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逐鹿1900 作者:仙人掌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15 22:13: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 20384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6 22:03
060 【京華風云】
        一騎快馬帶著飛濺的泥漿,隨著騎手“捷報!捷報!”的喊聲馳到北倉火車站貨棧辦事房,到得門口,騎手身下馬,將手中的缰繩遞給迎上來的軍總統親衛,略略收拾裝束、正正衣冠後呼著“捷報”小跑而進。

  

        “新營幫帶親兵吳佩孚奉胡統領、葉幫帶之命參見總參議官!捷報,我軍贏得鹽官浮橋大捷,以傷亡十七員名之代價,殲滅日軍第四十一聯隊大部計一千三百七十余名,河西英俄軍隊聞風喪膽,即刻與胡統領接洽投降事宜!胡統領、葉幫帶二位大人請大人就下一步作戰方向訓示!”

  

        正背著門口俯身看地圖的李燾緩緩地直起腰身,更是緩慢地轉向報捷的親兵。他不是為意料中的勝利而激動,而是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吳佩孚!北洋悍將吳佩孚!?

  

        “你,你說你叫什麼名字?”李燾捏著手里的鉛筆,疑惑而充滿希望地看著面前身形瘦長,臉上無肉卻雙眼有神的營管帶親兵。

  

        吳佩孚看到“金剛”總參議官一臉激動的表情,卻以為那是聽聞了戰報的緣故,至于再次問自己的名字,想來是高興了要打賞自己幾個大子兒或者就此提拔一下呢!他忙再次紮馬道:“回大人的話,小的新營幫帶勤務親兵正勇吳佩孚,字子玉,山東人氏。”

  

        李燾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動了幾下,強壓下激動的情緒,突然提聲道:“吳佩孚,立即就鹽官浮橋大捷擬一電文。書案就在旁邊,你可以自行取用。”

  

        “輒!”吳佩孚用得還是老規矩,畢竟前路左營、前營的官兵還沒有接受過李燾的指揮,不像火力連那般已經改了規矩。

  

        李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欣喜中的這點小小不滿算個啥?啥也不是!他轉身看了看地圖,又想起天明時分高連山傳來的情報——宜興埠日軍已經推進到小沙河一線。略一分析,手上的鉛筆就在北倉毅軍陣線前畫了幾個小圈,沉聲道:“維城,傳令馬國寶所部連夜進入預定之甲號3、5、6、11陣位,務必保證明日天亮之前,所有火炮隨時可以打響!”

  

        聶憲藩用鉛筆記錄了命令,又複述一遍,等李燾在記錄上簽字後才快步出門,策馬而去。

  

        第二次鹽官浮橋大捷的消息很快就被吳佩孚擬就的電文傳到京城。

  

        軍機大臣、總理武衛軍大臣榮祿一下值就匆匆乘轎前往賢良寺。昨日,接到李鴻章名刺的他並未前去拜會,一是因為雨大,二是故意想拿拿架子,在武衛軍的問題上給李鴻章制造麻煩。畢竟武衛軍是滿人手里唯一掌握的可用武力!哪里能交給李鴻章呢!?

  

        可現在他再也不敢怠慢了,原因倒不單是天津又打了勝仗,而是李鴻章借腹疾為由,並未陛辭出京赴任!

  

        說起來,有一些帶兵經驗、知道大清軍力現狀的榮祿,在是否向洋人開戰的問題上,與李鴻章的立場是一致的,他們主和。可是,如今李鴻章從兩廣回任直隸、重掌北洋,兩人的矛盾一下子就尖銳起來!如今各國認可的唯一代表人選——李鴻章不動身,天津又打得熱鬧,萬一把洋鬼子真逼急了,那……

  

        西垮院的內室里,李鴻章安逸地躺在床上,旁邊有妾室輕輕地為打著扇子,床頭上還放著一碗參茶,一聽洋牛奶和擱在白紙上的幾片西洋藥,以至于整個室內都飄逸著一絲兒藥片的味道。這作態,完全就是養病的模樣嘛!

  

        再看榮祿,一臉關切又抱歉的神情略微傾身向前,小聲地跟李鴻章說過安慰的話後,才“愧疚”地解釋道:“爵翁,昨兒雨大,街市積水以致車馬難行,今日才知爵翁您舊疾複發。看,榮祿這一下軍機就直奔您這兒來了,稍後李總管也會趕過來看您,聖母皇太後老佛爺記掛著您呐!”

  

        李鴻章掙紮著要起身給榮祿回禮,卻被榮祿攔住,只得歎息一聲道:“李某已是風燭殘年、病痛纏身,本當辭官歸里,去合肥老家度過余生。無奈大清國運維艱,方不揣年老愚鈍北上京師,為太後老佛爺盡人臣的最後一點孝心,可如今這身子骨,唉……”

  

        榮祿暗罵“死老狐狸,真他娘的會演戲”,臉上卻是滿滿的尊敬神情,恭聲道:“爵翁抱恙在身,理當先行調養,可國家危難日甚一日,您乃國朝擎天南柱,素為西洋各國要員景仰,辦理洋務善後,非您不成呐。”

  

        李鴻章一邊搖頭一邊微微擺手道:“鴻章戴罪去國經年,慶王爺和榮相不也把洋務辦得順順當當的嗎?大清國少了李鴻章還是大清國啊。”

  

        兩人繞來繞去擺著資格,就是不往主題上靠。

  

        可李鴻章如今是可以拖,拖多久都成,榮祿卻拖不得!縱然他不相信李鴻章真的辭官歸里,可他害怕天津戰事擴大,武毅軍和毅軍最終抵擋不住,京師可就危險了。英國人、英國人和法國人曾經先後兩次打過來,那記憶可是清楚得很呐!太後老佛爺、王公貴族、朝廷大員們如今是惶惶不可終日呢!身為總理武衛軍軍務,屆時不就成保衛京師的主事者?他可沒有半絲兒的把握能戰勝八國聯軍!

  

        “爵翁呐,縱觀大清國上下,辦理洋務者,非您屬第一不可。如今您抱恙在身,此去天津一路辛苦,不妨就在賢良寺開了幕府辦理善後事宜,榮祿願為爵翁傳話跑腿兒,總要保得太後老佛爺安生、大清江山安穩吧?”

  

        李鴻章眯縫著眼睛看了看榮祿,又作出無力的模樣“唉”了一聲道:“這也可,只不過得勞煩榮相親去天津,先達成停火再說啊。再則,關切和談大事,咱朝廷也得拿個章程態度出來,作勢也好,認真也罷,總得做給洋人看看,您說是不是啊?”

  

        榮祿謙恭地拱手道:“請爵翁指教。”

  

        李鴻章心里暗笑,卻鄭重無比地朝著頤和園方向一拱手,顫聲道:“鴻章無能,恐怕得勞動老佛爺移駕山西了。”

  

        移駕?!榮祿的腦袋頓時大了幾分,不過他也是官場搏殺出來的人,也跟洋人打過交道,也算得是滿人中的能臣,很快就領悟到李鴻章的話意,忙道:“爵翁莫非是要老佛爺作個姿態給洋人看?”

  

        “遷都抗戰,一打到底!”李鴻章的聲音里滿是鏗鏘。

  

        榮祿徹底明白了,李鴻章又在耍兩頭討好的把戲呢!遷都抗戰代表著朝廷和老佛爺的意思,他這個北洋大臣則超然事外,以中間人的姿態在朝廷和洋人之間撮合,得個最好的條約出來,卻又是他這和談全權大臣的功勞!最可恨的是,勞動老佛爺的話他不直接去說,而是裝病說給自己聽了,要自己這個軍機大臣傳話,那不是挨雷的事兒嘛!可如今,榮祿能說朝廷不作姿態嗎?能拒絕為病中的李鴻章傳話嗎?恐怕都不能!到時候和談一開,隨便出個什麼問題,李鴻章都可以將事情一股腦地推到自己身上,何況,他現在還沒動身呢!何況,朝廷還要急著和談成功,利用洋人去牽制東北的老毛子呢!

  

        軍機大臣恨得牙癢癢,卻偏生還得伺候好面前這位爺。

  

        “爵翁,您看可否只做表態,並不驚動太後老佛爺的鸞駕?”

  

        李鴻章苦笑了一下,作出苦思的模樣沉吟片刻道:“傾力與洋人一戰,折其威風後立開談判。”

  

        媽的,這死老鬼還是要軍權!榮祿頓時覺得自己方才繞來繞去的口水都白費了,沮喪的情緒不可遏制地主宰了整個頭腦。

  

        李鴻章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哈欠過後就是一副連眼皮都無力抬起的模樣。

  

        “爵翁勞累,榮祿打擾了。還望爵翁好生將養、保重自個兒的身子骨呢。榮祿這就回報老佛爺去,但有聖諭再來叨擾爵翁。”

  

        “佩綸,替老夫恭送榮相。”

  

        榮祿一走,李鴻章就起身,自己動手吃了藥片兒,端坐在太師椅上等張佩綸送客回轉。

  

        張佩綸剛進屋,他就笑著指了身邊的椅子示座道:“李燾這孩子不錯,真的不錯,十七人的代價就殲滅日軍一千多人,前所未有啊!這孩子也真聽話,讓他保存實力、維持軍事優勢,他就弄個鹽官大捷!有本事啊!”

  

        栽培變成即將到來的全力扶持了!

  

        張佩綸清楚李鴻章的話意,看來武毅新軍的總統官一職,自己這老丈人就是不惜與榮祿撕破臉,也要為李燾爭取到手啦!那麼,自己對李燾的態度還要作一番調整才是。

  

        他正要說話,卻見李鴻章從案頭上拿起一卷書頁揚了揚,笑道:“李燾軍學盡在此間,才華橫溢、見識不凡呐!他不為我北洋中堅還能有誰?”說著,李鴻章將書頁遞給張佩綸。這東西由聶士成派人快馬送到賢良寺,正是李燾著就的兵書操典。

  

        張佩綸也算是帶過兵的,雖是水師,卻也能摸到一些竅要。此時匆匆地瀏覽了幾頁,就拍著椅子的扶手道:“果真如此。”

  

        “傳話給這孩子,只要再有一戰勝利,壓住洋人不能輕動,新軍就即時開編。朝廷上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一切有我這老頭子頂著,他就等著領銜練軍好了!軍械、糧餉、兵員、人才,一切按他所需照撥不誤!”

  

        李鴻章眼睛里精光閃爍,仿佛已經看到一支絕世強兵正等著自己的檢校一般。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7 19:34
061 【難眠之夜】
        連續兩天沒好生睡覺的李燾,捏著李鴻章的電報沒有半分的睡意,抱著腦袋躺在德國制造的鋼絲行軍床上,盯著屋頂的天花板發呆。

  

        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一個多月,幾乎天天都在戰斗,無論是戰後籌劃還是一線搏殺,時時刻刻都繃緊著神經,腦子里除了打仗還是打仗!想一想,還是在楊柳青黃家園子的那十天好啊!

  

        如今仗打得差不多了,只要第一時間里給進攻北倉的日軍以沉重打擊,天津軍事形勢的轉向平緩就將成為現實!

  

        是時候想一想未來的事情了,李鴻章的電報為此提供了最好的想象素材和空間。一支軍隊,完全按照自己的理想建設起來的軍隊,一支完全服從自己指揮的軍隊,一支能夠拋開封建影響的、嶄新的革命軍隊!這支軍隊,將是為這個多災多難的祖國抵禦外侮,推翻滿清王朝,建設強大中華的基礎力量!可是,該怎麼去著手建設這樣的一支軍隊呢?關鍵問題不是操練、不是戰法也不是武器裝備,而是他們的思想意識!

  

        尚未見過面的李鴻章對自己無疑是信任的,這里面有宗族血緣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成長于他的嫡系部隊——武毅軍中。他縱然有著過人的智慧和閱曆,又怎麼能想到自己的腦子里面根本就沒有封建思想,效忠的對象不是他李鴻章更不是滿清皇朝,而是這個中國,這四萬萬五千萬人民呢?

  

        可是,如何影響身邊的人,進而影響所有的國人同胞,在當今封建儒家思想主宰人們大腦的時候,樹立起徹底的革命思想?想到這里,李燾就覺得一陣陣的茫然,心里也一陣陣的覺得空虛。原因無他,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就在聶士成甚至是遙遠的李鴻章的卵翼下,可以專心一意地想軍事上的問題,可以無視那些人情、政治、權術。此番,當建設一支軍隊來革命的目標確立後,這些問題隨著改造思想的想法一下子就牽扯出來。

  

        難受時,李燾索性一下子起身喊道:“苟來順!”

  

        親兵苟來順很快就出現在門口道:“到!”

  

        李燾指指床沿道:“過來坐坐,睡不著啊,咱們聊聊天。”等苟來順畏畏縮縮地側著身子用半邊屁股坐在床沿上後,他又道:“說說,你為啥來當兵?”

  

        “報告營長,我……”

  

        李燾擠出笑臉輕聲道:“說實話,這里就你我兩個人,沒別人聽見,我聽了也只當是聊天談笑。”

  

        “山西老家窮,沒出路,只得出來當兵混糧吃,還能得點兒軍餉給老娘寄回去。”苟來順老老實實地說著,卻突然想起那夜炸英軍機槍陣地時向營長喊的話,頓時臉就紅了。

  

        李燾拍拍苟來順的肩膀,又問道:“那天,如果你死了你娘咋辦?你家為啥會窮得沒出路?”

  

        苟來順哪能回答上來呢?怔怔地看著李燾無法出聲。

  

        李燾又問:“那你還那麼拼命地打仗做啥?”

  

        “以前聽大帥說過,當兵吃糧就要打仗,朝廷養著咱們當兵的,就要給朝廷賣命。小的想既然當了兵遇上打仗,打勝還可能活著,要是敗了就沒出路,跟死也沒啥區別。再說,聶大帥對得起咱當兵的,餉銀月月按時發,伙食也從不克扣,比起在其他營頭當兵的,咱是好福氣了,咱也不能受著大帥的恩作對不起他的事兒,就是老娘……”

  

        苟來順是單純的,卻也是比較健談的,遇上他能回答的問題就一簍子地說了出來。

  

        李燾漸漸地聽明白了,苟來順是感聶士成的恩,崇拜自己能打仗,加上當兵吃糧的道德觀念,才讓他在戰場上表現出忘死的勇敢來。很單純啊,老實的中國農民和士兵並沒有一點點的政治要求,此時跟他們談什麼革命理想,多半都是對牛彈琴。說到底,現在就算自己有了幾個兄弟,可那兄弟都封建的拜把子兄弟,真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那麼,該如何建設自己的鐵軍呢?

  

        沒有多少政治工作經驗的李燾再次茫然了,連苟來順輕輕地離開也沒有發覺。思緒迷亂中,只有苟來順的一句話引起了他的回味——“沒出路才當兵。”

  

        募兵制和普遍兵役制不同啊!李燾排里的戰士都是義務兵,是履行一個國家公民的義務,他們是懷著保家衛國的理想走進綠色的軍營。而現如今,中國的青壯農民們是為了謀生而當兵,有糧吃、有餉拿就行,吃多少糧、拿多少餉,就出多大的力,這在他們看來是符合道德准則的。可是,他們絕對不可能有高水准的戰斗意志!

  

        有理想,有血性,有強烈的國家、民族、軍人榮譽感,沒有家人和自己的後顧之憂,這才是高水准戰斗意志產生的基礎。可是,目前的李燾無法辦到這些,也許只能用高軍餉和鐵的軍律來初步打造一支強軍,再逐漸地從思想上來改造這支軍隊,從而達到鐵軍的標准。

  

        李燾又拿起李鴻章的電報看了看——“軍械、糧餉、兵員、人才,按需照撥不誤”。那是否意味著自己可以給新軍官兵發雙餉呢?如果能成,那麼在武毅軍戰功名聲的基礎上,肯定會有不少有著一定文化程度、愛國憂國的青年來投軍,再從中挑選精壯加以訓練、培養和思想教育,興許比改造苟來順之類的戰士容易得多。

  

        那苟來順之類的有戰斗經驗,表現也很英勇的戰士咋辦?看來只有加強教育!那就成立軍中學堂!

  

        李燾的思路逐漸地開闊起來,索性拿起鉛筆勾畫自己理想中武毅新軍的未來。

  

        同一個夜晚,北京城西北角的頤和園里,滿清中國這個老大帝國的實際最高權力者——慈禧也沒有睡意。民間傳說,這西太後老佛爺是貓妖轉世,夜里精神頭就特別地好!此時,老佛爺就和幾個皇親王爺和滿族重臣擺談著大清國的事兒。本來,這樣等級的召對議事是滿族王公大臣的專利,此時卻出現了一個漢官的身影——長江巡閱水師大臣——李秉衡。

  

        自慈禧發出宣戰上諭後,各省第一個響應的就是這位李秉衡大人。他帶著匆忙糾集的三千兵星夜北上,用他的赤膽忠心贏得了慈禧的賞識,這才得已參與其會議。

  

        也許是長期熬夜的原因,慈禧的臉是灰黃色的,兩頰略微顯得有些消瘦,又刻意擺出一副威嚴的、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因此顯得眉毛和鼻端的距離遠大于鼻端和下巴的距離,簡單點說就是拉長了老臉。

  

        “……這都三更天了,聶士成電奏保舉李燾暫領武毅軍之事,李鴻章遷都抗戰之議,今兒怎麼也得拿個章程出來,端王,你說說罷,你不是最要打戰的嗎?”

  

        端郡王載漪此時哪里有心思去想什麼聶士成、李燾的,他聽到消息,洋人的議和條件第一款,就是懲辦挑起戰爭的首惡和拳變的首惡,很不巧,他正是這個人!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夠盡早取代光緒登上大寶,他不惜率人趁亂沖擊瀛台,不惜與八卦教首領勾結,不惜攛掇老佛爺與洋人開戰!成為所謂最有力的主戰派大臣。眼看著,老佛爺一門心思地要聽從李鴻章的意見和談了,他能安生嗎?

  

        慈禧見載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輕哼了一聲道:“就知道你沒個主意,跪安吧。”

  

        載漪頓時如獲大赦?不!是如喪考妣!此時的跪安是表示老佛爺下定決心要丟車保帥了!自己這個主戰派的首領必然成為和談的犧牲品。

  

        慈禧看都沒看顫抖著身子緩緩退出的載漪,轉向榮祿道:“你是知兵的,那李燾真能成事兒?”

  

        榮祿忙稽首道:“回老佛爺,據各軍所言,天津之戰全仗李燾之力才連獲大捷,得已維持目前局面。聶士成雖由李鴻章簡拔而起,平素也跟兩廣串通聲氣,頗不聽從調遣,屢有違令之舉!不過,聶士成保國之心天日可鑒,想必他也不會在天津軍事問題上胡亂馬虎。只是……”

  

        “說罷,這里沒別人。”

  

        “只是李燾乃李鴻章族侄孫,武衛前軍又是李鴻章的嫡系勁旅,如准聶士成所奏,武衛前軍不複為朝廷之兵矣。再者,李鴻章要練新軍擴北洋實力,屬意之練兵官也是這李燾!屆時,北洋權柄在李手、武毅新舊軍在李手,朝廷五年來集兵權與中央之努力,可就盡付東流了,武衛軍也就名存實亡了。老佛爺三思。”

  

        慈禧最忌憚的就是李鴻章重新整頓北洋勢力,也清楚李鴻章在手握直隸總督權柄後的威脅。可是,洋人目前唯一認可的談判代表就是李鴻章,連總理各國事務的慶親王都擠不上談判桌!縱然目前戰事看來頗有勝績,可是誰能保證那李燾不會在李鴻章的授意下來個“退避三舍”,放開中門讓洋人長驅直入、威脅京師呢?誰能保證在洋人援兵大量開到後,李燾還能抵擋得住?因此,准聶士成之電請與李鴻章主持北洋軍政和洋務之事,實在是難以決定。朝廷被動啊,完全是被李鴻章算計到了骨子里!

  

        “稟老佛爺,奴才有一計。”李秉衡一頭栽倒在地,趴在地上低頭啟奏。

  

        “起來說話吧,有座兒就好好兒安生地坐著說。”慈禧對忠心勤王的李秉衡的態度可謂親切之至。

  

        “奴才聞聽,那李燾乃是李翁遠房族親,平素並無往來,得姚良才之薦入聶士成幕中參贊軍事,乃攜八里台、紫竹林、鹽官浮橋之勝節節拔高。前番朝廷授其空銜管帶一事確為不妥……”李秉衡說到此處,立時就感覺榮祿的眼光象要殺人一般掃向自己,乃頓了頓,又心一橫繼續道:“臣請朝廷對李燾加以籠絡,派有力之大臣借此次大捷之際往天津勞軍,力爭收李燾之心效命于朝廷。如此,既可試探出李燾與李鴻章的關系以應聶士成之電奏,又可表示出朝廷抗戰到底的決心以應李鴻章所請,還可振奮天津軍民之士氣。再則,如欽差能達成天津停火,那就表示洋人只認可李鴻章為和談代表之語乃是虛言,欽差可就地和談,李鴻章也可歸里養老。如欽差覺李燾可用,則可請旨大加封贈收其心;不可用,則以有力之老將于其上挾制之。”

  

        榮祿本對李秉衡說道自己前日故意在李燾封賞問題上作文章有些恨恨,此時卻滿臉笑容應和道:“老佛爺,李大人所奏確是良策。”

  

        慈禧閉上眼睛沉思起來,其他人也只有安心等候的份兒。

  

        慈禧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前些日子眼看戰事擴大,洋人的援兵不斷開到,戰事有朝糜爛的方向發展時,慈禧不得不調李鴻章來收拾殘局。可是,她又不想李鴻章重振甲午年以前的聲威,形成疆臣與朝廷並立的局面。因此,她授意榮祿將主戰王公要毒害聶士成的計劃泄露出去,又讓裕祿裝好人力保之,想讓聶士成就此感恩轉到榮祿麾下,以折李鴻章之軍事臂助。沒想到聶士成是個老牛筋,除了表示在戰場上寸土不讓外,竟然對榮祿、裕祿沒有絲毫的作態表示。其後的李燾崛起,更引起了朝廷的懷疑,認為是聶士成有意栽培李鴻章之後人,這才有了一個空頭封賞的鬧劇出來。

  

        可是,如依李秉衡所言,李燾是全憑軍功而名震京津的話,就應該調整一下策略,對其施親愛拉攏之計了。

  

        慈禧睜開眼睛看了看,一眾人以軍機領班禮親王世鐸為首紛紛躬身,准備聆聽聖母皇太後的懿旨。

  

        “榮祿,你就領銜宣慰欽差吧,兼領行和談全權大臣,可借巡視三軍和達成停火之名抵津。如李燾可用,則令其統帶武毅軍兼領天津軍務,就賞個記名提督,實授總兵的銜頭吧!?”

  

        榮祿等人一聽不由愣了,二十來歲的總兵?!還是從白身一下子拔高到總兵?曆代祖宗都沒開過這樣的先例吧?可又一想,人家有本事啊!何況總統一軍最少也是實授提督的職分,總兵還是低了的哩!拉攏人,不就是要拿出真情實意嘛……趕緊兒下去跟禮親王等人商議個細則才是!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7 19:35
062 【嚇倒欽差】
        暴雨過去,陰雨陣陣,消停了兩天的北京城又是亂哄哄的好不熱鬧。

  

        一大早,原本想低調出京的欽差大臣榮祿發現,街道上到處都是拳民,都是武衛軍、神機營,步兵統領衙門的兵痞、捕快……“扶清滅洋”的紅邊三角旗時時可見,“嗡嗡”的喧嚷聲中不時爆出一聲槍響,老實本分的人則低頭縮腦地快步走著,唯恐招惹了身邊的拳民或者甘軍士兵。

  

        榮祿沒有心思去管董福祥的甘軍,這支軍隊紀律敗壞是早有名兒的;他也沒心思去等那些送行的官員們,火都燒到眉毛了,搞那些個應酬有個屁用!?此時他見前路堵塞,直接命令手下隨從布開儀仗,用響鞭和金鑼開路,喝著“開道!肅靜!”直奔阜陽門火車站。

  

        賢良寺西垮院內,楊士驤送走了總管太監李蓮英的心腹小德子,回到廳堂一看,李鴻章氣定神閑地用鑲金柄的銀勺子喝著馬口鐵聽裝牛奶呢,一副穩坐釣魚台的做派。張佩綸則拿著今日的《知聞錄》報搖頭晃腦地看得津津有味,哪里有半分因榮祿出京勞軍而苦悶的樣子?

  

        楊士驤也換上笑臉,走近李鴻章道:“大人,士驤以為,您大可坐著軟轎去送送榮相,祝他一路順風,和談順利。”

  

        李鴻章忙停了向嘴里喂牛奶的動作,努力想忍住笑卻不成,最後還是指點著楊士驤笑道:“你那嘴啊,還是那麼不饒人。”

  

        “好!”張佩綸眉飛色舞地拍著桌子大聲叫好道:“霹靂斬倭寇,少年逞英豪!

  

        “幼樵兄再無滬上之憂憤矣!少年將軍出李家,呵呵,堪比制台六弟昭慶公啊。”楊士驤說著偷眼看了看李鴻章,只見這恩主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似乎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李昭慶,忙道:“李燾出身李氏旁系,不如由制台大人作主,讓六房長子收李燾為繼子,也可酬經方公子過繼之情。如此李燾有了名義,更能為大人效命。”

  

        李鴻章明白楊士驤的意思,這高參是擔心代表朝廷的榮祿一去天津封賞一番,會把年輕的李燾搞得暈頭脹腦後拉進幕中。

  

        他重重地將裝牛奶的馬口鐵聽放在桌上,歎道:“六弟勇悍而時運不濟,經年野戰、落得病根,竟致英年早夭;反觀李燾則勇悍時運兼得,年紀輕輕就得欽差大臣赴津門封贈,前途不可限量。唉!此事,待老夫與大兒(嗣子李經方,就是李昭慶的長子)商議一番再定。”

  

        楊士驤見馬屁似乎沒有拍准,也就不再談及此事。畢竟這是李家的家事,他說話的分量還沒張佩綸來得重。

  

        “你們立即著手辦幾個事兒。”李鴻章既已放下了那聽牛奶,就准備做事兒了,他見張佩綸放下了報紙,才道:“聯絡經方,令其交割上海諸事立往山東,襄助慰亭並監管京滬來往電訊;轉告玉山(周馥字),速聯絡伍廷芳、楊儒、羅豐祿(駐外公使),摸清各國政府當前的態度;電報袁慰亭,夏辛酉部可以作出積極前往直隸的姿態,另調有力一部繞道河南,以豫軍勤王之名前來京師拱衛;電請兩江劉督、湖廣張督以及盛總辦,請其聯名上奏朝廷,痛陳和局盡快達成之必要;再請盛總辦設法籌措一百萬兩新軍開練經費,速速遞解來京。”

  

        別看李鴻章自簽訂《馬關條約》後倒了幾年黴,可長期培養起來的心腹干員一個個都“唯恩相之命是從”,連滿清朝廷也未必指揮得動,聶士成就是典型的一例。何況此次張之洞、劉坤一兩大漢族總督也對李鴻章北上和談表示竭力支持。如此龐大的力量一旦發動起來,前往天津犒賞三軍兼辦和局的行和談全權大臣榮祿豈有好果子吃?!

  

        兩人領命而出,李鴻章站起來整整衣冠,向門口的親衛巡捕官李逢春道:“備轎,去慶親王府!”

  

        北京、天津相距不過兩百多里,因聶士成所部護路有力,鐵路交通尚未中斷,這才使得欽差大臣榮祿可以舒舒服服地乘坐加掛花車前往天津,不過,他並沒舒服太久,車過楊村就聽到了東南方傳來的炮聲,未到北倉,火車停了下來。

  

        小小的北倉車站里,所有輔線都被裝載著武毅軍、毅軍炮隊營的車皮擠滿,欽差大人的花車無法進站!憋著一肚子氣的榮祿只得下了火車,改坐當地官員張羅來的騾子前往十多里外的北倉車站。

  

        車站旁的官道上,尚未交接卸任的前直隸總督裕祿帶著稀稀拉拉的二十來個天津司、道、府、縣官員,膽戰心驚地冒雨迎候著。南面不過四里處就是毅軍前沿,就是正在爆發激戰的戰場!此時的北倉比天津城更危險!

  

        “咣咣”的金鑼聲和“肅靜,開道”的吆喝聲在並沒有多少行人的官道上響著,卻隨時因為遠處的炮聲而顯得荒腔走板。頂著蘆杆斗笠、坐著騾子而大失官威的榮祿見到那稀稀拉拉拿著履曆手本的官員群,氣呼呼地徑直到裕祿面前,黑著臉道:“聶士成、宋慶、馬玉昆、李燾,還有各路將領呢?怎麼不來迎接宣慰犒賞欽差?!”

  

        裕祿卻在一陣“恭迎欽差中堂榮相大人”的寒暄後,苦著臉道:“前線戰事吃驚,將領們不敢輕動。”

  

        榮祿細細看了看裕祿身後的諸人,心里頓時有了計較。這些人都是最近幾年上任的滿官!李鴻章留下的那些司道官員和將領們顯然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故意給自己來了一個下馬威!欽差欽差,代表的是皇帝和朝廷,這些人呐,難道連名義上的朝廷也不放在眼里了?

  

        惱火是惱火,可現時的榮祿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可以發作。說不得,他還要親自地去各軍、各路挨個宣慰才算不負使命。一想到這些,榮祿就覺得頭上的斗笠都向上隆起了幾分。

  

        “行武毅軍總統,兼領天津軍務的李燾現在何處?朝廷有恩賞聖旨!”

  

        裕祿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中堂的話,李燾此刻應該在西湖村前沿督戰。”

  

        榮祿頓時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身為行武毅軍總統的李燾會在前沿,按照他的想法,至少應該在臨時的大營里吧?如今,要頒旨犒勞三軍的話說出來了,李燾的所在也問出來了,眾目睽睽下,似乎也得硬著頭皮去西湖村一行了。

  

        此時,南面的炮聲似乎綿密起來。同時,北倉火車站里的各路炮兵們象炸了窩一樣,在一片喧鬧聲中紛紛搶登上平板車,跟隨官長們的口令准備戰斗。

  

        很顯然,前面吃緊了。

  

        榮祿咬咬牙,揮揮手道:“即刻去西湖村。”說完,他就在隨從的幫助下重新坐上騾子。

  

        “轟轟”的炮聲連續響起,北倉火車站頓時升起白色的、黑色的硝煙,那是火炮群開始射擊了。

  

        “灰溜溜”的一聲嘶鳴,受驚的騾子猛地一跳,措不及防的榮祿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七竅生煙、渾身發麻自不用說,一身漂亮的蟒袍還沾滿了黃褐色的泥漿,就連頭品的頂戴也跟著斗笠碌碌地滾出好遠,紅紅的珊瑚頂子被低賤的泥漿弄得失去了顯赫的顏色。

  

        榮祿也算是帶過兵的人,索性自己個兒站起來,揮開前來攙扶的諸人,裝出渾不在意的模樣道:“本欽差如此模樣,也算是與將士們同甘共苦了,走!”

  

        榮祿倒是帶頭走了,可欽差隨員們動腿兒的就沒幾個了。這些在京城里提籠架鳥的親貴、旗人大爺們,方才聽到炮聲就已經開始兩腿哆嗦、心里打鼓,此時還要上火線?***,老子是來天津風光發財,不是來送命的!可是,老佛爺面前的第一大紅人都要去,當隨員的不去能成嗎?

  

        金鑼不敲了,開道也不喊了,原本浩浩蕩蕩、威風八面的欽差隨員隊伍如今卻人人暗罵榮祿逞強,畏畏縮縮、稀稀拉拉地拖了足足一里長。

  

        毅軍前沿西湖村陣地後方不過三百余米,李燾蹲在土壟後用炮隊鏡觀察著日軍的進攻態勢。不時有炮彈呼嘯著在土壟左右炸開,泥漿四下拋灑,自然也會落在他的身上。

  

        作為臨時的軍總統,他本該在北倉車站的貨棧辦事房指揮作戰,可是目前清軍唯一能夠守住陣地的法寶就是他本人、就是他親自掌握的馬國寶加強炮營!如不上一線親自觀察,他可沒有遙控指揮就能炮擊見效的本事!

  

        日軍狡猾地在泥水中展開散兵線匍匐前進,還一改往日的戰法,遠遠地在兩百米處就組織排槍射擊,采用梯次前進,輪番掩護的法子倔強地接近毅軍陣地前沿。日軍炮兵們也一刻沒有閑著,遠遠地在後方列陣炮擊毅軍防線。看來,日軍21旅團的秋山良作少將是把前些日子吃虧的經驗總結了個透徹,沒有給李燾絲毫的機會展開炮兵對炮兵的對戰。

  

        毅軍的訓練水平不及武毅軍,士氣也不及武毅軍,日軍這般打法,就算是武毅軍當日守備八里台一線陣地的葉長生營也差點崩潰,何況毅軍呢?此時,前沿出現了混亂,一些受到排槍招呼的地段上,毅軍士兵開始貓著腰向後退了,試圖退到主陣線——匆忙修築的土壟地域。

  

        “苟來順,傳令高連山,巡視當面毅軍陣地,後退者,就地正法!”

  

        充任督戰隊的高連山火力連立即進入陣地,重機槍擺開了,幾名督戰隊員提著手槍、步槍、馬刀呼喝著前沿的毅軍。這些官兵們,經曆了連番的戰斗磨練後,膽氣是無比的大,就算在日軍的排槍威脅下執行督戰任務,也不曾稍微地彎下腰身。

  

        也許是這些不怕死的家伙們起到了表率作用,也許是毅軍官兵們看到身後黑洞洞的重機槍槍口,也許更大程度上是毅軍不願意在出自武毅軍的督戰隊面前丟臉。陣地上的紊亂狀態很快消弭,有效的排槍射擊也迅速組織起來,對日軍進攻部隊的殺傷力大增。

  

        李燾離開炮隊鏡,轉頭向土壟後看去,那里就有馬國寶超大編制的炮隊營放列陣地。從戰斗發起到現在,五十六門火炮默默地看著步兵兄弟們的戰斗,愣是沒有打出一發炮彈來,所有的支援火力,都來自北倉火車站。

  

        李燾在等待時機,等待日軍發動總攻那一刻的來臨!他沒有本錢與日軍纏戰,只有一擊制敵才能達成戰役目標……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7 19:37
063 【小沙河畔】
        天津城東北的宜興埠小沙河上,日軍第五師團的工兵大隊連夜架設了三座浮橋。此時,東洋大馬、中國騾子就在身著黃色制服的日軍驅使下牽引著火炮、彈藥車轔轔地通過浮橋,兵分兩路,開赴北倉前線。

  

        作為第五師團戰斗力核心的第五炮兵聯隊,盡管在海運的有限條件下只攜帶了三十二門火炮,可隨後加強給這個聯隊的一個重炮中隊擁有六門105毫米的後膛野戰炮,這就是松本桓兵衛大佐的殺手锏!有了這六門大炮,他就有信心轟開清隊任何堅固的防線。

  

        黃色的人龍吆喝著馱馬,喊著號子滾滾向前,泥濘的泥水地上留下兩行深深的積水溝壑,無數只馬蹄、無數雙大頭皮鞋“啪嚓”地踩著泥水,用堅定的腳步為出征北倉壯行!

  

        大佐扶著指揮刀傲立在橋北,滿意地看著自己的部隊在聯隊旗的引導下經過身邊。部隊的氣勢無疑給他長了臉面,他帶著驕傲的語氣轉向身邊的騎兵聯隊長三浦雄幸大佐道:“三浦君,我們就此作別,天黑前一定能夠會師北倉!寺內長官、山口師團長閣下等著我們的勝利消息呢!”

  

        松本沒有提秋山少將,更沒有提倒黴的福島少將,作為師團直轄部隊,他的炮兵聯隊和三浦的騎兵聯隊是配屬21旅團作戰。

  

        三浦雄幸順著小沙河的流向看了看東面,就在那個方向不過三十里處有座小石橋。當然,那石橋只能允許少量的部隊通行。

  

        “松本君,本官倒是對昨夜小澱方向一個步兵小隊的全員陣亡十分擔心,真的是義和團所為?難道僅僅就因為石橋上找到的那截斷木棒就可以證明?據本官所知,愚昧的義和團還沒有偷襲大日本帝人全身而退的戰例。”

  

        松本訕然一笑,心想身邊這帝國陸軍大學的校友過分的謹慎了,以至于忘記了他手里有整整一個騎兵聯隊!擁有滿員足額的三大隊制騎兵聯隊!如此的編制遠遠超過了德軍的騎兵團!

  

        “三浦君,清隊贏得了天津城南、城東的勝利是事實,可第五師團仍然具有強大戰力也是事實!況且,清國的武毅軍已經不堪再戰,原本一萬六千的員額已經劇減到不過七千余,要不是用練軍和老式的淮軍補充,這支清國勁旅已經崩潰了。放心吧我的三浦閣下,清國毅軍、武毅軍,不過兩個騎兵團的編制,您的部隊完全可以象秋風掃落葉一般摧毀他們!”

  

        三浦淡淡一笑,對松本的高談闊論不置可否。其實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騎兵部隊,而是擔心清國的炮兵!作為有經驗的騎兵指揮官,三浦對武毅軍炮兵有著天然的戒懼心理。要是那魔鬼般的炮擊落到自己的騎兵沖擊群中,要是清國毅軍防線上有幾挺馬克辛或者勃朗甯又或者哈奇凱斯,那……將是騎兵的災難!至少三浦知道,在清隊中,重機槍和火炮是編制在一起的,是屬于那個魔鬼李燾的!那麼,步兵小隊全員被害之事會不會與那魔鬼有關系呢?

  

        鹽官浮橋西橋頭堡的巨響不僅僅毀滅了大半個步兵聯隊,也震懾了聯軍所有的指揮官們,那樣的炮擊是多麼的恐怖啊!

  

        “您放心,三浦君,在您的騎兵從側後發起沖擊之前,毅軍的陣地已經是千瘡百孔,絕對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攔阻射擊!西湖村,很快就會插上您的聯隊旗。”松本還在自顧自地誇誇其談,他有這個底氣。他的參謀軍官們早已經趕到西湖村火線上,跟隨步兵的攻擊隊列推進到前沿兩、三百米處確定目標。等部隊一開到、火炮一放列,詳盡周到的射擊諸元和目標指示就會帶來准確的炮擊效果。

  

        三浦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道:“松本君,不要忘記英軍毒氣炮連。”

  

        “噢,噢!”松本露出輕蔑的神色擺著戴了白手套的手道:“昨日,那個李燾才在鹽官浮橋組織炮擊,那種規模的炮擊肯定是清國炮兵傾盡全力的結果。再從前日師團長閣下輕易奪取八里台陣地的情況來看,清軍炮兵集結于天津城內確信無疑。可見,師團長閣下北倉攻略的前半部分執行的非常出色!三浦君,就算清軍與我們同時轉用炮兵到北倉,您知道的,他們必須渡過洶湧的海河!海河不是眼前的這條小沙河!因此本官判定,當面只有毅軍的部分火炮,不足以構成對我炮兵部隊的威脅!況且,我的105毫米野戰炮足以在清國火炮的射程之外摧毀他們!”

  

        松本這番話是很有道理的,三浦也不禁點點頭,又躬身立正道:“那就拜托松本君了。”

  

        “我的老同學,似乎您我之間不需要這樣客氣,就此分路吧,會師北倉,建立功勳!”松本的情緒完全可以用豪情萬丈來形容。

  

        “會師北倉,建立功勳!”

  

        話聲中,松浦騎上高頭大馬,帶著他的騎兵部隊向東迂回而去。

  

        天津城東,八國聯軍的又一次高級軍事會議正在召開。

  

        這一次會議的召集人不再是丟了臉面的英國將軍,也不是同樣有些灰溜溜的俄國將軍,而是在戰斗中體現了無畏和犧牲精神的日本軍隊的將軍們。

  

        敗將福島安正此時似乎忘卻了昨日的恥辱,一身筆挺的軍裝,神氣活現地站在北倉攻略示意圖前,拿著一根棍子指點著,用標准的英語解釋著山口素臣的北倉戰役計劃。其實,他已經得到了寺內中將的承諾,這次會議一過,就可以隨著參謀本部次長閣下返回日本,接手情報部門,實施他針對清國,針對滿洲,針對可惡的李燾的情報攻勢!

  

        “……突破北倉當面西湖村之毅軍防線已是必然,目前需要各國友軍遞次向北倉前進,沿鐵路線掃蕩,威脅清國首都。我們把這個戰術成為掏心戰術,北京城里的清軍不過是烏合之眾,以數萬兵力和更多義和團亂民攻擊東交民巷達兩月之久,卻毫無寸進。由此可以看出,只要迂回攻擊北倉成功,北倉至北京一路,聯軍將是長驅直入、高歌猛進!山口將軍閣下的部署是——以大日本帝國之41聯隊駐守鹽官浮橋,以16聯隊守南線,以12聯隊保障軍糧城至大沽口一線,以42聯隊牽制辛莊清國守軍並力爭向西發展,截斷運河。北倉正面,皇軍集結了11、21兩個步兵聯隊,第五炮兵聯隊全部和先期開到的一個炮兵中隊,第五騎兵聯隊。另有工兵、輜重兵大部,彈藥儲備充足,運輸保障有力,完全可以滿足突破北倉、直搗北京的作戰需求。皇軍需要各國友軍承擔起西沽武庫至北倉之海河沿線防禦保障,需要友軍以有力一部向正北方向作出積極的進擊態勢,牽制武毅軍蘆台大營之新編部隊。”

  

        這是一個完全以日軍為主的進攻戰役,至少在山口素臣的計劃中,在福島安正的嘴里就是這樣。

  

        德國陸軍科里茨上校一反常態,在福島話音剛落時就站起來道:“德隊的意見是,等待瓦德西元帥和他的遠征軍到來。”

  

        上校確實是標准的軍人,簡單的話畢,行個軍禮後,就座,不再言語。

  

        美國的薩菲少將剛剛得到菲律賓駐軍司令官麥克阿瑟將軍抽調來華的一個團,此時卻對日軍的進攻計劃不太感興趣,不過他比德人要靈活一些,不參加進攻可以擔任防禦嘛。“美軍後續補給物質遲遲沒有到港,難以支撐起進攻作戰。因此我建議,鹽官浮橋可以由我的部隊來擔任防禦。”

  

        俄國、法國和意大利、葡萄牙、比利時的將軍們面面相覷,腦子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日本人想獨占進攻北京的利益。

  

        李涅維奇挺身而出道:“俄軍在前些日子遭遇了較大的損失,需要旅順方面的援軍到達後才能展開進攻行動。”

  

        英國陸軍少將蓋斯里已經取代了海軍將軍的地位,見此情況,只得無奈地向日本朋友聳聳肩膀了事……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7 19:37
064 【三軍協力】
        小澱土地廟東面約五里處有一片沙柳林,南面則是小石橋通向平家沽口,西面沿小沙河而上可到宜興埠,北面是小澱折向西北的通往西湖村的土路。土地廟向南、向西、向北都有路,儼然成了一個交通的樞紐,這也是以後小澱逐漸從小村發展成為城鎮的主要因素。不過在戰爭時期,這里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勢必要遭遇戰火的塗炭。

  

        沙柳林里,三千五百匹戰馬靜靜地等待著,武毅軍馬隊和毅軍馬隊的官兵們也靜靜地等待著。

  

        毅軍曾經跟從左宗棠遠征西北,擊敗沙俄扶植的所謂浩罕汗國,鎮守新疆達十年之久,有豐富的騎兵作戰經驗;幾年前又移防熱河、山海關、京北,主要對付日益壯大的馬匪,又經曆了近代化換裝。因此,這支由副將統領馬金敘率領的毅軍騎兵部隊,具有相當的戰力。

  

        再看邢長春統率的武毅軍馬隊,也曾參與過甲午戰爭和關外剿匪,在聶士成五年來的苦心經營下,戰力與毅軍馬隊相若。

  

        邢長春和馬金敘默默地站在沙柳林的西南角,兩軍的騎兵們也刻意地與兩位統領保持著距離。這倒不是因為統領大人要談軍機,而是因為一位諢號叫“草上飛”的前馬賊、現毅軍騎兵哨官的家伙需要相對安靜的環境。

  

        草上飛長得並不輕盈,甚至可以說得上非常之彪悍。草上飛也不會什麼輕功,而是一身的騎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可以不用缰繩就能操縱戰馬飛馳、急轉。而且,同一匹馬別人騎著最多快跑五十里就要歇馬腳,他騎則可以快跑八十里甚至上百里。這可就是人借馬力,馬借人力,“人馬合一”的真功夫了!草上飛的真名是秦鐵錘,也他娘的不是輕松貨色呢!

  

        秦鐵錘借助一口從小澱村找來的大缸聽地音,這也是他的絕招之一。別人聽地音最多能判斷出附近有沒有馬隊,他聽地音則能分辨出馬隊的規模,行進的速度和方向,甚至能推測出馬隊經過了多長距離的行軍跋涉,能聽出馬隊的戰馬還有多少腳力可用。

  

        邢長春一無所獲地放下望遠鏡,斜眼看了看那撅著屁股附耳在陶缸上的家伙,用胳膊肘拐了拐旁邊馬金敘,悄聲道:“馬協台,哪里找的這寶貝家伙?能行嗎?”

  

        馬金敘努嘴示意,兩人走到一邊蹲在一顆較大的沙柳樹下,覺得說話不影響那草上飛聽地音了,馬金敘才道:“前年剿匪時抓到的,為他,兄弟們整整在察哈爾草原上跑了半個多月,四面合圍才……”說著,他伸手作了一個卡脖子的動作。

  

        “可靠?”邢長春皺著眉頭問道,他擔心“草上飛”跟朝廷、官兵有仇,那就麻煩了。

  

        “是條漢子,別的時候不敢說,現如今打洋鬼子,絕對可靠!”馬金敘說著,抬起頭望向已經可以看到藍色的天空,雨終于停了。

  

        “草上飛”秦鐵錘忽然轉過身子,朝兩位統領道:“大人,西北方向有大隊騎兵朝這邊趕來,人馬各一千五。”

  

        邢長春的馬臉拉開了,他笑著沖秦鐵錘道:“這兄弟,你還真的神啦!給我聽著西邊兒,聽出倭國小鬼子來,重重有賞!”他和馬金敘都知道,練軍的呂本元馬隊今日從馬廠趕來助戰,估摸著時間也該到了。

  

        “邢鎮台,咱們接呂軍門去?”馬金敘站起來,此時他心里對整個作戰計劃充滿了信心,完全不像前日晚間李燾親到毅軍大營時那般疑惑了。武毅軍、毅軍、練軍,合計三支馬隊五千人馬還打不垮鬼子的一個騎兵聯隊?還有西湖村左翼防線的重機槍和掌握在李燾手中的火炮支持!真要打不垮,統統淨身當太監去!

  

        邢長春點點頭跟著走向北面。他看到馬金敘臉上興奮的神情,也大約估摸到這些協台大人的心思。其實,邢長春的心情也差不離。只是,作為這次騎兵迂回出擊的指揮官,他還擔心著鬼子會否從小澱方向迂回?擔心著鬼子迂回時的兩翼警戒線會鋪多寬?是否會跟埋伏在沙柳林的自家部隊沖撞上?小澱村里的兄弟們能否牽扯鬼子騎兵的注意力?

  

        按照李燾的戰役計劃,騎兵是在炮兵和步兵對鬼子騎兵實施攔阻射擊後,才從側後突然殺出,力爭全殲第五師團的主要突擊力量——騎兵聯隊,從而穩定整個天津戰局!

  

        擔子重著呐!希望也大著呐!邢長春期待著鬼子出現的那一刻,期待著自己能如八里台大戰一般,來個秋風掃落葉。

  

        機動迂回、埋伏側擊、步炮騎協同,周密的計劃讓邢長春不得不對李燾服氣,不得不為這年輕人高明的戰術、戰法所傾倒……

  

        兩人沒走出多遠,“草上飛”又從倒扣的大缸旁報告道:“大人,大人,西面,西面有動靜!騎兵大隊!”

  

        對“草上飛”地聽功夫已經深信不疑的邢長春立即站住腳,看了馬金敘一眼後道:“來人,立即迎接呂軍門所部,告知軍門,請練軍騎兵立即停止前進,隱蔽集結于小澱西北側翼,以武毅軍馬隊大旗三搖為號,自北向南加速猛沖!”

  

        “等等!”馬金敘喝住邢長春的親兵道:“務必告知呂軍門,按號沖擊,早不得也遲不得!去吧!”

  

        邢長春見自己的親兵走遠,乃向馬金敘笑著道:“呂軍門是信人,不會誤事兒。倒是協台大人啊,不如咱們把仗打大一點點,沖垮鬼子騎兵後直插其步兵戰線側後,爭取啊,搞掉鬼子的炮兵!”

  

        馬金敘瞪了一眼邢長春,滿臉都掛著“你吃碗里還看著鍋里”的神色,卻重重地一跺腳後咬牙道:“就這麼辦!我馬金敘倒要看看你們武毅軍是咋搶鬼子大炮的?!”

  

        正午時分,西湖村王姓秀才家,此時已經成為北倉戰役的前進指揮所。

  

        李燾剛從前沿返回,就見聶憲藩喘著粗氣匆匆趕來,人沒站定就道:“四哥,欽差大臣榮相來了,離此不過兩里地,村口上都能見著人影兒了。”

  

        “媽的,添亂!”李燾小聲地罵了一句,免得旁邊的馬玉昆聽見。

  

        他可是聽聶士成提醒過的。榮祿擔任西安將軍期間,對馬玉昆曾經著意籠絡過一番。因此,前些日子的毅軍在對朝廷軍令應對方面就顯得有些矛盾,有時候是總統官宋慶站上風,就聽南邊的;有時候幫辦毅軍軍務的馬玉昆站上風,就聽北京的。不過因為宋慶老邁,也使毅軍有明顯傾向于榮祿的苗頭。

  

        “軍門大人,您看……”李燾謙恭地轉向馬玉昆問計,畢竟人家看在聶大帥的節旗面子上,願意在軍事指揮方面聽從自己的意見,已經是大人大量了。

  

        馬玉昆的臉色並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因為欽差來的時間不對,還是因為聶憲藩對自己的有些無視。他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還能怎麼著?迎著吧!”

  

        話音剛落,前沿響起了一連串的巨大爆炸聲,震得指揮所的瓦房頂子也簌簌作響,經年累積的灰塵也紛紛揚揚地彌散開來,落得桌上鋪開的地圖上瞬時就是灰黑的一層。

  

        “來了,來了!”李燾大步走出門外,拿起望遠鏡看向前沿,只見那里火光陣陣、硝煙滾滾,褐色的泥土被炸成高達10多米的土柱飛散開去。“是重炮,重炮!命令前沿毅軍,務必頂過日本人第一次沖擊才能撤向土壟防線!命令李安堂部作好戰斗准備!命令張云松,立即測定敵炮口徑和放列之大致方位!命令呂本元、邢長春、馬金敘三部騎兵,密切注意西、西南方向。”

  

        聶憲藩飛快地在紙拍子上記錄著,隨即向李燾和站在門口有些無所適從的馬玉昆行了個舉手禮,快步走向待命的傳令兵們。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27 19:38
065 【炮術較量】
        西湖村向東北不過一里多路就是桃花寺,這里是武毅軍和毅軍的臨時大營。聶士成和宋慶兩位老將在衛士的扶持下,通過望遠鏡看到回轉的欽差隊伍,臉上都露出了頗有些古怪的笑容。

  

        “祝三兄,榮相如此苦心犒勞三軍,咱們身為總統官,不能不有所表示呐。依士成看,不如請榮相前往天津衛督署,受降被困英、俄部隊如何?”聶士成對八十歲的老將是相當尊重的,當然更多的是感念宋慶將部隊交予李燾指揮之情。這中間呐,說明的問題很多很多,最少有一點可以證明,宋慶對老上官李鴻章還是頗為忠心的!

  

        所謂人老成精,宋慶豈不知聶士成的話意?

  

        他是對李燾的年輕做派不太滿意,可終歸還是看在李鴻章的提攜之恩,看在以後毅軍又將歸于直隸總督麾下之事,看在與聶士成曾經並肩禦敵于遼東之情,看在官面兒上聶士成的節旗威嚴之實,也看在李燾連戰連捷的本事上,這才痛快地將毅軍交予年輕人指揮,也認同了自己尚有些搞不明白的戰役計劃。

  

        此時,榮相犒勞三軍不直奔桃花寺大營卻前往西湖村前指,說明什麼呢?拉攏李燾的心思也太露骨了些!染指毅軍和武毅軍的心思怎麼也遮掩不住!

  

        心里憋氣之下,宋慶抱拳道:“宋慶唯聶帥馬首是瞻。”

  

        聶士成點點頭,心緒卻突然飛揚開來,不禁喃喃地念叨:“無集權之中央,就無集中之人力、物力、財力用于國防……”此時,他的一番思想作為卻是愈加背離了集權中央的理念。為何會如此?他無法回答自己,只是朦朧地意識到——與其把軍權交給狗屁不是的滿族親貴,不如交給正在實現強國夢想的恩相李鴻章!也許,自己就是在為強國之夢把握軍隊吧?

  

        隆隆的炮聲和密集的槍聲中,李燾扭身看向西湖村北面,只見旌搖旗亂,一群人蜂擁般地朝火車站方向跑去。他抿嘴笑了笑向前沿走去,欽差大人和即將卸任的總督大人的表現,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戰場,不是人人都可以上的,更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人能夠想象其殘酷性的!這些人身處戰場上,帶給部隊的只有負面的影響,不會起到任何的積極作用。

  

        犒勞三軍?犒勞個屁!幾錢銀子幾句聖諭就能買下戰士的生命嗎?不!戰士是為這片土地而戰,是為中華的血氣而戰,不是為了那些狗屁銀錢和那個腐朽的朝廷!

  

        日軍的炮擊相當的猛烈,似乎貧瘠的島隊要把他們所有的炮彈庫存打光一般。毅軍前沿陣地遭到極大的破壞,一發發准確的炮彈將那些單兵掩體、淺淺的戰壕摧殘得面目全非。時而有一發重炮炮彈“咣”地在陣地上爆炸開來,方圓十多米的陣地上,立時就變成人間地獄,毅軍戰士們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大段大段的陣地在一時之間沒有還擊的槍聲。不過,很快就有預備隊冒著炮火沖上去,填補了空白。這也是李燾要保證毅軍一線能夠扛過日軍第一次沖擊的唯一可用手段!

  

        不能輕易地退卻,必須給予日本人以沉重的打擊,讓日軍糾集更多的力量甚至是出動步兵主力來爭奪一線!屆時,毅軍才能放棄一線轉向土壟陣地;屆時,馬國寶的大炮就要發威了!

  

        馬玉昆走在李燾的右手邊,眼看著幾百米遠的陣地上,自家兄弟傷亡慘重,又不斷有成隊、成哨的部隊填補上去,去遭受日軍的炮擊和排槍攻擊。他的眉頭不住地緊皺、緊皺,最後擰成了一個明顯的川字。

  

        炮隊鏡旁,李燾聽到了軍門大人的粗重喘息聲。他轉身道:“馬軍門,防禦作戰強調的就是韌性、反擊的突發性和力度。請您放心,目前的犧牲代價是值得的!”說著,他湊近了炮隊鏡。

  

        日軍步兵在積水的稻田里匍匐前進著,數次的試探進攻被擊退後,此次日軍出動了大約一個半大隊的兵力,主攻方向是毅軍前路後營一個哨據守的小擺口陣地。堅忍的日軍步兵在浸過一半身體的水中,利用被雨水大風壓倒的稻穗為掩護,逐漸地接近、再接近。

  

        “苟來順!發信號,北倉火車站陣地,五七炮,地圖方位甲區,標定方位物遠五十,左右三百,一輪齊射!”

  

        就在苟來順發出信號的同時,武毅軍中路炮營幫帶張云松按著指揮刀跑步上前,湊近李燾道:“大人,鬼子的重炮找到了,只是……”

  

        李燾轉過頭瞪了張云松一眼。

  

        “只是距離太遠,您看!”張云松說著掏出了地圖指點著:“8300米,咱們就算能夠著,精度也大打折扣!對敵構不成威脅。”這位幫帶是存心來找參議官問計的,自己打不准,參議官能啊!

  

        “風向?風速?”李燾看著地圖問道。這樣的距離確實很難精確射擊,其中難度最大的就是風偏!按照武毅軍裝備的75炮性能來看,8000米的距離上,風偏能夠達到三十米左右,這是因為膛線設計尚不完善,炮彈自重過輕、炮彈氣動外形不夠流暢圓潤而造成的。即便是最精確地對敵軍炮兵陣地進行定位,三十米的誤差也足夠讓所有的努力白費、讓炮彈白費、讓炮兵陣地白白暴露給敵人。

  

        畢業于武備學堂第二期炮科的張云松是內行的,至少比馬國寶內行得多,他立即回答了重要參數:“東南,每秒8米。”

  

        李燾“唉”了一聲道:“沒法,打不准的!”

  

        張云松愣了愣,炮神也有打不准的目標?!

  

        在頭頂上忽忽的炮彈呼嘯聲中,李燾提聲道:“每秒8米的風速,每秒700米以上的膛口初速,8000米的距離,未知的炮彈圓心偏差,日軍重炮陣地左側的高地造成氣流回旋……這糾正風偏的應用題我做不出來。讓法造75炮待命,咱們想想辦法再看!”

  

        稻田中炸起一排夾雜著已經灌漿的稻穗葉子和日軍的殘肢斷臂的水柱。毅軍陣地上響起一陣歡呼,“啪啪”排槍射擊聲整然響起。

  

        馬玉昆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氣,看向李燾的目光也帶著一絲敬佩了。雖然他聽不明白他和張云松說的術語,可他發現,這年輕人似乎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調動炮火化解前沿的危機。

  

        李燾拍了拍張云松的肩膀,轉身朝苟來順再次下達命令:“五七炮,保持射界,延伸五十米,兩輪齊射!”

  

        集中了武毅軍、毅軍幾乎全部火炮的李燾擁有對敵三比一的優勢!此番命令,他是想用准確的炮火擊退日軍這一輪的進攻,能夠引誘日軍重炮向前推進、射擊北倉火車站炮兵陣地最好!那時候,馬國寶、張云松就能敲掉鬼子重炮了!因此,這次的五七炮射擊可以當作是誘餌。

  

        張云松迅即地理會到李燾的意思,心里哈哈笑著行了一個對參議官脾胃的舉手禮,屁顛屁顛回去安心掌握部隊了……

  

        日軍重炮陣地旁,松本桓兵衛大佐忍受著重炮射擊帶來的震動,專心地看著炮兵參謀們在地圖上畫著簡解示意圖。大佐和他的部下們都存心要在北倉一戰中擊敗對手——清軍炮兵以及他們的指揮官李燾。因此可以這樣來說當前的戰局:這是一場炮兵的較量,是一場炮兵藝術的較量!

  

        一名少佐觀察了一下炮兵羅盤,再從地圖上調出數據,轉動炮兵簡解卡板,得出基本參數後,加上炮兵陣地與地方陣地的高度差、風速風向等數值,很快就拿出一個標准基線射擊諸元。(即炮兵陣地中央虛擬線上的火炮的射擊諸元,其他火炮應該參照這個數據進行射界左右之調整。)

  

        “聯隊長閣下,請批准卑職三發齊射!”那名少佐站起來,躬身立正向松本請戰,同時將計算出的射擊諸元數據交給大佐審查。

  

        松本看著數據,在腦子里轉動一遍後,露出微笑道:“嗯,很好。小川君,只要能夠打掉小擺口的敵軍支撐火力點,我給你五發!”

  

        小川少佐幾乎跳起來,迅速地轉向重炮中隊指揮官邊跑邊吼道:“武田君,全炮五發射擊准備!”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31 19:16
066 【萬馬奔騰】
        陽光刺透變薄的云彩,將白晃晃的光芒灑在大地上,預示著在一場暴雨過後,夏季的酷熱又將統治白光所至之處。

  

        “咣!咣……”

  

        六聲震徹心肺的爆炸聲在毅軍陣地上響起,105毫米的炮彈在陣地上打開了六個大缺口,掀起了一陣泥土暴雨,爆炸點中心附近二十米之內的毅軍官兵不死即重傷,一時之間陣地上救人的、後退的、喝罵的、躲避的……亂成一團。

  

        “咣!咣……”

  

        又是六發重炮炮彈落在陣地上,這次的落點與上次相比更靠近土壟,一發炮彈就落在督戰隊重機槍陣地高連山的附近,強大的沖擊波將四十公斤重的7.92毫米馬克辛重機槍推翻,褐色的泥土也劈頭蓋鬧地灑向機槍陣地。

  

        李燾地從炮隊鏡後面站起來,盡力看向兩百米遠處的高連山陣地,卻見那里的泥土冒著嫋嫋的水汽,哪里還有高連山等人的身影?!

  

        “幼常!”李燾大喊了一聲,又立時醒悟到自己的責任,喃喃地“幼常、幼常”念叨了幾句,突然想到馬玉昆這位軍門還在身邊,忙轉頭沖馬玉昆的親兵道:“請軍門回大營去!”

  

        “鐺”的一聲,馬玉昆拔出腰間的佩刀,環視左右,怒道:“誰來?給我傳話,前沿將士無令不可後退半步,我馬玉昆就在這里看著他們!他們退,我馬玉昆上!”

  

        李燾肅然無言,他知道馬玉昆的意思,這位須發花白的老人也是一位肝膽漢子,在新疆、在遼東的國戰戰場上也是鐵骨錚錚!如今,在武毅軍的赫赫戰績下,在新銳的李燾得到毅軍指揮權的情況下,這位老將唯一能作的就是以血戰來“維護毅軍的顏面”!

  

        幾名軍門親兵提著槍沖上了陣地。

  

        李燾感佩地看了看馬玉昆,又目送幾名親兵的身影躍進戰壕。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間,高連山的機槍陣地上有了動靜,一個人影抖落身上的泥沙,慢慢地爬到機槍邊,試圖扶起被掀翻的重機槍。

  

        “幼常!”李燾看得明白,那就是還沒拜把子的兄弟高連山!

  

        “苟來順,去看看!”

  

        早就等在一邊的苟來順將信號旗往一名號手身上一扔,背著馬槍連滾帶爬地朝高連山沖去。

  

        東邊響起隆隆的轟鳴,仔細一聽,原來是無數的馬蹄在快速地奔跑中踐踏大地所發出的巨響。同時,毅軍陣地前沿一陣怪腔怪調的呐喊聲傳來,日軍一個步兵聯隊規模的沖鋒終于發動了。

  

        李燾急忙調轉鏡頭向東看去,只見一馬平川的海河沖積平原上遠遠地出現了一面太陽戰旗,黑壓壓的一片騎兵在鏡頭里快速地放大、再放大!調整焦距再看,日軍騎兵前面,幾十名武毅軍騎兵正在拍馬飛奔,有的戰士還不時地轉身開槍,繼續引誘敵軍沖向死亡陷阱。

  

        “信號兵!炮兵甲號3、5、6、11陣位,所有火炮,按照預定方案,打!”

  

        李燾看著信號兵邊複述命令邊打出旗號,又大聲道:“請余(仁同)大人(毅軍炮隊統領),按照攔截炮擊方案,打!”

  

        信號兵丟開手里的紅白小旗,從腰間摘下銅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吹出連續短促的的“滴滴”單音。迅即,西湖村響起了軍號,北倉火車站方向更遠的地方響起了軍號……

  

        一匹高大壯碩的伊犁馬上,馬金敘用望遠鏡看著從己方埋伏的沙柳林前不過三百米處席卷而過的日軍騎兵。

  

        良久,他的一只手緩緩地舉起了,麾下的兩千騎兵紛紛上馬,很快就排列成四個長橫隊緩緩地策馬向前。毅軍騎兵的北面,是曾經被聶士成批評為“士氣不夠高”的一千五百名武毅軍騎兵。他們也排著四個長橫隊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靜靜地聽著震天的炮聲,望著翻滾著的硝煙。

  

        “拔刀!”馬金敘在自己拔刀在手的同時下達了命令,身後的旗手立即搖動戰旗,齊刷刷的“鐺鐺”一片拔刀聲,毅軍騎兵隊里頓時反射出一道道白晃晃的陽光。

  

        無數個炸點在日軍騎兵的沖擊隊列中爆綻開來。強光一閃,褐土崩飛,人叫馬嘶,一群群的日軍騎兵被炸飛,被割倒,被震得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可是沖擊仍在繼續,日軍的沖擊速度沒有絲毫的變慢,他們手中的重馬刀也反射出白色的陽光。

  

        邢長春從望遠鏡里看到,自家步兵兄弟們開始撤退了,撤退了!他們將撤退到更加堅固的土壟防線上。

  

        “傳令!練軍馬隊,出擊!”

  

        武毅軍馬隊的那面飛虎旗呼啦啦地迎面搖晃了三次。

  

        “沖!”馬金敘手中的馬刀猛地前指,胯下的戰馬在被馬刺狠狠地紮了一下,發出一聲長嘶向前疾馳。

  

        平原炸響一聲霹靂,兩千毅軍戰士在一聲“沖啊”的呐喊下打馬飛奔!這支由騎戰經驗豐富的老軍人們帶出部隊,在冷兵器的戰法條件下頓時煥發出一往無前的必勝氣勢!刀光如雪,蹄聲如雷,四條長橫隊席卷著風沙向日軍騎兵的後衛猛沖!此時,無論是統領還是士兵,都知曉一個真理——速度就是力量!

  

        邢長春的馬臉上掛著無比凝重的神情,內心卻是激蕩起伏,久久難以平靜。五千騎兵的沖擊啊!這是多少年來夢想著的痛快淋漓的搏殺!那呐喊,那蹄聲,足夠使任何一個尚且有些血性的男人在瞬間勃發出無尚的斗志!

  

        “出發!逐步加速,方向西南!”

  

        飛虎旗手一馬當先奔出隊列,向西南方向揮動大旗,舌綻春雷般大喝道:“加速!沖!”一千五百騎兵齊聲應和,四排戰列在一陣殺聲中向西南急進。

  

        小擺口側後翼,練軍騎兵統領呂本元提督也向待命的部隊打出了信號,一千五百人馬發出震天的呼嘯聲向日軍騎兵側腰猛沖而去。

  

        雷聲!雷聲?那是比驚雷還震懾人心的馬蹄聲!

  

        毅軍左翼陣地上的步兵們忘記了戰斗,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三條巨龍從東、東南、北三個方向上沖擊著日軍騎兵大隊,萬馬齊鳴中,大地在震顫、熱血在奔湧,砍殺聲、呐喊聲在一道道刀光中傳來,激蕩著所有步兵的熱血。不可否認,在任何時代、任何技術條件下的戰爭,都沒有眼前這騎兵大戰來得驚心動魄!

  

        這是真正力量的比拼,是血肉的搏殺,是滿腔豪氣的征伐!潛藏在漢民族男人身體中的野性激發了,漢風飛揚時代的記憶複活了!

  

        “上刺刀啊兄弟們,把小鬼子拼下去!”

  

        一名毅軍軍官高喊著甩掉頭上的帽子,挺著步槍上的刺刀就直沖向那些被炮火打得魂飛魄散的日軍步兵。他的身後,跟著同樣熱血澎湃的毅軍士兵們。

  

        李燾呆呆地站著,呆呆地看著整個闊大的戰場。此時,他已暫時失去了對整個戰役的控制,一股股的力量在精心的策劃下從不同方向上彙集起來,在這一刻忽然間猛然爆發!此時,激蕩在他內心的不是如何去控制戰斗進程,不是去估計日軍的受損情況,也不是去考慮戰斗進一步發展。此時,他只能任由頭腦發熱,淚水盈眶,讓一種奇怪的滿足感主宰著他的思緒。

  

        苦心積慮的一切籌劃變成瞬間的力量碰撞時,那種感覺幾乎難以言表。這,就是將軍的感覺?!

  

        一匹戰馬帶著一襲青色在黃色的人群左突右沖,勢不可擋!只見刀光閃處,總有日軍騎兵被那型制怪異的大刀劈飛、斬斷,毅軍騎兵的黑羆戰旗就緊緊跟隨在那青色人影之後,隨風招展。

  

        三浦雄幸大佐愕然勒馬,在清軍騎兵的三面夾擊下,在當面機槍火力的絕對壓制下,被一陣猛烈炮火打得隊形殘破,建制混亂的第五騎兵聯隊不再屬于他的控制之下。黃色的人影和青色的人影在大佐模糊的視線中快速移動,往往一抹黃色就有三個、四個乃至的青色身影帶著白光迎上,湮沒!

  

        一個青色的身影突然放大,當三浦雄幸大佐的眼光再也無法承載這個身影時,刀光破壞了那一整塊的青色,在一道白光下,一切都變成了血紅。

  

        大佐在掉落地上後看向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恰好是見到天皇親授的聯隊旗被青色的人影一把扯過。

  

        戰場上的武毅軍、毅軍、練軍騎兵們突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隨後就在經久不息的唿哨中調轉馬頭向西南狂奔!無數退卻的日軍步兵被馬刀劈倒,戰馬撞飛,鐵蹄踐踏……

  

        唿哨聲驚醒了李燾,他必須要不計代價用炮兵壓制敵軍的重炮!

  

        “傳令,全部火炮!基線左向1,遠8000,急速射!”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31 19:17
067 【風卷殘云】
        炮隊營管帶馬國寶脫了上衣光著膀子,挺著晃悠悠的大肚腩不住地下達炮擊的口令。

  

        中路炮營的官兵們也是甩開膀子打得熱火朝天,盡管他們不知道自己當前的炮擊是為騎兵開路,是引誘敵人的重炮上鉤,但在前線騎兵、步兵戰斗勝利的鼓舞下,驕傲的中路炮營官兵們幾乎拼盡了全力,開炮,再開炮……

  

        其實,更多的時候是官兵們看著火炮猛地朝反方向退去,在炮後的斜坡阻擋作用下又滑回炮位,恢複基准射擊狀態。

  

        轟隆聲中,張云松奔跑到馬國寶身邊,拉著管帶粗壯的膀子喊道:“大人,參議官有令,轉移陣地、向前推進至乙區,快!毅軍兄弟們都沖上去了!”

  

        正打得性起的馬國寶兀自沒有回過神來,又一次下達“放”的命令後,才疑惑地看看張云松,看看遠處揮舞的信號旗,喲!真的命令向前推進呢!

  

        銅哨子立即被馬國寶塞進嘴里,發出尖利的“嗶嗶”聲,從炮兵陣地的中心傳到四周,火炮安靜下來了。

  

        “各哨!以法造75炮隊為首,保持放列隊形,急速向前推進,目標乙區!”

  

        幾名傳令兵騎著馬將管帶的命令傳遞到各哨隊,頓時整個超級加強炮營又忙碌起來,套馬的、推炮的、裝彈藥的、安保險的……此時,官兵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可以推進到前面更好地狠揍倭國小鬼子了!

  

        剛剛挨了一通轟擊的日軍重炮陣地上硝煙彌漫、彈坑遍地。不過方才那通炮擊並沒有多大的效果,僅僅是殺傷了幾名日軍炮手而已。8300米的距離對這個時代的輕型火炮來說顯得有些遠了。炮擊只是告訴日軍松本大佐和他的參謀軍官們——清軍測得了己方的炮兵陣地方位。

  

        松本桓兵衛大佐還是用“經典”的姿勢扶著指揮刀,分開羅圈腿兒,“威武”地站在參謀軍官堆的旁邊。他在等待著參謀們的運算結果,他要給清軍炮兵一通毀滅性的炮擊後才轉移陣地。畢竟,除了清軍炮擊以外,秋山少將已經發來通報:步兵正在收縮防線,騎兵潰滅!

  

        大佐不明白,三浦的部隊是大日本帝國騎兵的精華,怎麼會落得個潰滅的下場呢?難道是自己的炮兵配合不力?難道是秋山的步兵沒有牽制住清軍?不,炮兵和步兵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三浦,作為一名帝國大佐,可恥地落進了清軍的圈套!清軍,可恥地糾集了數倍于三浦聯隊的騎兵!

  

        圈套!圈套?

  

        “不!”松本大佐幾乎跳了起來,一個念頭在他腦子里象爆炸一般地放大了——清軍炮兵在那個魔鬼李燾的指揮下,會打出剛才那般低水平的炮擊嗎?不會!那代表著什麼?代表著自己報複炮擊的念頭正中對方的圈套,人家,等著自己炮擊呢!

  

        “轉移陣地,宜興埠方向!快,快!”松本抽出指揮刀揮舞著下達了命令,差點控制不住劈向面前那些沒用參謀們的沖動。

  

        思想,從一個極端轉移到另外一個極端。松本的命令是錯誤的,是在內心隱隱對李燾的恐懼中作出的!105毫米的重炮在泥濘的道路條件下轉移陣地,其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打擊對手的時間!也遠遠落後于輕型火炮運動的速度!更要命的是,清軍一支騎兵丟棄了潰退的日軍騎兵,繞開日軍步兵收縮後的陣地,正從東南方向朝重炮陣地快速迂回!

  

        策馬飛奔中,毅軍馬隊哨官秦鐵錘將日軍騎兵聯隊旗揉成一團壓在馬鞍下,那是他光榮的戰利品呢!自古以來,斬將奪旗就是勇士的最大榮耀,如今,秦鐵錘這個前馬匪在對外戰爭的戰場上贏得了這樣的榮耀!

  

        “拿來!”他搶過旗手的黑羆戰旗,呼啦啦的一卷,將戰旗裹了一大半,只留出一小截旗面迎風獵獵。如此一來,兜風的大旗對戰馬奔馳速度的影響降到了最低!一整個騎哨的前進速度在他的引導下瞬時加快,目標——西北之日軍炮兵陣地!

  

        日軍山炮、野炮部隊發現了這支騎兵,攔阻射擊的炮火頻頻炸開。只是因為騎兵的速度太快,與日軍輕炮兵陣地又不是迎面的角度關系,因此日軍的炮火准確性並不高,只有幾發炮彈落進了沖擊隊形中,炸飛了大約十多名毅軍官兵。

  

        秦鐵錘揮著手里的環首大砍刀呼喝著:“加速!不要停!停就是死!沖上去,搶鬼子的大炮啊!”

  

        全哨官兵一陣唿哨呐喊,戰馬的速度被催到了極限,大地上的一切景象在飛速地向後倒退。五年了,毅軍的士氣幾乎從來沒有如此的高漲過。五年前的甲午戰爭失敗了!眼前的戰爭呢?自毅軍開赴天津前線作戰以來,攻紫竹林,不下;攻老龍頭,不下;守軍糧城,被夜襲潰敗……而同時,武毅軍八里台大捷、紫竹林大捷、鹽官浮橋大捷!就連被他們看不起的練軍,也在八里台磚瓦窯子表現出舍生取義的無畏來!

  

        而今,以毅軍馬隊為首的騎兵大戰獲得了全勝!怎能不讓這些漢子們欣喜若狂、士氣如虹呢!?

  

        小擺口戰場上。

  

        日軍退回了進攻出發陣地。這些被步炮騎聯合攻擊打得失魂落魄的“東洋武士”沒有膽氣再組織進攻,實際上在爆發出高昂斗志的清軍連續的攻擊下,他們只能防禦。日軍步兵也不能放棄陣地,因為清軍兩千多騎兵遠遠地控制著戰場,人腿絕對沒有馬腿跑得快!因此,秋山良作少將和他殘余的部隊只能困守陣地,等待援兵。

  

        督戰隊長高連山帶著火力連僅存的三十七號兄弟,攜著兩挺珍貴的馬克辛機槍,堅定地匍匐前進著。稻田的土坎、田間荒地偶爾出現的墳包、吃飽了雨水低垂著頭的植物、遍地的彈坑……成為他們隱蔽接敵的屏障。

  

        日軍的排槍打得相當瘋狂,完全是困獸猶斗的狀態。子彈就在高連山等人頭上、身邊飛竄,被打斷的稻穗一排排整齊地簌簌落進田間,不時有中彈的兄弟發出悶哼聲,卻沒有一個人跳起來或者掉頭。

  

        六點五毫米口徑的金鉤步槍具有優良的彈道性能,射擊精確,穿透力強大;日軍經過了良好的射擊訓練,一陣陣排槍給清軍進攻部隊造成不少的傷亡。不過,凡是有好就有壞,有優點必然也存在缺點。金鉤步槍優良的彈道性能帶來的是彈頭在人體內的停止翻滾作用大大減小,中彈者只要不是被直接命中頭部、心髒、大血管,往往只是受貫通傷,甚至一些堅毅的戰士還能保持作戰。

  

        高連山突然在一個土坎後停了下來,抽出提著機槍左前腳架的手,向側後的黃毓英打了個手勢。黃毓英領會到意思,點點頭帶著一挺機槍沿土坎向右迂回。高連山看了一眼身邊的苟來順,嘟著嘴向後方努了努。

  

        苟來順眼光漠然地看著前方,假裝沒看見高連山的示意。

  

        高連山暗贊了苟來順一句“狗子有種!”又轉向孫福貴努努嘴。

  

        孫福貴知道,那是命令自己帶人在後方掩護的意思,連長要帶機槍班用猛烈的火力打擊撕開敵軍的防線。那就代表著重機槍班將成為突擊兵力!***,老子孫福貴沖犯了哪路神仙啊?憑啥每次都是老子殿後,那黃大板牙憑啥就能帶機槍班上去?!因此,他帶著怒氣和哀求向高連山回敬了一個圓滾滾的白眼。

  

        高連山嗖地拔出六子左輪指向孫福貴,孫福貴的頭本能地縮了一下又馬上昂得更高。高連山無奈,扭著腰爬到孫福貴身邊,咬著牙惡狠狠地低聲道:“你***要打不好,老子割了你卵蛋喂狗!滾!”

  

        孫福貴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整齊的白牙,歡天喜地匍匐向重機槍,與苟來順一對眼神後,帶著機槍班協力推槍向前,愈來愈接近日軍構築在一個土包上的簡易陣地。

  

        幾顆手榴彈飛向日軍陣地,“轟轟”的爆炸聲中,“嗵嗵嗵……”重機槍突然打響了,密集的機槍子彈將那些受驚的兔子一一掃倒在地。與此同時,右邊也響起了手榴彈爆炸聲和機槍聲。

  

        “提槍,前進!”孫福貴大模大樣地下達了命令,隨即就貓腰提著槍架急沖向前,機槍班沖上土包的反斜面上,七手八腳地很快架好機槍,又“嗵嗵”地咆哮著向失去地形遮蔽的日軍傾瀉子彈。

  

        後面的高連山猛地躍起一揮手,帶著步槍手們沖向敵軍縱深。

  

        一點突破和兩挺重機槍的強大火力,讓日軍的防線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更多的毅軍官兵蜂擁而來,經過機槍陣地向前猛沖。在毅軍步兵後面不遠處,武毅軍中路炮隊營正在放列火炮……

  

        “狗子,你的望遠鏡兒呢?”高連山撲到苟來順身邊大聲問道。

  

        苟來順利索地從背上的布袋中抽出單筒式的望遠鏡遞給高連山。這望遠鏡還是李燾的,只不過現在參議官有了炮隊鏡用,自然就背在親兵身上了。

  

        高連山拉開鏡筒觀察著日軍防線縱深的態勢。

  

        一群青衣騎兵攜著一面黑羆旗落進高連山的視野。只見這群騎兵縱馬沖進一群黃色的人群中,頓時馬刀閃亮,血光飛濺!日軍炮兵們不得不丟棄火炮、彈藥大車和一些已經套好的騾馬,四下奔逃。

  

        “***!”高連山狠聲罵了一句,他也打著再次奪炮的心思呐!誰叫自家兄弟參議官最喜歡大炮呢?可是,這功勞給毅軍騎兵搶了去!

  

        “狗子,給參議官發信號,日軍炮兵陣地已經被奪取!”

  

        苟來順痛快地“哎”了一聲跳將起來,邊向後跑邊脫下身上的青色號褂,站在土包的最高處向後發出信號。

  

        高連山收起望遠鏡,沖孫福貴吼道:“下次你再跟老子橫,有你好看的!***,毅軍騎兵真***快,老子,老子應該帶馬上來……”

  

        “呯”的一聲槍響從前方傳來,孫福貴立時發現了目標,轉過槍口就是“嗵嗵”的一頓狠打,一個黃色的身影被子彈崩得扭擺著向後飛跌出去。

  

        機槍咆哮聲中,高連山突然迸發出一聲大喊:“狗子!狗子兄弟!”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31 19:17
068 【欽差受降】
        天津城內金剛橋,直隸總督衙門。

  

        不寬的街道兩邊擠滿天津老百姓,在武毅軍後路官兵的竭力維持下,總算保證了秩序,留出了一條從英租界博目哩道到此的通路。人頭攢動、摩肩擦踵……這樣語言已經不足以形容此時街面上的情形,因為人們是極度興奮的,無論男女老少的臉上都掛著會心的笑容,紛紛指點著遠處走來的英國、俄國降軍大呼痛快!

  

        天津,京師的門戶之地,曾經遭遇西方強國的兩次洗劫。今年五月起,眼看著拳變了,八國聯軍打來了,但凡有些辦法的人都離開天津衛躲得遠遠的,唯恐戰火波及自身。可是在這樣的年代里,舍得自己那點兒家業、有能力離開天津的人又有多少呢?就在八國聯軍將要破城之際,就在天津城老百姓以為又將遭受一次血洗之際,奇跡發生了!

  

        短短的一個半月時間里,武毅軍四戰四捷,看起來是穩穩地守住了天津!這,從朝廷最顯赫的軍機大臣榮祿今日親身抵達天津就能看出。因此,人們帶著最樸素的想法感謝著朝廷、感謝著朝廷的代表——欽差大臣榮祿。與此同時,一種“如今天朝也有強軍,也能跟洋鬼子叫板打勝仗了”的情緒越加熾烈!

  

        “嗵嗵嗵!”總督衙門內的響了三通抬炮,接著就見一名巡捕官按著腰刀急步跑出大門,在台階上立定,神氣活現地左右掃視了一圈,見周圍的老百姓停止了指指點點,也不再喧嚷後,才將目光停留在漸漸走近的英、俄降軍身上。

  

        “奉欽差大臣榮相口諭,著洋軍代表進見獻刀!”

  

        衙門兩邊的巡捕、親軍們立時當了應聲蟲,齊聲唱道:“奉欽差大臣榮相口諭,著洋軍代表進見獻刀!”

  

        喊聲剛落,人群中不知哪個角落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天朝威儀,上國風范,今朝盡現矣!大清永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人群頓時響起了一片如驚濤拍岸的陣陣“萬歲”聲,更有人喊出“把洋毛子趕出去!收回東北!扶清滅洋!”這樣的口號。

  

        放下武器垂手低頭的英、俄降軍們老老實實地在衙門口站隊,接著,一名英國陸軍中校、一名俄國海軍少校出列,在巡捕官的引導下進入總督衙門。

  

        榮祿總算找回了在北倉丟失的顏面,此刻洋洋得意地坐在太師椅上,等候洋人的獻刀投降。

  

        這位軍機大臣,似乎絲毫不知這受降儀式安排得很不對頭!人家洋人才是中校軍銜,他呢?作為大清國的欽差大臣,代表著大清國的皇帝,掌管著六萬武衛軍,真要論軍銜的話恐怕就是上將了!放眼世界,哪里有上將接受中校投降的道理呢?!

  

        在封建王朝長期的愚民教育下,總督府外的老百姓更不知道其中竅要了,只是一門心思地為洋人投降天朝而興奮著。難道,作為北中國最大通商口岸的天津,如今就沒有人知道國際慣例?有,大有人在!就在榮祿身處的簽押大堂里就有不少!可是,他們都不願意站出來指正,他們幾乎都懷著相同的心思——等著看笑話吧!

  

        儀式從洋軍代表進入總督衙門開始,獻刀、聽訓是自然而然的安排。

  

        不過榮祿此來天津不是為了受降,而是要借犒勞三軍的機會與洋人和談!他要借助兩名洋軍軍官將和談之意帶給八國聯軍的指揮官們。因此,場面上的儀式一過完,他就和顏悅色地起身,走到英軍中校面前,溫言道:“列賽爾中校閣下,受降儀式結束了,現在,你、我可以用朋友的姿態來談談關于和平的問題。”

  

        此言一出,連一旁的裕祿也頗為吃驚,睜大了眼睛看著欽差大臣的一舉一動。周圍站著的,坐著的天津司道府縣官員們更是止不住“嗡嗡”出聲,而武毅軍在天津城內的將領如馮義和、周鼎臣、胡殿甲等人,都是一臉的怒色。

  

        你欽差大臣受降就受降吧!就算有些不符合國際慣例,有些丟了天朝大國的顏面也罷!畢竟這是大清國第一次接受上千洋軍的投降。可是,哪里有接受投降的欽差還折節與降軍代表談和平之事的?降軍就是俘虜,就應該去俘虜營里老老實實地待著!他們是和談中的籌碼而不是和談的對象!

  

        榮祿真不知其中情由?不,他清楚得很!可是他必須在此時此地這麼去做。

  

        原因無他,只要他通過降軍軍官的橋梁與八國聯軍指揮官搭上線,那麼在天津有利的軍事態勢下達成停火就有可能。停火達成後,事實上就表示列強承認了他的談判代表地位。由此,告病的李鴻章就失去了挾制朝廷的殺招,就可以回合肥老家養老去!榮祿和他背後的西太後,就可以切實地掌握武衛全軍和軍事新星——李燾,接收李鴻章苦心經營的一切!

  

        榮祿冷哼一聲掃視廳內眾人,他帶來的那些身穿蟒袍,腰纏黃帶子、紅帶子的隨員們也怒瞪向天津衛眾官。頓時,簽押大堂內安靜下來。

  

        通譯將榮祿的話翻譯過後,只見列賽爾中校胸脯一挺,臉上又現出高傲的神情。英國殖民地印度軍中校曾經參與1888年的隆吐山戰役,那是英印殖民當局對西藏軍事入侵的發端!也是那次戰爭讓這位中校認識到清國官員的軟弱,正如目前他面對的這位什麼機大臣一般。

  

        榮祿見列賽爾一副不買賬的神情,呵呵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請列賽爾閣下和托卡列夫閣下就座,上茶!”

  

        列賽爾看向俄國海軍少校,聳聳肩挑挑眉,大模大樣地坐到椅子上,略微歪著頭看向清國大臣。

  

        “這仗打了快兩個月,大清國和各國聯軍互有勝負,如今不若和平解決爭端為宜。”榮祿說到這里停了停,見列賽爾聽了翻譯的話後點了點頭,又道:“本大臣想請中校閣下給聯軍指揮官們傳個話,雙方停火,開始和平談判,如何?當然,中校閣下會得到不錯的回報,甚至可以在您的部隊中挑選五十名隨員一同過河。”

  

        列賽爾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再仔細看了看榮祿擺著誠懇相求的臉色後,才逐漸地收斂了驚訝,換上了高傲的表情道:“大英帝國很快就會抽調大量的援軍到達這里,我想,和談是困難的。不過大臣閣下的誠意,讓列賽爾非常佩服,如您所願,本人願意為和平服務。”

  

        中校說著漂亮話,心里卻有了計較。在孟加拉團的俘虜中,英官也就四十多人,如果清國大臣的承諾成為現實,自己就可以帶著這些軍官回到河東。至于那些印度兵嘛,大英帝國似乎從來沒有將他們放在眼里……

  

        總督衙門口,圍觀的百姓們驚訝地看到:巡捕官恭恭敬敬到有些低賤地陪著一名洋軍代表出了門,站在洋軍的隊列前點名,一個個大鼻子藍眼睛走了出來,不久就形成一個小方陣。

  

        有人聽懂了洋人代表點名後的訓話,不由一聲驚呼道:“欽差大人要放洋毛子回去!”

  

        一言呼出,全場震驚。天津的老百姓們可是飽受戰火之苦啊!此時眼見得連番勝利了,見得河西的洋軍投降了,個個都樂呵呵地頂著太陽等在總督衙門口,希望聽到更好的消息。不料,卻等來欽差大人要放虎歸山的噩耗!

  

        一傳十,十傳百……金剛橋附近的老百姓們震驚了,憤怒了,開始失去理智沖破武毅軍士兵們組成的警戒線,向總督府大門湧去。

  

        “啪啪”的槍聲響起,一名腰纏黃帶子的官員拿著一把手槍站在衙門口,向巡捕、親軍乃至武毅軍們吼道:“沖撞欽差大人行轅者,立即抓起來法辦!帶頭沖撞者,格殺勿論!”

  

        老實的百姓們愣住了,現場頓時鴉雀無聲。此時,人們想到那欽差大臣代表著皇帝,代表著朝廷……

  

        一騎快馬從北面的街道飛馳而來,騎士喊了“閃開!北倉軍情急報!”的同時,也瞅空喊著:“北倉大捷!”

  

        街上的人並沒有如騎士想象中那般起來,而是木木地閃開通道,任由戰馬馳到總督衙門口;木木地看著那騎士用漂亮之極的動作翻身下馬,右手高舉折子一邊呼著“北倉大捷!”一邊快步走進總督衙門……
otto544 發表於 2008-10-31 19:17
069 【轅門事變】
        “站住!懂規矩不懂?”

  

        總督衙門的二道圓月門口,一個紅頂花翎,衣著光鮮,腰系黃帶子,臉上無肉,神情倦怠的家伙攔住了飛馬報捷的聶憲藩。

  

        聶憲藩的鼻孔里鑽進了一絲腐臭味道,顯然那旗人皇親大爺是位癮君子,估計是為榮祿站班久了,煙癮發作了才如此倦怠的吧?他忍著厭惡感,賠笑著向那煙鬼打了個千道:“大人,北倉大捷!行武毅軍總統官李燾大人命小的向欽差大人、總督大人報捷。”

  

        那煙鬼猶豫了一下,瞟了瞟聶憲藩破爛的衣服,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道:“候著!不許亂跑亂看!參見欽差大人就得懂規矩,別他娘的一副丘八樣兒!”

  

        依然俯身半跪保持著打千姿勢的聶憲藩攥緊了拳頭,憤怒的同時卻悲哀地想到——兄弟們浴血奮戰換來的就是這個?!

  

        煙鬼進了簽押大堂,不久回轉來,又眯眼瞅瞅聶憲藩,輕蔑地拿腔拿調道:“起來吧,看你一身髒得那勁兒,嘖嘖!榮中堂在會客,你,溜邊兒等著去,別在洋人面前丟了大清的臉面兒。”

  

        聶憲藩出身軍人之家,才出洋留學歸來,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加之心里窩著火,聞得此言不由脖子一梗抬頭道:“大人,天津各軍將士連月苦戰,不是給咱大清國丟顏面,而是爭了臉!倒是有些人,聽到炮聲就屁滾尿流,見到洋人就軟了腰膝,那才是給咱大清丟臉呐!”

  

        “死奴才,反了你了!”那煙鬼喝罵著抬腳就踢,卻被聶憲藩輕松閃過,不由又氣又惱,一個臭當兵的敢頂撞黃帶子!?就算頂子上有花有翎也不成!何況眼前這人帽子上連玻璃珠子都沒一個!羞惱中,煙鬼伸手就向聶憲藩的臉上揮去。

  

        聶憲藩抬手一擋,拿了對方的手腕順勢一帶,那煙鬼下盤虛浮,立時就摔了一個嘴啃泥。悶頭悶腦地趴了一小會兒後翻身仰躺著撒起潑皮來:“來人呐!把這丘八奴才拉下去砍了!”

  

        外面的動靜早驚動了大堂內的諸人,門口的八旗親軍尚未動作,心里約莫有數的胡殿甲就搶身而出,見果真是聶憲藩,不由驚道:“憲藩!怎麼是你來報訊兒?”不等聶憲藩回答,他急步走到煙鬼身前,躬身出手將那煙鬼扶著道:“貝勒爺,小侄聶憲藩剛才東洋歸來,不認得溥仁貝勒爺您,您大人大量,不與他小孩子計較!聶帥如若知道,自會重重地罰他!”

  

        那溥仁一聽,反倒又朝地上睡去,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翻著白眼連聲道:“好啊好啊,爺就等聶士成來!”

  

        這家伙可是清楚榮祿來意的,也自以為是的以為此刻為難武毅軍、侮辱聶士成就是維護滿族親貴的利益,必然能討好老佛爺身前第一紅人。

  

        “貝勒爺說笑了,聶帥抱病在床,總得有個三、五日才能行走……”胡殿甲忍住氣,將“您不可能在此地躺三五日吧”的話吞回肚子里,探手入懷拿了些原本准備“孝敬”欽差大人的銀紙兒(莊票),快速地塞到溥仁手中,又轉頭沖聶憲藩道:“還不來給貝勒爺賠禮請罪!?”

  

        聶憲藩心里那個火啊,真恨不得從腰間掏出槍來崩了那家伙,可是,人家是天潢貴胄,是黃帶子宗室啊!這天下都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可憐啊,可憐那些懷著保家守土的念頭倒在戰場上的兄弟們了!他們保的就是這樣的家伙!

  

        “哼!”聶憲藩腦子一熱,也不打算聽欽差宣召了,一扭頭轉身,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胡殿甲心中焦急,跺著腳道:“憲藩,你給我回來!”

  

        聶憲藩此時哪里聽得進去,他滿腦子都是富國強兵的夢想,滿腦子都是戰場上血火硝煙,滿腦子都是為自己和兄弟們生死搏殺的不值!此時就算是聶士成吼罵,估計也是要頂上一頂的,何況是胡殿甲?!

  

        那溥仁丟了臉面哪里肯罷休?!此時自己個兒跳了起來,摔開胡殿甲扶持的手,將手中的銀紙兒丟向周圍的親軍並罵道:“狗東西都瞎眼了!?還不把那大逆不道的奴才捆起來!?”

  

        親軍們也都是旗人,方才還顧念聶士成的威名未敢動作,此時見事已無法收拾,一聲應喏下紛紛搶步出門。

  

        溥仁跳著腳又道:“將那狗奴才捆了!在衙門口罰跪!給漢人們看看沖撞皇親的下場!”

  

        動靜鬧得實在太大了!堂上又出來一人,見到這亂紛紛的情形後不由一怔,尚未開口說話,胡殿甲就急步上去拉住他道:“壽山兄,聶帥次子憲藩沖撞了貝勒爺,您得想想法子才好。”

  

        此人,正是榮祿幕中的頭號“軍事專家”——鐵良。他拉了胡殿甲一把,兩人急步出門,卻遠遠地看見聶憲藩揮拳打翻一名親軍後,被眾人一擁而上按住,捆了個結實,那溥仁趁機湊上去抬腿猛踢。

  

        “秉三兄,您看,這、這……”鐵良一臉為難,兩手一攤道:“鐵良就是個不得意的旗人,怎敢管黃帶子的事兒?您啊,去請榮相吧。”說著話,他見胡殿甲果真轉身去簽押大堂,又一把扯住道:“此時不可!”

  

        胡殿甲“嗨”了一聲,愣愣地看著門外的聶憲藩,想想榮祿正在跟洋鬼子俘虜談接洽停火的“大事兒”,一時做聲不得。半晌才醒悟過來,急步朝門外沖去,大喝道:“住手!住手!”

  

        總督衙門外,投降的洋鬼子、把門的巡捕、站崗的武毅軍、圍觀的老百姓都把那情形看了個實在,也有人認出被打、被捆的正是報捷的騎士!聯系方才人們傳說的話,人群立時就象蜜蜂炸窩了一般嗡嗡議論開來。而武毅軍官兵們則知道——那是大帥的二公子!此時,這些血戰余生的漢子們卻只能鋼牙緊咬。

  

        胡殿甲連說帶拉,總算將那些旗人親軍勸開,卻見聶憲藩已是鼻青臉腫、動彈不得。他心里又是憤恨又是疼惜又是苦悶,正要去扶起年輕人,卻聽溥仁尖叫道:“爺說過,讓他跪在門口等他爹來!死奴才!”

  

        胡殿甲渾身一個激靈,僵住了。

  

        武毅軍後路的官兵們眼紅了、心冷了!可是,他們尚且不敢去想那些對抗朝廷的念頭,民主開化的思想在中國的北方還僅僅限于一些有見識的少數人。士兵們單純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感覺——武毅軍被出賣了!被滿人欺負了!欽差大臣在武毅軍節節勝利的時候要和談,甚至捆打了報捷的聶家二公子!

  

        一名身形高大健壯的士兵大步走出警戒隊列,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們,“嗨”地歎息一聲後嘶聲道:“老子不干了!”說著,他將肩膀上的步槍卸下,“啪”的一聲扔在地上,又順手扯掉頭上的錐頂大沿帽扔得老遠,一邊走一邊扯下身上的五云號褂。

  

        “啪啪”的一片丟槍聲,武毅軍士兵們紛紛丟下武器、扯了號褂,跟著那漢子離開了警戒線。這些士兵們不敢去對抗至高無上的朝廷,也不敢對抗那些擁有特權的黃帶子,可是他們在血氣的鼓舞下,可以放棄當兵吃糧,可以離開這個不平等的窩心所在!這也許是他們唯一能夠表達內心憤懣的方式!

  

        胡殿甲漠然地看著離開隊列的兄弟們,他不想說話、不想阻止,甚至于他也想是否將身上官服的脫下?然後狠狠地拋在那什麼狗屁貝勒的臉上。

  

        “走不得哇!走不得!”

  

        一個白發皓首的身影出現在脫離隊列的士兵們身前,蒼老的聲音顫抖著喊道:“天津衛的老少爺們,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們走麼?武毅軍要走了,誰去打洋鬼子?誰來守天津城呐!?”

  

        喊著話的同時,白發老人噗通一聲就跪在年輕的士兵們面前,攔住他們的去路。接著,圍觀的人群醒悟過來,紛紛湧上前去拉住那些丟掉武器的士兵。街道上,響起了一片連哭帶喊的求告聲。

  

        榮祿終于被驚動了,不得不放下“一等一的和談”大事,在鐵良告知情由後匆匆走出總督衙門。曾經數度起落的他還是頗有見識能耐的,先令八旗親軍將受降的洋人引進督署,再令巡捕官召集巡捕和總督衛隊,又將惹事兒的溥仁攆進督署,這才腳步匆忙地去到聶憲藩身邊,邊解繩索邊道:“榮祿來遲,聶少爺受驚了。”

  

        馮義和、周鼎臣兩人也急步走到街中央,高聲喊道:“武毅軍的兄弟們,大敵當前,咱們亂不得!走不得!聽我號令,站隊!”

  

        那些士兵們看看身前涕淚橫流的天津父老,看看一臉焦急的老將,心里縱有萬般的怨恨也不禁猶豫起來。

  

        聶憲藩剛獲自由就身站起,一手在臉上橫抹了一下,低頭去看,手背滿是鮮血。他瞪了榮祿一眼,默不作聲地向北倉方向走去。什麼欽差大人?什麼至高無上的皇權?在如今的聶憲藩眼里全是狗屁!他只能在身上的痛楚中感覺到屈辱!

  

        榮祿身邊的裕祿忙走到尚在發愣的胡殿甲身邊,附耳道:“莫要給聶帥惹出禍端來!”

  

        胡殿甲不禁渾身一顫,小跑著追上聶憲藩,“啪”的一記耳光扇在年輕人青腫的臉上喝道:“憲藩,你置大帥于何地?置武毅軍于何地!?”喝完他又軟了語氣低聲道:“為了大帥,咱們忍了。”

  

        一記耳光把聶憲藩打愣了,也讓周圍的官兵們略微冷靜下來。

  

        馮義和趁機約束了隊伍,回頭見胡殿甲已拉住年輕人,忙小跑到榮祿面前紮馬道:“馮義和懈怠失職,懇請榮相准許標下帶隊歸營,好生整頓!”

  

        榮祿拉起馮義和,本想說些什麼,卻又恨惹事的溥儀和聶憲藩,也恨那些“目無王法”的武毅軍士兵。只是點點頭,淡淡地道:“事出倉促,馮軍門處置卻是有度,請吧。”

  

        馮義和規規矩矩地“輒”聲應答,按住腰刀轉向隊伍,提聲喝道:“後路前營聽了,站隊集合!各哨隊官長點驗人數軍械,不得缺少!各自回營!”

  

        官兵們猶豫了半晌,三三兩兩地在馮義和這個中路統領面前站隊集合,眼看著一場風波就要平息下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武毅軍的戰士們,出槍!上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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