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 大明的使者
到一月底的時候。老李教授他們搭乘瓊海號返回了海南島,北路軍的主力也隨之返回。在台灣島上只保留了兩個連的正規軍,大約三百人左右規模。由文德嗣,葉孟言等人率領,駐紮在荷蘭人留下的堡壘以及港口處,其它地方暫時顧不上,只好先丟給鄭家了。
有人擔心光留兩個連隊下來,萬一鄭家人有什麼不穩跡象,恐怕應付不過來。畢竟台灣島距離海南過於遙遠了,而鄭家又不同於已經被打散的明政府軍或歐洲殖民者,他們在島上依然有成建制的軍事力量,就算有電報保持聯繫,真要有什麼麻煩,這邊從海南主基地派援軍的話,也要將近十天才能到達。
但葉孟言他們的信心卻很足,這群年輕人一心要效仿當初解席等人從無到有,在瓊州府赤手空拳打開一番局面的“光輝事蹟”。面對同志們的擔憂,他們很有把握的表示:一旦立足下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組織當地青壯,建立城管大隊!先把準軍事組織搞起來,到時候人手不足的問題一定可以得到解決!
不想給年輕人的熱情潑冷水。另外台灣這地方確實也不值得留駐大軍,所以唐健他們最終還是撤回了大部分兵力。不過按照參謀組的建議,大部隊在撤回之前集體乾了一段時間的土建工作,把荷蘭人留下的城堡加高加固,使之成為一座標準軍事化要塞。
之後,參謀組的趙立德對小葉等人作瞭如下要求:
“歷史上鄭成功收復台灣,是動用兩萬五千餘人,圍攻了九個月,最終迫使島上約一千六百名荷蘭守軍投降。當前島上鄭軍人數大約三千,按照協定,他們只能駐紮在北部和中部地區,鄭家是不能擅自向南部派兵的。但是如果……萬一他們毀約了,外面地盤和港口都不用管,你們只要死守這座要塞就好。地窖裡有足夠的糧食和彈藥,水井也足夠深,不用擔心被截斷水源。你們只要堅持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援軍肯定能到。”
——有了這座要塞,小葉他們進可攻,退可守,在島上的處境就從容了許多。這幫小伙子再怎麼沒經驗,玩烏龜流,搞防禦總是沒問題的。
…………
在談判期間,鄭芝虎來過城堡好幾次,找他“兄長”解席敘話,看到短毛這麼大張旗鼓的搞基建,這位鄭家二爺倒是一眼看出了短毛的戒備。不過,對於這種戒備。鄭芝虎是相當的不以為然——鄭家原本是打算讓他留守島上的,不過聽說這邊不是老解當家以後,鄭芝虎也表示沒了興趣,於是丟給了鄭彩。
按他的說法,這島子雖大,卻還沒放在鄭氏眼裡。鄭家不過將之作為一個日本貿易的中轉站而已,這也是當前大多數人對台灣島的概念。如果不是對日貿易的需要,根本沒人願意來到這個遍布荊棘瘴氣的荒僻之地。
說實話,直到現在,鄭氏也弄不明白,為何短毛會把這座荒涼孤島的歸屬看得如此重要?口口聲聲說什麼中華之地——要知道就是大明朝,也沒認為此地是屬於朝廷管轄呢。
“我鄭家不可能為這地方跟你們撕破臉的——咱們的根基是在安平,咱們的財路是在倭國,你們真要這座島子,拿去就是。當初紅毛人佔了此地,無非換條航線走走,現在好歹是漢人天下,你們總不會欺壓漢民吧。”
鄭芝虎當時大大咧咧說出這番話來,對此解席等人只是微笑不語——用不了兩年,鄭家就會知道他們這話大錯特錯。
歷史上荷屬東印度公司正是在依靠大陸——台灣——日本的三角貿易航線攫取了巨額財富。後世有歷史資料統計,在東印度公司位於亞洲的約35個據點中。日本平戶商站獲利額度約為第二名即是獲利25.6%的台灣。而荷蘭人所作的“生意”其實跟他們本國毫無關係,就是用便宜的日本白銀去套購中國大陸商品,從中牟取暴利。
以最主要的生絲貿易為例:一擔生絲從大陸運來台灣島,荷蘭人的收購價為每擔一百五十兩白銀,而他們甚至不用把貨挪地方,轉手就以二百八十兩的價格賣給來島上收購生絲的日本商人,將近一倍的利潤就到他們手裡了。當然這麼高的利潤是要靠暴力來保護的——歷史上這一時期,荷蘭人的船隊在中國東南沿海四處游弋,搶劫和破壞那些不打算走其它航線的商船,迫使他們把貨送到台灣島上來。
現如今,在這個時空,由於穿越眾的強力介入,依靠暴力維持的荷蘭人被一個更為強悍的武裝集團趕走。以台灣作為中轉站的平戶商館再想要像歷史上那麼成功怕是很困難了……而穿越眾手頭擁有更多的商品,更先進的經營理念,以及大陸同文同種的親密關係— —他們沒理由不比荷蘭人做得更好。
當然老解不會給鄭芝虎上這種歷史經濟課,既然允許他們留在島上,鄭家遲早會用自己的眼睛見證這一切。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對這份利益大感興趣,這可比辛辛苦苦誘騙幾百幾千的農民上島種田要來錢多了。
“這麼說老爺子已經確定下來對待鄭氏集團的基本方針了?”
聽解席說起這些時,龐雨禁不住暗自發笑——對手還是盟友?抑或是需要提防的“利害相關方”? ——關於鄭氏集團在他們未來的規劃中究竟處在個什麼位置,委員會內部一直沒個定論。有人覺得鄭家遲早會成為他們稱霸南海的障礙,應該儘早除去。但也有人覺得,他們這個集團想要在明末生存下來,必須要學會和本時空的其它勢力用除了戰爭以外的方式相處。
以鄭氏當前表現出的友善態度,以及他們手中掌握的資源和渠道,只要善加提防,應該還是可以做為一個不錯的盟友存在。特別是將來,如果真想走日本貿易這條線。鄭芝龍的關係網還是相當有用的。
對此解席卻只是聳了聳肩膀:
“沒有明確指出,不過老爺子有一回倒是隨口談起,說咱們這家貿易公司想要發展壯大,除了本身擴張外,還要學會兼併。”
“所以把這麼一塊大肉骨頭放在餓狗鼻子底下……看來老爺子對鄭家的企圖心不小啊。”
可以想像,在不久的將來,當鄭家發現這座他們原本看不上的荒島一下子成為聚寶盆後,會是個什麼反應。到時候老解那位結拜兄弟肯定又來攀交情拉關係的談生意——不過沒事,儘管談好了,短毛從不怕和任何人談生意,只要能坐下來談判就好。
鄭家應該會得到他們想要的利益,而短毛也肯定不會白白付出,對於這一點,無論龐雨還是解席,都很有把握。
說起兼併,眼下他們這個集團本身,也正在尋求被另外一家更大機構兼併呢——就在二月初,從廣州情報站發來消息,說大明的招撫船隊已經抵達廣州港。
從去年底接到朝廷派出使者團隊的消息,到現在剛剛二月份,招撫大使的官船已經抵達廣州,這個效率相對於大明王朝的習慣,實在是相當的高。
回家後仍然負責留守瓊州府的解席自是作好了接待準備。不過接下來好幾天,那支官船隊伍居然就待在廣州港裡沒挪窩,足足停泊了七八天都沒動地方。
“嗨,那幫鳥人搞什麼呢,一路狂奔都衝到面前了,怎麼又突然不動?”
“可能是需要時間休整吧。”
老搭檔龐雨猜測道,想想看,招撫船隊會在廣州停下來多待幾天也很正常——那批文官老爺們雖然難得開通一回,走了最為方便快捷的海路,但這一路風浪顛簸下來,到廣州時估計也著實把他們給累壞了。糧食飲水總要補充一點的。順便接受一下本地官員的宴請招待也在情理之中。
從當地官員口中探聽一下短毛的虛實,讓心裡有個底,把精神養好之後再動身前來瓊州,和談判對手鬥智斗勇,光從這份從容態度來看,這位招撫使者還真不是個簡單人物。
確實不簡單——這位使者大人在廣州盤桓這麼多天,程老管家居然還沒能調查清楚對方的具體身份,只知道這次來人不少,坐滿了一條大官船,據說是南京六部都有相關人員出面。
比起上次一個錦衣衛加一個安撫司小官,這回大明朝看來是很有誠意的,所以解席這邊才打算給個面子安排迎接他們一下。不料對方卻拖拖拉拉的,這下子他也沒了興致,於是又撂下了。
只是這世上事情還真是說不准,他這邊不上心了,那邊反而又一下子又飛速前來——就在二月十一日,距離大明崇禎四年的除夕夜快沒幾天的年底,從碼頭上傳來消息,說明帝國的使者船隊已經抵達港口。
“這時候過來?還以為他們會在廣州過年呢。”
解席現在已經不大在乎,來就來了吧,反正早通知過碼頭方面,對於明朝的談判代表團直接放行,就不用辦暫住證了。
但那位碼頭工作人員卻報告說:大明的使者架子頗大,待在船上不肯下來,要求瓊州府這邊短毛首領親自出面迎接,說如此才不墮天朝體面。
解席和龐雨這下子都樂了,對於這種面子問題他們倒不怎麼在乎的,先前老解也曾打算辦個歡迎儀式表示一下誠意。現在接就接一下吧,沒必要為這種小事鬥氣。
於是兩人一同前往碼頭,遠遠果然看到一艘頗為氣派的大福船停泊岸邊。船頭上似乎聚集了一群人,正圍在一起對著白沙碼頭新舖的水泥路面指指點點,大概很是新奇。
兩人靠近前去,早有旁邊隨從通報了身份,官船上放下跳板來,還真是要他們上船迎接呢。
對於這種面子工程解龐二人只是付之一笑,上船就上船唄,只是在登船後。甲板上走過來一個身穿飛魚服色的武官,伸手要求對他們搜身檢查時,解席這才板起了臉:
“你們錦衣衛有這麼不識相的?這裡可是咱們的地盤,我解某人已經給足你們面子,別太過份啊。一定要搜身?可以——回頭你們登陸時我也要求搜身,全船人,包括你的頂頭上司也一樣,敢不敢!”
那武官愣了愣,大約旁邊有人向他示意了,終於訕訕退下。這邊二人登上甲板,明朝官場等級森嚴,用不著旁人引導,他們自然沿著一群侍從排出的人肉胡同向船頭部位走去。在頂端甲板上,一位青衫老者負手而立,居然還背對著他們,真是架子十足。
這老頭兒POSE擺得不錯,有型有款,光這姿勢就不知道練過多久——經歷過先前那次“大明天使”的考驗,龐雨對於明朝官員這種強烈的自尊心倒也不以為奇,這時候反而盡想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兩人走到老頭面前,旁邊有人似乎想示意他們應該跪下,但這邊沒理會。解席和龐雨只是拱了拱手,各自報上姓名,說了些歡迎的話。也僅此而已了——如果對方還要求他們作出什麼卑躬屈膝的動作,那說明這幫人不懂得見好就收,估計這次談判也不會取得什麼進展了。
不過那青衫老頭兒分寸拿捏的不錯,雖是背對二人,在兩人舉手行禮時,卻非常準確及時的轉過身來,恰到好處的拱手還禮,隨口應酬,卻是滴水不漏。
龐雨這時候才看清這位大明使者的面容,年紀看來不小了,大概有四五十歲的樣子,不過相貌依然頗為瀟灑,幾縷長須隨風舞動,風度極佳,年輕時肯定是個迷死過不少女人的風流才子。
此人的相貌風度已是讓人讚嘆,而在聽到他自報姓名時,這邊二人更是訝異出聲:
“幸會,為朝廷體面計,方才有所怠慢,兩位勿怪。在下,虞山錢謙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