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辦薄唇還沒來得及沾上,煞風景的敲門聲響起。
「該死!」
硬生生煞住,殷堅及何弼學兩人幾乎把腦袋裡想得到的詛咒重新定義了一遍,前者咬牙切齒的去開門,他現在十分堅信,那些打擾別人好事的人絕、對、會、下、十、八、層、地、獄!如果沒有,他會親力親為的把人給踹下去。
「你們有事嗎?如果沒有,歡迎參加桑琪的婚禮。」堆滿笑臉,波莎耶完全不懂得察顏觀色,熱情、天真的邀約著。
勉強擠出個笑容,殷堅回頭向何弼學使著眼色,兩人試圖用眼神交流,看看找什麼借口推辭,只是他們全都低估了波莎耶的不識大體。這位年輕的小姑娘,一副完全不打算離開的模樣,還是笑得天真燦爛的等待著,絲毫不覺得對方有可能會拒絕她。
長歎口氣,殷堅硬生生的將何弼學拽出房間,看來,他們若是想擁有私人空間、兩人世界,大概還有好一段艱辛的旅程得折騰。
婚禮其實並不無聊,至少,何弼學挺樂在其中。由於整個小鎮幾乎都參與了婚宴,何弼學發現波莎耶的族人和索亦、元嵐丹夏他們很不同。
莫林高原長期跟烏裡雅作戰,而索亦則是不斷的抵禦魆的侵掠,他們的文明全在戰爭中停止不前,除了能征善戰之外,幾乎什麼優點也沒留下。
波莎耶卻不同,這個石造的小鎮讓女媼的陣法保護得密不透風,不斷發展的科技讓他們的杖型武器看起來比索亦他們厲害許多,可是缺乏戰鬥經驗再加上天性溫和、友善,如今陣法破了之後,何弼學不禁替他們憂心。
「在發什麼呆?」輕輕推了何弼學一下,殷堅好奇的詢問。面對一直遞過來的美食,他實在一點興趣都沒有,在弄不清楚食材到底是什麼之前,他沒那個勇氣送進自己嘴裡。
「沒什麼……只是覺得……」何弼學支支吾吾,下意識的咬了一口擺在他眼前的果子——真是亂神奇的,明明是果子,但吃起來竟然像雞肉?
「覺得什麼?」
「波莎耶他們的戰力似乎很弱,萬一……萬一魆趁機攻擊他們?又或者是其它不明生物,我們的罪過就大了!她不是說了嗎?那條烏裡雅河就在這個小鎮附近,黑色河川啊!聽名字就覺得很不祥。」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也許殷家的道術能幫得上忙。我想借助這裡的石頭,擺一個「亂石崩雲陣」防禦,雖然不可能像之前的陣法一樣厲害,但聊勝於無。」
邊說邊佩服的瞪著何弼學又咬下一口果肉,殷堅在這方面確實不如何弼學,那傢伙有時真是膽大妄為到無以復加。
這一口竟然有羊膻味?何弼學吃驚的瞪著自己手中的果子,這算什麼呀?全口味果子?不是很認真的聽著殷堅解釋,何弼學半信半疑的揚高眉毛,不是他不信任殷家道術,但是他嚴重懷疑殷堅學過嗎?果然就看見殷堅努力的思索著,試圖挖掘出埋藏在腦子裡的記憶。
「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快來啊!我們去鬧洞房!」俏臉泛著紅霞,大唐公主李珺欣喜的像是自己的婚宴一樣,鼓起勇氣,大著膽子過來拉殷堅。
「鬧洞房?」雖然知道這可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何弼學也跟著感到興奮。他本來就愛玩樂,以前在陽間的時候,也鬧過不少朋友的洞房,沒想到在陰間也有這種機會?這怎麼能錯過!
「你們去吧!我沒興趣。」非常冷淡的拒絕,殷堅情願回小屋繼續研究石拓。
「來啦!這肯定很好玩啊!」強拉起殷堅,何弼學與李珺不容分說,左右一個把人架走。
所謂的鬧洞房,竟然是一大票人簇擁著新人來到生命之樹前,鎮上的居民唱頌著祝禱詞,泥地上、樹梢上的人頭也跟著唱和。何弼學必須承認,這場面雖然很詭異,但是看久了也就習慣了。
捧著一對看似金屬材質的手環,波莎耶笑容滿面的念了一長串句子。雖然是陌生的語言,但何弼學卻能聽懂那充滿祝福的話語,其實和陽間的婚禮誓言差不多,不外乎就是什麼不離不棄,一生一世的深愛對方叭啦叭啦……
當那對男女互相將手環套到對方手腕上時,圍繞著他們的小鎮居民開始鼓噪、歡呼,就連索亦、元嵐丹夏等人都跟著開心不已。
「需要這麼興奮嗎?」明知這種場合不太適合冷言冷語,但殷堅就是沒辦法像其它人一樣投入。身為現代人,他一點也不相信那些誓言有什麼約束力。
「那是當然的,要戴上那對手環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及愛意!一旦戴上了,你就得像誓言那樣一生一世的愛著對方,直到生命消失為止。如果其中一人變心,那麼戴上手環的兩人都會死;如果不是真的深愛對方,是沒有資格擁有那對手環的。」
像在回答殷堅的問題,席路的目光卻始終追隨著大唐公主李珺,年輕、俊秀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嚴肅與堅定。
「變心就會死?哇……這個小姑姑肯定很愛!」不知該作何反應,何弼學與殷堅互看一眼,心裡想著若是他們兩人呢?是不是能一生一世的深愛對方?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他們的人生實在太過精彩,一生一世顯得有些短暫。何弼學伸出手去與殷堅十指交握,他很貪心的,下輩子、下下輩子,他都希望能跟殷堅在一起。
又是另一陣鼓噪,何弼學好奇的看著波莎耶他們圍著生命之樹拉起布幔,以他愛湊熱鬧的個性,立刻強拉著不情不願的殷堅硬擠過去。
「這又是在幹嘛?」好奇的探頭探腦,何弼學巴不得自己再多長高幾公分。
「他們要回到生命之樹,不久之後便會誕生新的生命!」波莎耶開心的回答。
她跟何弼學解釋過,他們的生命全都來自於這棵參天巨樹,只是何弼學怎麼也料想不到,所謂的生命之樹,是真的像結果子般將他們「誕生」出來,思緒突然跳到剛才吃的全口味果子,何弼學陰晴不定的表情變化萬分精彩。
「你能不能別動來動去,又不是蟲……」不由得使點勁按下何弼學,殷堅覺得他這種探頭探腦的行徑,實在很像在窺人私隱。
「你難道就不好奇他們怎麼變成只剩一顆頭顱,然後黏回樹上?」
「……一點也不會。」
正當這兩人還在那裡大眼瞪小眼時,波莎耶已經撤下布縵。何弼學惋惜不已的連連歎氣,那對新人正如他所形容,只剩了顆頭顱黏回樹梢上,還熱情的與周圍的頭顱閒話家常。重點不是人頭,重點是怎麼變成人頭!可惜讓殷堅這樣一打擾,重點反而沒看見,這感覺就好像追了上百集的電視劇,結果卻沒看到結局一樣遺憾。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就是太愛管閒事,好奇心真的會害死貓!」招架不住何弼學的大眼睛攻擊,殷堅嘖的一聲撇過頭去。
「怎麼能這麼說?對於不瞭解的事情,當然要想辦法瞭解嘛!人因為無知才覺得恐懼呀!這是你教我的!」回答得理直氣壯,何弼學難得強勢,怎麼能不把握機會好好來招咄咄逼人。
「少來!你只是想拍DV,別忘了你的節目已經……」
「啦啦啦!啦啦啦!我不聽、我不聽!」
捂著耳朵哇啦哇啦的亂叫,現在那句「節目被停播」、「前靈異節目王牌製作」
對何弼學而言是禁語。正當兩人還在那裡拉拉扯扯玩得不亦樂乎時,何弼學突然臉色一變,殷堅也有所感應。
「有東西靠近!」
原本喜氣洋洋的婚宴,突然間氣氛驟變,讓波莎耶派出去巡邏的人,慌慌張張的退了回來,其中一個讓人拖著的,明顯受了重傷,衣襟上血腥一片。
「怎麼了?」波莎耶連忙衝上前去,殷堅他們不由得戒備起來,雖然不像遭到魆的攻擊,但是這裡靠近鳥裡雅河,難保沒有其它更可怕的生物潛伏著。
「不知道啊!我們分別在這四處巡邏,誰知道、誰知道……」那幾名大漢驚慌得語無倫次。
索亦及元嵐丹夏不由得互看一眼,波莎耶的族人似乎被保護得太過,安全戒護這方面,處理能力十分不合格,在還沒弄清楚狀況前,怎麼能讓人分開巡邏?雖然這樣能加快速度,但是遇襲時不能互相照應,最終的結果就是如此——人受傷甚至是死了,但卻找不出兇手是誰。
「堅哥!」何弼學一聲驚呼,動作迅速的扯開傷者的衣襟,跟著膽大異常的自傷口處拉出一隻正想更往裡頭鑽動的肥蛆,最後憤恨不平的一腳踩扁牠!
果然是這個噁心的生物,他曾經差一點深受其害,相當瞭解那種痛苦,看著傷患倒在地上呻吟不已卻幫不上忙,心裡湧起一陣酸楚,那人的胸膛幾乎被巨蛆的利齒咬爛,傷口處外露的心臟掙扎著跳動,除了等死之外,何弼學想不到任何使得上勁的方法。
「你有辦法救他嗎?讓他回到生命之樹養傷?」皺緊俊眉,即使神情看來還算平靜,但殷堅心底同樣也是一陣難過,如果不是他們意外的破壞了陣法,也許波莎耶的族人仍能繼續過著安定的生活。
「來不及了。」沉痛的撫著那名傷者空洞的眼睛,波莎耶一臉茫然的望著殷堅,他們從沒有遇過這種狀況,所有的生離死別都是平靜而安祥,原來,死亡竟能這麼可怕。波莎耶不知該怎麼向她的族人解釋,她更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她的族人,雖然他們擁有厲害的杖型武器,可是他們從沒想過要使用它,不曾去傷害過任何人,更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傷害……
「堅哥!我們不能放任不管。」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能夠重返陽間,何弼學現在一心只想幫助波莎耶的族人,他們太過和平、太不懂得幽惡岬裡的危險,他只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
「嗯,你們能不能找個人帶我們到出事的地點?索亦,派幾個人留下,教教他們怎麼防衛自己!」點點頭同意何弼學的說法,殷堅轉頭向波莎耶及索亦指示著,如果是魆的幼蟲,那還好對付一些,就連何弼學都能輕鬆的對付牠們,殷堅主要是擔心附近有成蟲,如果真的出現了極具破壞力的巨大蜻蜓,拚著有可能再次陷入不死不活狀態中,殷堅也得先解決牠們。
「我也能幫忙!」元嵐丹夏擺擺手,跟著她一同前來的衛士紛紛掏出折迭弓。
在黑暗中摸索前進,殷堅及何弼學漸漸習慣了只有水晶微光的環境,反倒是波莎耶及她的族人,掩藏不住內心的恐懼,他們不知過了多少代,長期的被保護在陣法裡,同時又擁有生命之樹的照耀,離開小鎮進入幽惡岬森林,他們才知道外頭的世界有多麼黑暗。
「我們是在這裡找到他的……」其中一名大漢指著地上的深褐色血跡,索亦的族人立刻跪到地上嗅了嗅,接著指出另一個方向,他們擅長在黑暗中追捕獵物,對於血腥味極為敏感。
「何同學,你和公主留在這裡。」不想讓何弼學涉險,殷堅試圖說服對方留下,有李珺及席路保護,一時半刻間應該不會遇到危險。
「我會聽你的才有鬼。」吐了吐舌頭,何弼學對殷堅多此一舉的行為相當不以為然,果然後者也不是太堅持,像這種「別跟來,我擔心你有危險」的對話,就好像廢話一樣沒有什麼存在感,多半只是說說而已,不說又有點奇怪。
「這裡再過去是什麼?」索亦擺了擺手,隨他前來的族人都準備好武器,元嵐丹夏等人也不甘示弱,倒是殷堅仍然一派悠哉,對付魆這類力大無窮但是懼光的生物,武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烏裡雅河。」看著眾人隨時準備開戰的模樣,波莎耶跟著緊張起來,她的心情十分複雜,雖然陣法是殷堅他們無意間破壞的,但是天性溫和善良的她,從沒真正責怪過他們,相反的,現在看著殷堅等人為了自己族人冒險,心裡很過意不去。
果然,才撥開草叢、拐了幾個彎,行動仍然不太便利的元嵐丹夏,不偏不倚啪嘰一聲,一腳踩中肥肥軟軟的不明物體,噁心的濃稠汁液流了滿地。
「哇靠……」
努力壓抑著不讓翻攪的胃液湧出,夜視能力奇差無比的何弼學,依舊逃不過眼前「奇景」的衝擊,滾滾的墨黑河水翻動,其中夾雜著無數條白點忽隱忽現,他不敢去猜想烏裡雅河內到底有多少只巨蛆,他只知道牠們正在掙扎著想爬上岸,食物匱乏的飢餓,讓牠們顧不得自己的「脆弱」了。
「這到底是什麼?」從沒見過魆的幼蟲,元嵐丹夏慘白著一張臉急問,雖然看上去並沒有立即的威脅,但她還是下意識的退了幾步遠離烏裡雅河,滾動的黑色河川內那些白點的數量太驚人了。
「這是魆的幼蟲,千萬別以為牠們沒什麼殺傷力而掉以輕心。」雖然是回答元嵐丹夏的問題,但殷堅的目光直勾勾的瞪視著索亦,他不只一次提醒過,他們與魆的協議不僅助紂為虐,更是愚蠢之至,希望在見過剛剛那人的慘況之後,能讓索亦他們覺醒,一面的逃避、延遲面對危險,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牠們會鑽進人的身體裡,靠著你的血肉為食成長,等到變成魆時再破體而出,你們千萬要注意!」何弼學好心的提醒,雖然中間省略了許多過程,但已經聽得波莎耶臉色慘白,驚恐不已。看看這個地理位置,離波莎耶的小鎮實在太近,如果不遷離,當大批的巨蛆爬上岸湧入小鎮,即使他們擁有較為厲害的杖型武器,但是在數量上他們的勝算依舊渺小。
「堅哥……這些蛆不是該由女王蟲生下來嗎?怎麼現在看起來,這條黑色的河川才是牠們的大本營?」看著翻攪的河水,根本找不到盡頭,何弼學不敢去想像河中到底藏了多少巨蛆。
要是有他們之前遇見過的女王蟲,反而還比較好解決,至少殺了她之後,就能確保不再增加新的幼蟲,可是現在看來,烏裡雅河就是孕育魆的母親,即使殷堅有終極殺招大日如來金輪咒,也無法阻斷河水的流動。
「我等會兒再告訴你。」壓低音量,殷堅小聲的說著。
何弼學狐疑的回瞪著他,殷堅一向是光明磊落的那類人,就算再難聽的刻薄話,他都有膽子當著你的面說出口,這次卻一反常態顯得神秘兮兮,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對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