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逐鹿1900 作者:仙人掌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5 22:13: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 20382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09
041 【國家力量】
        張佩綸淡淡地跟李燾說了幾句後,又將談話的目標轉移到聶士成身上。就禮數來說,直隸總督的高級幕僚不可能在此時與小小的管帶長談,更不能當著聶士成這位大帥的面談及家常。有些話,應該在私底下說就沒必要擺上台面。

  

        李燾卻也怡然自得,此時並不在意兩位老人的談話,他的思緒已經陷入對未來的揣測之中。

  

        天津保衛戰打到今天,八國聯軍一再受挫,這就引來兩個方面的不可知因素。在當今總體力量遠超中國的情況下,洋人必然不會甘心失敗,他們興許還是指望著如中日戰爭、中法戰爭一般在中國撈取足夠的好處,沒有油水進口之前,這仗還得打下去!不能確定的是在談判開始前,洋人會發起何種規模的進攻?對此,李燾有很清醒的認識,甚至知道如果戰爭進行下去,中國必敗!越往下打,中國遭受的損失就越大!可以說,李鴻章沒有如曆史中記載那樣在上海觀望,而是直接來到北方就任直隸總督,原因就是目前的天津保衛戰打好了!談判桌子上,他作為中國代表能夠處于一定的有利地位。

  

        真正讓李燾擔心的是北京城里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們。天津的勝利會不會助長這些人“堅持抗戰、一打到底”的氣焰呢?一想起這個問題,李燾就想起那日目睹的義和團沖鋒,就想起如今殘破不堪的武毅軍,也就想起萬一武毅軍難以支撐陷入崩潰的絕地,這個國家拿什麼跟洋人繼續打下去?!

  

        民眾?不!義和團的送死攻擊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如今的戰爭不是靠人多就能取勝,沒有軍事素養的民眾在戰場上就是靶子!目前的中國不需要那部分愚昧的民眾在無有力組織的條件下去送死,去把大好的局面搞得複雜不堪!這個局面,是武毅軍、毅軍以及練軍、老淮軍和義和團的無數死難烈士用命換來的!不能容許任何人去糟蹋!

  

        孱弱的中國要圖強、要贏得戰爭的勝利,路還很長,該忍耐的時候還需要忍耐。

  

        堂屋里,兩位老人停止了談話,頗有默契地看著沉思中的李燾。

  

        “老爺,您該進藥了。”

  

        李燾聞聲驚醒,轉頭看向門口,只見一位大約六旬的老者正端著一碗湯藥躬腰作禮。

  

        聶士成收起看向李燾的帶有些許狐疑的目光,擔心地道:“張翁貴體有恙,士成竟然疏忽了。”

  

        “功亭兄見外了,不礙事不礙事,這不都是聽聞大沽口失陷于敵手而急的嘛。唉,國運多舛、時局艱危,您我身為人臣不能不多擔心著點啊。”張佩綸畢竟是前福建船政大臣,又是士大夫出身,就算現在沒有任何職分了,在聶士成的面前卻也有些官架子的做派,不,應該說是士大夫的做派。

  

        聶士成卻也不計較張佩綸的語氣,行伍出身的他清楚:自有宋以來,中國的武人就不吃香!他微笑著向門口的老頭兒招招手道:“端上來吧,請張翁快快服下。”

  

        李燾心里有些不痛快了。這姑爺說話怎麼有些刺耳呢?!大沽口陷落是事實,可當時聶大帥在廊坊痛擊西摩啊!誰他娘的讓頤和園的那死老太婆把武毅軍各路調來調去的呢?錯失增援大沽口時機的責任不應該算在聶士成和武毅軍身上!如今,這姑爺在此時提起大沽口,目的何在?反正李燾不相信張佩綸是毫無目的地說出那番話的!

  

        果真,張佩綸將綢帕收進褡褳里後開口了:“功亭兄,制台大人明日即攜公使團代表赴津,各國公使也認可了制台大人的代表身份,如此一來,一旦談判正式開始,軍事上就不得不收束,而大沽口在洋人手里,恐于談判不利啊!”

  

        攻大沽口?神經病!李燾心里罵著自己的“姑爺”,好歹壓下幾乎沖口而出的話,默默地注視著聶士成。

  

        聶士成將右臂擱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以肘支掌撫著下巴處雪白的胡須,良久才道:“張翁有所不知,在津各軍久戰疲憊,實在無力于辛莊一線展開反攻,收複大沽口。實不相瞞,士成正思量著是否在南門一線收縮兵力,放棄八里台而專守海光寺……”

  

        “呵呵,功亭兄。”張佩綸抬手作勢打斷了聶士成的話,帶著並不自然的笑意道:“方才您說李燾以一哨之騎兵就擊敗洋軍千余,攻克鹽官浮橋西橋頭,前軍有此戰力,拿下大沽口當無絲毫問題啊!如若大沽口收複,制台大人與洋人辦理交涉就容易許多哩。此議,還請大帥三思。”

  

        聶士成一愣答不上話來,並不善于言辭的他被張佩綸的話拿住了。要知這張佩綸乃是言官出身,擅長廷議之名天下皆知,行伍出身的聶大帥哪里是他的對手?

  

        “兵法謂,乘勝追擊、潰敵千里,此正當時也!大帥、功亭兄,莫要錯過為朝廷建功的良機啊!”張佩綸見聶士成猶豫,忙趁熱打鐵道:“南北民眾、廟堂上下,如今都指望著武毅軍再建殊勳,其情之切有如大河入海,眾望殷殷呢。”

  

        聶士成的眉頭皺緊了,眼前的張佩綸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這題目是張佩綸自己的主意還是紫禁城頤和園的意思,或者又是恩相的意思呢?攻?不成!方才守穩天津海河一線,南路八里台一線還是岌岌可危,此時哪里有能力反攻大沽口!?

  

        “大人,標下以為,此時絕非不計己力、貿然反攻之時!”李燾地站起來,向聶士成道:“戰爭比拼的是國家力量,中國不能指望一次戰斗的勝利就奠定優勢,進而謀求勝局!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武毅軍上下已經拼盡全力,處于崩潰的邊緣,實在不能貿然發起反擊。謀勝當立足長遠,先謀和平、再強國力,只有國力強大了軍隊才能強大,咱們中國才有可能在下一次戰爭中拿回失去的東西!武毅軍,如今的中國只有一支,而且是殘破不堪的武毅軍。”

  

        “哎!”張佩綸頗為不悅地一擺手道:“此番所議不是謀勝,而是為制台爭取更多的談判空間。李燾啊,你還年輕,這些事兒你不懂!”

  

        李燾眉頭一挑正要反駁,卻聽聶士成“呵呵”笑道:“張翁,不必為賢侄之語動氣。不如晚間在此地召集各軍、各路將領會議軍事,拿出一個反攻大沽口的辦法來?”

  

        張佩綸收回瞪視“不聽話的外侄”的目光,向聶士成拱手道:“佩綸乃敗軍之將,實在……”

  

        “差矣,張翁此言差矣!舊事如過眼煙云,就讓它過去吧。”聶士成殷勤地笑著說話,心里卻是隱隱作痛。想當年,自己帶到台灣的八百子弟兵,幾番血戰後,返回家鄉的寥寥無幾啊!他心里痛著,臉上卻帶著笑說道:“張翁抱恙奔波南北實在辛苦,不如先行休息,待晚間眾將官來此,士成再勞動張翁大駕?”

  

        “客氣了,功亭兄,您我不是外人,無需客氣。”張佩綸笑著站起身來擺手說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佩綸就在這黃家園子里稍事休息。”

  

        聶士成又是一番作禮後,才帶著李燾出了園子,走遠幾步轉身站定道:“李燾,莫要以為你有道理就能讓天下人都聽你的!人世間太多關節曲折你尚未領悟透徹呢,否則方才又何須頂撞張翁?唉,年輕啊……”

  

        李燾頓時醒悟過來,看來一句“姜還是老的辣”確實有道理。自己的為人處世、官場經驗比之聶士成簡直是太少太淺!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09
042 【巧解疑惑】
        聶士成揮退幾名牽馬過來的親衛,又見李燾心領神會的模樣,乃指指前方道:“可有興趣陪老頭子走走?”

  

        “是!”李燾哪能沒興趣呢?忙緊走兩步跟在聶士成的右後側。

  

        “張翁的心思是好的,誰不希望著把洋鬼子趕下海呢?可是咱們沒這個力量,唉!你說的有道理,聶某心里有數。不過,這話不應該由你來說,也不應該由聶某或者武毅軍任何一個人來說,要說,等宋大帥(毅軍總統)說去。晚間的軍議你也無需參加了,跟兄弟們好好樂和樂和。”

  

        李燾默默地點點頭。他明白聶士成的意思,無非是不希望自己與張佩綸這姑爺在眾人面前鬧出不愉快來。何況,今日晚間的高級軍議,其實已經沒有半點油水了。現實很清楚地擺在面前,天津各軍守尚且吃力,決計不會反攻大沽口!這樣的主意也只有初到天津的張佩綸能出的吧?

  

        兩人走出鎮子來到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聶士成抬眼左右看看,又是一聲長歎:“久旱、戰亂,民不聊生呐!唉!”

  

        河溝里並沒有多少水,河床上露出被太陽曬得干裂的淤泥,幾灘與主流分隔開來的淺水已經發黑,幾條小魚的尸體在陽光下反射著銀白的光芒。河溝邊的莊稼地也是一般模樣,能夠現出青綠色的田地實在不多,也就是靠近河溝的那幾塊而已,一眼望去,到處是一片焦枯的光景!

  

        李燾突然醒悟到一點,義和團鬧事跟這死老天的久旱無雨也有關系。中國老百姓的本分、老實是出了名兒的,如非田地里找不到活路,他們又何必去打洋鬼子、二毛子的主意,搞出一個“扶清滅洋”的義和團?當然,洋鬼子和二毛子作的孽,在此時正是老實巴交的中國農民們宣泄不滿的理由!

  

        “李燾,有些個事兒,聶某早想問問你,卻又擔心擾了你指揮打仗。此時並無旁人,我可要一解心中之惑了。”

  

        李燾轉向聶士成立正道:“大帥請講。”

  

        “你出身武備學堂不假,可前日你寫就的練兵書,卻非武備學堂的德員所能教授!那日八里台大戰在眾兵潰退時,紅衣(三妮子)跟隨你前去殺敵,你謂之‘老毛子屠了海蘭泡、殺盡六十四屯、燒了璦琿城’,這般消息又從何來?再則,那迫擊炮、手榴彈的圖樣又作何解釋呢?”

  

        聶士成語氣平靜地提出疑問,雙眼卻如鷹隼一般緊緊盯著李燾的眼睛。

  

        李燾頓時頭大了幾倍,聶士成的問題可是樁樁都要命呢!當初全因時勢急迫,不得不作出這些如今難以解釋的事來,當時也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的言行已經超過這個時代的現實。

  

        說老實話?不行的,聶老帥能相信自己是一百年以後的炮兵少尉?扯淡嘛!騙?怎麼騙呢?說謊話的同時還要面對老帥那銳利的目光,困難呐!

  

        “嗯?”聶士成見年輕人一臉恍惚的神情,眼神也有些游移,不由得輕哼出聲。

  

        “大帥!”李燾連忙開口,先把話頭接起來再說:“您的問題李燾實在難以作答,這、這個……”急難時,他腦子里靈光一現,忙道:“老毛子久窺我東北富庶,圖謀之心自聖祖爺年間就有。看東北地形,俄軍要越阿穆爾河進東北,海蘭泡、江東六十四屯、璦琿必然首當其沖。至于屠殺、火燒,那是李燾情急之間嚇唬三妮子而已。”

  

        “噢?”聶士成將眼光從李燾臉上移開,轉向遠處的田野看了看,點點頭道:“那兵書之事?”

  

        李燾頓覺壓力大減,暗籲一口長氣道:“標下自幼喜愛閱讀兵書,家中倒也藏了些兵法,因此才投考了武備學堂。進得學堂後方知,古舊的兵法與當今的實際已然不太吻合,遂經常苦思我中華軍隊應該采用何種練法為宜。千思萬想下,漸漸地竟然有了些頭緒,也理出了一個核心的理念,這才有了教導營條令和操法。”

  

        聶士成半信半疑地再次盯著李燾,年輕人的臉上已經看不出驚慌的神情了。再回味一下年輕人的答話,老將不得不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這小子乃是不世出的軍事天才!只有這麼解釋嘍!

  

        李燾在心里暗叫:老子真他娘的是撒謊天才呢!不等老帥再次提問,他又道:“戰前,學堂新開設了彈道學科目,標下大覺有趣,乃潛心研究,發現炮彈飛行軌跡乃是不同曲度的拋物線。既然是不同曲度,又可否讓曲度達致最大化呢?這樣一來,掩蔽物後面的敵人咱們也就能消滅了。”

  

        老帥微微搖搖頭,卻不是表達“否定”的意思,而是從李燾的什麼“曲度”、“拋物線”中解脫出來。

  

        “至于手榴彈嘛,是標下聽德員說過,西洋軍隊在以前有個兵種叫擲彈兵,目前德軍中尚有擲彈兵部隊的番號。再看我武毅軍中,火炮和馬克辛配備數量不足,標下就想能不能搞出這手拋炸彈來。一聯想起炮彈的構造,就畫了個圖樣出來,嗨!沒想到劉大哥還真搞成了!”

  

        聶士成又搖搖頭,這次卻是表達肯定的意思了。他肯定這李燾是一門心思紮在軍隊里了,他肯定這李燾腦瓜子夠靈活!可不是嘛,從八里台開始的連番大戰,不就是李燾的腦瓜子在起作用嗎?

  

        李燾察言觀色,知曉聶士成對自己的疑問基本打消,又生怕老人再生出其他疑問來,忙道:“大帥,方才大帥所言放棄八里台而專守海光寺,可是當真?”

  

        聶士成點點頭,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馬上又反問道:“你覺得妥當否?”

  

        此時,李燾眼角余光瞟見苟來順在不遠處畏畏縮縮的不敢過來,心想這兄弟想來有事找自己,難道是火力連的駐地不合適?或者是部隊出了啥問題?心神一岔之下沒能及時答話。

  

        “怎麼?”聶士成有些不悅地追問了一句。

  

        “標下以為退守海光寺是正確的決策!海光寺四面環水,內溝有土堤,比之八里台一馬平川來更利于防禦。再則,我軍若守八里台,則要擺出一個五里左右的側翼保障城南,白白浪費了寶貴的兵力兵器。收縮防線力保天津不失,應當就是我軍最大的作戰企圖!”李燾收斂心神說著話,手卻暗自在背後向苟來順打出“等待”的手勢。

  

        “哼哼。”聶士成其實瞧見了苟來順,也覺察出李燾有些失神,故意正色道:“看來是葉長生、高連山等人派狗子來找尋管帶官了。”

  

        李燾頓時有些臉紅耳熱。

  

        聶士成撚著胡須帶著打趣的腔調說:“無妨!你們也該好好聚一聚,葉長生這個管帶官自請就任新營幫帶,呵呵,李燾你好手段啊!不過,聶某倒是有個人要安排在新營,不知管帶官應允否?”

  

        啥話?大帥要安排人到新營,小小的管帶敢二話嗎?李燾的臉更紅了,尚要分辨,卻見聶士成略微抬手作勢止住自己,轉頭向親兵隊里喊道:“憲藩!”

  

        一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青衣親衛立即小跑過來,距離聶士成和李燾尚且幾步遠就要紮馬請安。

  

        “免了那套,你家管帶不興這個。”聶士成帶著微笑和不易察覺的寵愛語氣道:“李燾,這是犬子聶憲藩,字維城,虛歲二十。如果你看得起他的話,你們做個兄弟好了,今後好生提點于他。”

  

        李燾仔細一看,這聶憲藩著實有些虎氣,身材樣貌簡直就是聶士成的翻版,只是年輕了許多。再看大帥的公子居然穿著普通親兵的號褂子,方才與親兵們也相當親密,顯然不是那種面子貨色。轉念又一想,大帥將自己的親生兒子交到自己手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任呢?

  

        八里台磚瓦窯子,姚良才被架走;前日在右路騎哨列隊歡迎時,老帥主動抽身;昨夜的旁觀放手……無一不是信任呐!如今,這種信任已然放大到了極限!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09
043 【大碗茶館】
        楊柳青,這個天津西郊以年畫聞名的小鎮,如今儼然成了一個大兵營。不長的鎮街上,來來往往都是西去東來的隊伍,讓因為戰爭而變得蕭條的小鎮又熱鬧起來。

  

        街邊有個臨時搭建的蘆席棚子,棚子簷口處掛著一長條形紙牌,上書“大碗涼茶”四個還算端正的毛筆大字,不知出于哪個教書先生之手筆。棚內布置了四張桌子,配以長板凳,也就算是這大熱天里歇腳聊天的好去處了。

  

        高連山拉開前襟露出胸膛,辮子也盤在頭上用一根小媳婦兒愛用的紅頭繩紮起,素金頂的錐形大沿帽子擱在一邊。他斜斜地坐著,一條腿還蠻橫地放在右邊黃毓英坐的板凳上,手里端著土陶茶碗卻沒喝,只是不住地看向遠處的黃家園子,良久才嘀咕道:“這狗子辦事兒就是不牢靠!”

  

        黃毓英點點頭卻沒有答話,這位排長的右邊,也就是高連山的對面,端坐著一尊真神呢!

  

        葉長生還是一身乾淨的官服,似乎這位管帶大人唯恐茶老板不知道他是管帶官一般。他的坐姿稱得上是正襟危坐了,一眼看去確實是一副嚴整的軍人氣勢,也跟兵油子一般的高連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高連山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心里頗有些不舒服,于是喝了一大口茶水,將碗“蓬”的一聲放在桌上,罵道:“這鬼天氣真他娘的毒,想必營長躲在黃家園子的花廳堂屋里不肯出來哩!”

  

        黃毓英偷偷看了看葉長生,殷勤地拿起茶壺給高連山的碗滿上,又要給葉長生續點茶水,卻被管帶官抬手擋了擋,不得不有些尷尬地收起茶壺。此時,他拿捏不准呐,人家葉營官就算說過要來新營,可畢竟是管帶的職分!高連山敢在葉長生面前放肆,那是因為這連長資格也真的老,本來就該當管帶官了的。回看自己這個小小的排長,嘿嘿,眼前的兩人都惹不得!可是,眼下高連山明顯跟葉長生不對付呢!為啥?葉長生來新營當幫帶,還是高連山的上司嘛!因此,黃毓英的選擇是不出聲,隨便你們兩尊神咋對付都成!

  

        “不會!”葉長生淡淡地、很有自信地吐出了兩個字。

  

        高連山見葉長生終于答話了,這興趣也立馬提了上來,他就是要跟葉長生唱反調!

  

        “嗨!你咋知道?莫非你是俺營長肚子里的蟲?”

  

        “俺營長”三個字被加重了語氣,還故意拖得老長,高連山就是用這字眼兒提醒葉長生:你還是中路前營管帶,不是新營的幫帶。嘿嘿,想進新營跟老子爭,沒門兒!羨慕著吧你……

  

        葉長生還是面無表情地道:“我相信營長。”

  

        高連山眼皮一翻給了葉長生一個白眼珠子,涎著臉笑道:“嗨嗨嗨!我說葉大管帶,您好歹也是營長的職分吧?您可記住了,營長這個詞兒是金剛參議大人發明的,是我高連山第一個叫的,只有新營的兄弟才能這麼稱呼咱營長。”

  

        葉長生癟癟嘴卻不說話,神情里滿是不跟你計較的意味。他明白高連山跟自己作對的原因,不就是自己有日本成武學校的牌子,不就是自己的歲數跟他一邊大卻當上了管帶,不就是自己如今也要進新營,繼續壓他高老七一頭嘛!

  

        高連山可不願意葉長生就這麼閉了嘴,腦子一轉側頭向黃毓英道:“大板牙,昨夜你***把那手榴彈打歡實了,說說看,是啥滋味兒呢?”

  

        黃毓英不自覺地想抬手掩住門牙,卻在手剛要動的瞬間又克制住自己,還賠笑道:“連長,您問別的兄弟吧,那時候俺打出性子了,啥滋味現在真還想不起來。”

  

        “媽的,你就是豬八戒吃人參果的德性!”高連山指著黃毓英的鼻子罵道,不過馬上就是一笑:“老子就喜歡你這德性,別看平時悶聲悶氣的,打仗還真是條漢子!來楊柳青的路上,你猜營長咋說你的?”

  

        黃毓英緊張起來,上身也向高連山側了側,作出傾聽的模樣。

  

        “離遠點!熱不熱啊?”高連山揮揮手,還順勢用大手板當扇子扇了扇。

  

        可憐的黃毓英只好把屁股挪了挪,這樣一來,高連山的腳就站了那條板凳的一大半了。

  

        “營長說,黃排長打仗很勇敢,很不錯!”高連山其實說得是瞎話,李燾在路上根本就沒跟他這連長說起黃毓英。

  

        黃毓英見高連山不說了,忙追問道:“還有呢?”

  

        “沒了!”高連山又是一揮手,作出不耐煩的神情道:“說,都說的其他兄弟,比如狗子、比如孫福貴、還有馬國強,哦!還有葉管帶。”

  

        葉長生的臉上終于露出關切的神情,可是他不好意思開口問高連山。昨夜,葉營配合新營火力連打了一仗,有力地牽制住右翼的俄軍部隊,可以說功勞也是不大不小,傷亡代價卻也頗為慘重。這才由左路接替了防務,跟著火力連之後撤到楊柳青等待整補。不過,葉長生從馮軍門嘴里得到一個消息:原定新營是在中路先鋒左、右營的基礎上,抽調各路精兵強將組建。可是戰局如此發展,各路兵員缺額甚大,又需要新營盡早形成戰力,抽調之事只能作罷。但是,新營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組建、整訓、擴大,這是武毅軍目前一等一的大事兒!因此,在葉長生提出去新營就任幫帶之請後,大帥和軍門就動了縮編前營,加上火力連和先鋒左、右營精壯組成新營的心思。

  

        可以說,如今葉長生管帶去新營屈就幫帶之事是鐵板釘釘了!如此一來,自己在李燾心中的分量究竟如何就成了葉長生最為關注的問題之一。

  

        高連山得意地端起茶碗,“哧溜”一聲喝口茶水道:“營長說,馬國強那小子著實不錯,黑燈瞎火的聽到口令就能讓四零炮准確瞄准,那搖輪子的本事過硬得很啊!大板牙,改天咱們試一試那小子,蒙了他眼睛再讓他搖輪子。要真成啊,三七炮排,噢不,現在是四零炮排,排長多半是他干了。”

  

        “嘿嘿,人家馬兄弟是馬管帶的親弟弟。八里台、紫竹林,馬管帶功勞很大啊。”黃毓英老老實實地應承了一句,同時拿了茶壺給連長續水。

  

        高連山向街口瞟了一眼,遠遠地,苟來順牽著馬兒過來了,馬背上晃悠悠地坐著自家營長。他忙收起放在黃毓英那板凳上的腳站起來,卻聽“噗通”、“咣啷”兩聲響,還夾帶著黃毓英的“哎喲”聲,回頭一看,可憐的大板牙被失去重力平衡的板凳閃了個四腳朝天,手上的茶壺也摔出老遠,砸了個粉碎。

  

        茶棚里滿是新營火力連的官兵們,一時間哄堂大笑……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0
044 【閑話列強】
        李燾帶著聶憲藩、苟來順還沒到涼茶棚就聽到那里傳出歡暢的笑聲,接著高連山的大嗓門就響起:“大板牙,快起來!咱營長快來哩!”

  

        話音未落,全數官兵呼啦一下子湧出茶棚,在街邊自覺地站隊迎候他們的營長。最後走出茶棚的,有邊拍打身上塵土的黃毓英,有一臉嚴肅的葉長生,還有看稀奇的茶老板。

  

        李燾看著這些熱情的官兵,頗激動地在馬上挺直了腰背,舉手行禮道:“休息時間大家隨便一些,外面熱,都進去喝茶吧!”

  

        高連山堆著笑臉小跑過來,接過苟來順手上的缰繩將馬勒定後道:“營長,您不進去他們一個都不敢進去。”說完,他回頭朝站隊的兄弟們喊道:“是不是啊?”

  

        “是!”異常整齊的應答聲引來過往軍民的駐足。

  

        李燾不想造成太大的影響,忙翻身下馬,卻在轉身的瞬間看到聶憲藩眼中掠過一絲不屑的神色。想來這聶二公子也不滿意自己這個年輕營管帶的排場。

  

        葉長生等李燾站定,立即上前立正敬禮道:“營長,請進。”

  

        李燾的余光掃過聶憲藩,此時二公子的眼神卻是帶著些驚訝了。

  

        “葉管帶,請。兄弟們,都進去吧!”

  

        一聲招呼下,四十多號人魚貫鑽進茶棚,一陣紛亂後,四張桌子有三張被擠得滿當當的,余下那張桌子自然就是李燾、葉長生、高連山、聶憲藩四人各霸一方了。方才還在那里當風箱老鼠的黃毓英,此時識趣地躲開了高連山,鑽進兄弟群里當老大,總好過在官長面前當老幺啊!

  

        李燾偏生不讓黃毓英如願,見旁邊幾桌著實擁擠了,忙點名道:“黃毓英、孫福貴、馬國強、苟來順,過來這邊坐!”

  

        于是,四人桌變成了八人桌,高連山也自然不敢翹腳放在板凳上了。

  

        “這地方倒是很涼快。”李燾見氣氛不太輕松,故意說了一句廢話。

  

        “爺,您看這茶棚邊上就是大楊樹,大樹底下好乘涼呢。”茶老板在送上新茶碗後趁機回了一句。

  

        李燾抬頭一看,茶老板年約四十,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額頭上的抬頭紋卻似乎能夠夾死蚊子一般。再看他古銅色的手背,粗糙的皮膚,想來是平時生計艱難,不得不勉力維持所致吧?

  

        “老板,您這里確實是個涼快的好地方。不如這樣,咱們在這里喝茶,您瞅空去備辦幾桌酒菜,看著這里兄弟們的人頭置辦,嗯,來順兄弟……”

  

        苟來順明白營長的意思,立即從褡褳里掏出一個紅紙封來,正是前日與新官服和委紮子一道賞下來的銀子。

  

        李燾接過紙封,卻不懂得從中間使力就可以掰開,而是小心地拆開了封頭,露出亮閃閃的銀元來。他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物價幾何,一個多月來吃得都是軍飯,這還是頭一次花錢呢!

  

        嘩啦一聲,十個“光緒重寶”抖落在桌子上,李燾用手撿了遞給老板道:“就緊著這個來辦!”

  

        茶棚里頓時鴉雀無聲。旁邊的官兵們看著他們的營長要辦十個光洋的酒席,吃驚、興奮、更加佩服。而茶老板則捧著十個光洋發愣,反正他是沒有置辦這樣闊綽酒席的經驗,一時腦瓜子發白,沒了主意。

  

        十個廣東省局的“光緒重寶”啊!那就是七兩二分雪花銀子,就是一戶中等殷實人家一年的花銷!

  

        高連山瞧出茶老板的虛實,一拍大腿道:“嗨!營長,這地方太小,恐怕想花這麼多銀子置酒席都找不到地兒呢。”

  

        茶老板囁嚅半晌才道:“爺,小的在一旁聽了恁久,才曉得您和兄弟們是八里台、紫竹林的好漢子。照理說小的應該替咱楊柳青的父老謝謝您們,可這小本生意的,又著實拿不出手。”說著,茶老板拿出五個光洋放在桌上,又道:“五個,足夠了,小的保證置辦得漂漂亮亮的,讓兄弟們高興高興。”

  

        李燾微笑著又撿起兩個光洋送到茶老板手中,拍拍他的手道:“老板,兄弟們保家衛國是應該的,這個您拿去盡管置辦,飯菜管夠管好,酒嘛,人平二兩就行。您去吧,放心的話,這里咱們自己招呼自己。”

  

        “放心,放心!小的知道,小的立刻去辦!”

  

        看著茶老板點頭哈腰過後一溜煙地走了,李燾不由得微微搖搖頭,這是什麼事兒啊!?自己勞駕他辦事兒,他還誠惶誠恐的生怕得罪了自己一般。唉,這年頭的老百姓活得窩囊啊!想想自己的那個世界,“人權”二字吼得震天響,哪里會有如此的情形呢?興許,自己和所有的國人已經忘記祖輩們的生活了。

  

        “聶二公子。”葉長生見冷了場,忙向本就認識的聶憲藩打招呼道:“不知您何時回國的?”

  

        “回大人的話,憲藩五月回國。”聶憲藩忙欠身作答,神氣也是相當的恭謹。他雖然身為聶士成的兒子,可也是武毅軍人,軍中的規制首先要謹記力行。

  

        李燾這才知曉聶憲藩原來是留洋歸來,忙問道:“維城,你是在哪國留洋?”

  

        “稟大人……”

  

        “哎,新營沒有這個規矩,何況現在是休息時間,大家無需拘禮分上下高矮,就如兄弟間平常敘話好了。”李燾擺手打斷聶憲藩,話畢又向他伸手示意繼續說話。

  

        “是!”聶憲藩有些意外也有些興奮地挺了挺胸膛,中氣十足地道:“憲藩在東洋振武學校讀陸軍士官預科,本想今年結業即考取陸士,不料局勢突變,遂從橫濱出海回國,經上海北返,與張老一同到的天津。”

  

        “噢!”李燾看了看聶憲藩,又看了看葉長生,心想:身邊就有兩個在日本學過軍事的,雖然沒有大成,卻也算有些基礎,也應當比較了解當今日本的軍力國情。這些信息,正是對曆史不太深入了解的自己欠缺的。

  

        “今天反正是休息閑聊,不如,葉管帶和維城老弟就說說日本國情軍力?也讓我們開開眼界才好。”

  

        葉長生立即拱手作禮道:“營長客氣了,如蒙不棄,喚長生的表字云樵如何?”

  

        “云樵兄。”李燾立即還了一禮,算是把自己和葉長生之間的朋友關系確立下來。

  

        葉長生微笑著道:“長生離開東洋已經三年,還是請二公子說說最新的情況。”

  

        李燾轉向聶憲藩,看著這二少爺的眼睛道:“日本陸軍編制,裝備,動員體系,訓練程度,戰術思想,還有第五師團的主官情況。”

  

        聶憲藩掃視了一下茶棚內,見這里都是自家軍人,才點點頭道:“日本自甲午年後,年年增加軍費預算,加速擴編其海陸軍,尤其以陸軍為最。目前,日本陸軍共有十二個師團番號,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青壯年大多接受過一定程度的軍事教育。在軍官培養方面,近兩年各類准軍校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將軍事教育體系推上有史以來的最高點。其目的顯而易見呐!日軍主力和各級軍校裝備了三零年式金鉤步槍,美國進口的春田式正逐步退出日軍裝備序列。就憲藩實際使用的體會來看,該步槍性能比毛瑟1888優良,在射程和精度方面,目前世界各國裝備之步槍難以與之比肩。日軍有了如此精良武器,戰法亦隨之有了變化,更加注重士兵射擊技能的提高和實戰中發揮步槍的精度、射程優勢……”

  

        “對,咱們在八里台跟日軍交手戰,就是吃了精度和射程的虧!”葉長生頗有感觸地接了話,那日他的部隊差點在與人數並不多的日軍對射戰中崩潰。

  

        李燾默默地點點頭,用眼神鼓勵聶憲藩繼續說下去。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0
045 【桌上談兵】
        聶憲藩見李燾聽得很認真,神情態度也是相當的謙遜,方才目睹官兵們擺出排場而生的惡感不由得消減了不少。事實上,當他換上武毅軍的號褂後,聶士成就不斷地訴說著這位青年戰將——從霹靂金剛到新營管帶,李燾是一步一步用戰功和能力搏上去的!

  

        剛從東洋學到一些軍事知識的聶憲藩,似乎也如同葉長生那樣生出一股子優越感來,在看不起那些土豹子、舊腦筋軍人的同時,也巴望著能有機會一展所學、為國建功。因此對父親聶士成安排他到新營鍛煉抱著很大的期待。這些情緒在如今就成了他侃侃而談的動因。

  

        “……日本國內‘大陸風’是越刮越強,如此積極的擴軍備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反觀我大清,堂堂天朝大國,卻只得一個武衛軍,戰力充其量相當于日軍的兩個精銳師團!如若再來一次甲午年般的大戰,以憲藩看,不用八國聯軍,就單單是日軍,咱們也招架不了!唉……此次進犯我天津的第五師團,乃是日本陸軍一等一的精銳師團,先後由野津道貫、奧保鞏為師團長,現任師團長山口素臣中將,曾經曆任步兵第三、第十旅團部隊長,在日本軍界素有智將、能將之稱。聽大帥所言,如今該部隊已經盡數開到天津城下,想來在制台大人履任談判之前,必然有所動作!”

  

        “嗯!”李燾重重地點點頭,還是凝視著聶憲藩的眼睛道:“維城,你認為如今的天津戰局如何?日軍新銳到來,又會選擇哪里作為突破口,以期打破僵局?”

  

        李燾問出這些話,心里卻是已然有數。他的眼角余光掃視了其他幾人,只見葉長生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有滿腔子的話要說;再看高連山卻是滿不在乎地輕哼了一鼻子,一臉“老子昨夜才揍過日本人”的驕傲神色。

  

        “光翰兄可是在考校憲藩?”聶憲藩略微歪著頭看著李燾,見這位管帶雙眼灼灼地看著自己,不由得躲開那銳利的目光轉向葉長生道:“憲藩剛履天津,軍情尚未清楚,故而不敢妄言。不如請云樵兄一抒見解?”

  

        葉長生沖聶憲藩笑了笑,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端起茶碗微微喝了一點,濕潤了嘴唇後道:“論軍略戰術,此地以光翰兄為最有卓識者,長生就冒昧談談個人的一點看法。承光翰兄連續指揮八里台、紫竹林、鹽官浮橋戰斗獲勝,目前敵、我兩軍在天津城垣戰場上隔海河而對,時值北地久旱無雨,海河水位比往年低了許多,加之我軍布設水雷,洋軍戰船無法溯流而上,發揮其強大的火力優勢;久旱也帶來另一個好處,河流干涸、淤泥顯出,洋軍難以輕舟偷渡或者涉水而過。因此,天津城垣之戰自鹽官浮橋西橋頭收複之後,已然偃旗息鼓,絕不會再爆發惡仗!”

  

        李燾暗贊葉長生心細,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用手指輕輕地點著手中的大茶碗,卻是為葉長生的發言擊節。

  

        “依長生看,日軍新銳到來,爆發惡仗的地方不是南就是北!”說著,葉長生地站起來,挪開面前的茶碗,伸手並指在自己的碗中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畫出一條蜿蜒的長線,正是海河的流勢!此時的葉長生除了想抒發自己的見解,博取李燾的好感外,還想拿出全身的本事折一折高連山。“天津南門外多水網,素有小江南之稱,八里台一戰後,我軍鞏固防線之余以一部前出辛莊壓制洋軍,等同于放置了一個前哨陣地。由此,我軍雖然在南門一線布置為練軍,兵力比較薄弱,日軍也不會貿然再在城南展開大規模攻勢。反觀城北至北倉車站一線,敵軍可稍作向東北之迂回,攻擊我方側翼,如其得手,進可繞開天津直奔京師,退可憑河岸與我對峙,穩賺不賠!”

  

        “云樵可有化解之計?”李燾故意問道,其實聶士成已經看出了危機,這才有了收縮南線于海光寺,集中兵力于北線抗敵的意圖。

  

        葉長生慢慢地坐下,略微向李燾欠下腰身笑道:“長生想光翰兄早有成竹了吧?”

  

        “婆婆媽媽的,讓你說你就說,含糊個啥?”高連山在一旁早就聽得冒火了,葉長生的下馬威著實有些作用呢!

  

        “呵呵,高連長、幼常兄,長生非是不說,而是怕說出來惹您不高興,又怕萬一光翰兄和大帥采納了長生之議,到時候給幼常兄出個天大的難題,那您不是要記恨于我了?”葉長生面不改色,仿佛高連山的態度對他不起絲毫作用一般,反倒是在最後還調笑起高連山來。

  

        高連山悶哼一鼻子道:“但凡大帥和營長有令,高連山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闖!”

  

        葉長生“啪”地一拍桌子叫聲“好”,看著高連山漲紅的臉道:“收縮南線,以練軍替代我軍駐防河西,我武毅軍集中各路主力于光翰兄麾下,分三路出擊城北。以有力一路固守城北至北倉一線,一路沿鐵路巡回策應,一路以騎兵為主,大膽迂回至敵軍迂回部隊之側後,待北倉開戰時趁機突起發難,必然……”

  

        “好!”

  

        葉長生的話引來李燾和聶憲藩的同聲叫好,他看了看高連山,又是微微一笑才施施然坐下。

  

        自宋占標死後,李燾以為武毅軍內除己之外再無軍事策劃人才,甚至為此深深地擔憂過。試想,一支兩萬人的軍隊沒有中、高級軍事參謀人員,依靠已經落後于時代的幾位老將用舊時的方法指揮,能夠發揮出軍隊本身具有的戰力嗎?縱然在戰略眼光上老將們並不缺乏,可實戰中暴露出來的軍事思想與現實軍情脫節的毛病,就是武毅軍最大的弱點!要杜絕這個毛病的產生,唯有建設一支有力的、新銳的參謀隊伍,並有效地指導武毅軍的作訓業務。

  

        “好是好,我爹未必敢行,唉……”聶憲藩說著,右手捏成拳頭在自己大腿上砸了兩下,一臉的無奈和遺憾。

  

        “未必!”葉長生意氣風發地道:“只要光翰兄能出面提出,大帥必肯采納。”

  

        李燾笑著搖搖頭道:“還是待我等將此議豐滿了,再由云樵兄先向大帥進言,李燾從旁襄助為好。今日晚間各軍大帥、統領軍議,等軍議一過,就求見大帥進言如何?”

  

        高連山這才急了,忙道:“營長,騎兵迂回可不能少了我高連山啊!”

  

        李燾故意板著臉不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葉長生。他已經看出兩人實在不對勁,便順水推舟給葉長生一個做人情的機會。

  

        “此議如若能成,又怎麼會少了你高老七的仗打?幼常兄,你、我現在都是新營的人,咱們是兄弟,對不?”葉長生頗為知情識趣,立時理會到李燾的意思,忙拉了高連山的胳膊,說起話來也顯得格外親熱。

  

        高連山這時沒了脾氣,縱然他對葉長生還是有些不滿意,不過如今人家把面子都占完了,他還能咋地?乃紅著臉密密地點頭稱是。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1
046 【聯合參謀】
        葉長生見高連山服軟,正想著再說幾句貼心話收服高連山,以便自己在新營幫帶的位置上做的順心,卻聽李燾“嗯”了一聲,顯然是有話要說,忙轉眼去看。只見李燾也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畫著,將天津南門、鹽官浮橋、北倉一線的敵我態勢畫了出來。

  

        “方才維城說山口素臣乃是日軍智將,況且八國聯軍的各國將領也非庸才。我等輕易地從地形、從目前的戰局推測出洋軍下一步的行動,他們又豈能不知?戰略上,迂回北倉是洋軍首選,可是戰術上山口會如何隱真示假?會如何執行迂回北倉的行動,達到出我方不意、一擊奏效之功呢?維城,你熟悉日本軍的情況,不如你來做一回山口中將?”

  

        此時李燾說出這番話,一是為了豐滿葉長生的提議,二則也是有培養身邊幾個年輕軍人的目的。

  

        聶憲藩皺眉苦思片刻後道:“憲藩上船回國之時,正值第五師團動員,該師團兵力雄厚啊!第九旅團下轄11、41聯隊,第二十一旅團下轄21、42聯隊,又有日本參謀本部次長寺內正毅中將帶第步兵12聯隊來華,臨時配屬給第五師團。此外,該師團還轄騎兵第5聯隊,野戰炮兵第5聯隊,戰爭初期在天津的步兵16聯隊之一個大隊,以及工兵、輜重配屬部隊。聽說,日軍參謀本部在聞之八里台之戰失利後,又從國內增派了臨時支援部隊兩個步兵聯隊、一個炮兵大隊,一個騎兵中隊。注意,這個炮兵大隊是重炮兵!由此,山口手里的實力相當的雄厚,足以與我天津全軍相抗衡!”

  

        李燾暗自算了算,山口素臣手里捏著接近八個步兵聯隊,一個加強重炮的炮兵聯隊,一個加強騎兵聯隊以及配屬工、輜部隊。聶憲藩說日軍實力雄厚,絕非虛言。

  

        葉長生抽了口涼氣道:“維城,這些消息你從何而來?確實否?”

  

        聶憲藩苦笑一陣切齒道:“日軍出征時囂張得很呐!部隊番號、編制、兵力都在報紙上明擺出來!給誰看?給在日本的各國洋人看,給在日本的咱中國人看!日本人啊,自甲午年後就沒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這麼說,大帥是知曉的嘍?”李燾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他並沒有從聶士成身上感覺到面臨日本人強兵壓境的緊張情緒。

  

        聶憲藩疑惑地看了看李燾,點點頭道:“是,父親早已知曉。”

  

        李燾迅即明白過來,為何老帥這段時間消瘦的如此厲害?還不是因為背負了太大的壓力嘛!可老帥並沒有把壓力轉嫁到新銳的自己身上,而是提供了一切可以提供的條件讓自己放手打!這不是苦心孤詣的栽培又是什麼?!

  

        “如若我是山口、我是山口……光翰兄,這題目太大,一個加強師團呢。”聶憲藩似乎沒有看出李燾內心的激蕩,兀自思考著自己的問題。確實,一個振武學校肄業生要“擔任”師團長,差距太大,一時間有種難以措手的感覺困擾著聶憲藩。

  

        李燾感于聶士成對自己的栽培,此時也生出心思,要好好帶一帶聶憲藩這沒有實戰經驗的兄弟。此時見他為難,忙提醒道:“兵力雄厚就給山口以很大的戰略決策自由度。他隨時可以變假為真,隨時可以調動足夠優勢的兵力造成我軍的困難,這樣一來,他的戰略目的就能很好地隱藏起來,我軍應對日軍的難度就增大了不少。可是,方才云樵的判斷相當准確,咱們啊,還得從後勤保障方面來找日軍的弱點!”

  

        “對對對!兩萬多人的作戰保障呐!”聶憲藩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看看桌上已經有些模糊了的態勢圖,指點著道:“日軍需要維持從大沽口到天津的後勤通道,如果我蘆台大營出一部兵力威脅其後,山口就沒那麼輕松了!”

  

        “你現在就是山口。”李燾再次提醒道。

  

        “嗯……我是山口。辛莊在咱們手里,不,在中隊手里,那麼大沽口方面就不得不派出相當兵力保障;軍糧城也應該重點駐防,以備中隊從南門——辛莊一線渡河而攻,尚且要兼顧東北蘆台方向;這兩處,每處最少一個步兵聯隊加炮兵中隊的力量才夠。目前,其他七國的援兵未至,英軍、俄軍在前階段戰斗中損失頗重,還有近千人被圍困在河西,河西!河西!!對,竅眼還是在河西!”

  

        聶憲藩興奮地跳了起來,又忘記了自己山口的身份道:“光翰、云樵、幼常,你們說洋鬼子的心會一般齊嗎?當然不會!目前日軍兵力最大,英國、俄國首先就會要求日軍強攻河西,解救其被困部隊,而日本在政治上要依靠英國,不能不考慮英國的要求,如此一來,山口手上的兵力又有大部要投入到鹽官浮橋上來!呵呵,迂回北倉,他沒有多少兵力,而迂回部隊的戰線拉長,對他本來就薄弱的後勤保障能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咱們可以判斷,迂回部隊不會太多,至多一到兩個聯隊!”

  

        “他要強攻河西咱們怎麼辦?”李燾笑著問道,眼前這兄弟也著實聰明,卻也著實地單純,實在難以維持“山口”的角色。

  

        “阻擊,鹽官浮橋地形對我十分有利!”聶憲藩一口就回答上來。

  

        “不!在敵人優勢炮兵的威脅下打阻擊,劃不來!”李燾站起來走到聶憲藩的身邊,又轉頭看了看葉長生和高連山,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放他進來吃掉他!”

  

        三人同時起立搖頭,高連山嘴快道:“萬一吃不下就麻煩了。目前英俄軍隊約千人被圍在寶士徒道一帶,咱們左路要吃掉這股子洋人還很燙手,後路這邊再放東洋鬼子進來,敵人兩下合力的話,左路未必能承受得住。”

  

        李燾凝神想了想,突然轉向苟來順道:“來順,去海光寺請劉先生來,騎馬去,越快越好!就說、就說今日他兄弟我請客!”

  

        苟來順應了聲是,端起茶碗“咕咕”地喝了幾大口後,快步出去拉了戰馬,“得得”遠去。

  

        “放,咱們不是放開馬籠頭任他撒野啊!放多少進來咱們得有個計較,有辦法控制才行。再則,放進來以後何時吃掉?用啥手段來吃掉?呵呵,坐下聽我說。”李燾說著話,將三人一個個地按回板凳上坐好後,又道:“云樵,不知天津可有電話局?”

  

        “有,一些有錢人家都開始用上電話了。”葉長生不知道李燾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

  

        “幼常,你是見過咱們炸藥包的威力的,你說說,如果咱們在放棄陣地的同時,在陣地隱蔽處留下些炸藥包來,如何?”

  

        “給鬼子炸咱們啊?”高連山眼皮一翻,瞪著李燾吼了一句,卻又立即醒悟到自家營長不會那麼傻,忙笑道:“嘿嘿,不會,不會,營長,你有啥想法就說出來,咱也開開眼。”

  

        “想法得等劉先生來了,問過他以後才能說。總之,我有辦法讓鬼子進得來活不成。”李燾頗有些得意地說著,腦子里卻浮現出日本鬼子被炸得橫尸遍野的情形,也想起了自己那個時代看過的電影——《地雷戰》。只是,地雷戰是土八路打的,現在咱是正規軍,地雷就要高級很多了——預制應用藥包。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1
047 【五個兄弟】
        苟來順騎了一匹馬、手牽一匹馬,輕車熟路地跑到西機器局,一句“參議大人有急事找先生”,就把正在車間里指導手榴彈生產的劉大印給拉了來。

  

        劉大印一路上不斷地問昨夜的戰況和手榴彈的效用,苟來順還是保持了嘴快的良好作風,一路快行一路解說,話沒說完,卻已經是黃昏時分,三十里地的路也就趕完了。

  

        涼茶棚子外面圍了一圈新營官兵,雖然是三三兩兩地坐在板凳上喝茶聊天,擺出一副休閑的架勢。可仔細一看,人家的槍都在手邊,眼神子不住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顯然在全神戒備呢!原來,搭不上話的黃毓英見幾位官長的閑聊變成了實打實的戰斗計劃了,就偷偷地招呼了兄弟們在棚子外站崗,免得給別人偷聽了去。這個年頭啊,誰也不能保證這街口過往的人中沒有二毛子!

  

        “營長,劉先生到了!”苟來順一聲報告就翻身下馬,順手牽了劉大印的馬兒去到一邊,立即有兄弟上來幫他照管馬匹。

  

        其實馬蹄聲已經驚動了李燾諸人,在苟來順的報告聲中,李燾打頭從茶棚里出來,快步走向劉大印,嘴里親熱地說道:“大哥來了,勞駕您來楊柳青,真是不好意思。”

  

        劉大印很是受用那“大哥”的稱呼,能夠在沒換年貼之前享受大哥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嘛。他也格外親熱地拉了李燾的手道:“兄弟請客我怎麼能不來?”

  

        “這位是大帥的二公子聶憲藩,維城兄弟;這位是中路前營管帶官葉長生,字云樵;這是我新營火力連連長高連山,高幼常。”

  

        劉大印一邊點著頭,一邊跟李燾朝茶棚里走,一邊帶著哀怨的情緒道:“你們都是聶大帥麾下的年輕虎將!我聽苟兄弟說了,昨夜之戰大獲全勝,葉管帶和高連長戰功卓著呢,唉……聽了一夜槍炮聲,我這心里啊急得生火,可我不是軍人,還有一個機器局的攤子要照看,要不,我就陪你們打洋鬼子去了!”

  

        “大哥,要沒有你的手榴彈和炸藥包,鹽官浮橋就打不下來!您想想,那些武器在兄弟們手里發揮作用消滅鬼子時,不就是您和機器局的兄弟們在殺敵報國嗎?”李燾說著,將劉大印安排在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上座,又道:“這次兄弟請您來,是有求于您呢!”

  

        葉長生等三人心知肚明,方才他們已經將整個作戰方案全盤考慮了個透徹,現如今就等這位管軍工技術的劉先生、劉大哥發話了。

  

        劉大印皺皺眉頭,不滿地道:“求我?你還把我當外人是不是?求我的事兒,不干!”

  

        李燾笑道:“大哥別急,打鬼子的事兒是咱們大家的事,求您,是我這當弟弟的求哥哥您,兩回事兒啊。”

  

        “對對對。”旁邊三人連忙應和,高連山還給劉大印奉上了一碗茶。

  

        “嗯!”劉大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向高連山道了聲謝。

  

        李燾壓低了聲音,卻字字清楚地看著劉大印的眼睛說道:“這次,咱們還是要炸藥包,只是跟昨天的有些不同。一公斤裝藥和電雷管發火做成藥包設于地上,外敷鐵屑、鋼釘、碎石塊增加殺傷威力,以有線遙控起爆。”

  

        “有線遙控起爆?”劉大印疑惑地問道。

  

        “電線連接電雷管和手搖發電機,需要起爆的時候線頭一碰,轟!”李燾繪聲繪色地邊說話邊兩臂一張,誇張地比擬了一下爆炸的情形。

  

        劉大印皺眉想了想,搖搖頭道:“不安全!電雷管倒是能制出來,起爆藥和裝藥也是現成的,可碰線起爆這法子不可取。萬一操作時誰不小心把線頭子一碰,那豈不是要出事兒?你當下面的兄弟們都跟你一樣啊?我看這事兒不能你們新營來操作,還得讓你們軍中的雷電隊來做。”

  

        “正是!”李燾趕緊附和劉大印的話,其實他也是准備請調武毅軍總統直轄的工兵營雷電隊來操作應用地雷。(武毅軍直轄一個工程兵隊,下轄橋梁隊、地壘隊、雷電隊、修械隊、測繪隊、電報隊以及若干兵勇、長夫,全隊約四百人,相當于營級建制。)

  

        劉大印站起來,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水後道:“我這就去安排!”

  

        “不急!不急!兄弟自武備學堂死里逃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請客吃飯,雖然過于簡陋了,可大哥您也不能少。”李燾趕緊拉住劉大印笑著道:“還有一整夜的功夫可以准備,吃過小弟准備的簡陋酒席,再讓來順兄弟送您回局子。”

  

        “要多少?”劉大印看了看李燾殷勤的笑臉,猶豫片刻後還是坐回板凳上。

  

        “越多越好。我打算給東洋鬼子設置一個方圓半里的雷場,讓他來得去不成!”李燾眼冒凶光地說著,不過這凶光在諸人眼里就是祥光了。

  

        劉大印搖搖頭,唉了一聲後笑道:“李參議官呐,誰惹你誰就要倒黴!前日是老毛子、昨日的英國紅毛、今日是東洋鬼子,我看啊,這些洋鬼子不如撿巴撿巴撒丫子,滾出咱中國去!”

  

        眾人一陣大笑中,苟來順跑進來報告:“營長,茶老板帶著酒菜來咧。”

  

        眾人停了談話說笑,看著茶老板帶著飯館的伙計將酒菜一一布好以後,招呼了外面的兄弟們,熱熱鬧鬧地開了茶棚子酒席。

  

        酒不多,但是氣氛格外醉人。在全中國都為與八國的戰爭而惶惶不安時,偏生有這麼一群人在“醉生夢死”。吆五喝六的、罵罵咧咧的、稱兄道弟的、痛哭流涕的……在這酒席上都一一擺開了洋相。

  

        也許會有經過此地的人對這些人癟癟嘴抱以不屑,可誰又能想到這群人剛經曆了生死之戰,很快又要殺上戰場呢?

  

        反正,李燾和他的部下們沒有想到要去管別人的眼光。相反地,李燾還故意縱容兄弟們宣泄情緒。在他看來,有控制地宣泄比失去控制的宣泄要好,宣泄了恐懼、無助、無望的負面情緒後,這群號稱精銳騎兵的戰士們將更勇猛地殺向敵人。

  

        人平二兩酒,高連山卻也喝醉了,或者說是在借酒裝醉。只見他歪斜著身子拉了劉大印一把,硬著舌頭道:“劉、劉先生,您和咱營長是、是兄弟,聽、聽俺姐夫說,你們要拜把子,能不能算我高老七一個?”

  

        葉長生清醒得很,立馬就應聲道:“哎,幼常,就怕劉先生和營長看不上你、我兩兄弟呢,來,喝!”高連山還沒端起酒碗,聶憲藩就就悠悠地道:“我這當新兵的,唉!”

  

        劉大印看向李燾,李燾正投來征詢的目光。

  

        “葉管帶、高連長、聶二公子,我劉大印虛度四十還是個不得意的工匠,承蒙你們看得起,那我就拿個大、做回主!東漢末年天下大亂之時有劉、關、張三結義;這庚子年里八國入侵,咱們五個人一同換帖結拜!我也總算比他劉玄德還多兩個兄弟!”

  

        李燾立馬與其他三人齊齊端了酒碗敬向劉大印,旁邊桌上的新營兄弟們也發出一陣叫好應和聲……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1
048 【狗的撕咬】
        半夜里,俄軍司令李涅維奇少將在海河東岸的指揮部,再次迎來一群尊貴的客人。只是這一次沒有總督在場,阿列克謝耶夫海軍中將今日一早趕去旅順指揮帝隊在滿洲的軍事行動。這樣一來,少將也就能真正地履行主人的責任了。

  

        英國海軍少將艾弗里特、陸軍少將蓋斯里,美國陸軍少將薩菲,日本中將寺內正毅、山口素臣、少將福島安正,法國陸軍福里將軍,德國陸軍科里茨上校以及翻譯們擠坐在指揮部里,各色的軍服上星光閃耀,白的、黃的面孔上擺出不一的神情,可相同的是,他們都在擔心著兩個事件,而這兩樁事都跟俄軍司令李涅維奇將軍密切相關。這也是各國將軍選擇在這里舉行會議的原因。

  

        一番禮貌的謙讓後,還是由帝國主義世界的老大——英國的海軍將軍首先發言。

  

        “尊敬的李涅維奇將軍閣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聯軍第四次高級聚會了。遺憾的是,自從西摩將軍的進攻失敗後,每次聚會我們面對的戰局都會愈加惡劣。當然,這也證明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西摩將軍的指揮能力仍然是卓越的,只是在不太恰當的時間里采取了孤軍深入的行動而已。”艾弗里特給英人挽回一些臉面後,又道:“昨夜中隊的進攻非常之猛烈,諸位,可能您們無法想象到中國人的火炮居然放列在前沿!對此,鄙人和李涅維奇將軍,還有福島安正將軍是親眼目睹!中國人瘋了!因此,今日的聚會應該首先把主題放在如何從瘋子手中拯救一千名英國和俄人上。”

  

        李涅維奇自覺瀟灑地聳聳肩道:“正是如此。”

  

        美國將軍薩菲和德國上校沒吭聲,在這里,他們目前是小兄弟,無論從國家力量還是在此地的軍隊數量上來看,都是如此。

  

        寺內正毅對英國人和俄國人的談話很不滿意,白佬顯然沒有把這里軍階最高的兩位日本將軍放在眼里。噢,不,而是英國和俄國人面臨著同樣的困難,希望通過在這里的聯合來使日本軍隊出手解救危局。好啊,要讓皇軍出手,那在座各國的將軍們就得尊重日本軍人的意見!

  

        這麼想著,寺內正毅和山口素臣交換了眼色,決定暫時觀望。反正西洋人在一番自說自話過後,最終還是要請求日本將軍!

  

        艾弗里特見自己和李涅維奇的雙簧沒有帶來預期的反響,突然將兩手舉過頭頂,象大街上賣藝的小丑一般“啪啪”拍了兩下,同時道:“亨利,把我們的禮物拿出來吧?”

  

        一名英國海軍上尉走過來,立正敬禮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照片和一疊紙,雙手遞給少將。

  

        艾弗里特得意地笑笑,揮手打發副官離開後道:“中國武毅軍的炮兵指揮官就在我手上。這是剛剛洗出照片,哦,還有些濕潤哩。”

  

        俄國人、美國人、德國人都聞聲湊過去看照片,日本人卻還是保持著刻板的坐姿沒有動靜。相對西方人來說,日本人要在中國搞情報簡直太方便了!

  

        “這位是中國武毅軍司令聶士成的參謀,年輕的參謀。他被中國人稱為霹靂金剛,是武毅軍炮兵部隊的實際指揮者。最新消息,聶士成還讓他擔任了一支新建部隊的指揮官,而昨夜的鹽官浮橋戰斗,也是這位指揮官和新建部隊的傑作。坦白的說,作為對火炮並不外行的海軍將軍,我對這年輕人的炮兵戰法相當的佩服,對昨夜中隊在進攻作戰中的表現感到驚訝,就如同紫竹林之戰一樣。親愛的陸軍將軍們,您們對此有何看法?”

  

        艾弗里特說著,將手中的複寫文件分發到各國將軍手里,這次日本人由福島安正接過了文件,卻只是放在膝蓋上並沒有看上一眼,也沒有如得了寶貝一般呈送給兩位上司。

  

        李涅維奇見英國將軍有些尷尬地說不下去了,忙接口道:“親愛的日本朋友,尊敬的兩位中將閣下,不知您們對戰局有何看法?對這位中國炮兵指揮官有何看法?”

  

        寺內正毅板著臉微微一躬,再偏頭向福島安正示意後,又保持著坐姿並不答話。

  

        福島安正朝著西洋將軍深深地鞠躬後,挺直了腰板朗聲道:“各位將軍,1895年大日本帝國皇軍經過浴血奮戰取得了遼東半島,可是尊敬的俄國、法國、德國朋友卻要求帝國將遼東歸還中國。如今,俄國在遠東的十七萬部隊分五路開進東北,截止七月二十五日,黑龍江和遼東已經完全被俄國朋友所控制。這似乎有違國際公義,作為曾經在朝鮮和遼東浴血奮戰的日本軍人,本人在感情上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指揮所里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艾弗里特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日本人還是不願意在解決了天津河西問題後再討論滿洲問題。這樣一來事情就棘手了,相當地棘手了!自己作為英隊目前在中國北方的代表,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天津問題,就是按照英王政府的要求占領天津、向北京進軍並解救被困在東交民巷的英國公民,實現在中國的利益擴張。問題是英軍的解救行動失敗了,第一次是西摩將軍在廊坊,第二次是自己在鹽官浮橋河西。更嚴重的是,自己的失敗還讓中國人手里多捏了幾十名英軍軍官。因此,無論是從英國最急迫的國家利益來看,還是從自己的個人前途來看,天津河西問題必須首先解決,然後才是遏制俄國擴張的滿洲問題。

  

        李涅維奇再次聳聳肩膀卻同樣沒有說話。惹急了,河西的那些部隊他可以舍棄!而俄羅斯帝國在滿洲的權益絕對需要保障,這不是可以拿到這個會議上商談的!不過,能夠就滿洲問題與各國將軍們達成諒解,又及時解救河西被困的部隊,那就是自己晉升中將軍銜的砝碼了。

  

        寺內正毅等待了片刻,又偏頭向福島安正嘀咕了兩句,然後站起身來,腳跟一並,行了個世界通行的立正禮。不待各人反應過來,就用日語說了聲“失陪”,大步走出俄軍指揮所,揚長而去。

  

        艾弗里特海軍少將愣了愣,他沒有估計到日本參謀本部次長的竟然如此的“直率”,猶豫片刻後,他向陸軍的同僚的微微示意,蓋斯里將軍也在一聲“對不起”之後,匆匆地離開了俄軍指揮所。

  

        美國將軍薩菲很是熱情地看著手里的照片,他遵循著美人只聽政府命令,不干涉政治事務的原則。反正明天一過,美國駐華公使康格就會在中國直隸總督的陪同下來到天津。因此,現在他對中國炮兵指揮官的興趣,比對河西戰事和什麼滿洲問題的興趣大多了。

  

        “我們不應該容忍中隊的進攻,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各位將軍閣下,讓我們將注意力移回天津戰場如何?”艾弗里特有些中氣不足的建議著,現在他對自己曾經頗為自負的外交能力感到懷疑了。

  

        山口素臣終于輕輕地咳嗽一聲准備說話了。寺內中將的離開是表示日本對滿洲問題決不讓步的態度,而他的留下則是表示日本與英國的友誼,表示日本軍隊對八國“共同事業”的忠誠。

  

        待到議論聲消失以後,這位矮個子的將軍說話了。

  

        “皇軍第五師團主力,將于明日黃昏發起對八里台一線的進攻!福島君,請您向各位將軍解說皇軍的作戰計劃。”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1
049 【總參議官】
        三更剛過,聶士成和毅軍總統宋慶、幫辦馬玉昆以及各路統領剛散了軍議從黃家園子出來,就看到園門外站了一溜年輕人。

  

        “敬禮!”一聲號令下,新派的年輕軍人們都行了立正舉手禮。

  

        聶士成隨口道:“免了吧。”眼光卻掃過身邊宋慶略微不悅的臉,想來這位豫軍領袖對新派的年輕人並不太感興趣。與年近八十的宋慶相比,聶士成要年輕許多,在淮系的資格卻要老上幾分。宋大帥是三十投軍,在鎮壓撚軍的戰爭中節節拔高,後得李鴻章提拔升任提督,完成了從中級將領到一軍統帥的最關鍵跳躍。因此,宋慶作為非淮軍嫡系卻也相當尊重李鴻章。不過,在對待新生事物的態度上,宋大帥卻要守舊許多。

  

        “宋帥,那就是李燾。”聶士成抬手示意,又覺宋慶老眼昏花肯定看不清楚,乃提聲道:“李燾,來此何事?昨夜你部通宵奮戰,為何此時還不歸營?”

  

        李燾跨前一步,立正道:“稟大帥,李燾、葉長生、聶憲藩、高連山有作戰想定面陳。”

  

        “先行見過宋大帥、馬軍門吧。”聶士成說著話,向李燾使了個眼色,卻不知這黑夜中年輕人是否能夠看到、理會。

  

        “標下武衛前軍中路新營管帶李燾,參見宋大帥、馬軍門!”李燾倒是存了對兩人的尊敬之心再次立正行禮,行動中,也把宋慶和馬玉昆的相貌看了個實在。

  

        宋慶老矣!滿面皺紋、銀須飄飄,臉容顯得很是疲憊,一只手還搭在身邊一名親兵的肩上,顫巍巍的站著,讓旁人不得不擔心這老將能站多久?馬玉昆年近六十,雖身形消瘦卻頗為挺直,蓄著山羊胡子的臉上,一雙眼睛也十分有神。

  

        李燾心里暗自歎息,宋慶、聶士成、馬玉昆,這些當今中隊的靈魂人物們,個個都老邁不堪了。縱然他們面臨強敵能奮起抗擊,從朝鮮打到如今的天津城下,著實是有著非常的軍人氣節。可是,他們代表著什麼呢?代表著中事力量的衰微!代表著新的軍事理念在武毅軍、毅軍以及其他各軍中的淡漠!

  

        “嗯……很好,不愧是李督後人!年紀輕輕就榮膺超勇巴圖魯,前程似錦啊。”宋慶有心無力地贊揚了兩句,示意親兵扶持著自己走近李燾兩步,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輕人,又轉向馬玉昆道:“荊山啊,你說指揮八里台、紫竹林的年輕人就是他啦?”

  

        馬玉昆一愣,心想宋帥果真累了,糊塗了,方才贊過人家年輕人,現在又問起這個?遂急忙回答:“正是。大帥,夜深了,您老身體欠佳,不如早些回營歇息?”說著,馬玉昆就提聲道:“轎來!”

  

        早已等候多時的親兵、轎夫們立即抬了軟轎上前,七手八腳地扶著宋慶上了轎子。而宋慶也是疲乏了,甚至連招呼都沒給聶士成打一個,就在馬玉昆和親兵們的簇擁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聶士成看著一行人遠去的方向,微微搖頭歎息。宋慶的老邁和李燾的新銳給了他很深的觸動,讓這位老帥也生出“不服老不行”的感慨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和他的武毅軍還有李燾這樣的新銳精英可以栽培、可以倚仗!

  

        “說罷,邊走邊說。”聶士成回頭看了看鴉雀無聲的眾人,指指黑沉沉的前方,舉步就走。立時有兩名親兵提了燈籠趕到前面。

  

        李燾緊走兩步跟在聶士成身邊道:“日軍第五師團近日應該有所動作,標下和葉管帶、憲藩兄弟等人認為,日軍很有可能在北倉尋求新的突破,打破隔海河對峙的不利局面。鑒于此,標下等商議了一個應對作戰想定來,請大帥鈞裁。”

  

        “說。”聶士成莫名其妙地嫉妒起年輕人來,這些家伙們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腦袋瓜子里的想法也每每在老將們之前。平素里,各路統領們都是現有敵情下商定應對法子,而李燾等人則開始大膽揣測敵方的意圖,時時先發制人。那日八里台之戰,就是一次戰略上先發制人,戰術上防守反擊的典型戰例。

  

        李燾看不到聶士成的表情,卻從老帥的語氣中體會到一些奇妙的東西。冷漠的語氣背後是什麼呢?他本能地覺得,老帥似乎在跟什麼人賭氣一般。

  

        “此議是中路前營管帶葉長生所提,標下不敢冒功,懇請大帥令葉管帶上前陳述?”

  

        “叫上來。”

  

        立即有親兵喊道:“大帥請葉管帶敘話。”

  

        李燾回頭一看,卻見葉長生跑步上前的同時,身後幾位統領大人的神色頗為不善。他頓時警覺起來,如今自己和新營諸人是不是太過張揚了?

  

        “……日軍極有可能在鹽官浮橋、八里台之間展開一次大規模佯攻,吸聚我軍增援後,再執行迂回北倉的戰術動作,達成其控制京津鐵路北倉站的目的,其後繞開天津堅城直指京師。我方練軍何(永盛)部則應盡快放棄八里台不利地形,收縮于海光寺一線,依托海光寺左右有利地形固守。鹽官浮橋一線,參議官有一新戰法,可望痛殲日軍一部,打擊其囂張氣焰。”

  

        “新戰法?”聶士成打斷了葉長生的報告,轉向李燾問道。

  

        “是!在橋頭堤壩後方五百米處設置第二道防線,並在堤壩至防線前沿設置一個大型雷場。敵少量兵力進攻,我緊守堤壩和橋頭;敵大規模進攻,我放棄一線之堤壩,退守二線形成西、南、北三面合擊橋頭堡之勢,待敵軍聚集在橋頭堡地域時,啟動雷場大量殺傷氣有生力量,同時三面進攻殲滅之。”

  

        “嗯!”聶士成停住了腳步,他身邊的李燾和葉長生,身後的諸人也不得不站住了腳。只見這位大帥掃視了一眾屬下後,凝聲道:“我武毅軍所聘德國總參議現已無可能履任,聶某考慮軍事形勢日漸緊急,總參議一職至關重要、不可虛位,乃決定由李燾暫領總參議官一職,協助聶某總理武毅軍軍務。事急從權,朝廷兵部方面,聶某天明之後再發電奏報。各位以為如何?”

  

        諸路將領一時沒有做聲,面面相覷之間,突然姚良才大聲道:“恭喜李總參議官!”話音一落,各人才驚覺過來,縱然有人心里對年輕人爬得如此之快頗有些腹誹,卻也想到李燾的能力、戰功和明日就將蒞津的李鴻章的關系,于是紛紛出聲贊同。

  

        聶士成卻是另有深意。

  

        眼見得自己已經是幫辦武衛全軍軍務了,武毅軍這個攤子今後會越來越少時間打理。但是要讓他對自己的起家部隊放手,那又是萬萬的不行。左思右想下,在宋慶的老態和自己的一時感觸作用下,在李燾和葉長生提出新的作戰想定的機緣下,這位老帥決定逐漸地將武毅軍交到以李燾為首的新銳一代手里!

  

        數數老一輩的統領們,他們之中有馮義和的忠直老成、有周鼎臣世故圓滑、有姚良才的大大咧咧、有胡殿甲的勇悍善戰……卻唯獨沒有能夠帶領武毅軍打勝仗的絕對把握!也沒有帶著這支軍隊走向強大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各路統領中提拔任誰一個幫辦武毅軍軍務,其他將領都會不服氣。明日,李鴻章回任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總理與八國的交涉,武衛全軍的軍權很快就會從榮祿手中轉移到李鴻章手上。此時提拔李燾到總參議官的虛位上,卻由自己在背後支撐,讓總參議官的虛位擁有軍事全權,成為事實上的行武毅軍總統,想來各路將領縱然有些不服,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接受。

  

        放眼諸人,舍去李燾,還能有誰?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16 18:12
050 【惡戰在即】
        夜已深,人未眠。

  

        聶士成行營不大的廳堂內***通明,天津戰區的地圖被馬燈耀得發白,一根根線條象是有著生命力一般牽扯著諸人的神經。這里,從老帥到各路將領,再到門外貼身警衛的親兵們沒有顯出絲毫疲憊。人們都知道,如果李燾和葉長生的分析正確的話,一場惡戰即將展開!

  

        “毅軍擔任北倉防禦,極有可能承受洋軍極大的壓力。這網底破不得,一破咱們就全盤皆輸了。”聶士成鄭重地說著,眼光未曾離開過李燾的眼睛片刻:“對馬軍門,是聶士成是了解的、放心的,可毅軍這次承受的壓力將遠超我們在八里台、在東局子、在鹽官浮橋,沒有切實的把握,這個策子聶某不能決斷啊!”

  

        李燾看了看葉長生,兩人交換了眼色後,還是由李燾道:“毅軍戰力與咱們武毅軍相若,只要有堅固的工事,足以保障北倉車站一線。”

  

        “北倉一馬平川,哪來的工事?”聶士成有些著急地反問了一句。

  

        “修,馬上修。”李燾微微一笑道:“標下以為可聯絡義和團,發動民眾連夜趕修工事。從北倉站到城北,面對宜興埠建造以土壟為主、單人掩體為輔的防禦體系,各部炮營分片負責,務須在明日之內測定防線正面易于進攻兵力集結之區域,中路炮營的張云松幫帶可以就此作出指導。騎兵連夜隱蔽開進北倉,休整一日後于明夜秘密向東北小澱方向作機動迂回。同時發動宜興埠到北倉一線老百姓,以煙火為號預警敵軍行動。我武毅軍中路炮營這個大編制,全數向北移動,經屈家店過河後待命于火車上,隨機以火力增援毅軍防線正面。”

  

        “炮隊大部北上,天津防線如何維持?如果洋軍不主攻北倉而是另外的方向怎麼辦?”聶士成還是難以決斷,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按照李燾和葉長生的作戰想定,那麼這場惡戰勢必發展成兩軍的大規模會戰,雙方投入的力量都會超過萬計!如若李燾推測的日軍主攻方向不對,那麼天津防線就此崩潰也說不一定。

  

        生死之戰啊!成,則能消滅八國聯軍的有生力量,為和談營造最好的環境。敗,則是武毅軍和毅軍覆滅的結局,那麼天津就會淪陷,京師就會受到直接的威脅。

  

        李燾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不是因為他困了,而是要集中精力再過一遍自己的想定。

  

        以日軍為主力的八國聯軍要在談判開始之前爭取軍事上的主動,這是必然的!日軍在所謂尊重人權的英王政府“請求”下試圖解救河西英國、俄國部隊,也是必然的!特別是在俄軍全面進入東北的大背景下,日本更會向英國靠攏,更會在戰場上表示對英國的尊重。那麼,一貫以“孫子兵法”最好的傳人自居的日本人,會傻乎乎的強攻浮橋?不會,他會想方設法地引開武毅軍的注意力,一是為奪取鹽官浮橋西頭,一是為將武毅軍主力調動得距北倉主攻方向更遠!那麼,南門外的八里台就是一個理想的地方了。畢竟在洋人眼里,武毅軍曾經為保衛八里台與之展開血戰,這就顯示著——八里台為武毅軍必保!

  

        這樣一來,日軍首攻八里台、其次浮橋、然後北倉,最後實施迂回包抄,兩面夾擊拿下北倉車站……似乎,這就是洋人們的最佳選擇了。

  

        李燾驀地睜開雙眼,地站起來立正道:“大帥,標下能夠確定!日軍必然以主力進攻北倉,以一個加強騎兵聯隊左右的兵力向東迂回合擊。”

  

        聶士成苦笑著搖搖頭,沉吟半晌突然抬手一拍身邊的茶幾道:“姚良才,立即前去馬軍門處聯絡此事;周鼎臣,組織部隊接防毅軍;馮義和,你駐進海光寺,指導練軍作戰;楊慕時,配合總參議官連夜趕修鹽官浮橋西頭二線陣地;邢長春,馬隊全部沿河西隱蔽向北倉開進,明日晚間進駐小澱!胡殿甲,後路所部停止戰地整補,縮編後開向城北以應不時之需。此外,駐馬廠之練軍馬隊呂本元部即刻開赴北倉,淮軍左翼前路統領總兵李安堂部連夜開進天津。各部,在三日內必須做好大戰准備!”

  

        “是!”各路將領見大帥決心已下,武毅軍傾全力的大戰在即,個個也收拾了心情,絲毫不敢怠慢,一個個魚貫而出執行軍令。

  

        看著各路將領出門遠去,聶士成長籲一口氣道:“李燾啊,武毅軍的家當全押上了,天津之戰的前途就系于此戰。聶某老了,你就多扛些擔子吧。”

  

        李燾瞟了一眼旁邊的聶憲藩道:“大帥正當盛年,武毅軍的家還需要大帥來當。李燾尚且年輕,要學的東西太多,這麼大的攤子扛不動呢。”

  

        “是啊,大帥!”聶憲藩忙跟了一句。

  

        “唉,本來當日朝廷令聶某戴罪立功,又聞中樞有人要毒害于我,聶某就動了卸甲歸田的念頭。戎馬倥傯幾十年,合肥啊合肥,葉落歸根啊!”聶士成說著,見李燾又要說話來勸慰,忙一擺手阻止道:“只願這最後一戰,能夠洗刷聶某自朝鮮、到遼東,連戰連敗的汙名!讓聶士成能夠安安心心地回老家享幾天清福。”

  

        “大帥!”李燾等人同時喊出聲來,卻又不知如何來勸慰老人。國家落後加上戰略失誤,連累將士們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卻節節敗退,身為一軍之帥,聶士成心里的壓力太大了,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化解的,唯有用天津保衛戰的完全勝利來消除。

  

        聶士成又擺擺手,努力地作出微笑來道:“葉長生,很好,快些回去整頓前營和新營,以備惡戰吧。高連山,小澱方向的敵情勘察就落實在你的騎兵身上,也去吧!”

  

        葉長生和高連山知機應喏而退。

  

        “李燾,憲藩我就交給你……”

  

        “大帥,此戰必勝!您不可存了別的心思啊!”李燾聽出味道來,老帥怎麼就像是交待後事一般啊?是了,如此大戰一旦有個閃失,局面就將糜爛到不堪收拾的地步!屆時,聶士成作為總管直隸軍事的頭品大員將如何自處呢?奮戰到死?或者如曆史上的裕祿那般自盡謝罪?!

  

        “自古無必勝之戰!何況如今敵強我弱呢?李燾啊,萬一天津戰局不利,你就帶憲藩去蘆台接了紅衣,再去古北口。待局勢平穩後,恩相自然會有安排。你的才能聶某知曉、恩相知曉,你的前途遠大著呢!只是莫要忘記提攜你憲藩兄弟、照顧好你那紅衣妹子才是。”

  

        “是!”李燾此時只剩唯唯應是的份兒了。

  

        聶憲藩卻是父子連心,見父親如此,不由急道:“爹!就算此戰失利,您也可撤向京師整頓部伍,依堅城再戰啊!”

  

        聶士成厲色作色道:“渾話!此番全軍壓上,已經沒了退路!身為一軍總統,決計不可眼見武毅軍崩潰卻棄師而逃!此戰,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李燾眼見得老帥雪白的須發無風自動,語氣中卻有遮掩不住的悲涼和豪邁,頓時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一種遏制不住想拿起步槍殺上戰場的沖動勃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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