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重生之官路商途 作者︰更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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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ode7 2008-8-21 00:00: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0 3021439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10-6-4 20:02 編輯

消失的楔子

天氣剛轉涼,入夜之後起的風吹涼夜色如水,車從外環西路轉入青年路,從明誠大酒店往南到錦衣湖綿延數公里內,隨處都看得到站街女郎向路過的男士拋送媚眼。

  張恪放慢車速,嘴裡叼著香煙,看著入夜以後就在人行道上來回穿稜的站街女郎,大片殘雪一般的胸脯與大腿暴露在貪婪而昏黃的路燈之下。杜飛在旁邊擠眉弄眼的笑著說:「你說還有身材超好的人妖,怎麼看得出來?」有幾名女郎圍上來,伸出兩根手指拚命晃動,隔著玻璃窗聽不見她們嫣紅的嘴唇吐出的話,杜飛拿眼睛幾乎貼到車窗玻璃上:「才兩百元一次,還真有些不錯的貨色呢。」

  「那得是你收她們的錢……」張恪笑著說。

  「去你媽的,」杜飛一聽張恪說這話,給擊中神經似的爆跳如雷,「老子守了半輩子的貞操都毀在你的手裡了。」

  張恪哈哈大笑。

  張恪與杜飛同學七年,一直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畢業後張恪聲色犬馬、放浪形骸,而杜飛一直到讀研究生的最後一年還是處男。這是一個以處男為恥的年代,杜飛到讀研究生的最後一年,再也忍受不了自己處男的身份,便找張恪帶他去找小姐,口袋裡塞著導師剛發給他的五千元項目獎勵。當時,張恪是某家儀器公司的客戶經理,對海州市的聲色場所瞭若指掌,便將杜飛帶到據說有著海州最漂亮小姐的盛世年華酒吧,準備幫杜飛擺脫尷尬的處男身份。中途張恪借口去上廁所,掏出一支香煙擺到杜飛的面前,過濾嘴朝外,又將煙盒壓在香煙上,杜飛不曉得這在海州市是做牛郎的標誌,拿眼偷看酒吧裡艷麗性感的女郎,心裡忐忑,實在沒有前去搭訕的勇氣,只有等張恪幫他物色小姐。未等張恪回座位,已有一位性感美艷的女郎過來搭腔,杜飛只來得及跟出廁所的張恪換一個眼色,便與女郎到酒店寬衣解帶,清晨起來正猶豫應該付給女郎多少錢才合適時,那女郎卻掏出一疊鈔票丟在他的面前,杜飛詫異之餘倒忘了攔住女郎問個究竟。回來問張恪,張恪手舞足蹈的說出緣由,杜飛開始還一付勃然大怒的模樣,沒過多久,卻又找張恪商量怎樣花掉這筆錢。

  張恪與杜飛便是這樣的親密無間。

  杜飛絕對不是醜男,不然張恪的圈套也不會成功,他之所以到讀研究生的最後一年還是處男,由於他在高中有過一段傷心往事,他之後又偶然與那個付費一夜情女郎再次相遇,且發生了一段情。後來得知那個付費一夜情女郎是海州豐貿集團老總的二奶之後,杜飛便認同了張恪「男人生來便要尋歡作樂」的人生觀,卻與付費一夜情女郎繼續保持著那種關係。

  車到船長酒吧,招牌上的大力水手正依著一支巨大的船錨,杜飛跳下車,站在車後指揮張恪將車倒進停車位,張恪感覺到了位,杜飛還在一個勁喊:「倒、倒、倒,不要停。」張恪拔了鑰匙下車,到車尾一看:「倒你個*,還想法陷害老子,沒死心啊?」

  「不是還差五公分嗎?」杜飛嘿然一笑,為了雪牛郎之恥,他可沒少動腦筋,奈何張恪鬼精一樣的人物,從不上當受騙。

  周曉璐接到杜飛的電話,這時走到酒吧的門口,身材豐挺、面容嬌美、皮滑肉嫩;張恪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想杜飛要是不投入什麼感情的話,倒是好享受。周曉璐便是杜飛的付費一夜情女郎,張恪的眼神在周曉璐的身上停了一瞬,便飄到站在周曉璐身後那位貌似清純的女孩身上。張恪與前任女朋友相處三個月之後,身心疲憊,最近才成功失戀,杜飛與周曉璐死活要再陷張恪於苦海,一個勁的給張恪介紹那些貌似清純的女孩子。

  今天這位貌似清純的女孩子叫張婧,長腿細腰、婷婷玉立,有張恪喜歡的修長的脖子,穿著帶褶皺大翻領的雪紡紗襯衫,看不出胸部大小,眼睛又長又媚,有些像唐婧,名字也一樣,這點頗讓張恪心動。皮膚白膩,雖說一付白領打扮,張恪心裡卻是不信,因為周曉璐也經常冒充白領打扮且惟妙惟肖,說起英語來也不比張恪差。

  喝酒時,周曉璐揭張恪的老底,掰著手指算她與杜飛認識以來,張恪甩過的女孩子。杜飛一邊跟張恪信誓旦旦說張婧是心高氣傲的良家美女,又嘲諷張恪在張婧面前一定會馬失前蹄。

  周曉璐還在那裡訴說張恪的風流往事,張恪一把抓住杜飛的脖子,拉到桌子下:「你們倆姦夫淫婦也太沒品了,遊戲還沒有開始,就一個勁的拆我的台,還怎麼玩?」

  「這樣也能讓你泡上,才體現你的水平,怎麼樣,有沒有勇氣?」杜飛伸手一攤,「盛世年華,五次消費,賭不賭?」

  「去,小意思,一點挑戰難度都沒有,老子扇她一巴掌,就能讓她情不自禁的愛上我。」

  「你要真敢下手,盛世的五次消費年前就兌現。」杜飛一臉鄙夷,當然不相信。張恪不跟他計較,兩人頭又回到桌面上繼續喝酒。顧晴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張恪搖頭拒絕,杜飛笑著說張恪有話不敢吐露,張婧這小騷蹄笑而不語,真有幾分誘人。

  張恪喝了一口酒,換了一付一本正經的神態,說:「真心話大冒險,我們就不玩了,我給你們講一個相當悲慘的故事吧,」稍頓了頓,等杜飛也端正坐姿,「以前有一個女孩子跟一個男孩子,從小就一起長大,一起上幼兒園、一起上小學、後來又一起上初中、高中,一直到一起讀大學,倆人幾乎沒有離開過對方的視線。那個男孩子在情感上是一個相當被動的人,雖然兩人在一起,卻小心翼翼的掩飾著自己的情感,更不要說直露的表白了。我們現在來看,這男孩有些傻叉,不過想想我們的少年時代,對於情感問題,還真是那麼幼稚。那個女孩子心裡也喜歡那個男孩子,雖然男孩子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她更喜歡男孩子將心意直接的表露出來。一直在等待,渡過高中生涯,四年的大學生活也是如此……」說到這裡,張恪停了下來,眼睛瞇了起來,眼神落在張婧明亮的眸子裡,笑了笑,又說道,「四年的大學生活,女孩子是越來越耀眼了,男孩子卻顯得有些普通,或許正因為如此,男孩越到後來,就越沒有了表白的勇氣。就算知道女孩子的心思,男孩子也會有許多顧慮,關於這點,杜飛有體會,你們找他交流交流……」

  杜飛打了張恪一下:「說你的故事,關我什麼事……」

  「快說,快說……」周曉璐在旁邊催促。

  張恪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說道:「在這期間,那個女孩子拒絕很多對她心生愛慕的人,直到一個男人出現。一個非常堅持、十分有耐心的男人。其實女孩子對男孩子有些失望了,也抵擋不到這個男人的熱烈追求,這個男人也很優秀,差不多有我這樣優秀……」

  「哪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周曉璐打岔道,「得,我們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垃圾了,這段略過……」

  「略過啊?」張恪嘿然一笑,「女孩子成為這個男人的女朋友。到了這一步,男孩子才曉得失去女孩子的痛心,在女孩子跟那個男人將要一起離開那座城市返回那個男人的家鄉之際,向女孩子表白了。女孩子回到男孩子的身邊,最後結婚、生子……」

  「這哪裡悲慘了,不是大團圓嗎?」張婧睜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歪著頭問。

  「對於那個男人來說,故事是不是很悲慘?」張恪喝了一口酒,讓酒液從喉嚨口滑下,「那個男人也十分真摯的愛著女孩,他的悲哀,卻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因為他是這個故事的配角。」

  三人微微一愣,還是杜飛先回過神來,大笑著說:「你要能擠出兩滴眼淚,就更絕了。」

  四人繼續喝酒,直到午夜,張恪來了點情緒,喝了有些多,不過神志還算清楚,出門的時候,杜飛伸手一攤,在張恪眼前比劃了一下。張恪曉得他是問自己喝酒前賭約還算不算數。張恪咧嘴一笑,身子一側,朝後面的周曉璐、張婧揮了揮手,一頭卻撞在眼前的玻璃門上。鋼化玻璃結實,張恪一屁股坐地上。酒吧裡的酒客給哐鐺一聲響惹得哄堂大笑。張恪怔怔看著酒吧裡的人,吐辭不清的問:「笑什麼?」手撐著地,想站起來,腳一軟,整個身子躲在地上。

  「他喝多了,他剛剛說的是真事,他一來情緒,就容易喝多,」杜飛伸手從腋下架起張恪的半片身子,像拖屍體的將他拖出酒吧,對顧晴說,「我送他回去,你們打車回去吧,免得他吐你們一身,先幫我扶一扶……」

  杜飛將張恪死沉的身體交給兩個女人,他掏出車鑰匙去開車門。

  「這是哪裡?」張恪抬起來,酒眼迷茫的看了一眼,眼睛幾乎盯到張婧的臉上去,「你是誰?」手一揮,看似無意,卻「啪」的一聲,揮到張婧的臉上,「滾,老子不找小姐……」張婧給這一巴掌打蒙了,手裡一鬆,張恪話沒說完,身子失去支撐,頭衝到車玻璃窗上,哐鐺一聲巨響,又一屁股坐地上,身子卻沒有坐住,歪在水泥上,一動不動。

  「沒事吧,」杜飛嚇了一跳,忙過來道歉,「這渾小子喝多了,真把你當小姐了,等他酒醒了,我一定讓他給你道歉。」杜飛手忙腳亂的將爛醉如泥的張恪塞進車廂,開到半道,感覺一隻手在背後撓他的脖子,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張恪坐在那裡,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樣:「五次盛世年華,包括找小姐的費用哦,你等著破產吧。」

  「操,你真下得了手。」

  「這叫出奇制勝。」張恪得意一笑,與杜飛換過來,開車將他丟到公司的宿舍,回到自己的狗窩已經快凌晨一點了,這座城市陷入靜寂的夜色之中,張恪打開電腦的播放器,點開《Bossanovababy》,從冰箱裡取出一瓶啤酒,在貓王蒼桑的歌喉聲裡,跟著音樂的節拍,輕輕擺動身體。啤酒剛喝了一半,電話鈴響了,接通電話,是母親的聲音:「什麼事,都快一點了,這麼晚還打電話來?」

  「你爸在打牌,我在陪他,反正無聊了,看兒子到深夜幾點會回到狗窩。」

  「神經病,你管好我爸就行,勸他不要熬夜打牌了,他以為他的身體還能跟他兒子我比?」

  「你爸這脾氣,能聽我勸就好了……」

  聽著母親在電話那頭的歎息聲,張恪心裡有些悲涼,倒不是氣憤爸爸嗜賭如命,而是感慨爸爸際遇的悲涼。張恪心想:要不是十四年的一場冤獄牽累了爸爸,爸爸恐怕會是某地的市長、市委書記也說不定,怎麼可能成為現在的賭棍?

  十四年前海州市委書記丁立山陷害副市長唐學謙一案在幾年後真相大白時轟動全國。十四年前,張恪爸爸張知行是海州市政府辦副主任,是常務副市長唐學謙提拔上來的人,在當副主任之前,相當長的時間是唐學謙的秘書。唐學謙被陷害時,曾讓人帶話給張知行,讓他到外面避一避。沒想到,張知行離開海州便成了畏罪潛逃,也成了唐學謙有罪的證據之一。幾年後冤獄得反,精神幾乎崩潰的唐學謙記不得他當時找人給張知行帶過話,張知行出逃的行為當然被人們視為最可恥的背叛。

  張知行一世的聰明,卻誤在帶話人的身上,一輩子翻不了身,心裡郁苦,五十歲不到,就一頭白髮,這些年更將意志都消磨在賭桌上。對於聰明到極點的人,張知行自然也是玩什麼精什麼,沒過多長時間,周圍的鄰居極少有人願意再跟張知行玩牌。

  張恪知道爸爸心裡的郁苦,爸爸極少輸錢不假,但是所贏來的錢,這些年來都變成捐助失學兒童的匯款單。爸爸不是嗜賭命,他只是用這方式來表露自己的心懷而已,惟是如此,才更讓張恪為爸爸的命運感到不公。

  張恪掛了電話,將啤酒喝完,推開窗戶,將易拉罐從二十層的高處丟下去,神情嚴肅的祈禱:「***上帝,但願能砸中我早就看不順眼的那輛***寶馬。」片刻之後傳來沉悶的一聲輕響,易拉罐落在水泥地上了。張恪打消拿錘子去砸車的慾望,想抽煙,掏了掏口袋,才想起給杜飛在酒桌上順手牽走了,猶豫著要不要下樓去買煙,想起蘇捷便利連鎖那個滿臉青春痘的女孩,張恪立即打消這個念頭,迅速洗漱上床,坐在床頭拿出一本書,很快就熬到凌晨兩點的睡覺時間。

  睡眠很淺,清晨會陷入一些混亂、斑雜的夢境,給早晨照在臉上的陽光驚醒,張恪定睛看了一會兒素壁天花板,想不起剛剛經歷的夢境。

  對著鏡子,張恪整了整湖蘭色的斜紋領帶,拿起公文包,換好鞋,站在門後靜靜等到一些時間,只聽見門外卡嗒一聲響,那是對門房開門的聲音,張恪也迅速打開房門,一位穿著紅色短風衣的靚麗女郎正背著張恪鎖房門,聽見聲音,回頭甜甜的一笑,說:「又剛好跟張先生同時出門呢。」

  「哦,是嗎?」張恪抬手看了看表,「我都是這個時間出門的,只能說明羅小姐也是守時的人。」

  「有嗎?」女郎艷麗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我還以為今天出門晚了呢,匆匆忙忙的,害我都沒敢梳頭髮,就順便紮了一下,亂亂的。」女郎扯著一縷頭髮揚了揚,神情有些羞澀。

  「要我說實話?」張恪眼簾抬高了一點,注視著女郎美麗的眼睛,「看上去凌亂,不過有些很分明的層次,羅小姐不說,我還打算誇一下你的髮式,不過真的很襯你的臉形……」

  「真的嗎?」女郎臉上的羞澀更濃,與張恪一同走進電梯,張恪開始祈禱電梯能在這一刻突然斷電,瞇著眼睛妄想了一會兒,電梯門倏然打開,真讓人失望。

  「哈,羅小姐,」一個油頭粉面的青年頭從那輛湖蘭色的寶馬車裡探出來,朝女郎招手,「我送你去公司。」

  女郎朝張恪擺擺手,小步快溜的鑽進寶馬車。張恪這時候相當懊惱自己昨夜為什麼沒有拿錘子將這輛寶馬給砸一個窟窿,心裡盤算著要換一個策略,身子鑽進捷達車,發動車子,開往公司。張恪是海州隆裕集團一個部門經理,工作從早晨九點鐘開始。他此時人還在車上,聽著收音機裡的早間播報,沒有什麼特別的新聞,接近洪江路口,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接通卻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張恪一下子想不起誰來。

  「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只是很奇怪你還記得我?」張恪胡亂扯著。

  「才過一晚上而已,你當我得了健忘症?你酒醒了嗎?」

  原來是跟顧晴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張婧,想她又長又媚的眼睛,張恪差點要吹一聲口哨,輕輕一笑:「真要謝謝你了,凌晨四點醒來時,發現竟然睡在自己的床,真是要好好的謝謝你,晚上請你吃飯如何?」

  「為什麼要謝我,請我吃飯,總要給個理由吧?」

  張恪嘿然一笑,心裡盤算著到盛世怎麼消費才會讓杜飛破產,嘴裡卻不馬虎:「要不是你在場,杜飛、成晴倆姦夫淫婦,能把我丟大街上,你說我要不要好好的謝謝你……」張恪抬頭看了一眼路口的紅綠燈剛跳綠燈,單手打方向盤,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沒等張恪反應過來,劇烈的衝擊已經將他人與車遠遠拋出……

  「這***上帝……」張恪甚至來不及發一句牢騷,死亡的感覺就在意識的上空倒懸著一隻巨大的黑洞,將張恪猥瑣的靈魂統統吸了進去……

[ 本帖最後由 dcode7 於 2008-8-21 00:2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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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0
第一章 前世今生

恢復意識時,張恪想極力恢復車禍時的記憶,卻發現彷彿時間與空間扭曲後殘存下來的碎片一般,記憶沒有看上去可觸摸的真實感。

  到這時,張恪才算慢慢醒過來,眼睛蒙著一層灰濛濛的陰翳,淡黃色的天花有些斑駁,不像是醫院的病房,這種顏色很熟悉,自己家在搬出市府機關大院之前,天花板就是這種顏色,那時爸爸是市政府副秘書長、媽媽是市信訪局的普通幹部,自己還是好學生……

  旁邊有人在小聲的交談。

  「唐市長的意思,要你出去避一避……」就這麼一聲,接下來就陷入靜默,聽不出身邊站著幾個人。

  這句話的內容與語調,張恪有著很強烈的熟悉感:一定有人在某個地方、某個時刻,用這種語氣說過同樣的話。

  感覺不到身體哪裡有疼痛,後腦勺卻有給人用力掰開似的巨痛,痛得厲害,沒有力氣扭頭去看旁邊站著誰。這種頭疼的感覺,張恪也很熟悉。張恪記得自己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裡發過一次高熱,頭就跟現在一樣痛得厲害,被人用木楔子打進後腦勺似的。

  那時還是海州市常務副市長唐學謙被人誣告入獄的九四年,爸爸作為被唐學謙提撥上來的人,受到很大的牽連,那時一家人驚慌失措,沒有人有心思想著送自己去醫院。

  就是這種熟悉的頭疼,讓張恪懷疑自己再次發高熱,而不是出車禍。

  「唐市長的話,你琢磨琢磨……」那人又說了一句,接著就聽見有人推門走了出去,沒有再走進來,門讓人在外面給關上了。

  聽到這人再一次提起「唐市長」這個稱呼,張恪心裡想:這個唐市長是誰,自己只認得唐學謙這一個姓唐的市長,但是唐學謙九四年被人誣告受賄入獄,到九九年改判無罪釋放,那時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休養了好幾年,都無法重新回到領導崗位上去,現在只是一個糟老頭子,還有哪個是姓唐的市長?

  想起唐學謙,就不能不想起爸爸這十幾年來隨唐學謙浮沉的坎坷命運。

  爸爸八十年代初研究生畢業後就回到海州師範學院工作,後來,海州師範學院院長唐學謙調去市裡擔任副市長,爸爸隨他去了市裡,在市政府辦秘書二處當副主任。在市裡一呆就是五六年,唐學謙擔上常務副市長,爸爸也逐漸爬到市政府副秘書長的位置。到九四年,唐學謙因為主持新豐集團的改制工作,被檢查涉嫌受賄,省裡派下檢查組來調查。在唐學謙接受隔離審查時,讓人帶話給爸爸,讓他到外面避一避。爸爸借給叔爺爺辦喪事的機會離開海州,過了不久,省檢查組就取得唐學謙受賄的關鍵證據,相關奇怪的是,在這個時候,外面都在傳言是爸爸提供線索才讓檢查組查到唐學謙的把柄。

  唐學謙入獄之後,爸爸給解除公職,回到海州大學任教。此時的海州師範學院,已經是與其他幾所院校合併成為海州大學。

  到九九年,海州市委書記丁向山受賄被捕,法院才改叛唐學謙無罪。人們這時才知道九四年唐學謙受賄入獄是丁向山誣陷的。至於為什麼市委書記要誣陷職位比他低的副市長?法院給的判判詞含糊其辭,就給了人們很多想像的空間,有說丁向山與唐學謙爭奪一個叫許思的女人,有說唐學謙早就掌握丁向山受賄的證據,想藉機扳倒丁向山,卻讓丁向山先下了手。至於真相是什麼,好像也沒有得出什麼定論,但是唐學謙出獄後,精神很差,記不得當年曾找人給爸爸帶過話。人們重新回想起當年的情形與流言,爸爸當年在唐學謙接受調查時離開海州,在他們看來,除了背叛之外,還有與丁向山共同陷害唐學謙的嫌疑。

  法院沒有給爸爸明確的說法,爸爸在海州大學也沒有了立足之地,在昔日同事的幫忙下,調到海州棋院當個門衛糊弄人生。爸爸一世的聰明,卻誤在帶話人的身上,一輩子翻不了身,心裡郁苦,五十歲不到,就一頭白髮。

  隨著爸爸的沉浮,一家人的命運也頗為波折,媽媽在爸爸離開市裡之後,也很快給調出市信訪局,調去的企業效益也不好,九八年就下了崗。一家人一度在經濟上也十分困難,直到張恪大學畢業在海州隆裕集團當上部門主管繼而當上分公司的經理之後,家裡的經濟狀況才有所改觀。

  今天是幾時了?張恪記得自己出車禍時是4月28日,2008年的4月28日,出小區大門前往公交站台的路上,被突然闖出來的一輛小車撞飛,人在空中就喪失了意識,感覺昏迷了很久,三四天大概有的,或許已經過了五一假期。

  雖然劇烈的頭疼揮之不去,張恪心想能活著就好,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燒還沒有退……」一隻冰涼的手按在自己的額頭上,張恪睜開眼,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說熟悉是這張臉看了三十年了,說陌生是因為這張臉絕不可能這麼年輕,差不多是十多年前的樣子,那時爸爸張知行還是市政府副秘書長,作為市信訪局一名普通幹部的媽媽梁格珍即使眼角有魚尾紋,看上去也要比同齡婦女年輕得多。

  張恪疑惑的再看了一眼,即使前額的皺紋消失了,眼角紋變淺了,皮膚注水似的恢復彈性,眼前的人的確是媽媽梁格珍無疑,但是……為什麼媽媽變年輕了?

  ……張恪看著年輕了十多歲的媽媽,忽然想起自己十四年前的夏天不正躺在家裡因為發高熱就算昏睡過去頭也痛得快要裂開來嗎?

  在做夢吧!

  張恪眼睛一閉,任楔入後腦勺的劇烈頭痛吞噬自己的意識,哪怕醒過來斷胳臂斷腿,總比醒不過來強。

  又不知道昏迷多久,張恪再次醒來時,一睜眼看見媽媽坐在床前,一臉的關切;左手臂纏著輸液用的硅膠管,劇烈的頭痛有所消退,伸了伸手腳,有些虛弱無力,沒感覺有斷胳臂缺腿……

  還是在做夢,重複十四年前的情景而已……

  梁格珍見兒子張恪醒了過來,臉上的擔憂淡了一分,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貼到自己的額頭,感覺了一下體溫的差異:「燒退了,知行,小恪的燒退了……」

  張恪心裡充滿疑惑,被媽媽微涼的手掌壓在額頭的感覺卻實實在在的是活著的感覺,爸爸從外屋推門進來,穿著洗得雪白的立領短袖襯衫,眼窩子深陷進去,頭髮凌亂,鬍子有幾天沒有刮了,正是十四年前省裡因為唐學謙受賄問題派檢查組下來時,爸爸的形象。

  還是在夢中吧?

  張恪此時想起剛醒來時聽到的那個人聲,那人是唐學謙被雙規前的專職秘書葉新明。如果這出夢是重複十四年前的情景,葉新明應該是假借唐學謙的名義,騙爸爸離開海州。

  夢境重複十四年前的經歷,想想真夠可悲的。爸爸離開海州,唐學謙受賄入獄,謠言四起,爸爸成為陷害唐學謙入獄的背叛者,一家人的命運就要發生驚人逆轉。周圍的世界就要一下變得冰冷殘酷,張恪在經歷人生第一次挫折帶來的痛苦之後,變得玩世不恭。而十六歲之前的張恪,拿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個連雙手都沒有性經驗的純情少年。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隨爸爸走進來,張恪只記得這人姓陸。陸醫生伸手摸了摸張恪的額頭,肯定的說:「燒是退了,藥按時服用,明天我再來一趟,沒有問題,就沒有問題了……」

  張恪目光落在雙手與被單下的身體上,的確不同於三十歲的自己的雙手,身體也是少年時的削瘦樣子。

  既然是夢,為什麼這麼真實?或許是回到十四年前也說不定。

  張恪看著爸媽站在自己面前,實在不曉得說什麼好,病人總有不說話的理由。

  迷迷糊糊的睡下,即使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張恪寧可相信這是一場夢,十四年前的那場冤獄對唐學謙、對張恪一家人來說都是一場噩夢,誰會希望再來一回?
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1
第二章 注定發生的車禍

再醒過來時,飢腸轆轆,既然有飢餓的感覺,表明身體已經開始恢復了。

  床頭櫃擺著一碗稀飯,上面擱著荷包蛋與肉沫醬,飄著誘人的香氣,感覺不到外屋有人,大概都出去了。

  張恪躺著不動,終抵擋不住如此真實的飢餓感與食物香味的誘惑,掙扎著坐起來,心想便是做夢,也沒有讓自己挨餓的道理。將稀飯、蛋與肉沫統統倒進肚子裡,又躺了一會兒,手腳才漸漸生出力氣。

  張恪推門走到衛生間,盯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滿是病容,下巴尖尖的,眼睛裡沒有神采,嘴唇單薄,唇上有些茸須,正是十六歲時的自己,要不是從鏡子裡看見,僅僅是回想,是想像不出這麼真切的面容。

  究竟怎麼回事?張恪扇了一下臉,沒敢用力,有些痛。夢境是模擬不出身體的痛覺的,但是誰又能肯定呢,難道時光倒流是合乎情理的?既無法證明身在夢中,更無法相信身處真實的世界,張恪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出了故障,讓自己處在這樣的狀態。

  走過客廳,目光掃過玻璃台几上的日曆——1994年7月18日——啊,7月18日!

  退燒不是7月16日嗎?張恪之所以清楚的記得高熱退燒的日期,是因為在他十六歲那年發過高熱之後的第三日,也就是7月18日,就在機關宿舍後面的北街發生了一起五死三傷的惡性交通事故。

  張恪拿起T恤套頭上,從門邊立櫃上的陶罐裡抓出一把零錢,一把鑰匙用一根彩繩穿過——與記憶裡的細節完全一致,張恪十六歲會將鑰匙掛脖子上——將鑰匙與零錢一起塞進褲兜裡,下了樓。

  買了一份當天的晨報,確實是7月18日,張恪抬頭看了看掛在西側高樓角上的太陽,轉過拐角,往北街走去。

  此時的北街看不出一絲異常,沉悶的空氣,讓人昏昏欲睡,臨近街角是一家建材店,隔壁是家五金店,再過去是家便利店,熱氣蒸騰,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就是這裡,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人,偶爾有一輛汽車絕塵而過。張恪在街邊站了一會兒,看起來不像是出過車禍的樣子,也看不出要出車禍的異狀。高熱剛退,虛弱的身體經不住炎熱,額頭汗水直流,張恪埋頭鑽進便利店,站在呼呼刮響的吊扇下面。

  簾子給人從外面掀起,一名青年將簾子舉過頭頂,讓他身後的少婦牽著小女孩的手先走進來。張恪掃了一眼,少婦面容嬌美,腰肢纖細,穿著素色長裙,腰收得窄窄的,胸部看上去愈發高聳。少婦背著光走過大門,張恪幾乎能透過稀薄的裙布看見少婦豐腴修長的大腿的形狀與膩白。

  待少婦走進來,就沒有透光效果,張恪暗感可惜,只覺得這麼美麗的少婦,海州也極為少見,心想少婦有男伴在場,也不敢太放肆,只見她眼睛流露出夏季午後常見的困頓;而牽在少婦手裡的小女孩也相當的漂亮,有五六歲左右,正噘著嘴抹額頭的汗,眼睛裡有著深邃的黑色。

  張恪有些妒忌門口的青年,有這麼漂亮的老婆與女兒,大概人一生所能遇到的好事都發生到他的頭上了。

  青年站在門口,面朝裡,外面的光線很強,看不真切他的臉,少婦回過頭與青年說話,是北邊一帶的方言,張恪聽不清楚,心想站在店裡也等不來車禍,見少婦牽著小女孩往裡走,小女孩指著張恪頭頂的電扇,興奮的喊:「媽媽,有風,有風……」

  張恪往外走,從青年的身邊錯過門去,青年適巧側過看牆角里的東西,張恪依舊沒能看清他的臉。建材店裡走出一名中年胖子,手裡提著兩隻馬夾凳,一個瘦子跟在他的後面,手裡拿著一副牌和一疊零錢,嘴裡喊:「老四,彪子,磨蹭什麼……」

  「來了,你***叫喪,這麼粗嗓門!」一名光著膀子的青年端起一張小方桌,從五金店裡走出來,支在臨街的樹蔭下,後面的青年拿著兩張小矮凳……

  張恪瞬間回憶起十四年前關於那起車禍的報道:「西城區北街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渣土車從東勝街拐入北街,司機酒後駕車失控,衝向路邊的人行道,當時在人行道樹蔭下打牌的四名青年避讓不及……」張恪諤然回頭看向便利店裡的那對夫婦與小女孩。當時這篇報道讓張恪印象深刻,除了車禍發生在北街之外,報紙上還貼出小女孩的照片,讓人尤覺得惋惜。

  血一股一股的往頭頂上湧,震驚讓張恪全身麻痺,無法動彈!

  「田叔的車快到了,我在外面看著……」便利店裡的青年對少婦說了聲,從門簾子裡鑽出來,門外只有建材店前的楊樹蔭最涼快,青年看了木然站在便利店門口的張恪一眼,往樹蔭下走去,站在那裡看那四人打牌。

  能聽見遠處有重型車軋過柏油路的聲音,接近街角,似乎沒有減速,死亡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爸爸,媽媽給你吃雪糕……」

  小女孩舉著一支雪糕,幾乎是從門裡蹦出來,土黃色的渣土車剛從街角露出半個頭,沒有轉彎的跡象。

  小女孩錯過張恪的身邊,張恪幾乎感覺到短褲下的小腿給小女孩的連衣裙下擺掃了一下;渣土車駛過街心,沒有轉彎的跡象……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出五金店,腳下給絆了一下,身體磕在地上,雪糕砸到地上……那邊的渣土車司機似乎突然意識到錯過路口,猛打方向盤,車胎磨擦柏油路面發出刺耳的尖嘯。正要過來攙女兒的青年諤然回頭,看見在街心猛然掉頭的渣土車沖這裡撞來……

  「啊!」便利店門口少婦大聲的尖叫。

  張恪腦子裡想著車禍後小女孩貼出的照片,看著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就趴在自己前面不到五步的距離,想到這麼小女孩的身體就要給這輛發了瘋似的渣土車碾過去,張恪的身體裡湧起一股力氣,猛的竄了出去,伸手抄起小女孩的身體就往後跑。

  渣土車猛的撞到人腰粗細的楊樹上,喀嚓一聲,楊樹攔腰斷成兩截,半截樹狠狠的從中年胖子的小肚子裡扎進去。渣土車頓了一下,又猛然一竄——車子沒有熄火,司機又誤踩油門——另三個打牌的男人與男青年都嚇呆了,身體僵在那裡,忘記要躲開,直到讓渣土車連著撞飛。

  渣土車又朝張恪撞來。

  張恪也嚇蒙了,挾著小女孩的身體,不曉得人要往旁邊躲閃,抱著小女孩僵硬的身體,拚命往後退,直到身體給牆壁抵住,動彈不得,只是緊緊的將小女孩摟在懷裡,看著渣土車擦著鼻子猛拐過去,心臟差點就停止了……

  渣土車猛的拐出人行道,往街心竄,一輛捷達車自西駛來,一頭卡進渣土車的肚子下……

  張恪覺得臉上濕濕的,一抹臉,一手的血,「哇……」張恪頓時大哭起來,又驚又怕,跪到地上,將小女孩抱在懷裡,四處亂摸,「沒有撞到啊,沒有撞到啊……」

  嘴角有些腥鹼,張恪抹了一下,白花花的,腦漿?肚子一陣蠕動,來不及轉頭,肚子裡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濺了小女孩一身……

  張恪記得自己出車禍時,只感覺到身體給狠狠的拋出去,人在空中就喪失了意識,也來不及去感覺死亡的恐懼?看著血淋淋的場面,這時才體會到車禍的恐懼與人的脆弱,張恪抱著小女孩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車禍後,人群彷彿從海綿裡滲出的水,一下子圍滿街口。

  一輛黑色轎車靠過來,從車裡下來兩名中年人,大聲喊,張恪的腦子,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聽不真切,看見一個中年人走過來攙起癱倒在地上的少婦,一個中年人走過來要接過小女孩。張恪將小女孩遞過去:「不曉得有沒有撞著,不知道有沒有撞著……」

  「女娃沒事,這少伙子要得,是他衝過去救了女娃,看看,這麼深的車胎印……」有人在旁邊說,「小伙子也嚇得夠嗆,應該沒撞著,就差那麼一點。我就離這裡十米遠,看得仔細,腿肚子現在還在抖,就這小伙子敢衝過去救這女娃……」

  救護車隨後趕到,響亮的救護鈴聲讓張恪混亂的腦子稍稍安靜了一下。

  張恪不敢去看被撞飛的人,誰換成張恪都不敢再去受這刺激,他抹了一把臉,血跡干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結成疤子。手腳發軟,掙扎站起來,渾渾噩噩往人群外走,一名護士跑過來攙他:「你不能隨便走動……」「沒撞到我,血是濺的,你去管他們……」護士愣了愣,沒有多想就往回走,也沒想到留下張恪或者留下張恪的聯繫方式。

  張恪回頭找開車的司機,司機趴在第二棵給他撞倒的楊樹根下,臉色蒼白,酒應該早就醒了。張恪總覺得要安慰他一兩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咧嘴苦笑了一下。過東勝橋,才看見兩輛交通巡察車往北街開去。

  張恪這才想起來,九四年7月18日這一天,西城區幾乎所有的交巡警都被抽到鐘樓廣場一帶維持軼序去了。因為在這一天,新光造紙廠近百名職工到鐘樓廣場集結鬧事。新光造紙廠的老廠位於城南疏港河畔,技術落後,污染嚴重,城南區下決心將新光造紙廠遷出主城區,在南郊工業園區籌建了一座新廠,但是建新廠、購買設備將銀行貸款用盡,沒有流動資金,進不了原料,一直沒有開動起來,加上職工又嫌新廠遠離市區,不願意關停老廠,隔三差五的到市政府前聚集鬧事。
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2
第三章 命運的逆轉

張恪回到家還驚魂未定,將沾了血跡的T恤、短褲換下來,塞到洗衣機裡,老式的小天鵝雙桶洗衣機,轉動起來,有著卡嚓卡嚓的響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自己處在真實的世界裡是勿庸置疑的,從時間上來說,自己回到十四年前,也就是九四年的夏天。

  張恪想起自己那時才十六歲。

  張恪身體蜷在沙發裡,對十六歲時的記憶有些模糊,心想自己在發高燒之前,應該拿到中考成績,成績還不賴,94年度西城區中考第三名。中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正趕到省檢查組下來調查唐學謙的問題,所以家裡幾考乎感覺不到中考成績帶來的喜悅。

  張恪心裡一團亂,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事情。

  天色漸漸暗了,爸媽都沒有回來。

  高熱的症狀都退了,只是肚子裡餓得發慌,卻沒有吃東西的念頭,張恪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牆壁上方懸掛的石英鐘,快到晚間新聞的時間,打開電視,正播放張蔓玉的力士洗髮水廣告。到2008年,力士已經淪喪了,很多人甚至已經遺忘了這個品牌,但在張恪的記憶裡,力士洗髮水的廣告除了張蔓玉版,還有劉嘉玲版、鍾楚紅版、MAGGIE版、李若彤版。張恪最喜歡MAGGIE版的力士洗髮水廣告,廣告中MAGGIE萬分嫵媚,宛如幽蘭,顯示出一種東西方交融的氣質,連女人都情不自禁的被吸引,據說這則廣告播出之後,力士的銷量激增3倍,超市裡許多女人拿著有MAGGIE圖片包裝的力士,顯得異常高興,好像用她,就能和她一樣美麗,當然,這是十分美好的願望。

  張恪屈指叩了叩太陽穴,想起陳寧當初就是看了MAGGIE的廣告,才改用力士洗髮水的。想起陳寧,張恪心裡有些刺痛,心想此時的陳寧還沒有關於自己的記憶,直到四年後,才可能在另一座城市相遇。

  在現在,與陳寧之間的回憶,應屬於還未發生的往事。

  張恪嘴唇微微翹起,卻沒有笑,思維一時還糾正不過來。

  在張恪回想還未發生的往事時,海州晚間新聞開始了,內容是一些沒有給張恪沒留下什麼印象的會議、視察;像鐘樓廣場事件、省檢查組調查唐學謙之類的事情,晚間新聞裡完全沒有提及,張恪倒不在乎這些,他只想看社會新聞裡如何報道在北街發生的車禍。

  「……下午4點15分左右,西城區北街路戴家橋公交站東側發生一起特大車禍,已經死亡4人,另有3人受傷,其中2人傷勢較重。事發現場位於西城區北街戴家橋車站,一輛牌為海A48854渣土車從東勝路掉頭入北街路時,突然失控,衝向路邊的人行道,將路邊碗口粗的楊樹撞斷,將在人行道樹蔭下打牌的四名男子撞倒,當時還有一名青年在旁邊觀看,也被渣土車撞倒;據路人回憶,那名青年的女兒也正跌倒在渣土車的正前方,讓一名少年勇敢的衝過來救走,據路人回憶,渣土車幾乎貼著救人少年的身體拐出人行道,與一輛沿北街路從東往西開來的捷達車相撞,經證實,渣土車司機是酒後駕車,從北關進入市區,一直超速行駛,目前已給警方依法拘留……」

  從北關進城到北街,要經過好幾個重要路口,司機酒後駕駛、超速行駛,換作平時一定會給交警攔下來,但是這一天,由於新光造紙廠的近百名職工在鐘樓廣場鬧事,西城區大半交巡警都給抽調過去維持次序,這也是造成這出車禍的一個因素吧。

  畫面上顯示車禍後的慘狀:撞斷的楊樹,車頂幾乎給掀掉的捷達車,給肢解的小方桌、一地的撲克牌、凝固的血跡……相對於張恪對十四年前從新聞裡看到的那場車禍,除了小女孩從車輪下逃生之外,其他別無二樣。

  新聞裡沒有播出小女孩的照片,張恪回想起小女孩精緻的臉蛋,心想這麼漂亮的小女孩子若真死於車禍,會讓人不甚惋惜的。

  世界並沒有簡單的重複中,車禍發生了,但是小女孩卻從車輪下逃生了。這麼想著,張恪的心裡多少好受一些,自己既然能從車輪下救下小女孩,也就能逆轉整個家庭接下來的命運。

  張恪越想越興奮,自己回到十六歲時的身體裡,頭腦卻有著其他人都還沒有經歷到的經驗,還知道現在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唐學謙案的真相,就是唐學謙案改變自己一家以後的命運。

  車禍所帶來的衝擊因此減弱了不少,張恪就覺肚子餓得發慌,沒有力氣考慮更複雜的事情,廚房沒有現成能吃的東西,煮了一鍋清水,等水開後下了半袋麵條。

  張恪用碗盛起麵條,坐回客廳的沙發正準備填飽肚子時,爸媽從外面開門進來。

  梁格珍看見兒子張恪捧著一碗麵條坐在沙發,一時間忘卻外面的苦惱,欣喜的問:「發燒好了?」

  重新面對年輕了十多歲的爸爸、媽媽,心裡多少感覺有些彆扭,張恪一邊吞嚥麵條,一邊含混的回答:「好了,餓。」

  「知道餓就好……」張知行言語了一聲,將公文包丟沙發上,眉宇間還是一籌莫展,人沉沉的坐到沙發上,瘦削的身體陷在沙發裡,幾乎可以看出他的眼睛裡充滿著絕望的情緒。

  「唐伯伯的事怎麼樣了?」張恪試探的問了一句。

  「哦……」張知行就這麼應了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側過頭來看一眼。

  張恪知道自己在爸爸的眼裡還是那個十六歲的無知少年,還不是能討論問題的對象。張恪將碗擱玻璃几上,站起來說:「不知道你們幾點回來,沒有給你們下麵條,我這就給你下麵條去……」

  「還是我來吧……」梁格珍搓搓手,要去廚房。

  張恪按著媽媽的肩膀,讓她坐到沙發上:「下麵條,沒什麼困難的。」

  在麵條上撒上蔥花,還特意煎了荷包蛋擱麵條上,端著兩碗麵條出來,張恪發現父母坐在沙發幾乎還沒有動彈過,在為唐學謙的事情發愁。

  張知行見兒子張恪端了麵條出來,接過一碗,忍著燙,囫圇吃了個乾淨,將碗一推,身子向後靠著,閉目想問題,腦子裡卻是一團亂麻,一點頭緒都沒有,什麼都想不出來。從書房拿來棋盒,擺到客廳的玻璃几上,又拿來一本棋譜準備打棋譜。每逢思維走進死角,張知行都習慣找人來下一盤棋,換一換腦子,現在這種情形,只怕沒有人願意上門,打棋譜,也能讓腦子靜一靜。

  張恪從小就學過圍棋,直到小學五年級,媽媽梁格珍擋著沒讓他繼續學,說是學圍棋耽擱學習,還說學圍棋的性格都比較悶。卻是家中發生巨變之後,在讀高中時,張恪重新拾起圍棋,現在的水平相當不差。

  張恪幫著把折疊棋盤展開,看爸爸落下十幾粒黑白子,就知道爸爸是在擺徐奉洙83年下出的一出名局。爸爸手裡的棋譜,張恪很熟悉,他到高中後重新拾起圍棋時,就是學的這本棋譜,對徐奉洙的幾局棋都有很深的印象,幾乎不用看棋譜就能擺出來。在爸爸擺下一粒黑子之後,張恪拈出一粒白子應了一下。

  張知行抬頭看了一眼兒子張恪,又看了看棋譜,沒有說話,又落了一粒黑子,見兒子又準確無誤的應了一招,疑惑的問:「這張譜,你打過?」

  「嗯,徐奉洙的這局棋,記得一些……」

  「你媽不是不讓你下圍棋……」

  「偷著下唄……」

  「哦,」張知行倒不懷疑,畢竟兒子正式學棋一直到五年級才停下來,將棋盤上的棋子都撿回棋盒,「既然沒丟下,跟我下一盤……」

  梁格珍沒有開口阻止,收拾碗筷到廚房洗去了。

  在另一個世界裡,張恪在大學畢業後甚至打起做圍棋教師的念頭;倒是爸爸到市政府工作之後,已經很少有時間接觸圍棋,爸爸的棋藝大精,還是在他被解除公職之後,但在眼下的這個世界裡,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

  張恪知道自己的圍棋水平比此時的爸爸要高一截,一盤棋下來,無論開局、中盤還是收官,張恪的優勢都相當明顯,張恪舔了舔嘴唇,看了爸爸一眼:「要不要點目?」

  「你這小子……」張知行伸過手來拍了一下張恪的後腦勺,驚訝於他的棋藝,卻笑了起來,「什麼時候水平這麼高,可以跟許鴻伯去下了?」

  許鴻伯雖然只是業餘五段,在海州市卻有圍棋教父之稱,一手創立了海州棋院,爸爸被解除公職之後,也是跟許鴻伯重新學的圍棋,後來在海州大學混不下,還是許鴻伯收留的他。

  張恪笑了笑:「要不要讓你三個子?」

  「先讓兩個子,許鴻伯也只讓我兩個子……」

  幾乎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第二盤棋結束時,石英鐘剛敲過十一點。

  「已經這麼晚了……」張知行看了一下窗戶,「還是輸你半目,水平不比海州棋院的棋手差,倒不用擔心你以後有沒有出息了,實在不行,可以去當職業棋手,職業棋手,都是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培養的……」

  張恪頭也望向窗外,窗外的路燈昏暗,樹梢的黑影映在玻璃上,爸爸這麼說,大概是擔心這次事情對自己以後的人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張恪一直不清楚爸爸在94年那次事件中的想法,自己那時的年齡還小,還是許多年後,才逐步瞭解唐學謙案的真相。

  當然,既然能重新來過一次,張恪可不想去當一名職業棋手:「唐伯伯的棋也下得不錯,上次市政府與棋院組織比賽,聽說唐伯伯還贏了棋院的職業棋手……」

  「唐學謙好歹還是副市長,又是海州棋院的名譽院長,他的水平,比我還不如,只是喜歡下圍棋……」張知行歎了一口氣,「只怕他現在沒有心思下棋了……」

  張恪心裡想著怎樣才能把話題往唐學謙案上引;大概直接告訴爸爸自己經歷過今後十四年的時光,大約只要再過五年唐學謙案就會真相大白,爸爸恐怕不會接受這樣的事實,甚至會將自己送進精神病院也說不定。

  「聽到葉秘書說唐伯伯讓你出去避一避,為什麼要出去避一避?」張恪裝作糊塗的問。

  「哦,你那時沒有睡?」

  「迷迷糊糊聽到一兩句,」張恪說道,「沒睜眼看見人,聽是葉秘書的聲音……」

  「沒出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張知行心情沉重的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歎了一口氣,卻又問道,「張恪,你覺得唐伯伯這人怎麼樣?」

  「怎麼還不睡?」梁格珍從臥室出來,走過來收拾棋盤,「唐學謙是怎樣的人,你不清楚,卻要問兒子?你不會不懂組織程序吧,省檢查組對唐學謙隔離審查,不可能沒有實質性的證據,現在只是收集更多的罪證而已。外面都傳開了,新豐集團的那個人事經理,是不是叫許思,她就是唐學謙在外面的女人,姜明誠通過這個妖精給唐學謙塞錢。那個妖精之前能到新豐集團工作,也是唐學謙給打的招呼……這些事傳的有鼻子有眼,你以為真的是空穴來風?」

  姜明誠是新豐集團的總經理,他與媽媽嘴裡所說的許思都是唐學謙案的關鍵人物,許思在唐學謙案之前曾任新豐集團的人事部副經理,也是後來流言中唐學謙、丁向山兩人爭奪的女人。九四年,許思向省檢查組交待唐學謙通過她收受姜明誠的賄賂而使唐學謙而入獄,在唐學謙案中,她被免於刑事處罰,卻在九九年,與丁向山一同鋃鐺入獄,入獄一年就傳出她在獄中自殺的消息。張恪也是在九九年丁向山案庭審時第一次看到許思,那時的許思已經在拘留所時關押了好幾個月,留在張恪記憶裡是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卻有著被摧毀的殘美。
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3
第四章 再見許思

第二天張恪醒來時,爸媽都已經離開家。

  從爸媽昨天的談話裡,現在外界已經將焦點放到許思這個女人身上,似乎許多人都認定許思是唐學謙的秘密情婦。這個女人的證詞,是法院判定唐學謙受賄的關鍵因素,眼下或許只能從這個女人身子找到一些解決問題的脈絡。

  幫唐學謙洗脫罪名,張恪倒不十分熱心,關鍵要讓爸爸知道如何去趁利避害,只要爸爸還在繼續當他的市政府副秘書長,自己好歹也算幹部子弟,就算十六歲之後的人生重新來一回,也是十分寫意的一件事情。

  當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爸爸是唐學謙帶去市政府並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不可能不受到唐學謙案的影響。

  得、得,唐學謙案還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張恪心想只要能丁向山捏造罪證誣陷唐學謙的真相提前暴露,自己作為幹部子弟的幸福人生或許會一直延續下去也說不定。

  吃過早飯,張恪坐車趕到象山風景區,太陽才開始熾熱起來。七月的天氣炎熱,雖然像山森林區是海州最佳的避暑地之一,由於不是週末的緣故,森林公園門口的遊人很少。

  在象山森林公園南門的廣場上,有許多洗印店,也可以很方便的租到照相機。張恪心想就算自己說出唐學謙案的真相,爸爸也不會相信,能有說服力,只有拍到當事人的照片。

  張恪租了一隻按動快門不會發生卡嚓響聲的照相機,從南門廣場坐專門的遊覽車趕到山北。

  要不是九九年海州市中級法院向公眾有限的公佈丁向山案的細節,除了丁向山的心腹,海州市幾乎沒有人知道象山北麓裡一座不很起眼的紅磚別墅是丁向山當海州市委書記之後在海州市的後宮。

  丁向山案結之後的那個夏天,張恪特地趕到這座紅磚別墅參觀過。比較此時,那應該是整整五年之後的事情。雖然說時間提前了五年,但是景致幾乎看不出變化。大概再過五年,這條給茂密的枝葉遮住的幽深的水泥甬道,還會偶爾有風吹落的葉子。

  一道白堊石堆砌的院牆橫在水泥甬道的盡頭,只露出別墅閣樓的一角。深紅色的磚牆,閣樓側面的小窗正對著水泥甬道,站在這裡還看不見正門。

  這座小紅樓只有丁向山的一個遠房親戚日常照管,張恪穿過林子繞到別墅的正面,鐵皮門緊緊的關著,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張恪心想要不要翻進去看看,聽到遠處有汽車駛來,將身子藏到茂密的枝葉後,看見一輛黑色的尼桑在院門前停了下來,從車牌上看不出是誰的車。車子就在院門前停了一會兒,院門讓人從裡面給打開,尼桑車隨後就開了進去,院子裡還停著一輛紅色的花冠。

  張恪心想許思如果這時候已經成為丁向山的情婦,那這輛紅色的花冠極可能就是許思的,舉起照相機飛快按下快門。

  照相機沒有調閃光,林子裡的光線很暗,人離得這麼遠,不清楚這款普通的尼康光學相機能不能將車子拍清楚。

  等到中午,院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張恪只搶拍到丁向山彎身鑽進尼桑車的鏡頭。尼桑車先駛出院子,大概過了兩三分鐘,紅色花冠才緩緩啟動,但是花冠車的主人早就坐進車裡,張恪無法肯定裡面的人是不是許思。

  只要能查到紅色花冠的主人就是許思,這幾張照片就能說明一些問題。張恪沒有翻進去找丁向山的罪證,那太冒險了,而是順著原路重新回到象山公園的南門,想找一家洗印店沖洗膠卷,卻看見那輛紅色的花冠轎車就停在南門廣場上。

  張恪四處看了看,除了遮陽傘下擺攤的人,廣場上只有五六個遊客,看上去都不像這紅色花冠的主人。

  附近沒有尼桑車,張恪想不通紅色花冠的主人此時還有心情在這裡遊山玩水?側著身子走進一家洗印店,眼睛還看著廣場上的轎車,沒注意有人從裡面出來,一頭撞上去,半片肩膀給冰涼的飲料澆得透濕。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一個勁的道歉,慌手慌腳的打開手提袋翻找東西,秀髮遮住整張臉,只露出一截白膩的頸脖子,給人異常的細膩之感,似乎眼睛看著,就能感覺到那讓人心驚魂蕩的軟彈觸感。

  絕對是一個美女,此時的張恪可不是青澀無知的十六歲少年,忍不住想退後一步,想看清秀髮遮掩下是何等精緻無暇的容顏。對方先抬起頭來,無辜又內疚的眼睛讓張恪瞬間心猛的跳了一下,在那瞬間,張恪幾乎不敢相信擁有這雙美麗眼睛的女人會向省檢查組捏造唐學謙受賄的慌言。

  許思留在張恪記憶裡的是一張憔悴不堪的臉,那時的張恪剛讀大一,清澀而純真,還不會欣賞成*人那種被風雨摧殘後憔悴的美,但經歷許多事情之後的靈魂重新回到十六歲的少年軀體之內,卻給這張成熟艷麗的容顏震懾得心旌搖蕩。

  許思身材高挑,穿著嫩黃色的連衣裙,腰間紮著手掌寬的牛皮帶,愈發襯托腰肢的纖細,成熟艷麗的面容既不疲憊,也不憔悴,藏著淡淡哀愁的美眸奪人心魄,大約有二十三四歲,或許還要大一些,畢竟美麗的女人不容易看出她們真實的年齡。張恪完全能理解媽媽為什麼用妖精這個字眼來形容她,而在媽媽說許思可能是唐學謙的情人時爸爸為什麼沒有堅決的反駁,張恪心想自己有足夠的權勢,也會忍不住將這樣的女人據為己有。***,唐學謙他是副市長,是一個男人,但不是什麼柳下惠,就算之前守身如玉,大概在看到許思之後,也不會再想去做什麼柳下惠吧。

  但是這時候,許思應該是丁向山的女人。

  張恪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嗓子眼也有點乾澀。在前世,張恪也算廣識美女,在他所認識的女人中,也只有陳寧與唐學謙的女兒唐婧能與眼下的許思相比,雖然都是萬里挑一的絕色,但是她們的氣質卻迥然不同,相對陳寧的冷艷清純、唐婧的甜美天真,張恪相信許思的美更能顛倒眾生。

  「沒注意你進來……」許思並沒想到眼前少年此時的神情除了惑於她的美麗之外還藏著其他複雜的情感,掏出手帕要去擦張恪身上的可樂。

  張恪聞著許思身上飄來清幽的體香,伸手要接手帕,視線禁不住滑落到她破衣欲出的豐滿胸部上,「你這裡也濕了,要不你先擦擦;看我這一身濕的,也擦不乾淨……」心裡卻可惜許思的胸部上只潑了幾點飲料,印出一小片紅色的胸衣;站在櫃檯後的店主也忍不住探過頭來看。

  許思俏臉一紅,身子側過去,避開店主的眼光,卻沒想著要躲開眼前張恪的目光。拿手帕在胸前擦了幾下,沒有想到自己擦胸部時帶著領口往下墜露出更多雪白的乳肌正飽了張恪的眼福。

  「對不起,要不我幫你買件新的換上?」

  「沒有關係,外面太陽大,一會兒就能幹。」

  「真沒關係?」許思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

  張恪故作瀟灑的揮了揮手,看著許思鑽進紅色花冠。

  九四年,海州市還沒有立等可取的快速洗印店,張恪將膠卷交給一家店主看上去不是太好奇的洗印店,又將相機退了回去,吃過中飯,再回到南門廣場時,發現紅色花冠還停在那裡。

  「唉,你要下山的話,我捎你一程……」張恪經過時,許思托著腮幫對他說,雪白的胳臂擱在車窗上,壓出一道血痕。

  「等我?」張恪指指自己,不明白許思為什麼又回來了,但是上天給了這麼一個近水樓台的機會,要是錯過乾脆去死得了,雖說心裡有些疑問,張恪還是迅速繞到右邊,打開車門,半個身子探進去時,忍不住又要去偷看許思雪白的乳肌。

  車從象山下來,張恪窺著許思豐腴白膩的側頰,若有所思。他在心裡反覆的推測許思在唐學謙案中所扮演的角色。

  在張恪的記憶裡,唐學謙九四年主持新豐集團改制時,被人檢舉受賄,省裡就針對這事派出檢查組,很快就獲得唐學謙收受新豐集團姜明誠賄賂的證據。在法院公開的判詞中,唐學謙通過打招呼的形式將情婦許思安排到新豐集團工作,新豐集團總經理姜明誠通過許思向唐學謙前後行賄三次共計27萬元(叛刑時還要加上許思在新豐集團半年的薪資所得),以便唐學謙在主持新豐集團改制分配利益時,給新豐集團管理層更大的照顧。三次行賄的款項都打入許思的私人賬戶,加上許思本人的證詞與唐學謙夫婦賬戶上高達37萬的存款(其中16萬無法說明合法來源),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許思大概是在爸爸離開海州之後向檢查組提供那份陷唐學謙於萬劫不復的證據,張恪看著許思側身凹凸有致的曲線,實在想像不出在這麼美麗的身體裡會藏著一顆蛇蠍心腸。

  與其將許思想像成蛇蠍美女,張恪寧可認為她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張恪拍拍後腦勺,心裡笑自己還真是幼稚,都二世為人了,還是要被人的外表迷惑。
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4
第五章 熟女誘惑

「怎麼了?」許思側過頭來,「哦,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家?」這個少年上車來一直沉默到現在,卻突然拍起後腦勺,看他的動作與神情,真不像十六七歲的少年。許思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張恪偷看她時,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灼熱的眼神,但當她的眼睛轉過來時,他的眼神卻沒有像普通少年那樣驚恐的避開,而是依舊很從容的注視著自己;清澈的眼睛裡沒有成年人的貪婪。

  「啊,我家?」張恪有些驚訝,此時當然不能讓許思知道自己住機關大院裡,更不能讓許思知道自己還是張知行的兒子,何況自己等會兒還要趕回來取照片,「這樣回去,一定會讓我老媽嘮叨,找個地方讓我下來吧,我要先把汗衫洗一下,哦,你喝的是什麼飲料,身上粘粘的?」

  「果茶……」許思指著後座上擺著的果綠色的飲料瓶,「很多糖份,潑身上是很粘。要不先去我家把衣服脫下來洗乾淨……」

  這個看上去香艷無比的建議,打死張恪都不會拒絕,但是陷唐學謙於萬劫不復的許思真的這麼毫無機心?畢竟是自己撞上許思才給潑了一身飲料,遇上一個潑辣的婦女,說不定還要先挨一頓訓斥,一般女人都會撇撇嘴揚長而走,許思這般無辜又內疚的模樣,卻是那些單純又善良的女人才會有的表現。

  「把我帶到你家裡,不怕你男朋友誤會?」張恪斜著頭問。

  許思撲哧笑了出來,宛如瞬間綻開的幽曇,嬌媚無端的指著張恪:「你才多大的人,誰會吃你的醋?再說,我還沒有男朋友……」

  張恪恍然記起自己此時只是看上去對美女無害的十六歲的少年,看著許思眼睛裡溢出來的淺笑流光溢彩。張恪有些窘迫,嘴裡卻沒有服輸:「像你這樣的美女,會讓任何年齡段的男人都會變得相當的危險……」

  「你是說我對任何男人都有誘惑力?」許思拿尾指將垂在眼前的垂發撩到耳後,微咬著嘴唇瞪著張恪,微怒含羞的眼睛裡媚態橫流,「看你長得文文弱弱的,膽子倒不小,都學會調戲女孩子了,我要是你姐姐,倒要好好教訓你……」

  「你這樣子最有殺傷力了……」張恪側過身子,胳臂支在儀表盤上,手托著下巴,目不轉睛的凝著許思完美無暇的臉龐,笑著說,「我要你這樣迷人的姐姐,巴不得天天給你訓。」

  許思瞪了張恪一眼,卻見他的眼神沒有躲閃,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一些,灼熱的眼神凝視著似乎執著著要望進自己的心裡,沒來由心裡一慌,倒沒有厭惡的感覺。

  許思咬著嘴唇忍著笑相互瞪了一會兒,先受不住轉過臉去,想要專心致致的開車,卻感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吃不消的拿手擋住他的目光:「別看了,我可不想要你這麼皮厚的弟弟,我真懷疑領你回家裡洗衣服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看起來有小色狼的樣子……」嘴角卻盛滿笑意,完全沒有要趕張恪下車的意思,有幾分調情的意味。

  張恪更願意相信許思是那種單純的女子,嘴裡雖然幾分調情的意味,大概是完全把自己當成那種只是嘴巴死硬、卻對美女完全無害的少年,或許還是自己這張文弱俊秀的臉具有疑惑性,讓她生不出一點點的戒心。心裡想著她終究是丁向山的情婦,還是陷唐學謙進牢獄的關鍵人物,要能不連累爸爸,張恪寧可不去理會唐學謙的死活,注視著許思頸脖子上異常細膩的皮膚,心裡有幾分不捨。

  「唉,說要做我的弟弟,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車子從象山甬道拐上園林路,許思從後視鏡裡看著張恪雖然凝視著自己,眼神卻飄乎不定,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真不像十六七歲的少年,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張恪,恪守信義的恪;你呢?」

  「你就說這些還想知道本大美女的名字?」

  沒想到許思竟然開起這樣的玩笑,張恪還真吃了一驚,一下子沒有反應過去,側著說:「你還想知道什麼?」

  張恪恍然間想到許思即使身為丁向山的情婦,或許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許陷害唐學謙是迫於丁向山的淫威,所以這時候才會對陌生的少年這麼親近。

  那一瞬間似乎看見許思眉間鎖著淡淡的輕愁,想到幾年後許思會在獄中結束自己正值青春韶華的生命,張恪心裡讓惆悵的情緒堵住,有些喘不過氣來。

  出了象山的林蔭,公路上的暑氣逼人,但是車子跑起來之後,小風微微吹過,卻又格外的舒暢,風拂動許思的長髮,在那瞬間,張恪真切的覺得許思是那樣的動人,讓人陶醉。在那一瞬間,張恪覺得自己應該去相信許思,便把自己回憶中十六歲之前的生活,包括自己因為性格沉悶被媽媽逼著放棄學棋,剛剛發過一次高熱,中考成績排西城區第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跟她說了出來。

  張恪從後視鏡裡看著許思,她抿著嘴,專注著注視前方的道路,幾絲細發飄到臉頰上,張恪伸手捻起細發,指尖觸著她冰冷的臉頰。

  許思回過神來,頭仰了仰,將那幾絲細發抽出張恪的指間,臉微微一紅,「喂,幹什麼呢,說完了?」

  「做我姐吧?」張恪輕輕歎息了一聲,心裡直覺得這次能回到九四年,似乎單單為了拯救這個絕美的女子,「我的一切都向你如實稟報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許思,但是我是一個壞女人,不配當你的姐姐。」

  「現如今,壞女人才惹人愛,那我就叫你許思姐吧?」張恪心裡一酸,卻故意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又多喚了一聲,「許思姐。」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許思嗔道,倒沒拒絕張恪對她的稱呼。

  「許思姐,你的事,我還什麼都不清楚呢?」

  許思咬著嘴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就陷入了沉思,也不說什麼了,只是專注的開著車。張恪心裡明白,心想許思即使想找個陌生人來分擔心裡的無奈,那些事卻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對陌生人說的。嗯,

  車子沿著園林路一直往北開,將近海州大學時往左拐入桃溪路,駛進海大附中南面的景盛花苑。景盛花苑是海州最早的商品住宅之一,社區環境也是當時最好的,曾一度被認為是海州市的富人區,在爸爸沒有給開除公職之前,媽媽一直念叨要在景盛花苑換一套房子。就算在兩千年之後,新開發的商品住宅越來越多,海州人提起景盛花苑來還是津津樂道。

  許思住在景盛花苑最東端的一幢電梯公寓裡,一室一廳的格局,看不出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跡,許思將鑰匙與從車裡拿下來的白色信封丟在門後面的角櫃上,換上一雙皮拖,轉身對正朝客廳裡張望的張恪說:「我這裡可沒有男孩子穿的拖鞋,你看著辦吧,要麼穿我的,光著腳也行……」

  張恪看一眼許思連衣裙下的小腿,腳很小,手可盈握,探出拖鞋的腳趾每一粒都晶瑩剔透,彷彿拿潔白的玉石雕刻出來似的,拖鞋看上去有些大,不過很花俏。張恪搖搖頭,也不客氣,彎下身子將鞋襪脫了就赤腳踩在竹地板上。

  「你坐一會兒,我先把衣服換了……」許思遞過來一瓶飲料,轉身進了臥室。張恪拿手指在門沿按了按,門從裡面給扣上了。

  張恪站在門口,聽著裡面悉悉疏疏的聲音,不難想像許思換衣服的情形,心裡卻沒有曖昧的念頭。客廳裡沒有一件是男性化的物件,看來像山北麓的別墅才是許思與丁向山幽會的地點。但現在外面都在盛傳許思是唐學謙的情婦,許思也將向檢查組承認這點,但是她如何向檢查組證明這點?張恪看著角櫃上的白色信封,上面印著洗印店的標識,是象山森林公園的那家洗印店,看來自己與許思相撞之前,她正從洗印店裡取照片。

  張恪正想打開看看裡面裝著什麼照片,許思換了一身素色的吊帶棉布裙推開門出來。

  她看見張恪就站在門口,嚇了一跳:「你怎麼總喜歡站門口嚇人啊?」手裡拿著換下來的連衣裙,推著張恪的肩膀往客廳裡走,「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洗了,用吹風機,一會兒就能幹。」

  「拿到外面慢慢晾,我不會介意的……」張恪穿的是窄領T恤,嘴裡說著話,頭卡在領口出不來,給T恤衫整個的包住,讓許思過來幫忙扒下T恤,碰著她的胳臂,感覺她的皮膚冰涼的。

  外面天氣很熱,屋裡的冷氣還沒有打上來,看許思的額頭還有細密的汗珠,皮膚卻是冰涼的,張恪心裡奇怪,想多碰一下,但太露痕跡了。

  張恪好不容易將頭掙扎著出來,赤著上身,十六歲時的身體削瘦、皮膚浮白,沒有引以為傲的肌肉線條,也沒有健康的古銅色皮膚,迎著許思的目光,張恪的神情有些尷尬:「你的皮膚好涼啊,挨著你坐,都不用開空調了。」

  「這麼瘦,」許思指著張恪肋下支出的肋骨,「不過倒是挺高的,剛剛倒沒覺得……」

  「你剛剛穿著高跟鞋,」張恪注視著許思挑起來的眼睛,她的額頭微仰著,到自己的鼻尖,離得這麼近,幾乎能感覺到她微熱的鼻息撲在自己的下巴上,心裡癢癢的,忍著將她摟進懷裡的渴望,輕聲的說,「許思姐,你真的很漂亮!」

  「少冒充大人說話,」許思眼簾一撩,讚美的話她聽厭了,但從眼前少年的嘴裡說出來,卻一點都不讓人生厭,心裡還覺得很不好意思,假裝生氣的拿衣服扇他,「人小鬼大,你知道什麼叫漂亮什麼叫不漂亮?」

  張恪嘿嘿一笑,心裡自己現在是剛剛初中畢業的少年,還是要守少年人的本分,不敢繼續油嘴滑舌下去。許思拿著兩人的衣服進衛生間洗,張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心裡胡亂的想著,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給嚇了一跳。

  許思從衛生間裡跑出來接電話,張恪只聽見她對著電話說:「我這裡有客人呢,我下來見你……」又回頭對他說了句,「我出去一會兒,你幫我看會兒家,」就拿著鑰匙推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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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唐學謙的罪證

    張恪走到窗口,一個青年站在公寓樓下抬頭往上看,隔著玻璃的反光,張恪相信他看不見自己,只覺得這人很熟悉,搔搔腦子卻想不起是誰來。過了一會兒,許思的身影出現公寓樓下,那個人迎了上去,許思卻向後避了避,與那人保持著距離,張恪恍然間記起這人是誰。他是葉新明,唐學謙的秘書,也是向爸爸傳話說唐學謙希望爸爸暫時離開海州的人。

    張恪能理解為什麼這時候葉新明來見許思。

    唐學謙入獄後,葉新明一點沒有受到牽連,還轉到市委辦去做丁向山的秘書,在丁向山入獄之前,一直官運享通,並且丁向山案發前一年與許思結婚。很顯然,葉新明從頭到尾都知道許思是丁向山的情婦,他與許思結婚,也是為了幫丁向山遮掩那層無法公開的關係。

    做棋子到這一步,也算一顆了不起的棋子。

    張恪的臉藏著玻璃窗後,冷冷的一笑,將門後角櫃上的信封拿過來,將裏面的照片倒出來,上面都是許思的生活照。照片上的許思風情萬種,有著顛倒眾生的絕美,張恪心裏暗歎: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完美的女人!想到她可能在丁向山的淫威下苦苦掙扎,想到她再過幾年就會在獄中結束她青春韶華的生命,張恪心裏隱隱的刺痛,比想起自己十六歲之後的挫折人生還讓人怒不可遏。

    **的上帝讓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到九四年,莫不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心裏壓著怨恨無法排譴,張恪飛快的翻動照片,心想既然**的上帝讓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到這個時空裏,就絕不能看著局勢順著某些人的意願發展下去。

    就是不知道許思這時候陷進去有多深,要知道九九年丁向山案發之後,丁向山被判死緩,許思被判處二十年的有期,而葉新明、薑明誠等人才給判處十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張恪不曉得之後的五年會發生了怎樣的改變,但是此時的許思看上去還是那樣的無辜,而她在入獄之後的次年在獄中自殺而死,僅從這點來看,就讓人不堪惋惜了。

    張恪注視著樓下的許思與葉新明,兩人在樓下說了一會兒話,葉新明就離開了,翻到最下麵的幾張照片竟是許思與唐學謙的合影,唐學謙穿著淺青著的夾克,微微頷著下巴,不論幾張照片上兩人的相對位置如何變化,唐學謙的眼神都落在許思的身上。僅憑這幾張照片,想要證明唐學謙與許思之間存在那種關係有些困難,但是無法否認唐學謙對許思存在覬覦之心,這一點,想必爸爸也是十分清楚,難道媽媽提到許思時,爸爸的神情也變得不確認起來。

    雖然很難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唐學謙與許思之間存在情人的關係,但是許思的證詞非常關鍵,加上其他證據就形成完整的證據褳,足以將唐學謙送進大獄。

    但是有一點讓張恪很不解,丁向山為什麼要設局陷害唐學謙?

    張恪當然不相信爭奪女人之類的謠言,許思明顯是丁向山手裏陷害唐學謙的棋子,就算唐學謙對許思有覬覦之心讓丁向山心裏不痛快,也無需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段。

    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張恪從中抽出一張,對折好塞進後褲袋裏,扭頭看不出什麼痕跡,又將其他照片塞進信封裏放回角櫃,心想就算許思發現丟了一張照片大概也不會往深處想。

    許思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隻檔案袋,想必是葉新明交給她的,張恪問她:“剛剛那個人是你男朋友?”

    “不是,”許思笑了笑,“不然怎麼不讓他上來?”

    許思將檔案袋放在門後的角櫃上,壓著信封,轉身進衛生間繼續洗衣服,門沒有掩上。張恪想要打開檔案袋卻沒有機會,站在那裏窺著許思站在盥洗台前洗衣服。只看得見許思的半邊身子,頭髮用紫色髮夾隨意的挽著,垂下來遮住臉,只露出圓潤的下頷,她身子微微躬著,前面豐滿的胸部壓著衣襟,勾勒出動人的曲線。

    “小孩子偷看什麼……”許思轉臉看見張恪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胸部,俏臉微紅,嗔罵了一聲,雖然側著身子,還是下意識的將領口往上提了提,卻愈發襯出傲人胸形的完美。

    張恪的目光移到許思微羞佯怒的臉上,想要說句什麼,嗓子眼乾咽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回到客廳的沙發上,隨手打開電視看了起來,正趕上重播市委書記丁向山到颱風受災鄉鎮慰問的新聞,張恪聽著衛生間裏洗衣服的聲音,說了一句:“許思姐,你長這麼美,就算海州市委書記看到你,也會把持不住的……”

    衛生間裏的聲音陡然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許思在裏面說話:“小孩子家,亂說什麼……”接著又沒有了聲音。

    等了一會兒,沒見裏面有動靜,張恪有些奇怪,走到衛生間門口,卻看見許思依著盥洗台在無聲的抽泣,晶瑩的淚珠掛在絕美無瑕的臉頰上,讓人心痛。

    看見張恪站在門口,許思慌手慌腳的拿手擦眼睛,手裏的肥皂水都揉進眼睛裏,疼得直叫。

    “許思姐,頭往下側一些,用水沖一下眼睛就好,”張恪趕忙過去打開水龍頭,一手托著許思的臉頰,一手舀清水澆在她的眼睛上,“眼睛睜開一下下就好……”

    看著許思挑出眼簾長長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似乎心裏藏著無邊的驚恐。張恪將她豐滿成熟的身體輕輕摟在懷裏,感覺懷裏的嬌軀僵硬住,卻沒有掙扎。張恪微微歎了一口氣,輕聲說,“許思姐,我一定不會讓別人傷害你……”懷裏的嬌軀陡然軟了下來,卻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從緊閉的眼簾裏不斷的滲出淚珠,沿著初雪一般潔白的臉頰滑落在盥洗臺上。

    一顆顆淚珠滴落的聲音,仿佛記憶裏絕美的風景。

    過了許久,許思才停止哭泣,站直身子,低頭理著鬃間的亂髮,卻不好意思抬頭看張恪,低聲說:“你出去坐會兒,讓我把衣服先洗好。”

    張恪在那裏站了一會兒,見許思始終不側頭看他,心裏想:她一定忍受不了了,才會對陌生的少年渲泄心裏的鬱苦。

    回到客廳,將發出嘈雜聲音的電視關掉,坐在冰涼的竹地板上,望著窗外青色的天空,若有所思。聽見許思在盥洗間將衣服洗好,又拿電吹機吹了好久,才見她拿著自己的T恤出來。

    紅著臉仿佛要滲出血來,許思咬著嘴唇,閃躲的眼神波光四溢,幾乎要將人心溶化掉,將T恤往張恪面前一遞:“吹幹了,你快穿上吧……”

    T恤上留下皂粉的清香,張恪將T恤湊到鼻端狠狠的嗅了嗅,說道:“有許思姐的味道……”

    “人小鬼大……”許思見長著一張稚氣清秀的臉的張恪卻學調情高手一樣說話,差點要笑出聲來,想到剛剛撲在他赤裸的懷裏痛哭了一場,又無端的羞澀。

    張恪將T恤套身上,拍了拍胸口,“這裏,下回也免費借給許思姐依靠。”

    “誰稀罕!”許思見他繼續胡攪蠻纏,白了他一眼,卻見他色迷迷一付受用的樣子,氣惱的瞪了他一眼,心裏對這個少年卻萌生出奇異的情愫,心裏想:他要能再大幾歲,大概就能給我安慰吧?

    張恪下了樓,站在公寓樓下,抬頭注視著許思房間的方位,雖然看不見許思在看,他還是朝那裏揮了揮手,過了一會兒,許思打開窗戶,探出頭來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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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限的真相

    張恪乘出租車趕回象山森林公園,從洗印店取回洗印好的照片與膠捲,又乘車返回市里,趕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

    張知行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你一整天去了哪里?”

    張恪站在門口,心裏想:難怪爸爸生氣。得到葉新明傳來唐學謙要他出去避一避的話,走與留的念頭一直在爸爸的頭腦掙紮不下。今天下午叔爺爺去逝的消息應該從老家傳過來,這給了爸爸一個離開海州的藉口,而自己卻在這時候玩失蹤,難怪他肚子裏窩一肚子火。

    “叔爺爺今天走了,我們一家要回東社給你叔爺爺辦喪事,你一天不著家,去了哪里?”梁格珍站在丈夫的身後,等了大半天,中午也沒見回家吃飯,同學家的電話都打遍了,她幾乎要去報警了。

    張恪站在門撇了撇嘴,看著臉色陰沉的爸爸,說道:“為什麼要離開海州,唐伯伯的事情,你們不想管了嗎?”

    “什麼唐伯伯的事?”張知行讓張恪這句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怎麼一回來就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張恪沒有時間像搞猜謎遊戲那樣慢慢的揭開真相,也顧不上這是不是十六歲的自己應該說的話:“唐伯伯不是給隔離審查了嗎?爸爸是怕省檢查組接下來就要請你接受調查。別人都說唐伯伯有問題,就你堅持說唐伯伯沒有問題,其他人就不會容你;但是要你昧著良心往唐伯伯身上潑污水,你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怎麼辦?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好了,就算沒有葉秘書帶話,爸爸也會到東社避一避……”

    “這些話誰教你說的?”張知行就像一隻給踩中尾巴的貓一樣,完全沒有想到這番話還是十六歲的兒子說出來的。

    “誰教我說的?家裏這些年,發生的這些事,迎來送往的這些人,看多了,自然就明白了,需要別人來教我嗎?”張恪也顧不得說的話駭世驚俗了,要一下子將爸爸刺痛、刺清醒才行,“叔爺去世,出殯不是第三天嗎,我們這麼急著趕回去,堂伯他們會怎麼想?”

    張恪見爸爸臉色逐漸變得鐵青,免得他一時情緒失控,拿自己當人肉沙包發洩,見他有發作的跡象,先一步躲到自己的房間裏,心裏推測剛剛一席話在爸爸的心裏會造成什麼效果,耳朵貼著門,偷聽外面的談話。

    “小恪說的也對,你這些天猶豫來猶豫去,不就是這些顧慮嗎?”

    “這是像他這麼大點的孩子會說的話嗎?”

    “怎麼不像?小恪性子隨你,早慧又早熟,雖然從小就是悶葫蘆,別人都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麼。”

    “你知道我跟唐學謙從師院到市里,要是我往唐學謙身上潑髒水,他怎麼洗都洗不掉,我就怕有人知道我與唐學謙的這層關係,來教唆小恪瞎說話。”

    “自己兒子還信不過,你要信誰去?兒子悶歸悶,心眼可不少,都十六歲了,誰能教唆他啊?你要擔心,把兒子叫出來問問不就得了……”

    “你去喊他……”

    “沒有人叫我怎麼說,”張恪站在門後聽到這裏,自己從屋子裏走出來,將那張唐學謙與許思的合影遞給爸爸,“外面是不是都在說唐伯伯與這個女人搞那關係嗎?”

    張知行幾乎跳起來,哆哆嗦嗦的接過照片,拿一種不可思異的眼神盯著兒子:“這張照片,你從那裏拿來的?”

    “你先別管我這張照片從哪里搞來的,省檢查組很快也會看到同類的照片,”張恪平靜的說:“要是唐伯伯受賄的罪名坐實了,爸爸你這個時機離開海州,會不會讓人認為是刻意回避省調查組的調查……”

    張知行驚了一身冷汗,這些天自己只想著逃避,卻沒考慮更深的問題,還要十六歲的兒子幫自己一語點破。他在圈子裏混了七八年,對裏面的規則再是清楚不過了,到時候就算自己沒有問題,也保不住別人不往自己身上潑污水,副秘書長的位置雖然不顯赫,但是盯著的人還是有一些。

    但這是十六歲的孩子說的話嗎?倒是梁格珍恨不得自己的兒子是世界最出色、最聰明的少年,倒沒覺得有太大的異常,甚至覺得丈夫有些大驚小怪,不過她也覺得這照片落在自己兒子手裏太奇怪,問他:“這照片從哪里來的?”

    張恪知道自己的言行會給爸爸造成極大的震撼,此時不將話講透,就會延誤時機:“爸爸跟唐伯伯這麼多年,為什麼唐伯伯還這麼不信任爸爸呢,還要讓葉秘書帶話讓爸爸離開海州避一避?”

    “你還知道什麼?”張知行不曉得兒子為什麼會突然莫名其妙的說出這些話,但是的確點明自己心裏的疑惑,但是自己始終看不透、猜不透,市政府裏面,人人都曉得自己是跟唐學謙進市里的,都幸災樂禍的躲開自己,什麼消息都得不到。

    張恪見爸爸正襟危坐,知道他開始正視自己的話。

    張恪當然不會傻到說自己知道五年後發生的事情,要說出真相,也要編出讓爸爸信服的理由。這個理由,張恪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這個女人,”張恪指著照片上的許思,“我曾經在象山的後山見過,就在不久之前,在後山的一幢別墅外邊,看到她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但不是唐伯伯,而是一個大家絕想不到的人……”

    “是誰?”

    “你先別管是誰,”張恪還是想著先要把謊給圓了,“昨天聽媽說唐伯伯跟這個女人有那種關係,我心裏就奇怪,一大早就去象山的後山轉了轉,果然在那幢別墅裏又看到這個男人……”

    張恪將今天山北麓紅磚別墅前拍的照片拿出來:“在森林公園問口租的相機,拍的效果還可以,你看看這像誰?”

    第一張照片黑色的尼桑車正駛入紅磚別墅;第二張照片是丁向山矮身鑽入尼桑車,雖然不是丁向山的一號車,卻是市委的車牌,紅色花冠車停在旁邊,丁向山的頭沒有拍到,但是張恪相信爸爸能一眼認出來是他;第三張照片是紅色花冠車駛出紅磚別墅,這輛紅色花冠出現在唐學謙與許思那張合影的背景裏。雖說林子裏的光線昏暗,沒有開閃光燈,但是拍攝效果還不錯,右下角顯示拍攝的時間。

    張恪相信這時候往爸爸的嘴巴裏塞兩雞蛋,他都不會有知覺。

    “拍完照片,我去山南的洗印店沖印膠捲,沒想到碰上這個女人也在那裏取照片,在她從洗印店取的照片裏,有她跟唐伯伯的合影,我趁她不在意順手拿了一張,”張恪拿起唐學謙與許思那張合影,“就是這一張……”

    爸爸的腦子又不笨,相信很快能想清楚前因後果,張恪搓搓手,問媽媽:“還沒有飯,我都快餓死了……”

    “你怎麼曉得要去拍這些照片?”梁格珍攬著兒子肩頭,推著他一起進廚房,“別妨礙你爸……你沒回來,我們也沒心思吃飯,跟我來下麵條,再打兩雞蛋湊和吧……”

    “小恪……”張恪剛跟媽媽到廚房,爸爸就在客廳喚住他,“你把你今天看到的事跟我仔細的說一遍。”

    張恪不曉得許思陷進去有多深,只怕還要另外想辦法,就不能將自己與許思之間的事情都說出來,只將上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為什麼是丁向山?”

    張恪聽父親自言自語就說出丁向山的名字,知道已經猜到部分真相。

    省裏接到檢舉,在還沒有獲得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就派檢查組下來調查,矛頭直指唐學謙,實行隔離審查,適時海州又整出這麼多不利唐學謙的事情,這裏面一定有強力人物在起作用,爸爸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只是不知道具體是誰,為什麼要這樣。

    “唐伯伯跟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張合影看上去蠻曖昧的?”

    “我也不清楚,”張知行歎了一口氣,“你年紀還小,男女之間的事不會很明白,有些事,只怕唐學謙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知道,唐伯伯要是真明白的話,就不會有這些照片了……”

    “哦……你這些都從哪里學來的?”張知行伸過手摸了摸張恪的後腦勺,“現在的小孩子,真讓人看不明白。”

    張恪嘿嘿一笑,見爸爸臉上已經沒有剛回來時的陰沉,曉得他也不會把心裏的疑慮說出來跟自己商量,還是等事情一步步發生之後,再一點點的提醒爸爸也不遲,或許爸爸心裏已經抓住關鍵問題也說不定。

    梁格珍將下好的麵條端出來,張知行端起碗,風捲殘雲似的,兩三下就將一碗麵條都倒肚子裏去了。

    張恪怕燙,一碗麵條還剛下肚不到三分之一,見爸爸把筷子伸過來撈自己碗裏的麵條,趕忙跳出起來躲開:“我一天都沒有吃東西,這碗面還不夠我吃的……”

    “剛回來恨不得要把人給吃了,”梁格珍把自己碗裏的麵條撥到丈夫的碗裏,“這會兒又跟小雞搶食似的,你們爺倆先吃,我再去下點麵條……”

    “不,”張知行攔住妻子,“你出去買吃的,要挑好的買,回來時最好要讓院子裏的人看見,這些天,院子裏的人都把我看成喪家之犬,都等著看我的好戲,不管唐學謙的事情有沒有轉機,但現在不能順這些人的意……”

    “這時候還爭這些意氣幹什麼?”梁格珍有些不解。

    “媽,這不是爭什麼意氣,落水狗,人人都願意打的……”張恪在旁邊說,“越是失意的時候,越是不能讓別人看扁了,特別是這個院子裏,哪個人都等著機會踩別人一腳、敲別人一棍子?”

    “呵呵……”張知行笑了起來,打筷子要去敲兒子的腦袋,“說誰是落水狗呢?”又催促妻子,“你都沒小恪看得明白,快去,快去……”

    梁格珍見丈夫一付完全將心事放下的樣子,放心的問:“你都想明白了?”

    “小恪的話提醒了我,唐學謙能信任葉新明,為什麼不能信任我?唐學謙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是他專職秘書葉新明更知道底細。葉新明幫唐學謙帶話,可能是個坑,我不能摸著黑就跳進去……”

    “那你怎麼辦,就這幾張照片能起什麼作用?”

    “也許起不了什麼作用,也許能起大作用……”張知行含糊其辭的說了一句,“他們不是想我離開海州嗎,等我明天到了東社,就知道這幾張照片能不能起作用了。”

    梁格珍才忍不住的問:“怎麼了,還要回東社?”

    “當然要回東社,我已經向周富明請好假,不能說不走就不走,那樣反而不好,再說大家都像躲瘟疫的躲開我,就算我留在市里,也沒什麼用處,”張知行喝了酒,臉頰潮紅,“但不是我們一家人都回東社,我跟小恪回東社,你留下來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就算道聽途說,也能知道一些消息,我們約好每天多通幾回電話,有事回來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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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宦海驚情 第八章 東社的葬禮

    東社是海州市下面的一個縣,在海州的東北角上,距海州市區只有五十公里,九四年,東社與海州之間的省級通道還沒有修建,乘車到東社縣城,要一個多小時。

    堂伯張知微在東社縣外經局當副局長,對市里的近況很清楚,在爸爸趕回老家替叔爺爺送葬之前,老家的親戚都知道唐學謙被隔離審查的事。

    張恪還能記得當時回老家的情形,心想:不發生意外的話,這樣的情形馬上就會重演吧?

    從給玉米田圍得密不透風的小路裏鑽出來,就可以看見水原子裏的老宅,除了爸爸名下的三間老宅留給奶奶居住,其他叔伯家都在原來的宅基地上翻建了小樓。原子最南側是堂伯張知微的三層小樓,用防雨布搭設的涼棚就在小樓前面的水泥場地上。人去世,第三天出殯,請道士和尚做法事,是從第二天就開始的,一隊穿著袈裟的和尚坐在涼棚裏的高臺上敲打鑼鼓,圍了很多人,與記憶中的場景毫無二樣。

    張恪與爸爸站在原子外,涼棚裏很多人都看見了,堂兄張奕驚喜的大喊:“叔,小恪,你們怎麼今天就到……”他起身要跑過來,給他老子張知微扯住,卻是小叔張知非跑了出來,接過爸爸手裏裝換洗衣物的紙袋,領著張知行與張恪進涼棚。

    “昨天剛通了電話,以為你們明天才到……”堂伯張知微安然若素的坐著,裝出一付意外的模樣看見爸爸,“知行是市里的領導,什麼時候這麼空閒了?”

    按海州的喪儀風俗,人去世第三天出殯辦白喜事,一般親友到出殯那天參加葬禮。在張恪的記憶裏,爸爸聽到堂伯這句嘲諷的話,神情會很尷尬,但是此刻,爸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市里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也好久沒回老宅了,請了假,要等叔的頭七過了再回市里……”

    張知微只是輕輕哼了一聲,臉就轉向別處去了,堂兄張奕卻是一臉的彆扭,想要安慰兩句,卻迫于他老子張知微的威嚴,不敢亂說話,小叔張知非哈哈一笑,緩解冷場:“嬸嬸到趙漢明家借明天吃飯的圓桌去了,還不知道你跟小恪今天回來,看你們都一身汗,到我家裏吹空調去,今晚上就住我家裏,剛裝修好,專門準備了一個房間,想著哥什麼時候回來,不能睡老宅子裏……”卻沒有人搭腔。

    張恪冷冷的看著重演的場景,仿佛演戲一樣。換作他時,爸爸回到老家,早被外人圍在中間說話,爸爸站著,堂伯張知微絕不會坐著說話,即使爸爸不介意,他還會說:“二弟是市里的領導,哪能你站著,我坐著?”這時候恨不能不相識。卻是小叔張知非從小與爸爸一起長大,也十分敬佩爸爸的為人與學問,就算在另一個時空,爸爸失勢之後,小叔張知非也沒有冷落兩家的往來。

    小叔張知非家的小樓在原子裏第二棟,他早年建校中專畢業進了東社縣建築公司,爸爸進了市里,他就自己拉了一支隊伍,九四年開起捷達,在東社縣算是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

    張恪與爸爸隨小叔張知非到二樓的客房,看著小叔張知非親手將紙袋裏的衣服拿出來,放進衣櫥裏去,小叔手裏在整理衣服,卻轉過頭對他說:“張恪,小玫在樓上看錄像,你去找她玩去……”

    張恪笑了笑,人坐到床上,笑著說:“你跟我爸有什麼話,還需要避開我?”

    “你這小子!”張恪見小叔伸手過來要扯他的耳朵,趕忙閃開,他一定認為自己還是不懂事的少年。

    “沒事,小恪心裏有分寸……”爸爸站在那裏不動聲色的說,“現在發生什麼事他都清楚。”

    “哦……”張恪看到小叔沒有掩飾臉上的詫異,聽他說,“唐市長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一般說來,一旦給隔離審查,上面應該有實質性的證據了,二哥,你說唐市長的事還有沒有轉機?”

    “你不是說了嗎?可能沒有轉機。”爸爸並沒有將話說實,這種事,要找不到真心幫自己的人,越多的人知道,就越危險。

    “二哥,陸副書記跟我吃過幾次飯,可能還記得我的樣子,我看你也不用等到我老子的頭七結束,你看是不是讓我陪你到陸副書記家走一趟……”

    “要是陸溢光心裏早將我當作叛臣賊子,你跟他好不容易搭上的關係,可能就要毀了……”

    “什麼關係不關係的,我畢竟不在官場裏混,有時候也可以稍微放開手腳……二哥要是同意的話,我們今天就去,東西我幫你準備。”

    這是張恪所不知道的對話,沒想到小叔這麼熱心,但是爸爸這時候真做得出改投山門的事情,也不至於要回老家來。當然,在另一個時空爸爸給排擠出市政府的最主要原因還不是這個,其他人都承認給唐學謙送過禮,願意接受組織上的批評教育,惟有爸爸返回海州接受省檢查組的調查時堅持聲稱他與唐學謙之間是人情往來,他送禮給唐學謙,也收過唐學謙的禮,這麼一來,市政府上上下下誰能容他?爸爸的性子太剛硬,不肯屈了自己,雖然有能力,但是上面沒有強大的後臺,很難在官場混下去。

    張恪沉默著看爸爸的反應,小叔在沒有得到什麼消息的情況,能說這番話,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張知行沉默了一會兒,走上前兩步,手重重的按住堂弟張知非的肩膀,說道:“知非,事情不是謠傳中那麼簡單,你要真想幫我的話,能不能暫時把你公司的事情放下來,幫我跑幾天腿……”

    “有什麼蹊蹺?”張知非有些諤然,問道,“我手裏現在只有兩個工程,十天半個月不理會,也沒有關係。”

    “你常在海州、東社兩頭跑,對海州的事,也應該很清楚。新豐集團早就存在很多的問題,在唐學謙主持改制之前,市里就派了好幾次檢查組進駐新豐集團,但是什麼都查不出來,唐學謙不是糊塗人,他當常務副市長也不一天兩天,他想撈錢,也不會在新豐集團這條渾水裏撈,這個道理,你明不明白?”張恪聽到這裏,再不用擔心,看來丁向山與許思的那層紙捅破之後,爸爸已經想到關鍵處了,只見爸爸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小叔張知非,“我跟唐學謙走得這麼近,什麼都不知覺,外面卻突然傳他收薑明誠賄賂的事,是不是很奇怪?”

    “可是……”張知非聽堂兄這麼分析,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你是想說外面傳言唐學謙有情婦就在新豐集團工作?”張知行將貼身藏著照片拿出來,第一張是唐學謙與許思的合影,“現在外面傳的就是這個女人?”張知行雙將下面的三張照片攤到書桌上,“你看看這三張照片,就在昨天,這個女人與丁向山在象山北山的別墅裏見面,這個將頭探進車裏,身子還在外面的人是丁向山,這輛紅色花冠就是新豐集團給這女人配的車……”

    “這照片怎麼拍到的?”張知非又驚又喜,拿起照片一一辨認,“外面都在說薑明誠是通過這個女人將錢送給唐學謙,看來另有玄虛啊!這照片是怎麼拍到的?”

    “照片都是小恪拍的,除了你嫂子,還沒有其他人知道。”

    “你這小子……”張恪的肩膀猛然給小叔張知非抓住,幾乎懷疑他是故意掐自己,“你這小子,怎麼想到要去拍這照片?”

    張知非幹建築出身,手裏的力氣很大,張恪肩膀抖了幾下,都沒掙扎出來。

    “說來慚愧,唐學謙給隔離審查之後,我也慌了神,沒有小恪拍這幾張照片,前後的關係,我也想不清楚,”張知行替兒子解釋,“偶然的機會,小恪之前曾見到過丁向山與這女人在一起,我們慌亂了神,他倒想把前後關係想明白了,到這別墅前候了一天,拍下這三張照片,”張知行拿起唐學謙與許思的合影,“這張照片是小恪從這個女人手裏偷來的,她手裏還有幾張同類的合影照……”

    “你這小子,行啊,能成大事!”

    張恪的肩膀又給小叔張知非重重拍了一掌,人都矮下去半截,呲牙咧嘴道:“你哪里是誇我,借機打我啊?”

    “呵呵……”張知非笑了笑,又問張知行,“有一點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是丁向山,丁向山是海州的土皇帝,他要整唐學謙,用什麼方法不行,一定要這麼極端……”

    “這個事情,我昨天還沒有想明白,今天有些眉目了,”張知行將丁向山矮身鑽進尼桑車的那張照片拿起來,“我要說新豐集團不存在什麼問題,你信不信?”見張知非搖頭,繼續道,“對,很多人都不信,但是為什麼市里派了幾次檢查組都查不出什麼問題呢?”將丁向山矮身鑽進尼桑車的那張照片又放到桌上,屈起中指重重的敲在丁向山的身體上,“如果說新豐集團的問題與丁向山有關,那一切就都好解釋了。”

    “……”張知非張開嘴巴,吃驚得都忘了合攏。

    “唐學謙主持新豐集團改制,一定會觸及到新豐集團深層次的問題,很可能已經挖出一些問題,但是還沒有涉及到丁向山的身上,但是丁向山必須阻止唐學謙繼續挖下去。我聽說,在市常委會議上,丁向山三番五次提及,新豐集團的問題久查不清,就不要糾纏下去,保證改制成功是關鍵。要知道,一經改制,新豐集團之前有什麼問題可能都給遮掩掉,唐學謙曾經跟我說過,改制是必須要進行的,但是遺留問題不搞清楚,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新豐集團的幾千職工……”

    張恪暗恨,爸爸把什麼東西都想透徹了,根本沒有自己發揮的機會。爸爸在官場浸淫了幾年,其中的關竅也琢磨透了,只是不肯屈了自己。
dcode7 發表於 2008-8-21 00:06
第九章 三人成謀(讓你知道我早熟)

    張知非問道:“我還以為二哥回來避避風頭,原來另有打算,二哥怎麼不留在市里?”

    “我留在市里,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人可以信任,”張知行拍了拍堂弟張知非的肩膀,“至少這裏,有你能幫我。”

    張知非搓搓手,神情有些興奮:“這次可要玩大的。”

    張恪見小叔這樣子,在旁邊潑他的冷水:“哪有這麼容易哦?丁向山可是海州的土皇帝,他能在唐伯伯頭上按一個貪污受賄的罪名,捏死我們就跟捏死三隻螞蟻一樣容易,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丁向山肯定意識不到我們的存在罷了,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一次機會就必須將他徹底的擊倒……”

    “哦……”張知非見張恪分析的頭頭是道,驚歎道,“你這小子真不能小看啊,能成大事,趕緊大學畢業了,幫你爸,或者幫我,要不別讀什麼大學了,讀中專能早出來四年……”

    張恪撇撇嘴,他本質上跟他爸爸一樣,都是性子比較倔強的人,在人生讀檔前,張恪大學畢業後,小叔曾讓他去建築公司幫忙,甚至希望由他來繼承那家規模還算可以的建築公司,張恪最終選擇去了隆裕集團,職業生涯也算順利,車禍之前,當上分公司的經理,也算得上年輕有為。這次莫名其妙的回到九四年,說不定是上帝搭錯了神經,目光只局限於小小的建築公司,還真對不起上帝。

    “現在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小恪說的很對,我們只能在暗地裏收集證據,只有一次出擊的機會,至少要獲得唐學謙無罪的證據,僅憑我們手裏這幾張照片,還證明不了什麼?”張知行說道。

    “要是省裏有領導能公平的堅持徹查新豐集團的問題,也能將問題查清楚,不然就憑我們幾個人在暗地裏收集證據,只怕很難……”張恪不得不提醒爸爸一句,“爸爸剛才不是說唐伯伯很可能已經發現了些什麼問題,現在無法跟唐伯伯說上話,要是能知道唐伯伯發現了什麼,我們順著他發現的蛛絲馬跡查下去,也方便。爸爸,你說唐伯伯家會不會有我們需要的東西?找到這裏東西,就算我們沒能力調查下去,找省裏去申冤,也更有說服力……”

    “對……”張知行經兒子提醒,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唐學謙的工作日志會隨身帶著,但是他思考問題,有隨手亂寫的習慣,寫下的東西,也不會立即丟掉,過一段時間,他會整理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就把這些稿子拿出來,說不定能從他家找到什麼線索,”張知行拍了拍大腿,“知非,晚上就送我回市里,說不定葉新明也會想到這一點,我們要快……”

    “葉新明不是唐學謙的秘書嗎?”張知非奇怪的問。

    “葉新明不可靠,”張恪想在小叔面前豎立早熟少年的形象,以後好方便請他辦事,搶著說,“說不定唐學謙發現新豐集團的問題,還是葉新明向丁向山通風報信的呢……還有啊,爸爸你不能去,誰知道唐伯伯家周圍有沒有人在監視?爸爸過來給叔爺爺奔喪,又悄悄返回市里,讓丁向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讓小叔送我過去,我的目標小,再說給別人看見,我就說我跟媽媽留在市里……”

    “小恪想得細,”張知非忍不住誇獎,“聽說中考西城區第三,腦袋瓜不是假的……”

    張恪橫了小叔一眼,思維縝密是人生閱歷所致,很多時候考慮不周全,那也是經驗不足,跟腦袋瓜的關係不是很大。

    張知行猶豫不決,唐學謙家周圍真有監視的話,那去唐學謙家就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

    張恪看得出爸爸的猶豫,但是這事除了自己,沒有更合適的人了,說道:“我又想起一件事,唐婧她媽要是知道唐伯伯外面有女人,會不會很激動?萬一她鬧情緒對唐伯伯的事袖手不理,怎麼辦?照片又不能給她知道,女人總不可信,她要急著替唐伯伯洗清罪名,反而壞了大事……”

    “小恪對女人也很在行嘛?”張知非笑嘻嘻的摸了摸張恪的頭,他從小就佩服堂兄張知行的腦瓜子,見張恪分析得頭頭是道,只當他家遺傳好、教育好,能出人才,倒沒有太驚訝。

    “我看這樣吧,爸爸寫一張字條讓我帶過去,幫唐伯伯澄清一下問題,就算唐婧她媽心裏還不能釋疑,也至少能冷靜一些……”

    張知行想了一會兒,也發現沒有更合適的人了,拍了拍兒子張恪的腦袋,吩咐說:“遇事機靈點……”

    商量妥當卻不能立即動身,有車的話,從老宅趕回市里只需要一個多小時,不用擔心時間來不來得及的;何況,叔爺爺去逝,作為小兒子的小叔沒那麼容易能脫開身。

    老家的親戚大都已經知道唐學謙被隔離審查的事情,張恪與爸爸住在客房裏,沒有人過來打擾,落了清靜,奶奶過來說了一會兒話,就去忙明天出殯的事情。

    吃過中飯,張知行與留在市里的妻子通了電話,市里沒什麼變化。

    省檢查組還沒有查到許思頭上,謠言當然還沒有四處風傳。小叔趁中午吃飯的時候出去了一下,回來時塞給爸爸一隻MOTO的新大哥大。

    “二哥,拿這個方便,不能總守電話機旁邊……”

    張知行也不推辭,這時候不能輕易的錯過任何一個電話,給妻子撥了電話,告訴她號碼,好方便及時聯絡。

    好不容易熬到吃晚飯,吃過晚飯,海州有給死者守夜的風俗。在飯桌上張知非藉口說公司臨時有點事,夜裏要趕回縣城處理。

    張恪見堂伯張知微聽到小叔說要趁夜趕回縣城一趟,已經將心裏的不快表露在臉上:“真有這麼要緊的事,一定要親自走一趟?”

    爸爸是獨子,堂伯張知微與小叔張知非是親兄弟,但是小叔與堂伯從小就有隔閡,遠不及與爸爸那麼親近。

    張恪能猜到堂伯在顧忌什麼,如果宣佈斷絕關係有用的話,他恨不能現在就跟爸爸斷絕關係,心想自己與爸爸一回到老宅就跟小叔窩在小樓裏合計了半天,不曉得堂伯會胡思亂想什麼。

    見堂伯懷疑的眼神在爸爸、小叔的臉打旋,張恪側著頭問:“什麼事,這麼緊要,不能留下來陪我爸爸打牌?”叔爺爺久病纏身,去世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很悲戚,守夜無非拿打牌來打發時光。

    張恪見小叔給他使了個眼色,是誇他機靈,趁著堂伯不在意,得意的笑了笑。

    張知非的眼神變了變,緩和下來,張知行不跟著一起出去,他以為知非真是趕回縣城處理什麼要緊的事情。

    吃過晚飯,張恪先走出原子,自己是不起眼的人,也不落在大人的視野裏,在與不在,都沒有人在意。等小叔的車過來,一骨溜鑽了進去,說什麼東社縣城,車子上了南郊公路往北開了六七公里又左拐上了石江公路,直奔市里。

    在車上,張恪無聊的拿起小叔的大哥大,對於這種第一代的模擬信號手機,張恪仿佛把玩文物一樣的欣賞著。

    “怎麼樣,等你高中畢了業,叔給你也買一隻?”

    下半年,海州數字網就要正式營運,這種笨重的大哥大,屬於淘汰的產品。

    張恪撇了撇嘴,看著一隻手還握不過來的大哥大,心想:三年後只能當成板磚提著去砸人了,隨手將大哥大丟儀錶盤上,笑道:“不稀罕。”

    “真不稀罕?”張知非有些微訝的側臉看了看張恪,這次過來,這個侄子可是讓他大掉眼球,且不說他在這次危機事件裏表現出少年人絕無僅有的冷靜與成熟,單是這份對物質誘惑的淡漠就足以讓人稱道了。

    “有什麼好稀罕了,數字網已經開始試運行了,模擬信號機不過是淘汰的產品,不用等我高中畢業,這玩藝兒明年就要成過氣的東西,只能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送給張奕還能讓他高興一場,我啊,就算了……”

    張知非一直在搞建築,可不知道什麼數字網、模擬機之類的東西,聽張恪說起來一本正經,也就笑了笑,沒當回事。

    以張恪在隆裕集團七八年的工作經驗,回到九四年,想要掘第一桶金,最方便的就是做電子產品的經銷。

    數字網運行之後,第一款中文數字手機是愛立信的GH398,九五年上市,開創直板機的先河,雖然13公分的長度、2.3公分的厚度在張恪眼裏十分粗糙,但在九四、九五年,對於使用大哥大的人們來說,愛立信398的纖細身姿是那麼的誘人。

    要是能取得愛立信移動電話在海州的經銷代理權,明年就能趁著398機型的熱銷,大賺一錢。愛立信在國內的辦事機構九四年剛剛從辦事處升級為分公司,在海州還沒有專門的經銷。

    張恪見小叔沒有回應,也就閉嘴不再說什麼,也不指望他現在就能動心,現在提一提,只是加深他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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