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官仙 作者:陳風笑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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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31731 2008-9-21 00:22:2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7 8918304
zzr 發表於 2013-3-21 21:47
3838-3839落差和錯位

  3838章落差和錯位(上)

  直到走出陳區長的小院,劉海芳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要負責這麼大的項目了,她悶頭走幾步之後,才貌似隨意地問一句,「去我房間商量一下細節?」

  「好的,」王媛媛微微點頭,沒有再多的話。

  劉海芳就不相信,小王心裡會這麼平靜,這可是二百台發電機,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暗示,自然就要有人上桿子送錢,說得更極端一點,她若是不收錢,廠家不一定有膽子送貨。

  沒辦法,現在就是這種風氣,跟政府做買賣的主兒,沒有個把內線,心裡根本踏實不下來,生怕政府坑了自己的錢——報紙上都說了,政府欠債,是三角債的重災區。

  劉海芳也沒琢磨,要從這個項目裡撈多少,她還真沒膽子惦記這個,攤上陳太忠這種強勢無比的領導,誰都不敢撇開其他,先琢磨這個。

  但是她確實知道,眼下的事情就是這樣,她相信王媛媛也清楚,所以看小王沒什麼反應,就側過頭盯著對方,笑眯眯地試探一句,「我覺得你對下面鄉鎮的情況較為了解,收集他們的需求,應該是比較方便吧?」

  購買發電機,重點就是兩大塊,一塊是鄉鎮和行局的需求,以及如何分配,另一塊則是對發電機市場的了解,品牌、口碑、發電成本、售後服務和綜合性價比等等。

  負責前一塊。那基本是苦力。挨罵的可能性還很高,負責後一塊……大家都知道的。

  「好的,」王媛媛又是很乾脆地回答,「等晚上了,我先寫個東西,現在思維有點亂。」

  「有點亂?」劉海芳聽得眉頭一皺,她開這個玩笑的時候,是死死地盯著對方的,所以她可以確定,小王回答自己的時候。有七成的可能,是出自真心的——要是連這種下意識的反應都能作假,那就完全可以當演員了。

  她也能看出,王媛媛確實是有點魂不守舍。於是就低聲問一句,「遇到什麼事兒了,要不要劉姐幫你參謀一下?」

  「沒什麼,」王媛媛側過頭來,勉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一些個人的事情。」

  個人的事情啊……劉海芳才待張嘴發問,卻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猶豫一下,她笑著發話,「還有對發電機市場的了解。你也要多幫忙,你可是跟陳區長學了法語的。」

  說到底,剛才的話真的只是個試探,她只是單純地想了解一下,小王在物質方面的野心大不大,這好歹是傳說中的區長鋪蓋,她也沒膽子硬卡著,不讓人家插手采購,要不就太不給領導面子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他教我法語?」王媛媛先是一愣。然後猛地警醒過來,苦笑著點點頭,「只是幾天而已,陳區長現在,真的很忙啊。」

  都直接用「他」來稱呼?劉海芳也是女人。一看這模樣就心裡暗嘆,小王八成是掉進情網了。於是她順著說下去,「是啊,今天也不知道他遇到什麼事兒了。」

  「嗯,感覺有點奇怪,」王媛媛先是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猛地一怔,掃一眼身邊的女人,「領導的心思,誰說得准……我感覺這發電機的調配,行局可以發揮不小的作用。」

  「呵呵,」劉海芳情不自禁地笑一笑,以她這個過來人的眼光看,小王是陷得太深了,以至於別人一提陳太忠,她居然就醒過來了。

  你倆是不會有結果的,劉助調心裡暗嘆,正處和正科,看著差距不大,但你這個正科,是陳太忠順手提上來的,而那個正處,是只憑自身本事,就能讓陽州市兩個正廳都頭疼。

  你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未來的歲月裡,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騎絕塵,離你越來越遠,直到……連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你跟他唯一可能發生的,就是婚外情,不過這應該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該發生早就發生了——你看看陳區長接觸的都是什麼女人,肯尼迪的侄女、荊以遠的孫女。

  劉海芳將此事看得很通透,但是她還不能說破此事——惱羞成怒的小女孩,破壞力也是很可怕的,於是她就著話題說下去,「也不知道陳區長接了個什麼電話……我覺得太注重行局的話,農業和工業兩個口,就要佔去不少發電機。」

  然而,王媛媛的心思真的不在這上面,她對收受回扣一點興趣都沒有——不是不知道,而是沒往這方面想,只要能腳踏實地跟著陳區長,錢算什麼?

  別的不說,只說那最高法的子弟,硬生生地被北崇關了這麼久,高總的母親想盡辦法,上桿子賠償她損失,她硬是不答應——跟權力比起來,錢算什麼?

  而她王媛媛還年輕,有的是成長空間,需要在意錢嗎?做好事情讓陳區長滿意,這才是她要考慮的,不過她現在琢磨的是:他接了個什麼樣的電話,之後怎麼就變得魂不守舍了?

  陳太忠確實被李強的電話騷擾得心神不定了,原本他還想在飯桌上再說一說發電機的事,但是這電話的內容,讓他沒有辦法把注意力全放在這種小事上了。

  所以劉海芳和王媛媛雖然在區長的小院吃飯,可飯桌上沒說什麼,再加上宣教部長陳文選也登門了,說宣教部用於宣傳的費用,花得差不多了,希望區政府再劃撥一點。

  於是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陳區長在答應了陳部長的要求之後,大家草草吃完,年輕的區長說,他要考慮點問題,就不留大家了。

  陳太忠確實糾結於李強那個電話。李書記開門見山地表示。最近有中央首長要來恆北,時間和行程保密。

  聽說是這麼大的事情,陳區長只能站起身,走到個角落繼續說話,「是哪個首長?」

  「這你就不要問了,我都沒資格知道,」李書記說得很誇張,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沒資格向外洩露。

  「那這得是正國了,」陳太忠一聽。就乾笑一聲,普通的政、治局委員,還不至於把李強嚇成這樣,得是常委才行。但是他因此而疑惑,「來陽州嗎?」

  正國來恆北很正常,可是陽州這地方,真是要啥沒啥,那讓首長來這裡看什麼,看陽州的落後嗎?這不科學。

  「應該是沒有來陽州的行程,」李強回答得不是很確定——本來嘛,人家好歹是堂堂的中、央首長,臨時變更行程,可不就是一句話?

  這麼說來。這個電話打得有點莫名其妙,他完全沒有必要向年輕的區長透露此事,陳太忠對此也是相當地不解,「那您給我打這個電話是說?」

  「這個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也最近才知道,」李強苦笑著回答,「魏省長親自給我打的電話,希望咱們陽州能借首長視察的機會,把油頁岩項目遞上去。」

  「油頁岩項目?」陳太忠最近忙慣了小事,猛地聽說是這個大項目。登時就是一怔,沉吟了一陣,他才發話,「這個……歸晨生手裡不是有資料嗎?」

  「他能頂個蛋用,」很難得地。市黨委書記罵了句髒話,「現在就是說。這對北崇來是個難得的機會,對陽州和恆北也是個機會,魏省長希望屆時陽州能來兩個說話利索的幹部,說明該項目的重要性……要說陽州對油頁岩的了解,沒人比你更清楚了。」

  這話可不是客套,而是確實如此,陽州盯著這個項目的人真的不少,但是不管歸晨生、季震還是陳正奎,他們的目的,只是跑下來這個項目,而對油頁岩的開發和深挖,並沒有真正地落實到實處。

  簡單來說,這個項目只是大,盈利預期是很悲觀的,並不像煙草這類的,別人一看就是一本萬利,不能盈利的東西,大家爭取的就是撥款落地。

  當然,為了爭取撥款落地,大家對項目也要有足夠深刻的認識和了解,但是陳太忠當初遞上來的資料,就已經很充分和翔實了,誰還會吃得撐著了,再去深挖?

  不管怎麼深挖,這個東西也不能盈利,就算這年頭,會忽悠的人很多,能說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新觀點,可是這大幾十億的項目,不能指望對手全是瞎子,領導全是傻子。

  尤其是,深挖油頁岩的開發,是要有費用支出的,大家都埋頭去搞公關了,誰會在這個方面搞大量支出?

  李強也不知道陳太忠在後來是否繼續關注這個項目,是否有後續投入,不過在他的猜測中,小陳應該是沒有放棄——這家伙做事,有股子不達目的不死心的勁兒。

  至於說投入,他才不認為,陳太忠會舍不得這點錢,正經是小陳在京城遍地關系,在國外耳目眾多,搞些最新資料,真的是很簡單。

  這倒不是說,陳正奎等人就搞不到最新資料,只要肯花錢,一切都不是問題,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同樣的花錢,內行和外行的花錢,是截然不同的。

  陳太忠關系廣,花了該花的錢,就能收到相應的回報,陳正奎也想花錢,但是沒有門路的話,很多時候要走冤枉路,要花冤枉錢,沒准還會遭遇幾個騙子,涉及一些課題糾紛。

  在太多的時候,正是因為這些有形無形的阻礙和煩惱,讓地方上的官員大為光火,屢屢被人算計之後,索性不花這些冤枉錢了。

  可是對小陳來說,不但錢不是問題,這些也不是問題,李強如此判斷——所謂的人脈,說的就是在這方面的能力。

  3839章落差和錯位(下)

  陳太忠還真當得起李強的信任,事實上,是李書記這個官場油子把陳區長看得太透徹了,陳某人最近是不說油頁岩項目了,但是從未停止過對這個項目的了解。

  其實就算他想停下來。凱瑟琳都不答應。肯尼迪家的壞女孩就是做各種自動化控制、儀器儀表的,她雖然嘴上說,這關系到美國的石油安全策略,不能支持他。

  然而,這個不能支持,僅限於資金上不能支持——就算她想支持,中國政府都未必答應,理由也是那個:關系到能源安全。

  但是資金不能支持,並不代表她不想賣東西,這個單子裡。凱瑟琳能插手、有優勢的內容,起碼價值一億五千萬美元,她可能不操心嗎?

  所以陳太忠一直還是關注著這個項目,不過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他還是有點疑惑,「首長能當場拍板?」

  「怎麼可能當場拍板?」李強氣得差點笑出聲來,「大幾十億的項目,你以為呢……一旦拍板,就要給出資金支持的途徑。」

  「這個拍板,不是立項嗎?還涉及到資金支持?」陳太忠話一出口,就有點慚愧,哥們兒這麼說,是不是顯得比較孤陋寡聞?

  「你這是哪個年代的老黃歷了?」李書記氣得說都不會話了,「首長一拍板。下面人跟著就要落實資金了,不給明確答復,首長面子也下不來……所以一般能拍板的,最多也就一兩個億的項目,這麼大的項目,也就是掛個號,在首長面前留個印象。」

  明白了,陳太忠這是真的聽明白了,就算正國級的首長下來,下面想通過關系遞個條子批個項目什麼的。金額也不能太高——一兩個億就是頂頭了。

  這麼說來,正國級首長太不值錢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這些不算大的項目之所以被卡住,肯定是有深層原因的。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籌不到錢。

  首長一旦首肯這個項目。對某些金融機構來說,就有著有形和無形的威壓,籌款就變得容易了很多,所以說這個金額,也不算丟人

  這只是他所視察的地方,臨時遞上來的請求而已,說得更准確一點,根本就是搭車行為,跟首長的利益圈子,沒什麼關系,順手幫忙的性質。

  身為首長,上門求幫助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就像前文所說,一個部長,能為個百十來萬的單子專門打電話給甲方,那一個正國,批一兩個億的項目都要謹慎,也不算丟人。

  「留個印象啊,」陳太忠拉長聲音發話,他想清楚了因果,既然不能拍板,年輕的區長對此就不是很熱衷了,尤其是這個事情裡,牽線的是省長魏天,而他自上任以來,跟魏省長根本就沒有過任何溝通。

  地電老總康曉安是魏天的人,但是陳正奎也是魏天點名派到陽州的,陳區長覺得自己去一趟朝田,可能真的沒什麼意思,說不得,他就很尖刻地問一句,「就算留印象,留的是北崇的印象,還是陽州的印象?」

  陽州不止北崇有油頁岩,陳正奎一直折騰活動的,也是把花城建為油頁岩加工基地,陳某人可不想傻乎乎地站出去當槍,最終成全了花城人的好事。

  「我又不是首長,這我怎麼給得了你交待?」李強聽得就有點惱火了,事實上,他也不願意看到陳正奎沾光,「我讓你出面,這是給你個機會,給北崇一個機會……成不成的,你問我?」

  對於李書記的憤怒,陳太忠倒是沒有過於計較,這的確是個機會,老李上午才來過北崇,下午有了消息,就惦記著打電話,確實是很給他面子,但令他不滿的是……這面子也可能成全了別人,其間的選擇,還真的是讓人糾結吖。

  「這首長到底是誰呢?」他決定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問題——要是藍家大掌櫃來恆北,那他啥都不用糾結了,或者還可以安排兩個記者,提兩個很尖銳的問題。

  「這個……我不合適跟你說,」果然,李強並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跟陳太忠的關系,只是互利和合作,雙方各取所需,錯非不得已,他不會突破底線,「你可以自己了解。」

  「那我先了解一下,再做決定好了,」陳太忠沉聲回答——哥們兒不找你,照樣問得到情況,你藏著掖著沒意思。

  「唉,」李強輕喟一聲。又低聲嘀咕一句。「那你先了解情況吧,反正我也是為了陽州好……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那是,您就是我學習的榜樣,」陳太忠乾笑一聲,掛了電話,不屑地撇一撇嘴,我知道你是為陽州好,項目跑下來落不到北崇,哥們兒可就丟臉丟大發了。

  那麼,他接下來的心不在焉。也真的太正常了,試想一下,不管是誰接了這麼一個電話之後,對區區兩百台小發電機的項目。怎麼還可能有興趣琢磨?

  好死不死的是,陳文選又在這個時候上門要錢,陳區長答應了明天給二十萬。

  陳太忠是宣教部待過的人,知道那裡的困頓,北崇固然是要低調發展,但適當的正面宣傳也很有必要,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找不到感覺了——低調發展?

  哥們兒下午的時候,考慮的是煙炕的貸款,一個煙炕兩萬塊。三十個煙炕就是六十萬,這點貸款,都讓我有點糾結,現在又是宣教部長為二十萬上門。

  可李書記打來的電話,談的是六十個億的項目——最少六十個億。

  這種巨大的落差,導致陳太忠生出了強烈的錯位感,他覺得換個人遇到這種情況,沒准會瘋掉,尼瑪,在這種大起大落中。怎麼能讓人找得准位置和感覺?

  看著面前的三張面孔,想的卻是那飄渺的巨大項目,直到這幾位離開了他的視線,他才徹底地靜下心來,考慮這個問題。

  毫無疑問。首先需要確定是誰要來,打聽不到這個消息。別的不說,光是李強的嘲諷,他也吃不消,然而現在,年輕的區長看著手機發呆……這個消息該找誰問?

  以往他打聽類似消息的途徑,一般都是通過陰京華或者黃漢祥,可自從他在北崇沉下來做事,跟黃家的來往就極少了,很多時候,他都是通過其他的一些關系來辦事,比如說X辦的,比如說從蒙藝那裡得到點消息。

  北崇現在的局面,基本上全是他胼手胝足地打拼出來的,要說對黃家有怨氣,那是談不上,但終究是在漸行漸遠。

  那麼……找岳黃河打聽嗎?陳太忠琢磨一下,覺得兩人沒這交情,也有點冒昧,而他在京城的朋友雖然多,但大都是相對某些部委,辦事比較順利的,這種打聽首長行程的事情,就有點犯忌諱了。

  找方文嗎?也不合適,李世路……這個倒是可以,他老爹好歹是個副秘書長,陳太忠拿起手機才要撥號,猛地想到——李秘書長可是在職的幹部,還是不要讓人家為難了。

  事實上,他是選了一個跟李世路身份差不多的主兒,撥通電話之後,他笑著打個招呼,「施總你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打聽點事兒?」

  「什麼事兒,你說,」施淑華的態度倒是不錯,聽清楚他的話之後,才笑著開句玩笑,「關心首長行程……你這是打算攔路喊冤嗎?」

  「這個玩笑可是開不得,」陳太忠聽得也笑,心說這就是體制內和體制外的區別了,要是官場裡有人這麼跟他說,他不翻臉都不行——那會讓他顯得可欺。

  但是體制外的人,就可以出言無忌地開玩笑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施淑華將電話打了回來,「是管計劃委的老大,什麼時候過來,我打聽不出來……別說這消息是我洩露的啊。」

  「我攔路喊冤的時候,一定會交待信息來源,」陳太忠聽得就笑,「好了,麻煩施總了,晚安。」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用完就把我丟一邊了?」施淑華在電話那邊憤慨地表示,「不行,必須陪我聊一會兒。」

  「等你來北崇,陪你聊通宵都沒問題,我現在是真有事,」陳太忠乾笑一聲掛了電話。

  管計劃委的……應該就是那位了,下一刻,年輕的區長陷入了沉思裡:計劃委就管重大項目的審批和立項,若是真的能獲得首長的認可,這個項目還真就好通過了。

  但是人家真的肯答應嗎?答應之後項目就能落到北崇嗎?這可都是未知數。

  不知道是誰來的時候,挺頭疼,知道了也頭疼啊,年輕的區長嘆口氣,又拿起電話……
zzr 發表於 2013-3-22 21:37
3840-3841期待盛宴

3840章期待盛宴(上)

  陳太忠第一個電話,是打給韋明河的,京城這幫衙內裡,他跟韋處長處得最投緣,相較而言,邵國立就要差一點。

  韋處長很忙,撥了好幾個電話之後,那邊才接起來,隱約還有一些背景音樂啥的,「太忠有話快說,哥們兒正忙著呢。」

  「有這麼個事情,你幫我分析一下……」陳區長一邊說著自己的困惑,一邊暗自不無羨慕地腹誹:紙醉金迷吖,你們這種衙內,就該好好地放到北崇之類的地方,鍛煉個十年八年——最好是比北崇還窮的地方。

  「哥們兒連褲子都脫了……你跟我說首長視察?」韋明河哭笑不得地慘叫一聲,「很影響情緒的,知道不?我就問你一句,萬一人家當眾拒絕了你,這項目可不就黃得不能再黃了?」

  這話倒不假,以那位的影響力,若是當眾否決,陽州以後都不要想搞油頁岩了。

  但是陳太忠並不在意,如果被當場否決,他只是會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所以很無所謂地笑一聲,「這有什麼可擔心的,等大會一開,自然人走茶涼,就算有人記得我被否過,誰還敢提出來?」

  「所以說,你這個時機掌握得不好,人家就算答應你,項目能上,難道就不能中途下馬?」韋處長也冷靜了下來,「一朝天子一朝臣,反正運作這種項目,我沒啥經驗。」

  「你在青江省,不是也總跑項目的嗎?」陳太忠聽得老大不滿意,老韋你這態度不端正吖,「記錯了……你是要撥款,不過我記得你也跑過項目,好像有個一億左右的?」

  「我是幫青江跑項目,這有什麼可比的嗎?」韋明河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太忠你在天南,跑的項目也不少。現在你在恆北孤軍奮戰……這是一回事兒嗎?」

  「這個倒是,」陳太忠乾笑一聲。「早知道你也不熟,我就不騷擾你了……你可以脫內褲了,我去問邵國立。」

  掛了電話之後,他也沒著急給邵總打電話。而是先細細地思索一下。韋明河的提示還是比較及時的,他在恆北孤身一人,就算能把項目跑下來,也要防別人摘了桃子。

  這個桃子真的太好摘了,來視察的那位可是正國,行程裡也不包括陽州,而陳某人不過是陽州一個小小的正處級幹部,將他帶挈到可以御前奏對的位置,大家得花多少心血?

  一旦項目真的被批准了,省黨委省政府、市黨委市政府。會有多少人沖出來撲向這個大蛋糕?而且必須要指出的是,不是陳太忠主動要當面提交申請——這是魏天要求的。主事的不是陳某人,他只是棋子不是棋手,從理法上講,他沒有佔據制高點。

  若真是他一手操辦下來的項目,比如說退耕還林和娃娃魚養殖,他不怕任何的摘桃子,誰敢伸手,他就敢砍手,伸腳刴腳。

  可如果別人佔據了大義,他也不願意讓人指指點點——哥們兒一向是以德服人的。

  簡單一點來說,就是經過跟韋處長的對話。陳太忠愕然發現,別說這個項目能不能過,也別說能不能落戶北崇,就算能過了也能落戶北崇,明裡暗裡,他要面對太多的垂涎。

  這不符合哥們兒的初衷,陳太忠有點想放棄了,但是再想一想這筆巨款能給北崇帶來的影響,又實在有點不甘心——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機會。

  那就只能再找邵國立問一問了,他拿起了電話,雖然他跟邵總的合作更多一些,但是從本質上說,他不願意跟邵國立打太多交道,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邵國立比韋明河還忙,陳太忠連打五六個電話,那邊根本不接,最後一個電話,對方卻是佔線了——估計是不知道誰也在呼叫這個號碼。

  他等了十分鐘,再撥一下號碼,對面依舊沒人接,他也就懶得再等,收起電話直接穿牆走了——你們有你們的夜生活,哥們兒也不能耽誤自己的性福。

  來到丁小寧等人所在的小院,他遠遠地拿天眼看一下,發現屋裡就是自己的四個女人,沒有外人,她們正拿著時裝雜志,熱切地討論著。

  當看到張馨的時候,他心裡禁不住微微一動:要不……讓她跟她乾爹問一句?

  算了吧,下一刻,陳太忠就否決了這個想法,黃漢祥早就知道這個項目,也表示了要支持,此刻卻遲遲不見動靜,可見並不是很方便,他何必去給人添堵?

  若是老黃事情太多,可能一時遺忘了,那麼……忘了就忘了吧,這世上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曲終人散既是寥落,也是了卻。

  哥們兒這麼想,就有點掃興了!陳區長終於發現,整整一晚上,自己的心態都不是很正常,於是給自己找個理由,生活和工作……是要分開的嘛。

  「哼哼,打劫,」他獰笑著狠狠一推門,打算欣賞一下她們驚訝的表情,不成想下一刻,他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下意識地一抬頭,卻發現一大盆涼水自門框上落下。

  「過了啊,要灑也得灑點香檳啥的,」陳區長抬手抹一把臉,惡狠狠地發話了,「這點子誰想出來的?今天晚上她得空著,必須的,敢拿涼水打發我……」

  第二天才上班,巨中華就給陳太忠打來了電話,「太忠區長你好,李書記要我問一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一晚上哪能想好?」陳區長淡淡地回答,他現在也不跟這個小秘書叫真,這些障礙一旦被他碾壓過去,永遠也追趕不上他的腳步,「這麼大的事兒,總得讓我仔細考慮兩天。」

  「但是……時間很緊迫啊,」巨中華硬著頭皮發話,他相信,對方會明白,這不是自己的意思,不過他不介意強調一下,「李書記也很著急的,錯過了可就錯過了。」

  「好像我不急,」陳太忠不滿意地哼一聲。他原本就很糾結了,現在再被人催上。心裡這個窩火,那就不用說了,「首長哪天來?」

  「這我怎麼知道?」巨中華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可能激怒陳太忠,說不得又苦笑著補充一句,「李書記也不可能知道。」

  「都不確定呢,催什麼催?」陳太忠果然很惱火,只不過對方解釋了一句,他不好說出太難聽的話來——你毛都不知道,就知道催我,看著哥們兒好欺負?

  「不是市裡催,是省裡催啊,」巨中華苦笑著解釋。「總說是個難得的機會,咱也不敢問。首長到底啥時候能來,只能抓緊辦。」

  「要著急,更要慎重,」陳太忠心裡也是焦躁無比,可偏偏要做出一副沉穩的模樣,「這關系到北崇的發展,我必須仔細考慮,要為區裡的老百姓負責。」

  「這也關系到陽州的發展啊,」巨中華實在忍不住了。你多少有點大局感好不好?

  「陽州跟我北崇有什麼關系?」陳太忠直接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我是北崇區長,又不是陽州市長,要我替陽州著想,電業局先把欠我的電先補上。」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電業局……那是陽州市能管得了的嗎?巨中華真是無語了,他也不想跟這個渾人多說,以免惹禍上身,「那你什麼時候就定得下來了?我好向李書記匯報。」

  「這個說不准,」陳太忠也不跟他多說,直接壓了電話。

  「這也是區長?」巨中華聽到聽筒裡傳來的掛斷聲,禁不住輕嘆一口氣。

  他鬧心,陳太忠更鬧心,尤其是葛寶玲來匯報工作的時候,他簡直要拍桌子了,「就是個剝麻機……想怎麼處理,你看著辦好了,這點小事也來煩我?」

  「這個事兒不小啊,」葛區長其實也是個犯擰的性子,她已經是區委常委了,只不過是尊重自家老大,才來匯報一下,不成想區長是這個態度,她就有點惱火,「說是德國、日本進口的,二手貨很多,質量不能保證。」

  這個剝麻機是為苧麻剝麻用的,麻纖維剝出來之後,才能進行脫膠等工藝,北崇自古以來,剝麻都是人工剝的,就是人手拿著剝麻器剝麻,效率低下。

  打個簡單的比方,以前賣花生米的,都是農家手工剝出來,現在有了花生剝殼機,人手剝的現象就少得多了,而且剝麻的難度,可是比花生剝殼的難度高。

  收苧麻是徐瑞麟的事,但是查假冒偽劣商品,卻是分管財政商稅的常務副的責權,葛區長發現這個情況了,那就不能坐視。

  「二手貨查,查出來抓,不服氣的打,打完了罰,不認罰的判,」陳區長滿腦門子的大項目,情緒真的不好,於是就做出了簡單明了的指示。

  3841章期待盛宴(下)

  「那我需要分局的支持,」葛寶玲果然夠彪悍,直接就開口提要求了。

  不過這也難怪,現在的北崇,是個人就知道,警察分局是陳區長的禁臠,別說下面的副區長,就算是區黨委書記隋彪,也指揮不動朱奮起。

  而朱局長因為緊跟陳區長,搞得跟市局的關系都很緊張,尤其跟明信和文峰幾個分局,都有點勢不兩立的架勢了。

  然而,那又怎麼樣呢?現在分局的各項補助和福利極多,罰款罰到手軟,在整個陽州的警察系統,也是數得著的肥差,僅次於文峰和固城兩個老城區,就連花城都要遜色一籌。

  朱局長對這個現狀就很滿意,而且他相信,只要緊跟陳區長,還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行,給你支持,」陳太忠毫不猶豫地抓起電話撥號,「老朱,我陳太忠,葛區長最近要搞個大規模的打假活動,你要大力支持,她說的就是我說的,明白吧?」

  這個支持真的算全力以赴了,陳區長直接打電話,而且電話上說得極為赤裸,甚至都有沒水平的嫌疑,但是事實上,他還就得這麼沒水平——不這麼說的話,朱奮起未必當真。

  但是同時,葛區長也聽清楚了,時間是「最近」範圍是「打假」,她心裡禁不住暗嘆。陳太忠終究是放不開某些權力啊。

  哥們兒我當然不能放開某些權力,起碼是不能在這個時候放開。陳太忠心裡卻是明白,分局他是要必須抓在手裡的,這是理法上的威懾力量——真要講打,整個分局的警察摞在一起。也不夠他一根手指頭打的。

  葛區長才剛剛離開。李世路又走了進來,他渾然不知道,昨天陳區長還打算給他打電話,他很興奮地表示,「太忠哥,關於這個娃娃魚養殖,我可是在社裡爭取了一個專題,能好好地幫你吹一吹了……能不能給點補助?」

  「你差這點錢嗎?」陳太忠縱然是心裡萬般糾結,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是有點啼笑皆非。

  「我當然差了。老爺子管得我太緊。而且他清白,一輩子手裡也沒錢,」李世路大大咧咧地回答,「我自己賺的錢,我自己花,關鍵這也是個成績……我說,你沒多有少給點嘛。」

  「哎呀,我欠的你啦?」陳太忠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心說你老爺子真的清白一輩子?這可未必,只不過他不能跟你說就是了。

  「真的,我透支點稿費,這是軟文。真的是軟文,」李世路苦笑著回答,「再過一周,我陪對象去香港,購物、照婚紗照,都需要錢,也不敢跟老爺子要。」

  「我給你個電話,找她拿錢,這是私人交情,」陳太忠拿起筆,扯出一張紙來,將丁小寧的電話寫上去,「不是公家的事兒啊……警告你一句,這是我的碼頭,你奉承好你對象就行了。」

  「這個我不要,我就掙軟文的錢,」李世路卻是很有骨氣地一擺手,「該我拿的我拿,不該我拿的我不拿。」

  「就當我提前的禮金了,不拿我就撕了啊,」陳區長貌似不耐煩地表示,其實挺喜歡李記者這份骨氣,但是再分明的棱角……終究會被現實沖刷到圓潤無比。

  「行,那就當我欠你這一次的,」李公子也是被逼無奈,走上前滿不情願地拿過了紙條,嘴裡還兀自強硬著,「省裡財稅系統,有事你說話。」

  「你老爸分的是這個口兒?」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心裡就有點明白,李世路的老爹為什麼不敢露富了——這是重災區啊。

  「他省委的,又不是省政府,」李世路微微一笑,卻也不肯多說——想必他往日就被老爹提點過,這些事情不要亂說,「就是臨時有點業務指導。」

  我真還用不著你老爹,陳太忠好歹是一區之長了,也有點架子,他才待如此說,不成想電話響了,他一看號碼,接起來就罵一句,「你昨天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我艹,練瑜伽的,那叫個爽,絕對的名器,跟你這粗人說,你也不懂,」邵國立在電話那邊笑,「真的,太忠你哪天來北京,讓這姐倆伺候你一下……前面有名器,後面有人舔,我都榨乾了,差一點就飈血了。」

  「我早就吐血了,」陳太忠氣得一拍桌子,「給你打個電話,死活不接……我差點撥首都的110,要報你失蹤了。」

  「行行行,我知道錯了,」邵國立哭笑不得地回答,「我沒想到弟妹就在你旁邊,不該亂說話,對了,你昨天打那麼多電話,啥事?」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不待見你了,陳太忠從這個回答,找出了他為什麼更願意跟韋明河接觸的原因——老邵這個人,不夠真誠。

  要說起邵總來,大家最直接的感覺,就是此人很傲慢,做為正當紅的紈絝子弟,這並不是很要命的缺點,但是對下傲慢的同時,對上還有些趨炎附勢的心態,這就太見風使舵了。

  你是權貴子弟,原本有資格活得率性一點的,何必太委屈自己?

  事實上,邵國立對上同級的人物,也要賣弄優越感,就像他面對孫姐孫淑英的時候,絲毫不落下風,但是說起再往上的人物,邵總只會畢恭畢敬地聆聽教訓——最多事後歪歪嘴。

  像他這個回答,就是明顯的例子,道個歉都要強調一下,說陳太忠的老婆在旁邊,這種無中生有多少有點虛偽,不夠真誠。

  「我找你,是了解這麼個事兒。」陳太忠一邊說,一邊沖李世路努一努嘴——你幫我守住門啊。不能讓別人隨便進。

  邵國立默默地聽完之後,沉吟良久,方始緩緩發問,「太忠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首長要來了,」陳太忠毫不掩飾地回答,「他也要退了……這個項目,我合適不合適爭取一下?」

  「要退的時候,漏洞才多,」邵國立冷冷地回答,要不說這人的層次不同,看法就不同,他一點都不在乎那位要退了,而且爆出了內幕消息。「現在計劃委也人心浮動了……大家倒著數時間呢,咱兄弟也不客氣。你打算怎麼爭取?」

  「我想要這個項目,但是不敢保證落到北崇,而且別人把我拎到前面,也算是出了力,」陳太忠很明確地表示,「我不想被人刮得油太多,所以不知道該不該爭取。」

  「那位拍板的事情,他們也有膽子刮油?」邵國立聽到這裡,不屑地哼一聲。「幾十億的項目,他們也就撿點下水,大頭早被部委拿走了。」

  「這個可能性不大,是恆北自己的項目,部委再伸手也伸不到哪裡去,」陳區長也知道部委那邊比較黑,但絕對不相信,他們能對本土項目施加太大影響力。

  「你才這是外行,」邵國立毫不客氣地恥笑他,「不管是不是地方自己的項目,你要那位點頭認可,圖的是什麼?圖的是要錢,天大地大銀子最大……誰有銀子,誰說話就最大聲。」

  「怎麼會這樣?」年輕的區長聽到這裡,登時就語塞了,合著這個項目一旦下來,張嘴最大的,還不在省裡?

  「就該是這樣,」邵國立見說得他啞口無言,就越發地得意了,「所以你就不要想,北崇能插手多少了,能讓項目落地,你就謝天謝地吧。」

  那我費勁折騰個毛啊,好處都被你們拿走,一個賠錢的項目落地?陳太忠越發地無語了。

  當然,項目雖然是賠錢的,但是項目建設時,還會給北崇帶來不少的好處,對經濟的拉動力還是不小的,油頁岩能銷售出去,本身對北崇也是好事,然而,他搞這個項目,可不僅僅是為了這麼一點好處,陳某人的心思大著呢。

  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一件事,「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挺幸災樂禍的?」

  「我不是幸災樂禍,我是興奮啊,」邵國立哈地笑一聲,聲音也變得興奮了起來,「太忠,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咱哥倆聯手,兩頭就卡住了,這麼大的項目,前面的立項後面的賺錢,沒有比這更爽快的買賣了,這個時間差,十年才有一回。」

  「我說……我是真的想做點事的,麻煩你考慮一下我的感覺好不好?」陳太忠再次地無語,哥們兒倒是忘了,正在協商的這貨,也不是個善碴。

  「這不是以你的意志為轉移的,這頓大餐,你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吃下去,」邵國立嘆口氣,冷冷地指出這一點,「這跟我的私心沒啥關系……如果是你單獨跑下來的項目,我張嘴跟你要點單子,你能不給我嗎?」

  停頓一下,他才又語重心長地發話,「太忠,有項目總比沒項目好,不管別人能拿多少,但你北崇終究是要落實惠的,要是你每次都做得非常獨的話,以後的項目會越來越難跑。」

  「我再考慮一下吧,」陳太忠嘆口氣,默默地壓了電話,坐在那裡發起呆來。

  這家伙,當官當傻了吧?電話那邊的邵國立撇一撇嘴,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能說的他已經都說了,一個大好的賺錢機會,就擺在弟兄們面前,也不知道你矯情個什麼。

  這件事情,是不是該加把火呢?下一刻,邵總也陷入了沉思裡……
zzr 發表於 2013-3-23 21:37
3842-3843人在江湖

  3842章人在江湖(上)

  擱了電話之後,陳太忠低下頭點起一支煙,默默地坐了好一陣,才悻悻地吧嗒一下嘴。

  李世路聽他的電話內容,早就呆在了那裡,心說居然敢惦記趁著首長視察,強行遞單子,這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似乎是一幫人在惦記。

  首長就那麼好欺負嗎?李記者是完全地不能理解,看到陳區長發呆,他也不敢說話,直到對方嘆口氣,他才壯著膽子發問,「首長什麼時候……,」

  「沒看見我正煩著?」陳太忠頭也不抬就呵斥一句,然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面對的是小李,於是抬頭勉力笑一笑,「忘了是你了,鬧心事兒啊。」

  「沒事,」李世路趕緊搖頭,然後他又好奇地問一句,「你們說的這事兒,跟攔路喊冤也差不多吧?」

  「這個……,」陳太忠登時就無語了,好半天才苦笑一聲,「還是不一樣的,畢竟這是內部的交流,可以算程序上的取巧,但跟隨便來個人攔住首長,還是不一樣的。」

  說得再好聽,總還是有綁架的嫌疑,李世路聽得很明白,不過對他來說,沒必要在這個上面叫真,「你擔心這個項目落不到北崇?」

  「是有這個擔心,」陳太忠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父親能幫上忙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可以幫著問一問,」李世路聽到這問題,情緒一下就調動了起來,五六十億的大項目,他若是能在其中起點作用,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成績。

  對於他這種年輕人來說,證實自身的能力是很重要的,當然,他若是真能辦成,費用什麼的,想必陳區長也不會吝惜,這些話沒必要提,可是想一想他老爹的作風,他也不敢說死,「總之是盡量幫你打聽。」

  就算在北崇落戶,也被人上下其手個差不多了,陳太忠心裡暗嘆,可也不便打消小李的積極性,於是淡淡地點點頭,「那你多費心了,不要太勉強……,」

  李勇生開了一上午的會,心裡也煩著呢,目前的恆北看似波瀾不驚,其實是真正的暗流湧動,開完會之後,他問秘書一句,「有什麼電話嗎?」

  「有兩個……」秘書拿出小本念一下,領導問的有什麼電話,是指重要電話,念完之後,他又補充一句,「世路也來了個電話。」

  「哦,」李秘書長點點頭,一邊想那兩個電話,一邊信口問一句,「小路有什麼事?」

  「他沒跟我說,」做秘書的如此回答一一這很正常,李世路雖然是初出茅廬,也知道陳太忠琢磨的事兒,是非常敏感的,哪怕對老爸的貼心人,也不能隨意透露。

  「嗯,」李勇生哼一聲,直接就將這個消息過濾了,或許是身為人父的緣故,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兒子還小,跟大事沾不上邊。

  下午他又一個重要會議,待會議結束之後,秘書才來匯報,李世路又打來了三個電話,但是--「我問他是什麼事兒,他不跟我說。」

  「我多少事兒呢,別的本事沒有,就知道添亂,」李勇生老大不滿意地沖秘書一伸手。

  秘書卻清楚,李世路是有要緊事了,還是他不方便知道的那種,於是他幫著撥個號,將手機遞給領導,自己不聲不響地向旁邊走兩步。

  他做得果然沒錯,下一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板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以他跟隨副秘書長三年的經歷,知道老板遇到比較麻煩的事情,才會有這個動作。

  李勇生也沒想到,自己一向認為還是個小孩子的兒子,居然挖到這麼個爆炸性的消息,他沉吟了好一陣才發問,「是陳太忠要你幫他?」

  「沒有,他接電話的時候我在場,太忠又不防我,」李世路略帶一點驕傲的回答,「這個事兒我要是能起到點作用,他也不會虧了我。」

  「你倒真是什麼事兒都敢摻乎,」李勇生哭笑不得地哼一聲,「你老爸都要躲著走的。」

  「陳太忠都不怕,你還怕?」李記者很不服氣地反問一句,他是很敬畏老爸,但是有父子關系在,他覺得自己佔理的時候,也不怕辯解,「我就是問一句,要是不行就算了……對了,你別跟馬飛鳴說,這是太忠對我的信任。」

  「陳太忠當然不怕了,他連陳正奎都敢打,」李勇生哼一聲,也沒考慮這算不算滅自家威風,「這個事情我有耳聞,水很深,魏天都很重視。」

  「他可不光防魏天,還要防部委呢,」李世路略帶一點得意地回答,他確實感到與有榮焉,要知道,這個關系可是他自己結識的,「爸,你就幫一幫他嘛。」

  「我看你有變成李鏗的潛質,」李秘書長無奈地嘆口氣,「行了,我了解一下,要說折騰勁兒,你比李鏗大多了,他也就是欺負一下老百姓。」

  「我是那種人嗎?」李世路聽到老爹掛了電話,禁不住悻悻地嘀咕一句。

  李鏗是朝田前任市委書記李雙剛的兒子,最是喜歡欺男霸女,大壞事不做小壞事不斷,最後終於招惹到了對頭,導致李雙剛在五十五歲的時候直接病退,花了好大一筆錢買命。

  鏗的音同坑,大家就稱李雙剛為坑爹,李鏗的行為也被稱之為坑爹,是恆北官場上著名的典故,李勇生如此說,就是指責兒子沒事找事。

  然而事實上,李秘書長對兒子能搭上這條線,也不是很抗拒,畢竟李家跟蔣世方有交情,而蔣世方跟黃家的淵源也很深--以前不便用,但是現在搭條線,是很正常的。

  所以,約莫二十分鐘之後,他將電話打了回來,李世路真的是受寵若驚,在他的記憶裡,也只有初中他被體育老師踹斷手臂的時候,老爹有過類似迅疾的反應--有太多時候,他都覺得老爹對官場的愛,勝過對所有家人加起來的關懷。

  李記者揣起電話,就來找陳太忠,結果陳區長不在,大家說是東岔子出了稻瘟病,連徐區長都跟著過去了,他跟陳區長打電話,結果那邊一直佔線。

  約莫是六點鐘,陳太忠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小院,見到站在院門口的李世路,也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沒吃就一起進來吃吧。」

  「我問到了點事情,」李世路有著年輕人該有的激情

  當然,也包括冒失在內,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看一眼陳區長身邊的廖大寶。

  「我去點菜,」廖主任無所謂地一笑,在他眼裡,李記者還有點稚嫩。

  「嗯,坐,抽煙,」陳區長走進小院,在院內的石桌前坐下順手遞給他一根煙,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什麼消息?」

  「這個油頁岩項目的負責人,很可能是上面下來的,」李世路果然稚嫩,一句話就將底牌掀開了,想一想之後,他才又補充一句,「是京城下來的,不是朝田的。」

  「京城的下來啊,」陳太忠又沉吟一下,在這個下午,他也收獲了一些消息,不過接下來,他的注意力被可能發生的水稻傳染病吸引了一做個區長真的不容易。

  現在聽小李這麼說,他沉吟一下,方始緩緩發問,「來的人是要做法人嗎?」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關系到這個項目的控股方,要是京城來的做法人,那根本是央企的項目--地方上能沾的光就很少了。

  「應該是這樣,」李世路點點頭,他雖然青澀,卻不是不識輕重的,「我爸的意思是說,這個項目爛尾的可能性很大,咱們不要輕易介入。」

  爛尾的可能性豈止很大?簡直尼瑪太大了,陳太忠心裡暗嘆一聲,他不知道誰會來做這個法人,但是他很清楚一點,這個法人,應該跟邵國立抱著同樣的心思。

  這麼大的項目,啃一口走人就行了,至於說項目能不能成一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說白了,對於那幫京城公子哥的操守,陳區長並不寄托太多希望,他也見慣了這種事情,把一個項目吹得天花亂墜,等錢到位之後,將項目搞得千瘡百孔,然後大家拍拍屁股走人一一損失的是國家,受益的是個人,至於剩下的千瘡百孔,那是地方政府考慮的。

  只要程序到位,納稅人的錢,就可以在一個奇怪的項目裡,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一切都無懈可擊,要不說古語有「巧立名目」一詞--古人誠不我欺。

  「這根本是在拿油頁岩項目洗錢,」陳區長面無表情地哼一聲,「這個要求擱給別人也就算了,敢跟我提……哼,真當我是吃素的?」

  其實,在這一天裡,陳太忠也收獲了不少消息,通過京城那幫朋友,他甚至知道,推動恆北油頁岩項目的,不僅僅是魏天,還有京城紫家。

3843章人在江湖(下)

  紫家的出身不是很顯赫,但是一門七兄弟個個爭氣,投靠的還是不同的陣營,簡而言之,有親藍家的,有親黃家的,還有親一號的,也有親計劃委這位的。

  但是既然姓紫,大家都要把他們看做一家人,紫家的勢力在基層極廣,雖然沒什麼強力人物,但是省部級的領導裡,跟紫家有直接親緣關系的就有兩位數--還有在部隊裡的。

  這是一個很低調的家族,但確確實實地是個家族,一旦有人真的注意到他們,絕對會為他們的影響力所震撼。

  所幸的是,上面並不缺明眼人,有首長注意到了這個,雖然不好明確表示打壓,但去……總還是要打壓的。

  然而還是那樣,打壓是指政治和軍事上的影響力,商業上的真無所謂,想賺錢那你去賺就好了--很多開國元勳的子女,也走了這條道,賺錢好說,別談政治。

  陳太忠收到的是這些消息,知道這個局面不好應付,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這油頁岩就是場鬧劇,就算花落別家也真的無所謂……以為我北崇就搶不過來了?

  但是聽到李世路的話他心裡還是禁不住一涼,原來這出戲怎麼唱,還是要看京城的調子,人家能直接空降下來法人!

  空降下來法人都無所謂,關鍵是聽這調子,確實是要把油頁岩往爛裡做了,陳太忠果斷地表示「那他們折騰吧,我絕對不摻乎。」

  「但是咱們可以短他們的路,」李世路在等待陳區長的時間裡,也積極地開動了腦筋,「想要項目落地,就要考慮基層的影啊……太忠哥你在陽州的影響力我是信得過的。」

  「他們愛誰是誰吧,」陳太忠冷冷一笑「紫家覺得自己能耐,空降下來試一試水吧。」

  我都沒說紫家呢,你怎麼就知道了呢?李世路先是微微一皺眉,隨即就想到,跟自己對話的人,終究不是一般人,於是也淡然處之,「我就是這麼一說。」

  「我也就是這麼一聽,」陳太忠淡淡地回一句,就吩咐一下晚上的菜單然而事實上,他心裡是絕對不平靜的。

  可是更考驗人的事情還在後面,約莫是七點鐘的時候,陰京華打來了電話,「太忠,最近忙不忙?」

  「陰總是稀客,」陳太忠乾笑一聲,「不忙,閒得很,有空來北崇吃娃娃魚……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太忠,咱都是老兄弟了,你說得這麼客氣,有意思嗎?」陰總老大的不滿意了。

  「最近有點鬧心事,正煩著呢,」陳太忠笑一笑,也不欲多說,「老哥有話你說。」

  「二叔最近事多,沒聯系你,」陰京華先表明態度,「不過黃老一直挺關心你的,前兩天見了周瑞,他還說你在陽州幹得不錯……嗯,老人家很欣慰。」

  「馬馬虎虎吧,」陳太忠乾笑一聲,又嘆口氣,「基層的事兒實在太多,今天稻田又出了傳染病,跑了一天,累壞了。」

  這就是要掛斷電話的前兆,陳某人跟陰京華關系尚可,不好掛得太匆忙,陰總一聽當然明白,於是也不扯那些沒意思的話了,「聽說你打算上油頁岩項目了?」

  「這才是胡扯,」陳太忠斷然否認,「我一直等著黃二伯幫忙呢,反正區裡小事也多,等忙完了這一陣,去京城找你喝酒。」

  「嘿,最近好像有首長要去你那裡吧?」陰總乾笑一聲,「聽說有人打算遞資料,你抓緊吧,不努力的話,項目沒准就落到別人家了。」

  「隨便他們折騰吧,我興趣不大,」陳太忠有氣無力地回答,聽起來很有點意興索然八百年不打個電話過來,這時夠打電話,估計不是什麼好路數,「老哥你還有什麼事?」

  「真的興趣不大?」陰京華聽得就愣住了,「我說,落到花城的話,那就沒意思了。」

  「大不了我重復建設,」陳太忠滿不在乎地回答,然後又乾笑一聲,「這不是還有黃二伯嗎?有他支持,我可是不著急。」

  「要是二叔希望你去爭取呢?」陰總終於翻開了底牌,「你去不去?」

  「這個項目會搞成什麼樣子,你心裡也有數,」陳太忠嘆口氣,「我做事一向追求完美……,爛尾工程,咱真丟不起那人。」

  「誰說這項目一定會爛尾了?」陰京華可是急了,直接就發問一這個項目爛尾的可能很大,但只要是做項目的,沒誰會憋著勁兒把項目往爛裡做。

  「看,你也知道有爛尾的可能,」陳太忠也沒興趣說下去了,他笑著發話,「老哥,要真是黃二伯的意思,他就給我打電話了,咱不帶這麼扯大旗的,小心我跟二伯檢舉你哈……回頭來北崇,咱們好好聊。」

  「你不信,可以打電話給二叔嘛……」陰京華的聲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嘆口氣,無奈地看一眼旁邊的黃漢祥,「這家伙掛了,還說我扯您大旗幹私活。」

  「唉,」黃總聽得嘆口氣,好半天才哼一聲,「這種事兒他不聯系我,是心裡有怨氣命……算,找個地方喝酒。」

  「那這事兒怎麼弄?」陰京華能理解黃二叔的無奈,原本是要幫著陳太忠搞這個項目的,不過這個項目有點大,暫時不能盈利的前景,也讓人比較難說話,而黃總的性子比較粗疏,就將此事暫時丟到了一邊。

  這次是有人看上這個項目了,托人來關說,黃漢祥有不得不幫忙的理由,但是令人撓頭的是,京城人想下去做項目一一起碼在建設的時期,要撇開北崇人。

  而且那邊都打聽清楚了,北崇區說話算數的,是區長而不是區委書記,而這最年輕的區長,還是黃家力棒的新秀一一事實上,他們知道這個項目,都是因為陳區長規劃做得不錯。

  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個項目能在北崇落地是極好的,自家佔了大頭,多少也給北崇留點米,尤其是有黃系人馬在地方上保駕護航,這個工程就沒什麼問題。

  這個想法有點一廂情願,黃漢祥一聽就知道,陳太忠十有八九不會答應,他跟小陳接觸得不少,非常明白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做事力求完美不說,關鍵是為人很正。

  當然,陳太忠作風比較糜爛,管不住褲襠,這是一個令人詬病的缺點,但是誰沒年輕過?而且小陳對女人從來不用強,都是講個你情我願--前一陣新華北報上登了一則緋聞,黃總也聽說了,但接下來的調查結果證明:小陳根本沒動窩邊草。

  所以黃漢祥不想打這個電話,他是極看重面子的主兒,有個許諾在前,這是食言而肥,他又擔心小陳直接頂了自己,所以就拖著不辦。

  可現在那邊催了,又有小道消息說,陳太忠對這個項目不感興趣--不說京城裡有人打探類似消息,起碼陽州市黨委書記李強就表示,北崇那邊在考慮,未必能保證配合。

  黃漢祥一想就明白了,陳太忠找別人打聽消息,而不是找自己落實,這原本就體現出了一種生分--或者,小陳已經聽說,黃家這邊要默認支持這個項目了?

  總之,以黃漢祥的性子,他原本就不支持這種赤裸裸地損公肥私的事,真不想打這個電話,但是馬上要開大會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交換很多,人家要黃家的支持,也不是白要的,肯定會有一些回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黃總的身份也不能例外,他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讓陰京華打這個電話,至於說對面的回答,也是他想像得到的,這一刻,他也是百感交集。

  「還是回頭我打個電話吧,」黃漢祥聽到陰京華如此問,只能悻悻地嘀咕一句,「他媽的,這張老臉算是掉得沒邊兒子。」

  「太忠也太不懂得變通了,」陰總附和一句,「還是太年輕氣盛。」

  「所以說,年輕就是好啊,」黃漢祥站起身往外走,嘴裡繼續爆粗口,「尼瑪,要是我年輕三十歲……再跟我說顧全大局,我也會頂回去,問題是現在裝不了嫩了。」

  黃總能拖,但是黃和祥不能拖,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打來了電話,「二哥,陳太忠那兒到底什麼態度,怎麼還有人跟我說,他在打聽油頁岩的法人呢?」

  「昨天小陰讓他頂了,實在不行,我豁出去這張老臉,飛一趟恆北,可以吧?」黃漢祥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他是有點怕自己這個弟弟,「這馬上就安排人買機票去。」

  「這家伙怎麼這麼犯擰呢?」黃書記一聽,也是老大的不滿意,心說我這個二哥的領導能力,也太差了一點,連下面混小子搗亂都搞不定,「行了,不用你去,你把他號碼給我,我給他打電話。」

  「哎呀那可太好了,」黃漢祥一聽,登時就長出一口氣--估計你在嘲笑我管不住下面人,那這個釘子,就由你碰去吧。

  當天下午,陳太忠帶著劉海芳視察在建的新候車大廳,這原本是葛寶玲手上的活兒,後來孟志新還沒來得及拿到這塊,就出事了,劉助調現在身份還沒扶正,陳區長有必要陪著她來一趟。

  視察完之後,兩個區長謝絕了交通局的留飯,來到了陳區長的小院,不成想才一進院門,手機就響了,廖主任接起來問一聲,將手機遞給領導,「他說是你三叔……」
zzr 發表於 2013-3-24 21:33
3844-3845老辣

  3844章老辣(上)

  「我三叔?」陳太忠聽得愣了一下,他跟黃和祥接觸極少,而且他對此人的定義,很多時候都是黃書記,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說不得狐疑地接過來電話來,「誰呀?」

  「你黃三叔,能是誰?」黃和祥很和藹地發話,「現在說話方便嗎?」

  「哦,是三叔啊。」陳太忠拿著電話,向院子的一角走去,心裡卻是在狐疑,為什麼不是黃二伯打過來電話,反倒是黃老三?「有話您說。」

  「你這電話真忙,我從下午打到現在了。」黃和祥卻也不著急說正事,而是向對方指出,「這種貼身電話,最好不要太忙,萬一有領導找你,一個聯系不上,沒准心裡會有看法。」

  這個姿態,就算放得極低了,堂堂的一個省黨委書記,跟一個小區長用這種口氣說話,不但暗示自己打了很久電話,還能提出善意的建議,親叔叔對自家侄子,最多也就如此了。

  「事情挺多的,都得親力親為。」陳太忠笑著回答,心裡卻是相當不以為然,在恆北,夠得著我的領導管不了我,管得了我的領導夠不著,再說了,本地真有急事找我的,就算打不通我的電話,還打不通廖大寶的?

  正經是我手機通暢,是保障你們這些外地人聯系我的,陳區長心裡怪話不少,但也不合適說出來,只能乾笑一聲,「不過黃三叔批評得對。」

  「都不是外人,我也摔過跟頭,對此有點心得。」黃和祥輕笑一聲,「你可不要以為,三叔就那麼一帆風順,當初差點就被人整得萬劫不復了。」

  你要是還不順,國內官場還有幾個可以稱之為順利的?陳太忠聽得又不以為意地暗哼,就算拿我這個國內官場最年輕的正處來做比較,別人都說我是張好古什麼的,尼瑪,若是沒有仙力傍身,哥們兒有九條命也被人玩死了。

  黃書記終究是一省的書記,略略抒情之後,就直截了當地表示,「太忠,你也知道,今年對三叔來說……嗯,比較關鍵。」

  嘖,原來是這麼回事,陳太忠聽到這裡,腦中的謎團終於徹底揭開,他一直就琢磨不透,黃二伯怎麼會賣力地幫紫家,在他看來,黃家和紫家若是攜手,那會讓太多的人無法容忍--紫家內部怕是都要有異聲,所以這應該是個短暫的合作。

  他也猜想過,這個合作的前提是什麼,跟黃書記進步有關的可能性,也佔一部分,可他並不能確定,直到黃和祥親口證實了這個消息。

  但是一旦說開,問題就跟著來了,黃書記說得這麼透徹,他還合適硬頂嗎?

  官場裡大多數人的共識:壞人前程,比斷人財路更為可恨--財路斷掉還可以再找,前程上一時的蹉趾,就可能一步遲步步遲。

  「嗯,我知道。」陳太忠遲疑一下,終於決定正視這個問題,「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困惑,首長有首長的難處。」

  這個話說得……還真是別扭,黃和祥知道陳太忠的頭難剃,卻是沒想到,自己已經把姿態擺得這麼低了,對方還裝瘋賣傻,不但不直接表態,連主動請示的話都沒有,反而給出這種半軟不硬的話頭子。

  跟我家二哥一個德行,也是無法無天的主兒,黃書記心裡暗哼,不過他也不打算退步,索性敞開了說,「那個油頁岩項目的落實,對我有幫助,對北崇也有幫助,你配合一下。」

  「這個項目很可能爛尾。」陳太忠心一橫,索性硬邦邦地頂回去,「爛尾也就算了,北崇財政也可能因此背負巨額債務,這個事情我不能答應……有別的需要賣力的,我義不容辭。」

  合著就你自己搞能搞成,別人就都不行?黃和祥很想說這麼一句,不過再想一想,小陳的擔心是他忽略了的,黃書記光想著紫家撈一票走人,留下點破爛,北崇也不算毫無所得。

  至於說會影響到陳太忠的聲名,他是半點都沒有考慮,換個地方再做官,過去的糊糊事兒還會有誰在意?不怕說一句刻薄的--正處的名聲重要,還是正部的進步重要?

  而且這是從上到下決定的項目,責任也不會承擔到北崇的頭上,以後若是有人翻舊賬,那得罪的可不光是紫家和黃家,誰有這個膽子?

  可是陳太忠這麼一說,黃和祥就反應過來了,這個可能性還真是客觀存在的,這麼大的項目無疾而終,固然可以是「交學費」畢竟手續正確,但是拉兩個人出來背雷也正常。

  這個程序應該是這樣的:項目一旦到了後期,會繼續跟上面要錢,要超出預算的錢,上面給的話就繼續賺,直到上面再也不給,項目就「不得不」暫停。

  至於會停到什麼時候,這個……你懂的。

  在這個繼續要錢的過程中,就可以跟地方上化緣,高速公路還講個地方配套費呢,這麼大的項目,怎麼能光讓上面出錢?

  投資了這麼多,就差一點點就可以了,地方上你沒多有少給點,反正建設時你們已經得利了,等這廠子建起來,地方上需要支援,可以盡管開口嘛。

  然而必須指出的,這個化緣是做給上面看的。

  這就是所謂的做戲做足--資金實在緊張啊,我們都不得不跟地方張嘴了。

  在大多數情況下,地方上遇到這種情況,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麼大的項目,又是京城下來的關系,誰敢不配合?

  事實上,擱給貪一點的地方官,這也是撈錢的好門路,靠著這麼大的背景,吃點回扣很安全,誰敢去查?至於說地方上財政開了窗戶--公家的錢關我鳥事?任期到了拍屁股走人。

  但是這麼扯來扯去,項目的「暫停。」沒准地方上就要承擔一些責任:項目方可以說,其實地方給我一點,或者地方上再給我點,項目就差不多了。

  發生這種事,除了出現意外情況,地方上背雷也不會背得很重,其實就是個為投資失敗而扯皮的過程,但終究對官聲有損,而且這種事,對地方上的經濟會有所打擊。

  黃和祥可以不把陳太忠的官聲看在眼裡,但是同時他也知道,小陳是很看重自家經濟發展的--其實換一種角度看,這就是政績,在意政績的官員很多,這並不奇怪。

  擱給黃書記本人,也不能容忍別人把自己的地盤當作刷錢寶地的同時,拉低自家的政績。

  至於說紫家會不會這麼做?黃和祥認為,他們應該是沒這個膽子,畢竟陳太忠是奉黃家之命做配合的,但是…,這年頭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

  事物是發展變化的,紫家人裡良莠不齊,也有人做過很沒品的事,而這項目如此之大,就算手續齊全地爛尾,到時候沒准也要有點口舌。

  黃書記明白這個不確定性,同時並不懷疑,小陳也明白這個不確定性,現在的年輕幹部缺少的是閱歷,絕對不是智商,現在年輕人的狐疑心,比老年人不遑多讓--雖然很多時候,是不講理的胡亂懷疑,但是信仰和道德缺失了,疑心自然就增多了。

  然而,黃和祥身為堂堂的省黨委書記,做不出來打包票這種事,那還不夠丟人的,他只能暗暗遺憾--可惜你是二哥的人,不是我的人,要不然我也就說句話,不怕你不聽。

  這些因果說起來費筆墨,其實只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黃書記就反應了過來,於是他淡淡地表示一句,「巨額債務,你想得多了……可是你要是拒絕,花落別家,不管他們成功與否,北崇這個項目就永遠喪失了。」

  這才是黃老三的籌碼,要不說能爬上這個位子的人,就不可能簡單了。

  陳太忠嘿然不語,在接電話之前,他就在為這個可能性而苦惱,而黃和祥的電話證實,這個項目確實跟丫的進步有關--不管是否真的有關,反正人家說有關,那就是有關了。

  那麼就是說,不配合這個項目的話,他不但得罪了紫家,得罪了魏天,連黃家也得罪了,那項目落到了別家,北崇真的不要再想類似項目了。

  沒錯,就是黃老三說的,不管項目成功還是失敗,北崇再無機會,至於說重復建設--開什麼玩笑,陳某人的一個不配合,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容忍別人在北崇刷金,還是北崇永遠喪失這個項目?對陳太忠而言,這個選擇真的過於艱難了,其實他並不是很擔心項目落地之後,紫家會在北崇亂來,那只是他的借口,紫家人真敢在北崇亂來的話,他有一萬種以上的手段收拾這些不長眼的。

  年輕的區長只是想把北崇能收獲的利潤,都留在區裡,錢留在當地,對提升經濟的效果,非常明顯,沒搞過政府工作的人,都很難想像出來這個效果。

3845章老辣(下)

  打個簡單的比方,一個工程能賺十萬塊,給了外地老板,人家賺了錢拍拍屁股走人了,北崇老板賺了這個錢,他會考慮繼續發展。

  那麼,這十萬塊可能會變成一輛卡車,跑一跑運輸,北崇的貨發出去了,農民得利了,老板賺錢了,他可能再買車,司機也有工作了,他可能去蓋房,閒著的泥瓦工有收入了。

  大家的收入上去了,就有錢消費了,消費上去了,稅收就提高了,北崇就能發展得更快了,但是一旦那十萬塊被外地老板賺走,這些就都沒了。

  這個假設有點理想化,可大家所詬病的地方保護主義,就是基於這個邏輯誕生的。

  所以面對這個選擇,陳太忠真有點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之後,他索性不說話了,只是重重地嘆一聲,看黃老三怎麼說。

  你這都是我玩爛了的路數!黃和祥挺煩這一套的論起做領導的經驗,你能比我多?

  他本來還想說一下,籌建結束之後,項目可以移交給北崇,但是這家伙的態度這麼惡劣,他也就懶得討論技術上的細節了,「你要是還覺得為難,那你到時候到場就行了,不需要你強烈支持,解讀一下規劃就行。」

  「這話我聽不太懂……三叔你能細說一下嗎?」陳太忠真的有點聽不懂。

  「這你還要我解釋什麼,你不要當眾顯得不配合就行了,可以吧?」黃和祥真有點不耐煩了,你要是我手底下的人,直接把你打進冷宮了一就這點眼界,也敢搗蛋?

  「好,三叔你怎麼說,我這做小輩的就怎麼做。」陳太忠痛快地答應了,當眾配合可不就是演場戲?反正這官場跟劇場也差不多,在台上的都是演員。

  表面文章做好,背地裡要不要使壞,那就看有沒有必要了,反正陳某人具備各種使壞的能力,他僅僅是不想使用作弊手段,而不是絕對不用。

  「你就不用跟我賣嘴了。」黃和祥哼一聲,老大不客氣地掛了電話,心說真要是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事兒早談完了。

  二哥來往的,就是這幫烏煙瘴氣的主兒,黃書記想到這裡,無奈地撇一撇嘴,不過同時,他心裡也有微微的不屑,他敢打這個電話,就有成功的信心:小家伙終究還年輕,他連哄帶嚇兩句話,就把丫繞進去了--我這二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不成想,下一刻他的手機就響了,來電話的正是陳太忠,「三叔,剛才有件事忘了問您了……,聶啟明啥時候走呢?」

  「聶啟明……這是誰啊?」黃和祥是真的想不起此人是誰了。

  「天南移動的老總啊,上次您說,他倆月之內就會調走。」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才猛地想起黃老三曾經忽悠過自己,少不得要打過電話來,惡心一下黃書記,「但他現在也沒走,這個那哈……您這做長輩的,不會忽悠我們小輩吧?」

  「哦,是他啊,井泓也要拉票的嘛,這你得跟你黃二伯說去。」黃和祥踢皮球的技術,那不是一般的高,信手就擋了回去,「再說天南移動推行素鳳手機,也很有力。」

  「我是想問一句,您不會忽悠我第二次吧?」面對堂堂的省委書記,陳太忠還真敢問出來這話,「我這……跟黃二伯學的,特別老實。」

  其實在陳區長的私心中,聶啟明不走比走了強,起碼老聶在,張馨就有人保護,至於說聶啟明又買什麼不合格產品--那是移動操心的事,跟他有屁的相關?

  「嘖。」黃和祥無語地咂一咂嘴巴,頓了一頓,才無可奈何地表示,「這樣,這件事你配合了,不管結果如何,我讓人去你那兒投資五千萬,項目你指定……反正你不會坑了投資商。」

  這才是赤裸裸的交易,對黃書記來說,五千萬的引資真的不算什麼--油頁岩項目可是六十個億往上數,但是他能說出這話來,就是把陳太忠視為一個交易對象了。

  這個交易不是很平等,但確實是交易,對時下大多數的地市來說,尤其是陽州這種超級貧困的地市,五千萬的引資也值得大書特書了,其實以黃和祥的出手,五千萬的撥款也不會太難,而引資終究不是撥款,資方有逐利需求。

  但是對於一個有志於提高地區經濟的領導來說,這也是一筆很重的禮了--不惦記揮霍的話,這個錢可以做事,可以讓業績更漂亮。

  「您太客氣了。」陳太忠乾笑一聲,「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嗯,就這樣。」黃和祥二話不說就掛了手機,想了一想之後,索性將手機遞給秘書,淡淡地吩咐一句,「關機。」

  「這個……只讓我配合,又是啥意思呢?」陳區長並不知道,自己給黃書記帶去了關機的困惑,他站在院子的角落,一時間覺得有點風中凌亂。

  想了一陣,他最終也沒確定任何精測,索性就懶得想了,出工不出力,原本就是他最後不得已的選擇,黃和祥的要求並沒有突破他的底線。

  關鍵是又有五千萬的投資了,陳區長對於自己最後一個騷擾電話非常滿意,這是徹底的意外之喜,「嗯,要不說這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當然,他也不會主動地去聯系李強,表明自己要去朝田,還是等對方打電話過來的好,所謂的「不得不配合。」應該就是如此體現吧?

  劉海芳見陳太忠一臉肅地離開,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正好她也有電話進來,接了電話之後,見他恍恍惚惚地回來,走上前匯報,「劉驊的烈士申報,有點小問題。」

  「嗯,你說。」陳區長的思路,又被從上層博弈扯回了現實,想一想上面那些雲山霧罩,或者腳踏實地做點事情,對他來說更有意義一些,「小廖訂飯吧。」

  劉驊申報烈士的障礙,主要是兩點,一點是他的身份問題,理論上講,他是分配到教委的,屬於事業編制,不是軍警也不是公務員,這個難度就有點大,而且他幹的工作是協防員,連稽查人員都不算--個做老師的,大半夜地去查超載車,聽起來有點匪夷所思。

  其次就是司機的事了,通常情況下,一旦被評為烈士,或者會有凶手或者會有受益者,啥都沒有的比較少見,這個司機……他肯定不想自己成為殺害烈士的凶手,所以他的家人不但去找劉驊家人公關,也去民政局喊冤。

  陳太忠靜靜地聽完,隨口問一句,「是市民政局的意見?」

  「市民政局請示省民政廳了,是省廳的意思。」劉海芳輕啃一聲,「他們希望在對司機定罪之前,暫緩申報。」

  「嘖。」陳太忠無奈地咂巴一下嘴巴,民政廳的回應還算合理,他也不好去強行破壞,說白了,他對安排劉驊借調到計委的某人有點、不滿--人家聽了你的安排,結果死了,陳鐵人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只等著我們區政府出面?

  當然,年輕的區長也要考慮別人的情緒,於是又指示一句,「那就緩一緩吧,要民政上一直盯著這個事,多少協防員看著呢。」

  飯菜才上來,徐瑞群來了,他是來匯報煙炕貸款的統計情況的,這次是鼓勵大家貸,又考慮到煙廠建成之後,需要大量煙葉,所以只是一個粗略的估計任。

  「回頭會上議一議吧。」陳區長隨意看兩眼之後點點頭,又看一眼劉海芳,「那個發電機的採購……,盡快弄出來,一塊上會。」

  「最遲明天晚上,王媛媛這兩天很辛苦的。」劉海芳點點頭,然後又匯報一個問題,「對了,據我了解,現在全國都缺電,發電機供應很緊俏,價格也有點虛高。」

  「什麼?」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這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缺電已經導致北崇損失慘重了,這採購上居然又出麻煩?「你怎麼打算的?」

  「咱們是大客戶,再緊張也要強調大客戶優先。」劉海芳遲疑一下,接著回答,「不過想讓他們在北崇設服務中心,怕是有點困難了。」

  這是陳區長的既定策略,一下採購這麼多發電機,廠家必須要在北崇設立服務中心,發電機不是大設備,都是零散著用的,涉及到使用人員的素質、環境以及其他因素,這裡面差別很大,有穩固的保障是必須的。

  「那就多招幾家吧。」陳太忠點點頭,做出了指示,原本區裡的計劃,是招兩個廠家,一個供應得多點,一個供應得少點,正是學自移動的採購模式,可以減少機型以保障售後維護,同時能維持一個良性競爭的局面。

  劉海芳當然也知道這個,不過這種決定,最好還是由陳區長來做,她本身負責此次招標採購,擅自做決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聞言之後,她點點頭,「那這樣,選三家……只有入選的三家,才可能得到區裡以後的採購合同,所以他們必須設立服務中心,你看可以嗎?」

  「那就三家。」陳太忠點點頭,「跟他們強調一下,北崇除了政府採購,也有民間採購的嘛,北崇人馬上就要有錢了……。」
zzr 發表於 2013-3-25 21:50
3846-3847身不由己

3846章身不由己(上)

  直到劉海芳等人離開,陳太忠還沒等到李強的電話,他想了想,索性給小白撥個電話。

  電話是鍾韻秋接的,她說吳市長正在接待外賓——普林斯公司的凱瑟琳,不過遺憾的是,大市長殷放也在場,她不方便接電話。

  鳳凰市聚碳酸酯的項目,已經全面地展開,這是陳太忠臨走之前,留給家鄉的最後一筆厚禮,二十多億的項目,德國拜耳佔一半,市佔一半。

  鳳凰市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就算拿得出來也咬牙,普林斯公司想做業務,自然不怕當這個散財童子,這些都是陳主任在離任之前談妥的。

  凱瑟琳和鳳凰市接觸了也不止一次,殷放很願意跟她保持密切聯係,但是偏偏地,她還就喜歡跟吳言聊天,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們兩人同為女性,吳市長英語說得也不錯,同她溝通,能讓我充分感受到中國女性官員的魅力。

  你和伊麗莎白在首都欺負我的時候,可沒說我有什麼魅力!吳言聽得牙根兒都是癢的,不過,想到那個遠在恆北的冤家,她也不想跟這個女人叫真,同病相憐,正經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還可以談談他。

  殷市長卻不知,這兩女曾經在床上共事一主,所以每當凱瑟琳來鳳凰,他必定來奉陪——對這種家世和財力都異常顯赫的投資商,又是美國人,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尤其是吳言的崛起,也帶給了他一定的壓力——章系人馬出身,鳳凰本地幹部,全省最年輕的實職副廳,常委會上有一票,這四個標簽加在一起,無論誰來當這個大市長,也不敢輕忽。

  而且肯尼迪小姐的保鏢和吳言同志的秘書,都是百挑一的美女,殷市長認為,看著四個美女屋哇啦地交談,也是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事情,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成為看客。

  偶爾,他還會抽空插兩句嘴,以調解氣氛。卻渾然沒有察覺到,他是現場最亮的電燈泡,沒有之一。

  「那就算了,我也沒什麼事,」陳太忠一聽是凱瑟琳也在,就熄了跟吳言探討一番的興趣,他可不希望這點破事兒被外國人聽了去,尤其還涉及能源安全。

  又過二十分鍾,晚宴結束,吳言得知消息後,抓起手機就回撥過去,不成想那邊已經關機了。她氣得冷哼一聲,「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小鍾你怎麼跟他說的?」

  「我只說您在接待凱瑟琳,殷市長也在,」鍾韻秋戰戰兢兢地回答,在外人看來,吳市長最近是越發地沉穩了,但是她卻知道,只要一提起陳太忠三個字,吳市長的情緒就會生出點波動。尤其是只跟她在一起的時候。

  前幾天在北崇的時候,鍾秘書就跟陳區長提過這種現象。眼見領導又有暴走的趨勢,心中真是惴惴不已。

  「唉,」吳言倒是沒怎麼生氣,只是長長地嘆口氣。

  第二天,陳太忠從丁小寧等人的粉臂玉股中醒來,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眼下正是收獲的季節,有太多的事情。

  事實上,現在的北崇不僅政府忙,黨委的事務也不少,隋彪甚至在上班後不久,給陳區長打來了電話,請他去區委黨校,向那些協防員講話。

  隋書記的理由是,他目前正在抓「大學生返鄉創業」和「邁開腳步,動手動腦」兩個活動,實在抽不出身——反正協防員將來都要用在政府口上的。

  你說得倒是漂亮,陳區長心清楚得很,老隋會在不久的將來離開,與其抓這些機動力量,倒不如抓一抓這倆活動,多打上一些黨委的烙印,將來有所成就,他也好分潤點功勞。

  「我也事兒多啊,」陳太忠幹笑一聲,有意撩撥他一句,「要不,讓根正同志講話?」

  「他代表不了黨委,也代表不了政府,」隋彪很難得地放一句狠話,「你要是再抽不出身,那還是我去吧……真是忙不過來。」

  「能者多勞,麻煩隋書記了,」陳區長笑一笑,掛了電話,心說老隋這也辛苦了,直到現在,還不辭手腳地掩蓋風聲。

  隋彪和趙根正的矛盾不算多尖銳,但絕對算得上是對頭,不過,像今天這樣直接的表態,說明隋書記是真急眼了

  一個原本該隋書記發言的場合,換了陳區長來發言,大家或者不會想得太多——北崇現在就是政府比黨委強勢,但是換了趙書記上台,肯定有人要琢磨:似乎哪……有什麼不對?

  這時候再傳出一些小道消息,流言就不好控制了,這對隋彪絕對不好。

  可是,這關我什麼事呢?陳太忠並不在意這些,擱在半年之前,或者他有興趣琢磨一下區黨委書記的寶座,畢竟這是正處級的頂端位置,但是在北崇幹了這麼久,他發現想為老百姓做點實事,政府更方便一點。

  正經是他調到黨委之後,可以插手政府事務的機會就要少了,而北崇正值發展的關鍵時期,不可能鬆手,若是兩年之後一切穩定了,有這麼個機會的話,他肯定會當仁不讓。

  事實上,現在就算他有心搶這個位子,別人也不會答應,不但陳正奎不會答應,李強也不會答應,縣黨委書記的人選,能引起省領導關注,並不是市黨委關起門來說了就算。

  而陳太忠在省裡,也沒啥人可倚仗,唯一可能支持的,就是嶽黃河,但是嶽部長才來不久,陳區長又身披黃系戰袍,在北是很另類的存在,相信大多數人都不希望他快速崛起。

  頂不了隋彪的位子,他依舊不會很在意,這次可能空降下來區黨委書記,不過那又如何?陳某人在北崇勢力已成,老書記隋彪都得乖乖地夾著尾巴配合,市黨政一把手也壓不住他,再加上區裡廣泛的群眾基礎,他有什麼可怕的?

  十一點鍾的時候,陳太忠在盧天祥的加工廠視察,大棚的結構已經做了不少改動,旁邊還搭了幾座樣板,盧總在一邊詳細地解釋。「……這幾個部位換全鋼的話,承重和防鏽都是問題,不鏽鋼太軟,還是用原來的扣件好一點。」

  「我不是聽你的苦衷來的。」陳區長淡淡地一擺手。「上次設計有偏差,是咱們共同的責任,這次再有責任的話,老盧……你就讓我失望了。」

  「這個我不敢保證,一個東西想要做到完美,那或許不是一代人的事情,你得給我改進的機會,」盧天祥聽得就嚷了起來,「只要工地上有異議,我第一時間反應給你。怎麼樣?」

  「不用反應給我,向計委王媛媛主任匯報就行了。」陳太忠淡淡地發話,他承認盧天祥說得有道理,但是區不能一味地體諒別人,「這個我不管,我只問質量。」

  「王媛媛是不是要升計委主任了?」要不說這體制外的奇葩就是多,或者是盧總覺得自己跟陳區長關係不錯吧,就這麼直接問了。

  「她是不是年輕了點?」陳區長似笑非笑地問一句。

  「沒有,沒有沒有,」盧天祥忙不迭地搖頭。陳區長這個問題問得很古怪,味道也很多。但是盧總可不敢置疑區長的鋪蓋。

  陳太忠還待再說什麼,手邊的手機響了,他走到一邊接個電話,然後很快地回來,「你要是覺得給王主任匯報不方便,也可以匯報給劉區長。」

  「劉區……那個長?」盧天祥愕然地拉長了聲音,他近期在北崇跑得很勤,當然知道區有幾個區長,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劉海芳接任副區長的呼聲很高,而他終究是北崇首富,消息不會太閉塞,「那個啥,劉處……區長了?」

  「副區長,已經定了,」陳太忠點點頭,他接到的是巨中華的電話,常委會已經過了名單,這就是板上釘釘了,就算是上級領導,也不能貿然推翻下級組織票選出來的結果。

  剩下唯一可能的變數,就是北崇人大選不過,這……豈不是在開玩笑?

  「這是好事,劉處很有能力,是咱北崇的幸運,」盧天祥笑著點點頭,然後他話鋒一轉,「不過她是花城人,匯報工作的話,我更願意找王主任。」

  劉海芳都已經成功地拿到了副區長,那王媛媛扶正的傳說,就更不會是虛妄的了,沒錯,王媛媛的一年兩提固然罕見,但這好歹是北崇內部的事兒,劉海芳助調轉副區長,在陽州市也沒幾個能辦得成的。

  所以,盧總選擇繼續在王主任身上下注,跟著陳區長總是沒錯的,跟不上區長也得跟上鋪蓋,而且他的理由很實在——確實,很多北崇人對花城人心有怨氣。

  「反正你保證質量吧,」陳太忠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轉頭向自己的車走去,「別準備飯了,我中午還有事兒。」

  「陳區長你這是鬧哪樣兒呢?」盧天祥惋惜地喊一聲,卻也不敢再說太多,他看出來了,區長離開的時候,是滿臉的喜氣,同時還有點茫然——這種表情,必有隱情。

  3847章身不由己(下)

  陳太忠中午確實有事,蒙曉豔和任嬌來了,他不便出迎,所以就是丁小寧接人,大約中午十二點半,人就能到北崇。

  但是他更嘀咕的是,巨中華給我打電話,通知常委會會議結果的時候,怎麼能不說一說油頁岩的事兒呢?

  劉海芳出任北崇區副區長,這是常委會上定了的,但是正國級的首長要來,會議上也不可能不探討,李強難道不知道,北崇已經打算配合了嗎?這不可能!很多渠道消息傳遞的速度,要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異常現象,必然就意味著會有些說法,陳太忠一邊驅車往回趕,一邊暗暗地琢磨。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又是陰京華打來的電話,陰總在那邊笑,「太忠厲害啊,敲了三叔五個億,怪不得你不肯答應黃二叔呢。」

  「你這都是哪門子的美國消息?」陳太忠氣得好懸沒樂出聲來,「就算我敢敲他那麼多,有那福氣享受嗎?」

  「大家都那麼說,你敲了他那麼多,三叔也不否認,」陰京華在電話那邊笑。「你這次是真的給弟兄們長臉了,以後大家撮合的費用,都要跟著漲呢。」

  陰京華的歡喜非是無因,他們這個圈子,賺的都是中介的費用。陳太忠這麼一折騰,直接把中介的費用提升了。

  中介的費用一直在提升,但每一次的提升,都不是那麼舒暢,總伴隨著血淋淋的案例。

  提升是必然的,同時也是血腥的,所以大家的初衷,是在減少損失的前提下,盡量尋找到他人的參照物,以合理參照物為標準,自然能減少很多不必要損失。

  陳太忠搞中介,居然能敲了黃老三五個億,一時間在京城中被傳為美談,還有不少自命不凡的紈子弟,紛紛打算效仿。

  我敲了他哪有五個億?只有區區的五千萬引資,而且只是掛在嘴上,年輕的區長這時候覺得,自己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了。

  但是同時,他很悲哀地發現,自己還不能辯白,雖然他意識到了,十有八九,這是一種炒作。可是就算他說出來,自己跟黃老三的交易只是五千萬引資——別人肯信嗎?

  這才叫個冤枉,陳太忠有氣無力地笑一聲,「陰總你怎麼說,那隨便你了,我就只有四個字,問心無愧……當著黃二伯的面,我也敢說。」

  「他倒是臉大了,」在一邊聽著免提的黃漢祥不滿了,「問他,答應老三啥了?」

  「我好像聽到了黃二伯的聲音,」陳太忠在電話那邊乾笑一聲,這聲音通過擴音器,很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的所有人,「二伯啥時候膽子變小了,只敢躲在一邊聽?」

  「小子你欺人太甚,」黃漢祥實在忍不住了,怒衝衝一把抓過電話,「合著京華給你打電話,那就不能商量,黃書記一個電話,你就屁滾尿流了?」

  「黃二伯你好,」陳太忠聽得就笑了起來,這一笑就止不住了,他笑了足足有半分鍾,就在黃總即將按捺不住的時候,他才強忍著笑意發話,「哈哈,黃二伯你不講理的時候,一般就是心虛的時候。」

  「嘿,我從來以德服人,就沒有不講理的時候,」黃漢祥被他笑得沒了脾氣,而且他心明白,自己之前是有過承諾的,承諾兌不了現,那可以說是事情難辦,但是以這種方式兌現,他也真有點沒臉打電話。

  不過,他當然是要為老不尊地不承認,「不管怎麼說,這項目也是你的了,對不對?不能跟小陰談,跟黃書記談得就很開心?」

  「項目這樣落地,我真不稀罕,」陳太忠直截了當地回答,「至於說原因……您也知道。」

  「老三給你打了個電話,就知道稀罕了,你成長得挺快啊,」黃漢祥平日強勢不假,可是說起胡攪蠻纏撒潑耍賴,那也是一等一的。

  這個老黃……陳太忠有點無奈,不過他很清楚,黃二伯是想讓自己解釋一下,到底跟黃和祥談了點什麼,只是這擠兌人的手段有點糙。

  正巧,他也在琢磨這件事,所以直接回答,「他要我做出個配合的樣子就行了,唉,關係到黃三叔的發展,我只能含淚忍辱負重,哪怕背負千夫所指的罵名,包括黃二伯您的各種不理解,我心裡的悲傷,根本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嗯嗯,後面的就不用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黃漢祥也受不了這貨的憊懶,事實上,第一句話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也就是說,你未必支持項目落地?」

  「怎麼會呢?我都答應了嘛,」陳區長笑眯眯地回答。

  「你小子又不跟我說實話了,」黃漢祥對小家夥知之甚深,一聽這腔調就知道,混小子藏著後手憋著使壞呢,不過……這樣也好,總算是各有所得,他心也去塊疙瘩,「黃書記可是有五千萬引資給你,你小心到不了手。」

  「他不會這樣吧?」陳太忠笑了起來,順手一打方向——公路上有一群羊,他得避讓一下,「這事兒一碼歸一碼,那是還聶啟明的欠賬。」

  「還是憋了勁兒使壞,」黃漢祥哈地笑一聲,掛了電話,一碼歸一碼的話都說出來了,小陳心怎麼想的。那還用問嗎?

  「開車果然不能一心二用,」陳太忠悻悻地嘟囔一句。老黃這也真夠為老不尊,咱不帶這麼下套子的。

  陳區長到達區裡的時候,蒙曉豔和任嬌已經來了,湯總丁總在北崇賓館設宴款待。不過有鑑於最近美女出現得太多,也太頻繁了,他不能陪著她們共進午餐,只能推開包間門,進去敬一小杯,呆了三五分鍾就出來了。

  飯後陳太忠原本想休息片刻,猛地想起來,黃二伯的電話來得有點奇怪,說不得抬手給陰京華打個電話,「老哥,我怎麼感覺黃二伯在暗示我,一定要攪黃這個項目呢?」

  「哈,」陰總聽得就笑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小子這麼無恥的,「明明是你自己就有這個意思,非要扯出二叔的大旗,不行,我得舉報你。」

  「沒有,我真沒這個意思,」陳太忠斷然否認,就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不能承認,「我就是感覺。黃總挺期待我出歪招的。」

  「黃總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陰京華笑著回答,「項目做黃了並不怕,他恨的是還沒動手就琢磨做黃,所以一開始給你做工作,就是我的事兒,二叔是要面子的。」

  「三叔只讓我配合一下,這又是個什麼說道呢?」陳區長對這個不太理解,事實上,他最想問的也是這個問題——這關係到他使壞的方式。

  「這個我也不太懂,怎麼說呢?首先你配合與否,不僅僅跟你一個人有關,這是咱們這幫人態度的問題,」陰京華沉吟著回答,「而且,三叔肚子彎彎繞太多,所謂談判,總是要談來談去……這是我猜的啊,反正跟他們相比,咱們就是消息不靈通人士。」

  「身不由己啊,」陳太忠感觸頗深地嘆口氣,不小心卷到了這麼大的漩渦中,相對黃和祥惦記的位子,以及黃書記的競爭者,包括他們所交換的利益,他這個小小的區長,簡直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在這個漩渦中,實在不能把握住自己。

  就算他是仙人,也要受到各種關係、恩怨和利益糾葛所羈絆,這讓他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

  「誰說不是呢?」陰京華苦笑一聲,「咱們也就能嚇唬一些小人物。」

  「這我就知道了,感謝老哥你的分析,」陳太忠掛了電話,心生出了一種不好講的滋味,沒想到啊,哥們兒這個小小的區長的配合,也能成為代表黃家態度的晴雨表。

  這個滋味太過怪異了一點,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榮幸還是該苦笑,哥們兒雖然是打著黃系的標簽,卻是被天南禮送出境的,還說已經成了棄子,埋頭安心發展地方經濟就好,不成想沒過多久,就又成了風暴中心,這才真是的……

  不管怎麼說,道理不辯不明,陰京華兩句局外人的話,就讓他認清了現實,合著首長來此,油頁岩產地的代表,不能是花城人也不能是雲中人,只能是他這個北崇區長——他去,可能代表黃家的支持,他不去,絕對代表黃家的反對!

  果然身不由己啊,陳區長再次感嘆,那麼……視察的時候,真的要好好配合了?

  陳某人還有在首長視察的時候使壞的打算,當然,不是明著使壞,而是暗地陰人,但是眼下看來,暫時不需要使用非常規手段了,哥們兒是該遺憾呢,還是該惱火呢?

  中午操心完政、治局的相關事宜,下午,陳區長又不得不面對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約莫五點多的時候,徐瑞麟神情疲憊地走進來,「很多預定了娃娃魚的養殖戶,在打聽退訂需要什麼手續。」

  「這是怎麼個意思?」陳太忠眨巴一下眼睛。
zzr 發表於 2013-3-26 21:39
3848-3849拜碼頭

  3848章拜碼頭(上)

  現在已經是娃娃魚孵化時期了,據京城傳來的消息,由於有了北崇資金的支持,今年的娃娃魚苗能保證三千條,至於說上限……那可能會達到四千苗。

  娃娃魚卵的孵化和出苗,受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很大,不能做到准確估計,而且孵化之後,那邊還得養兩到三個月,之後選出健康的苗種,移交給北崇。

  時間還富裕,但是北崇這邊已經開始著手落實和登記魚苗的需求了,同時還要檢查魚池的建設,對不合格的地方,會提出整改意見。

  陳區長做事,喜歡事到臨頭的時候,眉毛鬍子一把抓

  事實上,這是他將計劃落實到實處的能力太強了,時間太短了,別人難免有措不及防的感覺。

  而徐瑞麟習慣未雨綢繆,而且這個娃娃魚項目的啟動時間足夠長,娃娃魚都進入孵化期了,也到了落實數目的時候了。

  不成想一落實,才發現很多報名的人,紛紛表示今年不想養了,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不但通過了區裡的考試,家裡連池子都蓋好了。

  徐瑞麟說到這裡,無奈地嘆口氣,「大部分人表示,以前沒養過這東西,想先看一看別人怎麼養,等心中有數了,再養也不遲,所以池子也不算白砌。」

  「嘖,」陳太忠聽得咂巴一下嘴,卻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許純良在婚前的暴躁表現,蓄謀已久的大事,一旦近在咫尺了,反而要生出患得患失之心,「唉,婚前綜合症啊。」

  你說什麼?徐瑞麟好懸以為自己聽錯了,娃娃魚跟結婚又有什麼關系?陳區長你這思路真的是信馬由韁神展開。

  不過他見識過太多的世間百態,細細一品這話,就品出幾絲味道來,禁不住點點頭,「也是,這個時候不太容易保持好的心態,尤其是故老相傳,娃娃魚就是公認的不能家養必須野養才成,這傳言對養殖戶的影響力,也很大。」

  「這還真是麻煩,」陳太忠嘆口氣,眉頭也皺了起來。

  事實上,對北崇區政府來說,村民們願意不願意養娃娃魚,其實並不影響大局村民們不養,還有娃娃魚養殖中心接手,哪怕魚苗多了一點。

  養殖中心現在建的魚池,按設計是容納上限三千條娃娃魚,不過魚苗還小,養殖密度可以大一點,等魚苗再大一點,新的魚池也就建好了--養殖中心的基礎設施建設打得非常牢,線纜管道敷設得很到位接。豐富,擴建起來很簡單。

  所以就算送來四千條苗種,農戶們一條都不要,養殖中心也吃得下來。

  但是陳區長不是這麼看問題的,要是真想著全靠養殖中心養娃娃魚的話,他又何必費心費力多此一舉去教授農民們養娃娃魚?

  他只是想傳授給大家一項技能,一項高級養殖的技能授人以魚何若授人以漁?

  養殖中心賺得再多,終是養殖中心的,就算區裡想把養殖中心賺的錢分給大家,但是……理由呢?天下事大不過一個理字,哪怕是一個願給一個想要,終須一個理由。

  與此同時,陳太忠並不想養懶漢,在他任期內,北崇發展的終極目標是人民群眾徹底脫貧,但是脫貧之後,誰想活得更好,首先你得願意動手,其次得有一技傍身。

  不能像城中村那些村民,蓋個樓房收租,然後就是天天打麻將,渾渾噩噩地度過此生。

  當然,城中村那些村民選擇如此生活,也有人家自己認為的不得已--有人有一技之長,卻是得不到理想的待遇,有人也想搞實體,但是制約的因素太多,還不夠麻煩的。

  陳太忠要做的,就是讓肯幹的人,得到更豐厚的回報

  你有一技之長,我這區長給你找用武之地;你想搞實體,我就幫你排除制約因素。

  而他現在推廣的娃娃魚養殖技術,就是在幫大家培養一技之長,從頭到尾地貫徹他的執政思路

  只要肯幹,哪怕你沒掌握什麼技術,區裡都可以培養你們。

  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地保證,哪怕有一天他離開北崇,相關制度被歪七扭八地改得不成體統,老百姓還依舊能維持富足的生活。

  陳某人敢自命父母官,那真不是空口白話,也確實用心良苦,他認為,合格的父母,不是把錢分給孩子們就行了,那不是愛而是害,要引導孩子們學會自力更生,等哪天父母親駕鶴西游了,孩子們依舊能活得很好,那才叫真正的稱職。

  從這個角度上講,陳太忠寧願養殖中心是空蕩蕩的,也不希望是滿當當的。

  所以他聽說不少人想觀望一下養殖娃娃魚的前景,心裡真的挺不是滋味,你們這一等,可就一年過去了,哥們兒我能在北崇呆幾年呢?

  可是想到對老百姓來說,養殖失敗的風險太高,他也真是沒辦法說什麼,只能苦笑一聲,「都說咱這老區的群眾膽子大沖勁兒足,現在看來,也有點言過其實啊。」

  「不是這樣的,」徐瑞麟搖搖頭,他對北崇老百姓的心理很了解,「北崇人很看重名譽,一旦投資失敗,抹脖子都沒用……欠債要還錢的,還命沒用。」

  想一想,他又補充一句,「現在還要繼續養娃娃魚的,大都是些二十出頭的年輕後生……年輕就是資本,他們還是輸得起的。」

  陳太忠嘿然不語,好半天之後,才出聲發問,「那現在散戶裡,還想養娃娃魚的,大致需要多少條魚苗?」

  「原來符合標准的申請中,大約有六千七百條左右,我正在考慮完善抽簽的流程,」徐瑞麟苦笑著回答,「現在……明確要養殖的,一千出頭,不到一千一。」

  「這麼大的差距?」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需求居然減少了百分之八十三還多,驟減的份額之大,根本讓人無法理解。

  這不得不讓他想到另一種可能,「他們是否打算捕捉野生的魚苗來養?」

  「可能性不大,」徐瑞麟搖搖頭,「我已經跟鄧伯松強調過了,如果林業局出了差錯不管是吃拿卡要還是有意放縱,我會第一時間向你匯報。」

  聽起來有點像「關門,放區長」?陳太忠皺一皺眉,便縱有千言萬語,終究化作無奈的一嘆,「這個東西講個你情我願,強求不來……咱們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他們一定要觀望那也是他們的選擇,北崇是飛速發展的,不會停下腳步等別人。」

  徐瑞麟離開之後,陳區長的心裡依舊不是很爽,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被別人所認可,這真的有點打擊人,眼瞅著下班時間要到了,劉海芳拿著一個文件夾走了進來,「陳區長,關於發電機採購的初步方案,已經拿出來了……這個方案,傾注了小王很多心血。」

  「放下吧。」陳太忠微微一揚下巴,然後沒頭沒腦地說一句,「恭喜了,劉區長。」

  「是副區長而且還沒通過選舉。」劉海芳微笑著回答在陳區長面前,任何的虛偽客套,都只會拉遠雙方的距離,所以她也不避諱,「多虧了您的大力推薦和支持。」

  「選舉算多大事?」陳太忠不以為意地哼一聲,「好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叫上小王,一起去我屋裡,為你慶賀一下。」

  其實我是想回家的……劉海芳聽得有那麼一點猶豫,她最近在拼副區長,不光是她老爸支持,她的愛人和公公,也是在高度關注,今天塵埃落定,早就說好了回家關上門慶祝的。

  但是陳區長要為她的升職擺酒,還是小範圍的,這個面子給得也不算小事--實上,這就是將她納入陳系的宣言書,她可以拒絕,但是真那麼做的的話,撇開別的不談,接下來她首先要考慮的,就是人大選舉能不能過。

  所以她略略猶豫一下,就笑著發話,「我還打算自己偷偷慶祝一下呢,有區長您和小王在,那就更開心了。」

  陳太忠是心裡有點憋悶,他的好心不被人認可,而他還沒有個說理的地方,他差一點就要生出甩手不幹的心思--我尼瑪真的是為你們好,該說的也都說到了,沒錯,你們是有資金危險,但是真的跟著區裡的調子走,就算有意外損失,我最終能不管你們嗎?

  但是這個話他說不出口,也沒辦法說出口,很多事情是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不過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怪不得那麼多人選擇不作為,當個貪官真的很容易,只需要琢磨幾個人的心思,可是想當個真正負責的父母官,那太難了--素質參差不齊,眾口難調啊。

  所以他也需要敞開喝一頓,以抒緩心中的不平--至於今天來的蒙曉豔和任嬌,稍微往後排一排吧,「海芳你今天一定要多喝點,從來沒見過你醉過,這個同志不可靠啊…,連醉都不醉,怎麼能讓人相信,你能為共產主義的事業獻身呢?」

3847章拜碼頭(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劉海芳聽到最後一句,嘴角禁不住抽動一下,當初我要能為共產主義的事業「獻身」的話,也不至於淪落到來幹這個助理調研員--連腔調都是相同的。

  不過她也知道,不管陳區長是否身體真的「有恙。」但是能對王媛媛都不動心的主兒,應該不會對她有什麼別的想法,於是她很乾脆地笑一笑,「反正今天心裡高興,我就舍命陪區長了,大家不醉無歸。」

  「我也正鬧心呢,一定要灌醉你。」陳區長邪邪地一笑,劉區長看到他這表情,心裡微微一沉:不會吧,我這樣的老太婆,你也要……那啥?

  不過下一刻,陳區長就苦惱地揉一揉額頭,「希望別有不開眼的人來打擾吧。」

  事實證明,陳太忠一語成讖的能力,真的太強大了,下班之後,他和廖大寶先去了小院,緊接著劉區長和王主任也來了,點了菜之後陳系四人小團伙正要開動,就有人按門鈴。

  王媛媛搶在廖大寶之前,接起了對講器雖然即將正科了,但是對廖主任,她還是保持了相當的尊重,她不是忘本的人。

  然後,她快步地走回了餐桌,「區長是個叫彭秋實的,說感謝您救了他的女兒。」

  「利陽的常務副。」陳太忠點點頭,然後站起身,「咱們都去迎一下吧,是個禮數。」

  這話初聽沒有什麼,細細琢磨一下,最後四個字真的霸道無比,劉海芳的感覺就很明顯--合著你要是不看重這個禮數,利陽的常務副市長,都不值得你去迎一下?

  大門打開,外面進來倆人,打頭的是個中年白淨男子,他一眼就認出了屋裡四個人中的老大,笑著沖陳太忠伸出了手,「是太忠區長吧?感謝啊……非常感謝你無私的幫助。」

  「客氣了,你姑娘跟你長得挺像的」陳區長伸出手同對方握一握,笑眯眯地發話,「小女孩很堅強,腿斷了都不哭,彭市長家教有方。」

  「她小時候就挺皮實的,跟鄰居小男孩打架打輸了也不哭。」彭市長笑著搖搖頭「不過這次是多虧太忠你了,稍微晚一點……嗯她可能只是恢復得不好,小魏就危險了。」

  「我只是想著救人,彭市長你這話客氣了。」陳太忠微笑著回答,「至於小魏老魏的,咱不提他……你能來,我非常榮幸。」

  劉海芳、王媛媛和廖大寶三人交換一下驚訝的眼神--陳區長是在說魏平安嗎?

  事實上,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大家都知道,陳區長救了省委秘書長魏平安的兒子,甚至有不少人捶胸頓足,自己為什麼不在車禍現場--雖然他們在現場,也未必有膽子伸手。

  眼下聽到陳區長對魏秘書長不以為意,這三位心裡就有點疑惑,老大真的不在意魏平安嗎?我靠,那可是省委常委來的。

  彭秋實卻不以為意,他哈哈一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沒吃飯呢……太忠,不把你的人跟我介紹一下?」

  「都不是外人。」陳太忠隨口回答一句,「彭市長還是把你身後這位介紹一下吧。」

  聽到這句「都不是外人。」劉海芳真的想哭,多久了……她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不過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彭市長身後的那位身上這是什麼人?

  彭秋實身後是個黑瘦的中年男子,相貌很普通,唯一給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兩個肉泡眼很大,站在那裡也不做聲,不過陳區長卻是能感覺到,這人神態自若氣質沉穩,跟彭市長挨得很近,卻沒有束手束腳的樣子。

  「哦,這是過總,一個朋友,同車來辦事,」彭市長微笑著介紹一句,「不知道你們在聚餐,有點冒昧啊。」

  「這麼說就見外了,」陳太忠笑著回答,帶著大家往屋簷下走去,順便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劉區長,今天會上才定的,我們為她小小慶祝一下。」

  「哦,劉區長你好,恭喜啊,」彭秋實沖劉海芳點點頭,又伸手同對方握一握,一點不介意對方比自己低兩級還多,「跟著陳區長,前途肯定一片光明,好好幹。」

  才升職的副區長,在區長家裡小小慶賀,這個關系就不用再說了,彭市長瞬間就明白其他一男一女的身份了,絕對都是陳太忠的心腹。

  「謝謝彭市長,我一定牢記您的教誨,」劉區長微笑著頜首,落落大方,卻也不多說。

  「海芳可是運氣好,堂堂的常務副來為你賀喜,」陳太忠聽得就笑,「飯菜都是現成的,彭市長一定要賞這個臉,一起喝點。」

  「今天就是打定主意蹭飯來的,」彭秋實也不客套,他笑眯眯地表示,「回頭去利陽,就是我全包了,晉建國的接待次序,可得排在我後面。」

  晉建國也是天南交流過來的幹部,目前是利陽市的宣教部長,比之彭市長略有不如,但他是前天南團省委的幹部,發展空間非常大。

  「好說好說,」陳太忠笑著點頭,含糊其辭地表示,「先好好喝一頓。」

  總之,彭市長是感謝來了,不是公事,又是外市的領導,陳區長這邊則全是他的人,雙方在一起談笑風生,也不用刻意地強調身份,一頓飯吃得挺輕松熱鬧。

  飯桌的主題,是彭市長愛女和魏秘書長之子的傷勢,偶爾提一提那兩位將來的感情發展,再有就是劉區長的高升之喜了。

  由於有外人在場,劉海芳終於沒有喝醉,陳區長想著任嬌和蒙曉豔還在隔壁,也沒擠兌她,大約在七點五十,這頓飯熱熱鬧鬧地散場。

  廖大寶收拾殘局,陳太忠則是將一干人送出門外,那個過總一晚上都沒怎麼說話,這時候卻是同陳區長握一握手,笑眯眯地發話,「等哪天你有空了,咱們慢慢聊。」

  「嗯?」陳太忠臉一沉,因為他感覺到了,手裡被塞了一張硬邦邦的卡片,他瞥一眼彭秋實,卻發現彭市長正在向遠處張望,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有話你現在就可以說,」陳區長沉聲回答,同時攥著對方的手,不讓他抽回去,臉上泛起一絲說不清的笑意。

  「油頁岩的項目,還要請陳區長多多支持了,」過總輕聲嘀咕一句。

  陳太忠聞聽此言,登時恍然大悟,他就一直覺得這廝有點古怪,卻是說不出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直到此時才明白,合著是紫家人來拜碼頭了。

  這個現象很正常,紫家在上面再牛逼,想在地方上搞風搞雨,也是要獲得地方上的支持,尤其是陳區長不是沒有根腳的,提前打招呼很有必要。

  若是有人以為,搞定黃家就不用考慮下面人的反應,那才是真正的不懂事。

  不過陳太忠不可能接受這個,他點點頭,將手裡的卡往對方手上一按,輕聲嘀咕著回答,「支持是一定的,這個你拿回去。」

  「一點小心意,沒別的意思,」過總不著痕跡地用力反抗,臉上卻是笑眯眯的,「就是在你這兒掛個號,來日方長嘛。」

  「我知道來日方長,」陳區長也笑著回答,眼中卻有一絲冷芒閃過,他嘴唇微動,「但是如果你不拿回去,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

  過總聽出了他話裡的決絕之意,又抬頭看他一眼,沉吟一下就攥住卡片,不著痕跡地將手縮了回去,笑著點頭,「那好吧,朋友是天長地久的。」

  「沒錯,」陳區長笑著點點頭。

  他目送兩輛車離開,又打發王媛媛陪著劉海芳回去,然後才轉身向院內走去,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形,不屑地輕哼一聲,「官場裡說朋友?誰信誰傻逼。」

  廖大寶收拾好桌子,站起身走人,陳區長拿起劉海芳寫的發電機的報告,就要穿牆出去,以便在那啥的空閒時,能看一看。

  沒辦法,年輕的區長就忙成這樣,跟女人們歡好之後,別人可以睡覺,他還得抽空看文件,生活充實得……真的令人髮指。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著,彭秋實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太忠區長,那個過總,跟我其實不是很熟,也是朋友幫忙。」

  「明白,」陳太忠笑著回答,他是真的明白,紫家要派人拜碼頭,自然是越低調越好,但是來的人身份還不能低了,要不就太小看他陳某人了。

  所以這個人上門,最好是有個人帶挈,而且最好不是當地人--也許,彭市長原本就沒想這麼快地來感謝他,不過被人求到頭上了,也只能如此。

  彭市長事先不打電話告知,事後又能馬上打回來電話,撇清的意思很明顯,至此,陳區長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破事兒,」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輕聲嘟囔一句,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心裡多少也算平衡了點兒

  北崇就是落後了,那又怎麼樣?背景再大你也得上門。

  下一刻,他才待掐個法訣,不成想手機又響了,「這日子,充實得讓人吐血……誰啊?」

  「陳區長,我是雙寨鄉的桑格,」電話那邊,是個年輕的聲音,「有些事情,想跟您匯報一下……」
zzr 發表於 2013-3-27 21:37
官仙 3850-3851釜底抽薪

  3850章釜底抽薪(上)

  這是怎麼說的?陳太忠有點微微的不滿,他對桑格的印象很深,這個學生屬於很有想法的那種,在學校就是學生會的,返鄉創業也很積極。

  不過他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還是讓年輕的區長生出點不滿,陳區長正要去會自己的女人呢,「嗯,那你說。」

  「我這個……就在您門外,」桑格遲疑一下回答,「可否能面見您匯報?」

  「嘖,我說小桑,年紀輕輕的,你別搞這些邪門歪道,」陳太忠一聽,就真是不滿意了,不過考慮到對方才從學校出來,他也不為己甚,「既然是回來創業,就安心地做事,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區裡看得到你們的成長。」

  「陳區長,我是真的有事匯報,」桑格一聽就急了,忙不迭地解釋,「白天不敢來找您,只敢晚上偷偷來。」

  真的有事?陳太忠禁不住沉吟一下,他之所以認為對方在搞歪門邪道,就是因為小桑試圖晚上進家,白天來的話,他還真不在意,「希望你的事兒足夠重要,我去開門。」

  陳區長才打開門,桑格就溜了進來,這家伙頭上還戴一頂運動帽,將帽簷壓得極低,很有點鬼鬼祟祟的感覺。

  陳太忠也沒理他,走到房簷處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發話,「坐……說吧。」

  「最近區裡申請養殖娃娃魚的農戶,是不是在銳減?」桑格坐下之後,不答反問。

  「小桑,我是讓你說,不是讓你問,」年輕的區長抽出一根煙來點上,慢條斯理地發話,「既然決定要走體制這條路,就要學會聽懂領導的問題,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

  陳太忠這話看似批評,其實真的是為桑格好,他剛進官場的時候。老書記張新華也曾經點撥過他,市委黨校的某個老人,也曾經勸他,年輕的時候多蹲一蹲。

  所以,在方便的時候。他不介意隨手點撥一下某個值得培養的人,至於對方能不能理解和接受,那就無所謂了,反正丫早晚會明白——或許是現在,或許是若干年後的某個夜晚。

  「謝謝,您提醒得很及時,」桑格果然不愧心思機敏,聞言點點頭,「才從學校裡出來,以後我會努力注意的……我最近發現。鄉裡有人到處說,要放棄養殖娃娃魚。起碼是要看看風聲,怕賠不起,而嚷嚷得最厲害的幾個,無一例外地都跟一些幹部有關。」

  「都跟哪些幹部有關?」陳太忠打斷對方的發言,不動聲色地發話,「我幹工作,從來不搞捕風捉影那一套。」

  「這個……」桑格難得地遲疑了一下,不過陳區長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也是再無回轉的余地。只得苦笑著回答,「比如說葛區長的堂弟。還有郭鄉長的姐夫……」

  「行了,」陳太忠一抬手,又打斷對方的發言,「有兩個例子就夠了,你是想說什麼?」

  「這幾戶人家,都是想大量養殖娃娃魚的,我覺得他們猛然間一致決定不養了,是很奇怪的事情,」桑格皺著眉頭發話,「尤其是郭鄉長的姐夫,一開始還說他肯定會養,要相信區裡,但是跟這些人辯論了好幾天之後,終於當眾承認錯誤,認為先看一看比較好。」

  「嗯,你繼續,」陳太忠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他一直就想搞清楚,為什麼突然之間,這麼多農戶決定不養娃娃魚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能接受主觀臆斷。

  「我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尤其是這兩天,不想養娃娃魚的農戶越來越多,」桑格侃侃而談,「然後我聯系了一些其他返鄉創業的同學。」

  北崇這一批返鄉創業的大學生,來自各個學校,不過在區裡的撮合下,大家相互之間也算了結,並且形成了一個相對松散的團體——有些學生在區裡和鄉裡沒什麼關系,對「返鄉創業同學會」很是熱心,再松散的組織也是組織,好歹是個依靠。

  區裡有些幹部認為,這麼個同學會,有拉幫結派、山頭主義的嫌疑,但是別說陳太忠,就連隋彪都表示——你們實在太大驚小怪了,這個同學會,是有正面的、積極的意義的。

  這只是返鄉的學生們用來交流經驗,溝通思想的渠道,誰幹得好了,大家可以學習;誰落後了,大家可以幫助;誰有點子了,大家可以積極討論出謀劃策。

  桑格通過這個渠道,了解到其他鄉鎮也存在這樣的問題,由於他問得比較婉轉,其他同學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同學在調查這種大事。

  越調查,他就越驚訝,然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積極散布悲觀言論的人,都是幹部家屬或者跟他們有關的人,他們初期都報了不少養殖數目,現在大都申請退訂,不退的就專門制造兩起爭執,吸引大家的注意,爭執過後還是退訂,這個對人心的影響很大的。」

  「那以你的看法是?」陳太忠不動聲色地發問,難道是……有人故意要給我難堪?

  「我認為他們這個說法是假的,是要造成一種聲勢,等大家都決定不養的時候,再表示願意配合區裡,順利地拿下苗種,」桑格說出了另一種可能——這也是陳區長想到的。

  但是桑同學有足夠的實踐經驗,證明自己不是胡說,只是他的理由……讓人感覺到有點涼意,「如果他們真的不想養,悄悄退了就行了,沒必要搞到大家都知道。」

  「利用信息不對稱的優勢,營造輿論而獲利,」陳區長點點頭,很簡要地概括了這種行為,「為了獲得苗種資源,用心良苦啊。」

  「您總結得太精辟了,」桑格回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區長的措辭所指,心中欽佩不已。

  憑良心說,原本他不太看得起這個年輕的區長,因為此人太年輕了,還不是本科畢業,而桑同學的腦瓜和辦事能力,在學校都是獲得了老師認可的。他表面上雖然謙遜,但是內心深處。卻有天之驕子們普遍具備的自信——我若是有你的機遇和背景,會比你做得更好。

  他對陳區長的敬畏,是對整個體制的敬畏,而不是說真心服氣這個人。

  但是聽到這麼一句點評。他真的是服氣了。簡單一句話,直指事情的本源,而這個本源他雖然隱約想到了,卻沒有想得這麼透徹……不服不行啊。

  「我總結得精辟有個屁用,」下一刻,陳區長就爆出了粗口,他恨恨地發話,「輿論都造成了,真他媽的可恨……你了解過沒有,這件事是誰發起的?」

  「這個我真不清楚。」桑格苦笑著搖頭,「我就是覺得這個現象不正常。所以來找您匯報一下……對了,您千萬替我保密啊。」

  「你這個打扮,相信對區裡有些人也有懷疑了吧?」陳區長輕喟一聲,他這時候才說桑同學的裝束,正體現了對分寸的把握,「有具體懷疑對象嗎?」

  「不敢有,」桑格苦笑著回答,他不是沒有,只是不敢有。

  「我要是你。也會很為難的,」陳太忠點點頭。他已經聽出來了,葛寶玲在這件事裡沒起什麼好作用——起碼是一個知情不報。

  不過葛寶玲就是雙寨出來的,桑格能點出葛區長的堂弟,已經是莫大的勇氣了,真要把葛區長拽出來,葛區長未必能受到多大的影響,但是桑同學在雙寨就徹底毀了。

  他能理解桑格的顧忌,所以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安心做你的事,返鄉創業,創業還是主流,若是誰人為地給你制造麻煩,可以直接找我……打電話就行了。」

  這個話裡面的味道很多,既是肯定,又是勸誡,同時給對方吃一個定心丸,又隱約有點婉轉的警告——像今天這個事情,你隔著電話也能跟我說清楚的。

  不知道桑格聽懂了多少,反正他是惶惶然地離開了。

  能再掃興一點嗎?陳太忠看看時間,已經八點二十了,說不得他捏個法訣,消失在了屋裡,手裡兀自拿著那份發電機的採購方案。

  三號院裡,湯麗萍正在一張地圖上比劃,對著身邊的諸多姐姐解釋,「……等水電站建起來之後,咱們買的這塊地,可以東看清陽河水庫,西望錦繡溝……」

  「武水答應把地賣給你了?」陳太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多少錢一畝?」

  他知道湯麗萍最近在買地,買武水的荒地,想簽山林承包合同,不過武水那裡雖然荒蕪,開價卻有點高——清陽河開發在即,這也是概念不是?

  「三萬一畝,我打算買三十畝,再多也買不起了,」湯麗萍笑著回答。

  她在陳太忠的女人裡,算是窮的,手上總共也就三百來萬,搞個水泥廠就要用到小兩百萬,再買了這塊地,也真的就沒啥錢了,「五十年的使用權,不過這裡面可以有十分之一的宅基地……三畝地是可以傳下去的。」

  「咱們外省人,在恆北搞宅基地,不現實,」丁小寧搖搖頭,毫不留情地指出這一點,她就是玩土地的,對這些政策,真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真想找宅基地,咱回天南搞,鳳凰素波隨你選,何必費這個勁兒?」

  「我總要接待朋友的,誰知道太忠哥在北崇還要待多久?」湯麗萍一邊說,一邊斜眼瞟陳太忠一眼,一邊又補充一句,「給兒子留下點什麼,也不錯的。」

  3851章釜底抽薪(下)

  陳太忠卻是顧不得跟她倆計較,而是走上前摟住了蒙曉豔和任嬌,笑呵呵地發話,「暑假真好,歡迎在北崇避暑。」

  「不好,我要嫁人了,」任嬌微微一笑,「等不到你了,再來跟你瘋一個暑假。」

  「你這是挑釁呢,還是挑釁呢?」陳太忠手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任老師,我很尊重你的,你是否知道,這個決定……會讓我瘋狂?」

  「我等不了你了,我已經二十八了,」任嬌無奈地嘆口氣,「那你答應過我的,如果我想離開。提前跟你說一聲就行了。」

  「嗯嗯,這個我是答應過。」陳區長聽到這話,一時間有點意興索然,他摸出一根煙來點上,「我說話一向算話……那個幸運的小子叫什麼?」

  「沒有幸運的小子。不過我等不下去了。」任嬌黯然地搖搖頭,「父母親在催我結婚,我不小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一刻,陳太忠只覺得一萬頭草尼瑪在心頭呼嘯而過,旁邊的女人也都驚訝得失聲——沒有人誰能想到,嬌弱的任嬌率先舉起了維權的大旗。

  「那你回吧,我知道了,」陳區長輕喟一聲,無奈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找你任何麻煩。不管怎麼說,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女人,希望你能告訴那個幸運的小子……他最好對你好一點,別讓我找到洩憤的理由。」

  「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嗎?」任嬌聽到這話,非但沒有感動,反倒拿起手邊的遙控器就砸了過來,她流著眼淚哭喊著,「我是你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嗚嗚,我不是最後一個。」

  「小嬌你失態了。」蒙曉豔走上前,協助大家按住她。然後才扭頭看向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發問,「太忠……我是第幾個?」

  「你怎麼廢話那麼多呢?」丁小寧走上前,冷著臉發話了,「不想做太忠哥的女人……那就都滾啊,好像誰求你了,怎麼,有個中央委員的叔叔就了不起了?」

  「夠了!你們都歇一歇,」陳太忠厲喝一聲,然後摸一下額頭,心說今天這沖突才是莫名其妙,「我整天的事情都忙不完,誰想退出來報名,我放你們自由……任嬌你先來。」

  「我就是說一說嘛,惹著誰了?」任老師抹著眼淚回答,「我可是你第一個女人。」

  任嬌不但是陳區長第一個女人,她手上還帶著須彌戒,自是知道錯過眼前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但是她心裡的積怨也很久了,終是要爆發一下。

  她爆發完後,屋裡就是一片寂靜,眾女雖然各有所長,但是任老師這個第一,是誰都奪不去的,而且她的抱怨,大家心裡也隱隱有些共鳴——大被同眠無所謂,太忠你終究得給我們個說法啊。

  陳太忠也明白她們的心思,沉吟一下鄭重表態,「你們給我四年……最多四年,北崇搞好之後,我天天陪著你們,大家再也不分開,成嗎?」

  「四年之後,你可能還會進步,」蒙曉豔冷冷地發話,她被丁小寧刺了一句,很是耿耿於懷,但是她也知道丁小寧野慣了,只能強壓怒火,「再給你個南崇市呢?」

  「那些就一邊去了,我不稀罕,就像我不稀罕後面遇到的美女一樣,我只珍惜我前面遇到的,」陳太忠鄭重表態,「雖然聽起來有點無恥,但是……你們都是我願意珍惜的。」

  「那你先珍惜任老師吧,她今天很傷心了,」湯麗萍笑著發話,漫天的陰霾登時散去……

  「你在看什麼?」歡好過後,任嬌似乎也有點後悔,半個身子吊在陳太忠身上,赤裸的胸膛壓在他的膀子上,嬌笑著發問。

  「區裡缺電很嚴重,要採購發電機了,這個是調研報告,」陳太忠一邊翻看報告,一邊探手去摩挲她嬌嫩的肌膚,「白天沒時間看,真的太忙……你理解一下。」

  「人家就是想撒個嬌,讓你哄一下嘛,」任嬌的聲音又有點哽咽了。

  「我他媽的也想撒個嬌,問題是沒人哄啊,」陳太忠將手裡的報告一合,哭笑不得地嘆口氣,一轉身,摟住了任嬌赤裸的腰肢,「來,任老師,我來哄你,你比我幸福多了……」

  第二天,區裡的事情依舊很多,陳太忠略略了解一下情況之後,將徐瑞麟叫了過來,「現在確認要養娃娃魚的,總共是多少條指標?」

  「不到一千一百條,」徐區長最近很操心此事,數額張嘴就報了出來,「很多還是年輕人,不一定靠譜。」

  「那就是這麼多了,」陳太忠點點頭,「年輕人的闖勁兒值得鼓勵,至於那些守舊的人,咱們不等他們……北崇需要的是發展,沒有停下來等待的資格。」

  「你的意思是……就這樣了?」徐瑞麟驚訝地看著年輕的區長,他的心思跟陳區長一樣,也希望農戶們多學點手藝。看到大家裹足不前,真的是為那些農戶惋惜。

  不過他更沒想到。昨天陳區長還為此而困惑,今天就很快地做出了決定。

  「嗯,就這樣了,別人不想養,那咱區裡養。」陳太忠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

  「要不,定個期限……讓他們再充分考慮一下?」徐瑞麟還是有點猶豫,「還有點時間,這個機會,真的是比較難得。」

  哥們兒總算知道,人家為什麼敢串聯了,陳太忠聽到徐區長的反應,終於明白了——我昨天要是沒接到通風報信,恐怕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些人,算得還真准啊,這一刻。陳區長也不得不佩服某些人了,他輕嘆一聲,「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老徐,你真定下期限的話,有些人會笑得合不攏嘴。」

  「這樣啊,」徐瑞麟緩緩點頭,沉默了差不多有半分鐘,才低聲發問。「是那些大戶聯手做的?」

  他也注意到了,很多報了兩位數的養殖戶。基本上都表示要多考慮,不過他的心思不在這些人身上,那些報了七八條到十來條的養殖戶,才是他最關注的——小規模養殖的代表。

  徐區長只是為人儒雅,卻又不傻,一聽陳太忠如此說,就反應過來了,以前他沒多想,現在仔細琢磨一下,那些大戶裡,有些人還真的損失得起幾十尾魚苗,沒道理不敢冒險。

  事實上,他可以想像得到,一旦有截止期限的話,在期限臨近之際,那些大戶會一擁而上,等別的小散戶反應過來……那就晚了!

  「這個我不清楚,」陳太忠緩緩地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只是知道,有些養殖大戶,本身就在唱衰娃娃魚養殖,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為什麼不揪出那些幕後主使?這不是你的風格啊,」徐瑞麟一聽說他打算直接中止登記,就知道陳區長不會再追究那些人了,於是疑惑地發問。

  「我的風格是什麼,簡單粗暴嗎?」陳太忠聽得就笑,之後才緩緩搖頭,「沒必要揪出,事情還沒發生,怎麼揪出?而且人家只是一個鬆散的聯盟,未必有主要領導參與進來,揪出來之後,你又要怎麼處理?會不會影響北崇下一步的發展?」

  「以我的意思,吃一塹長一智,該心懷老百姓,也不能太慣著了,說來說去,這還是咱政府公信力的問題,大家寧肯相信流言,不願意相信政府,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大家看清楚,誰更可信一點……唉,重建公信力,這可是個艱難的活兒。」

  「你說的挺有道理,」徐瑞麟點點頭,初聽有人暗中使壞,阻撓娃娃魚養殖的推廣,他自是怒不可遏,但是靜下心來一想,這些人犯了什麼大錯嗎?也談不上,無非是一點私心使然,就算叫真也不能怎麼處理,反倒可能搞得北崇人心惶惶。

  而陳區長眼下直接釜底抽薪地中止,這些大戶今年拿不到魚苗,蓋好的池子要擱置一年,就已經是自食惡果了,也算是略施薄懲。

  至於重建公信力的說法,徐區長認為很重要,也願意支持,但是破壞容易建設難,這樣的重擔……還是交給陳區長去挑吧,他在旁邊吆喝就行。

  事實上,他仔細想一想,又發現了一點好處,「其實一開始,養殖娃娃魚的宣傳也過了一點,散養控制在一千條出頭,可以有批次地培養出有經驗的養殖戶,農業局和林業局可以比較集中關注,擔子也要輕一點,這是好事。」

  「沒錯,有助於先小批量培養人才和工作人員,完善養殖體系和制度,」陳太忠點點頭,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果養殖效果好,明年有多少魚苗,我就敢往外放多少。」

  (就騎了一個小時自行車,遭遇三起車禍,先被電動車撞,然後被汽車撞,最後發力蹬車的時候,鏈子掉了,重重摔一跤,皮破血流,今兒是什麼日子啊……受傷堅持碼字,召喚月票安慰。)

本帖最後由 zzr 於 2013-3-27 21:39 編輯

zzr 發表於 2013-3-28 22:36
3852-3853漸近

  3852章漸近(上)

  「那我現在就去擬定合同,順便把清單拉出來,」徐瑞麟雖然有些書生意氣,卻也是個敢說敢做的,「要公示嗎?」

  「公示,區政府公示,下面鄉鎮也公示,」陳太忠點點頭,猶豫一下,他又吩咐一句,「找兩個靠得住的人來搞,具體公示時間,到時候再協商。」

  「核對數目也要幾天的,」徐瑞麟點點頭,大部分養殖戶的現場,已經勘測過了,但終究還是有在建的,還有些數目沒有敲定的,這種事情,再認真都不為過,「不過也不能太晚了。」

  「先等兩天看看風聲,」陳區長嘆口氣,「過兩天有首長視察,咱不要亂。」

  「首長視察?」徐瑞麟聽得一皺眉,「是誰,什麼時候來?」

  「你心裡有數就行了,」陳太忠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卻是讓人生不出任何質疑的心思,真是越來越有大區長的范兒了。

  看著徐區長離開,陳區長又抬手給譚勝利打個電話,「譚區長,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蒙曉豔和任嬌的到來,讓陳太忠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區裡的師資力量有點落後,北崇想發展,教育問題不解決也不行。

  所以他就問蒙校長,是否能從鳳凰劃拉點教師過來,實在不行我親自去跟王偉新說——就當是支邊了,北崇這邊給雙倍工資,還有冬夏的補助和福利。

  這個不可能。蒙曉豔很明確地告訴他,鳳凰好歹也是天南第二大城市,有點水平的教師多在市區,而其他縣區發展得也不錯——金烏和陰平有礦。曲陽有酒,童山有旅游區。

  這些老師就算去最落後的紅山支教,也不可能拋下一家老小,大老遠地跑到北崇來,事實上,這兩年紅山發展得也不錯——你出五倍工資還差不多,要我說,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本地挖潛上吧。

  陳區長把譚勝利叫過來。問的也是此事,「你跟市教委關系怎麼樣?」

  「還行,」譚區長點點頭,「不過那幫人也不是很好說話。官僚得很。」

  待他聽陳區長說完,就很堅決地搖搖頭,「難,站在市教委的角度上看,給了北崇。給不給其他地方?而且在編的教職工,真不稀罕這雙倍工資,弄點不在編的,水平就不敢保證了……他們真敢拿不在編的糊弄人。」

  「那離退的老教師也行。」陳區長已經盤算好了,「他們自己掙一份退休金。來北崇再賺兩倍工資,何樂而不為?」

  「這個倒是可以。」譚勝利點點頭,不過緊接著,他又猶豫一下,「但是這樣也招不來好教師,真的好教師,就算離退了也有人高價挖,不少人現在就在朝田的私立學校教書,也有人在陽州辦班,不少賺錢。」

  「那就退而求其次,差不多點的就行,」陳太忠也沒指望能挖來多麼優秀的老師,這種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實在急不得,「關鍵是能吃苦,能下到鄉村去,對孩子們要有愛心。」

  「鄉村……這不是要頂民辦教師的崗?」譚勝利聽得嚇一跳,「這不行啊,他們帶幾年課就走了,民辦教師也沒了,孩子們咋辦?」

  「他們教孩子,也教民辦教師,咱們的民辦教師,水平實在太參差不齊了,」陳太忠不動聲色地表示,「正好跟城裡的老師學一學。」

  民辦教師的水平上不去,主要是因為待遇太低,沒幾個人有精力專心教書,譚勝利非常清楚這一點,不過民辦教師的素質差一點,倒也是實話,他笑一笑,「我有個建議,返聘來的老教師,教育效果突出的,可以給予適當的獎勵。」

  「嗯,主意不錯,」陳太忠笑眯眯地點點頭,心裡卻是暗哼一聲,這本來就是我馬上要說的,被你搶先了,「關於這個獎勵制度,你去擬個計劃來,要抓緊,爭取新學年開始的時候,返聘的老師們都全部到位。」

  慢著,新學年……我怎麼覺得有什麼事兒呢?陳區長皺著眉頭略略一想,然後才苦笑著搖搖頭,嗐,這不就是楊大妮兒的「底線」嗎?現在的孩子,嘖嘖。

  這時間有點緊吧?譚勝利聽得暗暗呲牙,眼下已經七月底了,距九月份開學也就一個月出頭,這短短一個月,就要物色好教師,做通工作,並且還要安排好位置,實在緊巴了點。

  不過他也不敢說什麼,區政府有眼的人都看到了,陳區長就像手握一條鞭子一般,抽打得其他副區長卯足勁兒地工作,他這科教文衛口不太重要,現在終於被區長盯上了。

  於是他點點頭,「我現在就回去做……對了,要返聘多少老教師?」

  「越多越好,下限五百吧,但是也要審核,」陳太忠很隨意地回答。

  「保證完成任務……呃,你說什麼?」譚勝利才待點頭,眼睛珠子驟然就瞪得老大,駭然地看著自家的老大,「你是在說工資吧?」

  「我在說人數,」陳太忠看他一眼,隨手摸出一根煙來叼在嘴上,也不點燃,就那麼淡淡地看著譚區長,「返聘的教師,區裡要貼出名單公示,包括崗位。」

  他這是借著敲定人數之機,給老譚打個預防針——你別給我鬧出吃空餉的事兒來,區裡是大力投資教育事業,不是投資你的腰包,要小心群眾的監督哦。

  但是譚勝利根本顧不得想那些了,他很愕然地表示,「就算雙倍基礎工資是九百,五百個老師,一個月工資就是……四十五萬啊。」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陳太忠輕描淡寫地回答。「就算加上福利和補助,一年六百萬也差不多了……這點錢都不舍得花,誰肯來?」

  「我……我怕沒這麼大的影響力,」譚勝利苦笑著回答。動員五百個離退休老師來北崇,這得有多大的社會影響力才行?

  「你不是跟教委關系還可以嗎?」陳太忠無可奈何地看他一眼,「從市教委做工作,就方便多了,咱們還可以打廣告,陽州日報上打廣告。」

  「市教委的話……我有個想法,」譚勝利沉吟一下發話,「市教委杜主任的弟弟。是搞文具用品批發的,要是咱北崇的學校,都能指定用他家的,想必事情會容易很多。」

  「可以放進來競爭。獨家買賣那是做夢,」陳太忠斷然否定這個建議,「讓他們去搞工程吧,給市教委兩個工程隊的指標,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你跟他們說清楚了,希望他們珍惜。」

  北崇的工程很多,但是外面人想進來分一杯羹,那真的太難了。北崇寧肯用自己人,不太熟練、不緊不慢地幹著。也不給外面太多機會。

  但是這個餅,陳太忠還不得不畫。文具用品是教委一干人的天生強項,這裡面搞什麼鬼,別人很可能敢怒不敢言,倒不如劃出點工程來,到時候驗收的是業主或者建委,那真沒必要吃教委那一套——隔行如隔山。

  他不怕分點利潤出去,但過程要透明,受益者不能成為不受監督的存在。

  讓教委的人去幹工程……您這腦瓜,不是一般的天才!譚勝利的嘴角抽動一下,有心說點什麼吧,發現自己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工程裡的油水,大家都是知道的,陳區長開出的價碼,也不算不誠心了,「好的,那我現在就去市教委。」

  「又是一年六百萬,」陳太忠輕聲嘟囔一句,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滋味,就在此時,廖大寶推門走了進來,「老板,陳正奎的秘書打過來電話,下午市政府開會,省農委的領導下來了……強調農業貸款的問題,希望您去參加。」

  「下午開會,上午才通知?」陳太忠一聽就火了,要是緊急會議也就算了,但是省農委……能有什麼緊急事?這可是有點欺人太甚啊,「不去。」

  不怪他如此生氣,就連老百姓請客,都講究個「兩天叫請,一天叫約,當天叫提溜」,搞政府工作,大小官員的事務都是安排得滿滿的,重要事情都要提前打招呼的。

  「好像跟首長視察有關,」廖大寶壯著膽子解釋,這就是做為領導貼心人的好處了,徐區長都不知道首長要來,他卻是知道了,「省農委的人,是昨天晚上到的。」

  「哦,」陳太忠點點頭,又無可奈何地嘆口氣,「確定嗎?」

  「應該沒有問題,」廖大寶皺著眉頭回答,「我有同學是省農行的,前天晚上行裡緊急開會了,據說首長這次來,可能問到農業貸款的問題,要他們把弦兒繃緊。」

  「是啊,現在就知道把弦兒繃緊了,平常那弦兒……在哪兒呢?」陳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哼一聲,首長要來了,估計是原先沒有說要問農業,現在有人吹風了。

  所以農委和農行等相關環節都忙了起來,農行緊急開會統一口徑而農委為了防止地方上胡亂歪嘴,緊急下來人做地方的工作。

  省農委的職能,不止是協調農業貸款,不過在陳區長看來,北崇農業的發展……壓根兒跟農委就沒什麼關系。

  3853章漸近(下)

  「我有沒有可能,在會上獅子大張嘴?」年輕的區長沉吟一下,虛心地向通訊員請教。

  陳區長對這個確實不熟,但是從省農委的人緊急下來的趨勢來,他們應該很在意這些,這簡直是送肉下鄉,不宰白不宰,想到這好歹也是省裡的部門,他禁不住食指大動,「他要是不給我貸款,就要考慮我告狀……後果很嚴重。」

  「這個我真的不熟,不過林主席應該熟,」廖大寶很直接地回答。

  「給林桓打個電話,就說中午我請他吃飯,」陳太忠淡淡地吩咐一句,這倒不是他擺譜,不肯親自邀請,實在是廖大寶打這個電話。林桓就能先准備一下相關內容。

  「這個農委啊,你沒必要太在意,」果不其然,林桓對此還真的知道不少。中午的酒桌上,林主席很乾脆地表示,「農業貸款……嘿,他們能決定多少貸款?大頭都有數了。」

  「那下午這個會,我可以不去?」陳太忠夾一筷子茼蒿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發問。

  「去是肯定要去,不過獅子大張嘴,你就可以省了。哈哈,」林桓聽得就笑了起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笑得非常地大聲。非常地張揚。

  笑了好一陣,他才慢慢地停了下來,然後感觸頗深地嘆口氣,「只要你敢張嘴,他們就敢答應。但是只是答應,實施需要個過程,而首長終究是要走的……你說是吧?」

  「老書記你是說,他們會許空頭支票?」廖大寶若有所思地發問。

  「他們根本就沒那能力。你獅子大張嘴,他們還不敢反駁。除了空頭支票,還能怎麼辦?」林桓重重地嘆一口氣。「將來說起來,也是你們不知道輕重好歹,逼得他們那麼做的……跟人家沒什麼關系。」

  「這還賴到我頭上了?」陳太忠聽到這話,真是老大不滿意了,「他們既然無所不能……我為什麼不能獅子大張嘴?」

  「他們只是號稱無所不能,其實不能的地方多了去了,」林桓冷笑著回答,「是你不熟悉這個圈子,不是他們不熟悉……業務都是分圈子的,所以錯的是你,不是別人。」

  「那我下午還是不去了,」陳太忠聽明白了,下午的會議只是走個過場,他哪裡有這麼多美國時間陪人玩?

  「你還是得去啊,陳正奎的秘書專程給你打電話了,」林桓伸出雙手,緩緩地揉一揉面頰,慢條斯理地發話,「你去了,不代表支持,不去的話,絕對代表反對……將來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十有八九能推到你頭上。」

  這個話在理,但是陳太忠想到要去市政府開會,他心裡就下意識地排斥,「那老林你建議一下……去了那兒我能幹啥?」

  「去了那兒你能睡覺,」林桓很乾脆地回答,事實上,老林說風涼話,也很有一套,「你也可以認真地為咱北崇爭取權益,只要你不在意大家心裡笑話你——這本來就是個形式。」

  「那我還是去睡覺好了,」陳太忠皺一皺眉頭,當官這麼久,各種迎來送往他見得多了,對於形式主義也很能理解,有些東西不是他抗拒就能回避的,終究是要面對。

  那麼接下來,陳區長還真的是去了市政府,各縣區的來人不少,還有陽州市行局的,省農委帶下來的人也有四五個,大家濟濟一堂,擠滿了市政府的小會議室。

  陳太忠不管那麼多,到場就趴在桌子上,直接呼呼地睡了,由於他睡得比較放鬆,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旁邊有人羨慕地看著他:這小伙子……心態很好啊。

  陳正奎坐在主席台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看到陳太忠睡覺了,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個好事,於是心裡微微一鬆。

  這次對陳太忠的邀請,是他堅持的,陳市長是真的怕了本家的折騰勁兒,心說我請你,你可以不來,來了就不要給我亂折騰——事實上他最怕的,是本家不但不來,還亂折騰。

  他立下了不干涉北崇事務的誓言,目前執行得還是比較徹底,他認為自己是個說話算話的,但是他很擔心,自己的本家說話不算話。

  所以他對陳太忠的呼呼大睡,一點都不以為然——你可勁兒睡,隨便你睡到什麼時候。

  陳太忠睡到會議結束的時候就醒了,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這廝就是不受整個陽州待見的北崇區區長。

  沒錯,北崇區現在,真的不受整個陽州官場的待見,為什麼?因為北崇太獨了,有好事兒都自家吞下了,外面誰想摻乎,會被直接攆出去——活脫脫就是花城當年的翻版。

  但是北崇比花城還要強勢——直接把花城車翻了,江湖傳言,誰敢找北崇的麻煩,陳區長會直接帶著炮頭打上門去,花城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北崇人直接平趟。

  「會開完了?」陳區長感覺到身邊氣場有異。終於施施然醒來,他掃視一眼周圍異樣的目光,打個哈欠,「小廖。咱回了。」

  有些形式,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哪怕是睡覺也要參與,陳太忠心裡有點不為人理解的哀傷。

  不過廖大寶還沒來得及著車,李強打來了電話,「太忠,來市裡了?晚上一起坐一坐?」

  「要回了,」陳太忠淡淡地回答。李強肯定清楚,他來陽州是不得已的——這個時候你約我坐一坐,是個什麼意思?所以這類的邀請,那真的可以免了。「區裡一堆事兒呢。」

  「你上高速還是上省道?你指個路口,我去見你,」李強很果斷地發話。

  「這您可是開玩笑了,」陳太忠乾笑一聲,李書記可以這麼說。他哪裡能這麼做?只得規規矩矩地回答,「得,我還是去市黨委吧,好久沒有聆聽領導教誨了。」

  到了市黨委。李強也沒指示什麼,就是扯著他細細了解一下北崇最近的動態。最後居然都談到了北崇打算返聘教師,李書記當即表示。這個事情我支持,這些老教師們離退在家,本身也是對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你能想到這一層,很好。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啊?陳太忠卻是扯得有點煩了,其實他很想問李書記一句,隋彪到底什麼時候走,市裡打算派個什麼樣的人繼任——遺憾的是,現在不合適提這個問題。

  眼瞅著就要五點了,他站起身來,「得趕緊回去了,李書記還有什麼指示?」

  「沒什麼了,」李強站起身,把他送到門口,貌似隨口問一句,「有人找你了吧?」

  「嗯,他的打開方式不對,」陳太忠笑著點一點頭,李書記問得沒頭沒腦的,但是他心裡清楚,人家是說紫家來人的事,所以他也就含糊地回答一句,這種事情沒辦法仔細說。

  打開方式不對……這是什麼話?李強略略一錯愕,年輕的區長就走了出去,他略略回味一下,微微頷首,心裡基本上有數了。

  年輕的區長向外走去,感覺到身後有幾道目光盯著自己——那是在門外等待的人,能讓李書記送到門口的主兒,自然會引起大家的關注。

  老李叫我過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陳太忠有點明白了,李強他扯了這麼久,除了想了解一下北崇的情況,以及自己跟自家的接觸,更重要的是展示一下兩人的關系。

  陳區長去市政府開會,容易引發大家的一些猜測,所以接下來,李書記就有必要跟他多聊一聊,還要讓大家看到——這二人相談甚歡。

  一個小小的區長,能讓市黨委書記關注若斯,足以值得自豪了,但是陳太忠是一點都自豪不起來——哥們兒這整整一下午,啥事兒都沒幹!

  六點的時候,眼瞅著要到北崇了,他接到了巨中華的電話,「陳區長,接到最新通知,從明天下午開始,你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一放,配合市裡和省裡的工作……最好能在陽州待命。」

  「我開車速度很快的,陽州待命就不必了,」陳區長不動聲色地回答,他才耽誤了一下午,哪裡有這個閒情逸致?「我保證,絕對不會因為我影響事情。」

  終於是要來了,放下電話之後,他輕籲一口氣,因為這即將的考察,省裡市裡齊齊動了起來,氣氛異常緊張,不知道為什麼,年輕的區長總會想到四個字——如臨大敵。

  這可真有點諷刺,陳太忠將車開到區政府停下,自己則是走回了小院,他推開院門一看,登時就是微微的一怔,「怎麼你倆來了?」

  院子裡正站著兩個青春活潑的女孩兒,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個頭略高的女孩打扮得要時尚一些——正是葉曉慧姐妹倆。

  「我父親有意回北崇來發展,」葉曉慧是個自來熟,她笑吟吟地發話,「所以我們姐妹來了解一下,有沒有什麼優惠的政策?」

  「你父親?」陳太忠的眉頭稍微皺一皺,他實在想不起來這姐妹倆的父親是何人了,「他要能帶回投資來,我當然歡迎了……優惠之類的好商量。」
zzr 發表於 2013-3-29 21:27
3854-3855人才回流

3854章人才回流(上)

  聽到陳太忠的發問,葉曉慧下意識地撇一撇嘴,悻悻地回答,「沒有多少投資,不過我爸是搞技術的,修理電器很拿手。」

  「我想起來了,」陳太忠點點頭,繞過她倆,走向房簷下的座椅,廖大寶正在那裡擺放碗筷,「他好像在陽州開了門市,對吧?」

  「原來你也知道,」葉曉慧臉上泛起欣喜的笑容,看得出來,對陳區長了解自己父親的職業,她是真心的高興。

  「我這人記性一向不錯,」陳區長隨口答一句,也不理會她的感受,側頭看一眼忙碌的廖大寶,「點菜了嗎?」

  「點了,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廖主任拿起手機,又不著痕跡地看一眼葉家姐妹。

  「你們倆沒吃的話,就一塊來吃吧,」陳太忠的邀請不夠真誠,不過這也難怪了,他跟這姐妹倆就沒什麼交情,若是廖大寶不在的話,他連這句話都不會有。

  然而,陳區長的小院號稱對全體北崇人開放,這個傳言也不假。

  葉曉慧是見過點世面的,大大方方走過來坐下,倒是那做姐姐的,跟過來的時候,有幾分扭捏,兩人才一落座,做妹妹的就發問,「我父親回來的話,應該算是技術人才返鄉吧?」

  「算,但也沒有多少優惠,除非他願意帶徒弟,」陳太忠摸出一根煙來,慢悠悠地點上,然後才看向這姐妹倆,「他怎麼想起回來了?」

  「我父親很看好北崇的發展,他說陽州的市場就那麼大,北崇在未來幾年,必然會超越市區,」做姐姐的輕聲回答,看起來比妹妹文靜很多,「陳區長你領導有方。」

  「哪裡。是大家的共同努力,」陳太忠心裡得意。嘴上卻是在謙虛,想到北崇的發展,居然能引得外流的人才回流,一種成就感自心頭油然而生。

  有了這種感覺。他看這姐妹倆就順眼多了。想到做姐姐的今年畢業,他就和藹地問一句,「我記得你是師范的,分到哪兒了?」

  「陽州化肥廠子弟小學,」做姐姐的輕聲回答,並且強調一點,「是我自己找過去的,不是分配,是聘用制的。」

  「怎麼去了那兒?」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陽州化肥廠的效益很一般。設備老化工藝陳舊,堪堪地沒有破產罷了。「今天還在跟他們說,咱北崇的老師太少了,要高薪返聘離退教師……你完全可以回北崇來。」

  「要是能留在城區裡,我就回來,」做姐姐的回答道。

  「唉,誰都想留在城區,」陳太忠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北崇確實是缺老師。尤其是好老師,但是與此同時。北崇教育口上的師資力量,分布得極其不合理。

  超過八成的好教師,都集中在城關鎮,搞得一般老師想留在區裡,不但教學水平得高,也得有硬關系——只看劉驊被借調出去之後,再也沒回來,就可見一斑。

  那面前這女孩兒的選擇,他就能理解了,化肥廠再差,也是市區的小學,總好過來北崇鑽山溝,而且人家不是體制裡的人,他又憑什麼要求人家奉獻?

  總之,生活就是這麼矛盾,到處都在喊精簡,事業編制的指標也在壓縮,可是沒有編制,哪個正規院校畢業的老師肯下村鎮?

  「下一步,區裡可能會考慮,加大對民辦教師這一塊的投入,」陳太忠猶豫一下,終究還是透露一點口風,一個師范畢業的北崇人,去化肥廠子弟小學打工,實在有點可惜了,「你還年輕,咬牙堅持幾年,會有好的回報。」

  若是擱給那些老於世故的官場油子,聽到這話,馬上就知道取舍了,而且陳區長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們甚至可以通過這個消息牟利。

  但是葉家姐妹顯然沒有這樣的敏感性,葉曉慧聞言就笑,「陳區長,女孩兒最寶貴的就是青春,我姐要是真去了鄉鎮教書,吃苦倒是小事,關鍵是她沒時間逛街了,沒時間買好衣服,化了妝也沒人懂得欣賞,她又到哪裡去找她的白馬王子?」

  「所以,我支持她在子弟小學教書,起碼不會讓她跟社會脫節,也可能遇到一些機會,」葉妹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一套一套的,「女孩兒的青春,是很短暫的。」

  「嘿,」陳太忠無奈地搖搖頭,他剛才說話的時候,確實是忽略了對方的身份。

  而葉曉慧的說法,也符合時下年輕人的主流觀點——對年輕貌美的女性而言,鑽到山溝裡腳踏實地地工作,確實是虛度生命浪費青春。

  就是他陳某人,也極為向往大都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這是人之天性。

  但是世界上,又哪裡有那麼多的不勞而獲?迷戀繁華沒有錯,但是迷失了雙眼,被動地等待命運的青睞,就有點不可取了,機會終究是要靠自己創造的。

  然而,這些話雖是至理,可有太多的時候,是吃了虧之後才會真正領悟的,尤其在這個浮華的時代,在這個人心躁動、信仰缺失的時代——享受生命才是主旋律。

  陳太忠也沒辦法說什麼,人各有志而已,所以他微微一笑,「你說得也對,不管怎麼說,是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將來不會遺憾和後悔,這就足夠了。」

  「其實我也願意腳踏實地地做事,窮鄉僻壤也行,」葉曉慧再出驚人話語,她微笑著發話,「但是總得先讓我進了官場,就像陳區長你,呆在北崇肯定也很不開心,這地方太窮太偏僻,別說比巴黎了,比首都和香、港也差很多……你肯定也有失落感。」

  「沒有……我一點失落感都沒有,」陳區長很鄭重地搖搖頭,「我特別喜歡北崇,喜歡這裡清新的空氣,自然的山水,淳朴的民眾,以及睿智的上級領導和熱情的同事。」

  「你口不對心,」葉曉慧毫不客氣地指出這一點,卻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在巴黎都呆過。你會受得了北崇這小地方?」

  「巴黎的空氣還沒有北崇好,」陳太忠淡淡地哼一聲。「你如果不信……那就不信吧。」

  「我只是想說,你也知道北崇不好,但還是要來,因為你有未來。」葉曉慧微微一笑。笑容裡似乎有點譏諷,「但是對我們老百姓來說,無法規劃未來。」

  「曉慧,」做姐姐的看不下去了,輕聲呵斥她。

  「陳區長是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的,你不要光看到他的成功,你是否看到了他成功背後的汗水和心血?」廖大寶打完訂餐電話,走回來正好聽到這話,他有點不能忍受。

  事實上,只有官場中人。才能了解官場中人,他冷冷地發問。「第一次區長辦公會,就有歹徒開槍打陳區長,區長沒害怕;區裡的孩子被拐賣了,區長親自去地北營救回來,還天天去看那孩子;區裡為移動大棚投資一千多萬,數遍整個恆北,哪個區長縣長做得到?」

  「行了,都是我該做的,你說那麼多幹什麼?」陳區長輕描淡寫地發話。順便擺一下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也喜歡說領導的怪話。但是陳區長這樣的領導,我說不出怪話,」廖大寶看一看這雙胞胎姐妹,淡淡地笑一笑,「我是九四年復旦畢業的,現在不是跟你們擺資格,說實話……有些思想境界,你們目前無法理會。」

  「九四年的復旦大學生,」做姐姐的驚呼一聲,不可思議地發問,「怎麼回陽州了?」

  「這兒是我的家鄉,有我牽掛的人,」廖大寶不動聲色地回答。

  葉曉慧的心思可不在廖大寶身上,她看一眼陳太忠,重提舊事,「我父親這樣的技術人才回來,真的沒有什麼優惠嗎?」

  「他就是回來開個小店,你讓我怎麼優惠?」陳太忠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資金大倒也好說,沒啥資金……我勸他還是在北崇多帶幾個徒弟。」

  葉曉慧聽到這話,還真是有點語塞,她老爹不是絕對沒錢,事實上,在濁水鄉,她家都算很有名,她老爹在四兄弟裡排老二,出名的能賺錢,支援大伯、三叔和四叔家的錢,加起來也有十幾萬,別人都猜她家有五六十萬。

  她心裡清楚,老爹手裡也就有個二三十萬活錢,在陽州也算富足,但是回北崇投資的話,那真不是個錢,陳區長哪可能看得上這點小錢?

  「規規矩矩開店就行了,保證沒人刁難,」廖大寶出聲插話,「北崇人才回流創業,誰敢刁難?嚇死他們!」

  就在這時有人叫門,是北崇賓館送飯來了,就在廖大寶張羅的時候,葉曉慧走到陳太忠身邊,低聲發問,「我父親想代理一家發電機,陳區長你看可以嗎?」

  這話就是在他耳邊說的,她的呵氣甚至噴到了他的鬢角,直吹得耳朵根兒發癢,美人如玉,吐氣如蘭,最難得的,是那擋也擋不住的青春氣息。

  我們發電機采購,都是對廠家的啊,陳區長有點討厭這美人計,但同時又有點享受,總之是很糾結了,他不動聲色地發話,「那是他的選擇,我不好說什麼,不過區裡這次采購發電機,原則上只對廠家。」

  3855章人才回流(下)

  葉曉慧聽到這話,就有一點淡淡的失望,她是真的想幫父親拿下這個單子的,兩百台發電機,一台機子提一千,那也是二十萬,而且做好了,一台機子不止提一千。

  不過這也無所謂,她知道父親重返北崇是必然的,有沒有這個單子都要回來,只不過是少掙一筆罷了,北崇體現出的活力,著實讓人心動——雖然她不同意自己的姐姐回鄉下教書。

  「那我們能不能為廠家做售後呢?」她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為廠家做售後?」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區裡已經決定了,要買誰的發電機,誰就得在北崇建服務中心,否則的話,區裡絕對不予考慮。

  但是這個中心籌建,也是要花錢的,廠家在當地委托人負責售後,這個選擇很正常,當然。被委托的人少不了好處,「嘿。沒想到你家抓上大買賣了……你爸不是修無線的嗎?」

  「無線都修得了,有線算什麼?」葉曉慧傲然回答,下一刻她語氣一轉,「不過。這個買賣很大嗎。我怎麼不覺得?」

  「這個買賣當然不小,廠家起碼要給你們准備備品備件,」陳太忠隨口回答。

  對發電機廠家來說,搞一個服務中心,除了要租賃門面、安排人員之外,最大的投資就是備品備件了,發電機的損毀有各種情況,能現場維修的固然好,但是修不了就只能換了。

  「廠家要給我們准備嗎?」葉曉慧登時愕然,「根本沒聽說啊。廠家要我父親買二十萬的貨,才肯讓他做代理。」

  「二十萬的貨……才讓代理?」陳太忠驚訝地重復一遍。然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你了解的信息不全面,二十萬的貨,做夢吧……我要是你老爹,不給備品備件都不做。」

  「不帶這麼佔人家便宜的,」葉曉慧宜喜宜嗔地白他一眼,順勢就用胳膊肘子輕杵一下年輕的區長,很親暱的行為,她卻做得十分自然。「會不會錯過什麼呢?」

  「那隨你吧,」陳太忠覺得她有點不夠自重。一時也沒了興致,「好了,菜上來了。」

  其實這頓飯,陳區長吃得也不是很有滋味,北崇要求發電機廠家在區裡搞服務中心,好服務大眾,不成想那些廠家隨便一劃拉,找兩個小業主出來,還要讓小業主先期采購部分貨物,才把代理和售後委托過來。

  最可氣的是,代理人還覺得是難得的機會,這會買的真是不如會賣的,每每想到這個,陳區長心裡的無力感,是一股一股地往上湧……就欺負我們北崇信息落後吧。

  所以,就在飯局臨近結束的時候,他忍不住要問一句,「這個小葉……找你家合作的是哪個發電機廠家?」

  「你真的要知道嗎?」葉曉慧怪怪地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你腦子裡都裝的什麼?陳太忠一看到這樣的眼神,就有一點無語,好像我惦記你什麼似的,「告訴你,賣發電機的比你著急,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誰拿這不對稱的信息,哄騙咱北崇人。」

  「惠靈頓發電機,還有日昇機電,」葉曉慧訝然回答,「什麼樣的信息不對稱?」

  「告訴惠靈頓,就說我說的,想中標就建服務中心,委托你家代理的話,起碼鋪二十萬的備品備件,要不然想也別想,」陳太忠雖然很少關注,但是他對廠家和行情並不陌生,「日昇的話,先鋪五十萬的貨。」

  「為什麼日昇就多呢?」葉曉慧輕聲地問一句,這是純進口的日、本品牌。

  「日昇電機貴嘛,而且質量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好,」陳太忠很隨意地一擺手,「有可以替代的產品,區裡為什麼要用日本貨?」

  「我懂了,」葉曉慧笑著點點頭,「陳區長,我最近籌劃著拍兩個片子,都是特鐵血的,弘揚民族正氣,能給點贊助嗎?」

  「不給,」陳太忠果斷地搖搖頭,「正經弘揚民族正氣的片子,你們就沒膽子拍,拍了也過不了……我拍的也過不了,你要是拍三級片,我不但給錢,能贊助個演員。」

  「我怎麼可能拍這個?」葉曉慧終是年輕,又是搞藝術的,聽到這話,禁不住臉漲得通紅,「陳區長,咱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我也覺得不合適,廖大寶濃眉大眼的,合適正面角色,」陳區長見她臉紅,反倒是來勁兒了,於是假巴意思地輕嘆一聲,「拍三級片……他可惜了。」

  「頭兒,」廖大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合著領導拿自己開涮呢,說不得哭笑不得地插話,「我家雲娟懷孕了,不能生氣……這話傳到她耳朵裡,對孩子不好。」

  玩笑話開過,陳太忠輕嘆一聲,「所以說這世界上,最好賺的錢就是信息費,信息不對等、不透明,是最大的不公平。」

  「其實一開始公示的話,就沒有問題了,」廖大寶插句嘴。

  「這怎麼可能公示?」陳太忠無奈地咂巴一下嘴巴,這發電機本來就是區裡買來給大家應急的,一旦公示。誰家多了誰家少了,大家一吵吵。那難免又要生出事端,但是購買發電機一事,已經是拖不得了。

  事實上,陳區長心裡認為。涉及民生的政策和條款。區裡公示是無妨的,至於政府內部資源劃撥,公示與否意思不大,尤其是在趕時間的時候,民主的同時也要強調集中。

  第二天,陳太忠忙碌依舊,到了傍晚巨中華打來電話,「陳區長,從現在起請你車輛隨身,並且保證通信的暢通。二十四小時待機。」

  真是折騰人,陳區長輕喟一聲。「我區裡最好的車,是個大巴,是否符合標准?」

  「大巴不行,越野車都不行,只能是普通小車,」巨中華苦笑一聲,「你明白的。」

  我光著身子去最好!陳太忠悻悻地暗自嘀咕一句,「是否需要我趕到朝田待命?」

  「這個我也不清楚,上級沒有這麼安排……應該是先在北崇吧。」巨秘書也沒想到,陳區長的問題這麼多。他又不敢多猜測,說完之後就掛了電話。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默默地撇一撇嘴,應付完這次視察,區裡又能靜下心來發展一段時間。

  想是這麼想的,可是因為心裡有事,陳區長在北崇也忙不到心上,當天晚上跟自己女人們在一起的時候,都得開著手機。

  悲催的是,還真的有人打電話過來,夜裡十二點半,陳區長激戰正酣,猛地電話響起,是個朝田的手機號,接起來一聽才知道,是老漢打來的電話,他說兒子和兒媳婦把自己打了,要請陳區長給做主。

  「先報警吧,」陳太忠壓了電話之後,真是不盡的惱火,擱在往日,這個時候他未必肯接這陌生電話,然後他很悲催地發現,小太忠已經失去了狀態,看著滿床的鶯鶯燕燕,他無奈地咬咬牙,這首長一來,不能連X生活都被影響吧……

  總算還好,這煎熬的日子沒過多久,在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陳區長又接到了巨中華的電話,「陳區長,你現在可以動身了,去章城市政府等待通知。」

  「不是去朝田?」陳太忠聽得一愣。

  「我接到的通知是這樣的,經過了確認,」巨秘書也不跟他多說。

  這是唱的哪一出?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先招呼廖大寶起身走人,然後就琢磨著,是否給李強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這時候要是被人陰一下,那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不成想,他往外走,迎面正撞上敬德的縣黨委書記奚玉,奚書記一見他,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太忠,有點事情跟你說一說,這也到點了,正好蹭飯。」

  「顧不上,馬上要走,」陳太忠哪裡管得了那許多?抬腿就從奚書記身邊邁了過去,走了兩步,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不夠禮貌——那好歹是縣黨委書記。

  扭頭一看,果不其然,奚書記的手懸在半空,正愕然地扭頭回望,見他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卻是要多勉強有多勉強。

  要不說,這官場裡一點注意不到,就惹人了,陳區長遭遇這種大事,不但任務重,他心裡也煩躁——若不是扭了一下頭,保不齊就結了梁子。

  「奚書記,抱歉啊,」他不得不走回去,低聲在奚玉耳邊嘀咕一句,「得去趕著站馬路,給首長疏導交通,心裡煩,你體諒一下。」

  「哦?」奚玉那勉強的笑容,登時化作了滿臉的驚愕,瞬間又轉變為一臉的豔羨,接著他哈哈一笑,「哈,佩服,恭喜……我說嘛,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沒啥可恭喜的,」陳太忠悶悶地嘆口氣,「反正到處亂竄吧,折磨人啊。」

  「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奚書記笑著低聲回答,他也知道是哪個首長來,羨慕之情是怎麼都掩飾不住,「我是不是也得回去准備?」

  「這我真不知道,」陳太忠苦笑著一攤手,「我正要往外地跑呢。」
zzr 發表於 2013-3-30 21:41
3856-3857煎熬

  3856章煎熬

  「去章城?」廖大寶聽到領導的吩咐,好懸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區長最近在忙的事情,並沒有明確跟他說,不過身為領導的貼心人兒,他將好多事情也看在了眼裡,所以他也非常地疑惑,不是去朝田嗎?

  「嗯,先上高速吧,」陳太忠一邊吩咐,一邊摸出手機,撥通了李強的號碼,「李書記,現在是要去章城,對吧?」

  「是的,接到的通知是這樣,」李書記沉聲回答,擱在平時,若是有人如此公然置疑巨中華的話,他肯定是要惱火的,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小陳打過來電話,只能說明人家做事慎重,因為上面的安排,多少是有點意外。

  身為陽州人,不去省城見首長,反倒是去隔壁的地市,這種情況不是很罕見,卻也不是普遍現象,人家找他這市黨委老大驗證一下,真的可以理解。

  「您什麼時候動身?我爭取在高速上追上去,」陳太忠見李強答得如此痛快和明確,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乾笑一聲,「我堅決緊跟市黨委的腳步,毫不動搖。」

  「我不去,」李強淡淡地回答,聽語氣就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那行,我……你說什麼?」陳太忠聽得嚇一大跳,「我都去了,您怎麼不去?」

  「政府的事兒,跟黨委有什麼關系?」李強先是輕描淡寫地回一句,然後才輕笑一聲,「總得有人看家……萬一首長猛地想來陽州呢?」

  倒也是,陳太忠聽到這個回答,有點釋懷,畢竟首長視察的是章城不是陽州,陽州的班子不可能端到章城去,不過下一刻,他猛地又反應過來一個細節,「您看家的話……那市裡會去些誰呢?」

  「黨委看家。那肯定是政府的去啦,這話問得真沒水平,」李強乾笑一聲。「我還得待命呢,不跟你扯了。」

  政府的會去?陳太忠掛了電話,怔了好半天,才輕聲嘟囔一句。「其實,我一直不相信有陰魂不散這種現象。」

  這就是迷信嘛,廖大寶有心接一句,發現領導狀態不是很好,就果斷地緊閉雙唇。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桑塔納來到了章城,這時候就一點出頭了,陳太忠也沒進市政府,而是在政府斜對面找個看起來尚可的咖啡屋,跟廖大寶進去點了兩份客飯,又弄兩杯果汁。

  廖主任並沒覺得不妥,他也知道,陳區長在章城是有仇家的。找個地方隨便填點肚子就行。沒必要去市政府混招待餐。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評價一下這個咖啡屋,「這飯都是什麼啊,味道不好,你起碼弄得熱乎一點,這大夏天的。肉還帶著冰碴子……吃壞了咋辦?」

  「不想吃就放那兒,」陳太忠的心思根本不在吃的上面。他十來八天不吃飯都沒問題的,眼下進來不過是應個景兒。好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怪異,「就這種檔次的咖啡屋,陽州市總共才倆,北崇更是一個都沒有,咱還是要承認差距。」

  旁邊的服務員聽得眉毛一聳一聳的,很是有點不服氣,不過這二位沒說更難聽的話,他也就只好忍了。

  兩人吃完之後,還不想走,外面實在太熱了,桑塔納車裡有空調,但是何若呆在這種空調房間裡自在?

  這一下,服務員可算是逮著了,他走上前陰陽怪氣地發問,「兩位還要點些什麼?」

  「我不點,吃飽了坐著歇一歇,就不行嗎?」不知道怎的,廖大寶今天的火氣格外大。

  「好了大寶,走了,」陳太忠卻是沒興趣跟這種小人物叫真,既然是待命,那就坐進車裡待命好了,屋裡和車裡能差多少?還是先進市政府吧。

  兩人走到門口,廖大寶才一推門探頭,就將邁向門外的腿收了回來,低聲嘀咕一句,「老板,過總在外面。」

  「郭總?」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心說這是神馬鳥人,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是跟著老彭來的那個?」

  「就是他,」廖大寶低聲回答,過總在跟著彭秋實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發揮,也就是後來,跟陳區長輕聲嘀咕了兩句,但是廖主任的一雙眼睛,不是吃素的。

  「又不是很熟,你退什麼?」陳太忠不以為意地走上前,一推門,徑自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還真對了,斜對面馬路上一群人,頂著大太陽,還正盯著這個咖啡屋看,足有七八個人,其中就有那天見過的過總。

  陳區長根本不帶理他們,見到過總跟自己點頭,也微微地頷首,然後坐上車就走了。

  「這誰啊,鬼鬼祟祟的?」這邊有人不滿意地發問了。

  剛才廖大寶退回去的時候,被某個眼尖的跟班看到了,覺得路數不對,在這個關鍵時候,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正商量著要不要過去問一下,不成想對方又出來,就那麼走了。

  「陽州牌子,過總你認識?」有人注意到了陳太忠的反應。

  「能是誰?」另一個人看一眼過總,「這是陳太忠吧?真夠狂的,連個招呼都不打。」

  「是他,」過總點點頭,微微一笑,身邊都是自己人,他也不怕多說一句,「他那小跟班兒,估計是想避嫌……這是誤會,不會有事。」

  「這貨還真的夠年輕,真是人比人得死啊,」有人低聲感慨……

  與此同時,陳太忠在車裡指點自己的通訊員,「看到了吧,咱就算不出去,別人沒准還要過來看,心裡沒鬼,咱直接出來就行。」

  我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廖大寶乾笑一聲,心說我哪裡知道您和過總溝通的詳情?

  他默默地開著車,來到市政府的時候,門衛攔了一下,看一眼廖主任的工作證,又問一句,知道是省裡安排下來的,倒也沒小看這縣區來人,還給他們指出了停車的位置。「停那兒就行,繞過院子是小禮堂,裡面都是軟座。有空調也有茶水。」

  不去!陳太忠才不會去小禮堂,只說想一想可能碰上陳正奎,他就懶得過去,於是他指揮廖大寶在一處蔭涼地停車。「就這兒吧,空調開著,咱們睡一會兒。」

  他都發了話,廖主任自然不敢不聽,可是這大中午的在車裡吹空調。還真的難受。

  勁兒小了不頂用——汽車本來就吸熱,天又熱,可把空調開大的話,後座的好說,前座的這麼吹,一時半會兒可以,吹得久了,早晚要落下毛病。

  「我出去抽煙。」廖大寶決定不跟著領導摻乎。本來嘛,小小廖都快出生了,他要惜身,而且車裡只有一個人的話,空氣要好很多,車窗都可以搖上去。

  「傻小子。你以為一會兒首長就能到?」陳太忠心裡暗哼,卻也不多解釋。

  陳區長這一語成讖的功夫。真的是槓槓的,一個小時之後。他接到了來自陽州的指示,「繼續等待,汽車加滿油,保證車況,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這次指示,甚至不是巨中華傳達的,不過陳太忠覺得很正常,他接受首長的視察不止一次了,自是知道這時候大家都在忙些什麼。

  踏入官場以來,他接受過的視察不勝枚舉,省部級領導那就不用說了,蒙藝、陳潔和金相實之類的,要說國家級領導人,總共是三次——如果不算中、央文明辦副主任賈自明的話。

  唐總理那一次,樹葬辦是個重點,陳太忠好歹是個焦點人物,是緊跟大部隊的,但是黃老回鄉,他是純粹打醬油的角色,維護一下交通,去超市裡冒充一下群眾。

  而這次是第三次,他分外地明白,首長的行程是早定了,但是同時,這行程也具備太多的不確定性,所以他只能悻悻地暗哼。

  「繼續等待,唉,」陳太忠揣起手機打開車門,一時間覺得熱浪迎面襲來,不過他是仙人之軀,倒也不是很在意,「小廖……熱不熱?」

  「坐一會兒就涼了,」廖大寶蹲在一棵樹底下,手裡攥著一瓶礦泉水,水瓶子上蒙著濃濃的水汽,一看就是冰過的礦泉水,他笑眯眯地發話,「頭兒你也來一瓶吧?」

  「算了,」陳太忠走到他身邊蹲下,摸出煙來叼在嘴上,順便又遞一根給廖大寶,「等天涼一點了,出去加滿油。」

  「出來的時候才加上的啊,」廖大寶是真的不能理解,他摸出打火機,幫領導點上煙,「到現在用了不到四分之一,一定要加嗎?」

  「上面這麼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陳太忠不耐煩地嘀咕一句。

  「這等得真折磨人,」廖大寶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你以為我願意?」陳太忠苦笑一聲,心中泛起一絲無力感來。

  這一幕,跟他遭遇黃老時,是何其地相似?那時小小的陳主任,也只有任人調遣的份兒,初開始是站在馬路上管交通,後來又去聯合超市假扮顧客,哪裡需要,他就去哪裡。

  現在的陳太忠和當時相比,是大不相同了,以前小小的街道辦副主任,已經成長為正處級幹部,主政一個縣區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今天的情況表明,不管是副科級還是正處級,在真正的權勢面前,都是一樣的,只有在一邊等著配合的份兒,區長還是太小了吖。

  3857章煎熬

  陳太忠和廖大寶蹲在樹蔭下抽煙喝水,不知不覺間金烏西斜,兩人又走到遠處一棵大樹的樹蔭下,這個時候,離北崇二號車就很有一段距離了。

  這個時候,大家也已經知道,首長已經要到章城了,臨時又有約,去視察兩個公司,那麼來章城就要晚了,廖大寶輕聲嘀咕一句,「希望首長不要再心血來潮,去了利陽。」

  「對我來說,利陽肯定比章城好,」陳太忠輕哼一聲,「不過人家的行程,哪兒是咱們左右得了的?我最希望他去陽州了。」

  章城有大敵,上次他不但將段老二的奔馳撞毀,還把人也抓回了陽州,跟章城的梁子結得真的不小,要不是李強確定是省裡的意思,他真不想來章城——倒不是怕。而是不值得。

  兩人就這麼蹲在樹蔭下面聊著,礦泉水喝了一瓶又一瓶,眼瞅著四點半了。陳太忠有點著急了,「今天能不能完啊?我明天可不想再陪著了。」

  不止他著急,別人也著急,陽光的灼熱稍微減弱了一點。不少幹部就走出了房屋,站在房簷下交頭接耳,首長啥時候能到呢?

  「嘿,你倆,過來一下。」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陳太忠和廖大寶聞言,齊齊地一側頭,看到一個中年漢子正沖他倆不耐煩地招手,「看什麼看?你倆給我過來!」

  「你算什麼人呢,我倆得『給你』過去?」廖大寶不待領導發言,先是冷冷一笑,嘴裡將「給你」二字咬得極響。

  「把這些花盆搬開,」中年漢子也不跟廖大寶計較。一指面前的花壇。「快點哈,別跟我逼逼,要不有你們好受的。」

  「我們跟你說話,在你嘴裡是逼逼……你會說人話嗎?」陳太忠眉頭一皺,哥們兒好歹一區長呢,有你這麼跟我說話的嗎?

  「小子你怎麼說話呢?」中年漢子也火了。打著橫就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家伙。「下半輩子想在輪椅上過?」

  「大寶,交給你了。」陳太忠蹲在那裡,身子都不帶動一下的?——動了跌份兒。

  「滾遠一點,」廖大寶站起身來,冷冷地發話,「我們北崇來的,別給臉不要。」

  「哈呀,北崇來的就牛逼大了?」中年漢子冷笑一聲,他是市政府的門衛,在市裡還有幾個狐朋狗友,欺軟怕硬最是在行。

  他知道今天是個關鍵日子,但是他更知道,夠身份的主兒,都在賓館呢,至不濟也是在小禮堂,像這種在樹蔭底下蹲著的主兒,那就是倆字兒——落魄!

  好死不死的是,剛才市領導打電話通知了,首長踢了擺在路邊的花盆,說是你們有擺這個花架子的時間,不如建個希望小學——你們覺得我下來,是為了看花盆?

  章城市一聽這消息,登時就毛了,馬上通知下來,大家積極地撤花盆,市政府這邊也通知了,然而,政府這邊打掃得比較乾淨,花盆也比較多,隨意丟棄的話有礙觀瞻,那就需要一些苦力,將花盆搬到遠處的隱秘地方。

  中年漢子見倆「閒漢」在那裡蹲著,自然是要征用,待聽到對方是北崇人,也只是心裡冷笑——北崇人蠻橫不假,但是你還能蠻橫得過體制?

  所以他大喇喇走上前,兩個膀子往胸前一抱,斜眼看著站起來的廖大寶,「再問你一句,搬還是不搬?」

  「一邊兒呆著去,別找揍,」廖大寶冷哼一聲,他也不是個怕事的人,但終究趕不上他老板那麼不講理,先正式警告對方。

  「小子怎麼說話呢?」中年人還沒吱聲,他身後跟著的那倆不幹了,抬手就去推廖大寶。

  「啪」地一聲脆響,廖主任想也不想,抬手就給對方一記耳光,然後又是一拳砸到對方臉上——不光是北崇民風彪悍,事實上,整個陽州就鮮有不彪悍的地方。

  廖大寶並不是很擅長打架,但是他的身體素質很好,眼下奉命動手,倒也沒有太多的顧忌,一拳砸出去之後,他身子往後一跳,用一種拳擊的架勢,警惕著兩人的夾擊。

  撕扯兩下之後,他還是被人纏住了,不過他的力氣很大,那倆也不能制服他,中年人見狀,也想上前動手,可是看一看在旁邊悠然蹲著的陳太忠,心裡又生出點猶豫。

  下一刻,他就大喊一聲,「北崇人打人啦」,然後就沖向了戰團,卻沒想到蹲著的那廝猛地站起,身子一閃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啪」地一聲大響,他被這個耳光打得直轉了整整兩圈半。

  這時,有旁人發現了這裡的不妥,又有別的小伙子往這邊跑,眼見就要陷入一場混戰,一個聲音厲喝,「都給我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隨著這一聲喊,一個中年眼鏡男人跑了過來,他鐵青著臉低聲發話,「誰讓你們打架的?搞清楚這是什麼時候。是什麼場合!」

  陳太忠看他一眼,走到一邊蹲下身子,摸出一根煙來叼上。廖大寶整理一下被拉扯得變形的衣服,也走過來蹲下,他的嘴角吃了一拳,微微有些腫脹。

  眼鏡男人看一眼他倆。有點不摸路數——打了架之後還敢這麼若無其事,估計是有點來頭,於是扭頭看向中年男人,「怎麼回事?」

  「郭主任,這不是要搬花盆嗎?」中年人捂著自己的臉。義憤填膺地發話,「我就讓他倆搭把手,他倆站起來就打人。」

  對於這種掐頭去尾、顛倒黑白的話,陳太忠根本沒反駁的興趣,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甚至不值得他嘴巴動一動,倒是廖大寶對此非常不滿,聞言禁不住重重地一哼。

  「你倆。是幹什麼的?」郭主任終於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發問。

  「北崇區政府的,上級領導指示我們過來,」廖大寶淡淡地回答。

  「區政府的,怎麼不去小禮堂?」郭主任沉聲發問,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不想進去,」廖主任也有幾分傲氣。直接頂了回去,「首長還沒來呢。」

  郭主任看一眼蹲在那裡的陳太忠。嘴巴略略動一下,終究還是沒再糾纏。他轉身看一眼中年漢子,厲聲發話,「還等什麼?快搬花盆!」

  「哼,」那中年漢子狠狠地瞪陳太忠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去搬花盆了。

  「區政府的就能隨便打人?」郭主任安排完這要緊事,才又轉頭看向廖大寶,「這是章城,不是陽州,叫什麼名字?我會向你們領導反應的。」

  「你算那棵蔥啊?也有資格問我領導的名字?」廖主任臉一沉,冷冷地反問一句——對方既然被稱為主任,市政府裡最大的主任是什麼?了不得就是辦公室主任,還真沒資格在陳區長面前顯擺:你丫先把自己的名字報上來吧。

  「怎麼回事?」這時候,又過來一個黑臉膛戴眼鏡的主兒,首長馬上要到了,市政府裡居然打起來了,由不得人不重視,這位黑著臉發話,「小郭你說。」

  「李市長,」郭主任趕忙點頭,又沖蹲在地上的那兩位一努嘴,「北崇區政府的,門衛要他們幫著搬花盆,這不就……打起來了?」

  「這迎接首長呢,你們就不能配合一下?」李市長一聽就明白了,合著章城人征用北崇人,北崇人不答應,他皺著眉頭發話,「這時候還分什麼章城陽州……叫什麼名字?」

  「陳太忠,」陳區長懶洋洋地回答,也不往起站,「我就奇怪了,什麼時候你章城市政府的門衛,都指揮得動我這北崇區長了?李市長,要不等首長走了,你跟我去北崇搬花盆?」

  「陳太忠……原來是你,」李市長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身子一轉,也不跟他計較,只是嘴裡冷冷地刺一句,「你堂堂的一個區長,蹲在這兒,成什麼體統!」

  「我下村子經常蹲在田埂上,也沒誰小看過我,」陳區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原來章城的幹部,都是蹲不下來的。」

  牙尖嘴利,李市長心裡暗哼,卻也不跟他一般見識,今天市裡這麼重大的任務,他犯得著跟一個外地的小區長叫真?

  就在這時,前方呼啦啦地走過來三四十號人,有人還在維持秩序,「都跟上,跟上……聽從指揮,後王鎮農業基地。」

  原來首長因為耽誤了行程,索性不來市裡了,直奔考察點而去,一群接到消息的人,馬上雞飛狗跳地動作了起來。

  陳太忠和廖大寶見狀,也趕緊站起身,本來兩人想開小車的,不成想那邊有人招呼,「你們倆是北崇的吧?誰是陳太忠,上車!」

  「我是,」陳區長走上前,摸出工作證給對方看一下,心說這組織得還真亂,一邊讓我把車加滿油,一邊是讓我上依維柯……能靠譜一點嗎?

  不過很顯然,現在上大巴才是正確的選擇,上車之後,大巴緩緩駛過那幾個鼻青臉腫的主兒——他們還在搬花盆,年輕的區長無奈地搖搖頭:看這場架打得,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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