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三十三章 太傅風波
在張銳上京的途中,上都宮中又發生了一件對漢帝國影響深遠的事件。
明年太子世平將年滿十歲,此後將搬出陸後的長樂宮去明德宮單獨居住。明德宮以前的太監、宮女們自伯安太子去世後,被判罪的判罪、被遣散的遣散,因此,明德宮需要重新調集一批人去服侍世平太子。
誰都知道,在這個時候調到太子身邊去當太監,是一飛沖天的好機會。如果被世平太子看上,成為他的信任的人,待今後太子登基後,自己的身份、地位最起碼如同樂現在身邊的杜衡一樣。
有了這種想法,宮內的太監、宮女們都積極行動起來,四處托關係想把自己調去明德宮。其中,明德宮掌管太監這個職位變得異常搶手。有一個叫菜疆的慶陽宮掌管太監,早年一直跟隨麗妃,是麗妃的心腹太監。
他也認為這次是個好機會,想得到明德宮掌管太監這個位子。他找到原主子,世平太子的親生母親麗妃,想讓麗妃為他在陸後面前說說好話。
但此事,麗妃甚是為難。出了伯安太子那事後,陸後對太子宮的總管太監們挑選的更為嚴格。對於不瞭解的太監、宮女根本不與考慮,麗妃已經知道,陸後所選之人幾乎都出自她的長樂宮所以對菜疆所求之事。她根本無法幫忙。但是礙於情面,麗妃便敷衍他說試試看。而菜疆卻信以為真,樂呵呵地回去等消息了。
不久,明德宮太監的名單定了下來,菜疆沒有被選中。他正沮喪時,又偶然聽說麗妃根本沒有去陸後那裡為自己說情。氣悶心情可想而知。
菜疆氣惱下,便對幾個宮中的知己好友發牢騷,說如果當年不是自己鼎力相助,太子之位由誰來做還未可知。現在可好,人家過河拆橋了。又感歎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誰知這話不知怎的就傳到麗妃耳中,她立馬密報陸後。菜疆所言之事,正是陸後最為忌諱的。她當下命人把菜疆拿下,並準備秘密處死。
菜疆被關押後自知難逃一死,便求一個看押他的小太監。讓小太監幫忙帶句話給他在宮中當太監地一個本家兄弟菜楨。說自己在宮外家中某地藏有一些財產,自己也沒了其他親人,打算把這些財產都贈予菜楨。
看押菜疆的小太監尋思。只是傳個口信而已,也不是大的事情,何況菜疆答應,在這些財產中給自己一部分當謝禮。於是答應菜疆,幫忙傳信。
當天晚上,菜疆就被處死。那個小太監也沒有失言,找到了菜楨,把菜疆的臨終囑托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菜楨向小太監打聽哥哥為何被處死,小太監說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皇后親自下的令。菜楨一聽哥哥是被皇后處死。也不敢再多問,第二天就告假出宮,到菜疆留給他的地址去尋找遺產。
財寶他找到了。另外裡面還有菜疆留下的一封信以及一個牛皮袋。菜疆的信上說,自己曾參與過幾年前誣陷淑妃、宜妃害死伯安太子之事,由於害怕陸後、麗妃過河拆橋,便偷偷留下了一些誣陷的證據以保身。
如果這封信被菜楨看到,就證明自己還是難逃一死。希望菜楨看在兄弟一場地情分上。想辦法把這個牛皮袋中的東西呈遞到陛下手中,為自己報仇。這裡的財產。就留給菜楨以表謝意。
正巧菜楨與同樂身邊大太監杜衡地表侄子是好友,為了不辜負哥哥所托,就通過杜衡表侄把菜疆留下的那些證據交到了杜衡手上。杜衡見之大驚,知道這東西要是交給同樂,必然會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杜衡左思右想了一夜,覺得這麼大的事情如果瞞著同樂,有朝一日要是被查出來自己也脫不干係。第二天一早,還是證據交給了同樂。
同樂帝看完了菜疆留下的證據後才明白,原來不僅淑妃、宜妃謀害伯安是被陸後和麗妃誣陷的,之前宜妃的失寵也是經過陸後和麗妃精心策劃的。
同樂又是氣惱、又是傷心。他氣惱的是,平時溫柔賢淑的陸後和善解人意地麗妃,竟然如此的狠毒、狡詐。傷心的是,自己竟然毫不懷疑地相信了她們,下令淑妃、宜妃自殺,並將她們兩家的親族給誅殺,甚至還將淑妃所生的五皇子福常為貶為庶人。
但同樂又很無奈,淑妃、宜妃參與謀反案已經定案,時間又過去了這麼久,哪能說翻案就翻案?如果現在翻案,豈不是顯得自己是昏庸之君?
再則,陸後身為皇后,麗妃身為太子世平的親生母親,現在要是廢黜她們的身份,定會在朝中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最後,他還沒有打算立刻就廢了世平。如果沒有理由地廢黜了養育他地母后和親生母親,對世平的影響可想而知。
經過通盤考慮,同樂打算冷處理此事。他下旨讓世平立即搬出長樂宮,入住明德宮。並親自從自己身邊挑選了一大批太監、宮女去明德宮理事,陸後所挑選地太監一律不用。
不過同樂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一旦要同時廢黜陸後、麗妃的身份,那麼世平的太子之位也不能保。因此,他必須要找一個接替世平為太子的兒子。
經過一番比較,同樂還是覺得貶為庶人的五皇子福常是最合適的人選。於是又下旨,冊封福常為長沙郡王,並留在上都居住。
這兩道旨意令陸後、麗妃摸不清頭腦。連忙去找同樂詢問緣由,但均被擋駕。陸後、麗妃回來一合計,知道怕是她們陷害淑妃、宜妃之事已被同樂知曉。
同樂將太子與她們分開,就是再也不信任她們地表現。又冊封五皇子福常為王,並留在上都居住,定是暗下裡起了更換太子的心思。
兩人慌了手腳。各自找娘家人商量。陸後的娘家是衛公,她找來了陸柯的父親,她二哥進宮商量。
陸柯的父親陸敬,為陸後出了一個主意:世平太子還沒有太傅,就給他找一個在朝中有實力的人當太傅。這樣,即使同樂有換太子之心,也會遭到絕大朝臣地反對。
陸後大喜,便想提議讓太尉楊堅當世平的太傅。但陸敬卻不贊成,他說:「太尉早到了退隱的期限,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退。是因為他想進凌煙閣。按照現在的情況看,太尉明年八、九成能進凌煙閣,一旦他的心願達成。就會退隱。太尉退了,在朝中說話的份量也會減輕不少。依我看,還是選一個能長期輔佐太子的人為好。」
陸後說:「三公中,年齡最輕的是虞士基,但是此人名聲太差。如果由他當了世平的太傅,非但不能幫助世平,反而可能會連累世平的名聲。高丞相也不適合,一來,陛下對他已不信任,二來。他地丞相這期任滿後,也該退隱了。」
陸敬說:「娘娘為何只把目光放在三公之中?難道除去三公之外,就沒有別的人選了?」
陸後不解其意。問:「請二哥明言,都有誰合適?」
陸敬說:「賀若弼、劉炯、劉、王宜、宇文苞、楊素都可。這六人都未出任三公,這就意味著他們一旦當上三公,就可以連任三屆,今後能夠長期時間的輔佐太子。而這六人中。劉炯、劉是王族出身。與皇家地血緣最近,是最佳的人選。賀若弼和楊素是軍人出身。有一定的能力,也是不錯的人選。至於王宜、宇文苞嘛,能力不錯,但威望比前四人稍差了些。」
陸後略想了想說:「去年,楊堅提出退休時,陛下就在考慮太尉的人選。劉炯、賀若弼、楊素都在考慮的範圍內,不過後來一直沒有定下最後的人選。二哥看,這三人誰接任太尉的可能比較大?」
陸敬笑道:「去年,臣還真不好說。但今年,臣敢肯定是劉炯。」
陸後奇怪地問:「二哥為何如此肯定?」
陸敬很有信心地說:「娘娘,在對鮮卑作戰中,我軍勢如破竹,曾兩次攻克敵方都城。您應該知道,陛下聽到這個消息後,有多麼高興,連病情也大為好轉了。劉炯身為主帥,其功不可滅,而且憑借此功,他在朝中的威望也不遜於賀若弼了。因此,即使他的能力稍遜點,陛下也會選擇他地。」
陸後心中有了主意,道:「既然如此,還麻煩二哥幫忙促成此事。」
陸敬點頭答應:「臣義不容辭。」
陸敬出宮後,便去見劉炯。劉炯剛從前線返回上都,還未來得及見聖。忽然陸敬來訪,又提出讓他出任太傅的建議。他是又驚又喜,能出任太子太傅當然好,只是覺得此事過於突然。
劉炯再三推辭,說自己學識淺薄、德行不高,哪能擔起教導太子的重責?還請大人另覓德高望重之人,自己實不敢當。但他後來終是架不住陸敬地苦勸,加之內心裡的確想當這個太傅,推辭再三,也就答應下來。
這事他們私下商議確定當然不作數,還需同樂親自點頭。於是陸敬聯絡了一大批朝臣,聯名上書推薦劉炯出任太子的太傅。說太子之前一直由陸後開蒙,但現在太子已入住明德宮,太傅應該極早選擇,不然怕耽誤了太子的學業。
同樂接到聯名書,並沒有立即表態。而後數日,陸敬等人又連上三道聯名書。直到同樂接到第四封聯名書後,才下旨劉炯出任太子太傅。但第二天,同樂又下了一份旨意,命御史大夫虞士基負責指導長沙郡王福常讀書。
陸後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又招陸敬前來商議。陸後滿臉愁容,說:「看來陛下,真地有了換太子地心思,不然也不會在劉炯作了世平地太傅後,又讓虞士基去做福常的老師。」
陸敬勸道:「娘娘不必太過擔心。陛下即使起了換太子地心思,但他也沒有撤換太子的理由?換太子是國之大事。不僅朝臣們要討論,也要經過內閣同意。如果朝臣、內閣都不同意,陛下也沒有辦法硬換。」
陸後雖然知道換太子不是件容易地事情,但心裡還是有些擔心,說:「現在陛下把世平與本宮分開,他年紀尚小,周圍又都是陛下的人,要是陛下有意讓他出點什麼事,也是不是不可能。」
陸敬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外甥伯安意外身亡。那裡會有這些事情發生。陸敬沉默半響道:「娘娘,要是陛下真的下了決心,那就只能靠劉炯了。如果劉炯也保不住世平的話。臣勸娘娘也不要太操心此事。反正無論世平還是福常為太子,您只要還是皇后就行了,畢竟他們都不是您的親生兒子。您想,即便福常當了太子,他還不是要尊您為母后嗎?」
陸後撫養世平數年,有一定的感情,不然她也不會如此的去保世平。此時,聽二哥的話後,她才猛然醒悟,她現在要保的不是世平。而是自己的地位。
自從同樂知道事情真相後,就沒有來過長樂宮,也沒有見過她一面。之所以沒有立即廢掉自己地皇后。恐怕是出於多方面的考慮。要是自己再因為保世平而進一步激怒同樂的話,很難說同樂不會痛下決心廢掉自己。現在還是明哲保身為好,至於世平只能看他自己地造化了。
陸後想通這點後,就沒有心思再管此事。深居長樂宮中,閉門謝客。即使麗妃來見。也避而不見。
麗妃不解其意。前一陣還見陸後為自己兒子的事情,忙不個停。怎麼突然一下。又不管這事了?而且連自己也不見了。
麗妃暗自尋思,有可能是陸後已得知同樂下決心要太子了,所以才會避著自己。麗妃懼意大增,也漸漸失去理智,她哭著吵著要見同樂。
她在同樂的養齋外鬧了三天後,終於激怒了同樂。同樂下旨廢黜了她的貴妃身份,並將她打入冷宮。
她是太子的生母,被廢黜身份的消息傳出後,滿朝皆驚。聯想到前一陣冊封已被貶為庶人的淑妃五皇子福常為長沙郡王一事,便紛紛猜測同樂有換太子打算。
聽到這樣的傳言後,最為惶恐的當屬虞士基和劉炯。他們一個是太子的太傅,另一個是長沙郡王地老師,都在不知不覺中捲入了宮闈內爭。
他們都知道,這種宮闈爭鬥的結果是你死我活的,雙方沒有半分退路可言。他們關係都已與各自地主子緊密相聯了,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失敗的下場多半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劉炯立馬行動起來,利用各種關係在朝中拉人,準備力保太子。劉炯知道虞士基在朝中樹敵太多,自己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優勢,爭取在開場就擊敗他。
虞士基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無論是出身、聲譽、人緣都比不過劉炯。這場爭鬥的結果,極有可能是自己失敗。他現在唯一地辦法,只能去找太尉求教。他想讓太尉為他想出一個脫身地辦法,盡量不去趟這場混水。
太尉自從今年開始就基本上,一直在家修養。他登門說明來意後,太尉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練字,彷彿忘記了他地存在。
虞士基等一個多小時,實在不耐煩再等下去,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太尉,請您救救下官吧。為下官想個辦法,渡過此劫。」
太尉這才扔下筆,將他扶起,說:「這事也只是傳言,又不是陛下真要廢黜太子了。你驚慌什麼?」
虞士基苦著臉說:「但看陛下前一段的行動,下官覺得此事十之八、九有可能。」
太尉呵斥道:「即便此事是真的,你身為朝廷重臣,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你難道還不知該怎麼辦?」
虞士基遲疑道:「大人的意思是讓下官,力保長沙王?」
太尉坐回椅子上,說:「你只要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盡到一個臣子最基本的本分就行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虞士基搓著手,說:「但下官聽說劉炯已經聯合了一大批人,要力保太子。下官也爭不過他們啊。大人,是否認為下官也應該去廣為聯絡一部分人?」
太尉擺手讓他坐下,說:「你要做什麼?你要是聽老夫的勸,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做,什麼話也不要說,你只管做好你份內的事情。」
虞士基坐下後,歎了口氣說:「就怕下官什麼都不做,劉炯他們也會找下官或是長沙郡王的麻煩。」太尉笑道:「劉炯他們又不傻,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攻擊你或是長沙郡王呢?他們現在主要是想保太子之位,又不是與長沙郡王爭太子之位。老夫擔保,只要你與長沙郡王都沒有行動,他們是不會主動與你們挑起爭端的。」
虞士基想了想,覺得太尉之言說得有理,提到嗓子口的心,也放下去一半。只是他還有些不放心,又說:「話雖如此,但如果陛下鐵了心要換太子,那下官該怎麼辦?」
太尉道:「即使陛下下定決心,這事也要經內閣通過。到時,你在會上提出支持不就行了?劉炯現在還不是內閣成員,你比起他來也有一些優勢。」
虞士基垂頭喪氣地說:「但下官聽說,劉炯已得到了劉、王宜等人的支持,現在正在遊說高丞相、賀若弼等人。如果他再得到高丞相等人的支持,下官在內閣中也是孤掌難鳴啊。」
太尉喝了一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這不過也是傳言罷了。」
虞士基猛地抬起頭問:「大人,如果內閣真要討論此事,下官想知道大人是什麼意見?」
太尉似乎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問:「你說什麼?要聽我的意見?」
「對,下官想知道大人對這件事是什麼意見?」他現在的確非常想知道太尉的真實想法,如果太尉支持換太子,那麼這事就有可能成。反之,他打算回去後就上書同樂,請辭長沙郡王的老師一職,極早從這場禍端中抽身。
太尉捋了一陣鬍鬚,不慌不忙地說:「老夫嘛,身體一直欠佳,很難說能不能去參加內閣會議了。我的意見,聽不聽也罷。」
虞士基甚為失望,心想,真是個老狐狸,遇到這種事情就躲得遠遠的。看來,今天在他這裡也得不到什麼准信了。
他正想告辭,忽聽太尉又道:「如果實在要老夫表態,老夫會堅決支持陛下的意見。」
虞士基聞言頓時放心,有了太尉這句話,他就安心了。他心滿意足的起身告辭,待他走後,本來一臉輕鬆太尉卻皺起了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