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支配
這場火真的太過詭異,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斷竄燒著,不論他們怎麼努力,烈焰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灰復燃。圍觀的群眾尖叫不已,有些人還發現了火焰當中出現了奇怪的景象……
一邊東拉西扯地閒聊,一邊東張西望地閒逛,天大的緊急事件,一但遇上了百貨公司週年慶,也無法吸引女人的注意力。
挑靴子挑得十分開心,殷琳一點都不感到著急,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稱得上安全,殷堅的地盤絕對可以算上一處。
遊樂琪呆在那個佈滿結界的地方,再厲害的妖魔鬼怪都無法靠近;況且,從吳進那裡聽來,陪著遊樂琪的還有管彤那只癡情到愚蠢的笨狐狸,怎麼樣也有上百年的道行,這樣還會發生意外,那將遊樂琪擺到哪邊去都平安不了。
「不是呼呈市民盡量不要到公共場合嗎?怎麼這裡還人擠人碰的?」陪著殷琳硬是蹭過一堆婆婆媽媽,週年慶打折後的名牌服飾、鞋子以及化妝品,對阮傑而言依舊沒有什麼吸引力,久而久之也就脫離了這類搶購的風潮了。
「因為人總是自私的嘛!『不一定被感染』跟『一定搶不到好康』,想當然爾是後者事態嚴重啊!所以冒著生命危險都要來這裡撿便宜。」瞄了瞄頭頂不斷放送著新聞的液晶電視,殷琳冷笑地看了看四周茫然無知、只知道搶購名牌的群眾。
「又多了幾起意外了……應該不算意外,這些命案都還沒被證實與『鬼霧』有關,被害者都遭人活活打死,這簡直、這簡直……」氣憤得找不到話語形容,一直關注著新聞報導的阮傑,面色鐵青地說著,紅色長髮像火焰般閃耀著異常的光芒。
「這就是女媧的目的吧?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地讓世人自相殘殺。如果這個未經證實的病毒漫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的話,難保其他地方的人不會對這裡進行封鎖,讓受感染的人自生自滅。」
「真會如此嗎?」
「為什麼不?如果再極端一點,乾脆動手消滅掉這些受感染的人不是更快?只是我擔心根本是白忙一場,病毒早就擴散開來了。」神經質地放下正在鑒賞中的靴子,殷琳嫌惡地搓了搓雙手。和阮傑談論著由類肉毒桿菌引發,一而再再而三變種的感染風暴,很難不去聯想她剛剛看中的靴子,已經讓多少人觸摸過了;而那些人當中,是不是有人遭到感染了?
雖然對殷琳的小侄子——那個名叫殷堅的年輕人認識不深,只不過對於殷家的道術,阮傑倒是十分敬佩;再加上對方是繼承者,還有殷琳拍胸脯的品質保證,阮傑自然也認同遊樂琪待在那裡,理論上很安全,所以也不急著趕過去;只是她對這類奢侈品也沒有太大的需求,在等待的過程中,無聊的抬頭看著重複播放的新聞來打發時間。
「殷琳……你說你小侄子住哪兒?」細眉微微皺起,阮傑臉龐罩起一層憂心,跑馬燈不斷冷卻地火災新聞,那個地址看起來分外眼熟。
「怎麼了?」意識到阮傑的不對勁,殷琳也跟著抬頭看,沒過幾秒,已經不夠陽光、生氣的清秀臉孔,頓時間烏雲蔽日般陰森起來。
「該死!出事了!」
***
癱在計程車後座,何弼學覺得渾身骨頭快散掉般地頻頻歎氣。電視台接連發生事故,有意外、有人為,鬧得他被警方帶回去盤查了好久,光是筆錄就寫了老半天;總算忙完了回家,又遇上大塞車,運氣背到都想自暴自棄,乾脆找地方跟殷堅兩人隱居算了!真的像殷琳譏諷的那樣,被衰神附身了?走到哪兒霉到哪兒。
「先生,你要不要在這個路口下車?前面好像有火警,沒辦法開過去。」計程車司機好心地提醒著。只剩一個路口,長手長腳的年輕人,多走兩步就到家了。
看著外頭沒日沒夜瘋狂下著的大雨,一想到要在濕濕冷冷的情況下跑回家,何弼學其實很想繼續賴在計程車上。塞就讓它繼續塞,反正遲早會開到家門口。
「恩……多少錢?」想歸想,行動力一向強到破表的何弼學,不自覺地翻出錢包,問清楚價格後,三兩步地躍下車快跑著。
大雨澆得他渾身冰冷。越是接近大樓,何弼學的臉色越凝重……好幾輛大小不一的消防車癱瘓了這條路,水柱全都向著同一個方向、同一個樓層噴灑。即使傾盆大雨仍然不停地下著,還是阻擋不了不斷冒出的猛烈火光。
「我、我的媽啊!這是在幹嘛?」驚愕地瞪著讓大火蠶食的樓層,隨著不斷噴出的火花、爆炸聲,何弼學的心跳越來越快,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地顫抖著。
「先生、先生!不要靠近,太危險了!」努力灌救的消防員,氣急敗壞地將何弼學擋開,天候相當不好,雨勢這麼大,可是濃煙火花卻沒有減弱的趨勢,這場火災燒得離奇。
「有、有人!還有人在裡面!」終於回過神來,何弼學隨手扯住一名忙著指揮交通的警察。他想起了離家之前,管彤在書房裡打坐療傷,而遊樂琪則在沙發上休息。前者可能不會有危險,可是後者跟他一樣,只是個平凡人……燒得如此猛烈的大火他擔心管彤來不及救遊樂琪。
「什麼?還有人在裡面?!快!還有人在裡面!」大雨讓視線聽覺全都模糊不已,不過那名警察還是明白了何弼學在叫嚷著什麼,緊張萬分地通知著其他人,而在搶救中的消防員卻紛紛露出無能為力的神情。
這場火真的太過詭異,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地不斷竄燒著。不論他們怎麼努力,烈焰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灰復燃。
碰碰!碰碰!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聲,周圍的群眾尖叫不已,有些人還發現了火焰當中出現奇怪的景象。何弼學呆愣在當場。如果他的視力沒讓大雨沖刷得變成不可信任的話,剛剛那道竄出窗外的火光,分明是殷堅慣用的道術火龍。
「何同學!你又惹了什麼麻煩?」一聲冷喝,殷琳及阮傑兩人急匆匆奔了過來,何弼學無辜地猛搖頭,燃燒中的樓層再一次地發生劇烈爆炸。
「小姑姑,他們都還在裡面!」警笛聲呼喊聲此起彼落,何弼學扯著嗓門通知殷琳,後者臉色一沉,反手一射,符紙化成一隻白鴿飛過人群,振翅間揮舞出強大的力量,眾人不由自主地退開,趁著這個空檔,殷琳三人嗖的一聲地竄進大樓裡。
***
消防員們來來去去地忙著灌救、疏散居民,濃煙瀰漫視線極差。何弼學憑著對這裡的熟悉感帶頭往前衝,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殷堅的公寓在哪兒,殷琳及阮傑兩人緊跟在他身後,三人半曲著身體跑近,高溫濃煙劃下了界線,無法再往前一步。
「小姑姑!那是殷堅的護身火龍!」何弼學無濟於事地用手阻擋著高溫,扯著嗓子通知身後的殷琳,一旁的消防員拚命地將他們往後趕。何弼學太清楚他們會有怎樣的下場——普通的水柱怎麼有辦法澆熄火龍製造出來的烈焰?更何況這還是殷堅這個靈力高深的傢伙搞出來的麻煩。
「我有眼睛!真是該死,混蛋!」道術再高深還是凡人,殷琳無法靠近火場,半瞇著眼睛咒罵,嘀嘀咕咕地翻出隨身化妝鏡,沉吟了一會兒又咒罵得更厲害。
「小姑姑啊,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快把火龍收回來啊!再燒下去整棟樓會垮的!」讓火舌、高溫一步一步地逼退,何弼學痛恨著此時的無能為力。如果殷堅的火龍在這裡,放出火龍卻無法收回,是不是代表遇到了危險?他不再是『活死人』了,萬一……何弼學不敢接著往下想。
「不行!小侄子力量比我強,我沒辦法控制那條火龍……阮傑,我記得你能控制火焰,幫我!幫我引導它!」扯著嗓子,殷琳不得不承認,如今殷堅的道術遠勝過她,或許他還不夠熟練,但是單就力量而言,恐怕陽間再也沒有人能比拚得過。
點點頭,雖然不很明白道術怎麼召喚出那尾帥氣、勇猛的火龍,不過既然牽扯到『火』,阮傑有把握能控制得了。
場面仍是一片混亂,消防員不斷指揮、灌救,早已無暇顧及躲在角落裡的何弼學三人。就在此時,那名紅髮女子張開雙掌,火焰般的頭髮不斷翻飛,大樓內的火苗開始向兩方散去,有秩序地朝她緩慢滾動。
原本瘋狂噴灑水柱的消防員,全都張口結舌地盯著這一幕——烈焰像是有生命似的朝著那名紅髮女子流去,乖巧像只小寵物般在她腿邊打轉!
震驚還沒消退,灰燼當中竄出了一隻冒著金光的火龍,利爪抓在牆上,張大著口發出嘯聲。
正當那些消防員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名黑衣、黑褲、黑長髮,一臉妝容即使身處火場還是令人發涼的女子,對著掌中的小巧妝盒唸唸有詞,跟著那條火龍不情不願地繞著眾人飛了一個圈後,嗖的一聲消失在鏡子裡。
哼哼兩聲,殷琳不顧那些消防員驚愕的眼神,甩動長髮自顧自走進被燒得幾乎全毀的廢墟裡。
尷尬的笑了笑,何弼學與阮傑互看了一眼後,連忙地追了過去。至於剩餘的火苗,既然做怪的火龍被收拾了,那些盡職的打火兄弟們自然能處理地妥妥當當。
***
「你們兩個混蛋怎麼沒被燒死?」踹開不知是被燒燬的書櫃還是沙發,殷琳一瞧見互相扶持、臉色蒼白外加嘴角帶血的殷堅及管彤,絲毫不管兩人傷勢如何,劈頭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幸虧這棟十分高檔的大樓,原本的住戶人數就不多,消防員在第一時間內就全部疏散完畢,若是有人因為殷堅道術使用不慎而受傷,就算他是殷家繼承人,就算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一樣得受到家規嚴厲的處罰。
「真的……真的沒料到道術會被反彈……對手、對手很清楚殷家的……」噗的一聲,殷堅還來不及說完話,一口血就這樣嘔了出來,何弼學心慌失措地衝到他身旁扶住人。
殷堅還算幸運,道術反彈後,管彤張開結界護住他,大半的力道全反彈到這位原本就重傷未癒的狐仙身上,所以他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慘白得泛青的臉色,說明了他現在得多努力,才能不露出狐狸尾巴。
「反彈?反彈個屁!有誰像你這樣傾全力地攻擊別人,一點都不懂得保留?」聽見殷堅還算中氣十足地頂嘴反駁,殷琳知道他死不了,忍不住繼續教訓,一邊仔細地檢查著管彤的傷勢,細眉始終不曾鬆開。
「你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啊……」頗為贊同殷琳的說法,何弼學搖了搖頭,隨後緊張的找尋著豆芽菜。這小傢伙果然不簡單!整層樓幾乎全燒燬了,就他那裡一點屁事都沒有,一小叢灌木像是在炫耀般地在那裡搖啊搖。
狠瞪了何弼學一眼,殷堅已經傷得說不出話來,何弼學竟然還有心情數落他?前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小姑姑一點都沒說錯,這笨蛋就是欠罵!已經不是不死之身了,還敢這樣玩?
「還瞪?我說錯了嗎?釋武尊說過勢不可去盡,話不可說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你啊……你啊!」
「釋武尊?他誰啊?」
「你別管!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以後做事保留一些啊!要是萬一、萬一……」
原本也想像殷琳那樣氣勢驚人地教訓著殷堅,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哽在喉嚨裡,何弼學微微發著顫。今天若不是管彤恰巧在,又或者傷勢太重幫不了殷堅,那他豈不是命喪於自己的道術之下,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天人永隔?喔,也不至於,他們都生死與共了,自己只會被那個笨蛋連累,就這樣不明不白魂歸離恨天。
「好了!別再說了,等一會兒消防員們肯定會進來這裡,我們還是先將他們送離開吧!」一直不發一語的阮傑,在看見管彤的銀白色長尾後,心驚膽跳地提醒。
***
細針小心、緩慢地戳進蒼白泛著青筋的手臂裡,王志瑛微愣地打量著遊樂琪,那個曾捅她一刀的男人如今睡得很沉,她差不多快記不清兩人之間的仇恨。現在,她只看得見臉色蒼白、骨瘦如柴的遊樂琪,其實非常吸引人。
「Jillion,你再瞪下去,他也不會喜歡你,而且,他是英塚先生要的人,你還是少打他的主意。」
虛空之中突然傳出聲響,一名男子就這樣憑空出現。王志瑛連頭都懶得轉過,只是冷冷地哼了數聲,她的能力是改變周圍的三態,再這樣不打招呼地神出鬼沒,哪天她就凍住對方打算跨越的空間,讓他永遠被困在裂縫裡。
「既然英塚先生要他,為什麼還不斷地替他注射這些藥?元已經犧牲了,難道先生他還要製造出第二個元?」細眉糾結不已,王志瑛 一向很崇拜英塚信夫,惟獨在這件事情上,她有不同的看法。
施打藥劑,開發自己的潛藏力量,這是她自願的,所以很感激英塚信夫;可是元跟遊樂琪卻不同,他們全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被改變,王志瑛已經能預想遊樂琪的未來,也許會變得跟元一樣,再也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不一樣,元已經失敗了,會犧牲是正常的,英塚先生已經針對藥做了修正。未來,這個男人只會像神一樣。」說這些話時,那男子像是讓某種宗教信仰洗腦似的深信不疑。
王志瑛神情複雜地回望著他。小莊跟著英塚先生的日子最久,就連他穿越空間的招術都學會了,也難怪小莊會將英塚先生奉若神明,如果沒有那個充滿理想的男子,只怕她跟小莊現在什麼都不是。
「別再理會這些了,他還要好幾天後才會醒來,讓他多睡一會吧!藥劑會慢慢地改變他!走吧,去吃點東西!」
小莊拉著王志瑛離開,他知道她不太能認同這種做法,不過他相信英塚先生的決定。這個世界確實需要『神』來重新恢復美好的秩序。
等兩人走遠,遊樂琪慢慢地睜開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抗藥性的關係,他老早就清醒了,只不過身體太疲累,所以不想動彈,只是安靜地聽著兩人交談。
輕輕地歎了口氣,艱辛地爬了起來,遊樂琪苦笑不已地看著手臂上的針孔——沒想到他也有真的變成『毒蟲』的一天啊!
強忍著頭暈,用清水潑著臉,遊樂琪發現鏡中的自己雖然依舊蒼白,可是看起來不那麼『離死不遠』了。他猜想也許是因為藥物讓他這幾日睡得極沉,不再頭疼、沒有噩夢的關係。
「你果然很特別。還有四劑的療程,你竟然提前清醒了。」冷不防地傳出乾啞破碎的嗓音。遊樂琪吃驚地回頭,一名老得像具標本,縮在輪椅上的男子,面帶微笑地等在門邊。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這間藥廠的負責人,英塚信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