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聲色犬馬之風情大宋 作者:狐雲 (連載中)

huro 2008-5-29 21:4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4 112888
huro 發表於 2008-6-8 00:51
第二卷:犬馬 第121章風雨樓


  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石元孫的老媽可是大將高懷德的女兒,而高懷德娶的是宋太祖的妹妹燕國長公主,因此他們都算得上是皇親國戚,所以,石將軍要不講禮節,便不講禮節。

  沒等李清和他客套上呢,石將軍對李清說道:「跟我來。」說完舉步便起,李清也不方便出聲詢問的,只好在後面跟著。

  出得府門,李清才注意到將軍府的門前,的確是不一般的威風,兩隊親兵雁翅排開,人並不多,衣裳也有些破舊,論形象比石小公爺帶去打獵的衛隊要差上許多,可氣勢沉穩,眼神凌厲,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了。

  一來到門口,便有人牽來兩匹馬,李清一見了馬心裡可就叫苦了,這才勉強可以行走,腿上的傷也是才愈,如何上得馬去?石元孫早就扳鞍上了馬,一見李清站在馬前的神色,哈哈一笑,嘴一努,邊上一個親兵過來,一手托住李清的腋下,一手扶住腰,也不見他如何使勁,便把李清扔到馬上。

  李清屁股剛一坐上馬鞍,心裡暗叫一聲苦,這腿可就是傷在內側,在馬腹上一擦,火辣辣的疼,差點叫出來,石元孫對那個親兵說道:「去將李公子帶來的人全部請來,我等先行一步了。」一撥馬頭,拍馬而行。

  李清雙手緊緊握著韁繩,咬牙忍住了疼,在後面緊緊跟著,幸好這畢竟是在延州城裡,一行人馬速也不能太快,沒一會兒便到了一個酒樓前,石遠孫勒住了馬,轉身看看李清,李清也是勉力一笑,其實身上早疼出一身冷汗了。

  石將軍點點頭,笑容裡倒帶了些讚許的味道,自己甩鐙離鞍下了馬,早有親兵過來扶著李清下來,李清這時候才輕舒一口氣,方定定心神打量起眼前這座酒樓來,延州因是邊塞,一路看來,與汴京比,建築都低矮破舊許多,只唯獨這酒樓,簷角飛揚,風旗招展,規模氣勢,並不輸於京城。

  石元孫過來,將李清的手腕一握,扯著便向裡面走去,才行幾步。迎面過來一個三十來歲,風彩照人的女子,見到石元孫李清兩人過來,閃過一旁,低身施禮下去,口中說道:「石將軍能親臨風雨樓,倩娘迎接來遲,還望將軍莫怪。」

  口中如此說,神色卻是不卑不亢,李清知道這必是樓中的老鴇了,只是邊塞之地居然也有如此出眾人物?打扮得也甚是清雅,臉上也沒有塗姿抹粉,李清還待細瞧呢,石元孫卻是隨意一揮手,也不答話,將李清引向二樓。

  見石元孫絲毫沒理睬她,那倩娘也不甚為意,臉上也不見有什麼表情,只是在後面不出聲的陪著,送到樓梯口,方退下來。

  等到了二樓之上,要不是知道這是酒樓,李清還以為進了兵營。

  這二樓之上,現在全是些軍官在,並且是裝扮整齊,甲冑鮮明;到酒樓不是來飲酒的麼?怎麼這般打扮。

  只有石元孫與李清是著文士服,在一群武將顯得很是格格不入,本來那些人有的站,有的坐,三三兩兩聚在一堆閒話,一見石元孫上來,彷彿無聲的號令一般,刷的一聲,個個站得筆直。

  石元孫也許是習慣這個儀式了,李清可有些不自然,這注目禮可是領導才能享用的,無奈手被石將軍握得緊緊的,又不好掐脫開,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石元孫扯到了主位之上。

  雖然李清並不太通曉軍中的規矩,可看看周圍人的穿著,他也知道能陪石元孫喝酒的,肯定不是大頭兵了,他如何敢坐在主位?

  口中才說出「這如何」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掌,疼得他一咧嘴,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坐下去,軍中果然是規矩森嚴的,個個將領眼睛裡全是笑意,可人家就是憋著不出聲,把李清鬧了大紅臉。

  石元孫自己也在主位上坐好,一抬手示意別人都坐下,環視一圈,笑吟吟的說道:「諸位可知今日我為何請大家喝酒?」

  最靠近的主位的一個滿臉鬍鬚的將領一抱拳,媚笑著說道:「都統制指揮廂兵,於天宇山大破黨項騎兵,斬首千餘,救黎民於倒懸,大振我朝聲威,是以慶賀。」

  石元孫微微一笑,說道:「自定難軍釁邊以來,此賊伏著馬快,多次劫掠邊民,我軍出戰,賊眾隨即遠揚,勞師而無功,是以我朝修金明寨以扼敵勢;然此次賊眾渡河而來,攻我不備,破清平寨,殺三百餘人,擄六百餘眾,所幸廂兵運糧而至,以五百之眾,破敵千餘,陣斬敵首野利都赤,諸位,此功該不該賀上一賀?」

  眾人齊聲應道:「該!」

  石元孫沉聲道:「陳全何在!」

  只見陳全刷的一聲站起,抱拳應道:「末將在!」

  「你部奮力死戰,斬賊首級千餘,因你已是指揮使,這功我已報上朝廷,朝廷必有賞賜於你,自今日起,你轄下的廂兵轉為邊軍,一應軍餉糧草供給,皆按邊軍配給,所卻編人員,你可在廂兵中優先選拔。」

  「多謝大人,陳全往後必謁誠以報。」陳全郎聲說道。

  石元孫嘴角一咧,笑道:「此功乃你等奮力殺敵而來,所謝何來?」

  陳全遲疑一下,回道:「此乃大人素日領兵有方,部下誓死效命,方有此勝,另則還要多謝這位李公子。」

  石元孫用手輕輕搔搔額頭,微笑著打斷道:「此等全家話何用你說,我何須與你來爭功,至於李公子之功,自也不必你來評說,能死戰不退,陣破後奮力接敵,你陳全也是好漢,這功當之無愧。」

  陳全也不再言語,衝著李清抱拳一禮。規規矩矩的坐下了。

  想來前幾日一戰已是傳開了地,坐中的眾人都是上下打量起李清來,有驚訝、有猜疑、有讚歎,只把個李清看得非常不好意思。

  只見石元孫低著頭,右手輕輕叩著案幾,過了一會兒。好像心不在焉的說道:「廂兵苦戰天宇山,快馬至延州求援,卻有人見死不救,按兵不發,我倒問問諸位,此該如何個議法?」

  突然話風一轉,大勝之餘都統制該追責任了,眾人都是心裡一緊,齊齊把眼睛盯著之前滿臉鬍鬚、微笑著接話的將領。

  那人如何還坐得住,忙起身抱拳道:「統制大人。末將何曾見死不救,只是范大人托我以守城之責,末將擔心援兵盡出,賊人趁虛而取延州,請大人明察。」

  石元孫仰天打個哈哈,「好個守城之責,銀州黨項兵不過千餘,你有城守兵一千,廂兵近二千。另則邊軍騎軍二個指揮八百餘眾,卻是一兵一卒不發,坐看運糧兵苦戰,騎軍指揮王育求戰,你不僅不允,還將他關入大牢,卻是為何?」

  那人強辯道:「王育犯上不遜,口出狂言。違抗軍令,是以下官將他關入牢中,此亦是軍中律令,下官不知道錯在哪條。」

  「錯在哪條?這誰曾規定見死不救的軍令?這糧車上有我軍旬日所需給養。若有所失,這罪責你擔當得起?犯上不遜?無非說你貪生怕死。臨陣畏敵,莫非你攀上京中權貴,這聞風都監的名頭就能換了不曾?」

  那都監被這話說的,臉上也掛不住了,雙手一抱拳,「此事曲直,自有朝廷公斷,統制若要怪罪,下官也是不服,告辭了。」

  石元孫牙齒間擠出一聲冷笑:「今日便給你個公斷,來人,與我拿下。」

  話音一落,樓梯口上來幾個親兵將那正準備離開的都監掀翻在地,那人還要高聲叫喊,只見一個親兵抬手便是一拳,這叫聲也是嘎然而止,隨即繩索綁上,幾個人利索的便把他提溜下去。

  一下子風雲突起,把李清在邊上看得心都提得老高。

  只聽石元孫大聲說道:「諸君,再有因私瀉憤而誤公事者,這便是前車之鑒,邊軍殺敵,自該攜手同進,戰陣之上,再有見死不救的,定斬不饒。」

  眾人皆起群起齊聲道:「末將遵令。」

  大家都站了起來,李清也不好坐著,只是他站起來也不知道說什麼,石元孫對他哈哈一笑,說道:「莫非李三郎也想至我麾下效命疆場嗎?石某倒是願意,只怕京城中有人不依啊。」

  李清只好笑笑,依舊坐下去。

  石元孫對眾人笑道:「此人便是李清,諸位稍候可要好好與他親近親近,今日不醉無歸,卸甲!」

  一聲卸甲,眾人都中歡呼起來,倒讓李清長了見識,原本個個都是老老實實,這下象炸了窩有麻雀,原來這卸甲與後世裡的解散是一個道理,那邊甲還沒卸完呢,倒有兩個先鬥嘴了起來。

  一個罵道:「徐老三,此次乃是統制大人請喝酒,這個小桃紅今番一定需讓與我。」

  另一個譏笑道:「錢麻子,這叫姑娘們喝花酒,也得分個你情我願不是,莫若叫小桃紅在你我之間任選一個可好?」

  邊上一個一邊除胸甲一邊笑道:「錢麻子,小桃紅還就愛徐老三這假斯文勁,你若想抱小桃紅,還是先端盤水洗掉那些麻子才好。」

  那錢麻子叫罵道:「徐老三斯文?哪次有姑娘他不是第一個衝上去的,麻子又怎麼了,一樣老娘給的乾淨面皮。」

  一時間喧鬧非常。

  石元孫轉過身對李清笑笑,「三郎休要介意,這群粗魯軍漢便是如此,平日介軍務繁忙,家眷都多不在身邊,今日借此機會,也讓他們鬆鬆筋骨。」

  說話間一些兵卒已在安排酒食,菜餚倒也罷了,酒就擒了十幾壇,而且李清面前放的可是大碗,在汴京喝酒多是用杯,的確有幾分軍旅之風。

  倩娘早已侯在樓梯口那,見眾人皆已安坐,便向樓下一招手,不一會兒,鶯鶯燕燕上來一大群姑娘,石元孫對李清笑道:「久聞李三郎也是風月中人,這邊塞可比不得京城,此須俗脂庸粉,想必不入三郎的眼了,三郎且看上一看,可有中意的?」

  李清忙欠身陪笑道:「慚愧,李清年少無行,放浪開骸,倒讓石將軍見笑了,只是眾位將軍辛苦,還是請姑娘們陪他們吧。」

  石元孫瞇縫著眼看著李清,微微一笑道,「年少無行?若三郎也是無行,這邊關則應滿是風月了。」隨即對倩娘揮揮手,倩娘便將那些姑娘一個個安排到眾人身邊,這些個將領之前叫罵爭吵,此時倒也不挑肥揀瘦,任由倩娘安排。

  倩娘安排完了,便靜靜的立在石元孫身後;雖然這石元孫幾乎沒和傅娘交流過什麼,不過李清倒在中間看出些蹊蹺來,兩人間似乎很有一種默契,不是不交流,而是不需要交流,不對,這兩人肯定有路。

  比如倩娘壓根就沒準備給李清也安排個姑娘,整座樓中,就主位上的兩人邊上沒有姑娘陪著;還有,雖是酒樓,實際可是風月場所,軍中這些將領,必有常來常往的,這做老鴇既不賠笑,也不搭言,可不是做生意的道理,況且,李清要明感覺到,那些人對倩娘的態度,很有幾分恭敬的。

  有丫頭上前倒了酒,石元孫端起碗起身道:「諸位,這第一碗酒,當敬與李公子。」說完轉過身雙後舉碗對著李清,正言說道:「沙場廝殺,我輩份內事耳,勝負亦是常情,這碗酒敬的,不是李公子助廂兵大勝黨項人,也不是李公子千騎中取野利都赤首級,而是代清平寨逃得性命的六百大宋百姓,謝過李公子了!」

  眾人起身應道:「正是,李公子當滿飲此酒。」

  李清心裡就比較虛了,當時只是一時衝動而已,而且他被黨項人追得實在狼狽,還是慕容一禎救了他;再說他也沒想到劉叔他們居然這麼勇猛,救面姓的功勞實在不能算在自己頭上,況且,要不是正好碰到運糧的廂兵,憑他們幾個人,怎麼能擋住一千的黨項騎兵?

  李清也端起酒碗,左右一顧,才大聲說道:「要將此功歸與李清身上,李清斷斷不能喝,救百姓之功,當歸於那日死難的將士,沒有他們奮勇殺敵,莫說那數百大宋百姓,即便我李清,今日也無福與諸位在此飲酒了。」

  這話一出,座中眾人都是沉默不語,氣氛很有些壓抑,一時倒冷了場了。
huro 發表於 2008-6-8 00:52
第二卷:犬馬 第122章此事古難全


  不是李清有意要提這些掃興的話。

  只是有些事情可能忘掉,而有些事情,永遠不應該忘卻!

  一說功勞,李清首先想的便是血腥氣!

  李清不算是個魯莽的人,將自己和安小哥安排在戰場的前方,那只是要發揮長弩精確狙殺的長處;要想盡量發揮陷馬坑的作用,那就需要敵軍越亂越好,所以,李清便想起了後世炒得沸沸揚揚的「斬首戰」。

  古人也說過的,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若是敵軍沒有了統一的指揮,自然便發揮不了最大的殺傷力,這樣,李清他們才有了逃生的可能,那時候,只想支撐到援兵來就好,哪想過最後全殲人家一千人的。

  所以李清帶著安小哥潛伏在山坡那,就是想找機會射殺敵軍的指揮官,許是穿越後的人運氣都特別好些的緣故,他和安小哥的兩隻箭,真的將野利都赤射殺於馬下,誰讓黨項人窮呢?就那麼一個人是全盔全甲,太招眼了。

  不過李清是想射死對方的頭兒,同時還想保住自己的人頭,所以他與安小哥也交代了,就是要等到混亂的時候才下的手,果然,衝鋒的騎兵根本顧不上他們,後來,李清又射死了帶隊的另外一隊將。

  反正就是射了兩箭後,大隊黨項兵都衝了上去,也沒人顧得上他們,可偏偏之前射死的是野利都有赤,他的幾個親兵在後面正照料屍體呢,李清這邊又射箭,可叫人家發現了,於是打馬便過來追殺。

  李清他們從坑裡跳起來就跑,前方殺得正激烈,哪有人注意到戰場後這幾個人的情況?

  人家騎馬的。李清他們可不敢沿著官道跑,於是幾個人拚命往山上跑,那幾個黨項親兵也是緊追不捨,還好那親兵只有四個人,追的過程中還被安小哥的弩幹掉一個,還有一個被廂兵的弓箭射死,可就剩下的兩個黨項親兵,幾乎把他們六個人全部幹掉,那四個廂兵原就是來護衛他的,見後面的黨項人緊追不捨,便一起身那兩個追兵撲去,可兩個算是廂兵的強壯朴刀後,一個照面便身首異處,幸好這招募來的弓箭手,的確是有些真實本領的,危急之時,還射死了一個黨項親兵,隨後也是被腰刀砍死。

  剩下的一個黨項人拿著刀來追李清,李清手上漫說只提了長弩,即便給他大刀在手,他也不是人家的對手,被追得像兔子一樣地的樹叢裡亂鑽,身上被刀尖劃了好幾個口子;安小哥見李清危急,便上前阻攔,沒幾下也渾身冒血,幸好黨項人的奮力一劈,正砍在安小哥的長弩上。這紫衫木做的弩身的確是結實,不僅沒給砍斷,還把腰刀牢牢的卡在弩上。

  安小哥一身的傷,還死死抱著那黨項人的腿,不過李清可不算沒義氣地人,一個人趁機跑掉,那可要窩心一輩子的;於他甩掉弩。也撲了上去,三個人在地上翻滾廝打,不知怎麼著,李清就一口咬在那黨項人的咽喉上了。

  這是李清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血,也是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面對生死,若說李清後世裡也是經歷不少事情的,可這一次震撼可是太大了。

  終是石元孫開口說道:「李公子此言甚是,諸位與我一起。將這酒敬與死難的將士吧。」

  畢竟這是在酒樓上,李清見眾人端碗都是一飲而盡,自己要是將酒灑在地上,那也顯得太做作了,於是端起碗也喝,只是喝的時候,的確有些心酸,因為他發覺這麼多人裡,只有陳全略有些傷感外,別地的純粹就是敷衍了。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何況這都是些殺人如草不聞聲的軍漢。

  酒雖然不冽,一大碗喝下去還是有些困難的,李清放下碗的時候發現就他一個人喝得最慢了,想是他之前的話讓氣氛有些凝重了,倩娘拍拍手,上來一隊歌女輕歌漫舞起來。

  可憐無定河邊骨,俱是春閨夢裡人啊。李清沒有太多的心思聽歌舞。

  石元孫又端起碗酒,輕聲對李清說道:「三郎也是性情中人,然從軍邊關,生死便是常事,疆場之上,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見的血多,心腸才會硬,才能活下來,三郎也要看開些,人生有酒須當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咱們喝!」

  也是,在戰爭就是伴隨著人類社會而來的,幾曾有過和平?就是李清後世生活過那個年代,和平也不過是建立在互相毀滅的基礎上。

  想李清受了傷,失血過多,加上心情也不大好,這兩碗酒下肚,人都有些恍惚起來,座中立起一個壯年軍官,身材並不高大,但是顯得很壯實,他端著酒行到李清座前,悶聲道:「騎軍指揮王育,敬李公子酒。」

  李清一聽,現下他可是一個人在這,要是座上的軍官一個個都這樣來敬酒怎麼辦?這可都是論碗喝的,連忙推挺道:「在下委實不能喝酒,還請將軍見諒了。」

  石元孫在邊上笑道:「三郎也休要擔心,若是這些軍漢們都來灌你酒,我來幫你如何?只是王指揮敬的酒,卻不能不喝。」

  哦?為什麼?李清一臉疑問的看過去。

  那王育也不吭聲,只是雙手端著酒碗仍站在那,石元孫又道:「這王指揮的家眷以前俱在銀州,黨項人攻破銀州,家人俱沒了,因他隨軍在外,才倖免於難,我這軍中,與黨項人有血海深仇者比比皆是,三郎還是飲了這碗酒,不要冷大家的心意。」

  也是,這些年你殺我,我殺你,死了那麼多人,有仇也是正常的,李清見無法推托,也是端起酒碗站起來,正在喝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三郎且慢。」

  李清轉頭一看,原是楊家兄弟陪著若英來了,劉叔在後面攙扶著安小哥正上樓梯呢。

  一陣香風拂來,若英走到李清身前,一把便搶過了酒碗,嗔道:「大夫千萬叮囑,三郎創傷未癒。斷斷不能喝酒,如何還用這般大碗來/」

  若英其實也只是平常打扮,只是的確容顏出眾了些,這一上的樓來,風雨樓的鶯鶯燕燕們一下便被比了下去,那幫軍爺們都看呆了。

  王育可不高興了,自從家人死於黨項人之手後,他一直心冽冽的想找機會報仇,恨透黨項人,哪怕是帶著騎軍巡邏,在野外只要看見黨項人,他必衝上去大開殺手,只是這些年與定難五州也是無甚大戰事,總覺得不過癮,那日送信地來求援兵,他第一個便要出戰,都監居然死活不允,氣得他破口大罵,完了還想自帶軍出城呢,結果被都監關入大牢,還好石元孫恰好回城,不過等他們浩浩蕩蕩的趕去天宇山,這戰事居然結束了。

  而且過程還是一邊倒,這運糧的廂兵居然幹掉了一千的黨項騎兵。廂兵是什麼素質,王育心裡可清楚,那五百運糧兵要是和他的騎軍對伏,他有信心一頓飯的功夫便全收拾了,清理戰場的時候,發現人家黨項人還真不是烏合之眾,那野利都赤的屍體就擺在那,他自己的四百多騎軍,要是碰上這麼一千黨項人,別說都收拾掉,就是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了。

  問明白了交戰經過,他王育是又心折又是懊惱,心折的是這安排的確是不錯,難怪黨項人吃了虧,懊惱的是居然沒留下一個給他來殺,所以,他也早就想見識見識這李清乃何許人物。

  老實說,印象並不大好,磨磨嘰嘰酸溜溜的,敬他個酒還說什麼先敬死難將士,這邊關幾時少死過人!這廝不是個爽快人。

  可人家畢竟是射殺了野得都赤,能將自身隱藏到敵軍前沿,這份膽識王育還是佩服的,聽說人家還咬死了一個黨項人,這酒王育要敬。

  所以李清之前推托的時候,儘管心裡不爽,王育也不答話,等到都統制開口了,正要喝時,殺出這麼個女的來,這酒還喝不成了,王育可不幹了。

  只聽他冷冷問道:「我自敬李公子酒,你是何人,要上前阻攔?」

  若英也是心疼李清,一時並未注意到王育,這時聽王育話中不快,忙欠聲道:「非是駁將軍面子,只是三郎身上傷勢未消,大夫說過不能喝酒,還請將軍見諒才是。」

  並非王育沒長眼睛,看不見眼前這美女,只是他家人遭黨項人毒手後,對這風月之事也早就看淡了,仍然沒好氣的說道:「戰場上廝殺豈有不帶傷的,與飲酒何干,飲完了酒,李公子自去養傷便是,莫非連這一日都熬不得?」

  石元孫也在邊上圓場道:「今日乃眾將為李三郎慶功,小娘子便容你家相公放縱一日,必不再強他喝酒,若再推托豈不是拂了眾人的面子。」

  若英見石元孫發了話,也不好再說不喝,只是心裡實心疼李清,便端起酒碗,淺笑著對王育說:「多承將軍美意,今日妾身便帶我家相公與你喝了這碗酒如何?」

  眾人都是轟然叫好,這王育也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犟種,你說就驢下個坡不就完了,可他偏不買帳,冷著冷說道:「我這碗酒,敬的是殺黨項人救百姓的好漢,你個娘們參合進來做什麼!」

  這句話說的,連若英都止住了笑,李清雖然聽了心裡也很是不痛快,可人家卻是來敬他酒的,也不好怪罪,不就是再喝碗酒麼,李清便從若英手上接過酒碗。

  正要喝時,猛聽一聲「公子且住。」李清一楞,劉叔上前將酒碗拿了過去,依舊遞到若英手中,斜著眼看著王育,冷笑道:「女子又如何?便喝不得你這碗敬酒?倒沒請教這位大人經過哪次戰陣?殺得幾個黨項鐵騎?」

  殊不知王育最鬱悶的就是這個,黨項人破銀州時,他才剛入了邊軍,卻是守在靜州,兩軍正要交戰之時,朝廷卻與黨項人議和了,不僅銀州不去奪回來。連靜州也是白白的還給了人家,這些年來,雖然小磨擦不斷,宋朝與這難之間的確沒打什麼大戰。王育巡邏殺的幾個黨項人,卻的確不是什麼正規士卒。

  可劉叔繼續說道:「你可知這若英娘子殺過幾個黨項騎兵?大人可去尋訪尋訪,陳大人今日也可做個見證,那日黨項人攻入我等陣式,士卒大亂,若英娘子卻半步不曾退過,若非將士死命抵擋,幾喪敵手,這酒可喝的?」

  之前發生爭執的時候,一樓的人早就停止了喧嘩,都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呢,劉叔心中帶氣,這聲調也格外高些,所說的話眾人也是聽了明明白白的。

  就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彷彿一陣風便給吹跑了的,居然能與黨項人死戰不退,好些之前也是窺視若英美貌的,也都收了輕薄之心,隨著劉叔的敘說,由驚訝而變得欽佩起來。

  若說不論廂兵邊軍,既然是朝廷花錢養的兵,上得戰陣殺得幾個敵人,也是份內之事,無非是論功行賞罷了,而這麼個弱女子居然也上場殺敵,連幾個老資格的軍官司也覺得自慚形穢了,之前瞧著人家美貌,壞念頭一時間都不知道想了幾個。

  陳全也是出聲說道:「的確如此,那日黨項人殺將進來,凶悍異常,廂兵不諳戰陣,一時慌亂無度,眼瞧殺到跟前了,若英娘子卻巋然不動,激勵眾將士拚力死戰,這幾位壯士更是身手不凡,虧得他們,才有大勝,連下官的命也是他們救的。

  這話一出,樓裡的眾人聽了都紛紛議論起來。

  那王育雖然犟了點兒,可也是個爽快人,他走到若英身前,端著酒卻是弓身一禮,說道:「還請若英娘子莫怪下官之前言語粗鄙,實不知若英娘子乃巾幗不讓鬚眉,心中著實慚愧,能容王育敬酒,乃王育的榮幸。」

  若英之前見眾人都誇起她來,早臊得滿臉通紅,一個勁的往李清身後躲,之前她搶著要替李清代酒,這會子王育可是特地來敬她的,可實在沒法推托得過去。

  若英本就是出身官宦人家,前幾年又專門學的曲藝歌舞,可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知道無法推托的,反而落落大方的端起酒碗說道:「妾身謝過王將軍盛情,愧不敢當。」說完,揚頭便喝起酒來。

  不多時,那碗酒便喝完了,眾人齊齊的叫了聲「好」。

  石元孫也哈哈笑道:「那日初見三郎娘子,我也是驚為天人,頗有幾番羨慕三郎有此艷福,卻不知是一紅粉中的奇女子,看走眼了的,真是有眼不識巾幗了。」

  這碗酒便更不好推辭了,若英只得又喝了,這會子該是李清心疼若英了。

  

  早有人將劉叔、楊家兄弟安排就坐,還特地給安小哥弄了繡墩墊著,這會的氣氛就與剛才不同了,酒一喝開了,都是些軍旅漢子,能不鬧麼。

  陳全也將劉叔等人當日的英勇果敢添油加醋的描敘了一番,眾將官也是感歎不已,這不已當然就是敬酒了,那些陪酒的姑娘們此時倒是清閒了,除了在一旁不停的倒酒,平日裡糾纏不休的軍漢們倒沒幾個羅唣她們。

  這軍人敬酒不像文人那樣巧言辭令,卻是更難以對付,整個就一個賴字,端著酒站你面前就不走,憑什麼不喝我敬的酒?反正你們夫妻倆誰喝都行,徐老三那假斯文敬酒你們 都喝,怎麼不喝我的?莫非嫌我臉上麻子多?

  石元孫之前還說嘴要幫幫李清喝酒呢,這時候顯得就焉壞了,不僅不幫,而且李清幫若英推托的時候,他還幫著眼地敬酒的說話,偏他職位高,辭令又多,什麼步軍騎軍該一視同仁了,什麼廂軍邊軍同是效命疆場,就當不分彼此了,明明那徐老三已經敬過一次酒,他還紅口白牙的幫著作證說沒敬過!果然是官越大越壞!

  不過他清今日才見識到若英的酒量了,居然比他大很多很多,看來還是平時瞭解工作沒做到,好後也要深入細緻一點兒了,可酒量大很多又如何?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啊,況且若英是美人不是好吧。

  李清也想代若英喝些酒的,只是若英喝了酒變得蠻橫了些,還就是不讓李清喝,而且後面來敬酒的,本就是衝著若英來的,幾唏話一說,李清還真幫不上手,人家產了,你娘子說過你身子未好,不能飲酒的,來日嫂夫人怪罪下來。下官司可擔當不起。

  嫂夫人!省省吧,瞧你鬍子拉碴的,我李清有你那麼老么!

  幸好劉叔帶著孫五過來 解困,也別怪之前李清很少注意到孫五,這人弓不在手,整個人都像換了一樣,完全沒有了那投子奪人心魄的精氣神了,的確很容易被人忽視掉的,不過不能忽視是他的酒量。

  劉叔見李清這兩口子實在是招架不來,便倚老賣老的過來搭幫手,話是劉叔說的多,酒是孫五喝的多,誰要不服氣,許是喝了酒,劉叔瞪著眼說:「如何便喝不得你的敬酒,休在我面前說軍漢,檀淵之戰我殺過契丹人,亦隨王超將軍將黨項人趕入地斤澤,你且說我喝得喝不得!」

  別說是那些軍官驚訝了,連李清也是聽得像東方夜譚,不顯山不顯水的老頭,原來還有這麼多光輝歷史,還是人家低調啊,平時怎麼瞧怎麼是個隨和的老人家,李清也只認為劉叔不過是王老將軍的一個親兵,這時候才知道人家是王老將軍麾下的一員猛將。

  自己居然把人家當隨從,慚愧啊。

  看樣子過了千年也是一樣,李清後世裡也有過這樣的經歷,俗話說半瓶子亂晃悠,往往是越有水平的人還越平和,而那些自命不凡、跋扈囂張的,的確沒幾個有真本事,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懂!

  看來李清還是閱歷不夠,否則怎麼把楊家兄弟當成高手,而忽略劉叔孫五呢?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也別說楊家兄弟了,那兩高手已經喝趴下了。

  酒喝得多人就興奮,興奮就容易忘形,一忘形就會不小心露點馬腳來;石元孫沒有喝多,也沒忘形,不過他也許以為李清喝多了,所以他也忘形了,李清分明注意到他與倩娘便看言語不多,可眼神交流的時候,火花可是哧啦哧啦的。

  石遠孫沒注意到李清還清醒著呢,他之所以認為李清忘形,是因為若英這時候已經半偎在李清懷裡,口中喃喃自語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李清忽而想起自己帶著若英不遠千里,可是要尋找若英的家人的,這稀里糊塗的打一伏,倒把正事給忘了,忙向石元孫問及。

  石元孫手一指樓中的眾人笑道:「此事我已知,已將事由吩咐下去,因是犯官發配邊關,州府並未留心安置,因此我命諸將於各寨查訪,今日叫三郎與他們一會,一則為賀天宇山大捷,二則也想三郎與他們親近些,如此他們為你尋訪也可盡心些,三郎放心,只要令親未死,必能為你尋訪到。

  這石都統制可真是個有心人,李清可不敢再拿人家當什麼武夫看待了,今日乾淨利落收拾人的手段,李清可見識過了,連為李清尋個親人,居然考慮的都這般周到,絕不是靠著官大就亂吆喝的主。

 

  石小公爺畢竟還是經歷的少了點,與他叔叔比起來,可是差得太多,李清正感歎呢,突然心裡一個激靈,怎麼自己還犯先入為主的毛病,把別人看簡單了,這可不是好事,若石小爺爺真是個尋常紈褲子弟,又如何支撐起這麼大的家業呢。

  這酒宴總算是散了,其實也是不能不散了,因為已經沒幾個還能喝酒了,不過李清就有些頭大了,往常都是他李清喝趴了往那一躺,愛誰誰了,反正有人會把他送到床上去,今日卻只有他還清醒著,其他的全趴了。

  倩娘在一旁淺笑道:「公子無須擔心,妾身自會安排人將公子同伴送入石府,只是妾身倒有個不情之請。「

  李清也是笑道:「倩娘但說無妨。」

  「倩娘想請公子異日有暇,攜你家娘子來風雨樓一會,不知公子願意善面否?」

  行,當然行,就衝你和石元孫那曖昧的眼神交流,就是不行也行的!

  有時候喝了酒也不一定都是壞事兒,比如若英現在這樣,紅撲撲的小臉滿是喜意,睡在床上還不老實,眼睛閉著卻在李清身上摸來摸去的,嘴裡輕聲呢喃著:「三郎,抱我,我要你抱著我。」

  若英平日裡可不大這樣的,儘管李清喜歡挑逗得若英害羞,此時若英濃情似火,叫李清如何不心猿意馬的?只是這一身的酸痛又實在不能盡人事,老天無眼啊!

  唉,別看穿越到了宋朝,原來此事也是古難全!
huro 發表於 2008-6-8 00:52
第二卷:犬馬 第123章榷場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無論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當年這大風可是刮遍了全國,於是全國人民都知道陝西那塊是黃土高坡,可在李清眼裡,哪來的黃土高坡!即便是深秋,一路上草已枯黃,可依舊是樹木繁盛,劉叔說了,定難五州那塊唐朝以前叫做榆林。

  為什麼叫榆林,就是因為那塊森林茂密,水草鮮美,而且那夏州,在歷史上也是大大有名的,南北朝時匈奴鐵弗部赫連勃勃驅使十萬人,蒸土築城,名號「統萬」,再往前追逆,便是漢朝著名的朔方郡,那可是和衛青、李廣、霍去病等人的名字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地方。

  那原來就是漢人的地方,如今卻是黨項人的家園,白雲蒼狗,滄海桑田,這中間又有多少心酸的故事,李清倒不是很感慨這地方如今為什麼歸了黨項人,因為他知道後世裡都是我中華的領土,即便那些黨項人,也要匯入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

  他心疼的是這塊土地,他知道那塊地方以後不會是森林茂盛了,那塊倒是有毛烏素沙漠,可即便是取名叫毛烏素了,在蒙語裡也是「不好的水」的意思,水是不好,可畢竟還是有,怎麼都不應該是沙漠的。

  天災怎麼比得上人禍。

  今天李清出行的隊伍可是浩浩蕩蕩的,不僅是人多,而且更是全副武裝,楊大照舊遠遠打馬走在前面探路,劉叔和孫五守在李清和若英身邊,陳全這個新任廂禁軍指揮倒是一身常服陪著李清說話,顯得有些隨意。

  沒什麼好擔心的,這李公子不過是想看看邊境的「榷場」而已。這「榷場」又叫「和市」,也就是集貿市場了,黨項人經常入宋境劫掠,可從來不敢到「榷場」來搗亂,他們敢明刀明槍的攻寨子,可幾個商人趕著牛羊也好,運著絲綢茶葉也罷,那可是安全的很,因為他們缺的東西太多了。都得靠邊境貿易來以貨易貨。

  再說,那慕容一禎還帶著二十幾個兵士呢,陳全現在可不會再因為慕容一禎是配軍而有什麼別的想法了,他的這一指揮人目前人數還缺得很,七選八選才找出二十幾個不怎麼帶傷的,至於慕容一禎,那現在可是個都頭了。

  慕容一禎是新任的官兒,雖然不大,可要是整編的話,手下也有百來號兄弟了。所以很盡責,一臉的嚴肅,始終在注意周邊的情況,謹慎得讓李清忍不住想笑。

  李清其實只是悶的慌了,如今延州正在修金明寨,所以石元孫忙得很。一般都不府內,反正也要等若英家人的消息,可天天憋在院子裡也是夠悶的,難得來到邊關,怎麼能不見識一下,可惜延州城裡與洛陽、汴京的繁華相去甚遠,李清只出去逛了這麼一會,便了無興致了。

  所以,今天一時興起,才想起來要看看這「榷場」的,至於安全問題,他不算是很擔心,如今王育兼著延州的城防,適才送李清他們出城的時候說了,但凡有事發生。他立馬帶騎軍殺到,這榷場離延州不過七、八里的。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

  只是這七、八里地,李清他們走了不少時間,一來是那引起兵士沒有馬,二來本就是出來玩的,趕那麼急幹什麼。

  到了榷場,眼前的景象很是出乎李清的預料,沒想到能見到這麼多的黨項人,整個市場裡,黨項人佔了九成,大多衣裳襤褸,而不多的幾個宋人顯得就是闊氣的多了。

  李清他們一行人進來,在市場上還引起不少的騷動,很多黨項人對他們圍了過來,卻不上前搭話,只是這麼看著李清他們,這眼神李清太熟悉了,後世界他也是個管銷售的,這種求懇討好的眼神他見得已經是太多。

  都不用談條件,只一看眼神就知道誰是佔優勢的一方,只是李清有些不解,這邊境貿易可都是以貨易貨,咱們這群人可什麼都沒帶啊。

  陳全卻不在意的解釋道:「李公子有所不知,宋人與黨項人大宗交易,盡可「和買」的。」

  什麼是和買?

  陳全一說明,李清就明白為什麼黨項人都是這般眼神了。

  「和買」就是哪怕你手上沒貨,或者是沒錢也行,先把人家的貨拿走,預定下次什麼時候再帶自己的貨來,或者付錢也行;至於黨項人向宋人「和買」,那就是門都沒有的事情。

  就不怕宋人拿了貨不付錢跑了?李清肚子嘀咕著,卻沒好意思問出來,怕這一問自己是以小人之心猜度了,既然有這個規矩,自然就是賴帳的宋人少,否則黨項人怎麼樂意地。

  別看黨項騎兵一出現,哪怕是宋兵都得避讓三分,可在這市場裡,就是倒過來了,李清不過是隨便走走,根本不用那些士兵開道,黨項人都是乖乖的把路讓出來,看著李清他們這一行的架勢,都沒一個敢向李清兜售些什麼。

  若 英跟在李清的身邊,只是在臉前遮了一聲面紗,劉叔他們都已經習慣李清帶若英出行,知道這個李公子可不像別的大戶人家,自己娘子都在車子裡,不叫外人見的,他倒幹什麼都喜歡把若英帶在身邊。

  隨行的那些兵士也都有是和若英一起在天宇山並肩作戰過的,更加不會在意若英同行,可若英的秀色又哪是一塊面紗遮得住的?那些黨項人還好,大多一個照面趕緊把頭低下,不敢盯著若英看,反是幾個宋朝商人,看得眼都發了直,可那些兵士哪容得有人這麼冒犯自己心中的仙子,誰多看兩眼,都是惡狠狠的回瞪過去,嚇得人家趕緊把頭轉開。

  當然有看得忘形的,只是挨了一個兵士兩嘴巴之後,也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

  那些宋朝商人在黨項人面前很神氣,可在自己人眼裡。卻一點脾氣沒有;士農工商,這可是中國正統文化對商人的定位,即便宋朝對商人已經是很寬容了,但是地位在國內卻只比下九流的賤籍高那麼一點點,雖然管得不是甚嚴,可正式場合,商人還是不准穿綢緞的。

  若英長的好看,李清心裡正得意著呢,人家多看幾眼。也不至於要扇人家,不過見陳全根本就不在意,也就算了,再說,這麼直勾勾的看自己老婆,哪個男人都不是很樂意。

  其實黨項人他們帶來的貨物品種很多,駝馬、牛羊、毛玉、氈毯;藥材更是不少,密蠟、麝香、毛褐、羚角、硇砂、柴胡、蓯蓉、紅花,還有很多都是李清根本不認識的;相反宋人的貨物就比較單調了些,無非是些繒帛、羅綺、香藥、瓷漆器、姜桂等物。黨項人圍得最多的地方,李清也過去看了看,一看卻是啞然失笑,原來那宋人擺的是個雜貨攤,針頭線腦的不少。

  李清正四處亂看,反正就是來散心的,又不是想買東西,正拿著塊玉石胚亂問呢,和田的?別蒙我,這玩意裡面究竟是不是玉?

  那黨項人也是懂宋話的,正指天劃地的賭咒絕對是和田出的。李清卻見若英正蹲下來和一個黨項小孩子說話,李清本就不懂玉石,只是覺得這玩意值錢,於是放下玉向若英走過去。

  那小孩也就個三、四歲,身上雖然穿著獸皮做的衣服,可天氣早就涼了,那獸皮連小腿都沒遮住,頭髮也是亂糟糟的,只是兩隻眼睛很是靈動,招人喜愛。

  若英也是才與黨項人面對面廝殺過去的,如今對個小孩子倒這般和藹,李清也有些興趣了,湊過去看看。

  那小孩現在躲在一個黨項女人的身後,像是這小孩的媽媽,跟著一塊上榷場,若英正問這小孩「這如何賣法?亦或想換何物?」聲音也甚是和氣。

  許是小孩聽不明白她問什麼,身子藏在媽媽後面,只是偶爾探個腦袋看看若英,李清往若英手上一瞧,原來是一大把五彩斑讕的羽毛。

  原本就有七、八個兵士陪著若英,這會兒李清也走過去,一行人便都圍了上來,那個黨項女人一看二、三十個人圍住自己,她哪見過這陣式,以為這些宋人要找她麻煩的,見若英問她這些羽毛要多少錢,更是拚命搖頭。

  「這個,不要錢,送給你。」那女人結巴的對若英說道。

  不要錢哪行,若英只是見了這羽毛漂亮,女孩子麼,哪有不喜歡漂亮鮮艷羽毛的,可也是一時興起罷了,倒不是非要這玩意,見人家說不要錢,便把手中的羽毛遞還給小孩,眼見著邊上這麼多宋兵跟著若英,那黨項女人哪裡敢收,使勁的往若英手上塞,「不要錢,送,是送。」

  陳全劉叔等人圍上來,以為若英和這黨項女人有什麼爭執呢,過來一看原來是這般情況,都是笑嘻嘻的在邊上瞧熱鬧了。

  李清瞧瞧那黨項女人,黝黑的臉龐,想也是日日在外操勞的,來這榷場,身邊只牽了兩隻羊,羊倒是養得膘肥體壯,可這羊在邊關上,本就不值錢,兩隻羊又能換得何物?

  這些羽毛也是,雖然色彩斑斕,卻是長短不一,品種各異,要拿來做什麼都不行,只是這麼多品種,這小孩年紀也這麼小,也得要四處收集,好不容易才有了這麼大一把,李清可不想念這小孩收集羽毛,卻只想給自己換什麼零食的,況這市場之上,根本就沒有賣什麼吃的地方。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想是小小年紀,也想為母親分分憂,希望這些羽毛,也能為家裡換些什麼東西了。

  只是這個榷場上,誰會要這些雜亂羽毛呢?既然若英瞧著喜歡,那就買了去,如何能白要個小孩的東西,只是人家不肯收錢,李清想了會,便叫若英帶著這小孩去那雜貨攤上吧,隨便選些什麼,這兩隻羊也一塊收了,若是拿的東西多了,咱再補點錢。

  若英左手拿著羽毛,走過去牽了那小孩的手,向雜貨攤上走去,既然李清連羊都要了,那黨項女人也怯生生的跟在後面,若英一邊走還一邊低著頭對那小孩說話,小孩也聽不大懂,只是害羞的笑著。

  瞧著若英的背影,李清深深的歎了口氣,沒準這小孩子的父親,就是那日來劫掠的黨項騎兵中的一個,為什麼要殺來殺去呢,都是這樣相處多好。

  劉叔與陳全對望一眼,也是默默無語跟了上去,那小孩走到攤前,若英鬆開他的手,然後示意他拿東西,他先是看看了自己的母親,又見若英對他很溫和的笑著。便鼓起膽子,在攤上抓起一把割草的鐮刀在手上,然後發現邊上的人都是笑笑的看著他,飛快的抓起一把剪刀寒在母親手裡,這動作引得邊上的宋兵都笑出聲來,小小年紀,居然能這麼麻利。

  這笑聲讓小孩膽子大了點兒,見沒人阻攔他,他又去攤上拎起一盞油燈塞在母親手上,這黨項女人可慌了,趕緊把油燈又放回攤上,她才把油燈放回去,那小孩又拿起一吵彩線遞過來,她忙又把彩線放回去,小孩子手上早抓起一隻銀簪。

  這下周圍的人全都笑出聲了,連邊上看熱鬧的黨項人都在笑,那女子這時候羞愧難當,把銀簪放回去,然後抓住小孩的兩隻手,不冷他再拿東西了。

  那賣雜貨的宋人也是笑咪咪的,在貨堆裡翻出幾尺下等絲綢的布頭,塞在那女人手裡,那女人也是千恩萬謝的牽著小孩走了,走了好遠,那小孩還不時的回頭張望。

  李清問那賣雜貨的宋人,這兩隻羊可抵得那女人拿走的東西,那商人也不甚為意,將兩隻羊隨便往樹上一栓,對李清笑道:「大人亦知此許雜物,值不得甚錢,如何還敢收大人的錢。」

  看來兩隻羊還換不了一把剪刀和一把鐮刀,這買賣可甚是不公平了。

  有了剛才的這段插曲,似乎氣氛變得溫和了許多,這不之前那個玩玉石的黨項老頭,乍著膽子湊到李清跟前,一個勁的拍胸口保證這玉絕對是和田的。

  李清被纏得沒法,轉過頭去看看陳全,那陳全卻是笑道:「李公子盡可放心買了去,這黨項人雖是蠻夷,在榷場之上,倒是信用頗佳。」

  那老頭也是熱切的想脫手,對李清一個勁的搖手說道:「我不要錢,我要茶,兩擔茶,行不?至少要一擔茶!」

  

  暈很,這也叫做買賣?我還沒講價呢,李清也苦笑不得,可哪來的茶葉啊?

  這個倒不是問題,「和買」!看來這年頭宋人的品性信譽確實是高,劉叔自去與那老頭商談細節,李清與若英對望了一眼,笑笑繼續往前一路逛去。

  只見一個健壯的黨項人趕著輛大車,車上裝著許多雪白的大石頭,這李清可來了興趣,抓一塊看看,絕不是石頭,聞聞也沒味道,便問那黨項人這是什麼?

  那黨項人想來對宋人不太有好感,低聲的說了句黨項話,李清也聽不明白,轉頭去問陳全,劉叔在一邊哈哈笑道:「公子,此乃硝石,如何公子不識?」

  硝石!怎麼黨項人那邊專門產這玩意!還是陳全上來解釋:「硝石各地都有,唯西北藥性最佳,是以宋境內的上好硝石大多俱是與黨項人交易而來。」

  這可是要命的問題了,李清把陳全扯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西北亦產硫磺否?」陳全有些奇怪的回答道:「西北有硝而無硫磺,是以這榷場之上,硫磺乃是禁賣之物。」

  那就好,李清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白擔心了,原來人家宋朝早有規矩的,這可是好東西,那次李清試制火藥不成功 ,心裡也隱隱約約覺得與材料的純度有關,否則煙花裡怎麼有那麼多的顏色,只能說明,那硝石裡有太多別的無機鹽。

  幾乎也沒怎麼去想,李清便決定要買下整車的硝石,而且,既然是西北的硝石最佳,也就是說純度最高,這可是做火藥的必備之物,多試驗幾次,李清就做不出能爆炸的火藥來?還不服氣了!

  可人家聽不懂宋朝話啊,李清便和劉叔、陳全一塊商量,陳全一聽李清是想買硝石,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心裡奇怪了,莫非這李公子是開藥鋪的?這也要不得這許多啊。

  劉叔沒覺得多奇怪,卻是想左了的,以為李清是想拿去做煙花呢,敢情這李公子玩性還真不小;見這兩人都不理解自己的想法,李清也懶得解釋,這可是重要的戰備物資啊,要是以後兩邊開戰了,誰還賣硝石給你!

  既然來了大宋,別的事情做不了太多,而這硝石,李清卻準備有多少就儲備多少!

  見李清決心這麼大,劉叔自去找通宋話的黨項人做翻譯,一聽李清準備有多少硝石就要多少,那個賣硝石的黨項人態度也緩和了許多,不過這一車硝石,非兩卷上好絲綢不可。

  沒問題,李清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只是日後如何繼續這個交易呢,自己在延州畢竟也待不了太長時間啊,劉叔在一旁提醒道:「公子若想要硝石,何不與石統制商議?石大人久居延州,必能辦好此事,且此去京城也是路途遙遠,亦需人打點,常人恐難顧及。」

  對,去找石元孫去,另外也得問問,軍中的火器現在都是什麼模樣,威力如何!
huro 發表於 2008-6-8 00:53
第二卷:犬馬 第124章能飲一杯無


  現在歐洲人這時候不知道火藥的成分,這個李清相信,如今歐洲還沒開始文藝復興運動,那個破爛歐洲這時候還是極其愚昧落後的;若是說契丹人或者黨項人不知道火藥,這個李清就不信了。

  焰火在汴京都是普通百姓的尋常玩物,如何人家會不知道?

  沒有被大量使用在戰爭裡面,原因很簡單,這時候的火藥威力根本不夠大,起不了什麼大作用,若是李清能將威力強大的黑火藥弄出來,就能將黨項人、契丹人輕易的來了?李清可沒這麼想。

  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時,嚴謹的科學家竟用詩般的語言報告:比一千個太陽還要亮!那顆優美的火球將科學家的數據逼成了詩,多麼幸福的不幸,因為從此世界便生活在依靠互相毀滅為基礎的和平狀態中。

  諾貝爾發明了安全炸藥,也許人類修改地球容貌容易了些,可更多的表演機會,還是互相殺戮的戰場上,李清覺得要是把黑火藥提前應用在戰場上,保密工作絕對不能維持多久的,無疑就是他將親手打開潘多拉的盒子。

  這李清可是不能不慎重的。

  打仗靠的就完全是裝備麼?如果是這樣,根本無需什麼火藥,即便現在大宋兵丁的武器也遠勝遊牧民族,李清以前讀《史記。李將軍列傳》的時候,怎麼都不明白,漢李陵怎麼可能率五千步兵對抗八萬匈奴騎兵,而且能轉戰千里,殺匈奴人二萬餘人。

  可經過天宇山一戰,李清有些明白了,如果步兵的弓弩射程超過騎兵,面對有組織的步兵陣式,騎兵的衝鋒,其實與送死無異,就像滑鐵盧戰役裡,二萬五千法國騎兵數番衝鋒,其實與送死無異,就像滑鐵盧戰役裡,二萬五千法國騎兵數番衝鋒,也攻不破二萬英軍地方陣,那豎起的槍刺就是逾越不過的壕溝。

  宋朝的弓弩與漢朝一樣。也是遠勝洲牧民族,李清自己也看到,黨項人既無盔甲,弓箭更是簡陋,若是比裝備,黨項人不如直接投降了事,為何後面兩軍交戰,卻是宋朝屢戰屢敗。

  若是比人多。曹操能贏官渡之戰?謝玄能將號稱天王的前秦符堅打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更何況,宋朝的士兵人數遠遠多過黨項人;至於糧草輜重,器具錢財,黨項人更加差得遠了。

  如果士兵邊一點鬥志都沒有。那你給他再好的武器都沒有用,這才是打不贏的原因;至少李清認為,宋朝最缺的,是自上而下的尚武精神!而要改變這一點,李清覺得是很難很難做到的事情。

  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激勵宋朝作戰的目的是什麼?開疆闊土?宋朝用比唐朝小很多的疆域,創造了比唐朝多很多倍的財富,無非是做到了很好的開發,不像唐朝,名頭上的萬邦來朝,實際控制的地方其實並大。

  讓宋朝耗費無數財力。去爭奪西北這些在他們眼裡的貧瘠之地,打下來如何治理,如何開發,如何解決民族矛盾?李清可不敢想。沒有誰能建立萬世基業,秦始皇不行,有火藥也不行。

  也是太閒的慌,李清才有空考慮這些問題,因為這延州城實在沒什麼開頭,還因為石元孫也是久久沒有回府。

  西北的天氣就是要冷些,沒幾日突然降溫,一下子便是滴水成冰的程度,這把李清這個南方人可凍得整天不出門了。

  房裡放著三個木炭火盆,暗紅的火焰映得一室皆春,李清懶洋洋的斜靠在床上,若英坐在一旁為李清做皮裘,上好的狐狸皮,要是在汴應變這麼一條要賣好幾貫呢,這延州別的不好,倒是動物皮毛特別便宜些。

  李清對狐狸皮大衣不大感興趣,他在懷念後世的浴室,這麼冷的天,就應該在熱水裡泡著,再來罐冰凍可樂,有沒有電視就算了,鴛鴦浴也不錯,想著想著便有些不規矩起來了。

  若英可不知道她相公現在正處在意淫狀態裡,她在算計著該用那塊皮子做衣領,選了半天還是挑了塊白色的,她這三郎可是白面書生;要是個將軍呢,若英肯定會選那塊火紅的,那才顯得出躍馬疆場的英雄氣。

  相公才還在問安小哥的傷勢呢,這手就到了若英的頭髮上,若英也沒太在意,反正她這三郎就是個疲賴人,一點都沒有讀聖人書的正經相,若英想到這不由得暗笑一下,他這相公可還字都沒認全呢,居然在京城還混出個才子名頭,還好沒幾個人知道,不然要氣壞天下多少讀書人。

  想到這若英不由得瞟了自己那懶洋洋的相公一眼,她瞟這麼一恨,李清彷彿是得了鼓勵一般,摸在若英頭髮上的手順勢就拈住了若英的垂,這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就是外人無由得知了;反正若英的耳垂就是不能碰,可不,若英手上的針線已經掉地上了。

  兩口子正在床上鬧呢,門簾一響,小蘭跨了進來,「公了,」話還剛開口,卻沒提防眼前看到這樣一莫,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一時間都忘了跑出去;若英趕緊掙扎著起來,將李清拉扯松的衣襟整好,也是窘的抬不起頭。

  李清沒好氣的問道:「何事?下次進來要先敲門!」李清說完才想起,小蘭就候在外間,和內間只隔一道門簾,上哪敲門去。

  小蘭也是脹紅著臉,低頭輕聲道:「適才劉叔來報,石府家人領來個風雨樓的倩娘,說是要見公子,問公子見是不見,要是乏了,奴婢這便去回了她。」

  李清這才想起,好像答應過倩娘要去人家風雨樓的,可天氣這麼一冷,李清懶得出門,把這碴也給忘了。雖然此時來訪,壞了自己好事,可人家既然登了門,卻是不好回絕的,況且人家倩娘明擺著和石元孫正曖昧著。

  李清無奈的從床上下來,向小蘭說道:「那就請倩娘進來吧。」

  小蘭答應一聲正要出去,若英一旁忙叫道:「且稍侯會,小蘭過來幫我緡上後面的頭髮,這般衣冠不整。如何好見客人。」說完瞪了李清一眼。

  李清對小蘭揮揮手示意她出去請人家進來,自己湊到若英身後幫若英把頭髮緡上,和自己老婆在房裡親熱,又管人家什麼事情。

  小蘭將門簾一挑,倩娘一襲白裘,懷中抱一小壺,頭一側翩翩進了房來,李清迎上前抱拳笑道:「這幾日身體不適。未曾踐得前約,還請倩娘勿怪才行。」

  那倩娘先是與若英一禮,方對李清笑道:「妾身亦知李公子身體不適,才調得這綠蟻酒。最是滋補身子的,送來與李公子。且公子去風雨樓與倩娘來見公子,亦無甚區別,有何可怪。」

  原來抱著是酒,李清還以為是暖手壺呢,李清一邊請倩娘坐,一邊說道:「可是外面要下雪了嗎?」

  這話問得太突兀,若英與倩娘聽了都是一怔,李清指著那酒壺笑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向晚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倩娘送這綠蟻酒而來,故而李清猜到亦要下雪了。」

  倩娘一邊將皮裘解下,一邊笑道:「倩娘雖送綠蟻酒而來,卻不知道李公子正論及畫眉深淺入時無,想是能飲一杯無這話問得唐突些,莫若倩娘等下雪才來可好。」

  這倩娘不僅好厲害的一張嘴,還有好厲害的一雙眼睛,李清覺得自己和若英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啊,怎麼倩娘還是一眼便看出他們之前在幹什麼?

  「既然李公子邀我於臥室相見,倩娘也不客套,這綠蟻酒乃我親手調製的藥酒,權且佔個名兒,卻最是滋補身體,怯寒活血的,公子早晚飲些,若是覺得好,倩娘再打發人送來。」

  哦,倩娘還會調藥酒,李清轉頭吩咐小蘭去備些酒菜來,然後對倩娘說道:「既不客套,倩娘也無需叫什麼公子公子的,只呼李清便是,亦或叫我李三郎好,這公子未免有些卻人千里,不免壞了飲綠蟻酒的興致。」

  「久聞李三郎行事不同凡響,飛揚跳脫,不入俗套,今日一見,果名不虛傳!既如此,倩娘便托一句大,三郎,若英妹子,請了。」說完,倩娘起身重對李清和若英施了一禮。

  李清與若英也是起身見禮,完了坐下後李清笑道:「李清初來延州,雖誤打誤撞,得了些虛名,卻也當不起倩娘如此誇獎。」

  倩娘看看李清,頭一歪,依稀帶些小女孩的俏皮出來,笑問:「親臨隊培,身先士卒是誤打誤撞,這於滿堂朱紫面前,問幼女何辜,父母保忍!官員犯罪,妻子何干!這話莫不是三郎深思熟慮後說的?」

  這話都能傳到延州來,這可是邊關,想來其他地方知道的也不少,這件事情可把這些清流官兒可得罪狠了,這不,避禍到了延州,居然人家也知道,李清沒奈何的搔搔後腦,苦笑道:「李清行事素來孟浪,言語唐突,常不顧忌旁人感受,然性情已成,悔改卻是不及,只是一些事情,如梗在喉,不言不快,倒叫倩娘笑李清不知進退了。」

  傅娘忽得站起身來,肅容道:「好個孟浪唐突,好個如梗在喉,不言不快,李公子雖得罪那些清流官兒,但身入煙花的眾姐妹卻是感激李公子能做仗馬之言,訴出我等苦處,妾身等雖入賤籍,行事也不入流,然身賤心不賤,公子若有用得著之處,便請吩咐,妾身等女流,亦雖死不辭!」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27
第二卷:犬馬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爭一燭香

  府內亦有正廳,而李清請倩娘到臥室相見,原因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無它,怕冷而已;所謂正廳,便是起的方方正正,窗敞門闊,這樣的時節四處灌風,李清可不願意到那去吹風。

  可倩娘就不這麼想了,雖然她在延州混得也是風風光光,但畢竟身份在那擺著,又有幾個人不介意的?請來臥室相見本就是親近之意了,且一入門李清的那句『向晚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乃是白居易與友人的戲言,怎不叫她心裡一暖。

  人和人交往有時候交往就是這麼微妙的,有時候你死皮白賴、上勁著巴結,人家也未必把你看在眼裡;有時候卻只需要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便可托孤以授。

  好酒,入口便是一道火線而下,這可不是酒辣,李清小時身子不太好,這補藥他可沒少吃過,李清笑吟吟的問道:「原來三郎亦通醫道否?」

  李清搖搖頭苦笑道:「非也,只是幼時贏弱,也曾吃過些鹿茸,因此得知,只是酒中雖加上些珍奇藥材,卻非就是良藥。「

  倩娘笑道:「三郎盡可放心,歧黃之道,倩娘稍通幾分,此酒所選藥材,亦是君臣相輔,主佐有序。」

  一聽得此話,李清也是笑了,原來倩娘通醫術啊,只是這麼一問緣由,卻三人皆是傷情;原來倩娘的父親以前可是京城裡的太醫,在給一個太妃治頭痛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藥不對症還是老太妃年事已高,反正怎麼治也不好,就這麼掛掉了。自然太醫就要承擔責任了,於是也弄個整家發配邊關。

  太醫院的同僚嘲笑,自己也是羞憤難當,加上見了妻女也受自己牽連,要到邊關過那種非人生活,這太醫一時想不過去,找根繩子把自己也掛起來了,那時候倩娘還是個小姑娘,發到軍營為奴哪還有個好的,可憐十幾年怎麼熬過來的。

  倩娘淡淡的說道:「亦不瞞三郎。風雨樓原就石家產業,權做倩娘棲身之所。」

  倩娘與石元孫之間肯定有故事,這個李清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風雨樓也是石家的,不過想想也正常,既然關係曖昧,斷不會沒個照應的。

  只是倩娘又道:「聽聞三郎與石家亦是親近,來這邊關除尋親之外,尚有別事要辦嗎?」

  本就是來找若英的家人,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事情啊,李清有些奇怪的看著倩娘。

  倩娘問道:「妾身聞三郎前幾日去那榷場之上,要大量收購硝石,不知有否此事。」

  呵呵,看來這倩娘消息很是靈通啊,連這些小事都知道,倩娘也是笑道:「這勾欄酒樓原本就是消息流通之地,且三郎行事又無可瞞人之處,如何會不知曉。」

  這倩娘說的甚是平常,李清聽了心裡可是一緊。還是人家官場中人心思細密,溫柔鄉畔什麼話套不出來,自從那日石元孫乾淨利落的收拾了城守都監,李清就沒把他看成是一個尋常武夫,如今知道風雨樓也是石家開的,怕是城中有人背後說石家幾句壞話,沒多久就會傳到石元不耳朵裡了。

  李清唯有心折,卻不是太在意,自己算什麼人呢,要說與石家親近,那是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財大氣粗、官高權重,只不過信手一個人情給他罷了,他可不敢認為人家多看得起他。

  至於李清要收購硝石,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承認了又何妨。

  可倩娘還是奇怪的問他:「這硝石雖說北地的品質佳些,三郎也不至遠在延州購買,且用量如許之多,聞得三郎心思靈巧,手制煙花可稱京城一絕,三郎想是要開煙花鋪嗎?」

  這倒是個好借口,李清乾脆就默認下來,至於為什麼來延州買,李清就說只是因為延州買的質地好而已。

  誰知道倩娘笑道:「別處硝石雖不甚好,然卻有法精煉而得,莫非三郎不知?」

  李清聽了這話自然是大喜,忙問如何個精煉法,倩娘笑道:「想必三郎不通醫道,對那畫符煉丹之事也無興趣,這硝石精煉法,自唐時便有,其法也甚是簡單易行。」

  李清也是連忙請教。

  其實東西方的思想差異,從古便就有了,西方沒有發明火藥,倒不能說是西方人以前就如何個愚昧,只是西方那時候研究的是煉金術,一天到晚想的是如何點石成金,而咱中國人呢,講究的是煉丹,要的是長生不老做神仙。

  比較起來,還是咱老祖宗有追求啊,雖然吃死了不少帝王,可畢竟這是精神層次上的事情,煉金圖發財,這目的整個兒就透著俗氣。

  至於硝石的提純辨別,這方法從唐朝就有了,首先是辨別,把硝石拿一點兒在火上燒燒,火焰呈青紫色的,那就是硝石,要是還帶別的顏色,就說明成分不純,至於提純,更是簡單了,硝石極易溶於熱水,所以只要把硝石先拿水泡泡,去掉易溶於水的雜質,然後去掉雜質,放進沸水中煮,最後將飽和溶液晾乾,結晶出的白色粉末就是硝石,要是還嫌不夠純,再將結晶出來的粉末如是再三,便能得到純淨的硝石了。

  結晶法,初中化學課本的內容,李清一聽倩娘介紹,當年學的內容便想了起來,不過心裡還是慚愧的很,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不過倩娘也說了,還是西北產的硝石好,要是李清要的量多,倩娘倒可代為籌辦的。

  聽倩娘這麼一說,李清也是心動了,原本此事就想找石元孫幫忙的,可又有些猶豫,畢竟要的量太多,人家要是追問原因呢。總不能告訴他是做戰略儲備吧,如果說是為了做煙花,這行徑又近首商賈,沒準人家又打心底裡鄙視他。況且人家是鎮邊的將軍,為這點上不得檯面的事情求他幫忙,總覺得不好張口。

  若是倩娘來收購,那是再好不過,一來人家地頭人頭熟,又仗著與石元孫的關係,購買運輸都是沒問題,二者身份也是個歌伎,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打眼,反正李清就是和姑娘們扯不清,在京城的名聲在外。不怕人家說。

  只是這樣可要麻煩人家了,倩娘也甚是痛快,「此等小事耳,即便為三郎救邊寨百姓亦是應當;若是三郎有意,不妨將鳴玉琴叫人捎來一把,便人情兩清如何?」

  說得投機,自然也就聊得高興了,李清也就隨口問倩娘。既然知道硝石如何精煉,那硫磺又該如何提純呢?

  誰知道倩娘更是樂了,傲然笑道:「三郎備下紙筆,妾身寫與三郎。」看來還真知道。李清忙叫小蘭去拿來文房四寶,若英也笑吟吟在一旁幫著磨墨。倩娘一邊揮毫疾寫,一邊與李清說道:「硫磺之萃取,自《神龍本草經》便有記載,只是敘之不詳,我父治病喜用硫磺,亦苦藥性不純,因此曾下得功夫,得出這套制硫方略,若是能為三郎所大用,我父在天有靈,亦覺欣慰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李清之前還為自己的一點兒小想法而沾沾自喜呢,殊不知好多想法前人早就有紀錄了,可惜中國一直廢黜百家,獨尊儒術,那麼多好的發明創造都歸於奇淫機巧一類,得不到繼承和發揚。

  明明領先了西文幾百年,卻是一直抱殘守缺,不思進取,最後被子人家打得一塌糊塗,結果一群不孝子孫整天哈這個、哈那個,削尖腦袋往外鑽,更有那麼一群不知所謂的東西,沾了幾年洋屁回來,就指責國內這裡不好,那裡落後;知道不,國外好也是人家自己建設的,沒你什麼事情!你可為中國做過些什麼?

  若英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因見李清看重,也是喜滋滋的收好了,與倩娘談笑起來,這兩個人怕是共同語言還多些,一會兒說到歌舞琴藝笑成一團,一會兒說兩人身世又相對垂淚,李清自在一邊喝自己酒,其實心裡可是樂壞了,這還做不出威力強大的火藥出來,咱也別叫李清,乾脆叫李笨蛋好了。

  一個不注意,李清突然發現房裡就他一個人了,若英和倩娘都不知去向了,有心到外面去找找,才伸出個腦袋,寒風就把吹得縮了回去,房間裡可是三盆炭火,內外溫差也大了些,管他,反正倩娘也是個女的,不至於拐了我老婆跑掉的。

  過了良久兩人才回來,想是走的匆忙,出門也忘了加件衣服,兩個女人都凍得鼻尖紅紅的,不過兩人興致倒還很高,若英更是一回房便把手伸到李清懷裡,全不顧忌倩娘在場了,李清一問才知道,原來二人竟是跑出去撮土為香,結拜成異姓姐妹去了。

  居然還這麼窮講究的,外面可冷著呢,這屋裡就不能結拜嗎?瞧著兩人興致勃勃的,李清掃了眼若英,也不好說什麼,剛才與倩娘還是平輩論交,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成人家便宜妹夫了!

  似乎很有些不妥,咱跟石元孫可是差一輩的,倩娘和老石的關係可曖昧不清,如此一來,石小公爺豈不是要叫咱叔叔?這個生意倒像蠻划算的。

  只是這個便宜姐姐也是一下子端起架子來,笑問李清道:「適才若英妹子說,三郎無意仕途,只欲來一溫飽,這有翅不飛,三郎莫非想學小雞隻圖幾粒米?」

  這仕途說自己有意就行的嗎?沒見那麼多人可都是些尖子,況且咱得罪那麼多人,浮浪名聲連延州都知道,如何取功名,再說,李清也不覺得當官有什麼好,當然這話也不好和便宜姐姐去辯白的。

  李清自顧自的倒上杯酒,搖著腦袋不經意的說道:「無緣莫求,大士不爭一炷香。」

  此語一出,倩娘也是半晌無語,良久,方笑著說道:「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李清哈哈笑道:「哪能呢,倩娘姐姐也是太抬舉我李清了,為人且求心安便好混世有得果腹就行,這功名一事,便無須再說了。」

  天色已晚,也是酒足飯飽,倩娘笑著辭行,李清親自送到大門之外,還叫上楊家兄弟送上一程,倩娘也不推辭。

  回到房裡,若英笑問李清:「適才倩娘姐姐與三郎打機鋒,想是夫君無慾無求,與世無爭了嗎?」

  誰說的!陳大才子要和我爭妹妹,我不是胖揍他了嗎?至於欲,要是都沒有,那人活著還有個鳥意思,你家夫君現下欲可就大得很!這鹿茸可不是蓋的,果然燒心啊!李清抱起若英就往床上跑,有欲就得求啊,夫君現在就要求那個歡了。

  一夜無話,有話也不說!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李清便把劉叔請了過來,央他過去風雨樓與倩娘商定購買硝石一事,因為倩娘也不是自己去弄,誰叫自己沒得力人手呢,安小哥舊傷未癒,也不好叫他去,反正一路上與劉叔言談也甚是投契,還是他老成些,要是楊家兄弟去,沒準那楊二又是要鄙視他了。

  誰知道劉叔也是有些牴觸的,問李清道:「莫非公子想去行了商賈之道?小老兒勸公子一句,此事還要慎行,傳了開去,顏面上不好看。」

  沒奈何,李清只好對劉叔解釋道:「劉叔看我李清似那般言利之人嗎?且這硝石不遠千里運了回去,又能獲利幾何?此物日後有大用場的,因是關係要害,還請劉叔幫我一幫。」

  劉叔聽得李清如此說,想想李清平日的為人處事,似乎也不像個逐利的商人,方期期艾艾的去了,李清還在房內等消息呢,楊大進來稟報,說是石都統有請。

  莫非是若英家人有消息了?若英聽見也是一臉的期盼,李清趕緊換好了衣服跟著楊大前去,找到了最好,一來是成全若英的一片孝心,二來李清也可以早些回汴京了,一晃也是幾個月了,還怪想大娘、三娘的。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30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京城事變


  不是好消息,儘管李清一見石元孫的時候,見人家臉上的表情已經猜出幾分。

  可心裡還是很失望。

  當你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你吃慣的食物,過慣的生活,那麼多年積累的人際關係一下子不復存在,你也沒有了朋友,同學,甚至連一句真話都找不到人說,這時候你會不會希望多幾雙關切的眼睛?

  更何況是多上幾個親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若英的親人就是李清的親人了。

  所以便千里迢迢的來找,石元孫卻告訴李清,若英的父親,早就去世了。

  二年前的冬天,比現在還要冷,突如而來的一場疾病,很快便奪取了這個還算是在壯年的人的生命,因為他是一個犯官,因為他並沒有多少錢,還因為能照顧他的,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

  葬在亂墳崗上,因為也是潦草行事,又沒有立什麼碑,因此墳塋已經找不到,而若英的弟弟,當時還不滿十歲,跟著一個據說的鄉親走了,只是肯定是在延州附近的邊寨之中,如今石元孫的手下都在加緊尋找,石元孫對李清說了,只要人還活著,便一定會幫他找到。

  李清聽了這消息,雖然也是神情黯然,還是強笑著謝過石元孫,而那石元孫也像是有話想對李清說,卻半晌沒開口。

  李清微一拱手,說道:「將軍有話,不妨明言,清承蒙將軍多方照應,若有用得著之處,定當效命。」

  石元孫聽到李清這麼說,笑笑隨意一擺手,卻問李清道:「聽倩娘告知,三郎也購不少硝石,不知要來何用。」

  這個問題李清倒要好好想想了,人家石元孫可是勳貴子弟,大富之家,拿做煙花搪塞別人可以,要想敷衍他,那可是不行,再說,李清原就不是想做煙花來賺什麼錢,何必讓人家看不起呢。

  李清沉吟一下方答道:「這硝石別處稀少,且以西北為佳,是以李清想多買些,以為後日所需,至於如何使用,現下李清並未曾想好,只是此事亦要勞煩將軍了。」

  石元孫看著李清笑笑:「石某原以為三郎是為煙花備料,不想三郎要做他用,只是現下,卻是要請三郎做些煙花了。」

  這個要求倒是很出乎李清的意料,莫非這個石將軍看到火藥在軍事上的前景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情,石小公爺遞信過來,急要煙花!

  李清笑了起來,有些輕鬆,畢竟心底,他還不願意這殺傷力驚人的武器是從他手裡推廣開的,不過也有些失望,看來還是沒有人意識到火藥的威力。

  至於石小公爺要煙花,何必麻煩李清去做呢?李清笑道:「此事容易,不若我將煙花的製法寫了出來,將軍派人將書信捎去,石公子在汴京叫人照做便可,何須從延州送去,一則路途遙遠,攜帶不易,二則石公子亦可叫人改進,數量亦可隨心所願。」

  聽李清說得這麼輕描淡寫,那石元孫卻是盯了李清看一會,似乎下了決心的說道:「三郎隨我來。」說完,轉頭向內室走去。

  李清跟過去一看,原來是個書房,要以書房來看主人,必定一位是個學富五車的文人,哪想到這是一個邊關大將的書房,兩個大書架幾乎與屋頂齊,而且很多書都是不規則的放著,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方便看書人隨手可得。

  這個李清可有些心得,書,是用來看的,可有很多人,卻是把書當成一種裝飾品來對待的,特別是那些書房纖塵不染,大部頭的書碼的整整齊齊,而且書都新嶄嶄的地方,主人必不是看書人。

  除了照壁上懸掛著一把寶劍,其餘別無裝飾,案幾上還鋪著宣紙,余墨未干,李清也不敢湊過去看,隨口瞎說些奉承話沒問題,可就怕上面的字都認不全,說的牛頭不對馬嘴就糗大了。

  雖然沒有沙發,可椅子上鋪著厚厚的獸皮,石元孫叫李清隨意安坐,李清將獸皮提起來一看,居然是塊熊皮,石元孫見李清又在注意這邊凳子,便笑道:「此塊虎皮乃是前些年部屬獵得送我,而那張熊皮,卻是我親手所射,唯此時天氣寒冷,非是打獵季節,否則倒要讓三郎見見邊關行獵的景色,可是與汴京不同。」

  一說起打獵,李清也笑了,與石公子攀上關係,可不就因為打獵麼,這還要多謝謝那群狼,否則他也沒有表現機會,那石小公子肯定對他沒什麼印象,此時,也不能與石元孫對坐談話了,畢竟自己可沒什麼身份。

  有家人進來為兩人斟上了茶,出門還小心的把門帶上,想來這書房就是石元孫真正的見客說話之地了,不就是要煙花麼,就是叫李清現做也不用這麼慎重啊,李清有些不解。

  石元孫端起茶杯,輕泯一口,眼睛也不望李清,輕聲說道:「實不相瞞,非是舍侄索要煙花,而是太子要。」

  太子,李清眼前浮現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來,這也不奇怪,別看身份高不可攀,畢竟也是個孩子,好玩事物當然感興趣。

  可石元孫接著卻說:「然石某要與三郎說的,卻無關煙花,而是事關太子,事關我大宋江山社稷,三郎聽了後,也需慎言的。」

  這話一聽,李清也感覺要說的肯定是事態嚴重,面色也是一肅,聽石元孫把事情緣由一說,大吃一驚,這何止是嚴重,簡直太嚴重了,別看最後的結果也似乎是波瀾不興,可暗地裡,卻是驚心動魄,濁浪滔天!

  天僖三年,王欽若罷相,除太子太師權知杭州,寇准因獻祥瑞天書為上所喜,入京復相位,同為參知政事的,還有丁謂、錢惟演、王曾等人。

  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地位的確是值得拋頭顱、灑熱血好好的去爭一爭,那麼皇權呢?當然咱古人一般沒現代人有追求的,爭爭宰相的位置已經是崇高理想了,不像隨便哪個現代人都是要大殺四方的。

  可還是有人有資格要爭爭這皇權的。

  死後廟號為宋真宗的趙恆,這些年身體一直很不好,而唯一的兒子,現在年紀也太小,宋朝吸取了唐朝宦官亂政的教訓,對宦官控制得很是嚴格,因此,到了趙恆的統治後期,朝廷的實權實際是掌握在皇后劉氏的手中。

  要說這個劉皇后,可絕對是個極品妹妹,長的風流俊俏不說,而且心靈手巧,絕對有那麼一點音樂天賦,為什麼說有一點音樂天賦呢,因為她很會玩撥浪鼓,沒法啊,誰叫早早嫁個老公是個小銀匠呢。

  原本小兩口都是在益州混飯吃,可混得不太好,於是小銀匠便帶著媳婦到京城來碰碰運氣,許是小銀匠的手藝的確不怎麼樣,在京城也是混得不太好,眼瞧著就要吃上頓沒下頓了,卻是否極泰來,劉妹妹不僅貌美絕麗,還有一手好聽的撥浪鼓在京城聲名卻傳開了。

  那會子趙恆也不是太子,慕名一見這個天仙一般的四川美女,魂都飄飄蕩蕩了,就把她帶回了王府,做了自己的貼身使女,晝夜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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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是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就像趙恆不是太子而登基為帝一樣,按說劉妹妹這樣一個出身貧寒,並且嚴格說來還是有夫之婦如何能統率六宮,母儀天下的皇后呢?這放哪個朝代也是有傷風化的事情。

  說來難也不難,關鍵還是看自己的心胸夠不夠!

  那趙恆身子不大好,雖然三宮六院無數妹妹陪著,禁城裡隨便哪個宮女妹妹想上就上,這福氣可是叫天下男人想得眼睛珠子都要發綠,可偏偏有這福氣的人卻沒這個能為,老天爺還就喜歡捉弄人。

  上沒上過很多妹妹無據可靠,可長期以來無有子嗣卻是不爭的事實,儘管劉妹妹已經是夠受寵的了,使勁纏著趙恆耕耘布雨下來還就是不開花,劉妹妹不信這個邪也是沒法,她倒沒懷疑皇帝,扯著趙恆上醫院去檢查什麼精子成活率的,再說那會也沒這個,她就覺得自己肚子不給她爭氣。

  可劉妹妹畢竟是心思靈動,這靈動可不僅僅體現在玩撥浪鼓上,既然自己肚子不爭氣那就找個爭氣的肚子去,正好她有個侍女李氏,生的也是花容月貌,而且性格溫順委婉,很是討人喜歡,趙恆其實之前偷看好多回了,估計以前也是被看得嚴,吃不到口。

  現在劉妹妹暗中還給那麼點機會,事情就簡單了,於是在一個月色朦朧、燈火昏暗的夜晚成就好事,並且一炮而響,李妹妹她有了!

  還不單單是有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居然是個男孩,可把中年得子的趙恆樂壞了,劉妹妹便趁著天子高興,提出這個男孩由她來撫養,趙恆和李氏其實也就是個一夜情而已,並沒有多深的感情,於是便答應了,劉妹妹便對外宣稱這個男孩是她生的。

  聽到這裡,李清也明白了,敢情這就是後世「狸貓換太子」那齣戲,連遠在邊關的石元孫都知道內情,又何必像戲裡所說的需要個什麼包青天來斷案呢?只是石元孫居然告訴他這些,緣由是什麼?

  但石元孫還是往下說,李清也沒問。

  男孩順利的長大,也就是李清見過那個太子趙禎,恰好皇上的第二任皇后也死了,於是劉妹妹母憑子貴的當上了皇后,雖然中間也有不少波折,很多大臣因為她的出身問題進行過反對,可誰叫皇上就這麼一個兒子呢。

  當然,其實這太子也不是她生的,可一來趙恆就是喜歡她,二來名義上這太子也是早歸她收養,其實人家也不容易了,能將男人讓出來和別的女子一夕歡好,三宮六院裡,又有幾個做得到?要大家真做得到,也不會就那麼一個兒子了。

  趙恆身體本就不怎麼好,加上又深信神佛,估計精神上也是出了問題,宗教雖說也有些精華在裡面,可怎麼說本質上還是一種迷信,神仙也好,佛也好,勞什子上帝也罷,終究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宋朝的制度雖然很制約了皇權,可畢竟有很多東西還是要等皇帝來拍板的,而這劉皇后雖然出身社會的底層,但對權力卻有著強烈的渴望,她入宮以後留心政務,加上聰明過人,記憶力超強,讀書過目不忘,朝廷的事聽過也都記在心裡,很快就明白了處理朝政的路數。

  她當上皇后之後,經常陪著趙恆批閱奏章到深夜,還時常引經據典的提出一些建議,趙恆在驚奇之餘對她更是信任,有時便偷懶讓她去處理一些政務,劉皇后在趙恆不知不覺中開始干預政事了。

  而最近這兩年,那趙恆更是犯糊塗,很多事情說過便忘,所以如今這大宋朝,實際上就是由皇后在主政,咱中國雖然曾出現過那麼個女皇武則天,可畢竟也就那麼一個,當皇后就算了,還要發號施令,很多人就不幹了。

  有些內情還不是很清楚,不過王欽若先是罷了相,寇准當相爺沒多久也給罷了,只是虛封了萊國公、太子太傅這樣的孔職,誰叫他以前就反對劉妹妹做皇后呢?丁謂也是使勁的踩,畢竟一個「溜須」的醜名的確可以讓人恨之入骨。

  連番的弄權卻是惹惱了一個人,這個人和他李清還挺扯得上關係,便是代太子為他證婚的那個周公公周懷政,這周懷政可是東宮的宦官,也就是太子的親隨,李清依稀記得這個周公公在玉清宮時,便是一臉慈愛的看著小太子的。

  這周懷政於是便聯繫了一幫人,準備搞宮廷政變,據說也是計劃周詳的,準備讓趙恆去做太上皇,推太子即皇帝位,並且廢皇后,誅殺丁謂等人,讓寇准來主政,可惜,做事不秘、選人不准,偏偏有人跑去向丁謂告了密。

  這可關係到自己的頂上人頭,丁謂趕緊稟報了皇后,於是調集禁軍,將那些準備謀反的一網打盡,周懷政等人收監處死,連那只掛了虛名的寇准,雖然實際上沒參與此事,也是把寇准貶為太常卿,出任相州刺史去了,誰叫你是實際受利者呢。

  雖然李清對那個周公公,雖然相處不多,還是很有些好感的,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那個小太子,忍不住插嘴問道:「石將軍可知太子是否被牽連?現下可好?」

  石元孫看著李清輕笑道:「三郎放心,如今太子現下都好,皇上惟此一子,且今年亦不到十歲,此等謀逆之事如何會牽連到他,休要擔心。」

  既然太子沒事,李清也就沒什麼擔心了。

  不過自己想想,也是有些心驚,丁謂和他交往也有那麼幾次,言談下來也甚是投機,而寇准更是為他娶若英寫過聘書的,周公公雖然那次是代太子行事,畢竟也做了他的主婚人,就連貶去杭州的王欽若,都與他扯得上關係的。

  更加離譜的是,他李清還把一干清流官兒給得罪了,那晏殊還罷了,范仲淹怕也是要看李清不順眼了。

  幸好這次遠離了京城,否則像他這麼個小人物,隨便往上面扯扯關係,人家寇准才是貶官外放,他李清怕就是要陪周公公人頭落地了。

  看來把大量的禁軍放在京城裡,還是有那麼點好處的只有皇權才能調動軍隊,誰想造反只能遠遠躲到山溝裡去起事,要是唐朝也像宋朝一樣,長安城裡也有那麼十萬、八萬的軍隊,只要有那麼幾個帶兵將領不同意武則天做皇帝,怕是這女皇也做不成罷。

  見李清在那出神,石元孫問道:「這京城之事,三郎如何看?」

  這能怎麼看?要說這劉皇后不是有什麼篡位之心,總比那個顛顛道道信神佛的當今天子強吧,至於讓太子登基,在李清看來就更是笑話了,不到十歲的小孩能懂多少國政?還不是給別人當傀儡來利用?

  權利和美色一樣,也是一劑毒藥,拿在手上有幾個能放的開?自古少帝必出權臣,那才是國之不幸呢,再說,李清怎麼都沾了後世的光,他知道終宋一朝,有農民造反的,可沒有朝臣謀反的,而宋朝的皇位交替一直也很平和。

  李清還是慎重的想了想,方回答道:「清以為此次政變,能如此平靜收場,乃是好事。」

  「哦,那三郎不擔心這皇后專權,日後必生大亂麼?」石元孫問道。

  這個李清就不擔心了,他怎麼都知道這太子以後即位就是宋仁宗,這大宋就是在他手裡繁花似錦如烈火烹油的。

  李清笑著搖搖頭。

  石元孫來了興趣了,更是追問道:「三郎何以如此確信,不妨說了聽聽。」

  李清總不能說我就是知道,因為我可是後世來的吧,想了想方說道:「皇后出身卑微,人心未必在她,今日得勢亦是借聖上之名,且其家人中亦無可仗勢之處,若要不軌,定難成事的。」

  石元孫笑道:「莫非三郎不知唐朝武氏亦是出身卑微,聲名狼藉,然終是代唐自立,此亦前車之鑒矣。」

  李清也是笑道:「若劉氏不軌,將軍答應否?」

  石元孫冷笑一聲說道:「三寸氣在,定不叫她得逞。」

  李清一拍手說道:「既如此,汴京十萬禁軍所在,若不能得人心,誰人敢反?如今太子尚且年幼,亦不能處置國事,待得稍過些時日,自然眾望所歸得登大寶,將軍多慮了。」

  其實李清好些話沒講出來,女的就女的,既然大家習慣了皇權,這女的總比個稀里糊塗的皇帝好吧,至少劉皇后不信神仙!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31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見狼群


  今天最高興的無疑是安小哥,因為他在床上躺了太長的時間,著實悶壞了。

  當然李清不是陪他出來的解悶的,若只是安小哥一個人悶了,李清會把他打發到風雨樓去,今天出來打獵,主要是想讓若英分分心的。

  關於若英父親已經去世地消息,李清沒有告訴若英,他不忍心。

  當然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能找到若英的弟弟,要不,若英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去世,而幼弟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又下落不明,那肯定是要急壞了的。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時候,隱瞞也是一種美德。

  自己找可是漫無頭緒,如今廂軍,邊軍都在幫著打聽,要是他們都找不到,李清更不知道該去哪裡問了。

  只是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若英雖然沒對李清表示什麼,李清也看出若英的焦慮在一天天的加重。

  劉叔與楊家兄弟也經常去軍中打聽,回來說是如今別說延州城裡人人皆知救了清平寨百姓地李三郎,在找一個柳姓少年,就是周邊三十六寨裡,那些邊軍廂軍們,也是逢人便打聽,並沒有不盡心。

  只是有一個不確定的消息,說是好像一些發邊的罪囚們,因與邊民處得不怎麼好,所以自己一群人單獨立了一個寨子,只是那寨子前兩年就被黨項人攻破過,有些人被黨項人掠走,還有一些人據說混過關口,逃到內地去了。

  不是好消息,而且又不確定,李清當然不會去告訴若英,他想著要是實在找不著,便告訴若英她弟弟可能已經逃入內地了。

  人總是需要給點希望的。

  雖然天氣很冷,李清心裡十二萬個不樂意出門的,不過總不能老把若英也悶在房裡,即便這風月也有雲消霧散地時候,停下來呢?李清和若英談話也是盡量避開親人這個話題,只是這個話題有如何是能避開的?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也就是希望一天天的渺茫,總不能眼瞅著小媳婦神情一點點的黯淡下去,所以,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李清便提議出來打獵了,再說安小哥地傷也是好得快差不多了。

  劉叔孫五這撥人也是悶的慌了,這四人可都是派來護衛李清地,李清自己貓在都統府裡,人家也就守在邊上。李清哄他們去風雨樓鬼混都不去,劉叔還哈哈笑著說:「莫非三郎是嫌我等礙眼麼?我等自飲酒快活,可是一點動靜不曾聽聞。」

  這話說得李清也有些臉紅,傷好了麼,自然精神頭足一點,再說倩娘送地綠蟻酒確實是好東西。喝了龍精虎猛的甚是快意,若英有幾次意亂神迷之時,想是聲音大了些。

  這有什麼,大冷天兒又不能出門,小兩口不多風月些,莫非坐一塊互相數手指頭?

  這次出來打獵,排場比上次去場還要大,因為慕容一禎的手下又多了很多,上次天宇山一戰,繳獲的馬匹不少,因為整個指揮都由廂兵升為了廂禁軍。因此給他們留了一百匹馬,這在廂軍裡可是不曾有過的,陳全也是見慕容一禎功夫了得,乾脆就讓他做馬軍都頭了。

  既然是廂禁軍了,自然運糧的差使就不再干了,又不是邊軍,所以也不用去守延州周邊的寨子,加上人員也沒配足,所以整個指揮在這延州城裡,反而是最閒的一群人。

  這廂禁軍的待遇可是廂兵的一倍多,又沒差使,更兼與黨項人想安無事多年,延州城裡見識過大戰地人並不多,所以這群廂禁軍在延州百姓眼裡,還是非常受尊重的,據說有那麼些人在小酒館與人爭鬥,吼一聲:「爺爺在天宇山殺過黨項人!」立時人家就罷手道歉。

  李清聽慕容說去,也是哈哈大笑,還就得這樣!得到人家尊重也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沒有榮譽感那還叫軍人?至少李清相信,如果有下次上戰場的機會,這群兵們是絕不會退縮半步了的。

  好多熟悉的面孔,雖然與李清不大熟,可沒幾個不認識若英的。聽說李清要初期打獵,整個指揮的人都嚷嚷著要跟去,無奈馬就那麼點,更有幾個經過天宇山大戰的老兵,本不是慕容這個都的,把補進來的新兵直接扯下馬,搶了馬便跟著跑。

  只是雖說是馬軍,可實際的訓練根本就沒開始,好多兵騎在馬上歪歪扭扭的樣子連李清看了都笑,特別是出城門洞地時候,爭先恐後的。掉下馬來都有十幾個人,只是守城的兵丁也是認識這班人。個個嬉笑著在邊上看熱鬧。

  帶著這樣一班人出去打獵,李清很有一股子黑道老大的感覺。那些兵們也很放鬆,一路上高聲笑罵,你取笑我騎術差勁,我譏諷你動作難看,雖然雜亂不堪。可精神頭都是很高,特別是那股自信,哪還是之前那群萎靡不振的廂兵模樣。

  不管以前怎麼樣,經受過血與火的考驗,就是男子漢,就是軍人!

  若說這邊關之上,一聽起黨項人,多半還有些害怕的,可這群人例外,上喲儀李清一出城便提議向北,沒有一個有異議地,黨項人是個鳥?

  因為是出去打獵,即便騎馬,速度也不是很快,不過這隊伍要在別人眼看來,實在是不成樣子,幾個弓箭手簇擁著孫五,想是討教些技藝;還有兩個兵拿著楊家兄弟的寶劍在追打,安小哥腿上有傷墜在後面,居然還有七,八個兵在陪著他。

  劉叔跟在李清身邊,馬鞍上插著他那把厚背朴刀,越往北就越接近黨項人的地盤,可他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如今這群人可全騎著馬,就是開兩句玩笑也不打緊,何況人家還是憋著斯文上前問話。

  李清一直在和慕容說話,他對慕容一禎很有些好奇,江洋大盜?江洋大盜能受過這麼好的教育?李清還有心的掉些書袋子,說話間偶爾扯出些聖人語錄什麼的,這慕容一禎也是對答如流,功夫好不奇怪,可劉叔告訴李清了,那慕容的槍法可是戰陣上的招數,和尋常武人根本不是一路。

  只是畢竟在馬上,說話也得高聲,很多話不方面問,李清想著有機會得找慕容單獨聊聊。

  初冬的陝北,即便依舊是寒風料峭。可明媚的陽光一照,還顯出幾分嫵媚,不少的常青樹木,雖然葉片沒有那麼蔥綠了,還是讓人覺出勃勃生機來,還是要有樹木的好,李清在馬上感歎,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在這綠化工作上做做文章的,雖然怎麼著手現在還是卻無頭緒,不過要是能做出點成績,這才是造福後世地大事情。

  不說他正在那亂想呢,楊大原先帶著幾個兵丁遠遠地跑在前面了,這時候見一個宋兵打馬從前面跑來,神色很是匆忙,趕到李清跟前一勒馬,並沒有對自己的頂頭上司稟報,而是衝著李清一抱拳說道:「公子,前面發現黨項人!」

  說的聲音不是很大,可在這群人總一下便傳開了,四散的宋兵都圍攏過來,李清往大家臉上一瞧,好傢伙,全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看樣子就等一聲令下便要衝殺過去了。

  雖然宋兵的氣勢很壯,不過李清可不想無緣無故的去打那麼一戰,打了就得死人,雖說怕死不當兵,可總得有個目的吧,上次要不上見著黨項人劫掠了那麼多宋朝百姓,李清見著黨項人第一個念頭也許是好奇,這第二個反映肯定就是遠遠的跑開。

  李清舉手虛按一下,示意大家安靜,便問那報信的宋兵:「黨項人有多少人數?可全是騎兵?你可看清他們的裝束如何?」

  那宋兵的表情有些古怪,吭哧半天才說:「人數也有百十來個,不過沒有幾匹馬,看裝束不像是士卒。」

  李清還沒反應呢,邊上一個矮壯的宋兵惡狠狠的喊道:「管他是不是黨項兵,他們平日過來劫掠,殺了我多少大宋百姓,只要是黨項人,殺了再說!」

  李清轉頭與劉叔交換了下目光,既然不是黨項兵丁,應該危險性就幾乎沒有了,何況還沒有什麼馬,雖說黨項人個個拿起武器就是戰士,可沒有馬他們就算少了一半的本領了,自己這邊人數也少不了多少,應該沒問題的。

  再說,這個季節,一群沒有馬的黨項人,他們跑過來做什麼?終是想看個究竟的,李清問慕容一禎:「不若前去看個究竟可好?」

  那慕容一禎聽說前面都是些沒有馬的黨項人,何況都不像是士兵,怎麼會有不同意見,在馬上對李清一抱拳,笑道:「慕容但聽公子吩咐。」

  此時安小哥也趕了上來,李清想讓若英與安小哥一起留在後面呢,若英也不做聲,看樣子是不願意,安小哥可不幹了,高聲說道:「公子,小地不願意留在後面,這腿上的傷還疼。正想殺幾個黨項人,出出胸中這口悶氣。」

  隨著楊大跑在前面可有好幾個人呢,此時只有一個返回,李清有些擔心他們人少,別寡不敵眾出什麼意外的,也懶得和若英,安小哥再去計較,一撥馬對劉叔,孫五說道:「我們前去看個究竟,楊二哥在後多多照應。」

  心急催馬就快些,不多時便看見前面一個山岡上,楊大帶著幾個宋兵正立在山岡上指點談笑呢,一點都沒有緊張的樣子,李清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只是不明白楊大為什麼見了黨項人,居然還這麼輕鬆,一催馬也是來到山岡上。

  一來山岡上,李清一看,才明白楊大他們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了,看熱鬧怎麼會不開心?

  不遠的山坡下,果然是一群黨項人,只有寥寥數人騎著馬,還有幾掛大車,車上堆著些枯草,還趕著一群羊,人數最多也就百來個;那些黨項人圍成一個並不太規則的圈子,把羊護在當中。

  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這群黨項人遇到危險了。

  人群之外,東一群,西一堆的,或立或坐,數目也怕有百十頭上下,這動物李清可熟悉,老朋友了,是狼!

  只聽邊上一個宋兵手指前方,高聲叫道:「你看,你看,那幾頭狼攻進去了,這下可防不住了。」

  李清也跟著手指地方向一看,果然幾頭狼趁黨項人圍得不密實,窺個空子便串入羊群裡,羊群裡有了狼,自然是炸開了窩,四散逃開,幾個黨項人匆忙趕過來,用木棍驅趕狼,只見一個黨項人一棍砸在狼地頭上,那狼在地上,那狼在地上一滾,順勢又爬起來跑開了,想是這黨項人沒什麼力氣。

  只是之前羊群炸了窩,黨項人照應不及,有幾隻羊跑出了這個圈子,其他十餘隻狼一擁而上,轉眼便咬死拖跑了;就那麼幾隻羊,狼群當然不會退,還是四散圍著這個圈子,一瞧著有機會便向圈子裡從。

  李清也看出來了,這些黨項人雖然髮式古怪,讓李清從遠處分不出男女,可從他們的行動中就可以感覺出,就算不是女地,也肯定不是精壯的漢子,何況還有很多都是身量瘦小的孩童。

  要這麼耗下去,黨項人的這群羊肯定是保不住多少的,怎麼能和狼比耐心。

  冬天可是動物都不好過的季節,羊不吃草得餓死,狼不出羊也活不了,這時節能捕捉的食物也不多,狼群上哪才能找到這麼一大群地羊,看來它們怎麼都不會放過。

  若說本來這群黨項人雖然不是很健壯,可一百多人圍成個圈子,按說也能支持一段時間地,可現在情況有些不同了。

  之前叫喊著要殺黨項人的宋兵現在都騎馬立在山岡上談笑了,看來有狼群代勞他們也不願意錯過這樣的好戲。

  只是黨項人也發現了這群宋兵,本就沒隱藏行蹤,這會一大溜宋兵騎著馬立在山上,連他們的笑聲都隱約能聽見,本來和狼群黨項人還想鬥都耐心的,如今宋兵一來,黨項人心裡應該是有些發虛了。

  遠遠看去,幾個像是領頭之人的,高聲叫喊著,那群黨項人護著羊群,急急向北退去,而狼群也是亦步亦驅緊緊的跟上。

  本來要是圍個圈子,這群黨項人還能勉強護衛住地,一移動就不行了,那羊畢竟不像人那麼聽得懂話,何況還是急行,這個圈子慢慢變得有些散亂,有些地方照應不及,漏出了些無人照應的地方,而邊上的狼則三,五成群往空子裡鑽。

  如果要是李清在那邊,他肯定會選擇放棄羊,先保人要緊,可那些黨項人不這麼想,死命的護著羊,有羊被狼叼著。便馬上撲過去與狼廝殺;就是要護羊也不能這樣啊,應該盡量護住大多數的羊群,而少數幾隻羊就別管才行。

  看來這黨項領頭之人不太懂兵法,這邊看的宋兵也是大搖其頭,李清看著有些擔心了。狼可是很有組織性的一種動物,現在還只是出動一小群四處騷擾,狼群的主體還沒動呢。

  這些黨項人也是太不行了,就那麼二,三十隻狼便把黨項人調動的左支右拙,眼看隊伍越來越散亂,這時候響起一聲淒厲的狼嚎,那些本來懶洋洋跟著,沒參與進攻地狼像是聽到衝鋒號角,從四面八方向人群撲去。

  很快,黨項人原本圍地散亂的圈子已經不復存在了,近百隻狼把羊趕得四處奔逃,可黨項人依舊沒有放棄努力,拚死和狼在搏鬥,有些羊已經給狼咬得奄奄一息了,還是不肯放棄。狼叼著樣地脖子,而人就扯住羊腿,像是在拔河,更有人拿著棍子追打那些狼。

  自然界最兇惡的動物,其實應該是人,大部分的動物,甚至包括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禽,一般情況下還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你侵害了它的領地,威脅了它地生命。

  狼本身就是要吃羊的,否則它們怎麼活,既然人要追打狼,野獸就是野獸,即便家羊的狗進食的時候,你要靠近它還會凶兩聲,何況是野外生存的狼,自然便會反擊。

  隨著幾聲狼嚎,正在追逐羊群地狼此時一反常態,與那些黨項人搏鬥起來。而剛才那些為了護羊而追逐狼的黨項人忽然發現,現在自己反成了獵物了,可僅憑手上的木棍又怎麼頂得住狼的進攻,何況,與狼一比,這些人顯得相當沒有紀律性了,越沒有狼那麼協作。

  五,六隻狼圍住了一個健壯些的黨項人,這人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高大些,而且他手上拿的不是木棍,而是為數不多地幾把刀,這個人李清他們也注意到了,之前已經用刀砍翻好幾頭狼。

  只見一頭狼縱身躍起,面對他只撲過去,刀光一閃,這狼被劈翻在地,而後面撲上的狼前爪搭住他的肩膀,他左手抓住狼爪,扭身一甩,將後面的狼遠遠地從身前甩出去,而此時早有一隻狼一口便咬在他的腿上,他揮刀正要劈下,另一隻狼飛身躍起,一口叼住他的手腕,連人帶刀撲倒在地。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32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孩子


  看著狼吃羊,李清也許會認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看著狼吃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即便是黨項人。

  之前那些黨項人還是拚命護羊,現在,卻是要為自己拚命了。圍的那個圈子早不復存在,很多人在狼的追逐下四散逃命,可人怎麼跑得過狼;有些三,五個人背靠背的被狼圍住,還能和狼僵持下,那些落了單的,基本上沒幾個照面便被狼撲倒。

  有些拚命的朝附近的樹林跑去,有地人被狼追得急了,直朝李清他們所在的山岡跑來。

  一時間哭喊聲一片。

  李清覺得不能再這麼看下去了,總得做點什麼,他轉頭用探詢的目光看看劉叔,劉叔迎著他的目光,先是歎了口氣,然後微微點點頭,李清便對慕容一禎說道:「且帶弟兄們先去殺狼,如何?」

  慕容尚未答話,李清身邊的一個宋兵怯怯的說道:「李公子,他們可是黨項人。」

  這些宋兵原本就是本地的廂兵,他們中的很多人家裡都被黨項人劫掠過,還有許多的親眷被殺害,可即便對黨項人再是仇恨,如今看著狼吃人,總還是有惻隱之心的,此時的山岡上早停止了嬉笑,都是默默地看著。

  潛台詞不說李清也明白,不過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李清大聲說道:「先去殺狼,此等黨項人容後再處置。」說完,李清打馬衝下山岡,劉叔與孫五及楊家兄弟也在後緊緊跟隨。

  慕容一禎高聲叫道:「先去殺狼,將那些黨項人抓起來,弟兄們,衝!」

  對啊。把這些黨項人抓起來也好啊,他們不是搶走我們好些百姓去做奴僕麼?現在我們也去抓他們的人,這些宋兵一下也想開了,抓回些黨項俘虜沒準也是一件功勞,這回我們廂禁軍又要露一回臉了。

  一群宋兵也是高聲喝道:「殺啊,殺狼抓黨項人啊!」跟在慕容一禎的後面也是衝下山岡。

  雖然李清手上並沒有兵刃,因為是出來打獵,只在馬鞍上掛了把弩,但現在也不是要殺狼,還是救人要緊,李清帶著劉叔他們,只是打馬對著狼群沖,先將圍在黨項人身邊地狼衝開,讓他們慢慢的聚成團,這樣狼便奈他們不何了。

  本就是跟出來打獵的,那些宋兵中弓弩手本就多,加上馬速也快,都是追著狼在射殺,剛才的狼群還是還是獸性大發地圍著人廝咬,如今宋兵這麼一衝,又是狼在四處奔逃了。

  既然是救人為先,李清倒沒對那些狼狠追,只是哪裡有人被狼圍住,李清便催馬過去驅趕,有幾隻凶悍的狼還想將李清也撲倒,不過不是被孫五的箭遠遠射倒,就是能近前的,劉叔刀光一揮,也是斷成兩截。

  那些狼又怎麼敵得過這群人的,畢竟人才是萬物之靈,幾聲狼嚎過後,大部分的狼都是落荒而逃。

  雖然有些宋兵還在對狼群窮追猛打,大部分宋兵還是對抓黨項人積極性更高一些,有些跑的遠的黨項人都被宋兵押回,更有些宋兵也不待吩咐,就催馬過去樹林,搜索之前逃入樹林中地黨項人。

  不一會,地上倒著二,三十具狼屍,而其他的狼早已遠遁了。

  見狼的威脅已經解除了,李清也放慢了馬,先看看自己帶來的這些人,還好,幾乎是全無損傷。除了有兩個宋兵剛才衝得過快,而因為馬術不精而跌下馬,也就是個鼻青臉腫而已。

  而黨項人卻是狼狽不堪,死在狼口下的就有十多個人,多數人身上都帶傷,四處躺著些被狼咬傷的人,在地上哭喊呼叫,為黨項人裹傷。宋兵可沒這個興趣,不過慕容聽了半天也是不忍,倒同意那些黨項人將傷者抬了過來。

  宋兵已經四下把黨項人圍住,不時還罵罵咧咧的從樹林裡揪出個黨項人,黨項人稍微行動慢點,宋兵就在後面一腳踹過去。

  李清帶著若英他們站得稍微一點,不願意靠的過前,是因為李清實在不知道怎麼去處置那些黨項人,最好這個問題不要他來考慮。

  之前站在山岡上看得也不是太清楚,現下來到近前,才知道為什麼這群黨項人在狼群面前為什麼這麼不堪一擊,都是些老弱婦孺而已。

  青壯就那麼幾個,還因為和狼搏鬥死傷殆盡,其他女的佔了一半,還有些男的都是鬍鬚花白,身形佝僂,另外還有十幾個半大的孩子,大多七,八歲的樣子,有個黨項女人背在身後的,分明就是個嬰兒。

  離李清站地地方不遠,一具黨項人的屍首躺在那,李清只看了一眼,忙過去遮住若英的視線,告訴若英不要看,可就那一眼,李清也看清楚了,那是一具黨項小孩的屍體,不過五,六歲光景,被狼咬斷了咽喉,手上還緊緊抓著根木棒。

  可有些問題你不考慮也不行,因為慕容一禎過來問李清,「這些黨項人如何個發落,還請李公子示下。」

  李清苦笑一聲,說道:「莫非隨我發落,慕容兄弟也是無有異議麼?」

  慕容一禎聽到李清說話,只是展齒一笑,並不說話。看來似乎明白李清心裡所想了;不錯,李清就想放了他們。在天宇山,李清可以像野獸一樣,用牙齒咬斷黨項人的咽喉,而面對這些手無寸鐵的婦孺,他不覺得面對是仇敵。

  把這些黨項人押回去,即便就是做苦工也不是好勞力啊,何況還是女人居多,回到延州之後,這些女人如何個下場,李清不用想也知道的,而那些小孩,估計就更加麻煩了;在一群仇視地眼光裡,多半都活不長。

  也不能算李清就很迂腐,打擊敵人就該不擇手段,任何一種削弱敵人力量的方法都是可以接受的,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殘酷,道理李清有懂,那些黨項小孩長大之後,誰說他們就不會磨刀霍霍地殘殺大宋百姓?

  李清很是猶豫,拿不定主意怎麼辦才好,所以這腳步也格外遲緩。

  不知道劉叔他們怎麼想,李清回頭卡看,孫五和劉叔都把頭轉開,迴避了李清的目光,倒是若英迎著李清的目光輕輕一笑,她可是相信她的三郎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可李清自己還不清楚究竟該怎麼做,才算是合情合理。

  走得近了些,忽聽黨項人群裡發出一聲歡快的叫聲,人堆裡擠出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衝著李清他們揮手,然後竟張開雙手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李清他們見了,臉上不禁顯出了笑容,這不就是那日在椎場之上見到地那個黨項小孩麼?

  若英也是緊走幾步,笑著伸出手迎向那小孩,宋兵中也有很多人是那日跟李清同去椎場了的,也都認識這小孩,一時間倒是很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眼瞅著這小孩越出人群,經過宋兵邊上,向李清他們跑去,忽然黨項人群中竄出一個人來,滿身地血污,年紀也就三十來歲,身上地衣服也都在跟狼搏鬥的時候扯得破爛不堪,他一邊呼叫,一邊追向那小孩。
 
  只是宋兵都攔在前面,如何會讓他過去,一個宋兵抓住他的手臂,使勁一扭。另外一個宋兵照著他腿彎就是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可這黨項人也是甚是強悍,在地上一滾又是爬起。嘴裡還大聲咒罵著,李清雖說沒聽地還清楚,但依稀有「宋狗」的字眼。

  這時候還敢出聲罵人,宋兵可不幹了,一個宋兵跑過去,左手揪住那黨項人的衣領,右手拿刀逼住那黨項人地頸項,正要喝罵,誰知那黨項人即便一身是傷,動作也甚是敏捷,抬手就是一拳,正中宋兵面門。

  那宋兵可是氣急,想也不想,右手一揮,刀光閃過,一聲慘叫,鮮血四濺。

  這一幕來得太快了,誰也來不及出聲說什麼,等到反應過來,那黨項人早就死在當場了,李清看得是目瞪口呆,若英也是怔得停下了腳步。

  聽到自己族人叫他,那小孩之前就收住了腳步,等他回頭看時,正看到宋兵揮刀砍死了那個黨項人,想來那個人也不是他的什麼親眷,他並沒有號哭的撲過去,他只是有些呆了。

  他看看地上的那具屍體,又轉頭看李清若英他們,然後又看地上的屍體,又轉過來看看李清若英他們,李清和若英他們,也是站在那看著這小孩,黨項人群也被這一刀嚇得噤若寒蟬,一時間,連哭叫聲都停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北風,輕輕的弄出些呼嘯聲。

  好長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不過也許時間並不長,只是李清覺得好長好長而已。

  那黨項小孩輕輕的移動了一下腳步,他依舊是面向著李清他們,不過這腳步卻是向後邁的,走了一步,停下來,然後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退了回去。儘管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很茫然,步子也不大,但是很堅決。

  所有人都看著這小孩一步一步的退回去,腳上踩了塊小石子,他踉蹌了一下。但還是站穩了,依舊慢慢的退到黨項人群中,然後,人群淹沒了他。

  若英本就迎著那小孩過去,一直都怔怔的站在那裡,手一直向前伸著,直到那小孩隱沒在人群裡,在把手放下來,轉過頭無助地看著李清,之前這小孩一出現,整個場面變得都有些溫情,而好些宋兵都是露出了笑容地,並不像他們平時一提到黨項人就咬牙切齒的模樣,若英不明白怎麼事情一下就變成這樣了,只是她看著李清,李清又去看誰呢?

  李清走上前,輕輕拍了拍若英的肩膀,然後重重的歎了口氣,走到黨項人群面前,這些人的確不能說是強盜,因為不可能是一群這麼老弱不堪地人來劫掠,如果一定要說他們是強盜的話,那他們想搶地,不過是地是的那些枯草。

  雖然是在宋境,因為是邊境不寧,靠近黨項人這邊,宋人本就是很少來,再說宋人養羊地也很少,何況延州百姓,隨便拿點什麼東西就可以到椎場上換了羊,又何必自己去養?即便是養,咱大宋哪裡沒有草?

  而黨項人那邊就不一樣了。遊牧民族本就追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幾乎是他們唯一的生活來源,所以需要地草料數目也大,本來氣候就比宋境這邊要寒冷的多,這大冬天地,上哪去弄草?

  所以才結伴一起過宋境這邊,反正大宋人也不需要這些草,人家可富得多,那些羊可不是一家人所有的,而是他們每家幾頭才湊出這麼一群,想著羊吃飽後,再弄上那麼幾車,也夠支撐幾天的了。

  所以,當狼群來的時候,和李清想得不一樣,他們寧願很狼群對峙,也不願意放棄羊,所以,他們才會為每一頭羊而去和餓狼撕打,因為他們也餓。

  李清眼光掃過,滿目襤褸。即便汴京城討錢要飯的叫化兒,穿的都比他們好,李清知道黨項人生活艱難,窮!而他看到的,有是黨項人中間的窮人了。

  李清並不覺得那個大宋兵有什麼錯,人在屋簷下,本就該低頭地,如何還能這般囂張,只是他沒想到兩個民族之間的仇恨竟是這麼深,寧願死也要發洩出來。

  他們不知道以後終會融合成一個民族的。

  李清站在那裡,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要是那小孩跑出來的時候,不發生後來的一幕,李清覺得即便是宋兵,也不想太為難這些黨項人,如今卻是難做決定了。

  放,李清自己,還是想放,即便他幾乎可以肯定,那些黨項小孩,長大之後必定會雙手染上大宋人的鮮血,可也總不能因為他們將來會是強盜,現在便殺了他們吧,至於奴役,李清就更加不想了,因為他覺得誰都不應該奴役水。哪怕是殺,都比奴役好!

  怕什麼,就等這些黨項小孩長大,哪怕將來他們象強盜一樣,到時候再殺回去!反正不能現在殺,孩子總是孩子,哪怕這些孩子中間有一個不會成為強盜,李清也願意把他們都放了,因為至少那些孩子現在手上沒有血,可是乾淨的。
 
  李清想到這裡,轉身對後面的宋兵說道:「弟兄們,把這些黨項人放了吧。」

  聲音雖然不大,但這話在宋兵裡還是引起一陣騷動,一個宋兵高聲喊道:「李公子,你從京城來,不是延州人,你不知這黨項人對我宋人如何殘暴,老人小孩從不放過,更不要提婦人,如今怎可放他們回去!」

  又一個宋兵也說道:「要是公子覺得押送麻煩,殺了便是。這黨項人對咱宋人也是如此!」

  血債血還,不錯。也的確是有道理。

  李清雙手舉起,示意宋兵們安靜,有個宋兵還在高聲叫罵,邊上一個人劈頭給他腦門一下,「叫什麼叫,聽李公子咋說。」

  等到大家都靜了下了,李清微笑著對剛才那個罵得最凶地宋兵說道:「你好像是隨我一起在天宇山殺過黨項人地吧。」

  那個兵自豪的一挺胸說道:「正是,那一戰我殺了三個黨項人!」

  李清高聲喝道:「好漢子,一人便殺了三個!我來問你,你怕那黨項人麼?」

  那個兵臉紅了一下,還是答道:「以前怕,現在不怕,來多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來得多我還正好可以多殺幾個!」

  李清也郎聲接口道:「正是,只要黨項強盜敢來,有多少我們殺多少,我們是誰?我們是天宇山五百破一千的宋兵!我們不怕黨項人。」

  說完稍微停頓了一下,李清笑道:「那我們是殺老弱婦孺,少手無寸鐵之人的宋兵麼?

  這話一問,宋兵們都是沉默不語了。

  見沒人接話,李清趁熱打鐵道:「我們殺黨項人,是因為他們做強盜搶我們的東西,但我們不是黨項人,我們不殺老弱婦孺,我們是殺強盜地宋兵!」

  見沒人再出聲反對,李清眼睛看了看慕容一禎,畢竟人家是正牌帶隊的官兒,慕容一禎走上前來,先是深深的看了李清一眼,然後對宋兵們一揮手,「收隊!咱們陪李公子繼續打獵去。」

  其中一個宋兵大聲叫道:「這些羊怎麼辦啊,打獵也打不到這麼多羊吧,莫如叫人趕回去?」

  李清哈哈笑道:「這位兄弟有所不知,李清不愛吃羊肉,不如弟兄們今天幫我獵只熊來,我李清倒是喜歡吃熊掌的,打完獵後,我請兄弟們去風雨樓喝酒快活,如何要希罕黨項人地這幾頭羊?」

  一些宋兵也是哈哈大笑,「是及是及,快讓這些黨項狗們滾蛋了罷,別擾了李公子的興致,一會不請咱們上風雨樓,這可就不划算了。」

  李清說話的時候一直就沒再轉頭去看那些黨項人,他也說不清是為什麼,自己怎麼老幹這種兩頭不討好地事情呢?他可不期望黨項人會有人感激他,只要宋兵們不恨他放走黨項人就燒高香了。

  他也想黨項人快點走了就是,他不願意回頭,他實在不敢再面對那個黨項小孩的眼睛,因為他分明記得那個黨項小孩擠出人群地時候,看著李清的目光是興奮,是欣喜,是。。。。

  而現在呢?

  一整隊要出發了,才有宋兵叫道:「咱們還有兄弟在樹林裡追黨項人呢,怕是還有等等。」

  正說著呢,遠遠從樹林那邊跑過來兩個宋兵,其中一個人的馬鞍上還搭著一個人,頭朝下耷拉著,只是看身形應該是個小孩。

  那個宋兵一邊打馬一邊罵道:「老實點別動,要不是看你一口宋話,早一刀砍了你!」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32
第一百二十九章 蒼天有眼


  宋兵高聲笑罵,「土根啊,怎麼抓個小崽子這麼費勁啊?我們都要走了。

  那個叫土根的也大笑道:「誰承想這小崽子這麼滑溜,要不是自己跑出來,還真抓他不著的,怎麼?不把這些黨項人抓回去麼?」

  之前說話的那個宋兵又道:「抓個球,快把那小崽子扔下馬,陪李公子打熊去。

  敢情這土根是個實心人,也不多想,將馬上那黨項小孩往馬下一推,急急問道:「哪裡有熊?咱這延州這麼些年,有鬧野豬的,還沒聽說過鬧熊的,還等什麼啊,咱們快去啊!」

  其他的宋兵都是哈哈大笑。

  那小孩跌到地上,還摔了一個觔斗,李清掃了一眼,好麼,說黨項人窮,這個就算最窮的了,其他的黨項人雖然衣服破,好歹也能遮個身,現在可是冬天啊,這小孩的衣服還是一身短打扮,褲子只到小腿那,衣服單薄不說,還被樹枝扯成一條條的了。

  也是沒法, 黨項人都窮,李清就是想做好事,也管不了那麼多,放他們一條活路已經是能做的最大限度了,還得饒上風雨樓一頓飯錢呢。

  既然人齊了,那就走吧,李清也不想在這裡多耽擱了,省得一會又發生什麼事情,宋兵就是拿刀再砍幾個黨項人,李清也覺得不好出聲阻止的。
   
  一群宋兵都是說說笑笑地。李清轉身準備上馬,安小哥腿上有傷,李清他們幾個人的馬都他牽著呢,後面忽然傳來一陣撕打聲。李清回頭一看,正是那才從馬上摔下來的黨項小孩,不知道什麼緣故和一個黨項人在扭打。

  這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李清也懶得去管,那黨項人估計是氣著了。下手下得也狠,打在小孩身上砰砰做響,只是那小孩卻倔強地很,論身形差得遠了,不過還是拚命的反抗,被人打得這樣子,卻是一聲沒出。

  宋兵見黨項人自己人打起來了,都是露出會心的笑容,那土根還笑道:「這黨項崽子說的一口好宋話呢。皮實的很,在樹林裡東躲西藏地,都抓他不著,早知道不如讓狼叼了的好。」邊上宋兵聽了,也是一陣哄笑。

  會說宋話。這可沒什麼好奇怪的,邊境之上的黨項人都會說幾句,咱這大宋話也就跟後世的英語一樣,這漢字就在契丹也是當成官方文字使用,小孩子學東西快,能說標準的宋話也不出奇。

  李清只想快點離開,看了兩眼便轉過身了。而若英想是女孩家,心軟,見那小孩被打得可憐。不由得多看幾眼;李清笑笑說道:「還是走罷,這家事我們可管不著的。」若英恩了一聲,還是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

  走到安小哥身邊,李清從他手上接過韁繩,正準備扶若英上馬呢,只聽後面若英「嗷」的一聲大叫,李清猛的回過頭來,卻見若英發瘋一般拚命向那小孩跑去,李清將馬地韁繩朝安小哥一扔,也是連忙追了過去。

  那兩個黨項人還在扭打,不知道什麼緣故,那小孩想是不肯跟著走還是怎地,那個黨項大人扯了半天不行,乾脆將那小孩在地上拖著走,那小孩也使勁在地上扭著身子,可是人小力弱,還是被在地上拖著。

  李清從來沒見若英跑得這麼快過,這若英平素表現的很是淑女,行走坐臥的姿態都很是典雅,有時候李清還在暗暗得意的,不小心跑到宋朝來,還娶了大家閨秀了。

  只見若英撲到那兩人跟前,雙手將那黨項人使勁一推,然後撲到地上的小孩身上,一把將那小孩抱住,那個黨項人被推得一個趔趄,可能之前被這小孩就給弄煩了,這時候又被人推開,心中氣極,也沒看是誰推開地他,還舉手要打呢。

  如何能讓他打若英,李清這時也正趕到跟前,見這黨項人居然還敢動拳頭,本身就對他下狠手打一個小孩不滿,就算是自己的孩子,可也不能這麼打啊!現在居然還想打若英,李清想也不想,抬腳「鐺」得一聲,就把這黨項人踹飛出去了。

  李清轉頭來看若英,若英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這愛心也太氾濫了些,不過好像又有些不對,李清問道:「若英,這是誰,難不成你認識這黨項小孩?」連問了幾聲,若英卻已哭得氣都喘不過來,哪裡還能說成話。

  劉叔他麼早跟了過來,那些宋兵見這邊勢頭不對,也是呼啦一聲全上來了,早有人將那個黨項人按倒在地,李清也是摸不著頭腦,問若英,若英也不回答,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眼見自己媳婦哭得哀哀的,連氣都要喘不上來,李清當然著急了。

  倒是劉叔心思快,看了若英幾眼,突然對李清說道:「公子,這小孩莫不就是若英的娘子的弟弟?」

  這句話一說,李清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那日就是劉叔在軍營打聽的消息,說是若英的弟弟有可能被黨項人抓走了地,因為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又不確定,所以李清囑咐劉叔不要和別人提起這件事,如今看若英的神態,十有八九就是的了。

  難怪就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這黨項人才打得這麼凶狠,李清想起自己剛才還漠然的看著人打若英的弟弟,心中又愧又恨,若真是若英的弟弟,他娘的黨項人,你他媽也狠心了點吧。

  李清氣得大罵一句:「操他媽,問問那狗日的,這小孩究竟是什麼來歷。」

  有宋兵拿刀壓在那黨項人的脖子上,邊上會說黨項話地大聲喝問那黨項人。李清在邊上恨恨握緊拳頭,其實那黨項人年紀也不小了,被宋兵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嘴裡還大聲的叫罵著。

  一個宋兵對李清說道:「這黨項人說那孩子是他的奴僕。想來必是我大宋人。」

  李清才聽完,對地上的黨項人又是一腳踢過去,什麼東西,自己窮得褲子都沒得穿,居然還抓宋人做奴僕。你也有資格有奴僕?

  劉叔在那問若英:「這孩子可是娘子地弟弟?」若英哭得說不出話,但是一個勁點頭,劉叔轉過身,對李清叫道:「公子,這真是若英娘子的弟弟,小公子找到了。」

  宋兵們雖然並不知道若英娘子的弟弟被黨項人抓走,可李公子來這邊關就是找自己的親人,那可是誰都知道的了,今天居然歪打正著找到了。好些宋兵都是歡呼起來。

  李清心裡也是高興,擔了這麼久地心,總算是能放下了,不過心裡還是很惱恨那個黨項人,正想再過去踢上幾腳。可哪輪到他去踢啊,宋兵見這黨項人打的正是若英娘子的弟弟,本身對若英就是尊敬的很,此時更不待說,手起刀落,那個黨項人連叫都沒來得及,便身首兩端了。

  李清是很氣。不過他還沒想到就這麼一刀殺了他,畢竟後世可不能隨便殺人,打了你的人。即便再怎麼狠,也不是個死罪啊,李清望著地上的一大灘血,楞在那裡了。

  李清心裡對黨項人沒有多大的恨,並不代表別人沒有。

  那群宋兵可就不幹了,大聲說道:「公子仁慈,還從狼口中救了這些黨項人,可公子看這黨項人如何對待我們宋人的?這些黨項人一個也別放走,全部殺了他們。」

  很多宋兵也是大叫道:「殺了他們,殺了這些黨項狗。」

  一時間宋兵都是張弓搭箭,瞄向了那群黨項人。

  那群黨項人原本被狼圍著,心裡就是緊張了一陣,接著又被宋兵抓了,以為是求生無望了,誰知道這些宋兵不僅不殺他們,連羊也不搶了,居然放他們走。

  當然,他們心裡最多也只是覺得僥倖,要想他們對宋兵有什麼感激那就是笑談了,兩個民族之間的仇恨已經太深,可不是這點小恩情就可以解開地。

  那些黨項人有的在趕羊,有的在收拾自己人的屍首,反正他們應該覺得這次過宋境來,已經是虧透了的,幸好還撿了條性命回去,誰知道事情突變,之前說放了他們的宋兵,又是要殺他們了,如何不心驚。

  黨項小孩驚叫的撲進媽媽懷裡,抬屍首的嚇得手一軟,那屍首又掉在地上,面對著閃閃發兩的箭鏃,那些黨項人想是今天已經被驚嚇過度了,一點反應都沒有,都是木然的站在那裡。

  慕容一禎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李清,但等李清一句話了,接著便一聲令下,管叫這些黨項人頃刻間屍橫當場。

  李清這時候心裡很亂,見著若英的弟弟被黨項人這般對待,不消說,那些被擄掠走的宋人,在黨項人那邊肯定也是受盡了折磨,不見大冬天地,若英弟弟身上穿的是什麼?這口氣窩在心裡面也實在是難受。

  明知道人家在欺負你的同胞,要真要講什麼仁義麼?為什麼就不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你越是懦弱,人家就會越欺負你,特別這些遊牧民族,自己愚昧落後,還特喜歡推崇強者,喜歡殺戮。

  殺得人越多就越強?

  李清現在心裡有氣,也有恨,可真要殺光對面地那些黨項人?李清還是很猶豫,沉吟了半天,那個黨項小孩最初見他們臉上燦爛的笑容在他眼前閃過,還有那雙對若英伸出來的小手。。。。。

  過了半晌,李清長長的歎了口氣,對慕容一禎搖搖手說道:「算了,今日能尋到親人,已是蒼天有眼,無謂多造殺孽,若無今日救黨項人一事,斷也不能有如此結果,還是放他們去吧。」

  說完,李清轉頭向若英走去了。

  若英一直抱著那小孩,就是不肯放手,李清將自己身上的狐狸皮大衣解下,輕聲對若英說道:「還是先放手披上這件衣服,現在可冷的緊。」

  若英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放開了手,只是他弟弟卻很是冷漠,沒有哭過一聲,也沒有叫過若英,甚至連眼睛都沒怎麼去看若英,更沒有被獲救的欣喜,像個木頭人一般,任由李清將皮裘裹在身上。

  見了這少年這般模樣,那群宋兵很是不解,安小哥也湊上前一口一個小公子的叫著,那少年一直都沒做聲,唯有劉叔長長的歎了口氣,對慕容一禎說道:「今日能救小公子脫險,已是萬幸,這獵不打也罷,我們還是回城吧。」
 
  不過大家的興致並未因為李清弟弟的冷漠而減弱多少,那些宋兵也是打心眼裡喜歡李清這幾個人,不單單是同場殺過敵,人家可是都統制石侯爺的座上客,和咱們這些小兵在一起,一口一個兄弟叫著,能幫上他們的忙,可是這些宋兵心底裡高興的事情了。

  若英還想抱著弟弟同騎一匹馬,李清笑道:「還是讓他與我同騎罷,你可小心摔壞了他,莫非交與相公還不放心麼?」

  過了這麼久,若英臉上才浮出一些笑容,只是這笑容一閃,幾顆淚珠又是滑落,李清輕輕對若英說道:「今日能救得弟弟脫險,也是件高興的事情,你也莫過於傷心,我等且先回城去,好好讓他將養幾天身體,余話慢慢再談如何?」

  一旁安小哥偷偷不解的問劉叔:「劉叔,為何這小公子如此冷漠,且對若英娘子也是不理不睬的,莫不成若英娘子思親心切,認錯了人?」

  劉叔只是歎口氣,搖搖頭卻不說話。

  慕容一禎在一邊接口道:「安小哥想是在京城過的順心了些,這人逢大變,性情自有些不同,且小公子這遭際也委實蹉跎了些,況且年紀亦小,不足為奇;你不見適才反抗黨項人時如何激烈,而若英娘子抱他時,雖不親切,但也未曾抗拒,因此一禎認定此必是小公子無疑,若英娘子不曾認錯。」

  李清將若英的弟弟抱在懷裡,感覺這少年竟然是如此的平靜,連心跳都是那麼平緩,似乎沒什麼事情再能讓他心情激動的;李清在後世也是經歷了不少變故,約莫能體諒下這少年的心情,人不到絕望一定程度,心不會這麼灰的。

  不過再怎麼說,總還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李清相信,只要用心一直去溫暖,即便是一塊冰也能化得開的,李清愛憐的摟緊了他,沖身旁的若英一笑,打馬奔延州而去。
huro 發表於 2008-6-19 06:33
第一百三十章 殺人的想法


  若風是個好聽的名字,特別還是姓柳,讓人一聽的最初感覺就很好,不是個英俊瀟灑,身懷絕技的江湖遊俠,也應該是倜儻弄情,年少而多金的歡場浪子,就是個文士,肯定也得揮筆成章,詩酒風流的騷人。
   
  至少李清是這麼想的,何況小若風洗白白了,也是形神俊逸,才買的狐皮裘這麼一裹,雪白的毛領托著修長的脖頸,再配上與年紀不相稱的冷峻目光,整個就一個小酷哥,李清在若風身邊轉了幾圈,心裡不免有些嫉妒,怎麼看怎麼覺得比自己要帥那麼一點點。

  若英這兩天有些神神道道的,找到自己的親弟弟自然是高興的,可聽到老父已然去世又是傷心,哭哭都算了,只是這幾天愛抱人,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若英基本上都是抱著李清,這李清有些不大習慣,因為平時都是他抱若英的。

  不過李清忍了。

  因為若英抱他弟弟的遭遇很不好,小若風對姐姐的抱抱從來沒抗拒過,不過身子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比石頭更寒冷的,是他看若英的眼光,像根釘子一樣紮在若英的心裡,最後總是若英訕訕的鬆開手,然後轉頭找李清補補溫馨的感覺。

  要說不理若英是因為這個姐姐不夠盡心照顧他,那可就冤枉死若英了,若英在弟弟面前簡直就是一個小丫鬟,低聲下氣,俯首貼耳,連每說一句話,都是帶著笑討好著說的,李清看了心裡有些不平衡,這絕對是媚笑,若英很少對他媚笑!

  只是小若風從沒有對他姐姐說過一個字,李清和他說話他還恩啊幾聲的。弄的若英背著弟弟就是淚水漣漣,晚上睡覺也是偷偷的哭泣,李清扳著若英肩膀寬慰幾句,若風小小年紀。吃了那麼多苦頭,這下子環境變得太快了,總得有個適應過程。別著急,慢慢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骨肉。。。。。。話都沒怎麼說完,若英一翻身把李清抱在懷裡,雖然李清平時也喜歡往若英胸口鑽啊鑽的,可別抱這麼緊行不?波濤洶湧地透不過氣啊。

  李清並不懷疑若英是思親心切認錯了人。因為小若風的容貌很有些像若英。一個這麼倔強的少年能讓她抱。說明至少在心裡還是認同的,至於為什麼對若英那個態度,李清就只能猜測了,不過並不打緊,有地是時間。

  按說若英的老父已經去世。而弟弟也找到了,李清他們來延州的目地已經達到。應該是可以返回汴京了,這地方李清覺得又冷,而且也沒什麼好玩的,可石元孫卻告訴李清還是不忙著回去,一則黃河封凍了,船行不了,不如等開春黃河開了再走,二來這京城裡的局勢還是變幻莫測,塵囂未定的,李清還是再在延州住一段時間再說。

  告訴李清這些話的時候,石元孫依舊坐在那張老虎皮上,李清在對面的熊皮上坐得有些捲縮,沒辦法,怕冷,他房裡可是弄了三個火盆,而石元孫地書房裡只擺了這麼一個。

  石元孫有些奇怪,更準確地說,是有些愧疚,可他說地話幾乎在李清那裡等到什麼反應,忍不住問道:「朝廷對李三郎天宇山助戰一事不置評判,莫非三郎真不放在心裡?」

  怎麼評判?賞我個官做?咱算個什麼身份?沒捲進官場是非裡,已經是萬幸了,最好是提都不要提我李清在延州幹了什麼,否則總會有那麼些能人會從不同角度看問題,這一換角度看,沒準就有麻煩。

  果然,見李清只是笑笑搖搖頭,石元孫歎息一聲道:「可惜,白日不照三郎之精誠,那些飽食終日,在京城裡養尊處優的,如何明白戰功乃是需親歷刀矢而來,居然有人妄議三郎尋釁鬧事,有意挑起兵禍,不但無功,反欲降罪於你,所幸天子仁厚,並未准奏。」

  天子仁厚?那天子怕是連清醒都做不到吧,李清和石元孫相視而笑,雖然書房也是極隱秘的地方,不愁有人聽了去,可石元孫官場套話說的溜了,習慣可不是一下子能改掉的。

  有人詆毀自己,這個是很正常地事情,要是給他封個官兒或者大加賞賜,那才是有問題,想他這麼名聲,要混進宋朝官兒行列,怕是得再跳次運河從頭來過了。

  李清想問石元孫的,是關於黨項人地問題,黨項人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朝廷怎麼看待黨項人,怎麼個應對法,要問清楚,不僅僅是李清想用他記得的那些歷史片段,為大宋盡點力,同時他也想解開自己的心結。

  他是個漢族人,至少追那麼個前三代他可以肯定自己是,如今也能說自己是個宋人了,可麻煩的是,他心底裡認為自己還是個中國人,更加麻煩的是,在他的潛意識裡,他認為黨項人也是中國人!

  從他懂事起,就知道中國有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高考的時候少數民族還可以因為民族問題而憑空加二十分,出去旅遊到了有少數民族的地方他心裡只有好奇,絕對沒有仇恨過,他可不是宋人,他是中國人!雖然不記得黨項族後面究竟是變成哪一個民族,可畢竟以後也是中國人。

  要是民族矛盾都要你死我活的拔刀相向,以後中國能有五十六個民族?以後中國能有那麼大的疆域?

  所以李清的心態很是矛盾,就好比跑到了一個人的家裡,娶了人家的女兒,可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這兩兄弟性格不合,追求各異,為家產也好,為爭家裡的地位也好,鬧得不可開交大打出手,他怎麼辦?

  因為其中一個哥哥和他關係好便幫著揍另外一個?

  當然,他也不是想濫充好人,遊牧民族嗜殺他不喜歡,遊牧民族只掠奪不建設他不喜歡,遊牧民族用刀和弓箭摧毀文明他不喜歡,比如雖然蒙古騎兵最後不僅滅了宋。還將鐵騎一直踐踏到了歐洲,他並不崇拜,這樣的算是強者?它為後人留下了什麼?

  是整個中國文化,科技,商業等各個方面的大倒退。

  李清很想為這個做點什麼,哪怕是有一點點作用。

  蒙古人的災難現在是太遙遠了。即便後面滅了北宋的大金國,現在女真人還在白山黑水間放牧,也不是要考慮的問題。北方的契丹記得是「檀淵之盟」後,與宋朝再無大地戰事,只要李清不去幹點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按照歷史發展,北方似乎暫時不用太擔心,唯有這黨項人。算是大宋的牛皮蘚了。

  李清對黨項人的認識。基本都來自於後世看地電視劇《西夏王朝》。而後世的電視劇可不是歷史書,它老是要將歷史攙雜在男人和幾個女人之間扯個沒完,李清只記得李元昊費了半天的功夫,總算是稱了帝,然後便與宋人,契丹人打個沒完沒了。

  而石元孫地回答。讓李清更是鬱悶得很。

  首先石元孫很看不起黨項人,因為到現在為止。雖然十幾年沒打過什麼大仗了,可正規宋兵和黨項兵對仗,還沒輸過一次,在石元孫的語氣裡,似乎黨項人要不是有契丹人撐腰,宋兵隨時就可以把黨項人給滅。

  李清心裡不以為然,他記得的卻是宋兵對黨項兵可是屢戰屢敗的,可具體什麼時候卻是不記得,他便問石元孫,可知道有個李元昊?不知道?就是現在定難軍留後李德明的而已。

  石元孫不愧是邊將,這個情況他倒是清楚,笑對李清說道:「這李德明有一子,小字崽理,現今才十五歲,聽聞頗具文才,亦好冰書,然此子甚是張揚,每出行,從者百餘騎,旗手開道,傘蓋隨行,少年氣盛,行事頗不知收斂。」

  看來這個肯定就是以後的李元昊了,至於評語則要分兩方面來看了,少年氣盛不如說是少有大志,行事不知道收斂不如說是桀驁不遜,所以才能城帝,既然是頗具文才,又喜歡看兵書,李清假裝隨意地對石元孫說道:「不知將軍可認為此子日後必成我大宋隱患否?」

  石元孫哈哈大笑:「此等蠻夷之人,稍許能通些文理,便可稱為頗具文才,怕是還遠不如三郎,只論兵書戰策,頂得何用,三郎莫非不知紙上談兵之趙括否?諒此黃口小兒,何能成我大宋只患。」

  錯了錯了太錯了,黃口小兒?人家可是胸才大略,即便是以後與契丹翻臉,契丹地鐵騎也沒能討個好去!沒辦法,李清也不知道怎麼向石元孫去說明,總不好說他料定李元昊以後必然讓大宋頭疼?要石將軍問他為什麼呢?神仙找他托夢?還是向他解釋愛因斯坦地「相對論」去?

  李清只好反問石元孫,「然將軍亦以為這黨項人於宋無礙麼?」

  這個石元孫倒不笑了,而是歎了口氣才說道:「要論戰,非是石某誇口,黨項現今絕非大宋之敵,然李德明事宋甚是恭謹,朝中不欲戰,怎奈此何?黨項人常過邊境劫掠,邊軍又少,防不勝防,定難一日不寧,大宋五路不安,常此以往,徒耗錢糧,亦是心頭之患。」

  李清又問道:「然將軍可知黨項人目前可控之地幾何?士卒若干?」

  石元孫笑道:「這黨項人乃是遊牧出身,男子皆有一戰之力,控弦之士怕不有二十萬之眾,只裝備簡陋,與契丹鐵騎相去甚遠。」

  打仗僅僅是靠武器麼?


  石元孫又道:「自大中祥符年間,黨項人取了靈州,定難早非五州之地,如今又襲殺朔方節度使潘羅支而取涼州,擴地千里,然疆域雖大,地產貧瘠,不足為憂。」

  李清聽了心裡卻是一驚,他沒去想石元孫的評論,更不會認同什麼不足為憂,若是黨項人現在就有那麼大的地盤了,那麼李元昊幹了什麼?

  本來李清一直認為這黨項人是李天耗的手裡才發展壯大的,誰知道黨項人現在就那麼強大了?李清可記得這李遠昊雖然與宋兵作戰屢屢得勝,卻是沒攻佔過宋朝地思念們領土,況且立了西夏國之後,那個遼國和它關係也是不好。並不會再為他撐腰。

  莫非他幹的事情就是稱了帝?

  人都有志氣,寧為雞頭,不做牛尾,這也許是好事;不過這做了雞頭地。不過惟獨他一人而已,莫非他稱了帝,黨項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生活幸福美滿了?他要有本事。那就滅了遼,平了宋,這個結果李清倒也沒話說,可就為了稱帝這個虛名,弄得契丹人和宋人,都與黨項人打個不亦樂乎。李清不覺得他就是個英雄。

  真有胸才大略。至少得審時度勢。黨項人沒有這個實力吞遼滅宋,實際上一直還佔著劣勢,稱帝為了什麼?說穿了,不過是個人野心罷了,說穿了。不過是一些虛榮心罷了,李清倒覺得這李德明才是個人物。不聲不響地弄了那麼大的地盤。

  李清腦子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雖然李清不敢肯定這方法就一定管用,但李清想試試。

  他想殺了李元昊。

  這世界有野心的人多,即便平凡人也做白日夢,可是有能力的人就少了去了,就是要做壞事,沒能力地人想為害一方都難,而這李元昊是個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只是他的野心比能力大了那麼一點點。

  滿足一個人地野心,便驅使成千上萬的人為之付出生命,這個代價也確實太大了;畢竟李清知道,即便西夏國成立,李元昊稱了帝又如何?除了黨項人當他是皇帝,宋人契丹人會當他是皇帝?只不過一個稱呼而已,而正是這稱呼才把宋,遼這脆弱的平衡給打破了,弄得彼此之間殺伐不斷。

  像李元昊這樣的人肯定不多,殺了他!

  殺了李元耗,那麼黨項人和契丹人之間也不會開打,那麼契丹人不會因為與黨項人的戰爭而損耗國力,那麼,至少那個金想要崛起就沒那麼容易,那麼,似乎北宋也就不會亡在金人的手裡,就是蒼茫之中皆有定數,李清相信,至少,一切都得推後那麼幾年!

  至少不會死那麼多人!

  不管了,即便以後會有什麼變數那是以後地事情,能為宋朝做得到這一點,李清已經覺得很可以安慰自己了,這想法在李清地腦子裡還越來越強烈,燒得他在石元孫地書房裡都坐不下去,他向石元孫告了退,匆匆走出書房。

  出了書房,李清沒回自己住的別院,他想自己靜一靜,若英現在一心想討好她弟弟,總是沒話找話講,碰了釘子就要找他抱抱,他可不是嫌若英煩,而是現在確實要好好想想了。

  想要一個人待待,也不是很容易,因為楊大自打他出了書房,就一直跟在他後面,只是楊大的確是個好跟班,根本不去問李清要去哪,只是盡責的跟著他。

  儘管延州城與汴京相比,繁華程度都不知道差到哪去了,一出了府門,李清還是覺得街上人多了點,平時好熱鬧的他現在覺得任何一點噪音都討厭。

  石府後面有一個小山,並不高,因為山上也沒什麼景致好看,平時人就少,這時節寒風凜冽地,誰會跑山上去吹風,李清在府門前四出張望了下,轉頭就往山上走去,楊大本以為李清是出門辦什麼事情呢,不過心裡就是奇怪,不過也沒問。

  山上確實沒風景可看,整個延州城都是昏昏暗暗的,今天天氣不怎麼好,雲壓得很低,而風卻是刮得很猛,儘管李清把狐狸皮在身上裹緊了,寒風還是想方設法地鑽了進去,冷得李清直跺腳。

  老這麼吹風也不是辦法,也根本沒法去想什麼事情,李清在山上轉了轉去,總算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那幾棵樹長得很是粗壯,至少李清蹲在那裡沒覺得有風。

  雖然只是蹲在那裡拿個小樹枝亂畫,李清腦子可是轉悠開了。

  想殺李元昊,即便算個好主意,但是只能才能殺得到?當然,李元昊現在年紀不大,那麼個人本領就是再高,十幾歲的孩子也是有限,可麻煩的是他隨身都跟著百餘個黨項騎兵,這就很麻煩,不過老虎也都有打盹的時候,總會有機會下手的。

  還要做的事情就是收集情報,得知道李元昊現在在哪?平時都常去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才是防範最疏忽的時辰。
 
  要想要情報,誰會告訴我這些呢?如今黨項那邊什麼情況李清可是一抹黑,再有,即便找到了機會,誰去殺?

  總不是我李清吧?我怎麼才能混過去呢?

  正想著呢,許是太入神了點,楊大走近身後都沒察覺到,還讓楊大招呼了幾聲,李清也沒起身,回頭看看。

  楊大雙手抱著塊大石頭站在後面,幹嗎?楊大要收拾我李清還需要搬石頭?楊大卻是笑著說道:「公子,但凡有事,也無需心急,不如坐下慢慢籌劃可好?蹲久了,雙腿血行不開,且天又寒冷,即便是坐,公子也不要在風裡坐久了。

  說的對,瞧人家這跟班做的多專業,坐在石頭上的感覺就是比蹲著好,連思路就開闊些,楊大想是知道李清要考慮事情,把石頭給李清放好後,依舊遠遠的站在一旁去了。

  李清讚賞的看看楊大,這石頭可不是一般人能搬得動的,他李清怕是抱都抱不動,畢竟是練武的人啊。

  突然,李清猛然醒悟到,想什麼想啊,這麼多事情莫非都是他一個人去幹?他得找幫手啊,黎叔不說了麼?不管到什麼時候,缺得可都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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