於究竟有幾分是謝大娘的體香還真無處考究,反正李清聞了半天也沒分辨出來,再說,也真是有些困了。

  香甜一覺。

  等李清睜眼時,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了,似乎房內的香氣更加濃郁,依稀帶著檀木的甜味。帳外桌旁,一燈如豆,卻有個人影坐在燈旁的,李清撐起身子,輕聲問道:「是誰?誰在外面?」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5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夢了無痕


  簾櫳一展,暗香襲來。

  那人影近前來,粉面綠鬢、皓腕朱唇,卻不正是謝大娘?

  李清趕緊坐起,很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睡在謝大娘床上,那可是自己喝醉了人事不醒的,這次趁人家不在爬到人家床上睡,這可是姑娘家的繡房,怎能讓個男人隨便爬上去。

  謝大娘伸手一按李清肩膀,輕聲問道:「三郎可睡得安穩?不妨事的,要是乏了,再睡會就是。」

  李清擁著被子問道:「現在是幾時了?怕是夜深了罷。」現在想爬起來也是不能,總不好當著謝大娘露兩條光腿啊。

  謝大娘輕笑道:「已是酉初了,三郎腹中可曾飢餓?要不我傳些酒食上來?」

  李清搖搖頭,飽吃不如餓睡,還真沒覺得餓,只是口乾的很,李清笑道:「只是口渴的很,且倒些茶水來好不?」

  謝大娘轉身走到桌旁,斟了杯茶遞到李清手上,女孩家就是秀氣,這茶杯作個工藝品看看倒是不錯,比李清德大拇指大不了多少,要拿來解渴可是不成,李清連喝了兩杯還嫌不夠,謝大娘倒第三次時,忍不住撲哧一笑,「這茶能這般飲法的?」

  這算什麼,想當年李清可是一口氣能喝完一罐可樂的,喝了三杯,嗓子倒不像之前那麼乾渴,這才聞到杯子上傳來一股幽香,李清心裡一蕩,莫不是謝大娘剛才自己用過的杯子唇齒留香?李清捧著杯子就在那yy開了。

  謝大娘一旁連問李清幾聲還要續水不,見李清一個勁地發怔呢,以為李清是才睡醒不大清醒的,她可沒想到李清這齷齪傢伙想到什麼地方去了;謝大娘走到門外,招手叫來個小丫鬟,吩咐她打盆熱水來。

  聽見門外的低語聲,李清才略醒過神來,還好,屋內燈光幽暗的。想必謝大娘也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見謝大娘說完進了房來,趕緊沒話找話的問道:「謝……娘,你不是應在金明池麼?如何回到秦時樓來了?」

  謝大娘眼睛斜翻了李清一眼,嗔道:「三郎愛叫大娘儘管叫去,知你也是個沒心的,就不曾記得奴家的閨名麼?」

  叫閨名?這規矩李清可知道,咱這大宋女孩家閨名可不是隨便能叫地,除了家人和自己相公能叫外,要不就是犯事了上公堂採用的上;謝大娘的閨名李清還真記得的。只是單叫玉環兩個字沒得想起唐朝那個楊妹妹了,不過李清還真有些不願意聯想到那上面。管他什麼四大美人,胖妞李清克不待見。

  「玉環。」李清輕輕叫了一聲。

  謝大娘沒應聲,短促笑了聲道:「若是沒人在跟前,三郎便叫奴家玉兒罷,年幼時家母便常常這樣喚我的。」

  一聽見謝大娘提起她母親,李清才明白過來。難怪謝大娘的舉止有些落寞,今天可是清明。普通百姓焚香祭祖的日子,這秦樓楚館的姑娘提起身世,有幾個不是滿腹心酸的?

  即便與謝、雲二人相處甚久,李清也從來不曾問及這方面的。

  只是謝大娘今天不該在金明池麼?那裡人多也熱鬧,想來可以讓人拋開這些傷心事的。謝大娘倒是不甚為意的告訴李清,那金明池她已是去過好幾次了,熱鬧是熱鬧。可她們終究是陪人家開心地,況且現在秦時樓學藝有成的姑娘們也多,可用不著謝大娘出場了,過去也是個照看的意思罷了,今日她覺得精神上有些懨懨的,因此將所有事情都托付給了雲三娘,自己跑回房裡想靜上一靜,卻沒曾料到李清睡到她床上來了。

  「說來也怪,今兒在那金明池上,沒來由的便心神不定,也不知為的甚事,巴巴地跑回來,卻原來是三郎在此了。」說到這謝大娘低頭一笑。

  雖是在笑著,可這笑容帶著幽怨,看得李清心裡一疼,謝大娘才不到二十歲,現在似乎算是混得有頭有面,可當年來這秦時樓時,怕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要是在平常人家,還是個在父母面前撒嬌使氣地主;這姑娘又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好不容易憑著一身技藝力壓群芳,中間又得受多少苦,含著多少心酸。

  李清輕輕叫道:「玉兒,若是有甚委屈的,不妨說說,就是想親人,哭哭也是好的,我在邊上聽你說,陪著你可好?」

  謝大娘沖李清笑笑,搖搖頭,「不說,等哪日有了心情罷,今兒難得三郎將若英拋在一邊了陪我,何苦說那些掃興事。」

  這提起若英,李清一下跳了起來,和安小哥約好著呢,也不知道他在哪裡等,就是不回莊也該捎個信回去才是;這一跳出來,倒忘了自己只穿著短褲了,就是現扯被子遮掩也是來不及。

  謝大娘半側過身子笑道:「果然一提起你家娘子就著急的,今兒偏要留你一留,放寬心罷,已經打發安小哥回去了,若等三郎現在才想起來,又如何出地去這城門。」

  說話間外面有人輕輕叩門,原來是謝大娘之前吩咐的小丫頭把熱水打了滿滿一盆送來了,謝大娘自到門口去迎,然後又叫那小丫頭去廚房裡說一聲,整治些酒菜送上來。

  等謝大娘端水進房,李清也穿好衣服下床來,謝大娘又點燃兩隻蠟燭,然後招手讓李清坐到菱花鏡前,遞過錦帕讓李清洗把臉,自己在身後為李清紮起頭發來。

  「唉,不承想三郎的頭髮都這般長了,如今可不用簪假髮了,這稍不留神地,一年便這麼過去了。」謝大娘在李清身後歎道。

  可不,前幾天做滑翔傘,煙花忙得都忘了,從掉進運河到如今,還正好是一年光景了,這三百來天,對李清來說不諦於再世為人,不但來到一千年前,還結了婚,在宋朝安了家,認識這麼多人。種種際遇,猶如夢中。

  聽見謝大娘在歎氣,李清忙打趣道:「這一年玉兒倒是越發出落得漂亮了,人也顯得年輕些,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怕上再過上幾年,要趕著若英叫姐姐了。」

  謝大娘拿梳子在李清腦袋一敲,輕啐一口笑道:「哪裡跑來這油腔滑調的小和尚,怕是沒個山門敢收罷。」

  李清頭髮這時可是長長了的,可一說起小和尚來。那過去的一幕幕又恍在眼前,記得自己當初一聽見『跳槽』二字。便以為謝大娘也是後世來人,還想去握人家的手,滿嘴的胡言亂語,幸好人家不去追究,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李清安安靜靜的坐著,謝大娘慢慢的梳著。二人都是想起這一年發生的樁樁事情,一時都沒出聲。

  酒菜上得很快。沒多久幾個小丫頭提著食盒便進來了,李清和謝大娘還沉溺在追憶往事呢,都不願說話,小丫頭們將菜餚在說上布好,也是悄悄的都退了出去。

  頭髮早就梳好了。謝大娘在鏡中對李清一笑道:「往常都是應酬陪人家喝酒,今日倒要三郎陪我喝上一場。」

  李清笑道:「秦時樓的花魁謝大娘相約,京城中哪個敢不給面子,別說喝酒,就是毒藥也是在所不辭,實乃李清之榮幸,敢不從命的,就怕我酒量太淺,屆時又如泥牛一般,倒要相煩謝大娘照看一二了。」

  謝大娘抿嘴笑道:「李工資酒量兒淺,說嘴倒是厲害的緊,怪不得京城的姑娘們都盼與李三郎一會,今日一見,果是風流。」

  李清一拱手道:「過獎過獎,天生得俊秀了些,我也沒法子啊。」

  謝大娘撲哧一樂,將手中的錦帕摔在李清臉上了。

  李清想也不想,將錦帕從臉上抓起,轉手就塞自己懷裡了;然後沒事人一樣提壺給謝大娘斟了杯酒,笑道:「且為那油嘴的小和尚乾一杯。」

  見李清將自己的錦帕收在懷裡,謝大娘臉一紅,還待羞澀幾分呢,轉眼便叫李清這句話給逗笑了,笑吟吟地舉杯道:「還是為水雲莊飛昇的李神仙先敬一杯才是道理。」

  為喝酒找理由,那可簡單地很,為『跳槽』的李公子總得喝一杯吧;為搗鼓『夜合歡』的李三郎得喝個雙杯;當然,為了謝大娘的鳳眼絕對該喝四杯的,至於謝大娘精緻纖巧的小腳,那就不一樣了,得喝一壺。

  其實李清還有很多真心話沒說出來啊,比如細細地腰,比如修長的腿;可謝大娘已經羞得面如春花,兩隻眼水汪汪得直能淹死人,瞧著謝大娘一排細齒咬著下嘴唇地嬌媚樣,李清都忘了還該說些什麼了。

  這一酒喝多興致就高,妹妹也一樣,謝大娘哪還有秦時樓當家人的模樣,嬌嗔啐罵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了,說得高興竟扯著李清站起來要跳舞,這也沒音樂啊,謝大娘頭倚在李清肩上嬌聲道:「三郎唱,玉兒今天就想跳這舞。」

  其實兩人都有幾分酒意了,這哪是跳舞,不過是兩人依偎在一塊搖搖罷了,謝大娘在李清耳邊輕聲道:「也不知三郎整日價哪想的這般新奇玩藝,這舞步也簡單,可玉兒還真就喜歡,因為這舞步是為自己跳的,不像那別的,只是給人家看去。」

  李清業是輕聲笑道:「玉兒要喜歡,幾時高興我便幾時陪你跳,人家想看,那也是咱們玉兒舞跳得好看,人更好看。」

  謝大娘膩聲道:「原這三郎不單想得新奇,這嘴也甜的緊。」

  原就有些酒意,所以兩人靠得緊些,手摟著謝大娘地纖腰,聞著謝大娘身上陣陣襲來的體香,李清早有些把持不住,現在謝大娘膩聲如蜜的,如何不叫人心猿意馬?李清右手一摟,將懷中的佳人緊緊摟在懷裡,頭俯下對謝大娘輕聲問道:「說李清嘴甜,玉兒可要嘗嘗?」

  謝大娘驀然臉上佈滿紅霞,頭埋在李清胸口,整個身子軟軟的全依在李清身上,過得一會,謝大娘微一仰頭,長長的眼睫毛向上一翻,兩隻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清,懷中本就感受著謝大娘的軟綿。急促的氣息再噴到李清臉上,此時李清哪裡還忍得住,一低頭便叼住謝大娘的櫻唇,深情地吻了下去。

  長長的一吻,謝大娘都有些透不過氣來,輕輕嬌吟一聲,李清右手將謝大娘地腿彎一抄,向榻上走去。

  那燭光也不知何時滅的,連窗畔幾時透進來些天光,也是無人知曉了。

  第二日李清一睜眼,還正對上謝大娘忽閃忽閃的眼睛了。想是謝大娘早已醒來。卻是在審視李清,見李清眼睛一睜開,謝大娘羞得將手捂在李清眼睛上,嘴裡連聲叫道:「不給看!不給看。」

  蓮藕一般的手臂還沒細瞧呢,眼睛就給捂上了,李清倒一下清醒了。不給看?好,不看就不看。可你沒說不給摸,對吧!

  生命在於運動的,運動對身體有好處,特別是早上運動,絕對可以強身健體。何況又是睡了一覺,養精蓄銳的運動起來也到位許多啊。

  運動完了當然要休息一下的,而且這時候交流就更重要了。後世該死的八小時工作制不知道抹殺了多少人生樂趣,一天上個三、四小時的班就行了,當然,不上就更加好了;謝大娘這會不叫著不給看了,貼在李清身上用手指畫圈圈呢,偶爾和李清相視一笑,然後繼續畫圈圈。

  這圈圈一直畫個沒完,很有些癢癢,李清忽然明白後世裡為什麼把床上私密事兒說成圈圈叉叉了,敢情就是從這上面來的,謝大娘既然畫了圈圈,想必李清就該合拍地去畫叉叉才好,只是謝大娘怕癢的厲害,直叫李清饒了她。

  果然就該叫圈圈叉叉地,絕對沒錯,風情的很。

  李清手一停,謝大娘照舊畫起了圈圈,李清忽而想到古人的一首曲子來,忙抓住謝大娘的手,在她耳邊輕輕的說給她聽,「相思欲寄從何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我密密加圈兒,你須密密知儂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整圈兒是團圓,破圈兒是別離,還有那說不盡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

  這曲子是誰寫的,李清可記不得了,只是以前覺得寫的生動有趣,便將這詞記了下來,謝大娘可不知道這是李清拿人家的東西賣弄呢,她以為李清觸景生情現做地,自己嘴裡輕輕的念叨兩遍,「還有那說不盡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然後撲在李清身上,狠狠的給了個香吻,本來李清還想解釋下這是別人作的呢,怕年代不對別穿幫了,給謝大娘這一吻立刻封了嘴,得,咱認了,打死都不說。

  難怪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古人不餘欺也,書是好東西,下輩子一定要多讀書才行,李清得意還沒一會呢,謝大娘抓起李清地手臂就是一口咬上去,李清疼得倒吸口涼氣,謝大娘倒是鬆口歪著腦袋笑道:「還是這個圈兒好。」李清抬手看看,不錯,果然也是圈兒,就是不大圓。

  很多事情都不能想當然,比如,現在堅持要賴床的絕對不是李清,李清可不是不樂意,他心裡有鬼呢,怕雲三娘一會跑了進來,見到他們這個樣子,怕是大家要尷尬幾分了。

  聽李清問起雲三娘了,謝大娘哼了一聲,揪著李清的耳朵凶道:「下了這床,三郎愛想誰只管想去,玉兒管不著,只是這一刻便誰都不許想。」

  原來皇帝要在金明池待上三天,而整個遊園活動卻是從三月初一一直延續到四月初八,這三日雲三娘是一直不得閒地,就是皇上回宮之後,京中諸府這段時間擺宴也喜歡到金明池去,自來也少不得要招秦時樓的姑娘的。

  這不想其他人倒沒什麼,反正還有很多其他事情要想,在李清腦袋裡想得很簡單,之前和謝大娘曖曖昧昧倒還算了,可如今這層窗戶紙都挑來了,咱總得負責任不是,多情無妨,負情就不怎麼好了,反正咱現在在大宋,好年頭啊,可以娶好幾個老婆的。

  縱不能還把謝大娘留在秦時樓吧,這可是什麼地方什麼身份的,雖然李清自己並不曾有什麼輕賤人家的想法,可畢竟社會上的主流思想不這麼看啊,戶籍不戶籍的李清倒沒在乎,他只想著把謝大娘先娶回家去,其他的以後再說。

  誰知道他一提出這想法,謝大娘只是親了他一口,然後趴在他胸前並不言語,這可很傷李清的心了,莫非謝大娘嫌咱求婚儀式不夠隆重?比不上當初娶若英時的萬盞天燈來的風光排場?這可不是一碼事啊,咱這不生米做成熟飯了麼?

  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嫁我?

  李清盯著謝大娘的眼睛問道,說實話李清心中可有些酸楚的,難道在謝大娘的心裡,還是直惦記著柳七柳三變麼?難道這昨晚春宵一度人家只當一夜情?

  「玉兒,能告訴我緣由麼?若是你心中早有旁人,盡可明言,李清也不是那胡攪蠻纏之人。」李清有些負氣的說道。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四章 橫財


  帝皇有什麼好?

  隨心所欲?富有天下?還有可以盡情抒發自己予取予奪的滿足感?劉邦見了秦始皇的儀仗,不由豪氣勃發,慨然道:「大丈夫當如是。」可劉邦是什麼人啊,取秦始皇而代之的他建立的大漢帝國,不僅稱雄了四百年,還奠定了中華民族二千年生生不息的基礎。

  可一般人怎麼看皇帝,譬如李清吧,第一反應可就是皇帝好啊,他有那麼多老婆,說起來是後宮三千,還有那麼多宮女沒算呢?最爽的就是人家還能看上誰就是誰,咱大宋現在的皇后娘娘不也曾是人家老婆來著?

  不過興許人家劉妹妹未必有什麼不樂意的,她就是不一定喜歡趙家天子,但肯定喜歡榮華富貴的,畢竟比風吹雨打的玩撥浪鼓日子要好得多,況且宋真宗那會年紀也不大,鳳子龍孫風度翩翩的,比個小銀匠還是要有吸引力的多。

  只是不知道劉妹妹在皇上面前婉轉承歡時會不會想著自己的那個小銀匠,不過這是皇上的家事,輪不到李清操心,可要是謝大娘心裡沒他,這不介意可就難了。

  這可不是李清佔了便宜還想賣乖的,這人說白了,終究也是一種動物,慾望誰都有,這一說起佔有便想當然的認為是男人對女人施為了,其實無非是因為女人身體比男人柔弱些罷了,那一紙婚書又何曾不是宣告了女人對男人的佔有呢?

  面對著一個你打心底裡喜歡的女子,佔了身體當然是不夠的,你也想她心裡想著你,念著你。即使雲雨時也魚水交融些不是?要是你正埋頭苦幹時。人家腦袋想地是別人呢?這佔有可不是誰在上面就算數地。

  即使沒有玫瑰花,鑽戒也無從談起,可好歹李清開了這口,也應該算是一種求婚了。不能因為李清此刻一絲不掛就是草率,正相反,倒不如說是坦誠相見了,而求婚被拒,這的確不是一種好感覺。而且被你喜歡的人,所以李清這會很有些像霜打的茄子,看不到一點剛才衝鋒陷陣地豪氣了。

  這兩人還正是肌膚相親呢,謝大娘如何感覺不到李清情緒的變化,撒嬌的將臉貼在李清的胸口,輕聲道:「三郎,容我再想想可好?」

  李清恩了一聲。

  只聽謝大娘繼續說道:「初進秦時樓時,玉兒才十三歲。一夜之間父母離散,親人全無,沒了溺愛,沒了關寵,連最心愛的新衣也換了皂裙,便如晴天霹靂一般,霎時淒惶無依了,那時只想著覷個空兒便一死了之。」

  聽了這話。李清心也軟了,他一個大老爺們來到陌生地方還有些侷促呢,一個小女孩乍沒了家人,又是被人賣到這種地方,還真就是天塌了一樣。

  「初時是被媽媽逼著學歌舞,玉兒稍有不從。就是責罵毆打,日日以淚洗面,可後來不知怎地,玉兒便是喜歡上了歌舞,時常煩悶時便自己舞上一段,這憂也沒了,煩也去了,再不消媽媽催逼,玉兒早也跳,晚也跳,就是睡覺也是想著它。」謝大娘又道。

  果然是不瘋魔不成活的,李清的眼前彷彿見到了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在花叢間翩翩起舞,輕輕接口道:「於是便有了一舞動京華的謝大娘了,之後憑此便奪了狀元魁了?」

  「三郎說的輕巧,可不知人家磨破了多少雙鞋的,臉腳指甲也掉了許多。」謝大娘苦笑一聲,「三郎是個疏放人,這秦時樓可不是善地,哪個姑娘不想飛上枝頭的。」

  李清笑道:「咱玉兒人漂亮,舞也跳地好,又是精明能幹的,自然是你飛上枝頭了。」

  謝大娘得意的輕哼了一聲,:「如今這秦時樓可比當年要紅火的多了。」

  可再紅火這地方也不是久留之地啊,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再說這名聲也不好啊。

  謝大娘道:「這日子久了,非是玉兒愛這營生,只是對秦時樓倒是依戀的很,一離了它,便覺著神魂無依,倒不知道自己要做些甚事了。」

  做設麼事?這女人嫁了人當然是要生小孩了,相夫教子的,不是現在女人的生活方式麼,若是想跳舞,莫非還有人管你不成,你儘管自己跳去;可謝大娘還總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麼事情才好,否則悶得慌,這簡直氣人了,現在又不講什麼計劃生育的,咱生他十個八個,你還愁沒事情做?怕是忙都要忙死你。

  可謝大娘軟語說道:「三郎且容我些時日可好,若是倦了,再領我回家如何?」

  可這要等多久你才會倦呢?李清可不滿意這回答的;謝大娘笑道:「為這秦時樓,玉兒尚有許多籌劃未能實施的,先訂他一年之期可好?」

  李清惡狠狠的說道:「那好,不過這一年裡你可得老老實實,可不許和人勾三搭四,否則我可不依。」謝大娘笑了一聲,將頭鑽到了李清懷裡。

  終究還有些不踏實啊,李清猶豫了一會,還是出聲問道:「玉兒不答應我,不是因為別的男人罷?可不許再將別的男人放在心裡了,你可是我的人了。」

  謝大娘瞪了李清一眼,張嘴又是一口,不錯,比剛才地圓一些。

  好歹也是一種允諾了,因此李清回莊的路上很有些飄飄然,謝大娘說了,現在不嫁給李清可真不是心裡還牽掛著別的男人,李清還重申要她守住貞潔,可瞧那架勢又要挨上一口,於是欣欣然的落荒而逃了。

  哼,笑得迷人又怎麼樣?柳七啊柳七,謝大娘如今可是我李清的了,耶!

  男人果然都沒好德性。

  回到莊裡李清很有些心虛,雖說離開秦時樓的時候已經沐浴過了。可總覺得會露餡。女人在這方面可是心細如髮的,還是先上廳裡坐坐穩穩心神才好。

  可往往你越想躲什麼還就越來什麼,李清才一進正廳,卻見若英就在那坐著呢。而且安小哥和張管家也在旁邊陪著,要收住腳步已是不及,李清乾咳一聲,隨口問道:「莫非又是出什麼事了?你們在商議些什麼呢。」

  若英笑吟吟地迎上來,「正是在等相公呢。可是好事兒,怕是相公也要歡喜地。」

  好事?李清掃了一眼,瞧著張管家樂得都說不出話了,安小哥也是滿臉堆笑道:「正說要小的去尋公子呢,正巧公子便回來了。」

  李清想想,自己這兩天也沒幹什麼,要是有好事,那肯定是和「逍遙游」有關了。若英點頭笑道:「內侍省的公公才走呢,可惜相公回來晚了,不曾見著,相公可知皇恩如何浩蕩麼?」

  果然,這宋家天子求仙問道了幾十年,終於過了一把飛翔的神仙癮了,具體細節尚不清楚,只知道是百官萬民齊呼萬歲。於是龍顏大悅,據說立即便將陳全地這個指揮改名為龍翔軍,享受上四軍待遇,並特命衛護東宮,作為小太子的親軍使用了。

  才過完神仙癮,晚上又見到李清進獻的夜合歡。這千來支煙花可比上次玉真觀放的那麼幾支要有氣勢的多,一時間百官佞詞如潮。讓皇上相信在他的領導下,咱這大宋的盛世遠超漢唐,直追三皇五帝,於是這次可不像李清在延州大戰了,皇上沒忘了他,特賜綢緞百匹,金花十朵,御酒十壇,本來還要封李清個真人名號的,可是丁謂出班奏道,李清雖然也修神仙之道,可也是個讀聖賢書的,雖不曾考取功名,卻是詩名在外,封個真人怕不合適,還是依舊例封個承議郎的好。

  其實丁謂可是好心,他還在為李清算計呢,承議郎雖然是閒官,可好歹也是正經仕途,一封了什麼真人,這再想入仕途可是無望了,並且李清作為士子又在修道上露臉了一把,這也是替讀書人爭了口氣,省得京城裡的那些道士個個眼高於頂,動不動就以神仙自居。

  可偏偏晏殊出來打個橫炮,說什麼修道的人可是講究出世,清淨無為的,李清雖然才情高,可要是一封了官兒,便是入了俗世,這很是影響李清地修道過程,如此一來,咱大宋豈不是少了一神仙?

  皇帝一想,也對,於是封官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當然,這些內情可是塞了送御賜過來的宦官好些錢財才打聽到的,一說起晏殊的作為,張管家恨得咬牙切齒,雖然承議郎品秩不高,可畢竟也是個官家身份。

  做官講究的是花花轎子人抬人,這晏殊豬油蒙了心了,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什麼好做的?張管家地氣憤,李清倒不以為然,是官家身份又怎麼樣?這可是在京城邊上,官兒還少了?小小的承議郎見誰都低一等,要他做甚,咱本來就沒想在誰面前囂張的,也不想在誰面前低聲下氣,還是現在這樣的好。

  若英可是知道李清真不願意當勞什子官,只是綢緞百匹,金花十朵值得這高興不?他李清可不怎麼愛喝酒,再說現在庫房裡的綢緞還少?

  張管家對李清的漠然很不滿意,天子賞賜地東西哪能和市面上的綢緞比,意義大不一樣,莫非這李公子就不知道什麼叫皇恩麼?因此張管家建議把庫房裡地綢緞都騰出來,將皇上賞賜的這些放進去才好。

  行,只要你不怕麻煩,你愛搬你就搬去,反正我李清是絕對不會幫手的。

  若英在李清邊上輕聲道:「相公可知皇上賞了多少錢麼?」

  李清聽了心裡一陣奇怪,咱家娘子今兒怎麼變得這麼庸俗了,咱水雲莊倒騰了一次馬,現在的家底也不薄了啊;只見若英拿出一張字據遞給李清,李清這麼一看,自己也是目瞪口呆了。

  李清再不認識字也知道這是一張十萬貫的內府錢引,這年頭銀子作為貨幣還沒大量流通,十萬貫銅錢那可是不小的份量了,因此要李清自己憑票據上內藏庫領取這十萬貫現錢了。

  要說水雲莊的家底。連著田產都這麼算上來。沒有二十萬貫也差不了多少了,可真叫李清吃驚地,是賞賜這麼大手筆,居然為了個不值錢地滑翔傘而已。

  別說李清不太在意封賞。可做了事情也想得到別人的承認,在李清心裡最為得意的,就是他在延州天宇山何黨項人打了一仗,消滅了近千的敵人不說,還救了好幾百百姓。可那次卻什麼賞賜都沒有。

  而這滑翔傘算個什麼東西,玩具而已,只要哄得天子開心了,一出手便是十萬貫,在延州李清也瞭解到了,一個陣亡士兵地撫恤金才不過五十貫而已,雖然與其他任何朝代比,大宋已經是做的最好的了。

  一個滑翔傘在皇上的眼裡價值竟然可以抵二千條人命,果然是昏得可以了。

  其實李清也是太過計較了,如今的大宋還是正繁花勝錦,一貫錢可買七百來斤大米,而一個承議郎七品官,月俸也不過十二貫,那撫恤地五十貫錢,也不算得是個小數目。只是李清認為這賞賜有些不公平罷了。

  見李清似乎並不怎麼開心的,若英又道:「內侍省的公公說了,昨兒趁著皇上高興,太子便央著要上水雲莊來逛逛,皇上一口便答應了的,說是過幾天就派人來商議的。三郎,太子要上咱們莊來了。」

  來就來吧。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只是李清自己答應了要給小太子新鮮玩意的,可做出個滑翔傘倒讓他爸爸先玩了,只怕又要傷腦筋了,李清興致的確不怎麼高。

  張管家還不合時宜的要李清去看看御賜地絲綢呢,李清沒好氣的把他轟了出去,有什麼好看的,明兒都拿去賣了,現在累了,我要早休息了。

  的確是有些累了,和謝大娘折騰那麼多次,不知道算不算縱那啥過度的,李清忽而有些同情皇上了,要應付那麼多如饑似渴的妹妹,好像這工作也沒想得那麼有吸引力罷。

  看來真的是過度了,這不休息了一晚上還沒緩過來呢,第二天早上李清破天荒的沒怎麼糾纏若英,當然,心虛也是有地,雖然和謝大娘約了個一年期限,怕是要提前打打預防針才好,總要保持個安定和諧局面才好,只是這話又怎麼個開口呢。

  李清獨自躺在床上正琢磨呢,若英從外面匆匆跑進來,「三郎快些起身,有人上門來了。」

  這麼早誰這麼沒眼色呢?沒意思,前一陣子滑翔傘前途不明時,個個都不上門了,估計這會子知道皇上高興了,又跑來湊熱鬧,李清翻個身正想說不理睬呢,若英一把扯掉被子叫道:「三郎還趕緊些罷,是丁謂丁相爺來了。」

  丁謂?他不在金明池陪皇上遊玩的,他跑這來幹什麼?

  心裡有疑問可也不是現在能問明白的,李清趕緊起身來,要說水雲莊裡平時也來過些有身份的人,連個侯爺都是超品,更別說國公了,可那些都是閒職,除了王德顯,其他沒一個是有正經差使的,而現在王欽若告病不上朝,這丁謂就是咱大宋權利最大的官了,這可怠慢不得。

  李清跑到廳上還對侯在那裡等候地安小哥叫道打開中門呢,卻聽見門外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怪不得李三郎不願入仕途呢,原來圖地就是輕鬆自在,此時猶高臥在床,還真叫我等碌碌之人心羨不已。」

  原來丁謂丁相爺已經進門來了。

  李清慌忙迎上前拱手施禮道:「不知丁相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還要請丁相恕罪才好。」

  丁謂笑道:「遠迎倒是不必,只是於門前久候,三郎尚高臥未起,要不怪罪怕是輕易不得了。」

  李清陪笑道:「昨日於城內閒逛多時,因此今日起得晚些,叫丁相爺見笑了。」一邊忙請丁謂上坐。

  丁謂對李清嘴角一咧黠笑道:「春宵苦短,前人也道人生得意須盡歡的,相比昨日天子賞賜下來,一消前朝苦悶,今日起的遲些也在清理之中了。」

  李清苦笑道:「丁相爺玩笑了,昨日李清還真是在城內遊逛,臉宮中的人亦未見著,如此厚賞卻是心中有愧,不過是個玩意兒,當不得數的,還望丁相爺代為轉達才好。」

  丁謂瞇縫著眼睛看著李清道:「好個當不得數的玩意兒,如此說來老夫卻有些不服了,若是三郎做個當得數的玩意兒,卻是怎生的一個驚世駭俗才好?」

  天地良心的李清還真是謙虛而已,不過他也不想想,這什麼年代啊,人類要飛行在空中還要等上千年,這個滑翔傘已經夠讓世人側目,而他輕描淡寫的說是個玩意,也難怪人家要聽成自負了。

  不過這倒要為李清說兩句好話了,謙虛怎麼都是咱中國人的好習慣,自己生的兒子再得意也是個「犬子」,送的禮再重也是「薄禮」,功勞再大也是「略盡微勞」,當然的確是有些過分,所謂物極必反,因此到了後世,醜女也自誇賽過西施,武大郎也豪言貌勝潘安,就是些舞文弄墨的,動輒就超紅樓,壓三國,唉,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一聽人家丁相理解的意思不對,李清慌忙要解釋呢,丁謂手一擺,「笑談兒,無需在意的,只是有客前來,清茶也不奉上一杯,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暈死,這還真給忘了,安小哥自忖身份的早就退了下去,張管家也不見人影,怕是昨天連夜搬綢緞的閃了腰了,也不安排個人來侍候下,李清忙高聲叫人上茶。

  看來睡懶覺還真不是個好習慣,要改改才行,真改?想想有些捨不得,算了,還是別改吧。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丁謂的來意


  「如此說來,老夫與神仙卻是無緣了。」丁謂看著那架滑翔傘很有些失落,因為李清告訴現在操縱人手可都到金明池去侍候皇上去了,當然,李清也會弄的,不過只要丁相爺有這膽量上去,只是他李清不保證人身安全。

  於是丁相爺便鄭重的申明他可是讀聖賢書的,對求仙問道不是很感興趣,只是他可不像那些腐儒,昔年孔聖人尚問禮於老子,可見儒道兩家很有些相通之處,因此,對李清的追求他舉雙手贊成,畢竟李清與那些遊方道士不一樣,他可是讓皇上上了天的。

  一大早被這丁相爺吵起床,陪著了半天,這老爺子也不說明來意,一個勁的東扯西拽,問下院子小姑娘的技藝水平倒還算了,可居然問李清這莊上收成好不好,李清很有些鬱悶了,現在還是春天呢,要問收成還早了些吧。

  可丁相爺看完滑翔傘後提的要求,讓李清很有些哭笑不得,並且這要求不但是昨天眾位老成謀國的高層官員的一致意見,還得到了最高當局的認同,只是因為形成法案還需要些時間,所以只是暫時先向李清打個招呼罷。

  據說李清號稱以後做的「逍遙游」能讓人隨意在天空中翱翔,更有好事者稱能飛幾千里,七天七夜不落地的,因此廟堂之上高瞻遠矚的大人們一致認為,不能任由李清想怎麼飛就怎麼飛的,以後要不要成立一個空管局還是後話,畢竟這李清現在還是個半仙,而且最高當局也很樂見李清最後成為全仙,所以目前只是要求李清以汴京城牆為限,不得飛到京城上空來。

  禁飛令?要不是丁相爺何他關係不錯,一直挺照拂他。換個人來李清可能想要扯著嗓子罵娘了,一大早吵得我睡不了懶覺,就是不准我飛到汴京城裡去?我倒是想啊,也得做的到才行。

  這就是李清不對了,很沒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他現在在京城裡是個啥名聲?說的好聽點是個偎紅依翠的風流才子,說的不好聽就是個貪花好色的下流胚子而已,沒瞧著為了個青樓女子就與大學裡地學子大打出手。甚而為這女子放棄仕途。這聖人書都白讀了,不知道咱士人讀書都該做官報效國家麼?

  當然。咱各位大人府裡嬌妻美妾無數,總不能教這登徒子看了去,萬一那天心血來潮在自家後花園裡行那倫常之典的時候,一抬頭,這李三郎在天上看個不亦樂乎怎麼辦?要說李清是個非禮勿視的君子,怕是連宮裡的綵女也不信的,那次都林苑跑馬,就是太子在跟前,這李壞蛋還一個勁地偷看宮女來著。聽太子師傅劉翰林說麼,那叫一個色迷迷啊,眼睛珠子快掉地上了。

  所以這個奏議很快就得到全體大臣們的一致附議,而且皇上、皇后當場就拍了板,皇宮後院的。是更不能讓這個李三郎亂瞅了,只是因為這個規矩不但先王沒有定到,就是追溯道三皇五帝時也找不到經典可查,而且聖人也沒考慮道,要訂立這樣的條例倒可讓一班飽學之士有些犯難,咱們可是一直在聖人指導思想下進行一切行為地,所以要形成文字還需要那些翰林、大學士們好好去翻翻書,只好暫時讓丁謂過來先打個招呼了。

  可憐李清小家子出身地,完全不清楚咱大宋官兒後花園裡的香艷程度如何,因此一口便答應下來了,偷窺很有意思麼?能比後世裡地av片更生猛?要是偷錢,倒可以真考慮一下的,據說那些官兒都富得很。

  不給飛便不給飛,若丁相爺只為這件事來的,趕緊答應了,一會送客關門,咱還能回去睡個回籠覺的。

  可丁謂笑瞇瞇的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還饒有興致的問起李清,金明池夜宴上秦時樓進獻的交際舞可是出自李清手筆,而他又是怎麼想出來的呢?

  李清心裡有些苦笑,怎麼這丁謂地口氣活像後世的娛樂記者,總不好說是為了趁機近距離接觸妹妹,兼或瞅瞅人家裙下的小腳,便推說是秦時樓謝大娘想出來地,與他李清可沒有關係。

  丁謂大笑道:「三郎可莫要推諉,早些時日京城便已傳開,那逍遙游於朝堂上爭論不休時,三郎倒悠閒自在的在莊內與妻妾共舞,更兼秦時樓地謝大娘也同歡的,連殺頭之論亦置之度外,眾人俱道三郎氣魄,不讓陸機直追魏晉風範。」

  其實真是原因是想看看雲三娘的腳大不大而已,不過這理由說出來估計丁謂也不會信,李清乾脆嬉皮笑臉的說道:「無他,以解輾轉反側之苦耳。」

  丁謂眨眨眼笑道:「奈何一睹非要上秦時樓不可,不能日日觀之,亦是一大憾事。」

  一說到這個李清可來興趣了,「無妨的,楚雲館欲學此舞,待李清叫謝大娘傳授便是。」這丁謂果然是個風流鬼,居然還為楚雲館操心呢,莫非蟲娘是他相好?下次可要打聽清楚才行,見丁謂只是微笑不語呢,李清腦中一閃,日日觀之,莫非他能有空天天跑楚雲館?記得到過丁謂家的後花園的,見到的年輕女子可不少,丁相也是個精通詞曲的,肯定是想讓我教會他家歌妓了。

  能抱抱丁相爺家的妹妹,自是賞心樂事,不過就怕這老爺子會和李清翻臉,這個險還是不要冒的好,李清笑道:「莊裡亦有些女孩子會此技,只是現下被謝大娘帶到金明池了,待得回轉,便打發上丁相府中教授如何?」

  丁謂也不說好不好,反而歎息一聲道:「可惜老夫年齒已高,不能如三郎一般吟風弄月,亦是人生一憾。」

  這個李清可有些同情人家了,有心無力的確是值得悲哀一下,畢竟不是個個都能像張先一般八十歲還可以「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李清猶豫了一下,現在雖然程朱學還沒抬頭。但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孟子說的,不過好像丁謂也不至於假惺惺何我說什麼禮法罷。

  想到這李清一擺手,叫廳裡侍候的丫鬟們都出去,還讓安小哥請丁相的從人都道偏房喝酒去,不要讓人進來打攪。我與丁相爺有要事要談的。

  等到人都走了,門也關了,李清湊到丁謂跟前道:「實不相瞞,那舞本就是男女合跳才有意趣地。就是丁相這般年紀。跳跳也是有利身心、延年益壽,功效未必差過蹴鞠。」

  丁謂哦了一聲。也是探頭過來輕聲問道:「這舞還能延年益壽?只怕老夫筋骨不便了。」

  延年益壽那時當然了,運動運動怎麼對身體都有好處的,至於說筋骨,沒見後世裡街心公園早上跳舞的都是些大媽、大爺,丁謂都還能蹴鞠的,這跳跳交誼舞算什麼。

  可惜,玄妙道人現在不在莊裡,要事扯上些道家理論進去就更有說服力了,不過顯然丁謂完全不需要道家理論來說服。而且興趣也完全不在延年益壽上面,一聽李清說他的年紀絕對不是問題,而且學起來也很容易。不由出聲問道:「真地?」

  見丁謂還有些懷疑,李清可有些負氣了。媽媽的老子現在都是半仙了,還會騙你不成,二話不說,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廳中,招手叫丁謂也過來,兩人相向站著。

  丁相,你瞧著,男子邁左腳時,女子便邁右腳,依節拍交替而行,若我是女伴,不,比如我是女伴的話,這左手攬在腰際以上,右手輕握女伴左手,嗯,不過現在別摟好不,我只是說假如我是女伴的話。

  別看現在才清明時節,沒多久李清也是一身地汗了,丁謂有些氣喘,老臉有些微紅,當然不是因為摟了李清地腰,而是踩了李清很多腳,心裡頗有些愧疚。

  已經很好了,李清不停的鼓勵著丁謂,這方面李清可是個好老師,當年教妹妹地時候就出奇的耐心,雖然丁謂臉上的皮已打皺,腰絕對的不苗條,算了,當做善事吧。

  其實丁謂還有興趣的,特別是他聽李清說剛才學的只是簡單的三步、四步而已,還有倫巴、恰恰的,很有些再跳跳的慾望,不過李清有些吃不消了,你要是個漂亮妹妹,就是再笨些,咱教上一天也行地,大老爺子,算了,還是等莊裡的笑姑娘回來上門去教吧,丁謂倒笑瞇瞇的加了一句:「嗯,記得帶上那些曲譜。」

  得,誰叫李清自己要惹起人家地興趣呢,乾脆人情做足吧。

  吃飯喝酒的時候氣氛很是親切,特別是丁相爺不時地與李清交流一下會心的眼神,很有一起偷鄰居家葡萄吃的默契,交杯換盞時李清還在面授機宜,丁相,可別擔心您不能耍花哨動作的,這玩意不像蹴鞠,而是要引導女伴跳的好,男子反而要顯得端正穩重,丁相這身材氣度那可是天生就有幾分的了。

  丁謂喜滋滋的一直在擼自己的鬍子,忽然蹦出一句話來:「今年聖上許要開制科,不知三郎可有興趣應試?」

  這哪跟哪?李清正說的來勁呢,被打斷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致,心裡很不高興,應試?別說應景做什麼詩詞了,咱連論語都背不全呢,怎麼通過帖試?再說,准人代筆不?咱不會寫毛筆字啊。

  見李清搖頭丁謂絲毫沒在意,抿了口酒自顧自的說道:「也好,本朝仁厚,入仕也非應試一途,如今天子重道,三郎專心修煉,亦是進身之階,老夫今日此來,卻是有一場大富貴要送與三郎。

  大富貴?還能有什麼?丁謂提議的承議郎不是給駁回了麼,昨天再賞了十萬貫,莫非今天又賞十萬貫?

  李清也沒搭言,放下酒杯耐心聽丁謂說下去,」如今天子尚且年幼,依舊孩童心態,皇后娘娘亦慮及諸少師、少傅日日催逼進益,恐有失天性,又因都林苑年久失修,恐有猛獸傷及太子,故准太子所請,閒暇之時可來三郎莊內騎馬射獵以為強身。三郎可要謹慎待之了。」

  頭疼啊,咱那玩具還沒想好呢,來了玩什麼呢?難不成真的一起玩泥巴?等等,閒暇之時!這麼說是要經常來了?泥巴也只能玩一次啊。

  李清可看不到有什麼大富貴在哪裡,笑太子長的珠圓玉潤的。看著很是喜歡,如果象鄰家小孩那樣常常來玩,李清可是不介意,可麻煩的是太子可不是鄰家小孩。要是經常來怎麼辦?李清難不成一天到晚點頭哈腰跟在後面做保姆?出了岔子呢?

  仔細想想李清還是拱手對丁謂討饒道:「還請丁相幫我婉言拒了才好。太子乃國之儲君,若是李清有個看顧不周的。便是滿門抄斬亦不能贖罪之萬一,這天大的責任,李清如何能擔當地起來?」

  丁謂慢條斯理的說道:「若是旁人有此際遇,莫不欣然而喜,而散開卻欲推辭,亦不負老夫於娘娘面前進言了。」

  看來是丁謂你出的餿主意!開什麼玩笑,出來找地方遊玩,這京城貴親戚的莊子還差我李清的?而且我什麼身份也沒有,劉妹妹怎麼會同意太子跑到一平民家裡。而且還是常來,李清急地站起來施禮道:「非是不明丁相看顧之意,只是李清福小命薄。擔不得這場大富貴,丁相莫要將李清置於鼎钁上才好。」

  丁謂盯著李清看了會。然後笑道:「非是老夫要置三郎於鼎钁,乃是太子懇求娘娘,且指名要來三郎莊上,因此娘娘招老夫問對,若三郎是那醉心名利之人,老夫亦不會擔保於你,而娘娘亦不會首肯的了。」

  媽的,難道問我想不想去應試,原來是試探我來著,早知道我就答應了,考第一名沒指望,考最後一名還不行麼,只要露個想入仕途的樣子就好了。

  虧我剛才教你跳舞被踩了那麼多腳,居然還要試探我,你回去稟報娘娘說我醉心仕途不就好了?居然還擔保,李清臉色有些不太好。

  丁謂肅容道:「太子為何要指名來你莊上,其中緣由,老夫不知,但太子數度有恩於你,三郎你又何忍心拒之?且三郎在延州與黨項人大戰,朝中諸臣皆雲三郎貪功挑釁、妄起邊禍,理當嚴懲,上欲從之,全賴娘娘一眼庇之,莫非三郎欲負恩麼?」

  操,老子殺敵還有罪了?負個什麼恩!

  不過李清還是好奇地問道:「娘娘怎麼說得,丁相可為李清釋疑麼?」

  丁謂輕輕一笑,「國朝承平日久,俱以兵禍為戒,延州邊報傳來,朝廷震動,恐黨項人攜怨而來以至刀兵復起,因此群議將三郎押解至定難以息爭端,唯娘娘道『禦寇於國朝境內,何來挑釁二字,此乃亂命,吾不為也。』」

  虧李清昨天還抱怨賞賜不公的,他還自認為延州大戰是他做地最得意的事情呢,沒想到人家是想把他送道黨項人哪去賠罪!李清不至於認為娘娘不同意就是什麼恩,不過對這玩撥浪鼓出身的平民皇后還真有些好感了。

  其實很多時候,聖人之言也好,天理倫常也罷,在良心面前,總是顯得蒼白的,李清相信那些說要把他送到黨項人那去賠罪的人裡,肯定有人出發點是為了國家,是為了江山社稷,但肯定不是出於良心。

  丁謂道:「此也是娘娘的一番美意,三郎還是莫要推辭的好,既然能允太子過府,則必有妥善措施,三郎多慮了。」

  送走丁謂,李清一個人坐在廳裡發呆了,快樂生活的訣竅就是凡事都簡單才行,溫飽既然有保障了,現在又是太平盛世的,所以李清一直也是避官場遠遠地,有利慾便有紛爭;可如今要是與太子攪到一塊去,想簡單生活怕也是不行了。

  而且靜心一想,倒發現些不尋常的事情來了,丁謂走的時候,還叮囑李清別忘了他答應地事情,最好先將那些曲譜送過去,這倒是小事,李清本就沒把這些看得很重,沒聽說咱大宋有收版稅的規矩。

  可丁謂說了,早些時日京城便傳開李清在家裡跳舞了,這可有些不對頭,雖然謝大娘在莊裡排舞有一段時間地,可那時候騎捷軍正封莊呢,也沒人上門來拜訪的,外人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謝大娘?絕對不可能。

  謝大娘有可能在外宣揚這舞是李清所創,那是為他揚名呢,可怎麼會說李清與妻妾共舞?並且還說自己也在其中?不合邏輯,而雲三娘就更加不可能了,而當時邊上可沒外人啊。

  看來咱這莊上有人向外洩露消息,又是為什麼呢?要知道咱李清可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啊。

  想這些的確是讓人頭疼的,本來慕容一禎他們一走,李清還只覺得莊內冷清許多而已,這一碰上麻煩事了,才發覺自己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太子指名要來,估計是被自己那句莊裡有好玩意給招惹的,看來,以後還是要更小心才是,別一高興就忘了自己是誰!

  半仙?呵呵,咱可是負一千歲的妖怪。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庸人自擾


  「三郎,丁相爺前來,可是有甚不好之事,以至這般憂慮?」若英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李清身邊輕聲問道。

  李清坐在房裡已是發了半天呆了,聽到若英問他,握著若英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若是心中煩悶,不妨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若英蹲下身,雙手握著李清的手,仰著頭,眼神裡帶著幾分擔憂的看著李清。

  「若英放心,並沒有什麼不好之事。」李清抽出手,為若英理了理額前的劉海,若英一笑,順勢將臉貼在李清的手掌上;李清還就是因為靜不下心來,所以才跑到若英邊上坐著。

  小若鳳坐在窗前,提著毛筆正在臨帖,見小兩口甜蜜著呢,偷偷的掃了眼過來,還正對上李清的眼睛,他趕緊把頭轉過去,只是嘴角帶了些笑意。

  李清還就是坐在若英邊上覺得安心,儘管若英並不能為他分擔什麼,若英話不多,一般也極少問李清與外人交際的事情,否則這麼久以來,李清那些諸般不合常人的生活小細節,要是解釋起來,李清的頭要變大二倍了。

  她只是在李清渴的時候遞上了茶,冷的時候添上了衣,就是李清纏著她胡鬧,只要不太過分,也是儘管遷就,開心的時候一起笑,李清愁的時候將臉貼過去,一雙澄澈的眼睛總是笑笑的看著李清,因為這是她的相公、她的夫君、她的良人,萬事兒都有他的。

  不是什麼事情都一定要交流的,只要知道人家陪著你一起,為你擔憂就好了,望著這雙眼睛,李清渴不忍心將那些煩人的事情說給她聽,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李清笑道:「若鳳現在讀些什麼書呢。」

  「妾身也是教他認幾個字罷了,在延州受苦,學業耽擱了,可妾身不忍心拘得緊了。橫豎日子長著呢,三郎可覺著要為若鳳請個先生?」若英說道。

  請先生?免了,李清倒覺得若英現在這樣挺好,練練字就好。才是個十歲的孩子,而且在李清的腦子裡,他也沒當那些聖人之言是多大的學問。循天道明天理的做人,還不如憑著良心做人來地實在,李清笑著搖搖頭。

  「只是三郎抽空兒也和若鳳說說可好,他不願意學這些呢,可將來總也要個謀生處事之道啊。」若英搖著李清的手輕聲說道。

  看來做姐姐的還真是偏心些,你家相公不是也不務正業麼?怎麼不見你勸勸?李清一笑,招手叫若鳳過來,「若鳳。聽你姐姐言道你不願學聖人之言。卻是為何?」

  聽得姐姐告自己狀呢,若鳳到底是個小孩,站在李清面前有些扭捏,過了會,並沒回答李清的問話。而是問道:「張管家說你在延州殺了幾萬黨項人,可是真地?」

  靠,這死老頭。吹得還沒邊了,不管在延州還是在莊裡,李清可早就吩咐過安小哥何慕容一禎他們,在若鳳面前,盡量都不要提起延州或者關於黨項人的任何事情,就怕若鳳聽到又勾起傷心往事呢,倒忘了叮囑這老管家了。

  估計張管家也是聽他那個趕大車的親戚吹地,可你也別吹成幾萬人啊,李清和若英都笑了,若英趕緊說道:「休要信張管家胡言的,哪來那麼多。」回頭瞧著李清一笑,想起延州天宇山的那場大戰,想起李清騎在馬上馳騁的樣子,卻是癡了。

  若鳳一見他姐姐的樣子,兩隻眼睛也發亮的看著李清,李清可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不過偷偷摸摸的射上幾箭罷了,一把攬過若鳳,笑道:「你別聽張管家瞎吹,倒是你姐姐,不但親手殺了幾個黨項人,還在兵危之際,毅然不退挽救敗局,否則怕是我等早做異鄉之鬼了,更不可能吧你救出來了。」

  若英聽李清這麼讚她,更是羞紅了臉,嗔道:「還說張管家滿嘴胡言,三郎也跟上起哄了,哪有此事。」

  李清歪著頭笑道:「風雨樓上眾將向你敬酒,可是假的不成?」

  恩,不過,若鳳就這麼看著她,讓她一直臉紅這才好,好看。

  若鳳在李清懷裡說道:「哥,我不想學文,我想學武。」

  原來是想學武,該死地老管家,瞎吹個什麼,小孩子哪會不被這個吸引地,李清小時候的理想也是做個軍人呢,挎著把木頭槍整天亂跑,可在咱這大宋做個武將沒前途啊,而且日後何西夏人開仗,幾乎就沒贏過。

  當然道理可不能這麼和小孩子說,既然作為你哥,等等,若鳳叫我什麼?李清猛的盯著若鳳看,若英在一旁早已聽見了,兩眼已是發紅,若鳳卻是未曾醒悟,見李清盯著他,又說了聲:「哥,你教我武藝吧。」

  這可若鳳第一次叫他,李清摟緊了若鳳,要得到一個孩子的承認可不容易,他這一聲哥,也就是接受了你是他的親人,李清何若英交換了個欣慰地眼神,不過做人家哥哥,就得負責任才行了,就李清這三腳貓功夫,也去教人?

  只是學武李清也不介意的,一技在身,總有用得著的時候,李清笑道:「我是不成地,可別信張管家瞎吹,待過些時候,再為你尋個有本事的師傅才好,哥知道你恨黨項人,想上陣殺敵,可為將者得有文韜武略才行,還是聽你姐的話,先去練字是正經。」

  聽得李清答應他讓他學武呢,若鳳爽快的恩了一聲,跑到窗前繼續練他的毛筆字去了;若英依過來說道:「三郎怎地不幫我勸勸,反是應承了他?」

  李清笑笑,「不妨事的,想上殺場怕是機會不大,可有藝在身,日後揚威宏毅寺卻也是好的。」咱在宏毅寺打陳才子,不就是掛了搶妹妹的名頭麼,若鳳以後搶妹妹搶不過人家,那怎麼行,這可是大事。

  若英紅著臉掐了李清一把,瞧這小丫頭眼角帶著幾分媚態的。李清忍不住一把摟住若英的腰,若英趕緊掙脫開來,小聲的叱道:「若鳳在跟前呢,三郎可要收斂些。」

  對對。教壞小孩子不好的,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去。

  雲收雨住。

  若英趴在李清身上幽幽的問道:「為何三郎行事總與別人不同呢?」

  有什麼不同,誰說夫妻歡好就一定得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少了多少樂趣啊。李清笑道:「同於不同暫且不論,若英卻是覺得好是不好呢?」

  瞧著李清嘴邊地一縷壞笑,想起自己剛才的癲狂勁,若英恨恨的擂了李清的胸口一拳,然後羞得鑽到李清懷裡不肯露面了。

  這話可也是勸自己呢,知道我抱老婆跳舞又怎麼了?想那麼多幹什麼,愛說說去,我還就愛大白天幹那事。又不是和你家老婆偷情。

  什麼事情相通了就好。別去瞎猜誰誰誰向外面通風報信,誰誰誰有什麼不可告人地目的,省得看誰都不順眼,當然,身體上愉悅也是很大關係。後世好多專家都說了,魚水之歡有利於身心健康。

  所以李清很是精神抖擻,只是他一宣佈太子以後要常上咱們莊來了。結果第一個蹦起來的就是張管家,顯示著人家老頭地神經反應速度何彈跳能力絕對要好過李清,絲毫不顧李清冷冷的仇視他的眼神,大聲吼這要進行水雲莊的重建工程,幸好那幾座樓還沒修完,趕緊扒了起個再高的去。

  娘的,敢情才收了十萬貫燒的,誰說敗家的只是小輩,老爺們敗起來更快!李清不得不提高了聲調叫他坐好,再亂嚷嚷就趕出去何狗兒作伴了。

  李清地第一句問話就讓張管家安靜了,其實不但他,連安小哥和若英都是奇怪地看著李清,因為李清問道:「咱們莊現在有多大了。」

  張管家那個心潮澎湃啊,以前追著向莊主匯報工作,這懶公子不是打瞌睡就是打發他去找若英,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可是老人家的表現機會,嘔心瀝血費盡心力啊,還不包括在外瞎吹咱莊主是神仙在內。

  「水雲莊因為是從個京官手裡接過來的,因此良田本就不多,謝大娘購得又是賣了不少田,因此轉到公子名下時,只有良田五十畝,內外院相合佔地二十畝,現今卻有良田七百餘畝,外院已超過五十畝。」張管家高聲報道。

  七百畝?記得後世裡可是人均不到一畝的,哪來這麼多?咱不成大地主了?本來見李清吃驚的樣子張管家很是得意,一副勞苦功高地樣子,可聽李清說自己是大地主,張管家又有些焉了。

  「公子,若與其他莊子比,咱莊還是算小的,人丁稀少。」張管家低聲道。

  這李清可奇怪了,人丁少趕緊僱人啊,七百畝地沒有人種怎麼辦?留著長草?

  「按日前地田地數目,這人力已經是夠了的,無須僱人了。」安小哥一邊幫腔道。

  人都夠了,怎麼還會人丁稀少,這也是李清這甩手掌櫃做的太舒服了,連若英都在一邊捂嘴笑。張管家說的沒錯,百來人的莊子的確不算大的,連張管家出身之地的張家莊都有千多號人,而且人家莊主只是個鄉紳而已,遠遠沒有李清這麼大名頭。

  人不需要那麼多,那是因為一個男丁便分給三十畝地租種,因此那七百畝地也就只分了二十餘家,拖家帶口加上也不到百人。

  一個人種三十畝地,扯淡!當李清沒幹過農活麼!

  想當年因為他太頑皮,家裡實在管教不到了,李清老媽一狠心便把李清送到山溝溝裡去唸書,那地方可苦的很,連日光燈管都不常見,農忙時學校就放假,讓學生回家幫著幹活,李清閒得無事也湊趣去幫忙,大毒日頭曬著,李清折騰了一下午,割水稻也不到一分地,惹得同學老爸取笑他還比不上七歲的小孩,可李清已經覺得是累死了。

  一個人三十畝,忙的過來不?

  張管家笑道:「前些年怕還有閒暇的,祥符年間官府推行占城稻後就顯得有些侷促,只是家人也搭幫手兒,也是對付得下來。只是公子平素不問此等事,今日如何有興致了。」

  李清臉有些發紅,名義上這還是自己的家產呢,結果丁相爺問他如今這莊子有多大了。他支支啊啊的半天答不上來,惹得丁謂一陣好笑,因此才想摸摸底。省得下次還被人嘲笑,張管家不明白,以為李清是想在太子面前爭個臉呢,省得叫太子看輕了去,忙笑道:「公子,如今周邊這良田盡有所屬,就是高價買也無處尋去,附近只有些坡地山地。買來也是無益。惟今之計,只有在這莊子裡面下功夫了,還是多起樓台亭閣為好。」

  起那麼多樓幹什麼?太子也就是來玩玩,又不是住咱們家,要看亭台樓榭。再怎麼弄還能比得過皇宮去?聽丁謂的意思,太子還就是想過來偷偷閒而已,也是。整天子曰詩雲的,連李清都覺得悶,何況個孩子。

  還是要在有趣上下功夫才行,最好不怎麼花錢,比如狗兒玩泥巴就便宜的。

  要是有迪斯尼樂園就好了,那麼多玩地還怕笑太子不樂翻天?不過要是有的話,怕也輪不上咱帶他玩了,按照皇權之上的規矩,估計第一個就得起到皇宮裡去;唉,太子還太小,勾欄瓦肆都不大合適,否則咱陪著天天上秦樓楚館,就憑李三的名頭,還怕姑娘們不奉承麼?哼,還吃白食,前都不付,這樣三年二載下來,太子不和我李清好得穿一條褲衩才怪呢。

  別說皇宮裡妹妹也多,哪比得上咱秦樓楚館地姑娘們有風情,否則以後的宋徽宗也不會經常半夜鑽地道私會李師師了;只是這個計劃還得過幾年,等太子明白事理,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啥不一樣再說罷。

  沒有迪斯尼樂園,咱起反而行不?不過想想又放棄了,什麼動力設施都沒有,又有什麼可玩的,記得樂園裡招牌菜可都是過山車啊、雲霄飛車什麼地,這可不是李清覺得能在大宋弄得出來的。

  也不用去問其他人意見了,估計都幫不上忙,安小哥肯定還會說玩泥巴,張管家也許覺得對著人家吹牛有意思,若英麼,嘿嘿,應該是覺得閨房之樂罷,當然她肯定不會承認的,咱是她老公,代她承認好了。

  至於張管家提議的大建樓台,當然是否定了,咱有錢也不能亂花,還好這老張頭沒到後世去當官,否則肯定是個大搞形象工程的角色;安小哥告訴李清,已經收到口信,延州送過來的馬這兩日就會到莊上,原是沒什麼好操心的,馬棚用具都齊全的,只是少了慕容一禎何那幫兄弟們,這人手上就顯得很不足了。

  對了,也不知道慕容一禎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地,要不李清明日去找找陳全,再借他幾十個兵丁使使?安小哥問李清,「公子不是籌劃一直在延州買馬麼?這也是個划算地營生,莊上人手不足的,借兵丁使用也不是個長久之道,不如便找些人進莊,做個長久打算如何?」

  說的也是,這兵丁雖然不用花什麼錢,可說走就走了,一時急起來又上哪裡找人去?李清問道:「小哥可是有謀劃麼?京城之中尋這善餵馬的,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罷。」

  安小哥還有些侷促的,扭捏了一下,起身行禮道:「不瞞公子,自小地進莊之後,日用頗豐,京中些舊時兄弟稱羨不已,俱讓小的託言,要是有甚好營生也為他們尋上一個,也有好些粗通飼馬之道,因此小的斗膽請公子行個方便地。」

  原來是那些幫閒的,就是與若英婚禮的那一晚,李清心裡也覺得欠了些人情,既然莊裡缺人,請誰不是請呢,只是李清叮囑安小哥道:「莊上本就是秦時樓的產業,因此小丫頭們怕是要長久在此習藝,小哥可要穩妥些,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可不要招惹進來才好。」

  安小哥忙應承道:「公子放心,不知根底的小的一定不會招他們進莊,若是出什麼事情,小的原一力承擔。」

  回到房裡,若英問李清呢,「三郎今日竟是為何事煩憂,怎的聽了半日,若英還是不明,難不成就是太子要來麼?這可是喜事啊。」

  不錯,的確是喜事,可這世上往往喜和憂是一起來的,太子是什麼人?多少人朝思暮想的想巴結上呢,就是想要散心,那高公爺、石公爺的莊子不比李清的大得多?何況他們還算是皇親國戚,不比我李清要親近?

  若英倒是渾不在意的笑道:「怕還真是三郎多心,許是就因為三郎無根無基的更讓人放心些,既然娘娘都應允了太子,怕是早已籌劃好了的,否則也不會讓丁相先來通知三郎的,相公還請寬心才是。」

  是啊,沒想到若英這小丫頭想得比李清還明白的,丁謂是什麼人?通知李清一聲隨便派個宮裡的宦官就好,還怕李清不誠惶誠恐接待?怕是丁謂現在已經在娘娘面前回報今日的所見所聞了,人家可是掌實權的皇后,自然會有安排的,看來咱真是庸人自擾了。

  丁老頭會不會說我教他跳舞的事情呢?估計不會罷,要是把摟我腰的事情說出去,哼!老子可跟他沒完。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七章 窮人還要被打劫


  據說男人家的很多推理論證的,運籌帷幄以及未雨綢繆的,有時候都比不上女人的直覺,這可是女人的天賦異稟,經常能一針見血,撥開迷霧見太陽的,只可惜這樣的天賦只是偶爾起作用,所以最後女人們或真或假的,總要被個男人騙去。

  反正李清就認為若英昨天靠的就是女性的直覺了,否則咱思考了半天又發了好久的呆,還不如小丫頭一句話的有用,這可是很沒面子的事情。

  因為今天一大早,皇宮裡就派人來了,來的還不止一個,而是一大群,為首的是個白淨無須的中年人,見李清急匆匆迎了上來,撇下在他面前謙恭陪話的張管家,笑著對李清一禮,「後省都知雷允恭給李公子見禮了。」

  雖然李清不知道什麼是後省,都知更不明白是個啥官,不過來人一開口說話,李清是明白了,這是宮裡的宦官,見這人面容和善的很,只是卻不認識,心裡納悶他怎麼一眼就能認出我呢?李清忙還禮道:「雷都知客氣了,快請入內奉茶。」

  李清覺得自己也是表現得很客氣,禮數上也不缺什麼,可邊上張管家見李清施施然受了人家一禮,只是抱拳還了一禮,並且不開中門迎客,這就要請人家進去,急得臉都白了,心說要是就這麼著就算迎客,我在門口磨嘰個半天幹嘛呢,我不早請進去了。

  李清也瞧見張管家對他猛使眼色,卻是不明白為什麼,倒是這都知雷允恭輕輕一笑,「未曾先遣人下帖便冒昧上門,還請李公子勿怪,只是身奉皇后娘娘的口諭,不敢不盡心。還請公子頭前帶路。」

  李清掃了張管家一眼,口中連道:「請,請。」將諸人引入正廳安坐,跟在後面的張管家心裡一個勁的叫娘,我的李公子啊,說起來也算個文化人了,怎麼一點時務都不明白,莫非你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這可真冤枉李清了,他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是謝大娘從運河裡撈上來地,他哪知道人家雷允恭報名號是個什麼意思。

  自景德三年,這宮裡的宦官機構由黃門院和入內黃門班院改成內侍省何入內內侍省,這內侍省又叫前省,別稱南班。而入內內侍省叫後班,別稱北司;內侍省的也都稱宦官,不過可不都一定是後世裡所謂的「太監」,看看他們下轄的部門就知道。御藥房、內東門司、合同憑由司、管勾往來國信所、後苑造作所、軍頭引見司和翰林院。

  像李清前兩天收到的十萬貫的賞錢,便是合同憑由司簽發的,拿著這個憑由,也叫引子,就能到內庫房領出十萬貫現錢來管勾往來國信所,說白了,就是後世的外交部老臉翰林院都是由宦官掌握著地,當然和明清以後的翰林院一樣的部門。在宋朝叫學士院。(這可不是要和別的書裡打擂台,實際情況就是這樣。)

  而後省,也就是入內內侍省,顧名思義,就是能在皇宮裡隨便出入地。那當然就必須是下面沒有了的,所以,只有這後省的宦官才百分之一百的是太監,而真正吃香地,也正是他們,因為他們在皇帝跟前侍候著。

  雖然後省宦官最高官職是都都和,可這個位置常常是空缺。張管家當然有理由為李清捏一把汗,因為來的這個雷允恭都知。不僅是皇后娘娘的駕前紅人,還是宮裡最高級別的內侍,就是不奉皇命,這個人上門來,李清也應該大開中門迎接的。

  這也難怪張管家緊張,丁謂上門的時候他可沒見著,要是知道丁相爺進莊,他李清不但沒迎出門,還是人家丁相爺自己跑進來的,估計今天就不會這麼吃驚了,他的這個李公子還就是個不大有禮數地人。

  可雷都知絲毫沒介意李清有什麼失禮的,和顏悅色的與李清聊起了家常,李清一邊回答貴庚啊籍貫這些無聊問題,一邊心想,這個啥都知不是說奉皇后娘娘的口諭麼?怎麼盡說些不放鹽的話,他可不知道人家娘娘地口諭,就是讓雷都知過來看看而已。

  當然這個看看不是要看他李清長得帥不帥,臉上有沒有麻子,水雲莊綠化工程搞得好不好,不過也保不準劉皇后興致一來就問到的,咱中國話一直都這麼高深,輕飄飄的一句你過去看看,那就是全方面摸底了。

  雷允恭可是什麼人,哪會不明白娘娘的心意,這說話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行為準則來的,他可不像張管家認為地那麼愛計較,做為皇宮裡職位最高的內侍,奉承他的人也多,可也常被人羞辱的。

  特別是孔孟子弟了,這也難怪,聖人門徒麼,如何會將他們這些閹豎放在眼裡,討好他的當然會得到好處,可有時候一個平常士子當面讓他下不來台,甚至出言諷刺,他這個內省大都知還不能把人家怎麼樣,誰叫本朝太祖勒石盟誓不殺士大夫呢,既然這次是奉口諭而不是正式傳旨,別說開不開中門迎接,要是李清犯倔了不讓他進門,他怕是還要倒過去好言相求,否則,進不了門娘娘是要怪罪他的。

  這可不是沒有先例的,當今太男子初登寶座的時候,下旨晉封劉妹妹為貴妃,時任參知政事的李沆撕毀聖旨摔在宣旨的宦官臉上,說「此不可為」,結果天子也是無法,反倒責怪宣旨的宦官態度不好,拉下去一頓好打。

  咱這大宋朝還就是這麼可愛。

  經過五代十國血的洗禮,趙宋本就是一個以平民身份崛起的政權,再加上太祖杯酒釋兵權後,各種曾經在歷史上風光一時的政治勢力如宦官、武臣、士族、外戚、后妃、宗室都已經風光不再,除了部分功勳老臣還能享受些『蔭補』的待遇外,整個官員體系大多都是經過科舉應試而來,像漢唐那樣形成高門大族呼風喚雨,基本上已經是不可能了。

  你就是官再大。退休的時候子孫也只能『蔭補』一個閒官,要是子孫教育不得法,不能正經的應試中舉,很快便會沒落下去,同時這也是讓很多的寒門士子,可以通過自身努力而得高位,這就是所謂的「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小蘭派去專門跟著若鳳了,正廳裡才三個丫鬟侍候這。可內省宦官來得人多,七、八個呢,丫鬟們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李清很自然地過去搭幫手,不就是倒杯茶麼。甭管宦官不宦官的,請進來的就是客人,那些宦官也很客氣,都起身一李清禮讓。

  雷允恭坐在位上微笑不語。等李清也坐定了,方笑著對李清說道:「李公子想必也知道了,可太子尚且年幼,娘娘頗有些顧慮,因此叫我等前來看看,不知李公子可允我等四下瞧瞧?也好回宮稟明皇后。」

  瞧瞧便瞧瞧,有什麼不可以,方正都是些宦官。再說李清本就不覺得男女之防有必要弄得那麼緊,防賊似的;既然主人不介意了,雷允恭手一示意,那些個宦官們便四散到莊裡各處了。

  李清親自陪著雷都知,因為他提出要看看教跳舞彈琴的地方。莊裡大部分的小丫頭都讓謝大娘帶走了,只剩幾個新來的,見李清他們進來,慌忙施了禮便跑回自己房裡了,這樓裡空落落的,李清倒奇怪雷都知為什麼對這感興趣了。

  一個人沒有了,雷允恭反而輕鬆了許多。身子也不再挺得那麼直,這裡摸摸那裡看看的。很有幾分玩世不恭地味道了,隨口問道:「李三郎平時度曲相必都在此處了,果然是妙處難與人言,人家紅袖添香夜讀書,求得卻是功名,三郎是紅袖添香夜挑琴,得的是意趣,怪不得無心仕途。」

  一進了琴房,李公子變三郎,人家既然套近乎了,李清也不好說客套話以示疏遠,也是笑笑答道:「人生苦短,歡樂難尋,再說李清愚鈍的很,若入那官場也是難有好結果,不如且把疏狂圖一醉,也是逍遙自在的很。」

  李清這是客氣呢,誰知道雷都知倒點了點頭,很認同李清說自己愚鈍了,「三郎這性情還是不入官場的好,唉,只是且有幾人看得開、放得下,便如那飛蛾撲火一般,只落個煙消雲散風吹罷。」

  這話李清可不敢接了,咱們剛認識好不好,還不熟呢,要跟著發牢騷沒準匯報上去就是心懷怨憤了;見李清不做聲,雷允恭也是一笑,「難得今日有些閒暇,不去說那煩人事,來來來,三郎且看我這一曲彈得可有偏差。」

  那雷允恭從牆上取下一把吉他,順手扯過椅子,往上一坐,還翹起了二郎腿,李清在邊上看得呆呆的,敢情人家也是吉他愛好者呢。

  雷都知見李清發怔是因為自己的姿勢呢,確實,咱這大宋可真沒這樣坐椅子的,雷都知倒樂了,哈哈笑道:「三郎有所不知,內教坊有人向秦時樓習得這鳴玉琴之技,便是言道演奏這鳴玉琴時,都需如此坐著,雲是三郎所定,因此坊間戲言謂之『三郎腿』。」

  三郎腿?不對吧,李清奇怪地問道:「不是應該叫二郎腿麼?」

  這下換個人奇怪了,你不就是李三郎麼?莫非你有哥哥叫李二郎?雷都知楞了一會。猛的拍手笑道:「怪不得初初一見,我便有些疑惑似乎曾見過一般,那灌口二郎廟裡的塑像不正是如此坐著的?」

  其實彈吉他並非需要翹二郎腿的,只是李清自己習慣罷了,但是二郎腿的名稱卻真真切切因為宋朝的這個灌口二郎神塑像而來,古代吧這個姿勢叫做「禹步」,相傳大禹因為治水辛苦,導致一條腿偏癱,因此坐下來時常將那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面,而灌口二郎也是治水,所以便把他的塑像姿勢也弄成這樣,以示二郎之功與大禹相仿。

  如今居然傳成三郎腿,雖然有些繞口,這可是好事情,沒準後世那些喜歡尋章問句追典故地一細究,還能把我李清給扯出來。也是一種千古吧,這可極大的滿足了李清的虛榮心,頓時就對這雷都知親切了很多。

  彈的曲子沒什麼可說的,想必也是初學沒多久,不過李清還是好好地鼓勵了一番,並且答應來日便送些新曲譜給雷都知、有了鳴玉琴宗師的表揚,自然雷都知也是高興的,興致勃勃的說回去一定勤學苦練。不叫宗師失望了。

  等到從琴房出來,已經不是李清陪宮裡的欽使觀察水雲莊,而是變成師父帶徒弟參觀了,可別說中間的區別不怎麼大,看看張管家合不攏的口就知道大不大了。

  只是這參觀人很沒覺悟。客氣一下都不會,咱蓋那麼多樓,雖然沒完工,你總得來幾句好話吧。這個雷都知卻一直在搖頭,張口就是太簡陋了,「三郎過地甚是清貧了些。」讓邊上的張管家聽了很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早說了吧,這李公子就是不信,還不讓把樓扒了重起,這會子人家不滿意了,看你怎麼辦!

  清貧!你說簡陋李清也不好做聲。和皇宮裡的建築比,也許還真是簡陋了,可清貧似乎太過分了,咱可是有七百畝良田的大地主好不好!可雷都知一聽才七百畝,更是不屑一顧了。為什麼不多買些?這七百畝如何能撐得出莊裡的開銷。

  憋氣的很,李清還不能說自己買馬賺了多少錢地,賞了十萬貫又怎麼樣?你想買地人家肯賣才行,這周圍都沒地了,你叫我上哪買去!

  媽媽的看來哪個年代窮人都是被鄙視的,特別是一回到正廳裡,那些個四處看看的宦官也都回來了。雷都知一定性為清貧簡陋,於是個個都說水雲莊清貧簡陋了。把個李清在邊上快氣炸了,娘地,還想要曲譜?手紙就有,還是用過的!

  趁著倒水的功夫,張管家悄悄把李清扯到一邊,公子,怕是人家想要賞錢罷?李清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是說我富找我要錢還有些道理,你說我清貧,還找我要錢,這不成了強盜,比黨項人還要黨項人,李清脾氣一上來,氣呼呼的說不給。

  張管家卻是認定這些宦官就是伸手要錢了,見李清說不給,便偷偷的跑後面去找若英了,得了若英的首肯,張管家從庫房整整裝了一大車的絲綢,連現錢都拿了五千貫,若英娘子說了,反正得了這麼多賞錢也沒出花去,倒是結好宮裡的內侍要緊。

  廳上氣氛有些尷尬,李清已經不大做聲了,雷都知笑笑地也不在意,反是與那些宦官們討論莊裡有多少多少不足來,似乎不把李清給氣死了不甘休的。

  氣過頭了李清倒坦然了,說吧說吧,隨你怎麼說,你就是回到皇后那把我說成個叫花子都算了,不是說我窮麼,反正我是不會給錢給你們,正好,這下太子也不用來了,咱也省得麻煩,這心氣一平了,仔細聽聽,倒還真覺得人家說的有幾分道理了。

  莊裡男丁確實有些不足,如今莊子也大了那麼多,而內院有那麼多小姑娘,加上水雲莊又遠離京城,這一碰上大股盜賊怎麼辦?那些女孩子怎麼抵擋的住?失了錢財事小,出了人命可不是玩的。

  再者,院子裡還在起樓,木料堆放地到處都是,莊裡就沒個放火措施,這要一失了火該怎麼辦?而且李三郎如今名頭也大了,想必來訪的客人也不少,廚房就顯得太簡陋了些,這要是哪天客人多了些,上哪準備去?

  另外莊門口那條道也該修修了,這一下雨肯定泥濘的很,大車就沒法過了……

  李清坐在廳上越聽越感覺怪怪的,這到底誰是主人呢?皇帝不急急太監,下雨不出門行不行,不過看來放火的事情是要考慮下了,都是木製結構多,這一燒起來還真沒辦法應付,至於男丁麼,倒不愁了,安小哥回去叫人去了,咱李清也有未雨綢繆的時候啊,想到這心裡還有些得意起來。

  人家總算說完了,李清這會也是神色自如,拿了茶杯蓋一直在桌上轉著玩,雷都知咳嗽一聲笑道:「李公子,叨擾半日,不恭的很,還請勿怪才好,我等這便回宮覆命去了。」

  李清也是輕笑道:「雷都知辛苦,異日有暇,不妨到莊一敘,還望莫嫌鄙莊清貧簡陋才好。」

  那雷都知笑瞇瞇地說道:「一定,一定,下次還要李公子看看我的進益地,還望不吝賜教。」

  門口道別時,李清還是笑嘻嘻的,等他發現自己莊裡的大車跟著那些宦官們一道離去,頓時氣沖沖的跑回來找張管家算賬,肯定是這老傢伙背著我送東西了,不管,送多少你給我賠多少,這月其,一文工錢也不給你開了,對了,明兒起,全莊就你不准吃早飯!

  知道不,咱是窮人啊,還拿我那麼多東西,這不是打劫麼!

  怪了,怎麼找不著,這老頭上哪去了?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內憂


  午後,皇城內,鳳樓。

  一個宮女端了碗參湯進來,雷允恭趕緊上前接過,輕手輕腳的放在玉案上,然後退在一邊,靜靜的侍立這,等皇后問話。

  四十出頭的皇后微蹙著眉沉思著,良久方端起參湯喝了一口,掃了邊上的雷允恭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回來了。」

  雷允恭一俯腰答道:「小人午時便已回轉,因聞娘娘言道今日回宮,因此小人便宮內侯著了。」其實早有人告訴雷允恭,皇后在太子的寢宮裡,所以就在胭脂廊前等著,只是皇后經過的時候也沒理睬他,他便一路跟到了鳳樓來了。

  劉皇后歎了口氣,隨手抓起一本奏折看了起來,雷允恭急忙翻開硯台,將幾隻羊毫筆潤了水,然後磨了一池墨,再將筆舔了墨,順好在筆山上。

  想來劉妹妹心情正不好呢,翻看了半天,也沒加御批,而是將奏折扔回到案上,出一回神,忽的開聲問道:「那李三郎究竟是何等樣人?」

  雷允恭早等著皇后問呢,低聲答道:「小人以為,與丁相所說相差無幾。」

  「哦,他還真就無心仕途麼?」劉皇后眉毛一軒,盯著雷允恭問道。

  雷允恭忙答道:「是否別有所圖,小人不敢擔保,可這李三郎於仕途上確是看得很輕,京城頗傳才名,然一應禮數盡皆不知,言語雖不孟浪,但行為舉止有些隨意,於時務上更是一竅不通了,因此小人覺得非是經論世物之人。」

  劉皇后又問道:「這李三郎果真愛這修道之術麼?」

  雷允恭笑道:「小人也曾問及此處。這李三郎之言道『逍遙游』不過是個大風箏罷了,原是預著給太子玩兒的,誰承想鬧得人人皆知,這李三郎心思靈動是不錯的,從他做的夜合歡、飛天弩及逍遙游便可見一斑,據稱鳴玉琴也是出自他手,更兼坊間新曲,多度之他手,依小人看來,卻是個愛玩鬧之人。」

  「怪不得禎兒便吵鬧著要去尋他。原是個童心未泯的。」劉皇后一笑道:「可曾查明這往來之人皆是何許人物?」

  雷允恭肅容道:「小人尋訪多日,這李三郎交際也頗為簡單,只與西平侯王超幼子王德顯相厚些,緣由是曾一同在宏毅寺與人相打;石公爺及高公爺也略有往來,卻不親密;其餘便是與一些士子們詩詞唱和,風流之名雖勝,然此人除與秦時樓交往多些外,倒是少去別地樓館。坊間雲與謝大娘有舊。個中緣由卻是不知。」

  劉皇后聽了也沒做聲。

  雷允恭又低聲道:「據查王欽若罷相時,李三郎曾入府相送。復相後卻是再無往來,與諸般人等書信皆不通,好為煙花女子直言,因此京中學子多為之側目。」

  「就這樣罷,太子出城,也要低調些才是,且尋個好由頭,莫要惹人非議,有些缺漏。你瞧著添置罷,千萬照拂禎兒周全就好。」劉皇后說完輕輕一揮手。

  「小人這就去辦。」雷允恭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低調?這要是中調不得把莊子翻過來!那高調呢?把我李清翻過來?這幾天李清在家裡很不滿意。知道誰是主人不?氣人的是安小哥和張管家帶著一班人屁顛屁顛的跟在幾個宦官後面,渾忘了水雲莊名義上究竟誰是主人了。

  張管家躲著李清是有理由的。一千畝良田啊,老爺子活了這麼大歲數,見過笨人,可沒見過這麼笨得!因為他的李公子還不怎麼想要,甭說還是低價購進,現在就算你出到一百貫一畝,現在也沒處買去!所以張管家現在就盡跟李清躲貓貓,反正現在莊子大,事情多,當著宮裡的人在,李清還真不好拿老頭怎麼樣。

  其實也不是那些宦官兒對李清不尊重的,相反恭敬的很,園子的規劃也好,建築的圖紙也好,李清還真挑不出啥毛病來,當然,主要是因為他對這行就不怎麼懂;那些良田還要李清掏五十貫一畝去買,可那些坡地,本身就是官產,分文不要,一給就是二千畝,皇后娘娘說了,太子可是到這練騎馬地,所以那塊地方權當給太子遛馬了。

  眼見著園子現在變成一個大工地了,李清還真不好說什麼,連找碴都不行了,誰要他貪小便宜找人家要畫呢;要畫的時候匠造司的小黃門還很是受寵若驚的,見李清要直接就塞他手上了,只是一張界畫而已,這李公子怎麼要這個東西?

  後世裡說起中國的古畫,其實已經不分什麼文人畫、界畫了,反正都是寶貝,不過在咱這大宋,這界畫可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文人畫其實漢朝就有,不過後世卻推唐代大詩人王維為文人畫的鼻祖,講究的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筆法比較寫意,要地是神似,追求地是意境;而界畫就不一樣,它工筆嚴謹,圖案比例真實,細微處也要求精益求精,主要是以亭台樓閣、宮殿館堂為創作對象,因為畫的時候通常都需要用界尺引筆畫線,所以就叫做界畫。

  說白了,就是後世地建築效果圖,只是從晉代開始,經過幾百年的發展,界畫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不過它畢竟被稱之為工匠畫,被那些文人為首的主流所看不起,不過李清可沒這麼想,反正到後世裡值錢的那都是好東西。

  敦煌莫高窟的壁畫在後世裡被奉為經典,頂禮膜拜者趨之若鶩,不也是一班工匠畫的?誰看不起誰呢?《清明上河圖》不也是界畫麼,那可是國寶。

  不過李清既然捧著畫一個勁說好,那麼人家依圖紙建設李清可就沒話說了,只好一個人悶聲大發財。

  其實李清不高興也是有原因的,雖然別說安小哥何張管家。臉若英都有些不理解,可李清有自己的道理,儘管在雷允恭地嘴裡,水雲莊貧寒簡陋,可不管怎麼樣,它是我李清的地方,太子要來玩也是個客人而已,可如今拿了人家地手短,那地有人家地一塊,樓閣也是人家自己起的。這水雲莊究竟算是誰地產業?這太子一來,怕也是半個主人身份了,咱李清算什麼人,給太子看家護院的?

  全莊的人都開心,特別是若鳳帶著狗兒滿世界亂竄,這幾天字也不寫了,若英這死丫頭也沒一點覺悟,跟著一塊傻樂。讓李清更加不爽。

  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省得整天沉著臉也壞人家的興致不是。

  於是李清現在便到了秦時樓,想著和雲三娘、謝大娘一塊坐坐。找找溫馨感覺呢,結果謝大娘一見他,冷哼一聲就拂袖而去了,李清很有些委屈,怎麼了這是?莫非怪我沒早些來麼?

  雲三娘還是笑笑的延請李清坐下,叫人來奉了茶,面對雲三娘,李清可是有些心虛的,也不敢問人家謝大娘究竟是為什麼生氣呢。兩人悶著了半天,雲三娘見李清怏怏不樂地,終是不忍心,歎了一聲氣道:「三郎也甚是輕浮了些,這我等私下尋些樂子。如何好與別人去說的,女兒家終是面皮薄些,三郎以後還是慎言些好。」

  冤枉啊,我說什麼了?

  見李清一臉的委屈,雲三娘也收了笑顏,看著李清慢慢說道:「三郎莫要乍做不知情,那日我與謝家妹子在水雲莊與你共舞,如何會鬧得盡人皆知?況彼時並未有外人到場,莫非是若英出去說與人知的麼?」

  原來是為這個,李清還正想說說這件事呢。

  「若是李清並未與人論及,三娘且幫我想想,如何外人會知曉這等隱秘之事?」李清若有所思的說道。

  見李清的樣子也不像做偽的,雲三娘也慎重起來,「若是三郎不言,內院中除安小哥及張管家外,旁人俱是進不來的,張管家跟隨我等姐妹已有數年,且也是曉得輕重,斷不是他說出去地,莫非是安小哥?」

  李清搖搖頭道:「安小哥是晚並未進得內院,且第二日騎捷軍便封了莊,莫說小哥並未出莊半步,就是出去了,李清亦覺得他不是好事之人。」

  「若連安小哥都不是,莫非是若英不成?三郎休要胡說了。」雲三娘也有些奇怪了。

  「前幾日丁謂丁相過來也是論及此事,拿我取笑,李清心中很是納悶,還以為是你們說將出去地。」李清道,本想過來散散心,卻勾起這煩人地話題了。

  「真不是三郎說的?」雲三娘見李清慎重的點了點頭,起身說道:「我於這上面也不大在行的,還是說於謝家妹子知道,讓她來拿主意罷。」說完,轉身去找謝大娘了。

  「三郎,這莊上必有人家的眼線。」謝大娘一見李清便斷言道,「內院只有些小丫頭們在,不說那晚她們並不知情,然進莊都是經我之手,且平時並不與外界聯絡,就是想說與人知又找誰說去!」

  謝大娘坐在李清對面,眼睛望著李清道:「三郎,今日石公爺可曾來莊上?」

  石小公爺?莫非是他送的那幾個丫鬟?也是,丁謂可是相爺,像這種八卦消息,安小哥之流的,想傳怕也傳不到人家耳朵裡去,可這是為什麼呢?李清有些想不通。

  謝大娘問道:「三郎與那石公爺卻是行的很近麼?」

  其實李清對石小公爺一直懷著感激之情的,李清第一次收人家地重禮便是石小公爺送的,延州之行不但派了楊家兄弟隨行,雖然論本是比不上劉叔何孫五,可他叔叔石元孫對他李清可真算是照顧得不錯,住在人家府上那麼久。

  李清只覺得人家對他好,所以自然便視他為朋友,不過他與石小公爺相交,最開始確實也並沒有什麼可以叫著意趣相投的,只是救了石府地一個歌伎,這出手也太重了些;李清現在回頭想想。的確石有些奇怪,送地東西怕不知道能買多少個歌伎,何況人家一送就是八個丫鬟,雖然除了小蘭,其他的李清並沒太留意過,不過任把一個拿出來擺擺,無論長相氣度,還都不能說差勁的。

  我李清又不是官,草民而已,至於派人道我這刺探消息麼?

  知道不是李清在外面瞎嚷嚷。謝大娘總算臉上有了些笑意,「三郎也無需太過煩心了,日後留意些便是,反正你風流之名也是眾人皆知的,添了一樁也無損些什麼。」

  恩,對的,李清笑笑的看著謝大娘,咱還真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倒和謝大娘有那麼點小秘密了。

  瞧見李清不懷好意的樣子。謝大娘也是臉微微一紅,扭過頭不理睬李清了。

  「依我看來。這事怕是要落在太子身上了。」雲三娘一直在邊上聽著,忽而插口說道。

  這又關太子什麼事情?

  謝大娘卻點點頭,嘴角掛著些笑道:「三郎也休要妄自菲薄,且不論你度了那麼些曲子,即便一首『盡余歡』也是傳遍京城,更何況就是太子將你從開封府大牢裡放出來的,再有你成親之時,寇老相爺為你作書下聘,太子派人為你證婚。如何便不引起這有心人的猜度的?」

  聽到這裡,李清心裡有些寒心也有些後怕,這冷不丁地來到這大宋。認識的人本就不多,自己也一直把石小公爺當做朋友看待。去不曾想人家卻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想想也是,人家是皇親國戚,富可敵國且又身份貴重,自己不過是一個草民罷了,人家憑什麼和你交朋友?

  後怕的是自己在延州之時還覺得與他叔叔比起來,這石小公爺不過是一個紈褲子弟罷了,現在才知道錯得有多厲害,石家雖然現在在朝堂之上沒什麼話語權,可產業頗豐,也是家大業大的,能叫一個只知道游手好閒的人來做家主麼?以為個個人都像他李清這樣做甩手掌櫃?李清突然感到有些慚愧了,自己算運氣好,遇到謝大娘她們,要像他這樣的什麼事都不上心,沒餓死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因為和太子有那麼點瓜葛,立馬送人過去安插眼線,別看石小公爺年紀不大,這份心計可算得上深沉了。莫非事無大小都會去匯報麼?那自己和若英有時候情到濃時折騰的動靜可不小,石小公爺也都清楚不?

  見李清悶坐在一邊不作聲,謝大娘輕笑道:「三郎可知這『清議』二字麼?」

  清議?不算是太清楚,不就是在邊上指手劃腳麼。

  「本朝重文事,不禁士子評論朝政,為官者若是風評不佳,往往就得辭官了事,昔者寇相便因為人垢者過多便罷相了地,因此朝中大員皆用心結好士子,便如那張子野,若無丁相一力照拂,這汴京怕也是早居不下了。」謝大娘很隨意地說道。

  可張子野是個舉人啊,他算是個學子了,李清可是連毛筆字都不會寫,莫非那丁謂照顧我也是把我看成士子了?

  「三郎莫非想去考科舉麼?日後蟾宮折桂的,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地。」知道你一臉壞笑的說道,「參加殿試未必一定要去考省試的,本朝亦可因人舉薦,只是那殿試可要憑真本事的。」

  要是拿著毛筆畫圈圈也算數的話,那我就去考試,只是這圈圈怕也不太容易畫的圓。

  雖然給雲三娘和謝大娘開解了一通,可心裡還是不大痛快,這人一起了疑心,看什麼都覺得有問題的,平常這些丫鬟李清也沒大注意過,現在是盯著誰看都覺得是石小公爺派來臥底的。

  許是盯著丫鬟們看的眼神有些過了,若英不禁偷偷的掐了他兩把,別鬧,咱可沒動色心,話說心裡有鬼地人都心虛的,她們的演技也太好了點吧,我怎麼看不出誰心虛了呢?倒是很有幾個被看得臉紅了,還別說,之前沒注意,小模小樣地還真算得上不錯的,在咱這也浪費了,不如都送到秦時樓去。

  因為李清早上有那麼些小愛好,所以不曾留丫鬟在外間房裡睡,晚上睡覺地時候李清還非要若英叫叫。

  「三郎,休要再鬧了,這沒來由叫什麼呢?」若英羞紅著臉說道。

  「你叫啊,平時怎麼叫現在就著怎麼叫,記住,要和平時一樣大聲,我到外面去聽聽。」李清說完就跑到門外去了。

  先是站在走廊上聽,沒動靜,然後貼著木門聽了,好像也還是聽不到,李清有些放心了,心滿意足的跑進來鑽到被窩裡,若英今天可被李清這些怪舉動弄得有些迷糊,「三郎,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了?如何今日這般不尋常的?」

  李清一把摟住若英笑道:「沒事了,我現在放心了,剛才就是貼著門也聽不到,那咱還是該怎麼來就怎麼來罷。」

  原來是想知道外面聽不聽的見若英叫床?這簡直太……了,若英羞紅著臉狠狠的掐了李清一把,然後又把被子蒙在頭上哧哧的笑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擔心被人聽了去有錯麼?

  「三郎,適才,適才若英壓根就沒叫啊。」

  不行,你現在叫,快點,我還去門口聽去!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6
第二卷:犬馬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坐而論道


  「李公子,一別經年,如今已是譽滿京城,倒叫范某好生慚愧。」

  一見面就說這個,枉李清一聽見他的名字就喜滋滋的迎了出來,當然,主要也是很有些悶了,現在水雲莊就是個大工地,當初李清試弩的草坪全給毀了,說是要挖池子,人家匠作司的師傅說了,這亭台樓閣要是沒水陪襯就失了靈氣,李清有心想不贊成,可若英說她喜歡,也只好隨他們了。

  「工程如許之大,怕是要耗費不少銀錢,原來李公子卻是家財萬貫、藏而不露,范某卻是失敬了。」范仲淹嘴角雖然在笑,可黑著的一張臉誰都知道他不是很高興。

  你以為我李清願意?要不讓這些宦官到你家去大興土木好了,咱一見面就噓寒問暖的,你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只是對面這人可是范仲淹,雖然現在官小的很,這可是李清為數不多打心底裡尊重的人,所以這脾氣還發不出來。

  李清轉頭對柳七打量幾眼,笑道:「柳兄不是說要半年方得回來麼?這一路風塵僕僕,想是累得很罷,那邊風土人情如何?可是又有佳作了?」

  這話可不是虛套,八、九個月沒見,柳七瘦了,也黑了,雖然比范仲淹要好些,可他沒人家精神,神情很有些委頓的,柳七也沒跟李清客套,勉強笑了一下道:「還是等等罷,待我緩口氣來,這一路鞍馬勞頓的,可真有些吃不消了。」

  和柳七閒談下才知道,范仲淹現在可是官運亨通的,在廣德軍做司理參軍沒幾天,馬上又調任集慶軍推官,因為辦事認真,負責任。這為官風評極佳,這不,又是進京面聖,馬上又要轉調他官,看來是又要陞官了。

  至於一路趕得急,那可不是范仲淹要回京的緣故,而是朝廷的制科馬上要開考了;這制科又稱制舉,它與禮部的貢舉不一樣,貢舉的時間雖然也有些不固定,但基本是三年一次。而制科就不一樣,他要皇帝下詔才舉行,也就是皇帝哪天高興了想舉行就舉行的,時間並不規定;而且考試地科目何參考人員都不規定,就是在任的官員也可以參加,要是成績優秀。也是陞官的一個途徑;雖然宋朝沿襲的是唐朝的科舉制度,可是科目已經大為簡化,只分進士科和諸科,其中又以進士科最為榮耀。

  在王安石沒有進行科舉改革之前,舉子們要考的科目還是不少,首先是墨義、帖經、詩賦、經文、論,這個過程又稱為「閣試」,及格者叫著過閣。只有過閣者才能經行下一步殿試,這殿試就是皇帝親自到場,試策一道,以三千字為限。宋朝不准學子們稱考官為什麼座師,以免官員拉幫結派,通過殿試的便就是進士了,正經的天子門生。

  後來王安石為相後,覺得墨義帖經是死讀書,而詩賦就更加沒有了,所以改革了考試制度,只考經義、論和策,這經義麼。實際上就是後世臭名遠揚的「八股文」,只是宋朝的時候對形式要求沒那麼嚴格罷了。

  這個李清是很有些不屑地,詩賦雖然對當官沒什麼用,可畢竟能考出幾個才子來,那經義又有什麼用?學好四書五經就能做好官?這官可是要辦實事的,若英的老爹不就這樣麼?他會治水?至於說學通那些就會做人,笑話。後世裡學的最精通的怕是大學裡的那些教授了,幾曾見他們感動過中國?是世上到處都有不平事。求仁取義還怕少了機會?

  只是這話現在可不能說,如今可是儒家一統江山地時候,李清還不想做社會公敵,特別是現在又是做官的唯一途徑,沒見柳七一路趕得那麼辛苦。

  李清本想叫柳七何范仲淹先生洗漱休息下,待會叫人弄桌酒菜來,咱坐下慢慢聊,可范仲淹在邊上又忍不住了,輕咳一聲說道:「如今天子重人才,特開制科以招天下賢士,李公子也是素有才名的,雖無功名在身,然制科可准特奏名參試,想必李公子得來並不費事,不去溫書以備考核,卻在園中大興土木,叫人費解。」

  讓我參加殿試?嫌我名聲還不夠響亮?再加個白卷英雄?對了,人家交白卷的還知道寫自己名字呢,這個清字在宋朝該怎麼寫法倒是還要好好想想,寫出來怕不一定對;李清輕笑一聲說道:「清無心求取功名,這學問更是不濟,要是參試可是要丟人現眼了。」

  「若是學問不濟,便潛心向學,以三郎資質,應是不難,少去些秦樓楚館便好,現下便求田問捨做富家翁,怕是早了些罷。」范仲淹緊盯著李清說道。

  這范哥們今天是怎麼了?哪有人家不想當官還非逼著人家的,難道一定要告訴你我李清不大認識字才行?嗯,這個更不能說,沒準會逼著我天天練毛筆字了,不過說我求田問捨,那可真是冤枉了;不過這范仲淹也是一番好意,李清只好苦笑的看著柳七。

  柳七在邊上輕笑一聲道:「向時三郎言道不欲進仕途,人各有志,不好強求,柳七也不好相勸的,只是三郎,范大人所言,卻是正理。」

  見李清還是悶不做聲,范仲淹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神色不悅的說道:「大丈夫立世,當以天下為重,上保天恩,下撫黎民,方不負平生,似李公子這般貪娛聲色,有用之身不圖報效朝廷,實為范某不取。」

  李清被他嚇了一跳,看著范仲淹也是一臉正氣,說這些大話,要換了個人,李清就算不立馬翻臉也要出言諷刺了,不過對著范仲淹他可不願意吵翻,咱跟王欽若、丁謂這「五鬼」交情不錯也還算了,要是和范仲淹也唱對台戲,沒得說,後世裡論及大宋,怕是要多出一個鬼來。

  而且李清也認為這樣地大話范仲淹可以說,這哥們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居然就沒人敢來質疑他的,雖然能力不能說是超群,可他這一生,可以說的上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很對得起這句話。

  李清只好笑道:「清才疏德淺,這上報天恩,下撫黎民之事,還請范大人去做就好,李清安心做一黎民。不也是范大人下撫的麼?」

  范仲淹歎了一口氣道:「人皆道李公子疏狂放浪,不圖進取,今日方知傳言不虛,只是范某不明,為何李公子在延州卻又以身犯險,以五百弱兵強撼一千黨項騎軍。不似公子所為。」

  李清聽了這話很有些吃驚,這件事情就是京城裡也沒幾個人知道,范仲淹他怎麼瞭解內情?李清看著柳七,柳七笑著點點頭,端起茶杯對著李清笑道:「柳七便以茶代酒,先敬三郎一杯,三郎豪氣義舉,柳七佩服。」

  只是你們怎麼會知道地。

  范仲淹這時臉上也有些笑意。「初聞此信,范某也是不信,雖說惟今陝西五路兵強,然三郎所仗的乃運糧之廂兵。然軍中言之鑿鑿,某特去尋七郎查究,七郎道,若是別人,盡可不信,只是李三郎行事不比常人,倒有幾分可信,李公子既無心仕途,為何又行事如此?」

  李清只好說明那次是因為黨項人劫掠了幾百個宋朝百姓。是有些看不過眼,是前可是不知道有一千黨項騎兵在後,逃也逃不掉,這也是沒辦法,硬著頭皮幹了一仗。

  范仲淹倒饒有興致的又問道:「李公子不是素來不問政事,只好聲色麼,這黨項人劫掠百姓。又關你何事,你若是撒手不理。盡可逃地掉的,也無人苛責於你。」

  李清有些憋氣了,愛聲色又怎麼了,莫非老子就不能有良心一次,李清沒好氣的答道:「有所不為,有所必為,若是臨陣逃掉,叫李清事後如何見人。」

  范仲淹撫掌大笑道:「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李公子此舉,甚合聖人之道,只是范某倒愈不明白了,莫非救民於水火是有所必為,這入仕途卻是為你看來有所不為麼?聖人云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現,無道則隱。今三郎欲隱,莫非這現下是無道之世麼?」

  好傢伙,兜了半天原來是設個圈套在這等著我呢,這可是個大帽子,不能被他扣上,他李清認為皇上是無道昏君,那吃飯的傢伙還想不想要了。

  不過李清也沒較真,知道范仲淹不過是拿話來擠兌他罷了,可不是成心想構陷他攻擊大宋日前繁榮昌盛的大好局面,因此柳七也是滿臉帶笑的等著他回答。

  不好答,李清也很為難,怎麼說都是錯,一個是聖人之言,一個是天子,誰都得罪不起,要說聖人地話是錯的,沒準范仲淹立馬就會來和他辯論一番,說天子無道?那不是找殺頭麼?看來只能是李清錯了。

  其實在心裡李清可不大為然,而且是好大的不大為然,當今天子?那就是一神棍,瘋瘋癲癲的據說神經都不大正常了,總不能說瘋子有道吧;而孔老二地那句話,他就更加不贊同了,逢亂世你就自己躲起來,天下太平了你就跑出來混個官做,好事還都叫你佔完了,難怪不管什麼年代的官兒都喜歡說現在是太平盛世的,敢情給自己找理論基礎呢。

  李清只好笑道:「范大人卻是抬舉我李清了,清何許人也,既無高風亮節,也少雄心抱負,古來隱士不能催志屈道,借譽期通,不得已而為之,清何德何能,敢與高人並肩?且平素偏好美酒佳餚,有喜愛歌舞,這隱士萬萬是不願做地;對了范大人,依大宋律,朝廷官員不准眠花宿柳罷,這可非李清所願,要是范大人上疏勸朝廷改了這規矩,我便讀書應試如何?」

  這一席話卻是有些耍賴了,朝廷官員不得讓煙花女子陪宿的確有這規矩,但又有幾個遵守地,只是不能公開罷了;范仲淹聽了李清地這番話,也只好陪著苦笑,只是歎息一聲道:「既然李公子執意如此,我也是無話好說,只是李公子心思靈動。本可造福黎民,卻甘願處江湖之遠,將心神放在些奇淫機巧上,不由人不扼腕歎息。」

  靠,還沒完了,知道你范仲淹也是為我李清著想,想讓我博取功名,本也打算開幾句玩笑息事寧人算了,只是李清最聽不得什麼奇淫機巧,旁門左道之類的話了,咱中國有多少聰明人,是被這四個字扼殺掉了。

  聖人之言就是包醫百病的良藥?

  李清輕笑了一聲。忽的岔開話題問道:「不知范大人在廣德軍中,卻是任何職?」

  范仲淹沒料到李清突然有這麼一問,怔了一下立即沒答上來,柳七在邊上笑道:「希文兄先在廣德軍中任司理參軍,後調任集慶軍中做推官,此番回京侯見。想必又是要高昇了的。」

  李清拱手笑道:「如此李清先恭喜范大人了,只是在下素不留心官場,未知這司理參軍及推官專司何職?」

  柳七笑得更歡了,「三郎平日對此也是絕少問地,怎麼今日有興趣了,莫不是聽了希文兄一言,便思這進取之心了麼。」

  李清沒接口,只是看著柳七。心道知道你笑的好看,可也不要老是笑好不好,我又不是女的,電不著我。一會就要你笑不出來。

  柳七接著說道:「這司理參軍及推官雖官階不同,然所負之責俱是一樣,乃是專管訟獄,審理案件,希文兄坦蕩不徇私,人皆稱頌,因此才陞遷如此之快。」

  還得意呢,這推官也不過是個從八品,柳七啊柳七,你可真是被這做官迷了眼。那個自雲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地柳三變哪裡去了?做官真的能造福黎民麼?李清故做驚訝的問道:「只知范大人乃一飽學之士,未曾料到對這刑名也是精通的很啊。」

  范仲淹也是感覺到李清話裡似乎別有味道,肅容答道:「精通二字不敢言,只是兢兢業業,但求光明磊落,無愧於心就好。」

  李清道:「清也曾游訪過開封府地大牢。這刑獄事關人之生死,當清如水。明如鏡,在下斗膽問問范大人,做好司理參軍及推官這些職務,單憑兢兢業業便就足夠了麼?范大人敢斷言自己經手的案件,便沒一單是冤假錯案麼?」

  范仲淹沉吟片刻方才答道:「有無一單冤縱,范某不敢斷言,然范某從未欺心辦案,此情可對青天,若是略有偏差,許是范某才疏學淺了些。」

  聽了這話,李清可沒因為范仲淹話裡有所保留而心生芥蒂,相反對人家很是敬佩了,果然不愧一代名臣,光明磊落四個字絕對配的上地,能這麼清醒的認識自己,這份胸襟,有幾個人做的到?

  李清笑道:「范大人熟讀聖賢之書,卻於推官任上為人稱道,李清也是敬佩的很。」

  范仲淹盯著李清的眼睛說道:「李公子有話何妨明言。」

  李清道:「那聖賢書裡,並未論及刑名之學,依范大人看來,要做好刑名這官兒,便需精通些什麼?」

  范仲淹什麼人啊,哪會不明白李清的意思,他輕聲說道:「法家?」

  李清又道:「這范大人官運亨通地,若是再陞官,為天子守牧一方,卻不幸地方上有水禍,敢問范大人對這修提水利一事,又是所知幾何?水火為患,民生所繫,范大人這治水本事想必也不錯罷。」范仲淹聽了沒出聲。

  剛才不是一句句盯著我說麼,現在怎麼沒話了?我還來。

  「若是天子看重,派范大人戌邊,為國之屏障,敢問范大人這軍旅之事又是通曉多少?」

  柳七這才明白現在氣氛已經變了,見李清一句句的緊盯這范仲淹在問,這時候果然笑不出來了,有些緊張的看著李清,他可不希望這二人因之翻臉的。

  范仲淹沉聲答道:「無他,范某必虛心向學,竭誠以報。」

  李清笑道:「學?這水利師從何經?刑名要通哪典?戰陣殺伐又是從何而窺門徑?李清愚鈍,似是聖人語錄中卻是無據可查的。」

  范仲淹聽了,半晌都沒出聲。

  李清也是慢悠悠的說道:「范大人,世上萬物,各依其道,別有洞天,一句奇淫機巧,便歸之為旁門左道似是太輕率了些,有其心無其能,做官未必便能造福黎民,不做官,也未必就不能澤被蒼生;在下做的些小器物,便是博人一笑地玩意兒,但若是稍加變化,就是用來開疆拓土,也非難事。」

  范仲淹聽了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說道:「觀李清言行,莫不是承襲墨家門下,否則如何能這般心靈手巧地?」

  墨家?墨家不是給儒家打壓的無處容身了麼?要知道後世的學術研究裡,可是吧墨家地成就排在儒家前面的。

  李清哈哈笑道:「范大人此話謬矣,李清卻是誰家都不是,那個也不收,這樣便更好些,無拘無束,落個逍遙快活。」

  柳七忽得插口問道:「據聞三郎為天子制了個『逍遙游』,便是可飛上天的,三郎,真可以隨心所欲,自由翱翔麼?」

  不能,那得看風向才行。

  廳門此時響起一聲道號:「無量壽佛,李公子此言,卻是正合我道家之真意了。」
huro 發表於 2008-6-25 14:47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七十章 一通亂道


  後世裡喜歡用美女陪襯名車,一個美艷性感的女郎煙視媚行,這就是一句潛台詞:只要買了這樣的好車,就可以擁有我這樣漂亮的妹妹,而這句潛台詞又包含了另外一句極具社會性的潛台詞,就是漂亮妹妹都愛買得起好車的男人。

  當然,李清現在看見的人物可沒什麼社會性,一個老頭何性感更扯不上邊,雖然那氣質是沒得說的,只是人家在你面前這麼一站,何香車美人一樣,照樣有一句潛台詞,那就是:我是神仙。

  神仙是什麼人?他當然不會想後世乍富起來的國人,穿名牌,戴名表,開名車,戒指上鑽石扔出去直接可以砸死人,那個叫庸俗,咱神仙是脫塵出世的人,怎麼能喜歡那些俗玩意?咱只要拿塊布往身上這麼一披,這氣質啊風度啊神采啊就全有了。

  這塊布的學名叫著『鶴氅』,據說極古之時就是用鳥的羽毛製成的,只是殺生有些不仁,要是活拔羽毛鳥兒估計怕人、疼不會同意的,所以後來乾脆就用布織了,這鶴氅的式樣各個朝代都有不同,有象宋朝這樣的直披下來的,也有明清那樣斜領的,最後是拔披風斗篷也叫著氅了,這也布奇怪,橫豎都是一塊布往身上披,你管披成什麼樣子呢?因為這氅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衣袖都不縫上,氅者,敞也。

  反正神仙據說都穿鶴氅的,這樣在空中飛的時候,風吹得衣襟飄飄那就是一個酷字,而且咱世上人看到神仙都愛下拜的,所以亦沒有走光之虞。基於心地虔誠的緣故,絕不會有八卦小報號稱窺視道什麼什麼云云。

  晉朝時王恭就愛穿鶴氅,而且還是雪白地料子,就有人撅起屁股趴在籬笆後面偷窺,剛好那天又下點小雪,估計這畫面很有震撼效果,於是偷窺人歎曰:真乃神仙中人也;咱古人就是比後世人多那麼一點高雅情趣的地方,要是後世人也披個床單滿街亂跑。絕不會有人把他當神仙,而是直接懷疑他的神經。

  咱道家作為神仙的直系親戚,當然要跟風,和神仙關係親密一點的,自然也要穿鶴氅;從這上面也可以分出和神仙的親疏關係來,鶴氅穿在身上,氣質是有了。可不方便活動啊。像妙玄這樣的還要靠買賣秋石換點錢用地,就只好穿道袍了。因為穿鶴氅的大多不需要走很多路,人家是乘輦的。

  果然,剛才叫那麼一聲的就是汴京城裡玉虛觀的紫微真人,消瘦的臉型,高高的朝天髻,無風而動地三綹鬚髯,配上飄飄地鶴氅,連李清見了也不得不承認,神仙還就得是這個樣子才行。

  陪真人一塊進來的只有妙玄。也是好多天沒見了,怎麼不見妙真?這世上壞人多地,美貌小道姑一個人走在外面的確讓人很不放心。只是現在人多的,也不好亂打聽。李清只好耐著性子何人家真人扯了一道久仰,請人家上座。

  妙玄在莊上可住了段時間,加上都林苑賽馬其實就是由他在主持籌劃,所以莊裡人也都知道他是莊主的座上客,因此進莊來去自由的很,不需要通報啥的,所以他便直引這紫微真人來到正廳,因為按照他對李清的瞭解,這會子這個李三郎多半還在床上,沒想到因為范仲淹、柳七柳來了,還正跟李清在辯論呢。

  要說妙玄和妙真兩人這幾天還真在汴京城裡闖出點名堂出來了,若這道家神仙之說還與儒家的正統思想相牴觸的話,而養生之道卻是誰都喜歡地,特別是南北朝以來,求仙問丹的也沒幾個修成正果,倒是不少人吃五石散的早早翹了辮子,所以很多人也意識到靠那麼幾顆仙丹就可以做神仙,怕是有些虛妄了。

  而且妙玄他們的終南派繼承的是莊子認為精神可以不依賴外物可以獲得絕對、充分自由地主張,並在這個基礎上更加加以發揚,他們還認為修道不一定就得像莊子所說的,必須清淨無為、返璞歸真,而是重點強調順其自然,吧精神上獲得愉悅當成最大的收穫。

  哪怕男女交合,也認為是及其自然的事情,人為什麼愛美女?愛美食?愛漂亮衣服?說白了,就是要自己高興;只不過做什麼都要有度,過度的限制和無節制的縱情,那都對身體有損害。

  他們的這個說法在京城裡獲得了極大的認同,可不是麼,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這身體能不好麼?很多事情大家都是深有體會,不就是愛吃豐樂樓的炙羊肉,結果昨兒吃多,這不,拉了一天肚子,看來是過了度的。

  當然肯定有某些風流人也在琢磨,怪不得今天早上起來腰酸背痛的,原來是與新收的小妾殺伐過度,不行,晚上一個人睡書房去;特別是妙玄和妙真言語中透露出他們和那李清就是異曲同工,本出自一家,好多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李三郎做事老是別出心裁的,敢情人家是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愛逛秦樓楚館就上秦樓楚館,愛上天就上天,咱們可是按聖人所言非禮勿這個、非禮勿那個的,確實沒人家日子過的自在,瞧見沒,現在李三郎可是半仙,咱今天還就想去找姑娘,道長說了,得順其自然,想找就去找,不然對身體不好。

  既然認為房事對身體都有益,那麼終南派對房中術有那麼點研究就很正常了,可聽聞傳這道行的還是個美貌小道姑,這前來問道的人就更加趨之若鶩,名頭一大了,這京城裡隱然的道家宗主,聖上親封的紫微真人少不得要請他們二位上道觀坐坐,一見之下,言談甚歡;本來李清做的「逍遙游」在皇上面前就得了頭彩,還差一點被封了真人,加上妙玄的極力推崇。所以紫微真人還就要見見這李半仙,加上妙玄也覺得自己的宣傳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於是便一道來了這水雲莊。

  一來廳門就聽見李清說那「逍遙游」是要靠風的,紫微真人這個激動啊,瞧見沒,誰還敢懷疑咱道家真言,所謂道法自然,想飛就得靠風。這就是真理,所以神仙是御風飛行,所以莊子說了: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的;這李三郎果然是我道門中人。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李清既然明白了道。上天又怎麼樣?一群腐儒還說李清做這東西是逆天而行。誣蔑說是妖人要拖去砍頭,這些人懂什麼?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聞道地人當然和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要不同些的。

  只是紫微真人馬上就有些鬱悶了,雖然表面上他還是非常雍容華貴的保持了脫世之人的氣度,依舊似笑非笑的聽李清在那誇誇其談。

  因為他剛才問李清仙鄉何處,奉的是哪家的經典?又是師出哪位道友門下,結果李清笑著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下眾生求道者多矣,諸道俱可歸一。孔子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曰『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其餘墨家、法家俱是求道之人。何分經典,哪來門派?只要道法自然,則都是同道中人。」

  其實不管老子、莊子,還是孔子、孟子,他們都是生活在戰國爭雄的亂世,都想尋求一條真正地治國處世之道,就是在李清的心中,對孔子的很多理論也是贊同的,只是李清對老子的理論更喜歡一點,因為道德經的開篇就講明,沒有永遠不變的道,這個道是隨著環境地改變而變化地。

  而講什麼門派、淵源、經典,爭什麼正統,說白了,他們爭的不是什麼是對地,爭的是名利地位,財富與利益,一旦得勢,就可以阿扁對手打入萬劫不復。

  范仲淹一邊聽了李清這話,忍不住插口道:「聖人之言乃至理耳,如何可與九流歸一,李公子此言,范某不敢認同,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李公子於外還是慎言才好。」

  媽媽的威脅我!這要不是因為說這話的是范仲淹,李清幾乎就想馬上發飆了,說是小人算什麼,他們還說我是妖人呢,不要以為你是范仲淹我就不罵你,林語堂說過潑婦罵街,幾近聖人之言的,咱背語錄不行,三字經還是蠻順口的。

  柳七和李清相處不是一天了,雖然不知道李清準備以他媽的做開言詞,不過瞧李清的模樣就是要發飆的樣子,趕緊起身拉住李清道:「三郎休要莽撞,希文兄決不是背後讒言之人,他也是好心,乃是出言提醒而已。」

  畢竟范仲淹還是李清心中敬重地人,有了柳七的勸解,李清也有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不過那范仲淹絲毫沒在意李清要發怒,而是不示弱地盯著李清,吧李清有些惹毛了,瞧著范仲淹雖然顯得精神幹練,身體卻是不太魁梧,李清想著要不要開口約范仲淹宏毅寺見見?估計收拾一下范仲淹,沒準爽的很,咱說不過就打,也是英雄本色。

  妙玄也是急得一個勁對李清使眼色,只是那紫微真人卻是高坐不動,臉上似乎帶著些笑容,李清一瞧那紫微真人地臉色,心裡一凜,雖然想不明白這鬼真人究竟打什麼主意,不過在邊上瞧熱鬧那是肯定的了,不行,不能讓人家看笑話。

  李清轉過身不再看范仲淹,省得看了來脾氣,跑窗子邊看了看外面的風景,先定定心,只是外面亂糟糟的,園子裡大修工程,內侍省可是帶了幾百工匠過來,只是連材料帶食宿都不要李清操心的,所以李清平時也沒怎麼注意,這下心情不好,瞧著這麼多人把園子弄得一團糟更是來氣,煩死了,嚇得園子裡的鳥都是亂飛。

  看了會亂飛的鳥,來氣倒是來主意了,轉身笑嘻嘻的對范仲淹一抱拳:「范大人,想是李清做那『逍遙游』,范大人也是認為有違天理。心有非議的了?」

  范仲淹一怔,本來以為來氣至少也該不那麼高興,面有慍色的,畢竟被人罵著小人總是笑不出來地,誰知道來氣現在居然是笑嘻嘻的模樣,范仲淹可是從小讀聖賢書的,講究的是行端立正,見來氣平時的行為雖然放浪些。怎麼也應該歸到士子一類,誰想到來氣骨子根本就是個潑賴貨。

  范仲淹低頭想了一下答道:「鳥飛於天,人行於地,乃是天理使然,今李公子使人飛於天,范某且不敢斷言是有違天理,只是卻是奇淫機巧。屬旁門左道。有違聖人之言。」

  這次聽了奇淫機巧幾個字,來氣卻沒上火。而是裝出一副正經的樣子恭敬的問范仲淹道:「清未曾讀好聖人書,慚愧的很,敢問君子三畏中,何為畏大人?」

  「這畏大人就是……」范仲淹說到這卻啞了口。

  什麼君子三畏!來氣認為通通是狗屁,什麼是天理孔子自己都沒說清楚,他說古時候地那麼聖人更是無據可考,只不過扯來當虎皮罷了,其實他一生四處遊說,無非是想求得重用。以便施展他的才能而已,而這個畏大人之說,就是投當權者所好了。

  「當今天子乃是天命所歸。代天行事,李清所做『逍遙游』天子也甚畏喜歡。賞賜亦重,天子可謂大人乎?然范大人卻是不甚以為然,敢問范大人,這不畏大人一說,怕非是我李清了?」李清依舊笑嘻嘻的說道。

  儒家所謂的禮其實就是登基制度,要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衛護君王的統治,使君權神化就是儒家立身朝堂的基礎,要是不來個畏大人一說,漢武帝能獨尊儒術?做夢去吧!

  「朝堂之上皆是聖人門生,李清卻是從未見過聖上,范大人總不至於說我李清巧言令色蒙蔽聖上吧?」李清接著說道:「范大人乃一君子,為何不畏大人?」

  見范仲淹低頭不語,李清來勁了,又說道:「自漢以降,朝代更替,莫不有奸逆立於朝堂,這君王受蔽與亂臣賊子,其行必亂,以至山河崩裂,身死人手,這大人卻是何畏之有?如此說來,聖人之言怕是有商酌之處吧?」

  其實李清的這番話漏洞多得是,可范仲淹卻是不能攻擊,因為儒家說地這個忠於君王是無條件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就是論理,這就是綱常!

  所以孔子也只能說天下無道則隱,連攻擊幾句都不敢。

  一時廳上都無人做聲,別的人都如木雞一樣的呆坐著,就李清一個人洋洋得意的在喝茶,因為李清的這番話太大膽了,雖然有受敝於奸臣賊子這樣掩飾的話,可畢竟還是直接質疑了君王的正確性,莫說接口,紫微真人恨不得根本沒來過水雲莊,回去好好睡一覺,把這些都忘了才行,咱什麼都沒聽到過。

  告密?想都不要想,雖然大宋朝不以言殺人,可幾個人一起說這些枉悖話,聽了都是有罪,多半紫微真人就得到崖州守個土地廟去了。

  李清卻沒有在意這個,能講的范仲淹沒話說,而且還是第二次,很有些成就感,其實李清並不需要這樣和范仲淹胡攪和的,要真講道理,李清願意手把手的演示為什麼風箏能飛上天,只要范仲淹地神經夠大條,李清也可以告訴這人在地上未必就是天理,因為人是猴子進化而來的,當年可是用四隻腳在爬!

  只是和這些聖人弟子還真不好講道理,因為他們動輒就是聖人怎麼說,聖人怎麼言,一副老子就是正確的樣子,說實話,李清覺得唯一揍才是最好地方式,天理?誰他媽拳頭大誰他媽就是真理,後世的美國不是到處扔炸彈,虐囚強姦地,還一天到晚跟人家說人權麼?

  說起來範仲淹這哥們夠倒霉的,他可是真心想與李清結交的,兩次都是碰一鼻子灰,被說得個面上無光,范仲淹絕對不迂腐,他正直而務實,後人常因他戌邊延州並未取得什麼大功勞而攻擊他能力不行,這可是真冤枉了人家,什麼叫大功勞?要是用那麼一、兩萬邊軍把西夏給滅了才滿意?李元昊攻宋可是一來就是二、三十萬人的,何況范仲淹收下還提拔出一個狄青來,這可是宋朝中期唯一能稱道的武將了。

  看來的確有些話不投機,范仲淹還是個有胸襟的,心裡隱約也覺得李清說的雖然是歪理,可也有幾分道理,因為臉上並沒顯出什麼慍色,他拱手向李清告辭,說是要投驛館,等候天子召見。

  天子?天子還在金明池玩呢。何況范仲淹與柳七一路疾行,這日期還早得很呢。

  李清笑道:「焉有是理,莫非嫌我水雲莊酒水不佳麼?來來來,且叫人備上菜餚,我等痛飲一番,在接著論道如何?」

  還要論道?紫微真人聽了心裡可是一慌,靠,你說我上來幹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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