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186
max_500 發表於 2017-2-1 09:01
七一三 新的合作 1

    大明崇禎七年,四月,北京城。

    剛剛進入初春的京師,風中還帶著料峭寒意。但京師的老百姓卻都早已忙碌起來——年節時積攢起的一點油膘全都消耗光了,再不找點活兒乾,賺點補貼養家,可真是要餓死人的。

    如今要說京師里最出名,最能擾動人心的是何處,毫無疑問,每個人的手都會指向城南某處——瓊市坊。

    買不到東西?去瓊市坊吧。那地方什麼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短毛拿不出的。

    找不到活兒乾?還去瓊市坊。短毛肯定會給你一份活兒乾。如果願意報名去南邊海外的開荒團,還能分到土地!每人至少二十畝!

    吃不起飯了?也可以去瓊市坊!無論如何,一天一碗稀粥總是有得喝的,還帶幾根鹹菜呢。而且哪怕之後拒絕了短毛的招攬,人家也不會記恨,下次照樣可以厚著臉皮去蹭粥喝——這一點京城裡的流浪兒童最是深有體會。現在整個京師的流浪兒幾乎都把瓊市坊周邊當作了大本營,整天在那兒轉悠,就等著中午施粥的時刻。

    相對的,丐幫團頭們的日子都不太好過,他們不止一次私下裡串連,想要放把火把那該死的瓊市坊連同其中髡人一起燒了。並且還真實施了幾回——可惜沒啥用。那坊市裡頭雖然多用草席葦棚臨時搭建成倉庫,可庫房之間的防火牆卻是一點不含糊,全是至少半尺厚的實心夯土或磚砌牆,要麼就相距甚遠,中間隔了一條至少二十尺的走道。沙袋水缸更是佈置嚴密,縱使點起來一兩個火頭也無法蔓延開,很快便會被警惕的巡邏隊撲滅掉。

    而這種行為反給他們自己帶來了莫大傷害——每一起既遂,未遂,或者哪怕僅僅還只是在討論之中的破壞行為,都會招引來錦衣衛和內宮廠衛人員的聯手清洗!順天府衙門在那幫如狼似虎的番子面前都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兒,更何況丐幫找的幾個低級靠山?這種時候早就有多遠躲多遠,連打聽消息都不敢。

    而錦衣衛大爺們辦事當然也是不用講究什麼程序或證據的——老爺說你們嫌疑最大,那就是你們乾的!你說你被冤枉的?先抄個家再說……抄完之後確實沒現端倪?那肯定藏起來了,再給你「活動」一下,一整套「活動」做下來還是不招?恩,那可能真是無辜的……想走?沒門兒,你還要交代個嫌疑人出來,否則讓你頂缸不也是天經地義麼!

    ——可以想象,在這種鐵篦子般的辦案手段下,無辜者都尚且會被冤枉,而真正與其有關聯的……想要逃過去那真是祖宗顯靈了。而且坦率說,錦衣衛這種「先定目標再找證據」的手法用在別人身上或許叫傷天害理,可對於那些靠著壓榨要飯花子血肉家致富的乞丐團頭來說,只能說是因果報應。

    ——不管有關無關,瓊市坊所在南城地區的乞丐團頭很快便被清理一空。而其它地方的類似組織也不敢過來,南城區這段時間的社會治安倒是好了不少。

    …………

    中午時分,通常是瓊市坊中比較安靜的一個時段,經歷了一上午的勞累,無論僱員還是客戶,這種時候都需要休息一會兒,為下午繼續工作積蓄體力。

    不過在瓊市坊中有一塊區域恰恰是每到了這種時候就特別熱鬧——用餐區,或者說叫公共食堂。這地方其實很簡陋,就是兩排房子之間有一塊空地,上面用布幔稍稍遮擋,天氣晴好時露天,有風雨或氣候過於寒冷時便拉起來,形成一個大棚子,總之就是和當前瓊市坊的其它地方一樣,處處體現出一種急就章的味道。

    不過這裡的人氣卻極為旺盛,棚子下面一排排安置著長條桌和板凳。此時每個位置上都坐了人。旁邊還有不少人居然是蹲在地上,卻一樣捧著飯盆稀里呼嚕吃的很開心。偶爾有人吃完了收拾碗筷離開,旁邊就立即有人補上,幾乎就沒有空下來的時候。

    食客們用餐的方式也和外面尋常食肆大不一樣,並不是坐下後點餐,而是先在旁邊作為廚房和備餐的房間窗口那裡繳費——十來個銅錢,或者是某種類似代幣的竹牌子,這裡也是瓊市坊中唯一不強制要求使用銀幣的地方,因為太廉價——然後便在旁邊排成一排的若干大木桶中任意挑選幾個菜餚,一大碗白米飯或是兩個白麵饅頭,最後是一份湯,然後就自己找地方吃了。

    在用餐區的入口處,幾個大字在一面布招上高高飄揚:

    「十文吃飽,廿文吃好!」

    倘若是後世之人,過來看到這一幕必然感覺非常熟悉——沒錯,這裡實行的乃是快餐店制度,一切只求簡單,快捷,以及便宜。客戶在這裡只需要花費十文錢便可以吃到一頓包括熱菜熱湯在內的簡單快餐,若是再願意多花十文,就可以加一個類似於紅燒肉這種大葷了。

    相對於這個年代北京城的平均物價,這價位其實不算太低,但也絕對不貴,京城裡一個普通平民勞作一天,賺個二三十文,正好可以在這裡吃兩頓飯。

    這裡原本只是瓊市坊中專供內部工作人員休息吃飯的地方,但每次開放時都會有大批顧客要求在這裡「蹭」一頓,而人家也講的理直氣壯——咱又不是不給錢。就是圖你一個方便快捷麼,況且菜品也確實不錯。

    於是後來乾脆對外營業,生意立馬就變得無比火爆。瓊市坊周邊本來有不少大小餐館的,這下子除了那些上檔次,與快餐店不構成直接競爭的,其它原來紅紅火火的小餐鋪子一下子全都沒了生意。

    不過這樣的情形並不長,因為瓊市坊中很快就現,他們實在提供不了那麼多份餐食——主食副食調料都不缺,但是沒那麼多人手去做。於是他們改變經營思路,把周邊小食鋪子也一並引入進來,採用委託和連鎖模式,這才終於能夠扛得住天天爆滿的快餐區人流。

    但也只是在目前階段能頂得住而已,在他們內部的商業分析和預測報告上,這部分人流和交易量的增長趨勢是那麼明顯,以至於就連陳大雷這個不太懂短毛那些商業理論的總經理也能看出:必須要擴大經營規模,否則很快又會陷入到先前顧客太多,支應不過來的窘境中間去。

    「目前主要是有兩部分比較緊迫:一是場地,二是燃料……大米白麵什麼都還好,反正有南方支應著,可以從天津那邊源源不斷走水路運過來;蔬果乾菜之類,好東西咱們自己從南方運,大路貨花點錢到城外各家莊子上採買,也能配得上,但是燒的東西不可能走這條路啊,全靠外頭運就太貴了。」

    「另外就是作食行的,終日間油煙瀰漫,味道大得很。距離其它商貨鋪子肯定是越遠越好。現在已經是放到坊市最邊緣了,但還嫌太近,布匹和綢緞那些部門已經提過好幾次抗議了。如果規模再擴大,估計那邊的部門經理都要起來造反了。」

    ——內部例會上,陳大雷正捧著綜合計劃書向他的幾位頂頭上司,或者說是來自瓊島本部的幾位「欽差大臣」作彙報。這幾位「欽差」都是女性——安娜是持有茱莉的委託書,算是正兒八經作為那位忙著生孩子的霸道女總裁之全權代表,前來視察貿易公司北方分部的。而朱月月則是以財務總監的身份前來核對賬目,檢查財務。另外胡雯,王嬌嬌和蘇暮雪作為貿易公司的大股東,身上也都掛著理事,監事之類的牌子,坐在這裡聽他彙報還真是叫名正言順。

    只是名頭雖正,真正處理起事務來,還得看實際本事。這幾位「欽差」中也就安娜對貿易公司的實際商業運作狀況瞭解多一些,可她之前也只是個大小姐啊,所學到的商貿知識都是朱莉手把手教導出來的所謂「現代經貿理論」,要不就是當年在意大利家族中耳聞目睹的一些相關內容,跟大明京城的商貿圈實在搭不上邊兒。

    而胡雯等人就更不是這塊料了,況且她們來京師也不是乾這個的。這時候坐在這裡更多是為了幫安娜壯聲勢而已,聽陳大雷居然拿具體問題出來咨詢她們,胡雯先是稍稍皺了皺眉,然後問道:

    「是否一定要擴大規模呢?就保持現在的態勢不好嗎?」

    「如果這樣的話,要麼提價——快餐的最大優勢就沒有了。要麼只能滿足一部分人的需求,但那樣一來勢必得罪很多顧客。而我們開設快餐業務的最主要目地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爭取個好口碑,為此還一直在向窮人免費施粥呢,搞到反被人罵就得不償失了。」

    陳大雷臉上帶著笑意從容回應道,於是胡雯點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先放這兒吧,我們商議一下,回頭給你個答復。」
max_500 發表於 2017-2-4 12:56
七一四 新的合作 2

    陳大雷前腳一走,胡雯後腳拿起那份文件以及附帶的若干資料,隨便看了幾眼,冷笑一聲朝桌子上一丟。

    ——她雖然不懂貿易,但坐了多年機關辦公室,對於辦公室政治卻是門清。陳大雷玩的這一手也不算稀奇——新派下來的大領導高高在上,兩眼一抹黑。那下面人就弄點具體問題彙報一下,請領導出個意見,咱們遵照執行。

    ——做對了,那是應該的,你是上級麼。做錯了,不就可以看笑話了?不大不小,也算是個下馬威。

    安娜還有點不太懂這其中奧妙,傻乎乎拿起那些文件和資料還想要仔細研究下呢,但胡雯卻朝她擺了擺手,搖搖頭。

    ——小樣兒,老娘當年可是在省總工會的辦公室里磨練出來的!每天除了喝茶看報紙之外就是跟人玩這種小心機。這幾年無用武之地,還有點鬱悶呢,難得有個機會施展長處,豈能輕輕放過。

    她朝安娜使了個眼色——瞧瞧大姐我是怎麼處理的!便抬手拿起了桌上的內部通話器——這是由他們的電訊專家張安江張老師所主持的,恢復後世通訊能力工程的一項階段性產品。現在還不能稱之為電話,因為某些部分還很簡陋,只能用作短距離內的交流——問題是短距離人家用嗓子吼不行麼?所以雖然工業部門做出了幾套樣品,在貿易部門那裡卻被直接判定為不實用,沒有商業價值。

    不過這回來北京還是將其帶上了,並且把其中一套安裝在了瓊市坊的內部——就算是拿來擺個派頭也行啊。而胡雯對這東西就很滿意——沒電話那還能叫辦公室麼?哪怕僅僅省下兩步路,也很好!

    搖了幾下,報出個號碼,等那邊接通之後,胡雯彷彿面對面跟人交談一般,臉上擺出個笑容,開口了:

    「餵,小林啊,忙啥呢?……啊,沒啥事兒,大姐就問問你,你是不是還一心選擇那位李小姐?……嗯嗯,還是她麼?……嗯?沒啥大問題,就是你知道的,人家是國公府門第麼,要求難免高些……當然,當然,咱們這裡本來都不差,你又算是個最出眾的……放心,放心,這事兒交給我……謝啥呢,大姐本就是乾這個的。」

    似乎要放下通話器之前,卻又好像剛剛才想起來一樣補了一句:

    「哦,對了,還有件小事……剛才陳總……對,就是陳大雷啊,他拿了一些資料給我們看,說瓊市坊的餐飲部門好像遇到點困難……你也知道的,安娜她不熟悉這方面啊……哦?你知道了?你來處理?好好,那就這麼說……對麼,大家各司其職才好嘛……好,那就這樣,再見!」

    胡雯放下話筒,搖響鈴鐺召來了外面的辦事員,將桌上那一大堆資料塞給她,說一聲:

    「這些全部交給林漢龍林經理……對,他正等著要呢。」

    ——便把這皮球給踢出去了。

    在周邊幾位女士滿臉的欽佩表情中,胡雯伸個懶腰,輕鬆笑道:

    「所以說,應該自己承擔的責任別推脫,可該分擔出去的也別硬抗……明天英國公府邀請我們去逛園子,大家一起去啊!」

    眾女哈哈一笑,便各自散去。胡雯轉頭繼續忙她的紅娘大業,朱月月和蘇暮雪向來是一起行動,到現在還秉承著小女生同出同入的習慣。而王嬌嬌和安娜……這兩位絕對不可能走一塊兒的,就算目的地一致,也必然要選擇兩條不同的道路呢。

    見安娜走了員工通道,王嬌嬌便索性繞到外頭,從公共區域通過——他們這辦公區外面環境很好,假山流水,亭台池榭,基本上就是一座傳統園林,員工有暇時可以在外面走一走,坐一坐,也便於陶冶身心。

    當王嬌嬌帶著助理繞過九曲橋,經過一條迴廊時,眼角余光注意到旁邊假山亭子里似乎有人在看她。轉頭望去,卻是一個身穿長袍的明朝儒生,見被她注意到了,當即雙手合握,長揖為禮。

    此地雖然是辦公區域,但外面顧客如果有身份高的,經常也會被請進來坐一坐,休息休息——畢竟這個社會是分階層的,讓那些自認為高貴的客人感覺到自己受到了特別優待,也是生意經中的一項訣竅。

    故此王嬌嬌對於此地出現一個明朝讀書人並不意外,她也不是那種羞答答不敢見人的性子,當然也沒必要正式回應。於是便稍稍點了點頭,算是不失禮數,然後就帶著助理自顧自離去。

    走出花園,回到辦公區內部後,王嬌嬌原本是沒放在心上的,但見身邊小助理好像挺感興趣的樣子,便吩咐道:

    「好吧,那小紅你就去打聽打聽,那個書生是誰?」

    ——她原來的助理是吳尚宮,可是作為前宮廷女官的吳尚宮如今回到北京城裡,那就好比龍歸大海,虎入山林啊——能揮的作用太大了,光給她一個人做助理豈不可惜!於是吳尚宮如今是被胡雯特聘,給借去忙工作了。

    而王嬌嬌也只好用她那個新收的女學生擔任助理,也算是臨時培訓提前上崗。不過這個名叫小紅的姑娘倒是很機靈,很快就進入了角色,至少,在幫自家姑娘……恩,沒錯,王嬌嬌就喜歡助理們這麼叫她,哪怕她已經梳了婦人髻……打聽消息傳播八卦這些方面還是挺管用的。

    聽得王嬌嬌問起,小姑娘答應一聲,便迅消失在辦公室的文員人群中,沒多久又返回來,臉上卻滿是激動之色:

    「哎呀呀,小姐……哦不,姑娘,那位老爺可是了不得,他是來自翰林院的大才子呢!聽說是輔周老爺的門生,好像以後外放時也打算去南方,所以最近跟咱們走的很近,常常來瓊市坊這裡拜訪。」

    「哦……」

    王嬌嬌略略抬了抬眼皮,聽小紅繼續說道:

    「……兩年前才中式的,會試第一,殿試第二!皇帝老爺欽賜……叫什麼來著……啊,記起來了,是‘正大博雅,足式詭糜’八個字!他是新科的榜眼老爺啊,差一點點就是狀元呢!」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對於那些明朝的女孩子來說,她們自己不能讀書,嫁個讀書人便往往是生平所願了。而「狀元郎」這層讀書人中最高大上的身份,在她們心目中的地位那更是不用說了。

    榜眼比狀元低了一級,但在諸如小紅這種鄉下姑娘看來,也一樣是天上的人物了。

    不過王嬌嬌卻沒啥感覺,他們瓊海軍如今在京師主要走的勳貴路線,即使結交讀書人也都是找的歷史名人,跟純粹科舉起家的翰林院系統沒啥聯繫。況且按照團隊中那幫男人的說法,明末的讀書人都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大明帝國正是在他們的敗壞之下才滅亡。王嬌嬌對政治沒啥興趣,但在這方面,倒還信任那幫人的眼光。

    見那小紅卻十分激動,嘰嘰喳喳的說個不休,王嬌嬌忍不住逗她道:

    「既然你這麼喜歡,把你送給他可好?」

    「啊呀呀……那怎麼行,人家已經成婚啦,還是皇帝老爺特旨賜假歸娶呢,聽說這樣的事情,咱們大明朝開國以來都只是第二次……真是光宗耀祖啊,那位小姐這輩子也算值了……」

    見小姑娘臉兒緋紅,雙手捧著臉頰,完全沈浸到一個明朝女孩子所能想象到的最風光,最幸福場景中去,王嬌嬌不禁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輕笑道:

    「喲喲,還想做正頭娘子啊,小丫頭心倒挺大。」

    「誒,別摸頭,好容易才梳理整齊的纂兒……不是姑娘你們平時總說,女人這輩子絕不能做妾的麼!正房是人,妾只能算物品,碰上厲害的大房,任打任罵任賣……好可怕的。」

    ——看來小丫頭過來時間不長,潛移默化之下已經受到她們很大影響了。這讓王嬌嬌心中頗有自豪之感,笑著又在小姑娘腦袋上亂揉了幾下,

    「沒錯,咱們小紅以後肯定會身穿大紅嫁衣,明公正道的嫁人……就算是狀元郎也配得起的。」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此事便算是結束。不過,就在王嬌嬌起身離去時,小丫頭才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一項最基本的情況尚未介紹。

    「啊,對了,姑娘,那位老爺姓吳,名字好像是叫做……吳……」

    …………

    「吳偉業,字駿公,號梅村先生,與錢謙益同為‘江左三大家’之一,婁東詩派的開創者,在中國文學歷史上也算是很有地位的——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圓圓曲》,其中‘衝冠一怒為紅顏’這句,後世大多數中國人想必都知道。」

    「周延儒推薦給我們的這兩位人才,其實都是挺有名的。另外一位:張溥張乾度,也有其獨特的歷史地位——他是復社的開創者,明末最有名的學生運動領袖。至於文學上的成就麼……唔,大家中學時都背過《五人墓碑記》吧?就這位老兄寫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7-2-6 18:33
七一五 新的合作(三)

    ——相比起某個小丫頭雜七雜八去打聽來的一些信息,郭逸這邊,結合了那本「歷史金手指」的內容之後,對於周延儒周首輔推薦過來的這兩位大才可謂是有個全方位的瞭解——包括他們將來的成就和結局也都清清楚楚。

    當然,在這個時空,他們的結局肯定會和原先歷史有所不同。不過,參考他們在原來歷史上的所作所為,在那段國破家亡,山河破碎大勢之下的舉動,卻可以對這些人的脾氣秉性,有一個比較確切的瞭解——隨著他們越來越多的干涉歷史,改變歷史,那本「歷史金手指」記錄的最大作用,估計也就在於此了。

    隨著郭逸的介紹,在座幾人也開始紛紛議論:

    「吳偉業還不錯,才華確實出眾,氣節麼……雖然後來迫於形勢降了清,但臨死前寧肯要求穿僧袍下葬也不穿清朝官服,在那時候的大環境下也算可以了。」

    「張溥這個人……就有點不太好琢磨了。此人聚眾鬧事的本事可厲害啊!還沒有功名的時候便組織蘇州市民打跑了錦衣衛緹騎,組織市民搞暴亂,為了衝擊衙門不惜縱火燒城……在明朝都他娘的敢這麼搞,若是到了我們那個社會氛圍中還不得上天啊!……行動能力太強也不好。」

    「他的野心太大,政治主張又太狂熱……據歷史書上記載,說他後來居然以陰私之事威脅其座師周延儒,要求後者按照他提供的名單提拔官員……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人,別的不說,私德上恐怕就有些問題吧?」

    「所以他最後的結局是暴病而亡……據說是被周延儒派人毒殺,這倒挺符合那位首輔老爺的性格……張溥這個人,歷史書上的評價較為複雜。但史書本就不可全信,咱們還是先接觸一下再說吧。」

    ——眾人一番談論下來,對於吳偉業,大家的感覺都挺一致:就是那種標準的傳統儒家文人,文才不錯,愛國忠君,內心想要做個好人,但性格較為軟弱,政治才能一般般,在壓力面前會屈服——基本上可以看作一個年輕版本的錢謙益。

    而對於他的使用,大致上也就跟對老錢差不多——可以盡量支持,將來估計會是個不錯的中層官僚,或者是他們在大明帝國的又一位優秀代理人。

    而對於張溥,各人的評價就差異較大了,有人認為他膽大敢為,不拘一格,正適合用來打破這個舊時代,是個值得大力培養的人才。但也人覺得此人行事極端,翻臉無情,且野心極大,瓊海鎮在他眼裡恐怕也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目標……就算下大力氣加以栽培,恐怕也是養不熟的。人家照樣會因為他心目中的「正道」而背棄你。

    「關鍵是這樣的人三觀已經固定,而且根本就不可改變啊,他絕對不可能放棄他的政治主張,而他的政治觀念……肯定跟咱們有極大差異。就算暫時能在某些方面取得一致,將來也肯定分道揚鑣。」

    說到最後,大家對他的評價還是「繼續觀察」。反正目前暫時還不需要真正考慮怎麼安置這兩位——這兩人在翰林院的清貴位置上待得挺開心,暫時也還沒到要外放的時候。周延儒也只是先讓他們和瓊鎮諸位多多熟悉,為將來可能的合作增加渠道而已。倒沒說馬上就要讓他們前往瓊海軍的勢力範圍。

    吳偉業是個老實孩子,既然座師這麼說了,他也就常常來瓊市坊中走動,平時和這邊諸人交流之時也能看得出:他確實是盡量想要和這邊拉近關係的。但那位張溥可就傲氣得很了,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面,這邊幾人對他印象一般,恐怕與此也多有關係。

    談論到最後,有人卻又提起了另外一位:

    「說起‘江左三大家’,錢謙益吳偉業如今都是跟咱們扯上關係了,另外剩下的那一位,最近卻也經常來瓊市坊啊——而且是主動和咱們結交,很有投靠之意啊!」

    「哦?」

    眾人一聽都是頗感興趣——江左三大家中最後一位龔鼎孳,在史書上的名聲那可是糟糕透頂,所謂「闖來則降闖,滿來則降滿」,更有「流賊御史」之稱,即使後來做到了清朝的刑部和兵部尚書,卻依然被編入到《貳臣錄》里——不過話說回來,所謂「江左三大家」都在這本名錄中,倒也談不上高下。

    但龔鼎孳本人的文才極佳,這一點倒沒有人可以否認,要不然以他的惡劣歷史風評,也不可能被承認為是明末清初時期,文學水平最高的三個人之一。另外一個讓他史上留名的原因則在於他的未來老婆——顧眉顧橫波,秦淮八艷之一,以善於交際著稱。據說龔鼎孳不肯殉國而一心向上爬的動力,很大一部分也是來自於這位美貌夫人。

    不過如今的龔鼎孳還沒這番艷福,他的原配童氏好端端在安徽老家待著呢,顧眉也還只是個十四歲小蘿莉,沒准兒正在南都金陵哪家紅姑娘的院子里接受著「崗前培訓」。就連龔鼎孳自己,今年也才剛剛十九歲而已,稱得上小鮮肉一枚。

    但他已經考中了進士——就在剛剛結束的,崇禎七年的會試中一舉中式。名次雖然不算高,只是賜三甲同進士出身,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進士,哪怕是在文風鼎盛,進士迭出的安徽,那也絕對稱得上是天才了!

    少年得志,文採斐然,此時的龔鼎孳,任誰都會將他看作一個大有前途的明日之星。而他也確實展現出了與歷史記載相符合的「靈活性」——像他這種三甲同進士,一般來說都是給個七品官兒,踢到外地去先當個幾年知縣再說。

    歷史上龔鼎孳是給打發到了湖北蘄水,乾滿兩任六年,至崇禎十二年才回任京師——在回京師途中經過金陵,結識了顧橫波。但在這個時空,他顯然不甘心於這個任命。主動前來瓊市坊,與如今正當紅的瓊鎮短毛結交,其意圖也非常明顯了。

    ——他想去南方。

    …………

    抱有這種念頭的其實並不止龔鼎孳一人,在這一屆的三百來名新科進士中,大約有十幾個人最近都常來坊市中轉悠,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錢謙益或者周延儒派系的成員,受兩位大佬影響才來結交的,像龔鼎孳這樣,自行判斷出跟著短毛日後必然前程遠大的明朝讀書人,還真沒幾個。

    所以無論他在歷史上的名聲有多麼不好聽,就憑他願意主動向瓊海軍靠攏這一點,這邊也不可能把他往外推,而且還要大力接納。

    「好不容易啊,終於也有人願意把我們當作一方廟門來拜,燒柱高香了……怎麼著也得給點甜頭不是?」

    到最後,在座諸人基本上都認可了這種觀點。龔鼎孳的歷史名聲不好,無非是來源於他怕死,不肯為大明殉國,先後投靠了幾家主子——但對於他們這幫現代人來說,龔鼎孳的這種行為並非不能理解。坦率說若是換了他們自己面臨龔鼎孳的境遇,選擇可能也差不多。

    另外就是史書上評價他耽於美色,貪圖享樂,以妓為妻之類的私德,這些在現代人面前就更不算啥了——同樣是面對「秦淮八艷」之一卞賽賽的追求,吳偉業一輩子粘粘糊糊的,曖昧要搞,情趣要玩,就是偏偏不肯給個痛快話,最後拖得女方只好出家,變成了「玉京道人」,這在當時是符合社會道德的。但在穿越眾眼中,尤其是他們中間的女性眼中,這傢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相比之下,龔鼎孳頭一次與顧眉相遇,就能果斷下定決心,不顧物議將其娶進門,後來也確實給了其正妻待遇,連誥命都給她賺到了——大清朝的誥命。明朝的是由原配童氏夫人接著,大清的就讓給她顧太太了。

    但無論如何,顧眉在秦淮八艷中算是結局比較好的一個——相比年少早逝的董小宛和李香君;無奈出家的卞玉京;以及雖然曾被國公爺贖身,卻還是老無所依,死於娼門的寇白門;嫁入錢家最後卻被逼迫自殺的柳如是;甚至曾名動天下,號稱連江山都為其傾覆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最終卻依舊無名無份,默默消逝於昆明五華宮中的陳圓圓……龔鼎孳做為男人,好歹給了顧眉一個安定的家庭,讓她最終能夠以一位貴夫人的身份老去,也算是達到了當時女人所能想象的最圓滿結局。

    有鑒於此,在座的這幫現代人對於龔鼎孳觀感還真不差,尤其是幾次在瓊市坊中親身與其交談之後,覺得這位小帥哥風趣靈敏,同樣是讀書人,他的說話行事比吳偉業還更要符合現代人秉性一些。

    所以給他一個好點的前程倒也沒人反對。

    「漢龍,回頭再去跟周首輔談談新的合作事宜吧。十幾個新科進士,外加一批從東江軍分離出來的武官……大明朝這回可向我們這邊摻進了不少沙子呢。」

    面對旁人略有深意的調侃,林漢龍卻是毫不介懷,呵呵一笑:

    「是他們摻沙子進來還是我們和平演變過去……嘿嘿,可就要看咱們雙方的洗腦能力如何了。我對此是很有信心的,你們呢?」
max_500 發表於 2017-2-11 17:36
七一六 新的合作(四)

    在林漢龍的計劃中,瓊海軍與周大首輔的合作絕不僅僅只限於政治一方面。事實上,自從他上次含糊表示可以與大明在經濟方面採取與天津港開發相類似的合作方式後,周延儒在這一方面極感興趣,已經找機會催問了好幾次。

    在稍稍吊了對方一陣子胃口之後,林漢龍也打算拿出個實際點的項目,免得對方以為他只是在放空炮。至於項目的內容……明朝當前狀況:地主看來是天災**;官僚看來是刁民蜂起;到了文人嘴裡則是民不聊生;可在他們現代人眼中,那當真遍地都是好機會,要抱個金娃娃出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正巧胡雯踢給他的那個皮球,林漢龍就覺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短毛的辦事效率就是高——當天晚上,陳大雷總經理便接到通知,過來與林漢龍,郭逸兩人碰了個頭,共同商討瓊市坊下一步的發展事宜。

    男人之間說話就要隨意得多,三人在辦公室里弄了點小酒,又去食堂要了幾個下酒菜,先小酌了幾杯,等氣氛起來之後,郭逸便開口笑道:

    「我說,老陳,你這個下馬威可給的不咋樣啊。安娜是外國人不通咱們國情,胡姐他們又不管經濟實務的,你把那些具體麻煩事推過去,最終不還得扣到我們頭上——還不如一開始就來找我們呢。」

    陳大雷也知道這幾位雖然年輕衝動,卻不是好糊弄的——瓊海軍那幫人雖然才幹有高下,其中最優秀的幾個並不在這裡。性格上也各自有些弱點,可能站出來代表集體活動的畢竟都有些水準,絕非尋常不通世事的紈絝子弟可比。

    當下也不申辯,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算是自罰一杯,然後才苦笑道:

    「若非確實沒法子,我也不會求到那幾位姑奶上……實在是不好辦了啊!為了煙薰火燎的事情,綢緞布莊的幾個掌櫃……啊,經理,幾乎天天都來找我吵。說我們這個食堂若不挪地方,他們生意就沒法做——布料都染上味道了,還能賣出什麼價錢?而食堂本身呢,也見一次抱怨一次——沒東西燒了,我們快把京城市面上的石炭都給買光了!」

    北京城每天要供應大量居民的燃料,周邊樹林又不多,光靠傳統木柴肯定是不夠的。故而石炭,也就是煤在很早以前便成為京城住戶的重要燃料之一。從門頭溝地區採掘來的煤經過阜成門進入京師,為此在阜成門上還雕鑿有一朵梅花,以通「煤」字。

    不過在這個時代,煤炭的使用面還不太廣——這年頭的開採和運輸能力都有限,單純煤塊本身也不容易點著,作為日常家庭使用並不方便。京城裡頭有錢人家都是用的木炭,窮人家則還是自己去撿拾不花錢的柴草,只有「中產階級」才會去煤炭行買煤使用。但大明朝的「中產階級」實在不算多,哪怕這是在帝國的首都京師,能夠稱得上「中產」的官吏商戶之類撐死了也就幾千家,原本對於煤炭的消耗量也不算太大。

    可瓊市坊的橫空出世就一下子徹底改變了這種局面,不僅僅是食堂,提供熱水和供暖的中央鍋爐房更是耗煤大戶。瓊市坊開張半年多,京城煤價已經上漲了足足五成。即使這樣,那幾家煤炭行老闆還是看見陳大雷就躲——不是不想做他生意,實在是他們手頭快沒存貨了。哪怕陳大雷從來不講價,任何時候都是直接揮舞著大卷大卷的銀元開口說話,那些炭行老闆還是只能陪笑婉拒——誰還能看見大筆的銀子不想賺麼,可實在是沒貨啊!

    ——這些炭行以傳統方法開採和運輸的那點供應量,怎麼可能滿足得了瓊市坊中,那種完全是後世現代人習慣對燃料的使用方式!哪怕是整個北京城的煤炭行聯手起來,也還是頂不住。

    瓊市坊提供給員工的福利,除了吃飯以外,另兩項極受歡迎的便是宿舍里有供暖,以及天天都開放的公共浴室了。供暖也就罷了,人多擠擠也能湊活。可洗熱水澡真不是簡單能做到的。

    後世有些人總說古代人不愛洗澡,其實只是沒那物質條件罷了。數九隆冬時節,忙得滿身臭汗卻每天都能洗個熱水澡,這種好事誰不想要?京城之中,除了瓊市坊以外,還能有類似條件的另一家單位,大約也只有紫禁城了。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人要求將公共浴室和食堂一樣對外開放,只是限於燃煤實在不足才一直卡著。但即使如此,包括員工家屬,生意夥伴,以及附近街坊鄰居等「關係戶」過來「蹭」澡的已經不在少數。甚至就連京城六部六科,錦衣衛,順天府衙門中的低階官吏們,如今也常常攜家帶口的光顧這裡——政府部門條件比不過大企業,這種現象居然能出現在明朝,也算是異數。

    「現在是天氣漸漸暖和了,浴室不必天天開,供暖也可以慢慢關閉,咱們的存煤只需要供應食堂,還能堅持個把月。但之後如果再沒有補充,那可真頂不住了!」

    陳大雷苦笑著向這邊兩人交了底,而林漢龍和郭逸則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顯出笑意。

    「北京這邊,他說是缺煤……」

    「嘿嘿,我小時候有親戚家就住在門頭溝那邊,京西礦務局在當時可是第一流的好單位啊,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往裡頭鑽的。」

    陳大雷有些莫名其妙的聽著兩人交談,而之後當那兩位拿出京師地圖,在城西門頭溝的地名上指指點點時,他終於有些聽出味兒來了。

    ——這兩位來自南方,以往也從來沒關注過京城石炭行業的短毛連想都沒想,就非常肯定確定以及斷定:京師所用的煤炭必然都是出自門頭溝那邊,而且在其地域下面,必然還埋藏著大量礦藏。他們似乎也並不在意那些礦現在是誰在經營著,便已經在商談如何將其挖出,以及運輸到京城裡來。

    「從地圖上看,京城水系也聯通門頭溝,這樣我們今後的煤炭運輸,以及前期設備輸送等事宜可就要方便得多了……你覺得我們直接向工業組申請兩台蒸汽機如何?」

    「兩台估計都不一定夠……不過先滿足前期需求再說。只是咱們這地圖不知道准不准哪?畢竟是後……畫的,還要去實地勘探一下才好。」

    兩人嘀嘀咕咕商議了一陣,這才終於想起陳大雷來:

    「啊,老陳啊,明天你就跟那幾家煤炭行的老闆碰個面,跟他們商量商量——我們收購他們的煤炭行。」

    「啊?」

    陳大雷沒想到這兩位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這麼勁爆的消息,要吞了人家的生意?這年頭經商的哪個不是經過幾十年奮鬥攢下的一點家業,甚至許多都是祖上傳下來的,這兩位嘴巴一張便要搶過來,你是短毛你有錢有勢也不能這麼乾吧?

    見陳大雷的臉色不對勁,對面郭逸才注意到可能是自己用詞不當,連忙笑著轉圜道:

    「誒,別誤會,我們並不是要搶人家產業。而是希望向他們投資,把他們的生意買過來——是我們給他們錢,而不是相反。」

    ——這聽起來才象是短毛的風格麼,陳大雷心頭略微放鬆,但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搖頭:

    「如今世道不寧,縱有千金在手,亦不如細水長流的有個營生放心——世間大多數人都是這種想法。縱使我們肯出高價,他們恐怕也未必肯賣。況且,我們自己又不懂這行的,需要用煤多花些錢去採買也就罷了。那幾家也都說等開春以後就要多雇人手了,咱們又何必非得去買下一家炭行,去跟他們搶這碗苦力飯。」

    看來陳大雷還是做了些工作的,不過限於眼界,效果終究有限。林漢龍就緩緩搖著頭:

    「靠他們人工採掘的原始方式,雇再多人也不可能滿足我們的需求……動力煤是個關鍵行業,肯定要我們自己控制住。你去跟他們談,就直接告訴他們:我們瓊鎮介入這一行勢在必行,而一旦我們進入,以他們當前的產量規模,到時候肯定是會被擠垮的。」

    「但這並非我們所願——是我們的生產方式,決定了我們的產量必然極大。所以我們希望能彼此合作,讓他們也加入到我們的體系中來。這樣他們以往在這一行業所積攢下來的經驗和渠道還能發揮些作用,而不是單純作為競爭失敗的對手被趕出這一行業。」

    這話說的當真可謂狂傲之至,但陳大雷卻絕對不敢以狂言視之——因為這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實:在鹽業行當。

    ——當初瓊海鹽進入大陸市場的時候,短毛也是採用了類似的策略:盡可能與當地原有鹽商合作,為此不惜讓出相當利潤給他們。但天下總有那種容易鑽牛角尖的人,覺得短毛這麼讓利肯定有陰謀,堅決「不上當」,始終拒絕與其合作——然後便被毫無懸念,無聲無息的擠垮了。
max_500 發表於 2017-2-24 20:25
七一七 新的合作(五)

    雖然他們也曾想用種種辦法反擊,但在瓊海鹽絕對碾壓性的優勢之前,卻連個浪花都沒能激起——本來麼,一邊是要靠燒柴煮海,消耗大量燃料和人力才能煮出來的籽粒鹽,和另一邊曬曬太陽,竹籬扒一扒就能大批收成的日曬鹽,這數量和成本怎麼競爭?天然的絕對劣勢,再怎麼努力也拼不過啊!

    陳大雷剛剛加入貿易公司體系時,也參與了公司鹽業系統在這方面的工作,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極其深刻。而現在林漢龍的口氣,分明是表達了這樣的意思:煤行將是下一個鹽業。

    果然,接下來他又聽郭逸道:

    「在大明朝,想要長期開採地下礦藏,肯定繞不過官府去。我們要大規模開發門頭溝的煤礦資源,勢必要和大明朝廷合作——老陳你去跟那些炭行老闆談的時候,這句話不妨也告訴他們,以後沒准兒還能混個皇商什麼的。」

    陳大雷聽到這裡卻是苦笑不已——你們短毛自己不怕官府,便以為人家都是這樣?其實作為商人,最怕就是官家牽扯進來,到時候嘴巴一張連生意帶產業一起吞掉,那才叫哭都沒處哭去。

    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苦笑,林漢龍便知道這位又想岔了,只好再補充道:

    「別擔心,和大明官府的合作,有我們貿易公司頂在前頭。官府真要打壞主意,也繞不過我們去……若是他們實在不放心,咱們這兒還有個建議。」

    他朝郭逸使個眼色,後者走出門去,片刻之後拎著幾塊黑黢黢的東西進來

    「那些炭行老闆做了這麼多年煤炭生意,想必有不少碎煤渣存貨吧?」

    「有啊,幾乎每家堆煤場里,都剩了幾大堆的碎煤,最多一家地上都積了一尺來厚,那東西可實在不好賣。」

    陳大雷隨口回應,同時注意力不由自主的便放在了那些古怪東西上——黑色的,圓形,上面還有很多孔洞,他用手指捻了一下,便看出是什麼了。

    「這是……用煤粉做的?」

    「嗯,還摻雜了泥土,八成煤粉兩成黃泥,加水攪拌用模子定型曬乾即可,非常簡單……哦,這叫蜂窩煤,或者叫煤餅也行。配合專用爐灶,是非常好的燃料,尤其適合家用。」

    郭逸毫不在乎的報出了配方和制法,倒讓陳大雷有些驚訝,心說你們倒不怕被人學了去。但隨後郭逸的話便讓他明白了原委:

    「你明天去和那些炭行老闆談,可以先把這個作為一件禮物送給他們——我們這裡有全套的模具,以及配套用的爐灶,簡單易用而且絕對不愁沒市場。你可以跟他們說,無論他們願不願意跟咱們合作,我們都可以先出錢把他們的庫存碎煤買下來——就按原價。如果他們願意加工成煤餅賣給我們那更好——我們仍然以正常的煤價買入。」

    「哦?」

    陳大雷心中一動——剛才郭逸說得很清楚,這東西是八成煤兩成泥,也就是說如果做成煤餅賣的話價錢就能平白上升了兩成,至於挖泥成型之類的體力活,在這個時代的商家眼中根本不算啥成本。尤其那幫做石炭生意的,誰家裡沒百十個壯勞力小伙子呢。

    對於這種「蜂窩煤」的效果,陳大雷起初還有些半信半疑的。不過之後,當他跟著郭林二人去外面看了蜂窩煤的燃燒演示——包括用幾根稻草便能引火點燃,到配合著專用的小煤爐煮飯,炒菜,燒開水等一系列操作,尤其是號稱一塊煤餅就能「封火陰燃」保持一晚上不熄的優勢,立即便讓陳大雷意識到:這是一門可以長久做下去的生意!

    ——開門七件事,柴可是排在第一位的。任你權勢滔天,富貴至極,家裡只要開火就必須得持續不斷購入柴火燃料。以前人們不愛用煤炭,是因為嫌它臟,引火慢,雖然耐燒也算個優勢,但作為家庭來說,除了冬天取暖外,往往並不需要燒那麼久。所以煤炭作為日常燃料一直沒能推廣開來。

    但是這種蜂窩煤卻幾乎完美克服了普通煤塊的缺點,而將其優勢充分發揮出來。按照短毛給的定價:一塊才一文到兩文左右的價格,一天燒四五塊最多不過十文錢,普通民戶完全能承受得起。最關鍵是這玩意兒天天都要燒,家家戶戶都用,這便是一筆細水長流,永不斷絕的好買賣!

    「這個……咱們自己不能做麼?」

    陳大雷首先想要自家吃下,但林郭二人卻都笑著搖頭:

    「沒必要的,這東西就是因為太簡單,做起來又太方便,很容易被人學了去。而且它也沒什麼門檻,任何人只要去買些碎煤渣,弄個模具,有把子力氣就能自制,形成不了壟斷,價格利潤自然也提不上去。我們自己做意義不大。要說賣的話,咱們其實可以賣這些東西……」

    他指了指那些鐵模具和小煤爐之類,以及相應尺寸的鍋盆灶具……陳大雷頓時明白過來,當即哈哈一笑:

    「懂了,咱們還是做獨門生意就行,沒人能搶得過。」

    有了這道王牌在手,再去跟那些石炭行老闆談判時可是有把握多了……想起明天的會晤,陳大雷心頭略略有幾分得意。

    其實按照大明朝通常的習慣,這種聚眾議事之會少說也要提前個十天半月的通知過去,才好知道人家有沒有空麼,豈有今天才打招呼明天就要碰面的道理——人家萬一另有安排呢?短毛按照他們自己的行事節奏來辦事,很多地方未免自說自話。

    不過剛才郭逸開口時陳大雷敢答應下來,也是因為他確有把握——無論那些炭行老闆有沒有事,自己一張帖子遞過去,人家必定要放下一切過來拜會的。這便是他陳大雷陳總經理如今在京城商圈中的地位!

    咱可是跟紫禁城大總管,當朝閣老都能談笑風生的人!幾個區區石炭行老闆,自己親自去跟他們碰面談生意,這已經是給大面子了。本來郭逸說讓他收購那幾家炭行,陳大雷估摸著自己若用點手段也能辦成,只是覺得沒必要而已。

    但如今既然短毛開出來的條件極其優厚,又給了他那麼一件好產品做敲門磚,若再說搞不定,那自己這陳總經理的臉可也沒處擱了。

    「行,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一定把那些炭行都拿下來。別的不說,先把他們積存的碎煤統統買下,做成煤餅的話,大約還能頂上幾個月。」

    陳大雷打了保票,於是煤炭的問題就此解決,接下來,就是地皮的問題了。

    …………

    說起地皮,恐怕就是短毛也沒什麼好辦法了——如果說陳大雷拿出煤炭之事上報還有幾分是為了給那位前來檢查工作的「安副總」一個下馬威,給她找點麻煩的意思。這地皮不足,施展不開的麻煩,還真不是他能解決的。

    瓊市坊當初的選址,一方面是因為陳濤的住所,也就是所謂「瓊海鎮駐京辦事處」設在了南門天主堂附近,於是就覺得把市場也放在這一帶比較好。另一方面,也是當時這邊恰好有那麼一塊地皮比較合適,正好原主打算賣掉,便順勢拿下。

    其具體位置是在宣武門裡,阜財坊南側,隔一條街便是達官貴人居多的大小時雍坊。其本身可算是「商業區」——光從附近地名也能看出其特性:鐵匠衚衕,手帕衚衕,頭髮衚衕……等等。原本就是手工藝者扎堆的地方,算是很不錯的地段了。

    如果不是因為如今這世道不好,生意越來越差,原主支撐不下去也不會賣房子。又偏偏由於這房子附帶了一個非常大的場院,房主捨不得白白送出而不肯賣低價,拖了挺長一段時間。最後是被初到京城的瓊州短毛以「老子不差錢!」之派頭將其拿下,順帶著連相鄰幾處房產也一並高價買下。

    當時幫他們跑腿的陳大雷還覺得這幫短毛做事情未免太沒成算,就算你猛龍過江跑京城來開店鋪,也不至於要圈那麼大的地皮吧?簡直都夠做校場了,誰知才一年不到,他現在最後悔的便是當時沒買更多一些!那時候明明還有幾家周邊鋪子也是一並談的,只是嫌要價高了,最主要是內心覺得真不需要那麼多空地,便沒再談下去。

    當時可沒想到生意會做這麼大,而現在再想去收購?——托他們瓊市坊的福,這一帶的熱鬧繁華已經是京城之冠,那幾家原本半死不活的鋪子現在生意都好得很,人家不肯賣啦!

    當然真要動用官面上的關係,搞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倒也不是拿不下來。但陳大雷這人畢竟還有點底線,不想乾這種仗勢欺人的事情,況且看短毛們素來的行事風格,他們多半也不會同意用這種方法的。

    那就只能靠錢硬砸了?這可就是個無底洞啦——看著正在研究地圖,討論對策的郭林二人,縱然明知道這不厚道,陳大雷心中依然忍不住隱隱升起來一種看人吃癟般的快意。
max_500 發表於 2017-2-27 12:47
七一八 新的合作(六)

    誰知道那兩位大爺根本沒去看那幾家私人地產,對著地圖研究了一陣子,他們直接把手指點在了地圖上,瓊市坊南邊不遠處,最大的一塊空地上。

    「這地方不是還有很大一片空地麼?咱們把它買下來吧。」

    陳大雷探頭過去一看,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

    「這……這個恐怕買不了。」

    「嗯,為啥?」

    「那裡是馴象所啊,朝廷馴養大象的地方,成祖爺年間就有的衙門,豈是吾等商戶可以覬覦!」

    饒是陳大雷早已經習慣了短毛的不靠譜,這時候也不禁又生出一種以頭撞牆的衝動,這兩位大爺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嗎?

    事實證明——人家很清楚:

    「啊,官府的地皮。看來跟大明朝的合作確實有必要繼續深化下去了。」

    「馴象所是歸禮部管理的吧?錢謙益的地盤,應該比較好說話。不過周延儒那裡肯定也要打通關節才行。」

    「還需要設計一個合適的談判策略……嗯嗯,這事兒交給我來辦吧,」

    林漢龍主動接過了這項任務,但之後兩人卻又對著那張地圖開始嘀嘀咕咕:

    「沒想到明朝時的北京城這麼空曠!外城幾乎就是空的不說,連內城裡頭也到處是菜地!」

    「好多黃金地段啊!若是到了咱們那邊……」

    「不著急,不著急,咱們可以慢慢跟老周老錢他們談……如今的順天府尹是誰?」

    「好像順天府是經常換人的,還不如去跟錦衣衛老駱合作,他那位置只要不出岔子基本是終身制……要說對京師的管理權,錦衣衛其實佔大頭。」

    兩人嘰嘰咕咕的交頭接耳了一陣,又點著地圖揮斥方遒,說了一些諸如「這塊地皮我知道,當初一個親戚還打過主意,拍賣時被刷下了,後來成交價算下來光樓面就要八萬一平,如今是在種大白菜」之類的怪話。

    旁邊陳大雷只聽得莫名其妙,但他跟這幫短毛接觸久了,對於他們的種種不尋常之處也算早有領教,反正這幫人在正經事上一向很靠譜,時不時冒出幾句奇談怪論也就無所謂了。

    果然,等那兩位老兄聊完了,他們便給了陳大雷一個很正式的答復:地皮的事情他們來解決,你先專心把那幾家石炭行搞定就行。

    有了這句話,陳大雷就放心了,他神態輕鬆的告辭離去。琢磨著明天該如何去對付那些炭行老闆——畢竟要收人家買賣,而且還是突然襲擊,肯定不是一件簡單事情,必然會有一番波折的。

    至於這邊,郭林二人在繼續商討了幾句之後,便也分別去做計劃,準備乾一票大的。

    …………

    過了幾天,林漢龍便拿出來一個初步計劃,先給在京師的各位同伴看一看,然後便打算發電報回海南向委員會打申請了。

    作為貿易公司的代表,安娜首先看到了這份文件,但她在這方面並不擅長,也看不懂林漢龍的意圖。倒是胡雯,雖然同樣對經濟事務不太瞭解,但在看了林漢龍那份計劃後,卻皺起眉頭,開口道:

    「小林,我看你們的意思,是打算在北京大搞產業了?」

    「是,先從煤炭行業開始,接下來還打算搞水泥廠和磚瓦廠。而根據龐雨他們在東北的佈局,我軍即使撤離旅順以後,那邊也仍然可以向京津地區提供大量優質木材。而一旦磚瓦水泥和木料這些基礎建材能夠充分供給……那咱們接下來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很宏大的策略,可你有沒有考慮過——在北京建立起這麼大的產業規模,和我們的總體路線是否符合呢?」

    「呃……」

    這句話還真把林漢龍給問住了,包括旁邊郭逸也是,他們兩人一心只想著擴大規模增加效益,倒是沒考慮到此節——理論上,他們這幫人來北京的最初目標只是娶媳婦,娶完媳婦就要回南方的。

    沒想到在這裡混啊混的,忍不住便想要大展拳腳了——關鍵是這邊各種條件真的太好了。作為大明帝國的京城,本時代最主要物流通道京杭大運河的主要服務對象以及終點站,無論在官方還是民間,京師這裡都絕對不會缺乏市場和商機。

    而偏偏明朝人本身的商業意識和手段又極其落後,林漢龍和郭逸在後世社會中根本算不上什麼專業人士的,在這裡卻已經足夠被視為經濟奇才了。包括他們現在結交的那批人——官僚階層,勳貴階層,以及宮中大貂璫等等,全都是大明帝國政治生態圈中最頂尖的那一批……種種條件綜合起來,在這裡不發財那真是沒天理啊。

    於是乎,瓊市坊這個原本只是作為京城辦事處和物資供應處的小站點,在不經意間卻成長為京城商圈中的巨無霸。而為了維持它的生存和發展,不停擴張成為了最佳的,也幾乎是唯一的方針。

    可是,當他們跟大明帝國牽扯如此之深的時候,整個瓊海軍的戰略勢必也會因此而發生變化,別的不說,在天津和京師這裡擁有了大量產業之後,他們以後再跟大明帝國打交道,還能動不動像以前那樣大喊「登陸天津港,殺進北京城」了嗎?

    ——當然不用了,因為貿易公司已經做到了這一點。可是,這真的完全一樣嗎?

    「……誒,照這樣思路考慮的話,我們瓊市坊能發展這麼順利,是不是也有明朝方面故意引導的緣故啊?周延儒那幫人搞經濟不行,玩政治可全是老手!」

    漫畫家王晨忽然插入的這句話,更是讓會議室中一時陷入到寂靜之中,大家互相看看,臉上都顯出幾分沈重之色。尤其是商貿系統的那幾位——瓊市坊這段時間的大發展,即使在貿易公司內部也是非常亮眼的存在,當然也是他們的最重要的成績。但是如果被人解讀為是明王朝故意放水的結果,那這份成績可就要大大縮水了。

    沈寂了片刻,卻是一向不摻合這些事情的王嬌嬌先開口——她很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你們還真是想太多——將來就算有什麼麻煩也是委員會那幫人該考慮的,我們這裡反正把工作做好就行了,這難道還能有錯?」

    被王嬌嬌這麼一點,林漢龍也立馬點頭:

    「就是!既然派我們到這裡來了,那就盡量把這裡的局面作大作強。後方要有不同意見,無非再上全體大會辯論罷了。這總體路線本就人為制定的,根據形勢作出調整也很正常。咱們用商品打通了前往大明京城的道路,後方那幫人難道還非要用火炮再轟一遍才行?——你說是吧,郭委員?」

    在座眾人中唯一的委員會成員郭逸只能無奈聳聳肩:

    「你們把話都說完了,我還能說啥呢——向委員會打報告的事情我來乾吧,咱們這邊還是照常運作就是。」

    「嗨,不錯,有擔當,這才像個管理委員的樣子麼。」

    林漢龍嘿嘿笑著誇了一句,之後大家的心情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又開始熱火朝天的討論林漢龍這份計劃——搞煤炭產業,搞建材行業,根據後世的經驗來看,這兩項絕對稱得上是暴利行業。而即使在這明末時代,和衣食住行沾邊的也不會沒生意可做。

    ——北京城作為大明京師,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全天下有權有勢的大都聚集在這裡,照理說這京師里早就該塞滿啦——就好像後世共和國的首都北京,才建國七十年不到,攤大餅都攤到了七環以外,將近一千公里周長的範圍了。

    而作為大明首都的北京城呢?從成祖遷都到這裡已經二百多年,不要說嘉靖年間才新擴建出來的外城,就是原本內城所在,也依然有許多大片大片的白地空在那裡。不是說沒人佔——這些地皮大都是有主的,但佔下來容易,有權就行。可真正要將其建設起來,那可是要花費大量真金白銀的。

    這個時代的運輸技術和建築技術,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絕對是落後到極點的。而且花費還無比巨大——解席在遼東給尚可喜洗腦,說他砍一根木頭拖到京城能賣到幾十甚至上百兩銀子,並不完全是在忽悠他,那確確實實是京師木材行裡的報價。

    當然這是指那些能做為梁柱主材的大木,可就算是一般雜木也並不便宜——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平民家庭,在孩子出生以後都習慣在房間屋後種上幾棵樹,等孩子長大成家要起房子了,樹木也正好成材,便可以砍下來作大料,這便省下了最大的花費。至於牆壁多半是夯土牆,泥土遍地都是,自家有把子力氣就成,屋頂用茅草蘆席湊合,這些倒不怎麼花錢。至於土地,那反而最不成問題,從來沒聽說造房子沒地皮的——哪怕在京師中也一樣。

    但如果是想要蓋正兒八經用磚砌牆,用瓦鋪屋面的房子呢?這花費可就大了去了——歷史上魏忠賢重修三大殿,光向朝廷工部就報銷了五百七十多萬兩白銀,還沒算天啓自己的內帑投入。另一個例子則是《紅樓夢》中賈府修大觀園,花費了兩三百萬,把林黛玉父親的遺產基本花光,賈府自己也差不多成了空架子。

    ——當然在這兩個案例中,很大一部分費用是被貪污掉了。但這年頭造房子的材料和工程費用極高卻是不爭之事實。林漢龍作為曾經的包工頭,對此自然極為敏感,來到本時空以後也一直在大集體中負責工程方面事務,在這方面積累了極為豐富的經驗。

    所以,由他來制訂擴大京城產業規模的計劃,那無論起初途徑是什麼,最終的目標,肯定都是在這個明末時代恢復他的老本行:做包工頭,搞房地產!
max_500 發表於 2017-3-5 21:45
七一九 新的合作(七)
               
    一番內部討論之後,大伙兒便各自開始行動。郭逸負責寫報告發回海南,而林漢龍則很榮幸的得到了邀請錢謙益,周延儒兩位大佬共飲下午茶,並「順便」談一談新合作事宜的榮譽。

    ……滾燙的沸水在小火爐上「咕嘟嘟」的響著,新泡的茶湯也是香氣濃郁,不過對於那兩位大明朝中首屈一指的高官來說,這些東西顯然都有些粗陋了。但他們倒是保持了極好的風度,很有耐性的看著林漢龍用一把鐵鉗,將粘土爐膛最下層已經燒完的煤餅捅碎撥出,轉而從最上面又放了一塊進去。

    「這就是你們打算推廣的東西?看起來倒是挺實用,但也只有小門小戶才用得上。大戶人家,這一眼爐膛哪兒夠。要一次燒起五六個爐子,可也未必比薪柴省多少。」

    錢謙益的養氣功夫畢竟比周延儒稍遜一些,跟瓊鎮諸人關係也更近,說話便更少顧忌。心裡怎麼想的便直說出來——這一回林漢龍一封帖子,便將兩位朝廷大佬請來會面,這麼大面子,若僅僅只是為了推廣這種小煤爐,那可太沒意思了。

    對此林漢龍只是微微一笑,尚未回應,旁邊周延儒卻先開口笑道:

    「爐子倒也罷了,這煤餅卻是有些意思的——加上二成黃泥,卻反要比塊煤更加耐燒,若能推行開去,豈不是說天下石炭憑空增添了兩成?此功可不算小。」

    當朝首輔開口肯定,錢謙益也只好閉嘴,只是斜了對方一眼,心頭暗道一聲狡詐——這兩位自從先後踏上了瓊州短毛這條船後,在外人眼中是好到了能合穿一條褲子,就好像當年的周溫組合一樣。但他們內心中是怎麼想,只有自己知道。

    而林漢龍那邊也彷彿完全不在意周首輔的贊譽,只是哈哈一笑:

    「這個畢竟只是生活用具,而且構造簡單,看過的人自己就會做,難以保密。只能算是很有益處的小發明小創造,私人搞個小攤子還行,作為咱們與朝廷合作的內容就不太合適了——我們打算與朝廷合作的,還是在其本身……」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黑煤渣子,向周錢二人笑道:

    「北京城西郊的煤礦資源很豐富,我們可以在發展煤炭產業的基礎上,逐步建立起一套初步的工業體系。而第一步,便是要確保能源的供應。」

    「目前民間採用的傳統採煤技術,是在地表挖掘很長的斜向坑道,完全依靠人力從煤層中敲鑿礦石,並拖運上來。效率極低,一個工人每天最多也就幾百斤的產量。另外,由於地下水的存在,坑道一旦挖深下去,底部必然會積水,以傳統的技術很難解決,往往只能放棄掉,轉而另開新坑。除此之外還有個通風問題,傳統上也是以自然通風為主,最多設一些竹筒通氣管用於排除瓦斯……總體而言,由於工作條件太惡劣,危險性極大,只有那些實在走投無路的人或者囚犯才會下去挖煤,導致這一產業很難做大。以至於煤礦近在咫尺,卻居然連北京城內的居民生活用煤都難以滿足。」

    「所以你們就盤下了京師里全部的石炭買賣,是打算自己來做這一行了?」

    周延儒雖然貴為當朝首輔,對於京城市井之間的消息倒很靈通——陳大雷這幾天的行動成果斐然,差不多可以說是把京師里乾這一行的都吞併了。當然短短幾天之內還不可能把手續都辦完,但基本意向都已經確定下來。以短毛的威懾力,估計也沒什麼人敢戲耍他們。

    對此林漢龍卻搖了搖頭:

    「不是我們自己單獨做,而是和大明朝廷一起做——周大人,錢大人,這便是我們與大明朝下一階段的合作項目。」

    一邊說著,林漢龍拿出幾張圖紙,將其展示在兩位閣老面前:

    「我們將採用新式的機械動力進入礦井,全面取代傳統的轆轤提升、水鬥戽水和自然通風方式,井下開採也將以炸藥爆破為主,這將大大節約人力,並提升工作效率。」

    見那兩位只聽得雲里霧裡,林漢龍也知道跟這些明朝官僚談技術屬於純粹吃力不討好的行為,當下也不再多囉嗦,直接給了他們一個最終結論:

    「在採用了全新技術和新的管理方式後,我們新建立的這家煤炭企業,其產量預計會比現階段增加一百到兩百倍左右——我是指當前京城裡所有炭行產量加起來的總和。」

    「哦……這麼多啊。」

    如此巨大的數字對比,終於讓兩位閣老大人臉上顯出幾分驚訝之色。不過周延儒在略略思考了一下之後卻又道:

    「挖出這許多煤來……京師里能用得了麼?」

    見周延儒居然能馬上想到產品銷路的問題,林漢龍倒也頗為佩服——不愧是曾經的狀元老爺,這頭腦就是靈活,一旦接觸到他們的思考方式,這麼快便能舉一反三了。

    當然,對於這類問題他早有考慮,就算周延儒不說他也會主動提起,因為這正好引出他的下一步計劃。

    「光保障城市居民用煤,肯定是用不了這麼多的。但按照我們的計劃,需要用煤的地方可遠遠不只是在供應居民上……實際上,到時候絕大多數煤產量肯定是我們自己吃下去了,因為我們下一步的打算是建立水泥廠,那才是消耗煤炭的大戶。」

    他踩了踩腳下用素水泥鋪設,再讓工人細細用斧頭一道道斬出紋路的斬假石地面,這種設計若放在後世絕對會被施工隊罵到死——斬假石材料便宜,可極耗人工,讓幾個熟練技術工一天啥事不乾,就拿把斧頭在素水泥粉刷表面慢慢砍出類似石材的紋路?花的錢絕對比直接鋪大理石還貴。

    可在此時此地,能用水泥鋪地絕對是一種豪奢行為——這邊所用的每一袋水泥都是千里迢迢從海上運過來的。相比之下花費的人工反倒不算什麼。而周延儒果然也立即眯起眼睛,顯出極感興趣的表情。

    「開設水泥廠?也是要與朝廷合作麼?」

    ——關於水泥的用途和特性他現在已不陌生,短毛在天津那裡建設新港口時大量使用了這種極其方便快捷的建築材料。無論是作為粘合劑還是拌合上石子骨料,用模板和鐵筋加工異型構件,都有著極強的適應性。大明朝本身雖然也有伴桐油糯米灰漿之類相似的傳統材料,但在成本和耐用性上與之相差太遠。

    原本只是到那裡考察「大將軍號」新船的兵部尚書張鳳翼,卻在那裡滯留到現在都沒回來,其最大緣故便是與這水泥有關——他發現這東西對於修築磚石建築用處太大了。而當前大明朝軍事體系的一個最主要組成部分,便是築牆築堡壘!

    張鳳翼已經幾次寫信回來要求朝廷大量採購這種優質材料,好加強北方防線。只是這玩意兒和其它許多好貨一樣,在當前只有短毛才能生產。天津所用的水泥都是出自山東,瓊海軍在修建威海衛基地時配套建立的水泥廠,產量還算是比較大的。所以才能在基本滿足威海衛本身的需求外額外供應天津港,但要說再提供給大明朝作為軍事用途,那真滿足不了。

    如果不是因為天津新港已經被王璞外包給了瓊海貿易公司,修建工程全部是短毛負責的。張鳳翼都想叫停那邊的港口建設,把水泥全扣下來只供兵部使用。現在雖然做不到這一點,但弄些樣品,搞清楚用法和特性還是不難的。

    所以周延儒也知道這東西對於大明朝廷的重要性。此時聽見短毛居然肯在京城這裡開廠子,還有可能與朝廷合作,那還不趕緊問個清楚!

    而林漢龍果然也給了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可以啊,水泥製作並不複雜,只是需要大量的石灰石,粘土,以及燃料。前兩者到處都有,就是燃料問題不太好解決。一般來說在煤礦附近聯動建設水泥廠,是比較經濟而且常見的做法。」

    「那到時候這廠子里造出的水泥,朝廷也可以用吧?」

    興奮之下,周延儒居然說出了這麼一句頗為多餘的話,而林漢龍依然只是微笑:

    「當然,商品生產出來就是為了銷售的。我們相信以北京城的人口和消費能力,水泥廠將會有非常好的盈利空間。」

    周延儒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他估計以大明朝廷的需求,即使建成了水泥廠,京師老百姓恐怕也還用不上。當然這些話就沒必要說出口了,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既然建立起煤礦產業乃是在本地建立水泥廠的前提條件,那朝廷對此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更何況短毛還主動表示打算與朝廷共建,那就更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有了這種想法打底,周延儒很快便與林漢龍敲定了下一步合作的大致框架——只是些大的原則,細節肯定是跟要具體辦事的人的詳談,堂堂首輔老爺才不管那些雞毛蒜皮小事呢。

    而林漢龍也趁機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私貨——比如關於想要在城南再弄一塊地皮的打算。涉及到大明朝廷的地產,一般人還真不敢胡亂打主意。不過短毛的面子畢竟夠大,尤其在當前氣氛下,就是周延儒也不想駁了他們的興頭。為區區一塊地皮影響到朝廷辦廠的大計。

    於是,在和周延儒,錢謙益細細探討了一番之後,他們基本確定了該怎麼辦這件事情,才能不至於引起京師官方和民間的反對。

    等一切商議停當,會面差不多結束時,錢謙益卻忽然多問了一句話:

    「說起來,最近好像沒怎麼見到小陳先生,可是有什麼事情麼?」

    「陳濤啊?」林漢龍咧嘴一笑,「他最近確實很忙——他快要成親了,正忙著籌辦婚事呢。」
max_500 發表於 2017-3-13 19:53
七二零 陳濤的婚事(一)

    婦聯主任胡雯這段時間挺開心的——瓊海號上又一位成員與本時代女性的愛情歷程要修成正果啦!

    雖然陳濤和陳玥兒這一對並非此次「相親團」的成員,那位美麗的准新娘是他們自己從南方帶過來的,但這並不妨礙胡雯將此次婚禮看作整個相親團好事將近的開端——在她的努力奔走與竭力撮合之下,相親團全部九位成員終於確定好了人選。包括郭逸和林漢龍這兩位原先都打算爭取那位「明朝林妹妹」的,如今也是各自都有了目標,接下來,便是一個努力追的過程了。

    雖然在這個時代,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上就可以把婚事確定下來,但無論胡雯還是那些相親團的成員本身,畢竟還是不能接受完全的盲婚啞嫁,都希望能在婚前多接觸一下,好歹有個戀愛的過程。而不是在辦完儀式,有了夫妻名義之後才開始慢慢熟悉。

    同時,作為另外一方的那些勳貴家族,當然也希望能夠借著平時走動的機會,對這些性格脾氣都與以往傳統結親對象截然不同的未來姑爺們多多瞭解一些。故此對於短毛方面提出的,一些按照傳統習俗來看比較「出格」的要求,也往往睜隻眼閉隻眼,半推半就的裝作沒看見。

    故此胡雯打算借著此次陳濤的婚事,好好操辦一下,把那些平時養在深閨,極少出門的大家閨秀們都邀約出來,讓她們親身領略一下短毛的婚俗,也好幫她們打消掉一些難免存在的「恐婚情緒」——這是肯定會有的,畢竟就連後世現代社會中那些成年女性都免不了,何況這邊才十幾歲的姑娘。

    而陳濤和陳玥兒這一對本身也有不少想法,尤其是陳玥兒,作為一個從信奉天主的虔誠教徒,又是在馬尼拉那種西洋統治氛圍下長大的女孩,在這種事情上肯定是有不少創意念頭的。其中許多哪怕在最疼愛她的親爹陳大雷眼中,也是屬於「離經叛道」的胡思亂想。如果是按「正常情況」,家裡給安排的親事,那這些念頭也只能放在心底而已。

    但偏偏如今的陳玥兒屬於「自由戀愛」,找了個老公卻是來自於數百年後的世界,想法自然和這個時代的人截然不同。很多陳玥兒自己都覺得異想天開不太可能實現的念頭,在陳濤這裡聽來卻是很正常,完全應該大力支持的。反而是他後世的一些婚俗習慣,在陳玥兒這裡卻不太被接受,只好默默縮回去,一切由太太做主——這一點倒也和後世差不多,儀式怎麼辦多半都是女方決定,男人只管掏錢買單就行。

    但總體而言,這對年輕有商有量的,還是把結婚儀式和步驟給初定了下來,而胡雯一心想要借著這次婚事在京城的社交圈中「秀」上一把,也給了不少建議,並自告奮勇的承擔了許多事務。再加上其他穿越者同伴們,尤其是幾位女士,又在其中添油加醋的新增了不少節目,當然費用也增加了不少。

    不過這一點倒不要緊——作為一百三十九人之一,陳濤也是擁有貿易公司原始股份的。他們這一百多人展到今天,別的不,「財務自由」肯定是實現了,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基本已經不必考慮經濟壓力。

    本來這一切其實在好幾個月以前就已經計劃好了,只是在把這些內容拿去給女方家長看時,在陳大雷那邊卡了一段時間——本來麼,自家從寵到大的千金寶貝要被另一個男人領走了,和天下所有准岳父一樣,陳大雷看陳濤肯定是橫挑鼻子竪挑眼,怎麼看都不爽的。

    而現在,竟然連閨女出嫁的儀式步驟都自自話,直接定下來之後才拿給他看,還盡是些花裡胡哨的東西,這還拿他當親爹麼?陳大雷氣得要死,當場就了一通火,於是便耽擱了下來了。

    但終究耐不住陳玥兒慢慢磨——在這種事情上,只要是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到最後肯定只能讓步。況且陳大雷最近的想法又有所變化,因為他前段時間在向以總裁代表身份前來檢查工作的安娜作述職報告時,被後者挑出了不少錯誤。

    其實只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人家並不是刻意找他麻煩,只是公事公辦而已——作為「欽差大臣」麼,肯定要有點工作成績的,總不能到這邊啥都沒查出,這一趟純粹白跑的,那也不現實。

    但在陳大雷看來,很多地方便是在存心找茬了,這心中自然難免便帶了幾分火氣。

    ——這份產業是短毛創立的,人家也確實有真本事,若是換了茱莉在這裡,或者哪怕換了任何一個「真短毛」,罵他再狠他也不敢有其它想法。但你個洋婆子算啥?不跟自己一樣也是投效過來的麼?只是因為嫁給了短毛中的那位西洋大夫,現在便與那幾位短毛女同出同入,一切享受待遇都與那些「真髡」完全一樣也就罷了,還想騎到咱們頭上來?

    做夢呢!不就是跟短毛結了親麼,我是沒這本事,可我家閨女有!

    抱著這樣的念頭,陳大雷終於在女兒的婚事上開了綠燈——事實上他已經開始巴不得自家閨女趕緊嫁過去。因為按照與林漢龍,郭逸等人日常聊天中得到的訊息:一旦陳玥兒正式成為陳濤的配偶,那麼按照他們短毛的規矩,她便可以被視為陳濤的全權代表,在許多事務上擁有了與「真髡」一樣的權利。

    比如那位安娜姐,便是作為傑克醫生的家屬身份,才可以代表他作為貿易公司的股東之一,成為瓊海貿易公司的最高管理層人員之一。

    當然這需要短毛本人的授權,不過陳大雷相信以自家閨女的本事,拿到這個授權肯定毫無問題。到時候就讓陳玥兒去跟那個洋婆子打交道——大家同樣都是「家屬」身份,看你還怎麼拿腔拿調!

    …………

    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忙碌,終於到了正日子這天。一大清早,位於京師城南大時雍坊棗樹衚衕的陳家宅院裡便是鞭炮齊響,鑼鼓喧天——陳家姑娘終於要出門子了。

    是出門子其實有點名不副實——因為她將要嫁入的那一家就在隔壁。其實兩家根本就是同一地塊兒上緊鄰著,後牆上開道門就成一家子了——這道門也早已存在,陳玥兒自己都不知道走過多少次了。

    但這一回當然不能走後門了,事實上前幾天在曬嫁妝的時候便已經被街坊鄰居們看了一回笑話——浩浩蕩蕩的嫁妝隊伍從這邊陳家抬出,吹吹打打的繞著半個北京城轉了一圈兒,然後又回到這裡,進了隔壁陳家。

    今天一大早,又有許多街坊鄰居來到這家門口,準備看看大紅花轎往哪兒抬,可是讓他們頗為詫異的是——並沒有什麼轎子,而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就是那種豪華漂亮的四馬車,每一輛都是金碧輝煌,且裝飾的煥然一新。瓊州短毛似乎把他們所有的四馬車都派出來了。

    其中最大,最漂亮的那一輛停在了陳家門口,車上扎了彩綢,飾以鮮花,裝扮得十分熱鬧喜氣。只是馬車窗簾卻拉得嚴嚴實實,一絲縫兒都沒露,倒是讓不少等著看新娘子的閒人頗為失望。

    接上新娘子以後車隊便出了,這麼大規模的豪華婚車隊伍毫無疑問堵死了整條街,好在這年頭也沒什麼交通規則法,辦喜事臨時佔用下街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是高官貴戚們日常碰到這種隊伍也會讓一讓,更何況這些豪華四輪馬車本身就代表著如今京城裡最出風頭的一群人,車子旁邊還有荷槍實彈綠皮短毛兵在簇擁著,誰瞎了眼敢找他們麻煩?

    倒是那些看熱鬧的閒人有些遺憾,因為不能跟著車隊一起跑了。好在不久之後便有消息傳來,這回車隊雖然又去外面兜圈子了,但最終目標卻是定下的——就在宣武門旁邊的天主堂。天主堂距離這裡並不遠,於是閒人們紛紛揮看熱鬧不怕跑腿的勁頭,朝天主堂那邊趕過去——關鍵是這家素來大方。上次搬家請客的那一頓涮羊肉可真是扎扎實實的,直到今天還有許多人記得呢。

    這回他們家又辦喜事,少不得又要請街坊鄰居們大搓一頓——比起上回來時還沒什麼名氣,如今瓊州短毛在京師里的名望可高了。他們辦喜事,請喜酒,那肯定是大席面!

    有些不怎麼殷實的人家甚至提前好幾天便讓家裡主婦只弄些稀飯薄粥之類糊弄著,留下肚子就等著今天的大油水了。家裡孩也早就教好了許多吉祥話兒,到時候嘴巴一定要勤快些,好多多討賞啊!

    等到這些人跑到地頭一看,運送新娘子的馬車還沒過來,但這場面已經是乖乖了不得——以往冷落無人的天主堂門前這一日卻是停滿了馬車與轎子。就算那些豪華馬車還沒過來,京城中那些高官顯貴的車轎也已經停了無數,天主堂外面好大一塊地方都用布幔子圍了起來,一般閒人不給進去了。
MOLK 發表於 2017-4-7 15:44
七二一 陳濤的婚事(二)

而且光看那架勢,尋常人也不太敢進的所有車轎都是在外圍便被攔停下來,下來的人穿著打扮一看便非富即貴。更有不少女客在其中,一般人哪兒還敢湊上去呢?

    當然這世上永遠不乏膽大妄為不怕事的潑皮閑漢,京師裏這種人更多,但這回他們想要鬧事也不可能。因為站在周邊負責維持秩序的竟然是錦衣衛番子和順天府衙役!甚至如果有人能靠近一點的話,還能看到內圈是綠皮短毛兵在那兒站樁子。客人們隻有出示了請帖之後才會被邀請入內,否則隻能在外麵看看熱鬧了。

    “好大場麵……話說這短毛娶媳婦,偏偏跑洋和尚廟裏來幹啥?”

    在場難免有人提出了這種疑問,而旁邊恰好有個知道內情的給出了答案:

    “說是這家姑娘信奉夷教,按西夷的規矩,成親要在他們的神仙麵前起誓,所以要到這裏來舉辦一個儀式。”

    “哈哈,頭一回聽說有跑和尚廟裏成親的……老鹹魚逗貓,那些洋和尚難道不發火?”

    “不,不,他們才不生氣呢。他們最愛的是清俊小廝……況且他們主持這種儀式也是有錢拿的,就跟咱們本土的和尚道士去人家喪事上念經打醮一樣,屬於正常收入,名聲還好聽得多。”

    “誒!老兄可可真是見聞廣博,居然知道這麼多!”

    “好說好說……經常去瓊市坊裏逛逛,總能聽到些很有趣的見聞……”

    這麼一幫子沒請帖,進不去,隻能在外麵看熱鬧的閑人自娛自樂,吹得倒也開心。旁邊兩位慢悠悠踱步過來的長袍先生聞言,不由得相視而笑。

    “哈哈,短毛那些奇談怪論中,果然還是這類言辭流傳最快。”

    “那是,短毛自己不也說要學它國之語,最快學到的肯定罵人話麼……我就隻記得那句,叫什麼來著……嗬嗬,養翁可要當心了,這些話可不能在這邊說。”

    “沒事,沒事,這是英吉利語。而這邊的湯主持聽說乃是德意誌國人,非是一國,未必能聽懂。”

    “還是謹慎著些好,今天大喜的日子,莫要為一時口快惹出事端。”

    “……竹兄指教的是,還是小心些好。”

    說話間,兩人已到路口,旁邊那些閑人見這兩位溜溜達達一路走著過來,看穿著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貴的,還以為跟他們一樣也隻是來看個熱鬧。卻不料這兩位走到前頭衙役看門之處,徑直掏出兩張帖子來,示意一下,便大搖大擺走了進去,著實讓旁觀者大跌眼鏡。

    如果他們還能看到裏麵,定然會更加吃驚進去之後,卻是胡雯親自迎上來打招呼:

    “誒,兩位先生來啦,歡迎歡迎。”

    陳在竹,錢養先,錢謙益家的兩位清客相公,如今都在瓊市坊這邊掛了個顧問名號的,每月一百塊閃閃發光大銀元用的那叫一個舒心暢意,這邊有事情當然也要勤快幫忙。

    這回陳濤的婚事,凡有涉及到跟本地人打交道的事務,他們兩位可也是出了不少力氣的,得到兩張請柬也是理所當然。其實以他們如今的收入,完全養得起一套車馬,雇得起一班轎夫了。隻是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中產階級”一樣,雖然經濟狀況已經大為好轉,生活上卻終究一時還改不了原本的勤儉習慣就算他們自己想要弄輛車擺個譜什麼,家裏管著錢袋子的那位不鬆口也還是白搭。

    況且這兩位經常出入於錢尚書府和瓊市坊,蹭車的機會很多,也就不急於自個兒買了。這一回本來也早就說好,瓊市坊中一大早會派車去接的那些裝飾華麗的婚車就是為親朋好友們準備的。但他們早上在錢謙益家裏會合時,卻聽說閣老家臨時又多了幾位要去觀禮的客人,而且還是女眷,這下子原本安排的那兩輛車就有點坐不開了。

    做為清客相公,這點眼色肯定是有的兩人立刻說自己一時起了興致,安步當車逛逛街也挺好的,於是便一路晃悠悠走了過來。

    驗過了請帖,進入到天主堂的院子中,正主兒還沒來,但院子裏已經站了不少人。能進入到這裏的肯定都是和短毛關係密切,但地位又不是太高的那些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肯定不會提前過來,甚至都未必來參加這種西夷之禮,回頭在正宴上露個臉就算是給麵子了。

    但瓊海軍在京城裏的交往本就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尤其是在這個年代不太被人看得起的商戶人家,在他們卻向來是當作同行來平等對待的陳濤自己還掛著個“明光堂”老板的名義呢。今天陳老板大喜之日,自有許多生意上的夥伴,或者哪怕是僅僅有過些接觸的商家前來捧場。這些人做事情都是唯恐不夠周到的,此時都早早的趕了來,等候在這裏。

    胡雯作為今天的總調度,事情繁多,匆匆跟錢陳二人打個招呼便又忙去了,這兩位作為閣老家的清客相公身份,跟一班商人也談不到一塊去,彼此見個禮,問聲好,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人家倒是想跟他們多攀談來著,但這兩位瞧不上啊雖說因為短毛的影響,他們對商人已經不怎麼歧視。但讀書人骨子裏的清高終究難免,那些人前來巴結他們也無非是想搭上閣老家或者瓊市坊的關係,他們又何必白白做這個橋梁。

    於是兩人便自顧自的到處轉悠,將這天主堂裏裏外外四下“隨喜”了一番。坦率說沒啥可看的。天主教在大明朝屬於標準外來戶,沒受到打壓已經是傳教士們竭力運作的結果,根本不可能像西方那些國度裏,傾盡整座城市之力,花費數百年時間來持續不斷地修築大教堂。

    如今的宣武門天主教堂隻是一座很普通的中國式庭院,隻在醒目之處安放了一具十字架算是稍有特色,另外便是房屋造的比較精致哪怕在京師之中,全部用磚石砌築的建築也算是很高檔了。而看其成色,修造的時間似乎並不太長這處天主堂乃是在萬曆三十三年才開設,迄今房齡連三十年都不到。在百年以上老宅比比皆是的京城裏,還真能算是“新屋”。

    錢陳二人一邊四處觀望,一邊又在聊天:

    “……這些洋和尚的運氣倒是不錯,以前一直是徐閣老在護著他們。如今徐閣老病重,卻又搭上了短毛的邊兒。看這架勢,這一回怕是撈了不少好處。”

    說到這裏時,兩人不約而同跺了跺腳下地麵,臉上都顯出心領神會的笑容他們腳下這條道路看起來也平平無奇,就是一條灰色的硬質水泥地麵。這在後世根本沒人會當回事不是硬質的還叫啥路呢。

    但在如今的大明朝,硬質鋪地本身就代表了高技術,上檔次,以及硬實力別的不說,就是大明皇宮,紫禁城裏,至高無上的皇極殿前那片大廣場,天子召開大朝會時文武百官站立迎候的地方,鋪磚之間的縫隙中依然會經常的長出雜草來,需要花費不少人力去拔除呢。

    錢謙益作為禮部尚書,如今正分管這一塊,所以陳錢二人都知道他們的老板曾經籌謀著,想要從短毛那裏大批購買水泥,把整個大廣場給鋪上一遍。短毛那邊倒是答應的極其爽快,但反而是大明朝廷內部在此事上扯皮不已關鍵是上一次重修三大殿工程,主持人乃是魏忠賢!

    錢謙益主動提出想要修葺殿前廣場,就算他本意確實是想為朝廷做些實事,在如今的朝政氣氛下卻很容易成為被政敵攻訐的借口,包括東林黨內部也不會支持他對於東林黨人來說,從天子內庫中挖錢出來才是莫大的成績,豈有主動用外朝經費去幫皇帝修造皇宮的道理?哪怕皇極殿前的那片廣場主要是官員們在用,那也不行!

    於是,在和幕僚們商議再三後,錢謙益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但作為謀主,陳錢二人倒是對這一塊的事務熟悉了不少。此時腳下一踩到那種硬邦邦水泥地麵,立即便想起這一節來。

    “這腳下道路,雖不起眼,倒還真是不可或缺。聽說天津府那邊,新建的港口區域全部都將用這種灰泥鋪路……那可真是大手筆了。”

    “切,這算什麼,按王介山所言,海南瓊州那邊,整座瓊州府城中,所有道路差不多都用這種水泥鋪築起來了。瓊鎮那幫人甚至還修了條水泥路,從瓊州府直通到他們起家之地臨高……這距離跟咱們京師到天津也差不離了。”

    “誒,可惜是修在了那偏遠化外之地,若這條路當真是在咱們京師左近……也不求遠至天津,隻要能到通州,那可真是能起大用的。”

    兩人正在閑扯,忽然聽到外麵鞭炮聲大作,又有鑼鼓嗩呐鼓吹敲打一並響起,不知有多少人在同聲歡呼。

    然後,天主堂院子的大門轟隆一聲打開,一輛最為華貴的鎏金大馬車停在了門口。一大群瓊市坊裏的仆役迅速跑來,用一條長長紅毯,從院落門口一直鋪到了天主堂裏麵去。

    新娘子到了。
MOLK 發表於 2017-4-7 15:46
七二二  陳濤的婚事(三)

院落裏,原本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處,各自聊天的客人們紛紛聚在了一起,而且很有默契的沿著那條紅地毯,分站成兩列。 .更新最快而此時短毛們的婚車也已經到了門口,那些有身份的觀禮客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在院落中。

    陳錢二人頗為驚異的發現:那些客人中有不少是女性。而且是明顯尚未成婚,身份也十分尊貴的年輕女孩子。這可讓他們吃驚不小要知道大明朝最重禮法,一般富貴人家的未婚女孩通常都不會出現在有外男的場合,更不用說那些頂級勳貴家族。

    按以往習慣,這些女孩子幾乎都不出家門的,哪怕偶爾出門上個香拜個佛,也都要提前包下整個場子,出入皆用布幔遮掩,唯恐被外人看了去,以此來表現出自家的尊貴與矜持說起來勳貴世家都是武人出身,可偏偏在這些方麵規矩比那些文官家族還要大。

    當然這主要一個原因是大明朝的文官集團大都通過科舉竄起來,發家很快,可往往敗落得也快,一兩代人之內沒有人再中科舉,就難以維係家族權勢了。所以文官家族往往是“富而不貴”,並不象勳貴家族那樣動不動傳承幾代,甚至十幾代人,有足夠的時間支撐起所謂“世家大族”的氣派。

    陳在竹和錢養先都是小戶出身,以往和那些真正高門大族打交道並不多。也就是最近,借著給短毛保媒的關係,跟那些勳貴家族接觸的才頻繁一些。平時和錢謙益議論起來,也覺得他們在這方麵過於苛刻,都有點近乎於禁錮了。縱使再怎麼嬌貴,一點不經曆外麵風雨,將來怎麼過日子?

    可問題是這種生活方式似乎已經成為了那些勳貴人家彼此間競爭的戰場,哪一家在這方麵做得不夠細致,就會被人說成是“家風不好”,“壞了名聲”,進而影響到這戶人家女孩在婚姻市場的行情……這攀比起來,那可就沒個底了。

    而今天她們居然集體轉性了?還是因為短毛的要求?看起來更像是後者,因為陳錢二人很快便注意到,幾乎在每一個穿著華貴的年輕女孩子身邊,都有一個衣冠楚楚,打扮非常正式的短毛男人在陪著。

    作為“特聘顧問”,瓊海軍這一批入京的十幾個人跟陳錢二人都打過交道,此時一看不多不少,正好是那九位,心裏麵頓時便有數了,看來那位胡女士終於確定好了鴛鴦譜。而女方家裏能允許自家閨女這樣公然與男方一起出遊,顯然也是認可了這邊的選擇反正已經“預定”出去,再也不怕壞了名聲沒人要。甚至想得更深一點:有過這麼一次“公開亮相”,就相當於蓋了你們短毛的戳兒,貨物出門概不退換啦。

    今天這一場婚禮之後,下麵恐怕還會有不少熱鬧可瞧。

    雖然內心中轉過這許多念頭,不過陳錢二人麵子上可都是懂規矩,通人情的守禮之士,見到那幾位瓊鎮朋友過來時,臉上都毫無異色,隻是照常行禮問好。而對於他們旁邊站著的年輕女孩子,也隻簡簡單單點點頭,打個招呼,仿佛他們這樣成雙成對出現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那幾位瓊鎮短毛似乎當真是這麼認為的,一個個笑容滿麵得意得很。但他們身邊的女伴顯然還一時不太能適應。有帶著輕紗帷帽的,也有用團扇兒半遮住臉的。偶爾露出的半張小臉上也滿是羞澀表情。在她們身邊自然還有一大群丫頭婆子跟著的。不過這類下人往往都有一種本事總能讓人不自覺就把她們忽略掉。

    所以能夠讓她們鼓起勇氣的,主要還是在前排站著的那幾對短毛自己的夫妻檔。王嬌嬌和李啟含這一對是許多人都認識的。以王嬌嬌的強大氣場,在這種場合下總是能顯示出十足的女王範兒。一身大紅裙襖簡直讓人懷疑她今天是不是想奪新娘子的風頭。而那經過精心修飾的美貌麵容更是沒有任何掩飾的暴露於眾人麵前,臉上那從容的表情,說明她對自己的魅力有著充分的自信。周邊人士的毀譽,根本就影響不了她的心情。

    然而王嬌嬌還不是短毛中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一個,另外一對白人夫婦陳錢二人都認識那位名叫安娜的西洋美人,雖然不是“真髡”,但平時出入起居,各項待遇都與那些“真短毛”毫無二致,甚至連其手中掌握的權力也是以瓊市坊如今在京師的地位,對於這位代表瓊市坊大總裁前來視察的“欽差大人”,京城商圈裏想要結交討好於她的可不在少數。隻是稍一打聽,什麼是個女人?什麼還是個西洋婆子?那要怎麼投其所好?這才不得不絕了心思。

    但此時的安娜卻完全沒有那種商界女強人的味道,而是展現出十足的女性柔媚之態,正緊緊倚靠在一個高大西洋男子身旁,臉上的幸福與依戀表情幾乎快要滿溢出來小別勝新婚麼,老傑克是前兩天才從天津趕過來的,繼續陪愛妻完成這趟“旅遊”。

    周邊眾人還不太在意,最多隻覺得這個西洋人個子真高。但陳錢二人卻是知道的這位“傑大夫”據說是瓊海鎮的第一神醫,本來早就要來京師,卻因為遼東之役被臨時急召往旅順口。就是靠他剖開了那位肖將軍的肚子,取出了其中的毒物並又將其縫合如初,方才保住那位瓊海鎮大將的性命。

    聽起來仿佛是神話,但中原因為早有三國華佗的記錄,故在讀書人心目中反而更為可信。此時終於得見真人,陳錢二人心中都滿是欽慕之情,琢磨著一定要好好結交下跟神醫打好關係肯定是沒錯的,說不準哪天就要求他救命呢。

    當然象他們這樣熟悉短毛內情的人可不多,大多數旁觀者還是盯著美女看王嬌嬌和安娜,這兩人也吸引了大多數人的視線,使得旁人對那些勳貴女不太在意。她倆一穿大紅一穿寶藍,都是顏色豐滿,最能吸人目光的好料子。而衣裳的式樣更是與民間女裝大不相同倒不是說如何暴露,穿越女雖然思想開放也沒到願意露肉給土著看的地步,安娜更是保守得很。

    隻是那些吸收了後世時裝風格的“髡式女裝”對於人體曲線和身材的襯托,以及在各種小地方,小細節的處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讓人眼前一亮。不要說男人們看的目眩迷離,就是那些精通女紅之道的富家女們,也一個個乍舌不已,暗暗在心底描畫著圖樣。

    而這兩位一左一右,也恰好站在了歡迎人群的最頂端,距離天主堂正廳最近的地方。旁邊人看到這幕難免有些疑惑這兩位仿佛門神似的站在這兒,還打扮得這麼引人注目,待會兒新娘子過來了豈不是都要被比下去?

    包括陳錢二人,起初也是這麼想得,不過,片刻之後,當那輛運送新人的馬車準確停在了地毯末端,車門緩緩打開,今天的女主角緩步跨下階梯時,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咦……

    “新娘子竟然穿了孝服?”

    不止一個人脫口而出,但他們很快便意識到自己概念錯誤孝服絕對不可能做得那麼繁複精美那些重重疊疊,猶如白雲一般鋪散在新娘身側的輕紗;那些用軟緞蜀錦紮就,用閃亮鑽石拚鑲出花心花蕊,垂掛在裙裾四邊的白玫瑰;以及精美的流蘇,蓬鬆的花邊……無一不是撩撥著在場每一個女人心底那最溫暖,最柔情的一麵。

    即使她們從來沒見過婚紗,也從沒想象過衣裳竟然可以這麼穿,但是對愛情的期盼,對幸福的憧憬,依然把她們蟄伏在心底的夢想吹得心旌搖曳。

    在莊重的婚樂聲中,陳玥兒手捧花束,慢慢走上了紅地毯,八個穿著小西裝和泡泡裙的童男童女四個男孩四個女孩,分別位於紅毯兩側,幫忙捧著陳玥兒身後那長長的裙裾,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更襯托了女孩子的尊貴。

    “這……恐怕有些僭越了吧?”

    雖然大明朝並無此項習俗,但許多人還是一眼看出這分明是在把新娘子當公主在打扮啊。而且就算是大明朝真正的公主,恐怕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但即使是那些提出疑問的人,在最初的疑惑之後,自己也很快就釋然了今天這種日子,又是女子,打扮的出格些又如何呢,畢竟,這是一輩子才有一次的機會啊!

    於是,當陳玥兒拖著長長裙裾,緩緩行走在紅毯上時,兩邊站著的人,無論是否對這種婚俗有所了解的,都真心實意的,學著短毛的樣子,用輕輕拍手的方式,向她發出了最真誠的祝福。

    但陳玥兒本人,此刻卻隻是微微低著頭,根本不敢向兩邊看上一眼這套衣裳再怎麼保守謹慎,畢竟是婚紗,不可能像普通衣服那樣,完全遮擋嚴嚴實實的。哪怕她戴著頭紗,稍稍遮擋住了麵容,卻依然十分窘迫。其臉頰紅暈的仿佛要燒起來一般,然而在輕紗遮掩之下,卻反而更增麗色—— 本帖最後由 MOLK 於 2017-4-7 15:4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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