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韋帥望系列 作者:晴川 (連載中)

taiwan3235 2008-9-14 14:09: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28996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4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4章 溫家劍客

  康慨找了個地方坐下發呆。

  冷輝與遙遠面面相覷。

  良久,康慨歎息一聲:「以往冷家也有人接過暗殺的活,最高的是多少?」

  沒人知道。

  康慨道:「十萬兩銀子。」

  一個脆生生的童音:「錯了,是二十萬兩。」

  帥望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叫一聲:「康叔叔。」康慨忙介紹:「冷叔叔,遙遠阿姨。」

  帥望咧開嘴笑:「既然是姓冷,不知是哪一輩的?」

  冷輝咳一聲:「叫冷輝就是了。」這個輩,沒法排。他父母都是冷家人,不知怎麼搞的,硬是差出兩輩去,從他母親那邊排,他是韋帥望的兄弟,從他父親那邊排,又比韋行高一輩,所以,這個輩份,不論也罷。

  不過韋帥望還是開恩叫了聲冷叔叔,然後講解道:「冷家號稱功夫最厲害的人,我師爺冷秋的爺爺,接過暗殺三軍主帥的活,二十萬兩白銀,不過雇他的人最終還是打了敗仗,所以,他沒拿到錢,沒拿到全部。」

  冷輝想了想:「啊,傳說中似乎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傳說中好像是說主帥沒被殺死。」

  韋帥望道:「不是,那人的弟弟冒名頂替哥哥,直到戰爭結束,結果他比他哥還厲害,哈,出錢買兇的人虧吃大了。」

  康慨道:「那麼,是什麼人需要五十萬兩才能請得動呢?」

  帥望張開嘴:「那當然是——」忽然覺得氣氛不太對,他當即改口道:「當然是很厲害的人了,只不過我不知道。」

  後腦勺已經挨了狠狠一巴掌,韋帥望哎喲一聲,屁股上又挨了狠狠一腳,韋帥望自知理虧,從地上爬起來,沉著臉一聲沒吭。雖然他很機智地改了口,可也不敢申辯我啥也沒說你為啥踢我!

  韋行也沉著臉,沒出聲,不過,落在下屬身上的眼神像把刀子。

  康慨站起來,嚇得臉色慘白,低著頭,不敢出聲。

  韋行半晌「哼」了一聲:「想知道是誰?」

  康慨當即跪下:「屬下是無意中隨口問的,屬下沒有打探的意思!」

  韋行眼睛掃掃另外兩個屬下,冷輝與遙遠都有點目瞪口呆,明顯不清楚狀況,啥叫無意?像這兩個人的表情才叫無意,壓根不知自己錯在哪兒,也不知上司死穴在哪兒,康慨同志有點機靈過度了,他要麼,是真的存心套韋帥望的話,要麼他是怕韋行以為他存心套小孩子的話,不然怎麼那麼快就反應出來韋行為啥生氣呢。

  韋行為啥生氣?一大半,並不是因為韋帥望胡扯,而是因為韋帥望居然會知道這些個事,明擺著不是大人告訴他的,明擺著他是去了大人不讓他去的地方。另外一小半,才是因為韋帥望把自己知道的事臭顯,而自己手下居然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刻韋行真是殺心頓起,康慨這小子!他這個心思!帥望這孩子雖然聰明,可是待人真是一片赤誠,很有點小孩子的天真。康慨居然敢有這個心!

  低著頭跪著,康慨都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燃燒,眼角餘光看到韋行握在劍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康慨汗如雨下。

  帥望看看韋行,看看康慨,忽然間也明白了韋行的怒氣。這種明白,真是有一點痛,不過,小傢伙很豁達,心想,這不過是猜想,就算康慨有心問他什麼,大家好朋友,這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過失,他看了一會兒跪在地上的康慨,終於微笑一下,開口:「我在外面聽見他們討論冷家人的身份,所以忍不住進來告訴他們——」

  韋行怒吼:「你閉嘴!」

  帥望蒼白著臉:「我路過這兒,是偶然聽到的。」臉上立刻挨了兩記耳光,痛得金星亂冒,只得閉嘴。

  康慨抬起頭,看著帥望兩腮通紅,淚盈於眶,內心掙扎,終於道:「大人,別怪孩子,我是有心要向帥望打聽的,我只是想早一會兒知道,大人問起來,我也好應對。這是我的錯,帥望可是什麼也沒說。」

  韋行聽到實話,終於有一點氣平,冷冷地:「以後別存這個心!」

  轉過頭去,對著帥望怒吼:「你從哪兒看到這些事?啊?!」

  韋帥望苦笑,媽的,你都知道我是看到的了,還問在哪,這不廢話嗎?

  韋行氣得,怒問:「讓我想想,在那亂看,應該是要挖眼睛的吧?」他陰狠狠地看著韋帥望。

  韋帥望愣了一下,心說,你還拿這種別人嚇唬過我二百遍的話嚇唬我幹嘛啊?雖然我知道你殺起人來象切大頭菜一樣,你不會以為我會傻到怕你來切我的頭吧?你要有那膽子——切,我在冷家時機會多多啊。我現在在這兒,自己碰破塊油皮都算你頭上,你,切,你挖給我看看。

  韋行發現自己原來嚇唬下屬的高招用到韋帥望身上不好使,自己一想,廢話,我雖然不是他親爹,可是——

  韋行氣得忍也忍不住,再一個耳光打過去,暴怒道:「你給我惹的事還少嗎?」

  康慨大驚,他覺得不過是小失誤,想不到韋行發這麼大火,正猶豫要不要上去攔阻,攔阻韋行爆發那絕對是一件超級危險的任務。不過,沒等他內心激戰結束,韋行的爆發已經結束,怒沖沖一指康慨:「你,跟我來。」

  走到門口:「韋帥望,還有你!」

  一大一小如兩待宰的羔羊一般跟在韋行後面的康慨與韋帥望,相互對視一眼,帥望笑笑,安慰康慨,康慨可不敢做此樂觀打算,苦笑不已。

  韋行進門,把一張信紙扔到康慨面前:「你不是想知道嗎?看吧。」

  康慨抬眼看看韋行,確實韋行不是說反話,打開來看一眼:「冷非前往落劍谷無名地。」他不懂。

  韋行問帥望:「你知道審什麼意思嗎?」

  帥望眨眨眼,不肯回答。

  韋行點點頭,那就是知道了,那麼:「溫家的長子今年多大了?」

  帥望想了想:「十七?」

  韋行頭痛:「唉,我也記得是十七,可是去年,他們並沒有華山論劍啊!」

  帥望愣了一會兒:「華山論劍?他們也參加嗎?」

  韋行哼了一聲:「他們參加?是只有他們,沒有別人參加。」

  帥望登時明瞭:「是溫家與慕容家的?」

  韋行點頭:「兩家孩子總是同時出生,一到十六歲,就決個高下,此後再不交鋒。此後江湖上的事,只有勝出的那家說話。」

  帥望愣了一會兒:「上次勝出的是慕容家。」

  韋行道:「希望這次也是!唉!」

  「落劍谷的是溫家?冷非去溫家——」

  韋行深默一會兒:「康慨,帶著信去一趟冷家,你,對我師父和掌門,把這件事說清。」

  康慨此時才覺得手裡的信火熱。

  原來這幾個字,代表著未來的刺客將是冷家不敢阻擋的,沒有人聽說過的看不到聽不到的頂尖劍客,溫家人。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5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5章 忍不住八卦一下

  康慨把信封好,出去。

  韋行坐在椅子上運了一會兒,終於道:「少說話。」

  帥望點點頭。

  韋行怒吼:「是!」

  帥望道:「是!」

  韋行有一點無力感,不管他怎麼樣,都不能讓韋帥望怕到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地回答一聲是吧?這個憊賴小子!

  偏偏他又不會長篇大論地訓話,不然,可以像韓青折磨他一樣折磨一下子韋帥望小同學,他不會,所以,只得坐在那運氣,要依他的性子,當然是一頓臭揍,可是,他答應過韓青。雖然韓青沒說不可以打,但是,韋帥望是那種打不服的傢伙,給他兩下子,他不開口已經不錯,如果打急了,他開口亂罵,很容易讓韋行抓狂,不,韋行現在對那種狀況很怕怕,他再也不想把韋帥望揍到不能動,誰知道韓青啥時候想起來又跑過來看他的寶貝。

  韋行無可奈何地坐在韋帥望對面,沉默地悲哀地想,我把這小子怎麼辦?

  總不能像韓青那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吧?嘔!他寧可當韋帥望不存在。

  韋行揮揮手,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我看不到你,去去去,離我遠點。

  帥望一邊鬆口退出,一邊心裡納悶,韋大人看起來很沒精神,好像受了打擊的樣子,咋回事?一定是溫家人要來的消息打擊了他,總不成是我打擊他了吧?我多乖啊我,讓點頭點頭,讓說是說是,打我耳光我都沒罵人也沒翻白眼。

  一早起床時,帥望自鏡中看到自己臉上的淤青,隨手摸摸,青紫的傷痕上方還有淡黃褐色的舊傷。

  帥望對著鏡子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沒關係,就快要沒有感覺了。

  很快,就會習慣,挨了打,沒有感覺,沒有痛沒有羞愧沒有傷心。雖然韓青說過不要改變,可是,改變仍在慢慢地來。就像一把利刃,在石上磨,雖然仍是鐵的,卻不再鋒芒畢露。

  拿起來遙遠新送過來的布衣,韋帥望有一點詫異,奇了,天底下居然有這樣子的布啊!小傢伙還一直以為天底下所有的布都光滑柔軟,輕薄密實呢,咦,天底下還有這樣子的布啊,線條粗大,不時地有接頭疙瘩,明明摸上去很厚,拿起來卻能透過陽光來,無他,棉線很粗,織得很疏鬆。布的顏色又怪怪的,說藍不藍,說黑不黑,透著那麼股子泥巴味。

  帥望把這種怪物拿起來好好地研究了一番,終於搞明白了,這是在冷家時,翠七拿來擦桌子拖地的那種布,咦,這種布用來做衣服?切,在家裡翠七都不會穿這個!

  韋帥望拿著那衣服,看了又看,暴笑起來,時間不早了,韋帥望急忙穿上這奇怪的衣服,站到鏡子前,再一次暴笑,心想,這個樣子的衣服,早上似乎就不用洗臉了,不然顯得面白如玉,就英俊得過頭了。

  韋行雖然粗心,看了帥望這種衣服也吃了一驚,乖乖,這是什麼意思?帥望雖然長得很普通,可是在家時也一向齊齊整整的啊,怎麼到了這兒越來越灰頭土臉的?一開始只是象土地主,現在連土地主也不像了,就剩個土字了。

  韋行左右看看,叫趙鋼過來:「他穿的衣服怎麼了?」

  趙鋼擦擦汗:「這這這,這昨天,這個,韋少爺最後一件衣服撕破了,晚天曉琳去買,可是,好像人家沒理她,她氣沖沖地回來了,買了一堆奇怪的粗布衣服。」

  韋行瞪他:「什麼人家沒理她?」

  趙鋼道:「遙遠大人讓她去買的那家店啊,店大欺客,把她給趕出來了。」

  韋行看著趙鋼,疑惑,咦,讓人家給趕出來了?你們沒去砸店?

  不過韋大人正事多的是,沒心情再問,把韋帥望叫過來,傳授功夫。

  然後韋行就忘了這件事,直到中午,遙遠面色鐵青地忍不住請教韋行:「帥望以前的衣服都是幾十兩銀子一件的?」

  韋行被問得莫名其妙:「怎麼?」我怎麼會知道?

  遙遠怒道:「昨天我讓曉琳去那個什麼青白布衣買十件布衣服來,你猜他們要多少?五百兩白銀!五百兩白銀!!」

  韋行還是沒反應:「哦?」

  遙遠見韋行無動於衷,終於有點氣餒了:「一件布衣服,居然要幾十兩銀子,你不覺得一個小孩子穿這種東西有點過份嗎?」

  韋行「嗯」了一聲,心想,看來我師父給我那份帳單還真是童叟無欺,我還以為他胡扯呢,原來真的這麼貴啊。

  遙遠不甘心:「他們這樣花你的銀子,你不覺得過份?」

  這話,可說得不太好聽了,韋行沉著臉看了遙遠一眼,心想,怎麼著?你想讓我通知韓青,以後別給帥望買這麼好的衣服?你是覺得韓大人修理我的理由還不夠充足?或者,告訴採買,買別人衣服時去青白,買我兒子衣服時去地攤就行?

  遙遠道:「我剛收到今年的銀票,大人知道是多少?五萬兩啊!以前只收到二三萬兩,有一年甚至只有一萬兩,大人,這小孩子一個人比你花的多出十倍啊!」

  韋行一邊吃飯一邊想,嗯?怎麼回事?只有一萬兩那次,好像是因為韋帥望學司馬光砸缸來著。啊,今年韋帥望跟著我,所以,師父把我應得的銀子全發過來了。我師父這帳算得很明白嘛,不過,根據以往經驗,他一定很不甘心,不知道這回會想什麼法子,把錢扣回去。乖乖,我對以往每年的萬把兩銀子已經很滿意了,希望今年不會有什麼新花樣,搞不好,再扣成負數,那就不好辦了。

  韋行半晌問:「銀子不夠花嗎?」

  遙遠噎死,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完全沒必要這樣慣著小孩兒啊!」

  韋行道:「帥望在那邊,吃用當然同那邊一樣,在這邊,你看著辦吧。」韋行說完,想起早上帥望那件奇怪的衣服來,他看了遙遠一眼,沉默。

  居然拿這種事來打擾他,真他媽的。

  韋行再一次打量一下遙遠,心想,遙遠的薪水是不是太少了?

  如果按照施施一年花去幾萬兩銀子算,遙遠的薪水無疑是太少太少了,可是從沒見她說過不夠啊,她好像覺得很富裕很寬鬆的樣子。

  韋行把這件事,想到這裡,結束掉了。

  遙遠氣得,怎麼了?怎麼了?我量入為出錯了嗎?沒錢的日子是誰想辦法把帳目搞平的?還不是我?

  不過今年有五萬兩銀子,無論如何帳目都會平得不能再平了,遙遠心裡欣喜,想到韋帥望來到這裡,居然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的,她微微氣平。

  話說曉琳當日,是如何吃癟,吃了癟之後竟又為何沒有鬧事:

  昨兒在街上找了好久,才在永泰大街街角,看到一棟單獨的小二樓,樓邊門牌的地方,寫著青白二字,布衣坊三字欠奉。曉琳站了半天,才鼓起勇氣進去問。

  門口無人相迎,走到裡面,高聲詢問,才出來個青衣男子,端的相貌堂堂,文質彬彬,曉琳再一次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只得喃喃道:「可是青白布衣坊?」

  那男子問:「有預約嗎?」

  曉琳搖頭,該男子禮貌地微笑:「請到這裡登記,我給你查一下,三天後,有個實習的小師傅有時間。」

  曉琳瞪大眼睛,啥?三天後?還實習的小師傅?暈。

  該男子再接再厲問:「您要幾件?我們這裡十件起貨,預交全部訂金。」

  曉琳顫聲道:「十件是多少錢?」

  那人回答:「四五百兩白銀,視您所選衣料而定,只收十足雪花銀。」

  曉琳扶住門框:「多少?」

  得到肯定答覆:「五百兩白銀!」

  曉琳女士只得結巴道:「你你,打打打打劫啊你!」

  如果遇到個性急,難保不拿出大店的嘴臉來,那樣曉琳女士當場就可以表演砸店鬧場子,誰想該男子溫文爾雅,不動聲色地把曉琳請過去,給她結結實實上了一堂紡織課:「女士請邊看,這是普通的布,請看,這一寸大小的地方有幾根線?」

  「十幾二十根吧,橫的豎的加一起有三四十根?」

  「對啊,這個,叫經線與緯線,請再看這邊,這是我們這兒最好的精梳棉布,您看看。」

  曉琳啞住,這塊布的線比蠶絲還細,不知是怎麼紡出來的,且光滑柔軟,看上去比綢緞的光澤更加雅致,那人輕聲道:「一百根經線,一百根緯線,沒有接頭結點,手工拋光,光滑柔軟輕薄密實。這種線需精選特大棉桃,以極慢的速度極純熟的手法抽成線再紡成棉,一百塊紡好的棉裡總要挑出一半不合格的,餘下的,才是成品。用這種布做衣服的師傅,當然也是高手,一塊布也裁錯不得,針腳如藝術品般完美,有圖案的布,對花對紋,扣子最次的珠寶匠人雕出的貝殼,最貴重的,是紅寶石磨成的全美滾圓珠子。我剛剛的報價,是不包括扣子的,採用傳統的絆帶和手工用布盤成的紐扣,如果需要用扣子,扣子的價格另議。」

  林曉琳女士除了踉蹌而出,落荒而逃,沒別的選擇。

  快回到府裡,才想起來衣服沒買,胡亂買了兩件粗布衣服,向遙遠哭訴去了。

  哇呀,才知道啥叫奢侈與精緻,穿這樣的衣服又不會飛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5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6章 友誼

  康慨很快回來,急沖沖找到韋行:「韓掌門的回信。」

  韋行打開,很快看完,愣了一會兒,見康慨還呆望著自己,緩緩把韓青的信捏成一團,鬆開手後,信已成粉末。

  韋行低頭沉默一會兒:「康慨,你能控制手下嗎?」

  康慨點頭:「我可以。」

  韋行問:「代替冷輝幾天呢?」

  康慨愣了愣:「可以。」

  韋行點頭:「我帶冷輝走幾天,你去宮中,遙遠仍是兩邊跑。康慨,你只要給我保證沒事。」

  康慨道:「我拿性命擔保。」

  韋行點頭,沉默一會兒:「我還要帶幾個人,你手下,妥當可靠的——」

  康慨沉默一會兒:「趙鋼人沒問題,但毛燥些,劉正全是個穩重人。」

  韋行笑一聲:「不,我帶趙紫華與韓宇。」

  康慨腦子裡「嗡」的一聲,立刻呆在當在。韋行看他一眼:「有問題嗎?」

  康慨急道:「這兩個人!大人,趙紫華是是——」

  韋行道:「讓他死在戰場上,不比被你殺掉好嗎?」

  康慨咬著牙,半晌才道:「可是韓宇不會功夫!」

  韋行道:「我知道,不過,他有一手好字啊,也許用得上。」笑。

  康慨緩緩低頭:「大人英明。」

  韋行點點頭:「把韋帥望給我看好了,別讓他少一根汗毛,也別讓他把房給我燒了。」

  康慨道:「是!」

  韋行微微一笑,誰讓那韓宇要表達自己的英勇呢?韋行看了他幾次,身上確實沒帶功夫,至少沒有厲害功夫,可是眼光卻很準,別人打鬥,他的目光總能落到人家破綻處。既然康慨說韓宇只是抄抄寫寫,韋行就把韓宇抄抄寫寫的東西調來看了看,真是一筆好字,沒個十年以上的功力寫不出來這好字,他手下再沒有寫得出這樣一筆好字的人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功力模仿他人的筆跡到那麼象的地步吧?既然康慨到現在也不肯提供自己的信用證明,好吧,那就給我抵押品吧。

  韓宇是不是一個有用的人質,從康慨反對的態度上就可以知道,那種如受雷擊的表情眼神,就是最好保證。韋行很滿意。

  韋行想,如果韓宇戰死——

  康慨已派人去叫冷輝,陳紫華與韓宇,韋行到處找韋帥望,最後在帥望房頂煙囪後面看到窩成一團看書的韋帥望,韋行腳下輕響,帥望已跳起來,手一鬆,手裡的書已經不見,好快的手腳,韋行咬著牙,努力勸導自己,冷靜,現在不是時候,半晌,韋行道:「我要離開幾天。」

  韋帥望毫不掩飾地笑了,韋行同自己說,冷靜,我沒看到,我沒看到他這興高采烈的表情,他扭開頭,看著遠方的云:「我不在,你要小心。有些人看起來很好,不一定可靠。」

  帥望眨著眼睛,嘎,說誰?

  韋行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遙遠,不過,你可以信任她。記住!如果有事,向她說明,找她幫助。」

  帥望愣了一會兒,點點頭:「你是說要小心康慨?」

  韋行沉默,然後離開。

  康慨告訴韓宇:「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去,但是,他要帶你與趙紫華去。」

  韓宇問:「還有誰?」

  康慨道:「還有冷輝。」

  韓宇沉默一會兒:「我想,他只是不放心你。康慨,他等你很久了,你應該——」

  康慨打斷他:「韓宇!」

  韓宇淡淡一笑:「康慨,與其被他發現,不如你去舉報。」

  康慨大怒,拎著韓宇領子把他拉到面前:「你讓我舉報你!你把我當什麼人?!」

  韓宇道:「康慨,你庇護我這幾年,你看看你自己,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了。舉報我,你又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康慨冷笑:「出賣朋友之後的堂堂正正?」

  韓宇微笑:「朋友?我們也不算朋友,康慨,你想想,我雖然讓他們放走你的妻子,可是,你欠我的這份人情,我已利用過多次。我沒有走,是因為逃不掉,得到機會,我會逃走的,我逃走之後,你再解釋,就不值錢了。韋行已經懷疑我,不被人懷疑最好,一旦被人懷疑,還有查不清的案子?康慨,你的時間不多了,好好選擇。」

  康慨沉默半晌,問:「利用?」

  然後笑了:「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出賣你?」

  韓宇道:「放了你妻兒,你會心甘情願為我們做事,難道不是?」

  康慨眼圈微紅:「韓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那麼做,你不必激我,別說這種話,雖然我知道是假的,但是很傷人。」

  韓宇冷冷地:「你真認為我會當你是朋友?對我們來說,除了與我們一個階層的人,別的人,都只是下人,再好,也不過是條好狗。」

  康慨怒吼:「夠了!韓宇,閉嘴,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得出來,你逃走啊!逃走!」

  韓宇冷冷地:「我會走的!」上馬而去。

  康慨看著韓宇的背影,很想哭。

  這個到現在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孩子,永遠冷冷的,冷漠的疲憊表情,話說得絕情絕義,事情卻永遠做得有情有義,他的悲哀似已烙進骨頭裡,不在乎生死,他好像比康慨更渴望用死亡來終結生命裡的一切磨難。

  這個昔日裡被譽為最有可能在華山奪冠的少年,在一場他不應該參加的戰爭裡失去所有武功。身體恢復後,沒有人鼓勵他再次拿起劍來,家人告訴他,這個家裡,只能出一流高手,如果他再沒有機會做個一流高手,就不要再拿劍,不要給他的家人蒙羞。這個孩子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為家族效力,在黑暗中活動,不見光日,隨時有失去生命的危險,即使成功,家族的光輝與他無關。

  這個人,把他的妻兒放回來,終止他的無間道,取消了他的間諜身份,只因為他們昔日曾經相識相交,他不可能眼看著這個孩子涉險,不伸手相助,也許韓宇說的是真的,他知道把康慨的妻兒放回來,康慨會為他做更多。也許是真的,他只是沒有找到機會逃,也許是真的,出身於那個階層的人是不會把他當成朋友的,可是康慨不能出賣他。同一件事,是康慨做的,有可能得到原諒,是他做的,他什麼都不用做,光是他的身份,就足夠判他死刑。

  康慨為這份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友誼執著,不得不過著鬼鬼崇崇的生活。他對自己說,如果真的沒有友誼,只當是報恩了,畢竟,他的妻子與兒子,好好地活在安全的地方。

  不過,如果沒有友誼,他會感到更加悲哀。

  冷輝把手下功夫最高的兩個人帶來,向韋行報到,向康慨點個頭,打量了韓宇與陳紫華一眼。

  韋行道:「你們幾個,要在我眼皮底下鬧事,不用解釋,一個不留。陳紫華,有危險你就給我上,死了,我算你戰亡,你家人,咱們養到老,別等著明年砍頭。」

  陳紫華一笑:「是,大人!」

  韋行看一眼冷輝,心說,媽的,你的手下要是敢落在後面,看我怎麼替你收拾,慣得他們。

  康慨見韋行看他,忙過去聽吩咐,韋行沉默一會兒:「你一向穩妥。看住王宮與恭親王府。告訴遙遠,好好照顧帥望。」

  康慨點頭,可是心裡疑惑,這個告訴遙遠是不是指讓自己少接近韋帥望啊?

  韋行見康慨沉思,問:「有話說?」

  康慨抬頭道:「大人,韓宇這孩子從十四歲跟著我,像我弟弟一樣,他不會功夫,大人顧念他一點,康慨感恩不盡!」

  韋行看著康慨,心裡更疑惑了,韓宇這小子倒底是啥人啊?有機會非得好好查查不可。

  康慨知道韋大人的疑惑,可是他不說,又怕韓宇生事,到時韋行手下不肯留情。既然是人質,韋大人至少也要把人質活著帶回來吧?

  韋行點了點頭。帶馬而去。

  韓宇此時再也禁不住回頭看一眼,沉默而去。一生孤寒,想不到在這裡居然會遇到一個朋友。韓宇嘴角那一個模糊的冷笑,譏嘲的眼睛卻漸漸蒙上一層淚光。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6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7章 傷人的嘴

  遙遠對這一次的安排比較滿意,她很高興看到韋行仍把府邸交給自己,照顧韋帥望的任務仍落到她身上,儘管她並不喜歡韋帥望,可是,這畢竟是一種信任。

  遙遠對韋帥望的粗布衣服的消耗量也覺得可以接受。

  只不過康慨看著現在土猴似的韋帥望真是覺得彆扭。韋帥望自己好像倒不覺得,他窩在一包子布衣服裡一副滿寫意的樣子。甚至對韋行走後,時不時出現的糙米飯也很感興趣。有碗菜就能吃下飯,康慨對這樣粗糙的韋帥望很敬服。他還記得韓宇當年的飯量,一點點菜葉子兩勺飯,像是完全為了活著才吃兩口。韋小爺這飯量,完全配得上他上房上樹的活動量。而且心裡全無想法,看到糙米飯,歡呼:「咦,這個好,我喜歡吃這個,我以前從來沒吃過這種好東西。「

  康慨忍不住笑,遙遠漲紅臉,以為韋帥望是諷刺,可是看小傢伙一臉歡欣又不似假的,只得隱忍。

  帥望一邊吃一邊問:「這是什麼?」

  康慨道:「米飯。」

  帥望問:「什麼米啊?」

  康慨笑:「稻米。」

  帥望愣住:「嘎?有這種顏色的?你唬我!稻米是雪白的。」

  康慨大笑,摸摸帥望的頭:「好孩子,咱們吃個新鮮的,這米好,有嚼頭,是不是?」

  帥望點頭:「對啊,味道很特別,很香。」

  遙遠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兩個,一言不發。心裡惡狠狠地,這米怎麼了?你們以為人人吃上這米?這不一樣的稻米嗎?差哪啊?哪也不差!不好吃嘛?一樣的嘛,便宜好幾倍呢。

  康慨微笑:「聽說今年帳上的銀子特別多啊。」

  遙遠一愣:「啊,怎麼樣?」

  康慨笑問:「冷前掌門沒指定專款專用?」

  遙遠嚇得差點噎到:「什麼?什麼專款?胡說,哪有這種事!」

  康慨喃喃:「沒有嗎?我來的時候好像聽人說起過這事,要不,我寫信問問?多給的那些錢是做什麼用的呢?」

  遙遠瞪大眼睛:「你敢!」

  帥望吃飯,困惑地看著這兩個人:「你們在說什麼?」

  遙遠怒道:「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

  帥望愣一愣:「為什麼?」

  遙遠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問題,爆,當初大人這麼吼她時,她沒敢問為什麼啊!遙遠怒道:「為什麼?」難道大人說話小孩兒應該胡亂插嘴嗎?

  康慨以目示意,遙遠,別這樣!

  遙遠更怒了:「你媽媽沒教過你?」

  帥望看了遙遠一眼:「她還沒來及教。」

  康慨怒吼:「遙遠!」轉過頭:「對不起,她是一時失言。」

  帥望淡淡地:「沒關係,不過韓叔叔教過我,要尊重生命,每一個生命,殺人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不是一件應該得意洋洋的事,尤其是——謀殺!伏擊!暗算!背後傷人!!」

  遙遠愣了,帥望微笑:「我的家教,同你的不太一樣吧?」

  遙遠暴怒,她氣得雙手直抖,滿面通紅,馬上就要爆發,康慨大聲:「遙遠!什麼也不要說!不要同小孩子計較!不要在激怒下說話!」

  遙遠更怒:「你讓我別說話!你覺得應該我閉嘴!!為什麼?因為他是韋家大少爺?他真以為他自己是韋家大少爺!!」

  帥望愣了,他以為沒人敢提他的身世,大家都道路以目,可是無人敢言,帥望可以假裝看不到他人的目光,現在人家當著他的面大聲吼叫,他不得不應戰:「那麼,你認為我是誰?」

  遙遠怒吼:「你不過是那個妓女生的野種!」

  韋帥望的瞳孔微微一縮,再放大。

  這是唯一能看出他被刺中的地方,沒有人知道韋帥望聽到別人叫他媽媽妓女時,有一種被尖刀刺中,身體麻木動彈不得的感覺,韋帥望只是沉靜地坐在那兒,過了一會兒,輕聲:「妓女,說我媽媽是妓女。」他知道他母親的身份是歌伎,可是歌伎同妓女還是有區別的。

  帥望微笑:「那麼,韋行韋大人也這麼稱呼他妻子嗎?」

  暴怒的遙遠愣住了。

  帥望問:「你為什麼管我媽媽叫妓女呢?」

  遙遠已呆住,如果韋行知道她說施施是妓女,會做何反應?有一次,李強的手下,值班時,小聲議論韋行的老婆的貞操,被韋行活生生把舌頭拔了下來,不知他們是失血過多而死,還是慢慢餓死,這兩個人被關在地牢深處,沒有人敢去看一眼,總之那兩個人死的很慘。

  康慨到這時也驚呆了,他實在是不明白遙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這種犯禁的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那是死罪,從遙遠嘴裡說出來——他不知道,女人的未來永遠是未可限量的。

  一個人,如果不住在心中不憤:他不過是個啥啥啥,總有一天這個啥啥啥會從捂不嚴的嘴巴裡溜出來。

  帥望冷笑:「好吧,或者她是個妓女,可是韋大人娶她為正妻,你終其一生無法達到這個位置,你連填房都做不上,我父親——不,韋大人就算娶妾都不會挑你這樣不男不女的醜八怪!你再努力頂多只能做個通房大丫頭!」

  鬥嘴,用嘴巴來傷人,誰能及得上韋帥望呢?

  遙遠尖叫一聲,一記耳光打在帥望臉上,醜八怪?通房大丫頭?

  韋帥望跳起來,好傢伙,是個人就上來打他耳光,他就不叫韋帥望了!想當年在冷家山上,誰敢碰他一根手指頭?可是他跳起來,還沒來得及從懷裡往外掏東西,康慨已經跪下:「韋少爺!」

  帥望大驚:「康康叔叔!」

  康慨苦笑:「少爺說得沒錯,咱們不過是丫頭下人,請少爺別同咱們計較!」

  帥望呆了呆,急道:「康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

  康慨淡淡地:「韋少爺不是對我說的,不用對我解釋,請少爺對遙遠解釋。」

  帥望再次呆了呆,康慨這是逼他道歉啊,他看看遙遠看看康慨,咬著牙:「如果遙遠願意解釋妓女這個詞的意思的話,我也可以解釋!」

  遙遠扭過頭去,這才熱淚迸濺,她轉身而去。

  康慨見遙遠走遠,這才慢慢起身。

  帥望半晌:「康叔叔!」

  康慨回過頭來,看著帥望,點點頭:「遙遠跟你父親十來年了,你說得對,她想要的,永遠得不到。帥望,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這張嘴,太厲害了。」

  帥望一雙怒目:「她說我媽媽!」

  康慨道:「上一個說你媽媽的人,被韋大人砍下舌頭!所以,帥望,你要是想讓她死,去告訴你父親吧!」

  韋帥望怒道:「我幹嘛要告訴他,他不過是韋大人!你以為他會庇護我嗎?」

  康慨看著韋帥望,半晌道:「我想他會。」

  韋帥望怒視他一會兒,終於挪開目光,淡淡地:「會,我也不希罕!」

  康慨道:「韋帥望!厚道一點!」

  帥望回答:「你希望我聽到人家叫我媽媽妓女之後一聲不出嗎?或者坐在那兒哭?忍氣吞聲,連告狀也不敢?如果你喜歡那樣的厚道寶寶,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那不可能是我!」

  康慨沉默一會兒:「至少,別同你父親提起這件事。」

  帥望「哼」了一聲:「你說這話,已經在侮辱我!」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7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8章 身份

  帥望一直沉默,康慨倒笑了:「帥望,你怪我沒誇你罵得好?」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你們在背後都那麼說我媽媽?」

  康慨道:「沒有人敢說韋夫人。一個人如果有正常的智慧,也一定明白,韋大人並不是白癡,如果他對一個女人終身不忘,那個女子必有過人之處。」

  帥望沉默一會兒:「終身不忘?」

  康慨道:「是。」

  帥望淡淡地:「在逼她自盡之後?」

  康慨呆了一會兒:「你對過去的事知道多少?」

  帥望道:「一個被丈夫深愛的女子會選擇自殺。」

  康慨道:「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只知道韋大人對自己的妻子從未忘情。」

  帥望輕輕笑一聲:「呵!」

  康慨到這時才知道,韋帥望對韋行的成見還真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這小傢伙乾脆直接指控韋行對他母親的死負有責任,這件事,康慨即不清楚也不想參與任何意見。

  康慨看著帥望:「遙遠罵了你母親,我很理解你的憤怒。」

  帥望道:「不止是憤怒。」

  康慨點頭:「她說的不是真的,是罵人的話。雖然罵得很難聽。你呢,你卻說了真話。所以,她粗魯無禮,你刻薄!」

  帥望「霍」地站起來:「我?!」氣憤!

  康慨道:「請坐,韋少爺。說一個女人終生不會為愛人所愛,說一個女人不男不女,是個醜八怪,尤其當你說的,是真話的時候,那是莫大傷害。你的氣憤,不會影響你什麼,你的真話,卻會傷她一輩子。如果你罵遙遠是隻豬,雖然也離真話不遠,我不會說你刻薄。帥望,一下就說中人家的短處,你覺得很痛快?想想被你傷害的人,我同遙遠這麼久,可沒見她哭過。」

  帥望瞪了康慨一會兒:「你對我要求太高了,康慨,我不是聖人,人家侮辱我媽媽,我還要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她搞不定她的生活是她的事,同我無干。」

  康慨問:「你覺得你是受欺負的小孩子?」

  帥望沉默。

  康慨道:「不管你是不是把韋大人當成父親,他是你父親,他把你當兒子,他也許會打你罵你,可是不管出了什麼事,他不會殺你。如果有別的人打你罵你——」

  康慨看著帥望:「他不會容忍!」

  帥望沉默。

  康慨道:「你剛才眼露殺機,帥望,你是想殺人嗎?你讓我害怕!因為如果你真的殺了遙遠,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韋大人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當然少不了挨頓揍,可是遙遠只會得到兩個字,戰死。」

  帥望看一眼康慨,剛才挨那一記耳光,一剎那兒,他想的,確實是:殺了她!

  如果康慨不勸的話,他會不會殺人?知道自己可以殺人不受處罰,帥望殺人的慾望大減,如果殺人不會受罰,那就不是體現自己的氣節與維護尊嚴了,帥望隱隱覺得如果真的那麼做,有一點仗勢欺人的味道。

  康慨道:「遙遠有點笨。她不明白,她的身份,我的身份,都是下人,是為韋大人做事的人,韋帥望你,是少主。不管別人怎麼看你,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少主人,你的喜惡能左右他人命運,你的決定,能斷人生死。所以,你要寬待下人,因為不管你做什麼,我們只有受著。不管遙遠怎麼看自己與你的身份,這是事實。」

  帥望沉默。

  康慨道:「如果你悲慼戚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之中,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會傷到別人。如果你只是個普通人,你可以不理別人感受,因為你理不理,對別人沒有損失。可是,你要知道,你在冷家只是個普通人,在這裡,你是少主人,不能因為有些白癡看不清你的身份,你就也忘了這一點。」

  康慨道:「別再去激怒遙遠!她會為難你,雖然你不在乎,可是讓韋大人看到,遙遠會吃苦頭。她是瞎子,你不能激怒她,讓她落下懸崖。欺負比自己弱的人,勝之不武。」

  帥望有點悶悶的:「不,她不是比我弱的人,我才是小孩子!」

  康慨道:「你保護過我,保護過田際,保護過李強的手下,如果你只是個小孩子,你當然不會這麼做,也沒能力這麼做。所以,帥望,如果你討厭一個人,假裝看不到他吧,別因為自己的喜惡,傷害他人。不要懲罰沒犯罪的人,即使那是一個討厭的人愚蠢的人。」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康叔叔,我不會做什麼,不過,你別要求太高,我今年才十歲。」

  康慨微笑,抱抱帥望,就得在你十歲時教你,等你二十歲時,已經晚了。同時也鬆一口氣,只要韋帥望氣平了,不追究,遙遠沒能力把韋帥望怎麼樣,只要天下太平,等韋行回來,再沒人敢起刺。

  至於遙遠以後會怎麼樣?只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帥望悲哀地苦笑,他想回家,他想回韓叔叔那兒,他就想當個小孩子,快意恩仇,什麼都不用考慮。

  康慨把帥望安撫好,走時還不放心,叫來趙鋼:「小心侍候,如果遙遠或遙遠的手下來,盡量別讓他們見到帥望,如果見到了,盡量別讓他們爭執,如果他們動手,拼你的命別讓他們碰到韋帥望,如果外一碰到了——」康慨歎息:「緊緊抱住韋帥望,沒讓他還手,等我回來處理。」

  康慨真想把帥望帶在身邊放到兜裡,可是如果韋帥望在宮裡把王儲給揍了,康慨就更吃不了兜著走了。

  臨走之前,康慨決定再觀察一下遙遠的情緒。

  曉琳在外間屋,看到康慨迎出來,指指裡間屋:「不讓人進去,好像是哭了,出了什麼事?」

  康慨苦笑,掀簾子,看到低頭駝背的遙遠,淚流滿面,雙手瑟瑟。

  「遙遠!」

  遙遠輕聲:「我知道你們都在笑我,蠢,不自量力。因為我長得不夠漂亮!不管我做什麼,都是癡妄。」

  康慨道:「罵一個小孩兒是野種,他媽媽是妓女,遙遠,我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

  遙遠咬著牙:「她根本就是,她所會的,不過是唱曲賣笑。她不過是冷秋用來招待敵人朋友的一個妓女,她甚至不愛他,她甚至同別人生下孩子!她憑什麼連死了都不放過他,她搾乾他的所有,他的錢他的精力他的感情,然後一死了之。這樣一個女人,他卻念念不忘!」

  康慨推開窗子,向外看看:「遙遠,如果你對韋大人已經失望,別出聲,默默離開吧,別大聲罵他愛的人,他雖然待你很好,可不會允許你這樣侮辱他愛的人。」

  遙遠咬著牙,慢慢用手摀住臉,她很痛,很累,很絕望。

  她愛的那個人,態度很明確,不愛,從沒愛過,他愛的人已經死了,他永不再愛。無論何時,答案都是那麼明確那麼絕決,那麼冷酷。即使她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韋大人也不會動容,對於韋大人來說,如果她乖乖地做事,很好,他點點頭,如果不乖,也沒什麼,再找一個能幹的來頂替她。

  她差在哪裡呢?她不知道。她是不漂亮,難道一個女人不漂亮,她的感情就不值錢嗎?做為一個女子,她已經算是能幹,才幹不計分,忠貞不計分,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也不計分,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一直這樣守候?那個魔鬼孩子,說中了她的身份,她只是為韋大人做事的人,只是一個丫頭,多年來,她打理內務,腰裡的鑰匙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其實,她不過是個能幹的大丫頭,如此而已。

  康慨對遙遠說:「帥望只是個孩子,別遷怒於他。侮辱他的母親,打他耳光,這是一個大人欺負孩子的極至了。希望你不要找他麻煩,只要不再衝突,我相信大家都願意忘了剛剛發生過的事,遙遠,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吧!」

  遙遠沒有動,沒有出聲。

  康慨寧願看到一個悲傷的遙遠,悲傷比憤怒好,憤怒是有破壞性的。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7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29章 買衣

  在康慨眼裡,帥望是強者。帥望的地位,帥望的能力,一再表明這一客觀事實。

  康慨對這一事實是有親身體會的:

  他看到韓青怎樣寵愛帥望了,他確定韋行如何在意帥望了,他知道冷秋撥給帥望專款了,這些,是帥望的地位。

  他跟帥望交過手,清楚帥望如何習武,見識過帥望分析案情,每一次同帥望聊天,他都不得不為帥望的智慧所折服,這些,是帥望的能力。

  康慨太清楚這一事實:韋帥望,那是韋行都束手無力的人,其他的人,如遙遠,敢跟帥望叫板,莫不是自尋死路。

  所以康慨同情遙遠。同情遙遠的同時,康慨或許也在同情自己。

  康慨是有任務的,韋行不在,後院一定不能起火,否則,他也不必再為自家生計煩惱了。

  帥望與遙遠,一強一弱,一個聰明一個蠢。兩人衝突若要擺平,自然只能找強的,聰明的那個去說理——你跟蠢人說半天,也得蠢人明白才行!所以雖然康慨即使知道是遙遠錯,也必須要求帥望讓步。

  好在,小孩子好哄一點。

  傍晚康慨帶帥望出去玩,韋帥望無論如何不肯穿綢緞衣服,因為他媽媽給他穿的是布衣服,他叔叔給他穿的也是布衣服,所以他寧穿破布衣服也不要遙遠拿來的緞子衣服。

  康慨只得給小傢伙穿上舊衣,微微有點小了,可是帥望穿著依舊整齊精神,微微露出來的手腕與足踝只顯得更加可愛。

  康慨一邊欣賞著韋帥望日漸沉著銳利的姿態,一邊罵他:「你真是個彆扭的小孩兒。」

  帥望說:「切!我就是寬容慈悲博愛忍耐的典範。」

  康慨笑倒在太師椅裡爬不起來。

  帥望氣道:「你對我的態度倒真夠直接坦白,笑得大牙都露出來了。」

  康慨笑著抱起帥望,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情,懂得欣賞最好,不懂欣賞,懂得容忍也行。

  康慨暗暗地算帳,一年的薪水有幾千兩銀子,花五百兩給帥望買衣服實在是——唉,可是這個彆扭的小孩兒,他本來倒不計較穿什麼,可是同遙遠吵了一架後死活不肯穿遙遠給買的衣服了。康慨總不能就真的讓韋帥望小朋友穿著農家布衫見客吧?平時淘氣也就罷了,真被別人看到了,韋行的臉都給丟盡了,韋大人平時是注意不到,可要是真有什麼風吹到韋行耳朵裡,這火難保會遷怒到誰身上。

  康慨咬著牙,五百兩就五百兩,反正李強死後,查出七八萬兩銀子來,報給韋行,韋行讓他收著用著,用到韋大人兒子身上,應該不算什麼大錯。好,就算是自己的銀子,花在韋帥望身上也是值得的,雖然那衣服真的太貴了。

  康慨帶帥望到青白,青白關著門,康慨看看天色,不是關店的時間啊,他敲門,門打開,看他一眼:「對不起,先生,我們今天休息。」

  康慨一愣:「休息?」呃,他真不知道商店還有休息日。

  然後他聽到一個平和安靜的聲音:「我們會加緊趕製這批衣物的,請放心。」

  門要關上,康慨輕輕抵住:「聽裡面的聲音,好像仍在營業。即使我們只買一件衣服,也一樣是客人,對嗎?」

  開門的年輕男子,微微臉紅:「對不起,先生,他們是先來的,他們下了一筆大定單,我們實在沒有時間,除非先生不介意等三個月。」

  門開,一個沉靜的女子輕聲問:「什麼事?」身後站出來宮中買辦服飾的男子:「有麻煩嗎?」

  康慨呆住,韋帥望也呆住,天哪,美女!

  年紀不輕了,三十多,但是漂亮尖削的下頜,大大的眼睛,凝脂般的皮膚,天生的妖精般的媚惑眼神,可是儀容又優雅高貴。

  那女子想是見慣了這樣的呆滯表情,並沒露出不耐,微微側一下頭,意思是請講。

  康慨沒有開口,他是個很有自制能力的人,可是在這裡看見這樣的美女,依舊令他內心震振,不能開口。

  年輕人輕聲道:「他們想買衣服。」

  那女子看看康慨,還沒開口,眼神已露出拒絕的意思,只是溫和地笑著在考慮如何說明,康慨在這樣的美女這樣的注視下已準備退縮,可是那女子的眼睛落在帥望身上,竟然停住,停了一會兒,輕輕「啊」了一聲,微笑了:「兩位請進來,是這位小公子需要新衣服嗎?」

  帥望呆呆地看著那女子,聽到問話,歎息一聲:「你長得好美。」

  那女子溫柔地笑了,輕輕撫摸帥望的大頭,然後蹲下來微笑:「帥望,是嗎?」

  康慨大驚,幾乎本能地一隻手握緊了劍,韋大人的兒子,在京城裡被人叫破了身份,這真讓他驚駭!

  帥望也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他認識這女人嗎?不可能,記憶裡除了他媽媽,沒有別的女人有這樣美麗的容顏,如果他認識,他怎麼會不記得。可是,這女子的態度這樣親切,讓韋帥望憑空覺得她是認得他的,而且同他很親。

  那女子微笑:「你穿著我做的衣服啊,冷掌門送來的單子上,有你的名字。」

  兩個人齊齊放下心來,韋帥望咧著嘴笑:「我說我沒見過你嘛,你身上好香!」

  帥望抽抽鼻子,表情忽然變了,從花癡變得有一點疑惑一點悲哀,過了一會兒,帥望苦笑:「這香味好熟悉。」

  那女子輕聲道:「一位好友送我的香料,如果你喜歡,我送你一瓶。」

  帥望沉默一會兒:「不,不用了。」有些味道,還是忘了的好。

  那女子緩緩起身,拿出以前的帳本來:「讓我看看,帥望你每年的衣服,長袍十件,卦子十件,長衫十件,長襦短襦單棉各十件,外褲單棉各十件,睡衣十件,內衣十套——」

  康慨的腦袋「嗡」的一聲,媽呀,這這這,這足有一百多件,還沒包括裘的皮的,長袍應該不止三十兩銀子,賣了他也賣不出這些錢去,康慨急忙咳嗽一聲,漲紅了臉:「夫人,這個,這個,我們這次先買當季的,十件就夠了。」

  那女子微微一怔,然後笑問:「帥望沒在冷家,是跟著他父親嗎?」

  康慨聽這女子對冷家家事瞭如指掌的樣子,不敢怠慢,只得答一聲是。

  那女子微笑:「好的,沒問題,當季衣服,是先生自己選,還是我替先生搭配好?」

  康慨欠身:「有勞。」

  那女子點點頭,過來牽著帥望的手,問他:「喜歡什麼顏色?內衣我先替你洗軟了好不好?」

  帥望忽然間鼻頭微紅,只是笑笑,輕輕握緊那女子的手:「謝謝你。」

  那女子沉默一會兒:「對不起,這香味——,來,我替你量一量,長得比去年高了。」

  帥望紅著眼睛,默默。該死的,這香味,這香味是施施用的那種,和著百合茉莉與玫瑰的香氣,這該死的味道讓韋帥望想起媽媽,讓帥望想大哭想撲到一個溫暖的懷裡大哭。更糟的是,這個女子好似認識他母親,這女子是什麼人?韋帥望很想問,可是也知道當著康慨的面問不太合適,讓康慨避出去,又怕傷到康慨,他只得隱忍,喉頭的哽咽,也不適合出聲。

  帥望默默吞淚吞聲,告訴自己,沒什麼,這不過是冷家的一個女子,或者也曾是冷秋的歌伎,知道一點舊事,同自己的母親有一點舊交,得到冷秋的暗許與支持,開一家小店。沒什麼,不值得激動落淚。

  康慨也覺出來了,韋帥望的態度不太對,這女人的態度前佝後恭,不知是何原因,看小傢伙的樣子,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可是他實在不能放心把小傢伙自己放到一群他不認識的神神秘秘的人手裡,所以,他在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

  量體,選料子,一陣陣幽香襲來,韋帥望產生一種令他迷亂的幻覺,這味道,如果閉上眼睛,是不是可以假裝母親還在?那溫柔的手指,低回的聲音,一點點摻在帥望的記憶裡,迷惑著帥望的回憶。

  寫單子下定,康慨過去交銀票,帥望輕聲問:「你認識我媽媽?」那女子微笑:「施施是我朋友。」帥望眼睛微紅:「她,她——」

  那女子輕聲:「她是個好母親,愛你勝過自己生命,可是一個女人不僅僅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人,有自己的責任要承擔,她不是因痛苦而輕生,她為了你,什麼苦都能承受,她只是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責任。」

  韋帥望淚如雨下,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康慨已經回轉來,遠遠見帥望淚如雨下,那美麗女子一臉溫柔慈愛,他知道自己過去,帥望必定忍淚,所以遠遠站住,可是帥望也不過低頭一會兒,抬起頭來苦笑:「責任。」

  韋帥望輕聲對自己說:「去他的責任,如果是我,一定要厚著臉皮活下去,還非厚顏無恥快快樂樂地活下去不可。」那女子起身微笑,帥望輕聲問:「你是誰?」

  那女子微笑不語。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7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30章 外一篇

  芙瑤輕展衣袖,讓裁縫為她量衣。

  初長成的少女,修長筆直,如未經過風霜的嫩芽。不過這少女有一雙沉靜的眼睛,臉上也略帶一絲疲倦,那樣稚嫩面孔上的滄桑,讓人心痛。

  執掌後宮的是側王妃,可是長公主住的懿德宮她再也不敢安排,小公主自幼得到太多選擇的權利,雖然自由自主,可是選擇錯誤也只能自食其果,所以,光是選擇已夠她累的了。

  受盡寵愛,卻不能走錯做錯。

  量衣的婦人恭敬地請求:「請公主轉下身。」

  芙瑤微微轉身,眼前劃過一雙熟悉的眼睛。這雙眼睛不知為何讓芙瑤驚悸,她一定見過這雙眼睛,無比熟悉無比親切,卻又無比陌生,那雙眼睛瑩光閃動,好像蒙著一層淚水,那雙眼睛裡的淚光讓她心悸。這種怪異的感覺讓芙瑤驚訝,怎麼回事?

  可是小公主早已學會不在眼神裡流露自己的心事,她依舊沉靜地站在那兒,默默回想,我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一雙眼睛,這雙眼睛為什麼帶淚?看著我,那麼辛苦地含著淚,為什麼我有這種奇異的感覺?

  芙瑤抬起眼睛,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一剎那兒洞明瞭悟,多麼熟悉的眼睛,自己每天自鏡子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模一樣的眼睛,怎麼?那個與自己有著相同眼睛的人應該已經很老了吧?居然還保持著一樣的形狀與神彩?

  芙瑤有一剎那的失控,她緩緩轉過頭看看了那雙眼睛一眼,她的大眼睛因憤怒與痛恨而噴出火來,十年了,你終於記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了嗎?

  這一剎那的怒火讓納蘭素驚駭,啊,她認出她來了?

  可是芙瑤很快地垂下眼睛,回恢一個平靜詳和的態度,沉靜地站在那兒,優雅地接受著下人的服侍。

  不,只是一個陌生人。芙瑤靜靜地對自己說,不管她是不是納蘭素,她對我,都只是一個陌生人。

  十年來,王上不間斷地派人尋找著的納蘭素,就像沒入大海的一粒砂,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一個那樣美麗柔弱的女子竟會沒入人海,這真是一件讓人無法相信的事。除非她死了,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南王甚至派出女官去富商權貴的家眷,沒有。除非納蘭素在農戶家裡養豬,否則一定會被發現,可是這樣一個美麗女子是不會泯沒在窮人家裡的,也沒可能不被找到,這種不可能的事,就是發生了,十二年了,這個被父女兩人都認為是死掉的死人竟然又出現了。

  芙瑤沒有驚喜,只有悲憤。良久,才對自己說,這個人,想必是有自己的難處,雖然不知她為什麼竟會選擇拋棄自己的女兒,不過世間為了自己的生活而拋棄親女的人也不在少數,首先為自己打算,也沒什麼大錯。這個十二歲的少女,一直保持著一個莊重平和的態度,直至青白的人跪下告退,芙瑤緩緩抬頭:「我還要做幾件貼身衣服,隨我去內室量一下吧。」

  那個量衣的婦人起身,可是那個有著一雙美麗眼睛的婦人輕聲道:「我來吧。」

  芙瑤再次打量她,除了一雙眼睛沒有走形,身材也依舊美好,舉動間有行雲流水般的韻味,面上帶著面紗,可是依舊可以看到美麗的輪廓。看起來,她在青白布衣坊還甚有地位。

  芙瑤只帶了貼身心腹,在內室緩緩解衣。她不想先開口,她已經給了那女人一個說話的機會,她沒有力氣先開口,說什麼?這些年你還好嗎?拋棄女兒後得到幸福生活了嗎?

  可是納蘭素維持沉默。

  芙瑤終於問:「你是青白的老闆?」

  納蘭素輕聲:「是。」

  芙瑤微笑:「布衣店老闆的日子,比做王妃還好吧?」

  納蘭輕聲:「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享受做王妃的生活。」

  芙瑤忽然放低了聲音:「你得到的快樂抵得過骨肉分離的痛苦嗎?」

  沉默。

  芙瑤感覺到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指越來越涼,涼得似一塊玉般。

  直到量完,納蘭才輕聲道:「生活並沒有把快樂與痛苦放在我面前讓我選擇,那也不叫選擇,命運給出的選擇,不過是這樣的痛苦與那樣的痛苦。」她緩緩地,優雅地躬身告退。

  芙瑤輕聲:「可是,你的選擇,始終考慮的是怎麼對你自己更好,而不是對你的女兒更好。」

  納蘭輕聲:「是。」

  芙瑤沉默地看著她的母親,不卑不亢,溫和而堅定,悲哀卻內斂,承認而不迴避,雖然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可是芙瑤寧可看到一個這樣的母親,而不是父王悲悲慼戚的側室中的任何一個。即使她恨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可敬的,是配得上她父王十年念念不忘的一個女子。

  芙瑤終於問:「你想見王上嗎?」

  納蘭搖搖頭。

  芙瑤微笑:「特意來看看我?」

  納蘭沒出聲。

  芙瑤輕聲:「多謝。」

  納蘭鞠躬,芙瑤輕聲:「不送了。」

  納蘭退出去。

  芙瑤呆呆地站在那兒,良久道:「我累了,要歇一會兒。」

  貼身服侍的聽雨退了出去。

  寂靜中,那少女輕聲道:「媽媽。」別走,媽媽。

  為什麼拋棄我?還以為你從此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原來也並沒有,不過是這種痛苦與那種痛苦,那麼,何必選擇犧牲我?

  如果讓我選擇,我也不選擇給心愛的男人做妾,可是,她的選擇裡,畢竟包括拋棄我。

  納蘭一行出宮,京城分店的管事陳傑已迎過來:「辛苦了,白老闆。」

  納蘭微笑:「不妨,還算順利。」納蘭素的夥計們只知道她姓白,白老闆。

  陳傑道:「宮裡這批貨,價格壓得奇低。」

  納蘭素笑:「宮裡肯用我們的衣服就好,價錢倒無所謂。」

  陳傑道:「是是,光是御用這塊牌子,已經價值連城。」

  納蘭素說著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王宮,這個闊別了多年的地方,這熟悉的永遠不變的紅色城牆,納蘭微微苦笑,是的,對於芙瑤來說,她當初的選擇是自私的,可是她真的不能選擇把一生埋葬在這個巨大的紅色墳墓裡。

  她也只有一生,只有這百十年的生命。不能沒活過,就已死掉。

  回過頭來,幾乎撞到一個人的身子,不過,那股子熟悉的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納蘭微笑:「你趕來得好快。」

  陳傑看到一個男人直奔他們漂亮的女老闆而來,剛想出聲喝叱,白老闆已經自己招呼了,那男人一臉風塵僕僕,又急又氣,可是依舊讓人一眼就生出敬意來,陳傑從沒見過氣質這麼好的人,王宮貴族也有氣質,不過,多少有一點高高在上的架式,這個男人卻讓人覺得親切溫和可靠,可是這親切又沒到讓你敢生出輕視的地步,相由心人,那人臉上有一種常做出決定的人才能的有力的目光。即使穿著樸素,也知道那是個有地位的男人,何況這男人身上穿著他們白老闆手繡的白玉蘭標誌的衣裳。青白布衣的生意越做越大,陳傑已多年沒見過白老闆的親手作品,傳說中只有三二個人的衣服是由老闆親手制的,即使恭親王府高價求一件繡品,陳傑看那針腳,也不過是店裡最好的繡女繡的。

  所以,一看這衣服,陳傑就退後一步,讓出地方來。

  韓青抓住納蘭手臂,輕輕晃一下,責備:「該死的納蘭!」

  納蘭素微笑,向陳傑道:「你們回去吧。」

  然後隨韓青並肩而行。

  納蘭微微側頭,一貫的高貴優雅忽然間帶點小鳥依人的溫婉,眼神也軟下來:「韓青韓青,你難道是跑來的嗎?」

  韓青怒道:「納蘭!我快被你嚇瘋了!」

  納蘭的笑容微微苦澀:「我有十年沒見過她了。」

  韓青慢慢垂下眼睛,呵,是啊,他歎氣:「其實,我應該早為你安排。」

  納蘭輕輕撫摸韓青的下頜,笑:「依你的性子,應該是早就安排過了吧?是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韓青抓住她的手,憐惜地看著她:「納蘭——」

  納蘭微笑。

  韓青微微遲疑:「她,還好嗎?」

  納蘭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韓青輕咳一聲:「她對你,還好嗎?」

  納蘭溫和地笑了,可憐的韓青,早幾年,那孩子一定稜角更利,面對的又不是自己的親娘,一定說過更難聽的話:「她很好,很溫和平靜,長成一個大人了。」

  韓青知道這次見面不會是溫和平靜這麼簡單,可是沒見到納蘭的眼淚,他已經滿意,他輕輕擁一下納蘭。

  納蘭沉默,她在孩子最需要她時離開,芙瑤的反應不算最糟,不過,如果韓青聽到看到,一定會心痛。納蘭微笑:「她這樣懂事,我很放心,你也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韓青苦笑:「納蘭,你應該讓我陪你來。」

  納蘭側頭微笑:「最壞的不過是撞到南王,或許他已經不認得我了,就算認得,我也可以把話說明白,他找我,是他的事,我並不欠他。如果他真的不講道理,把我囚禁宮中,你再來救我也不遲啊。」

  韓青責罵:「你這個自張主張的女人!如果你真的出什麼意外,你就不想想——唉!」

  韓青真是拿這女人沒辦法,她翻陳出新的花樣比韋帥望還多,每次他匆匆趕到,這女人都已把事情解決,就差給他一個OK的手勢,態度又一貫溫婉,讓人連發火也發不出。

  韓青微微心酸:「納蘭,真怕哪天,你等得不耐煩,我去找你時,你已離開。」

  納蘭仰頭,輕輕撫摸韓青的面頰:「你這個傢伙,我怎麼捨得你這麼英俊的傢伙呢?」微笑。她真的等了很久了,很多次想過轉身離開,可是,每次這個人出現,她都覺得等待是值得的。

  韓青笑,又覺辛酸:「納蘭,我欠你良多。」

  納蘭笑:「不要緊,人家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呢。」

  韓青輕輕捏她:「你這張嘴!」

  然後才想起來:「他們叫你什麼?白老闆?」

  納蘭笑而不答

  韓青問:「你怎麼認識這些人的?青白布衣坊,我好似聽說過,生意做到王宮裡,是很大的商家吧?」

  納蘭笑彎腰。

  韓青歎息:「唉,我不在的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8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31章 小衝突

  帥望第二天偷偷溜出去,到青白的店裡時,已經只有那個應門的年輕男子與幾個不認識的女工,帥望問:「昨天給我量衣服的那個人呢?」

  那年輕男子回答:「那是我們老闆,已經回去了。」帥望大驚:「回去了?回哪兒去了?」那男子笑道:「回家啊,這裡只是一家分號啊。賀蘭山那邊,才是總店啊。」

  帥望急道:「我到哪兒能找到她?」那人笑道:「不知道,我只是一名小夥計,只負責量衣服訂貨。老闆深入簡出,十來年,我也只見過她一面,想不到是這樣漂亮的一個女子。」

  韋帥望又氣又悔,早知何不當場把康慨趕出去,好好問問自己母親的事!現在,他連那女子是誰都不知道。韋帥望問:「你們老闆叫什麼名字?」

  那人笑道:「只知道是白老闆,叫什麼,可不知道。」

  韋帥望垂頭喪氣回去,從後牆翻過去時,正撞上姚遠與曉琳,姚遠眼睜睜看著韋帥望從外面翻牆進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在府裡怎麼胡鬧都好,就算是把房子燒了,大不了再蓋,韋小爺要是亂跑跑丟了,她這個負責照顧的人,死罪一條。

  可是韋少爺明擺著不會理她,姚遠又氣又急,怒吼:「把趙鋼叫來!」

  帥望也看見姚遠了,他只覺得倒霉,後悔沒小心一點,倒沒覺得會有什麼麻煩,可是聽見姚遠要叫趙鋼,知道今兒這麻煩大了,他轉回來:「是我把趙鋼甩掉的,你要是覺得趙鋼能力不夠,就換你的人來看著我,要不,你就把我鎖在地牢裡。如何?」

  姚遠覺得手癢,好想打人!她從沒見過這樣頑劣的幼兒,她一直以為小孩子都是怕大人的,就算是頑皮不聽話,也不敢這樣公然無禮頂撞。可是韋帥望對她,輕慢無禮,諷刺謾罵,大家子弟對待父母派來的奴婢也要有三分敬意吧?

  姚遠咬牙:「好,你敢偷偷跑出去,我就敢把你鎖在你房間裡,大不了我到韋大人面前認罪!」

  她伸手去抓帥望,帥望這次早有準備,見她來抓,立刻閃身,姚遠一撲二撲三撲,竟沒抓到韋帥望,不禁大驚:「小子!」這次打點起精神,把自己學過的輕功擒拿手全運上,向韋帥望撲去,韋帥望倒底是個孩子,實力有限,見她撲過來,知道這次逃不掉,轉身鑽進灌木叢。灌木矮小帶刺,韋帥望手腳並用,如隻老鼠般往前爬,姚遠氣得頓腳:「韋帥望!你就在那裡面呆著,我看你出不出來!」

  趙鋼本來在院子裡曬太陽,聽到外面有喊聲,探頭看一眼,天哪,最可怕的事發生了,姚遠在追打韋帥望,他本該忠心護主,可是他不想當烈士,轉身叫人:「快快,找康大人去,十萬火急。」

  康慨回來時,韋帥望與姚遠已對峙良久,姚遠氣得命人拿火把來,她要燒荒。康慨這個氣啊,一把搶下火把:「你瘋了!他還沒燒房子呢,你倒要燒!」

  姚遠怒道:「他一個人跑到府外去,我不過是要他回自己房間反省!」康慨氣完了姚遠再氣帥望,怒吼一聲:「韋帥望!你給我滾出來!」

  帥望慢慢從裡面爬出來,一身的土,手上臉上都被灌木的尖刺劃出一道道血痕,康慨又生氣又心痛,抓著韋帥望的手臂,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怒吼一聲:「韋帥望!」

  帥望低頭,知道又要聽大篇教訓了,氣餒。可是康慨這次沒訓人,他站起來問姚遠:「你說怎麼辦吧?」姚遠道:「鎖到屋子裡關他兩天。」

  康慨抓著帥望手腕,把帥望一直拉到他房裡,推進去,關門落鎖。把鑰匙帶在自己身上,回頭找趙鋼:「你給我看好了他,再跑出去,也不用找我,就讓姚遠直接打斷你腿好了。」

  趙鋼苦著臉:「康大,你弄隻猴子讓我看著!」康慨指著他:「你這次就該挨揍!」

  回過頭來,再看姚遠:「姚遠,他既然回來了,你該同他好好說,逼得他鑽到荊棘叢裡去!?!」

  姚遠氣得全身發抖,只會嚷:「我逼他!我逼他鑽的?!」上輩子不修,才會遇到這種小鬼。康慨怒吼:「還要放火,你這是豬腦啊!」

  韋帥望雖然很委屈地被關在屋裡,可是聽到康慨罵姚遠豬腦,還是忍不住笑了。姚遠氣苦:「你說誰豬腦!我不過嚇嚇他!」

  康慨怒問:「嚇嚇他?!說你是豬腦你還不服!好歹他現在在府裡,你要是真把他嚇跑了,出了什麼意外,你怎麼向在人交待?大人可是把韋帥望吩咐給你照看的!不用他出什麼意外,只要他不在家,你怎麼跟大人解釋?!」

  姚遠頭一次見老好康慨這麼發火,一時間驚得呆了,同時也想起來,咦,我說他不就是怕他往外跑嗎?靠,我還嚇他要放火,我要是一放火,他可不就往外跑了嗎?可是氣急的時候——

  姚遠沮喪地發現,自己面對韋帥望的時候,尤其是被韋帥望氣瘋的時候,真的會變成豬腦。

  康慨把姚遠帶到遠一點的地方,沉默一會兒,他真是累壞了,韋家這差事太難當了,一個同韋大人有特殊關係的女子,一個韋大人的兒子,一個沒有腦子一個一肚子心眼,沒有一天不生事的,他前腳走,趙鋼後腳就十萬火急召他回來。韋行的意思很明白,讓他負全責,可是韋行又沒當眾宣佈他是所有人裡負全責的那個人,他沒那個身份,卻非做好這件事不可,康慨即累又怒:「姚遠,知道韋帥望為什麼來到我們這兒?我同田際聊過,韋帥望拿毒蜘蛛暗算韋大人的師父,冷前掌門。」

  姚遠啊了一聲:「什麼?這——」康慨道:「冷掌門差點死掉,這孩子居然沒事。」姚遠目瞪口呆。

  康慨道:「姚遠,你醒醒吧,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你光看到韋大人不喜歡他,對他不假顏色,你沒看到他對韋大人冷笑,韋大人氣到臉色鐵青也沒把他怎麼樣嗎?你沒看到韓掌門為了他同韋大人打起來?韓掌門養他這麼多年,當他是親兒子!他闖那麼大禍,韓掌門都能保下他,他半夜走丟,韓掌門把冷家山上所有人叫起來站在雪地裡等,等他把冷家翻個個!連秋園都搜個遍!姚遠!我同你說,韋帥望在你手裡掉根汗毛,你都賠不起!你想他對你畢恭畢敬,怎麼可能,姚遠,他對韓掌門說話,也是直接說『你胡扯』,你指望他對你怎麼樣?他現在小,還叫你我一聲叔叔阿姨,過三五年,他出來做事,你我就得跪下給小韋大人請安!你應該感激韋帥望,他不是那種欺凌弱小的人,他只同掌門那個級別的人鬥,不然,你——你活得到今天嗎?」

  姚遠目瞪口呆地看著康慨。

  胡扯吧?康慨是胡扯吧?韓掌門不會是那種人,怎麼會那樣嬌縱孩子?姚遠雖是個女孩子,小時候父母也是不吝教誨的,一句話不對,臉上就挨耳光,她一直以為,那才是家教。

  康慨轉身而去。康慨知道同姚遠解釋韋帥望的家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根本不解釋,直接告訴姚遠,你惹不起韋小爺,請收手。晚飯過後,康慨端著飯開鎖,進門。

  帥望倒不介懷,笑嘻嘻迎上來,手抓塊蒜香排骨就大吃起來。

  康慨到此時也不出聲了,韋帥望剛才真的很給他面子,他暴怒之下推搡帥望,帥望也不介意,他還能說什麼呢?說韋少爺你再別出府了?韋帥望想出去,自然會出去,他說不說,起不了作用。說別再同姚遠爭執?小傢伙真的沒同姚遠動真氣。

  康慨無話好說,只靜靜地看著韋帥望大口吃飯。帥望抬起頭:「你不是要等我吃飽了再訓我吧?我一吃飽就困,挨訓會睡著的。」

  康慨苦笑,給韋帥望抹去臉上血跡:「多吃點。」

  到底還是孩子,雖然明知道這是比王公貴族更金貴的一個孩子,內心深處仍忍不住憐惜他,這孩子太聰明,很容易都懂得別人的心思,如果不懂,自然可以陌視他人情感,懂得了,就難免心生慈悲,這樣,就太累了。

  帥望倒沒想那麼多,他對康慨沒再提他跑出去的事,非常之滿意,一邊吃東西,一邊做了個鬼臉,笑。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8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32章 忍心
章節字數:2227 更新時間:07-10-08 14:53

  韋帥望吃完飯,康慨這邊剛要端走,就聽到前門一陣熙攘,手下人飛跑來報:「韋大人回來了!」康慨急忙放下手裡東西,匆匆迎出去。

  可憐的韋帥望的小臉頓時如霜打的一般黯淡下去。自由自在的玩樂生活又結束了。康慨帶著手下,在道路兩旁跪迎,韋行面似玄鐵:「把韋帥望叫來!」

  康慨心驚,咦,帥望在家裡搗亂,韋行不應該知道啊。當即回頭吩咐趙鋼:「快去。」回過頭來,就看到一行人後面,陳紫華抱著一個人,康慨目光一掃,人群裡沒有韓宇,他的心頓時抽緊,不!

  康慨走過去,驚叫:「韓宇!」韓宇聽到聲音,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嘴角微微牽動,表示聽到了,看到了,然後又閉上眼睛,無聲無息。

  康慨心痛如刀絞:「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陳紫華道:「他是為了救我!」話未說完,人已哽住,一雙眼睛通紅,然後怒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我!我真是不明白!!!」

  康慨抱過韓宇:「他哪裡受傷?受的什麼傷?大夫呢!叫大夫來!!」

  韋行冷冷站在一邊,略帶點悲哀地看著康慨,康慨抬頭,焦急四望,結果遭遇韋行肅殺的目光,他怔住,然後明瞭自己失態。

  身子僵直,全身冰冷,然後康慨平靜下來:「大人!我帶韓宇回去救治。」韋行淡淡地:「中了冷非一掌,受了內傷,帥望那兒有藥。」他轉身而去。

  冷輝同姚遠對視一眼,都覺奇怪,康慨對手下太過關切,韋行對捨身救人的英雄態度又太冷淡。這裡面倒底有什麼文章?

  康慨抱著韓宇的雙手瑟瑟發抖,出了什麼事?是自己態度不對?還是韋行發現了什麼?韓宇!這個一向沉默驕傲的孩子,為什麼要去救陳紫華?他不是一貫冷漠無情,憑誰死了,他都不動容,為什麼要冒生命危險去救一個已經被判了死刑的人?!為什麼?如果這事是韋帥望做出來的,康慨還能理解。帥望雖然聰明,卻一腔子熱血,可是韓宇不是那樣的人,韓宇身體裡流淌的是冷水,康慨相信,就算自己被人砍下腦袋,韓宇也不會掉一滴眼淚,這樣一個人會去救陳紫華?

  會不會,是一個陷阱?難道——韋行已發現真相,要殺死韓宇?韋帥望正慢慢悠悠往前走,跟在後面的趙鋼不住哀求:「祖宗,你快點走吧?」

  康慨迎面撞上他們,急道:「帥望,快跟我來,趙鋼,到我房裡把行李裡的銀盒子拿過來!」韋帥望一聽他的銀盒子頓時一喜,再看康慨手裡抱的人:「韓宇怎麼了?」

  康慨問:「你知道冷非嗎?韓宇中了他一掌。」韋帥望瞪著康慨:「那,那還能活著?」

  康慨一愣,對啊,韋行親自帶人去捕殺冷非,可知冷非功夫之高,這樣一個人,出手一掌,竟沒把韓宇打死?

  康慨把韓宇放下,解開衣服,果然胸前一個淡淡的印記,帥望摸摸:「嘖,跟我上次受的傷一樣,嗯,奇怪,為什麼沒有治也沒發作呢?」

  帥望搭脈,忽然一愣,然後抬起頭來看看康慨,疑惑,責備,微微有點失望,戒備,這些複雜的感情閃了閃,帥望已低下頭,打開盒子:「冷良給的這藥,使用率還挺高。

  康慨呆呆地看著韋帥望。

  聰明的小人,可是康慨是察言觀色的行家,他靠這手功夫活到現在,帥望的機靈與聰明畢竟還是嫩了點,帥望的血畢竟還是熱了點,最重要的是,康慨從沒小看過帥望,所以,他冰涼地站在那兒,瞪著韋帥望。

  帥望再抬起頭來,對住康慨一張慘白的臉,他用疑惑無辜的眼神同康慨對視一會兒,終於笑了:「康慨!」

  康慨雙手顫抖,心底清明,韋帥望只一試就知道了,韓宇的功夫雖廢,這些年,未必沒再練過,或者,還有些底子在,帥望雖不知道韓宇是誰,也大至能猜到韓宇的身份。從他對韓宇的態度上就可判斷他同這件事脫不了干係,所以,帥望對他,有一點失望。

  不能讓帥望去告訴韋行!怎麼阻止他?殺?!不!如果韋帥望知道,韋行一定也知道了!康慨回憶韋行那鐵青的臉色,那冷冷的表情,現在都有答案了。

  康慨站在那兒,蒼白恐懼地看著韋帥望,帥望苦笑:「要殺我滅口嗎?」千萬別,你那麼做可是死路一條。

  康慨慢慢垂下頭,有那麼一瞬間,他是起了殺機,不過,那殺機是為韓宇而起的,不是為自己。康慨慢慢地露出一個含淚的苦笑,他搖搖頭:「不,帥望,如果有機會,——我是很願意效忠你們父子的,可是,命運沒給我這個機會。我不會傷害你。你走吧。」

  帥望緩緩站起來,緩緩向外走,走到門口,帥望停下:「康慨,你自己去對我父親說吧!」康慨輕聲:「不,我不能。」

  帥望道:「韓宇的身份,你說不說,都已明確,你救不了他,康慨,救你自己吧!」康慨說:「我不能。」帥望站在門口,半晌:「康叔叔,我同你一起去,求你了。」

  康慨說:「不!」

  帥望哭了:「康叔叔!求你,別這麼固執!」別這樣,別管什麼道義責任好不好?你明知道已經救不了你效忠的那個人,為什麼不可能救救你自己?為什麼不可以活下去?死亡明明對任何人都沒有意義,你為什麼要選擇死?

  康慨輕聲:「對不起,帥望,讓你失望了。」

  帥望痛哭,不不不!不,我不相信,我不要這樣看著悲劇發生,不!我一定要想辦法,一定!我一定可以想辦法!不!絕不!我絕不放棄!

  韋帥望站在那痛哭,喘息,但是不肯離去。康慨苦笑:「帥望,別遲疑了,這不是你的錯,你可以什麼都不說,我相信你父親已經有了決定。你走吧,這不是你的責任,走吧。」

  康慨說:「人有的時候,就是要忍心一點,走吧。」
taiwan3235 發表於 2008-9-14 21:09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33章 無路可走

  帥望終於回頭,走到韓宇身邊:「救他是沒用的。」康慨沉默,也不懇求,也不阻攔。帥望苦笑,打開盒子取藥,用水化開,捏開韓宇的嘴,倒下去。

  綠色的液體,不是不詭異的。帥望問:「然後呢?」康慨的手又開始發抖,然後?然後抓小帥望做人質,就可以了吧?康慨的手慢慢搭在帥望肩上,帥望微微側頭,苦笑。

  這笑容,可能是康慨這些年來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康慨緩緩放開手,也露出一個微笑,不!即使是為了韓宇,也不能這樣對待小帥望。帥望苦笑:「試試吧,我會很合作的。」

  康慨愣了一下,然後漲紅了臉,竟被帥望看透心思!然後漸漸覺得鼻子很酸,這個小傢伙,竟然是送上門來——

  康慨笑了,轉過帥望的身體,面對他:「帥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在死亡的黑色恐懼下,韋帥望居然能讓他笑出來。帥望點點頭:「我不想你死。」

  康慨凝注帥望良久:「我只是一個,一個為你父親做事的人。對你好,是有原因的。」

  帥望問:「你對韓宇呢?他是冷玉還是冷湘的孩子?他的靠山已倒,他自己武功全失,你根本不必維護他。更不必陪他死。」康慨沉默一會兒:「你怎麼知道?」

  帥望歎口氣:「難道你還不死心?韓宇的功夫,是冷家功夫,他是冷玉那一派的,而且,一定是冷玉或者冷湘的直系親屬,因為他的功夫太純正了。」

  康慨看著帥望,目光漸漸凝滯,良久:「這樣。」完全沒有希望,韓宇一定會死。

  帥望說:「我知道,我父親也一定知道,所以,請你去向我父親坦白,救自己一命,因為韓宇的這個身份,是不可能活著的。你的沉默,救不到他,只能殺了你自己。」

  康慨低頭,然後苦笑:「這,可能就是韓宇的願望,他不是那種,會救一個不相干的死囚的人,他是希望給我解脫。所以,我不能。」

  康慨輕聲:「我不願意死,可是我有我的底線。李強冤死,我沒開口。十個當值的侍從冤死,我也沒開口,我在這裡苟且多年,如果這個時候開口,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帥望火了:「那你逃走吧!逃走啊!」

  康慨笑:「帥望,當人質是很危險的事,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你只是個小孩子,傻孩子!韓宇的傷勢也不可能逃遠。至於我自己,跟著韋大人這些年,難得他——以死報答他的知遇也是應該的。」

  難得韋行知他,仍願用他。兩難之下,他選擇留在原地等死。帥望沉默。康慨輕聲:「走吧,回去睡一覺,忘了這件事。別留在這兒看著,走!」

  別留在這兒看著,看著你以為是朋友的人死在你面前。帥望轉身而去。我還可以做什麼?帥望在韋行的書房外遇到冷輝:「我父親呢?」冷輝道:「我正在找他。」

  帥望問:「韓宇怎麼受的傷?」

  冷輝道:「這個怪人,大人要他往後站,打起來時,他不知怎麼就跑到陳紫華後面去了,冷非——」冷輝忽然頓住,帥望一回頭,果然看到韋行已出現在身後,冷輝忙道:「大人!」

  韋行問:「什麼事?」冷輝道:「我問過紫華,韓宇救他時的功夫——」韋行向帥望怒喝:「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冷輝這才驚悟,韋行可能不喜歡他當著帥望的面討論這件事,他微微有點窘迫。帥望慢慢走過來:「我有事要同你談。」

  冷輝看著這個十歲小孩兒,咦,這孩子一點也不怕韋行!韋行若對他這麼大吼一聲,他怕是只得跪下發抖了,可這孩子居然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帥望臉上有一種與他的年齡不相襯的鄭重,可是並不令人覺得好笑,一點也不。因為除了這種鄭重,小朋友的目光沉穩哀慟,還有一種我一定要說一定要做的堅定。冷輝咳一聲:「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我過會兒來!」

  韋行看冷輝一眼,心說,笨蛋,你就看不出來我一點也不想同他談?唉,笨的太笨,聰明的又太奸滑。這世上哪有又聰明又忠厚的人啊,除了我老友韓青。

  冷輝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想當炮灰,說完告退,轉身就走。韋行只得獨自面對帥望。

  帥望剛要開口,忽然看到韋行的長袍外兩道灰跡,膝蓋上隱隱一個印,腳尖有青磚末子,他看了韋行一會兒,問:「你都聽見了?」

  韋行被他目光盯住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哭笑不得,為什麼啊,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孩子,他家的孩子簡直是個妖怪,這就能看出來他翻牆上房,樑上偷聽來著,在韋帥望面前保持一點師長尊嚴真困難。

  當下惱羞成怒,一記耳光抽過去:「你還勸他逃!」

  有可能說服韋行嗎?如果他聽到一切之後的感想只是這一記耳光,怎麼說服他?帥望悲哀地站在那兒,眼中含淚,良久無法出聲。

  韋行見這一巴掌打出眼淚來,也覺得自己應該對這種效果深表滿意,可實際上他不但沒有深表滿意,反正內心很不舒服,不舒服到他想大吼:「不許哭!」當然他沒這麼做,因為韋帥望並沒有哭,那點淚光閃來閃去,漸漸消失。

  帥望清清喉嚨:「康慨說他感懷你的知遇之恩,所以不能逃。」韋行沉默一會兒,問:「知道韓宇是誰嗎?」

  帥望想了半天:「冷玉冷湘都沒有這麼大的孩子,如果有,你一定認識。」韋行歎口氣:「如果在冷家的話,你也不會不認識。」

  帥望忽然驚悟:「啊,我想起來了,難怪,有點眼熟,四年前,他到冷家山上比過劍!是那一年的第一,他叫,叫冷蕭!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圓臉!」那個時候的冷蕭還是個孩子,眼角眉梢都向上挑,意氣風發,驕傲冷峻。

  韋行也想起來了,冷玉在外面有個私生子,算算今年應該是這個歲數,四年前那次比武,大家還討論過為什麼野花就是比家花香,私生子就是比婚生子聰明。韋行那次不在冷家,難怪一點印象沒有。

  可是對於冷秋來說,這可不算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冷玉的兒子在他手下混了三四年,讓他如何對冷秋解釋這件有趣的事?不管怎麼解釋,冷秋都會聽得津津有味,而他,只能是冷汗津津,他真是背啊。

  韋行問:「我能放過冷蕭嗎?」帥望道:「他武功全失。」韋行諷刺:「可惜腦殼沒有壞掉,他還知道站在他父親那邊。」

  帥望愣了一會兒,你是說我腦殼壞掉了?站在一群心狠手辣的人中間,善良即時成了笑柄,帥望呆了一會兒,知事已不可為,半晌道:「那麼,放過康慨吧!」

  韋行冷笑:「殺了冷蕭,怕是你康叔叔不肯放過我!」死路。

  帥望站在那兒沉默了一會兒,對韋行這種人,讓他不殺人,一定要給他一個理由,光是哀求,是沒有用的。帥望慢慢轉身,他要想出一個理由來。一個理由。否則,就是死亡。

  帥望走出他父親的住處,覺得累了,爬到路邊的路上,呆呆坐著。月亮很大,風很清冷,帥望目光呆滯,身體卻僵直,手指緊扣樹幹,指節慘白,這樣的緊張焦灼哀傷,他那小小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帥望覺得累,靠到樹幹上,胃裡難受,支撐一會兒,終於一低頭,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taiwan3235

LV:6 爵士

追蹤
  • 14

    主題

  • 2837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