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的死使得湖北巡撫王珍感到非常失落,慈禧對他的知遇之恩一直被王珍深深的埋藏在心裡,他並非不知道李富貴一手遮天,可是王珍在最初接手湖北巡撫的日子裡仍然是打定主意要以死報效朝廷的,不過在這個位子上作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又有些捨不得自己目前得到的這一切了,因此慈禧的死也算是把他解救了出來,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樂於見到自己的主子病死。
就在王珍暗暗打定主意以後更加低調不再介入朝廷和李富貴之間的衝突時,一件突發的事件又把他推到了前台,在去年李富貴推行官制改革的時候湖北並沒有什麼人跟進,這在表面上看來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情,實際上湖北的大部分州府都有參加進去的打算,早在左宗棠決定投靠李富貴的時候湖北大部分的官員已經把兩江奉為中華的正溯了。王珍上來以後逐漸與兩江疏遠下面的官員很有一些不滿,而王珍本人的班底不厚,雖然在省府裡安插了一些自己的親信,但是要從上到下完全控制湖北還早的很。這次改制湖北的這些州府私下裡一經聯絡都認為這個機會必須抓住,因為李富貴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積極的向外擴張了,聯繫到北京這一年發生的種種變化,他們也都覺得李富貴這次是來真的了,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那虧就吃大了。
雖然有這種共識可是湖北的州府並沒有立刻通電,因為他們在醞釀另一個計劃,那就是湖北作為一個整體高調加入到這次改革當中去,當然這個想法遭到了王珍的嚴詞拒絕,雖然各個州府都不斷的給他這位巡撫施壓,但是那個時候慈禧還沒死,王珍也沒有背叛朝廷的意思,即便是在慈禧死後王珍也只是決定站在中立的立場。
湖北的官員們顯然對王珍的這個態度不能滿意,於是一場奪權的計劃在暗中被制定了出來,他們還向遠在西北的老領導尋求支持。左宗棠當年贊成王珍接他的位子並不是因為他多看重這個人,那個時候一方面王珍的確有資格去做巡撫,另一方面這也可以算是左宗棠作為一個臣子最後一次向他的朝廷盡忠。不過王珍上台以後的作為讓左宗棠很是失望,本來王珍並不是一個保守的人,以前他對新事物接受的還是很快的,可是當上湖北巡撫之後為了對抗親兩江的新黨他提拔了一批保守派,這就很讓左宗棠不高興,不過考慮到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位子上了為了避嫌他也就沒有出聲,可是這一次當他聽了一位老部下千里迢迢的跑來向他做的匯報之後左宗棠真的發怒了。
李鴻章從新的官制中看到了對地方派系的保護,那是因為這是他最關心的東西,對於左宗棠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他所看到的是這種新體制所蘊含的力量,不管它實行起來會有多少困難但是這一套理論的邏輯相當清楚,在左宗棠看來這比以往任何一種取士的方法都要好,他第一眼看到這一套理論的時候就被深深的折服了,同時他也明白李富貴很快就要統一中國了,在此之前左宗棠根據自己的觀察認為李富貴之所以這些年因循不前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還沒有找到一套令自己滿意的政體,在此之前李富貴只是在老的一套上尋找漏洞,這當然是很容易的,可是要想建立一套全新的整體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左宗棠一直認為這是好幾代人的工作,所以它並不是很贊同李富貴勤修內政、不思進取的做法。可是現在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已經達成,目前兩江行政、司法、立法形成了一整套東西,不但看起來非常合理,而且通過自我反饋還可以不斷的變化,最終做到生生不息。
而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候王珍竟然想要阻擋前進的車輪左宗棠又焉能不怒,他立刻聯繫自己的門生故吏,要讓王珍在湖北徹底的被孤立。在經過充分的準備之後終於發難,事情的起因是武昌突然通電要進行官員競聘,這一下子讓王珍措手不及,若是其他的州府或許他也就像李鴻章那樣忍了,可是武昌是湖北的首府,它的這一舉動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武昌投了李富貴讓他這個湖北巡撫到哪裡去?王珍情急之下就下令把武昌知府給抓起來,這樣對那些地方派可以說是正中下懷,周圍的這些州府立刻站出來聲討王珍的這種行為,並且援引其他省份的例子來證明王珍這樣做不合道理。這一場運動的聲勢非常大,而且湖北很多軍隊也表示不再接受王珍的指揮,這個時候王珍才明白自己這個巡撫實際只掌握了湖北很少的一小部分。
在這場對峙中王珍只掌握著武昌和漢陽,軍隊的數量他也處於劣勢,不過對方也沒有進一步的訴諸武力,他們只是希望王珍能夠識相一些自己滾蛋。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湖北吸引過來的時候人們都在猜測李富貴什麼時候插手湖北,畢竟作為鎮南王在這種時候他的確有權力制止這種混亂繼續發展下去,可是誰都沒有想到四川會介入這場爭鬥,四川巡撫王慶雲通電全國力挺王珍,把州府官員反抗朝廷任命的封疆大吏的行為斥為造反,同時興兵攻打宜昌。
看到王慶雲的通電王珍一點也沒有找到援軍的喜悅,如果只是表明態度他還是很歡迎的,可是王慶雲這樣妄動刀兵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到現在為止各個軍閥之間雖然常常會有一些不愉快但是動武的事情還從來沒有過,現在王慶雲簡直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李富貴這個時候要是再不來那就真是老天無眼了。
實際上王慶雲也不是不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招來報復,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李富貴推行的新體制對於李鴻章這些新派的軍閥是一種保障,而對王慶雲來說則是在把他往絕路上逼,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在那種莫名其妙的競聘中獲得任何機會,同時看李富貴的架勢四川想要保持目前這種獨立的狀態也不太可能了,隨著去年新體制的建立李富貴直接控制的區域擴大了將近一倍,其一統天下的意圖已經路人皆知了,唯一能夠和李富貴碰一下的李鴻章被割走了四個府居然只是叫了幾聲就沒有下文了這也讓王慶雲感到一絲絕望,所以準備負隅頑抗的他看到湖北發生變亂自然要抓住這樣一個機會擴大地盤,同時宜昌作為西部工業重鎮也讓王慶雲垂涎。
王慶雲的做法幾乎招致了所有南方督撫們的聲討,李富貴不願意看到一個戰亂的中國,對他們來說就更不願意看到,因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他們的贏面都不大,要是真的打起來弄不好最後都要掉腦袋。
這一天在南京的鎮南王府李富貴拿著王慶雲的通電在向他的將軍們佈置西征的事宜,這次出征的統帥是陸樹城,海軍將給予他全力的配合,致遠艦也將隨隊出征。不過陸樹城對兵力的配備還有一些意見,「王爺,四川那麼大,只有一個師的兵力是不是少了一些?在戰場上這個師的確不會遇到對手,可是那麼大片的區域需要控制,人手少了不好辦。」
「你這次去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李富貴的話讓眾人都一愣,李富貴看了看他們接著往下說:「王慶雲和我有仇,雖然那次的確是我冤枉了他,不過這傢伙居然能把這件事一直記到今天也真是小肚雞腸,這個人你不要去管他,他現在是不怕死了,可是他不怕死並不代表他手下人也不怕死,你這次先打上一場勝仗,顯示你有入川的能力,然後應該就是政治方面的工作了。再說有湖北的軍隊支援你,你這次去也順便把湖北的軍隊整編了吧。」
川軍根本就沒有等到陸樹城到達就吃了一場大敗仗,宜昌可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攻打的地方,當年胡林翼和左宗棠為了加強這裡的防禦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心血,雖然那個時候做的準備主要是針對下游來的威脅,不過後期左宗棠也還是針對四川作了一些調整,而實際上不管有沒有這些調整宜昌都不是王慶雲的川軍可以去碰的。
說起來王慶雲對這支軍隊還是下了一番心思的,當年他因為李富貴耍蠻而遭到了貶斥被其視為生平的奇恥大辱,但是從中他也看到了手裡有兵的好處,所以在四川上任之後他一直很重視川軍的建設,這兩年因為對朝廷徹底的失望乾脆截下了應該上交的稅收替他的這支武裝購置了一些新式的武器,和那些外行軍閥一樣王慶雲也最喜歡把他有多少槍掛在嘴邊上,這一次如果僅看槍支的對比宜昌倒真的不是他的對手。
這支川軍在四川提督的帶領下自信滿滿的順江而下,在此之前他們從未遇到過什麼對手,四川境內農民起義比較少,這兩年他們經過換裝戰力大增,橫行鄉里的時候更是碰不上對手,這次都知道湖北在鬧內亂,所以都以為出川之後一鼓作氣就能打到武昌,可是沒想到在宜昌遭到了猛烈的反擊。
駐守宜昌的張曜一聽說川軍無故來犯立刻就向知府請戰,這個請戰實際上只是一個形式,作為副將他的品級比知府大多了,只不過在湖北文武官員互相依靠,所以對駐地的地方官仍然要給予一定的尊重。宜昌知府出身學堂,後來從工廠一路幹上來,最後走入仕途當上的這個知府,從來沒有經歷過戰事,現在川軍氣勢洶洶的殺上門來他自然把一切都托付給張曜,他只管讓所有的兵工廠加班加點的生產保障前線的需要。
張曜帶著部隊在南津關佈防,為了防止川軍乘舟直衝宜昌他還從荊州府借來了一支水師。
四川提督王子雄過了巫山進入湖北境內之後一路沒有受到什麼抵抗,在三峽地區湖北這一邊並未佈置什麼兵力,一方面地勢險峻部隊駐紮不易,而且三峽水流湍急如果真的有什麼變故援兵和補給都很難投送,所以巴東和歸州都輕而易舉地落在了王子雄的手裡。這位提督大人從重慶登船開始就把一路的秀麗風光看了個夠,到了白帝城的時候還特意棄舟登岸去拜祭了一下先主廟,希望這位蜀主能保佑自己旗開得勝,不過回到船上王子雄才想到劉備當年也是從四川東征卻被吳人殺的片甲不留,這樣說來向他拜祭非但無用而且很不吉利。想到了這些王子雄雖然心中懊悔但是臉上卻不能顯露出來,畢竟這陣子勢如破竹全軍的氣勢正盛,自己這個主將可不能掃了大家的興,最多以後自己把營盤扎的密密的,決不搞什麼連營就是了。
當川軍通過西陵峽與張曜的部隊正面相對的時候王子雄仍然沒有把他的對手放在眼裡,根據他的探子回報在南津關的楚軍人數還不到他的四分之一,在王子雄看來這應該是楚軍的先頭部隊,所以他打算先一口把對手吞掉然後藉著這股氣勢或者與楚軍主力決戰,或者攻下宜昌。
可惜事情並未如他預想的那樣發展,當王子雄揮師猛撲到南津關城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張曜在城頭已經把下面的川軍視作了一群死人,「那些川娃子居然弄出這樣的一支軍隊來打我們,實在是欺人太甚。」張曜向著自己的部下憤憤地說道。
「會不會是疑兵之計?他們亂的也實在太厲害了一些。」一位參將有些猶豫。
「疑個屁,這些傢伙從來沒有打過仗,能把槍打響就算不錯的了,傳令立即出擊。」
當楚軍出城列隊的時候川軍的將士仍然在亂哄哄的紮營,這一路上他們大多數時間待在船上,現在一上岸立刻發現許多環節都出了問題。楚軍列陣的速度非常快,他們留給對手的時間剛夠川軍馬馬虎虎的把陣型列出來,當然不可避免都有很多人並沒有找到自己的長官,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只好隨便找個地方一站。
第一輪交手川軍的火力雜亂而猛烈,實際上他們根本沒有輪射的概念,而且開槍的時候楚軍的隊伍也還沒到最佳的射程,甚至指揮官也沒有下令開槍,完全是有人受不了戰場的緊張氣氛開了槍,然後大家就跟著扣動了扳機。
在第一輪勉強算是齊射的攻擊打完後,而楚軍還沒有開槍前,位於陣地中部的川軍就有人開始潰逃,這讓張曜很是納悶,怎麼自己還沒打他們就跑了?
實際上這些人的膽怯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些士兵因為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裝填子彈的速度相當慢,在氣氛無比壓抑的戰場上尤其影響他們的發揮,當看到自己的雙手哆哆嗦嗦的老是不聽使喚,而對方則已經舉起了步槍,有些人實在無法忍受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把槍口對著自己,所以就掉頭逃跑了。楚軍連續不斷的射擊更是加快了這一進程,雖然從理論上說川軍重新裝填好子彈再進行一輪齊射的時候應該能夠制止這種正在蔓延的恐慌,但是在後來的戰鬥中川軍再沒有一次齊射,因為沒有統一的指揮士兵們隨意的開著槍,這完全無助於穩定已經陷於慌亂的軍心,最終這支部隊竟然被一支遠遠少於他們軍隊在正面用拼消耗的打法擊潰。
張曜並沒有去全力追擊逃散的川軍,他反而立刻會同水師撲向了停靠在上游平善壩的敵方船隊,這裡也聚集著很多潰散而來的士兵,他們準備乘船逃回去,不過三峽這個地方下來容易,想要上去可就不是這樣一群亂兵所能做到的了。完全喪失了鬥志的士兵發現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之後很自然的選擇了投降,張曜在天黑之前殲滅了大約一半的川軍。
接下來張曜組織縴夫沿江而上,很快收復了歸州和巴東,而那些從陸路逃走的川軍也就被徹底的切斷了歸途,經此一役王慶雲苦心經營多年的軍隊徹底的煙消雲散,當陸樹城率軍到達武昌的時候張曜已經反攻四川,一舉拿下了奉節,打開了通往四川的道路。
看到如此的局勢陸樹城反而不急於進軍四川了,他一面派出一個旅增援張曜,另一面和王珍攤牌,實際上早在富貴軍宣佈派兵干涉湖北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知道王珍完了,在陸樹城看來現在也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