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長啊,你那四營的裝備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司令,您老怎麼突然"也是我倒霉,這陣子沒什麼仗打,團長林雨長煩的成天遛馬打獵.我們這二團參謀部又沒有訓練任務,卻被上頭一道令下成天啃書本.你說這書本啃到什麼時候是個了啊?小時候家道不幸,比較有錢,家裡請個私塾先生成天帶我背四書.人家還特敬業,背不出就真往手心上掄戒尺.害的門口那摸骨的瞎子剛摸我手就喊:"大富大貴少東家!".拜託,手胖不一定都是吃出來的!今兒就是看書實在無聊,偷偷抓了二營的副參謀陸仁賈下盤圍棋.結果就被天降神兵李富貴抓個正著.
"學習時間擅自逃課,該當你倆下圍棋?"司令聲色俱厲.
我和仁賈戰戰兢兢的點頭,心裡暗悔:看樣子司令特別討厭圍棋,早知道我們就應該下象棋.
"你叫文大海,你叫陸仁賈?我知道你倆"看著司令抬頭狡詰地對著天冷笑我心裡七上八下:老大,別笑了,我心裡可沒底
"給你倆新的任務,戴罪立功!"
戶部尚書趙文翔看我的眼神有點怪.畢竟讓富貴軍裡的兩參謀作欽差大臣的招待有點不倫不類.不過看在我們鞍前馬後東跑西顛嘴裡也甜的份上面色漸漸和藹了很多.這幾天老爺子不知哪來那麼大的火氣,看什麼都不順眼,白天用黃包車拉他也能嘟囔半天.也就我和仁賈跟前喊他"欽差大人"的時候才能緩過來,彷彿總算有人認識他了似的.和我們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到第四天晚飯後,果然被李大人料中,這老爺子終於
把和平演變的對象轉移到我們第三代身上來了.
"小文啊,別忙東忙西的了.會下圍棋麼?陪老夫手談一盤如何?"
"哎喲您老請好,和您欽差大人下棋,小的可折不起這福.這滿天下的誰不知道您趙老是國手啊!小的不才,只會些皮毛.這瑩燭之光豈敢和日月爭輝".和京裡人久了這舌頭也會自然打卷.仁賈也順便溜躂過來,只在旁邊抿著嘴樂.
"何必自謙,下棋也不是天生的.看今天月色不錯,我們就到涼亭裡秉燭下兩盤消遣一下.小陸先去收拾好.我呀,這三天不摸棋子手都不知道該放哪了,走!".得,那咱就戰唄.反正李司令只說讓我陪人下棋解悶,也沒說必須輸.我這兩手棋在我那十里八鄉的也是叫的響的,和這老欽差拼了!反正人是國手,咱輸了也不丟人.要是趁這老傢伙頭暈眼花賺一盤那咱也算國手了吧?
結果下了半盤的時候我就知道什麼是國手了.
本來老爺子讓我四子時候我還暗笑:驕傲了不是?托大了不是?四個子!連一連那不大半拉棋盤都我的了!那知道這老傢伙走的倍兒妖,他根本就不跟你硬斗!我壓他就老老實實的退,我刺他就老老實實的守.我拆三他反倒拆二.這到底誰讓誰四子啊?進入中盤不久我倒把中腹圍一團實還帶兩處大邊.老欽差扣扣嗖嗖的把四角搶了,邊上也被我壓在三路.就在我快樂地東跳西竄的時候老狐狸終於暴露出他猙獰的反動本質.
接連三處斷點被人先手斷掉我就覺得不妙.在我兩條大龍拚命衝殺出來的時候,高興之餘反而有一絲涼意:我是拚殺出來的麼?我怎麼好像是被人家牽著鼻子引到這裡來的?這裡是哪裡?這是我的中腹啊!原來是引狼入室嗚呼呀!
"小文啊,你看今兒是滿月,月色入水水如天,真是良辰美景啊!"
你老傢伙成心氣我是不?我這裡到處都冒煙了你倒轉頭看起景兒來!看我還在瞪眼看棋盤發楞陸仁賈趕快接過話茬."是啊,欽差大人,這江南陰天多,自然不如北京的月色清朗.今兒是難得的晴天,想來出來賞月的人家也不少".
"呵呵,可惜月滿則虧,盛極必衰,明晚就不會有如此朗月嘍"
"此乃天定,非人力所及."
"非也.天事乃天定,人事則在人為.人若懂得月滿則虧的道理,則會調整自己的步伐緩緩圖之.我們知道弓拉的太滿就容易斷,所以拉弓的時候就會留有餘地,這樣拉斷的弓反而少.你看小文這棋,就是上來時候勢頭太足,只知大片佔地,造成根基不穩,才會如此崩盤啊."
我緩緩的抬起頭.敢情繞了一圈是在說我哪!我這十里八鄉的鄉手雖然比不上你老國手,但也不能這麼被抓成反面教材吧.不行,我得嘮嘮."趙老果然棋力高超,小的五體投地.可是您說我佔地有錯我就不懂了.難道下棋不是為了佔地麼?棋盤比的就是誰占的地方多誰贏啊"
"棋分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比如小文你開局便來貼身纏鬥,來奪取可見的實地,如同七品鬥力.局部你是得到了便宜,但也留下了許多漏洞.若看全局的話,要點倒被我搶到大半.而這些要點,是不能用眼前實地來衡量的."
"趙老佔這些要點不為佔地而是為了取勢?"
"正是!打個比方,兵家思想的利益至上相當於把實地作為衡量每步棋的標準.而儒家的仁義更像勢.雖然學習儒學並不能給人帶來實實在在的金錢利益,但能成為國之棟樑.豈不聞"朝為放牛郎,夕登天子堂"?你看朝堂之上,哪個不是飽儒之士?豈是那些惟利是圖的富家翁可比?"
艾,別家,怎麼拐著說起我們司令的兵家思想上了?我是富貴軍的參謀啊,要是說不過你們這些酸儒,被你們當成舌戰的勝利果實司令非斃了我不可."趙老,您把兵家和儒家用到棋盤上來對殺真是很有意思.您說實地相當於兵家的利,是衡量每一步的標準我也很贊同.不過您說仁義類似於勢則是八竿子打不著影的事.勢仍然可以歸結到利上,也就是說仍可以按實地來衡量.只不過這是潛在的實地,實地大小隨著以後每步的變化都在變化,不像已經得手的實地那麼容易計算而已.你看,厚勢可以理解為實地.為什麼呢?因為厚勢很容易圍成實地,或者攻擊對方去減少他的實地.只不過因為棋手棋力的高低,勢轉化為實地的比例會不同.比如我佔領了這些要點,就不能達到您老的效果.那是因為您老的棋力高,就是您智高,對利益算的更準確些."
"非也非也.小文,你還是年輕啊.在棋品中用智只可算第五品.豈不聞:小勝在智,大勝在德?(汗,任正非的話)真到高手境界,精神上交流的愉悅是要超過對孜孜小利的患得患失的".
"趙老您是國手,交人必廣,不知現今世界達到如此境界的有幾人?"
"這個古人高風亮節,讓人神馳想像啊"趙文翔還真的編不出來.要是輸棋幾天不理他的倒可以舉出好幾個軍機大臣來.
"小的倒認為,這九品棋品皆可歸於智的範圍.只是分為大智到小智而已.下棋可以看出人或暴躁,或冷靜,或貪心,或謹慎.但這是棋手的性格問題,而非他的棋藝.棋藝是爭勝負的手段,只能以智來衡量.若說在棋藝上找到仁義道德,這個小的孤陋寡聞,未曾聽說"
什麼未曾聽說!你直接說你不信不就結了!趙文翔暗自動怒."小文啊,雖然我沒有達到那種境界.不過你看我剛才這一手托,如果是下在這裡刺,你這十個子可是不保啊."
我這低頭一看,何!這老狐狸可真夠陰的哈!這半天也沒看他低頭看棋盤啊.國手還真不是吹出來的,我以後還是老實在富貴軍裡待著吧,別再惦記什麼鄉手了."欽差大人果然度量非比常人啊.您這手使出來我早就推秤認輸了.不過小的大膽問一句:如果是同級高手,現在又勝負相關,您會為了仁義而放棄使用這個手筋麼?在這局上,您老把勝負早已計算清楚了,就是不使這手我也是必敗無疑.在不減少您的利益而且並不增
加對手的利益情況下所施的仁義,兵家並不承認."
這利益的圈子我還繞不出去了!趙文翔苦心準備給女婿的那些說詞被個小兵頂回來尤其不忿."小文如此耽於計算,恐怕忽略了人生之樂啊.棋不過小道,為此小利執著,而忽略了如此山光美色,在你是價有所值,在我是得不償失.在你剛才算計棋盤的時候,我和小陸已經賞月許久了.這並不是我佔優勢後矯情,就是輸棋也不會影響我賞月的心情.勝固欣然敗亦可喜,這才是儒家修身養性的功夫啊"
"欽差大人賞月也是為了謀利."
趙文翔正翹著二郎腿,聽到這話差點撅過去.穩穩神後呆呆地瞅著我,難道我是美女麼?
"您老莫急.既然您把考慮的範圍放大開來,這利益的定義也隨之擴大.您把賞月的樂趣與下棋的樂趣比較,那麼利益定義自然不應限制在棋盤以內,它現在代表兩種活動對你產生的價值,這價值包括精神上的愉悅感覺.您說下棋比起賞月是得不償失,那麼就是說您認為賞月給你帶來的價值更大,也即利益更多.當您老在兩利相權取其重時,不是謀利又是為何?"
別說那老狐狸,陸仁賈看我的眼神也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至於嗎?我沒說錯什麼吧?
第二天老爺子就找個借口給我打發回團裡了.沒想到團裡等著我的還是一紙調令.林團長拍著我的肩膀說:"到了地方好好幹!你可是富貴軍第一批轉業軍人,這批人不多,就你一個!那裡比這裡強的多啊!"他的眼神裡好像有很複雜的東西,可我看不懂.
按地址找到那個獨門小院,朱紅的木門上掛著個小牌匾"兵家思想研究院".我的媽呀!司令別啊,我就是逃了兩節課您也別罰我啃一輩子書本啊!本能的轉身就跑,我要回兵營!寧可死在長毛手裡也不能掉書坑裡淹死啊
我是趴著被兩人分別拽著兩條腿拖進木門的.我雙手去抓一切能抓的東西但什麼也抓不到.眼看著木門緩緩的關上.身後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還當兵的呢,這麼窩囊."我一咕嚕爬起來,除了兩個抓我腿的哨兵只看到幾個清秀的女孩正在整理書籍,印刷材料.一個大眼睛女孩繼續看著我:"說你呢,你真要回兵營?"
"誰說的!我,我還要在這裡幹一輩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