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喬的脖子像是不堪自身的重荷,開始愈拉愈長,懸空的雙腿不停擺盪,似笑非笑的嘴巴大張,長長的紅舌滴著唾液,黏黏的舔向女研究員蒼白的臉頰。
「啊啊啊————!」
發瘋的尖叫不已,女研究員害怕的目光離不開林幼喬早已變形的五官,管彤顧不得禮貌,捉住她的手腕拖著人,轉身便跑。
「該死、該死、該死!」殷琳怒氣不息的狠踹逃生門一腳。
他們三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上好幾樓,在回到管彤的住家之前,他們還有好多層得爬。
「小姑姑……你的氣色真差……」苦笑不已,管彤猜想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這棟大樓裡種了許多植物,現在植物愈長愈茂盛,這說明了什麼?女媧又開始了移花接木的鬼勾當了,將他們的靈力暫時奪走,轉嫁給這些無害的植物們。
「所以我特別討厭處理這些帶著怨氣自殺的厲鬼,死都死的特別難看!」又踹了逃生門一腳,這一回殷琳頓了一下,門……鎖上了?
管彤察覺她臉色的不對勁,伸手碰了碰門把,居然像觸電似的被反彈回來,看來林幼喬在實行口袋戰術,將他們一步步逼進死胡同裡。
「繼續往上走吧!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跨了幾步,殷琳揉著自己發酸的雙腿,看來被奪走大半的靈力之後,她連體力都所剩無幾。
「小姑姑!」管彤突然伸手拉住殷琳,拉長著尖耳側頭聆聽,突然又是好幾聲淒厲的慘叫、驚呼,跟著就是慌不擇路的腳步聲,霹哩啪啪的朝他們衝來……
「鬼啊——有鬼——!」絲毫沒有半點男子氣概,好幾名男子稱得上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衝向殷琳他們,慘白得泛青的臉色,額頭上一片黑氣,用不著真的做法,光是瞄他們一眼就可以輕鬆的判斷出這幾個傢伙撞鬼了。
「你們……你們……」女研究員瞪著那幾個人結結巴巴,管彤與殷琳對望一眼,看來他們不用一一去敲門,和林幼喬有仇的研究員們全都被逼出來了。
「林……林幼……」同樣也結結巴巴,其中一名男研究員幾乎咬到自己舌頭的勉強說出,發顫的手指著逃生梯,他們每個人的遭遇或許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全都碰上了吊死的林幼喬,一半心虛、一半害怕。
除了逃命之外,他們無計可施,誰知道這麼巧的會在這裡遇上殷琳他們,殷琳與管彤又一次對看了一眼,這肯定不是巧合,是圈套,林幼喬想要一網打盡的圈套。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才剛閃過,碰碰、碰碰一連數聲,各樓層的逃生門全都自動關起上鎖。
這下可有趣了,他們不只被困在大樓裡,還悲慘的困在這個狹小的逃生梯處,眾人害怕的面面相覷,抬頭往上看、往下看,全是一片黑暗,而黑暗之中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潛伏、等待,沒有人敢跨出第一步。
「小姑姑……你察覺到了嗎?」敏銳度高於一般凡人,管彤皺緊俊眉的湊近殷琳,為了避免引起恐慌,他刻意壓低音量,只是這樣反而讓那群原本就已經很慌張的傢伙們,變得更加害怕。
咬緊牙點點頭,殷琳嗅著了濃烈的腐臭味自他們頭頂上方湧現,抬頭看了看,手電筒的燈光像是讓黑暗吞食般完全提供不了任何協助,再瞧瞧管彤,這位夜視能力高過凡人的狐仙,同樣無能為力,這片黑暗不是普通的黑暗,是一股阻隔了所有希望只剩絕望的銅牆鐵壁。
「不是我!不是我!說要陷害你的不是我的主意!」突然間又有個男人驚聲尖叫,腳步不穩的自樓梯上滾下來,摔得再怎麼鼻青臉腫,也比不上他那見鬼的神情更加難看。
「你在說什麼?」有些人,總是習慣用憤怒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其中一名研究員朝他吼了一句,其它人也露出不諒解的眼神,為了活命而出賣朋友,果然也是人性。
「我沒說錯!當初是你的主意啊!我根本不想這樣,竟然還鬧出人命……」
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吵了起來,其餘幾名研究員不是上去勸架就是幫腔,亂轟轟的氣氛反而沖淡了些恐懼感。
正當殷琳與管彤不知該發飆還是該勸架時,滴、滴的水聲無情的敲在鐵欄杆上,原本吵得正火熱的那幾人全都靜了下來。即使害怕,也無法將視線挪開,只能瞪大眼睛的看著頭頂的那片黑暗,一道腥紅色的人影緩慢的浮現,頭下腳上的慢慢垂降下來。
「啊——啊啊————!」女研究員的反應最快,尖銳的驚叫聲嚇醒眾人,殷琳的黃符
紙掐在指間,管彤的一道咒語尚未念完,林幼喬的長舌就不偏不倚伸前,勾住那個用憤怒掩飾心虛的男人脖子,嗖的一聲,那個男人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被拖入黑暗裡。
「你說了什麼啊?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啊?」停了半秒,女研究員突然瘋狂的哭泣,槌打著之前那名男子,他將所有責任推到其它人頭上,是不是意謂著林幼喬會放過他,然後其它人慘死?不只是女研究員,其餘幾名同樣也面色鐵青,互相戒備的看著對方,心裡的念頭十分清楚,只要將陷害林幼喬的責任推到別人頭上,自己就有機會活命,誰都不想當下一個慘死的人。
「你們冷靜點!自亂陣腳沒有好處!」殷琳吼了一句,雖然知道這極有可能是因為惡念侵入的關係才使得人性變得更加醜惡,但是她仍然不能忍受這些人的嘴臉,如果可以,她真想放道五雷轟頂打醒這票人。
「小姑姑!」管彤機警的將殷琳攔往身後,那些研究員的眼神彷彿要將他們當犧牲品似的準備生吞活剝。
「總之,那個主意不是我出的!是你們!都是你們!」不知道是誰先發難,開始毫無目的的指責其它人,原本應該是高知識份子的研究員,如今卻變得像瘋狗似的互咬,怎樣醜惡、怎樣擺出那張嘴臉。
管彤護著殷琳一退再退,看來,這群人根本不希望他們插手,如果林幼喬殺了人就會甘心,只怕這些研究員為求生存,會將殷琳、管彤兩人五花大綁的送到她面前。
「你們……」殷琳還想教訓幾句,這樣互相攻訐正好落入了女媧的圈套,人性愈醜惡,滅亡的愈快。就在此時,原本讓林幼喬拖入黑暗中的那個男人突然自高空跌落,剩下一團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肉體在蠕動、呻吟……
林幼喬的復仇方式令人膽寒,她不直接殺死你,她要你品嚐生不如死的滋味,就用他們更動過的藥劑!
「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讓眼前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原本互相指責、吵架的一群人紛紛尖叫著轉身逃跑,殷琳與管彤根本來不及攔住。
最早遇到殷琳的那個女研究員,則是呆然的瞪著那個不停蠕動的肉團,雙腿發軟的跪倒在地,動彈不得。
「管彤!你看著她,我去將人追回來!」殷琳不容否決的命令,將護身的金錢劍塞到管彤手裡,不知在哪裡變出另一把桃木劍握在手裡,唰唰、唰唰兩三步就消失在黑暗裡。
「怎麼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縮在牆角,女研究員低聲的啜泣,精神恍惚的說著她是怎樣該死、怎樣妒嫉,最後才會犯下這個錯誤,管彤輕輕一歎,他相信一開始她只是冒出個這樣的邪惡念頭,只是這個微小的念頭,讓女媧的黑氣有機可趁,最後釀成不可收拾的災難。
咯咯、咯咯高跟鞋踩地的奔跑聲接近,管彤皺起俊眉,混雜著茫然、不解的瞪著自樓下衝上來的殷琳,後者的表情同樣也驚訝不已,她明明追著那些人上樓,誰知道一跨入黑暗中就分辨不出東南西北,更詭異的是,手電筒根本沒有作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讓她只能憑本能的一層一層往上爬,怎麼會又回到原點?該死的碰上鬼擋牆?
「小姑姑?」
握在管彤手中的手電筒,冒著泛青色的微弱光芒,殷琳有些理解為何她手中的沒有作用了,看來,這片漆黑不是單純的停電,除非使用靈力,或者像管彤利用狐火照明,否則休想弄出一點光亮來,而這些心裡有鬼的人待在絕對的黑暗中,只會加深他們的恐懼,負面的情緒愈強烈,林幼喬的力量就愈可怕,就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看來……林幼喬的目標不是我們,只是她也不讓我找到那些人……」殷琳皺緊細眉,話才剛說完,她跟管彤兩人同時一愣,心臟狂顫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來,那些人,恐怕已經遇害了。
「還是別呆耗在這裡了!管彤,你有辦法弄開這個逃生門嗎?」指了指管彤身後的逃生門,殷琳一把揪起還縮在角落裡哭泣的女研究員,她這輩子還沒這麼吃鱉過,竟然讓個紅衣厲鬼追得到處跑。
放下手中的金錢劍及手電筒,管彤凝神的盯著逃生門,瞳孔泛著一股幽幽的藍光,十指朝外伸展,銀藍色的光線自指尖冒出鎖入門孔內,只是不管他多努力,再怎麼集中精神,更多的法力是漫無目的朝外四散,殷琳察覺不對勁前,管彤已經氣力放盡的跪倒在地。
「怎麼了?還是不行?」殷琳焦急的扶住管彤,她的符紙也失去效力,果然殷家道術使不上勁後,她頓時變成個普通女人,一點忙也幫不上。
正當這兩人還在那裡研究著該利用什麼方法打開逃生門時,女研究員又開始發瘋似的尖叫起來,一路一直爬到管彤身後,拚命將他往前推。
一頭霧水的管彤,摸索著地上找回手電簡,就著那微弱的光芒,努力的適應著黑暗,終於瞧見了林幼喬吊在半空中的身影,暗紅色的霧氣圍繞著她,即使沒有說明,在場的三人都清楚,只要讓那個紅色霧氣沾上,當場就會變得跟先前那個男人一樣,被蛀蝕的只剩一團肉球看不出人形的模樣。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女研究員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將管彤整個人推了出去,殷琳一聲驚叫哽在喉嚨裡,眼看著管彤就要跌入那團紅色霧氣當中,突然間,她的金錢劍竟然自林幼喬的胸口穿出,現場氣氛先是一僵,然後就是林幼喬慘烈無比的尖叫,長舌不斷揮舞著。
「遊樂祺!」管彤倒吸口冷空氣,努力支撐著自己的遊樂祺,用盡力氣扔出那柄金錢劍,現在臉色死白的站立不住,眼前一黑的朝後倒下。
不在乎自己的靈力是不是仍能維持人形,管彤瞳孔綻出藍光,身影嗖的一聲消失,跟著
下一秒出現在遊樂祺身邊,正巧將往下墜的那人撈進懷裡,後者咳出一大口鮮血,從大廳爬到這層樓,已經耗去他所有力氣,再也睜不開眼睛。
讓殷家的金錢劍後背貼前胸的穿過,林幼喬憤恨的雙眼幾乎完全凸出,哽在喉嚨裡的尖叫聲聽得人毛骨悚然,看得出來她十分努力維持住自己的『人形』,只是殷家的金錢劍凝具了天地間的正氣,降妖伏魔的力量不是女媧能隨意奪走。
終於,她開始變成血霧,仍不死心的朝女研究員撲去,後者沾上那些血霧之後慘叫不已,殷琳不忍心的別過頭去,就算她這輩子見過的妖怪、鬼靈多不勝數,但是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被蛀蝕的失去五官、失去構成人形的外貌,最後變成一團只能蠕動、呻吟的肉團,她還是覺得太過噁心。
等女研究員停止呻吟,林幼喬只剩一灘血水後,頭頂的照明燈突然啪的一聲亮起,整棟大樓恢復了電力,空調開始運轉著。
涼爽的空氣無聲無息的鑽入眾人的肺葉裡,對殷琳及管彤而言,這一夜,終於過去了,宛如再世為人。
「到頭來……我們什麼忙都沒幫上,誰都救不了……」拾起自己的金錢劍,殷琳情緒突如其來的低落,莫名的冒出一種一了百了的消極心態,隨後又自己驚醒,甩了甩頭、握了握拳,她不能讓這些負面情緒打倒,絕不能讓女媧得逞,陽間不會毀滅,有殷家在、有她在,陽間就不會毀滅!
「先將遊樂祺送到醫院吧!他傷得好重……」看了看懷中的遊樂祺,除了襯衫上一大片腥紅之外,其餘的地方毫無血色,管彤擔心不已的連番提醒,殷琳點點頭,他們不是誰都救不了,至少不能讓遊樂祺無辜送命。
重重放下手中的報紙,殷琳面色鐵青的盯著上頭的斗大字眼,回魂夜那晚的事情果然被大作文章,怎樣怪力亂神怎樣報導,這年頭彷彿不那麼狗血、不那麼娛樂化,報紙像是沒人要看一樣,就連沒發生過的事情也被亂寫一通。
「這算哪門子報導?比何同學的破節目更加裝神弄鬼。」冷哼數聲,殷琳氣悶的走到窗邊,看著底下來來去去的車潮,女媧的惡念黑氣仍在外頭作怪,這些報紙還在那裡不知死活的扇風點火,就怕無知的市民不夠恐慌,負面情緒不夠強烈一樣。
「如果遊樂祺在就好了,他寫的新聞稿雖然平淡的會讓人覺得了無生趣,但至少還算客觀、公平,有一部份甚至還挺科學,可惜人還躺在醫院裡,沒兩三個星期恐怕出不了院,內出血加腦震盪,人沒死已經算是奇跡了。」陪在會議室裡的馮健誠實的回答,他雖然不太喜歡遊樂祺的個性,但不可否認,那個男人倒是挺冷靜、固執,不容易讓惡念黑氣左右他的情緒。
「管彤還在醫院陪他?」殷琳追問一句,她知道管彤自己也遇上一些問題,這是修練的關卡,如果可以,她挺想將他趕回山裡,省得留在這裡自毀道行。
「他很內疚沒照顧好遊樂祺,你讓他留在醫院裡吧!免得他胡思亂想。」吳進輕聲的勸說著,他瞭解殷琳,知道她擔心管彤,但是感情這種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或許這就是管彤命中注定該遇上的,逃也逃不過,順其自然吧!
「林幼喬死了,那些研究員也死了,所以能夠穩定藥劑的人全都不在了,看來法瑪藥廠除了銷毀之外,別無他法了。」阮傑嘀嘀咕咕,語氣中多多少少隱含著失望,她是個女人,這個噴霧式的藥劑本來是製作出來讓女人永保青春,現在配方遺失了,只能說那個美夢曇花一現。
「這最好!違反自然的東西本來就不該出現,如果一開始沒有製造出來,就不會死那麼多人,死得那麼難看了!」殷琳邊罵邊打冷顫。
天亮後,他們找到了其餘幾名研究員,嚴格說起來,他們不算是死了,只是再也沒有『人』的外貌,一團只能蠕動、呻吟的肉球還能怎麼生存下去?法瑪藥廠不得已,只好悄悄的讓他們安樂死。
「阮傑,你明天去跟藥廠連繫一番,看看銷毀那批藥需要什麼協助?」聽完所有人的報告後,主任簡潔的下達命令。這一類危險藥品是不是能夠銷毀?該用什麼方法銷毀,都必須從長計議,如果普通的火焰辦不到的話,他相信,憑阮傑操控火焰的本事,應該還是有辦法讓藥劑在地球上徹底消失。
輕輕的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白鐵推車上堆滿的藥劑,負責穩定配方的研究員不禁覺得可惜,這藥真的很有效,可惜連名字都來不及取,就得被銷毀。如果他能找到林幼喬留下的配方,也許,藥廠會讓他繼續做研究。
福至心臨的隨手翻翻找找,突然在林幼喬抽屜的夾縫裡搜出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方程式,同屬研究員的他一看就知道在表達什麼,一顆心飛快地狂跳起來。
「老天……老天……我怎麼沒想到,原來是這樣!」仔細的閱讀著,研究員掩不住興奮的表情。
在這個團體中,他一向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現在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人,是不是表示……所有榮耀將成為他一人獨享?他終於不必活在其餘人的陰影中,不需要再默默無名了!
一想到這裡,他突然冒出個卑劣的念頭,打從心底的認為那些人死得好!
「藥劑不能被銷毀,絕不能被銷毀!」不能自己地顫抖著,研究員滿腦子的利益、名聲,他得先將藥劑藏起來慢慢研究,他可以獨自穩定它,不能讓別人奪去他的機會,絕不!
太過興奮而發顫的雙手,突然間僵了一下,藥瓶歪歪斜斜的傾倒,跟著不偏不倚的撞向另一瓶,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研究員驚嚇的猛吸一口冷空氣,青色的霧氣就這樣跑進他的肺葉裡,然後開始熱情的作用著,研究員渾身顫慄,掙扎著想爬出門求救,還沒來得及前進幾步就立即化成一灘血水。
不想與他人分享的自私念頭,讓血水昇華出一股暗綠色的霧氣,女媧不知何時出現在研究室的角落裡,冷淡的看著,感受到那股不甘心的怨念,她徐徐吹出一口氣,任由那團青霧在法瑪藥廠內流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