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188
MOLK 發表於 2017-7-5 18:13
七三三 螺絲釘

   聽到遲正傑的感慨,趙立德稍稍停頓了一下腳步,轉頭看了他幾眼。 .但卻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開口問道:

    “阿傑,你這一次作完調查之後,還打算返回臨高去,繼續搞你的學術研究?”

    遲正傑猶豫了一下,點頭道:

    “是啊,你也知道,我學的專業是生態與環境保護,在這個時代用途不是很大,也隻有回到白燕灘主基地那邊,做一些基礎性的研究工作了。”

    “然後過個幾年,再提出一個類似於‘暴兔子’的方案,給本地農民的餐桌上增加點肉食?”

    趙立德用慢悠悠的語氣說道,聽不出情緒好壞,遲正傑則是兩手一攤:

    “是啊,以我的專業水平,也隻能在這些方麵幫上忙了。”

    趙立德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麵向遲正傑,正容道:

    “不不不,阿傑,隻要你想的話,你能幫忙的地方跟專業可沒多大關係我當初隻是個基層警察,但現在在幹什麼?龐雨是建築師,但他在咱們這個團隊裏,起到的最大作用可不是造房子。還有老解,小郭……有沒有專業技能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些人從小培養出來,領先了這個時代好幾百年的眼界和見識,以及大家相似的世界觀,共同追求的目標……這些才是我們比本地人最優勝的地方。”

    “這裏並不是我們原來那個社會。我們在那裏隻是一顆不起眼的螺絲釘,但在這裏,無論大集體的要求,還有我們自身的素質,都決定了我們能起到的作用絕不僅僅隻是螺絲釘,而是頂梁柱!”

    “我這裏一直很缺人手,不管是具體辦事人員還是能獨當一麵的管理者都缺,尤其是可以絕對信任的自己人所以,阿傑,來幫我吧。比起什麼‘暴兔子’計劃,你如果站在管理崗位上,通過常規的經濟手段,所創造出的財富和物資將會遠遠超過那些奇謀妙策!”

    麵對趙立德的勸說,遲正傑卻輕輕笑起來:

    “我來之前,主基地那邊就有人說過:到了瓊州府,就肯定會麵臨著‘趙書記’的招募,這一年來你好象對很多人都說過這些話了吧?”

    提起此事,趙立德卻是一臉鬱悶:

    “切……當初龐雨他們初占這裏時,好歹還能湊出個‘十三太保’呢,可這幾年中,別看好多人來來往往的,卻大都隻在大市場和山莊那邊臨時出入,做一些事務性的工作,幹完就走。真正肯踏實留下來的,連十個人都不到,這讓我怎麼開展工作!”

    “他們管我叫‘趙書記’,我現在幹的事情確實跟市委書記也差不多可市長是誰?程葉高,一個明朝的老官僚!而我手底下主要能依靠的幾個人警察局長王辛芝,本地人;城管隊長盧勁婁,本地人;政府秘書長嚴文昌,還是本地人!”

    “他們不都挺可靠麼。”

    遲正傑也聽說過一些這方麵的傳聞,事實上關於那些投效者的忠誠問題一直是委員會很關注的方麵之一。這些年來明裏投奔了他們,暗地裏跟大明朝藕斷絲連的人不少,當然反過來則更多。

    不過瓊州府這邊一直被認為是“統戰工作”做得比較好的地區,趙立德也因此而被評價為是他們瓊海軍中政治能力最高的幾人之一。由他來管理瓊州府,委員會還是比較放心的。

    不過“趙書記”本人提起這方麵,卻隻是連連苦笑:

    “是啊,這些人要麼是跟我們在臨高就開始合作的,要麼是龐雨他們到了這裏以後主動靠攏的……用遊戲術語來說:忠誠度很高。就連程葉高那個老家夥,嘴上唧唧歪歪說怪話,心裏麵其實早已接受了他已是‘短毛反賊’的一員。如果現在明朝征召他回大陸,他就會主動辭官……這些人都是鐵了心跟咱們走的,安全性可靠性都沒問題。”

    “可他們的辦事能力卻大大的有問題他們再怎麼忠誠可靠,畢竟還是明朝人的眼界,明朝人的思維。他們為我們效力的方式,也就隻能是‘明朝式’的:下鄉收稅?順利也就罷了,碰到敢拖延抵抗的,立馬就牽牛扒房。破案子?找個沾點邊的嫌疑人,先打半死再問話你還別說,往往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能找到真實線索,剩下百分之五十麼,要麼破不了,要麼就是冤假錯案。至於城管大隊,在他們眼裏幹脆就是官方設立的幫會瓊州府裏確實沒黑社會,因為城管隊把相應職能全部接手了。包括收保護費和打砸搶,唯一好處就是受咱們控製,不會亂咬人。”

    “咱們不能自己培養幹部麼?”

    “沒錯啊,一直在培養啊。可你以為‘培養’是什麼?咱們得手把手教啊幹部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問題是我們有那麼多人手麼?一百三十九個短毛,肯在這裏安心工作的不足十人,而他們要麼是坐鎮在軍營裏頭,要麼就是和你一樣,死抱著自己的‘專業’不肯放手。真正能耐下性子來,沉到本地社會中去,從上廁所開始,一點點教導本地人移風易俗的……一個都沒有!”

    說到這裏時,趙立德深深歎了口氣:

    “以前龐雨他們團隊裏,好歹還有個張申嶽肯下基層的。可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非要回陝西家鄉去發動群眾。郭逸也算是肯在這方麵下功夫的,可在海南鄉下作泥腿子教師,哪兒有去北京城跟公侯小姐談戀愛來得快活呢……咱們這些人畢竟都還是‘小資’,安心做社會主義的螺絲釘,不是咱們這代人能接受的啦。”

    趙立德在今晚的酒宴上雖說揮灑自如,輕鬆壓服了那些企圖提條件的大戶,但本身終究也還是多喝了不少,這時候酒意發作出來,半發牢騷,半是解釋的,在遲正傑麵前倒了許多苦水:

    “從前看那些曆史穿越小說,總說主人公隻要嘴巴一張,各種先進發明就能直接冒出來,罵作者大開金手指。可現在親身體驗過才知道:比起技術上的大躍進,幹部隊伍的建設,管理人才的培養才是重中之重。沒有先進設備,很多事情靠人力也能撐過去,可沒有合用的人,就算有再先進的技術,再聰明的點子……沒人去實幹,都是空想。”

    說到這裏時,趙立德拍了拍遲正傑的肩膀,終於又把話題拉回了他最初的那句話:

    “阿傑,你說我們選擇了議會製,是選擇了跟地主老財同流合汙,將來還是會把統治權交到士紳階層手中這話完全正確,但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在如今的大明朝,有能力統治這個國家的,唯有士紳階層,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你當然可以去發動群眾,教育群眾但那需要很長時間,成效也難以界定。因為很多人之所以願意聽你的,學你的,其目的仍然是成為新的士紳。”

    “所以,阿傑,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或者說,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跟士紳階層合作,從他們中間選擇合作者,以確保我們的管理隊伍能夠跟得上我們的擴張速度但相應的負作用,便是我們要與他們共同分享政治權力,並且,他們的很多陳規陋習,私心雜念,也必然會影響到我們的隊伍。而最關鍵的一點: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有可能失去對政權的主導地位。讓那些本世代的精英成為實質性的掌控者那些整天喊著‘不能與士紳階層同流合汙’的人,他們最擔心的,無非就是這個。”

    “那麼,如果按他們希望的,保持咱們統治隊伍的‘純潔性’,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又能怎麼做呢?所有關鍵性崗位都讓自己人來擔任嗎?好,那麼首先是軍隊,按照‘支部建在連上’原則,從連長開始全部用現代人擔當三個步兵團,兩個海軍陸戰團,就算按照最小編製,每個團至少也需要九位連長,加上營級和團級幹部,一個團至少需要十五名‘自己人’,五個團四十五人,正好占掉總人數的三分之一。”

    “然後就是對地方上的治理,海南島三州十縣,要保證完全控製,總不能還讓明朝人當縣令吧假設每個縣隻派去兩人好了。州府麼就按咱們這裏的標準,最少十人,不能再少了。這樣算下來,至少需要五十個人才能完成對海南島的有效控製僅僅是海南一地。”

    “好了,現在我們完全控製了海南島的軍事和政治。占用了九十五人,接下來我們最多還能抽出四十四……就算他五十好了。我們將依靠五十左右的人力控製住海南島上除了軍政以外的一切包括農業,工業,商業,運輸業……所有這些方方麵麵。這還是不考慮性別,不考慮個人選擇,假設所有人都甘願充當螺絲釘,而且所有人都能勝任自己的崗位,才可能達到這個標準可是阿傑,你覺得這現實嗎?”
MOLK 發表於 2017-7-5 18:13
七三四 議會的作用

   “所以,這第二條路,根本就走不通除非我們願意接受困守一地,慢慢用個十年二十年時間,從小孩子開始教育,培養出真正符合我們要求的管理者以及基層幹部隊伍,然後再出兵橫掃天下但這可能麼?”

    “於是你們建立了議會。”

    遲正傑低聲回應道,他已經意識到了趙立德說這些話的目的。果然,後者輕笑一聲,點點頭:

    “是啊,於是我們建立了議會議會裏麵大都是士紳階層,這沒錯。這些士紳肯定會竭力維護他們自己階層的利益,這也沒錯。但是首先,在滿足士紳的要求之前,這議會必須滿足我們的要求議會首先是我們短毛的統治工具,其次才輪到士紳階層。”

    “那本《議會章程》你看過麼?其中開宗明義第一條:瓊州府地方議會是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下屬機構,設立本議會的初衷,就是為了配合委員會,對本地進行有效管理。”

    “……所有議員在參選以前,其代表資格首先要經過我們審定,並得到批準才行;包括已經當選的議員,如果行為舉止有不符合作為地方議員的要求比如公開反對我們,那委員會就有權撤銷他的代表資格;另外,如果議會所做出的決議與我方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意圖相悖,委員會有權將其撤銷;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解散議會,重新選舉。”

    盡管這些資料信息先前都已經報送過委員會審閱,但趙立德還是在此重複了一遍,而遲正傑果然也和大多數先前根本對此不關注的醬油黨一樣,顯露出“頭一回聽說”的驚訝表情。

    “這種條件他們能答應?”

    遲正傑驚訝道,趙立德卻冷笑一聲:

    “為什麼不答應?你以為他們是我們那時代某些被寵壞了的香港人?他們也同樣沒有選擇啊大明王朝所謂的‘優待士紳’,僅僅是其中最頂尖的一批人,而且僅限於讀書人。除了極少數擠上了科舉獨木橋的進士或舉人。士紳階層本身,在大明帝國的皇家和官僚們眼中也不過就是一群待宰肥豬而已。”

    “無論經營有成的富商大賈,還是良田萬貫的地主大戶,隻要背後沒個當官的撐著,隨時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我們向他們提供保護,讓他們免遭各種巧取豪奪,並且願意與他們共同分享政治權利哪怕僅僅是一部分,哪怕有著各種限製,相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啦!”

    “所以至少在當前階段,我們還不用擔心這議會被人利用成為反對我們自己的工具。什麼倒插旗幟,宣誓時搗鬼,亦或是頂著議員的身份幹**的事情……誰敢玩這種把戲,分分鍾讓他滾蛋,後麵等著候補的人一大堆呢。”

    趙立德的這番話,讓遲正傑沉吟了許久,之後才說道:

    “這些話,你應該去在全體大會上說,至少也在委員會上說說啊。”

    但趙立德立即輕笑了一聲:

    “沒必要的,我們向全體大會或委員會作陳述,是為了說服大夥兒支持我們的想法。但在這件事情上,根本就不需要說服誰事實自會證明這是當前唯一可行的路線。哪怕那些持反對意見的,隻要他親自來幹一回,馬上就會知道除此之外,其它路都走不通。”

    說到這裏,趙立德卻又是嘿嘿一笑:

    “葉孟言那小子,自從出任管理委員以後不就低調多了?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啊!如果有誰真覺得自己有更好的辦法,我絕對推薦他去呂宋或者台灣擔任一地主官,在那兩處我們除了保持軍事存在以外,政治上幾乎就是一片空白。現在不得不丟給史可法和鄭氏家族管理……隻要有人願意去,哪怕他搞奴隸製呢,我也堅決支持!”

    …………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了宿舍門口。短毛們在生活設施上從來不會虧待自己,這裏說起來是公共宿舍,實際格局是一棟棟的小別墅,相當於官邸。而且,按照他們短毛的習慣造什麼東西都是以數量取勝。這片小區中,同樣的小別墅一口氣造了十幾棟。

    整個瓊州府的管理層,除了程葉高根據大明傳統,依然還是住在知府衙門後院以外,其他人等,隻要身份地位夠得上,在本地沒有房產的,在這裏都能分到一套官邸。當然隻是臨時租借,調任或離職就退還的,但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那些拖家帶口官員們的需要。

    說起來這也是趙立德在本地工作容易打開局麵的原因之一:大明朝廷隻給地方主官一家提供住房,而短毛是把整套行政班子都給養起來了。非但給當官的提供官邸,下麵小職員也有集體宿舍,開支雖然大了點,但確實收攬人心啊!

    以遲正傑的“真髡”身份,雖然隻是初來乍到,且隻是臨時落腳,卻也分配到了一座單獨官邸趙立德為了吸引他留下,下的功夫還真不小。不過今晚還住不了房子空久了總得打掃整修一下,隻能暫時先去趙立德那邊湊合一晚上。

    走在漂亮的花園小徑上,趙立德得意洋洋向遲正傑指點著給他安排的新房子,幾名工人還在做最後的清理工作。不過遲正傑的目光卻轉向了隔壁,另外一棟也正在做裝修的屋子上。

    遲正傑這樣的“真髡”,享受到的待遇無非是重新粉刷一下,打掃幹淨而已。而那間屋完全是在重新裝修,很多地方都在刻意按照本時代的習慣搞,比如照明采用了宮燈,入口改成了垂花門,這架勢簡直比趙立德自己住的房子都要好。

    “那間屋……?”

    注意到了遲正傑的目光,趙立德兩手一攤:

    “北京那邊打招呼,說過段時間又有一批新科進士要來做培訓,其中有幾位名氣還挺大的,值得下功夫培養,我打算到時候留一兩個下來在本地工作,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下。先把宿舍搞好,築巢引鳳凰麼。”

    “哦?什麼樣的大才,值得你這樣下功夫?”

    遲正傑不禁好奇,趙立德嘿嘿一笑:

    “跟錢謙益齊名的那兩位江左三大家中剩下那倆。”

    “吳梅村和龔鼎孳?這兩人都要來?”

    遲正傑曆史常識不錯,隨口就報出了那兩個比較生僻的名字,倒是讓趙立德頗感意外。

    “嗯,前者是周延儒推薦過來的,後者屬於毛遂自薦。本來還有個張溥,不過那位傲氣得很,好像看不上咱們這座小廟,也就罷了。”

    “這兩位在文學上造詣很高,但要說政治能力,也未必能強到哪兒去吧,值得你這麼用心拉攏?”

    “政治能力咋樣我不知道,但他倆確實很有名氣不僅僅是在曆史上,在這個時代的士林之中也已經很有名望。這就足夠了。而接下來幾年,明末那些著名人物都會逐步出現在士林官場中,比如黃宗羲,顧炎武,陳子龍……以及侯方域,方以智,冒襄,陳貞慧……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一批年輕人,很快就要踏上曆史舞台了。”

    “你想千金買馬骨?”

    遲正傑聽懂了對方的意思,趙立德則笑笑:

    “他倆可不能算馬骨了……但是沒錯,我希望能在那些人心目中,樹立起咱們瓊海軍求賢若渴的印象。如果他們以後想要找人投奔的話,最好就能優先考慮我們這邊。”

    遲正傑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吹出來的,南明史本身就是一本爛帳,東林黨內部互相吹捧,對外黨同伐異,明末四公子純粹就是靠女人出名的……而且那些人中,後來投降滿清的可也不少。”

    “確實,這其中肯定有不少浪得虛名的家夥,但我想在明末時局變化如此劇烈,國破家亡,大浪淘沙的篩洗之下,還能在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終究比普通人要強些。”

    “況且咱們招攬人才,在沒有親自接觸了解之前,不是隻能根據曆史書上的評價來判斷麼?不信史書還能信啥呢?難道還當真按那些網絡惡搞所說,去信閹黨不成?”

    遲正傑想想也對,便不再說什麼了。之後兩人一起走進了“市委院子趙立德的別墅有單獨院落,這主要是出於安全考慮趙立德兼任軍職,身邊有警衛班的,平時就駐紮在這兒。

    不過兩人在進門時,卻見門廊前頭正有個小夥子蹲坐在那裏,似乎是等候了許久的樣子。見趙立德出現,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局長,這份緊急文件需要您的簽署。”

    趙立德雖然外號“趙這裏確實也擁有如同後世市委書記一般的地位和權力,但他在瓊海軍中的正式官方職務,卻隻有兩項:其一是瓊海軍第一團的參謀長,屬於軍職。其二則是安全局局長委員會終於還是批準建立了這個編製。趙立德也由此如願以償的能被人稱一聲“趙局”。

    雖然他平時主要精力大都放在了民政上,但對於安全局這一塊還是比較抓的比較緊,畢竟這也算是他的“對口專業”,而且以這個時代的間諜水準,趙立德抽點業餘時間和精力,倒也足夠應付。
MOLK 發表於 2017-7-5 18:14
七三四 議會的作用

   “所以,這第二條路,根本就走不通除非我們願意接受困守一地,慢慢用個十年二十年時間,從小孩子開始教育,培養出真正符合我們要求的管理者以及基層幹部隊伍,然後再出兵橫掃天下但這可能麼?”

    “於是你們建立了議會。”

    遲正傑低聲回應道,他已經意識到了趙立德說這些話的目的。果然,後者輕笑一聲,點點頭:

    “是啊,於是我們建立了議會議會裏麵大都是士紳階層,這沒錯。這些士紳肯定會竭力維護他們自己階層的利益,這也沒錯。但是首先,在滿足士紳的要求之前,這議會必須滿足我們的要求議會首先是我們短毛的統治工具,其次才輪到士紳階層。”

    “那本《議會章程》你看過麼?其中開宗明義第一條:瓊州府地方議會是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下屬機構,設立本議會的初衷,就是為了配合委員會,對本地進行有效管理。”

    “……所有議員在參選以前,其代表資格首先要經過我們審定,並得到批準才行;包括已經當選的議員,如果行為舉止有不符合作為地方議員的要求比如公開反對我們,那委員會就有權撤銷他的代表資格;另外,如果議會所做出的決議與我方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意圖相悖,委員會有權將其撤銷;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解散議會,重新選舉。”

    盡管這些資料信息先前都已經報送過委員會審閱,但趙立德還是在此重複了一遍,而遲正傑果然也和大多數先前根本對此不關注的醬油黨一樣,顯露出“頭一回聽說”的驚訝表情。

    “這種條件他們能答應?”

    遲正傑驚訝道,趙立德卻冷笑一聲:

    “為什麼不答應?你以為他們是我們那時代某些被寵壞了的香港人?他們也同樣沒有選擇啊大明王朝所謂的‘優待士紳’,僅僅是其中最頂尖的一批人,而且僅限於讀書人。除了極少數擠上了科舉獨木橋的進士或舉人。士紳階層本身,在大明帝國的皇家和官僚們眼中也不過就是一群待宰肥豬而已。”

    “無論經營有成的富商大賈,還是良田萬貫的地主大戶,隻要背後沒個當官的撐著,隨時都有可能家破人亡。我們向他們提供保護,讓他們免遭各種巧取豪奪,並且願意與他們共同分享政治權利哪怕僅僅是一部分,哪怕有著各種限製,相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啦!”

    “所以至少在當前階段,我們還不用擔心這議會被人利用成為反對我們自己的工具。什麼倒插旗幟,宣誓時搗鬼,亦或是頂著議員的身份幹**的事情……誰敢玩這種把戲,分分鍾讓他滾蛋,後麵等著候補的人一大堆呢。”

    趙立德的這番話,讓遲正傑沉吟了許久,之後才說道:

    “這些話,你應該去在全體大會上說,至少也在委員會上說說啊。”

    但趙立德立即輕笑了一聲:

    “沒必要的,我們向全體大會或委員會作陳述,是為了說服大夥兒支持我們的想法。但在這件事情上,根本就不需要說服誰事實自會證明這是當前唯一可行的路線。哪怕那些持反對意見的,隻要他親自來幹一回,馬上就會知道除此之外,其它路都走不通。”

    說到這裏,趙立德卻又是嘿嘿一笑:

    “葉孟言那小子,自從出任管理委員以後不就低調多了?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啊!如果有誰真覺得自己有更好的辦法,我絕對推薦他去呂宋或者台灣擔任一地主官,在那兩處我們除了保持軍事存在以外,政治上幾乎就是一片空白。現在不得不丟給史可法和鄭氏家族管理……隻要有人願意去,哪怕他搞奴隸製呢,我也堅決支持!”

    …………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了宿舍門口。短毛們在生活設施上從來不會虧待自己,這裏說起來是公共宿舍,實際格局是一棟棟的小別墅,相當於官邸。而且,按照他們短毛的習慣造什麼東西都是以數量取勝。這片小區中,同樣的小別墅一口氣造了十幾棟。

    整個瓊州府的管理層,除了程葉高根據大明傳統,依然還是住在知府衙門後院以外,其他人等,隻要身份地位夠得上,在本地沒有房產的,在這裏都能分到一套官邸。當然隻是臨時租借,調任或離職就退還的,但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那些拖家帶口官員們的需要。

    說起來這也是趙立德在本地工作容易打開局麵的原因之一:大明朝廷隻給地方主官一家提供住房,而短毛是把整套行政班子都給養起來了。非但給當官的提供官邸,下麵小職員也有集體宿舍,開支雖然大了點,但確實收攬人心啊!

    以遲正傑的“真髡”身份,雖然隻是初來乍到,且隻是臨時落腳,卻也分配到了一座單獨官邸趙立德為了吸引他留下,下的功夫還真不小。不過今晚還住不了房子空久了總得打掃整修一下,隻能暫時先去趙立德那邊湊合一晚上。

    走在漂亮的花園小徑上,趙立德得意洋洋向遲正傑指點著給他安排的新房子,幾名工人還在做最後的清理工作。不過遲正傑的目光卻轉向了隔壁,另外一棟也正在做裝修的屋子上。

    遲正傑這樣的“真髡”,享受到的待遇無非是重新粉刷一下,打掃幹淨而已。而那間屋完全是在重新裝修,很多地方都在刻意按照本時代的習慣搞,比如照明采用了宮燈,入口改成了垂花門,這架勢簡直比趙立德自己住的房子都要好。

    “那間屋……?”

    注意到了遲正傑的目光,趙立德兩手一攤:

    “北京那邊打招呼,說過段時間又有一批新科進士要來做培訓,其中有幾位名氣還挺大的,值得下功夫培養,我打算到時候留一兩個下來在本地工作,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下。先把宿舍搞好,築巢引鳳凰麼。”

    “哦?什麼樣的大才,值得你這樣下功夫?”

    遲正傑不禁好奇,趙立德嘿嘿一笑:

    “跟錢謙益齊名的那兩位江左三大家中剩下那倆。”

    “吳梅村和龔鼎孳?這兩人都要來?”

    遲正傑曆史常識不錯,隨口就報出了那兩個比較生僻的名字,倒是讓趙立德頗感意外。

    “嗯,前者是周延儒推薦過來的,後者屬於毛遂自薦。本來還有個張溥,不過那位傲氣得很,好像看不上咱們這座小廟,也就罷了。”

    “這兩位在文學上造詣很高,但要說政治能力,也未必能強到哪兒去吧,值得你這麼用心拉攏?”

    “政治能力咋樣我不知道,但他倆確實很有名氣不僅僅是在曆史上,在這個時代的士林之中也已經很有名望。這就足夠了。而接下來幾年,明末那些著名人物都會逐步出現在士林官場中,比如黃宗羲,顧炎武,陳子龍……以及侯方域,方以智,冒襄,陳貞慧……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一批年輕人,很快就要踏上曆史舞台了。”

    “你想千金買馬骨?”

    遲正傑聽懂了對方的意思,趙立德則笑笑:

    “他倆可不能算馬骨了……但是沒錯,我希望能在那些人心目中,樹立起咱們瓊海軍求賢若渴的印象。如果他們以後想要找人投奔的話,最好就能優先考慮我們這邊。”

    遲正傑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吹出來的,南明史本身就是一本爛帳,東林黨內部互相吹捧,對外黨同伐異,明末四公子純粹就是靠女人出名的……而且那些人中,後來投降滿清的可也不少。”

    “確實,這其中肯定有不少浪得虛名的家夥,但我想在明末時局變化如此劇烈,國破家亡,大浪淘沙的篩洗之下,還能在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終究比普通人要強些。”

    “況且咱們招攬人才,在沒有親自接觸了解之前,不是隻能根據曆史書上的評價來判斷麼?不信史書還能信啥呢?難道還當真按那些網絡惡搞所說,去信閹黨不成?”

    遲正傑想想也對,便不再說什麼了。之後兩人一起走進了“市委院子趙立德的別墅有單獨院落,這主要是出於安全考慮趙立德兼任軍職,身邊有警衛班的,平時就駐紮在這兒。

    不過兩人在進門時,卻見門廊前頭正有個小夥子蹲坐在那裏,似乎是等候了許久的樣子。見趙立德出現,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局長,這份緊急文件需要您的簽署。”

    趙立德雖然外號“趙這裏確實也擁有如同後世市委書記一般的地位和權力,但他在瓊海軍中的正式官方職務,卻隻有兩項:其一是瓊海軍第一團的參謀長,屬於軍職。其二則是安全局局長委員會終於還是批準建立了這個編製。趙立德也由此如願以償的能被人稱一聲“趙局”。

    雖然他平時主要精力大都放在了民政上,但對於安全局這一塊還是比較抓的比較緊,畢竟這也算是他的“對口專業”,而且以這個時代的間諜水準,趙立德抽點業餘時間和精力,倒也足夠應付。
MOLK 發表於 2017-7-5 18:14
七三五 新規矩與輿論戰

    那小夥子應該是安全局的員工,工作看起來倒是挺認真負責的,趙立德接過文件,看了看沒問題,簽字後遞給他。年輕人匆匆離去,走路還帶小跑的。

    不過遲正傑卻有些驚詫的看著對方背影他在委員會內部傳閱的資料中看見過那張臉。雖然隻是手畫的,卻也頗為傳神。

    “他……他不是那個……?”

    “沒錯,他就是那個主動投奔我們的滿洲正藍旗成員,他現在的名字叫蘇爾泰。”

    “你還真敢用他?就不怕這家夥搞個暗殺什麼?”

    遲正傑愕然道,趙立德卻嗨了一聲:

    “北緯和我對他進行過好幾次測試了,公開和暗中都有,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這小子能把我和北緯都騙過去,那咱們也認了。關鍵是人才難得。如果不是確認他對我們那時代完全一無所知,我都要把他當現代人看待了”

    “……能力確實不錯,頭腦機敏,而且接受能力很強,各方麵都很符合搞情報工作的要求。好好培養個幾年,沒準兒當真能在這方麵接我的班呢。”

    聽趙立德居然給他如此之高的評價,遲正傑有些呆滯,過了片刻,才說道:

    “看來你手底下真的很缺人。從東林黨到滿洲人,來者不拒啊。”

    “是啊,要不我幹啥跟你扯這麼多,不就是想招攬人才麼怎麼樣,阿傑,考慮考慮?”

    遲正傑微微點頭,沒說什麼,但趙立德這樣的人精眼光多毒啊,立即看出他其實已經有所觸動,當下也不再多羅嗦。各自回房間梳洗休息不提。

    …………

    此後數日,遲正傑開始他的調查計劃,而趙立德也照樣處理各種日常政務。不過隻要有機會,他都會盡量讓遲正傑參與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同時也將各方麵情況向他做出說明。完全就是一副已經把他當作行政助手來對待的架勢順便也向下麵人灌輸一個概念:這位是二老板。

    遲正傑默認了這種做法,一邊繼續做田野調查,一邊也開始跟著學習起來。不過隨著他漸漸開始接手具體事務,遲正傑很快發現,即使建立了議會,所謂“士紳階層”也並不是自動就會站到他們這一邊的。

    “他娘的,那幫土豪劣紳,真是殺不完!”

    僅僅幾天之後,遲正傑就發出了這樣的怒吼因為要下鄉做田野調查,趙立德便委托遲正傑順便也帶著做一些農業上的調查工作,主要是關於“三七五”減租製度的落實情況。

    從去年開始,瓊海軍在他們的管轄區內全麵實行了“三七五製度”。也就是說無論地是誰的,無論屬於是官地還是私田,種地佃戶最多隻需要交納收成的八分之三,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七點五的租子。剩下八分之五肯定歸自己所有。

    這其中又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官地租給私人或集體,比如瓊海軍從大明各地招募移民,建立起來的各種集體村落和農莊,他們分配到的土地算是官府的,這些單位都需要向官府也就是瓊海軍政府繳納其產出的四分之一,百分之二十五的收入作為租稅,其餘部分歸自己支配。

    而海南島上原本那些自己擁有土地的自耕農以及地主,他們的耕地當然也需要向官府繳稅,稅額是總產量的八分之一,百分之十二點五如果是自己種地,就隻需要繳納這麼多。如果是租給佃戶種,那麼恰如上文所言:地主最多能收取到八分之三的租子,其中八分之一需要繳納給政府,自己可以留下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壓在明朝老百姓身上的另外一座大山每年需要為國家承擔的勞役也全部取消,政府需要大量勞動力的話,將采用花錢雇傭的方式進行,而不再強征人力。

    今後瓊海軍政府轄下居民唯一需要承擔的就是兵役:所有十六歲成年男子都有服兵役的義務,服役期為五年。不過允許花錢申請免役。報名應選以後沒有被選中也算盡到了當年義務大部分人其實都選不上。因為瓊海軍執行的精兵原則,對身體素質要求甚高,人數也要得不多。

    原本大明朝廷對讀書人的優免政策仍然保留:秀才,舉人,進士,根據功名高低有不同程度的免稅數額,同時免除兵役。而且瓊海軍政府在此基礎上還增加了一個門類:軍烈屬家庭也同樣免稅,額度等同於秀才。

    海南地區文風不昌,進士舉人很少,秀才也沒幾個,原本的免稅政策其實沒多少人能享受到。但軍人家庭可就不一樣了,這條政策一出,隻要當兵就能幫家裏免稅,加上配套的退伍軍人安置製度,當兵複員以後往往就能進入到政府部門工作,吃公糧,算公家人……就算回鄉也是擔任民兵隊長,村幹部之類的地方帶頭人,這導致瓊海軍轄下的軍人地位直線提高。從最初一聽到招兵就躲,到後來塞錢給招兵幹部想要入選,其間也沒相隔多少時間。

    …………

    規則製定的很明確,也確實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新規則發布以後必然是得到了萬眾支持,引來一片歡呼感謝了?

    做夢呢。這些規則在剛剛宣布的時候,卻是在瓊州地區引起過一陣軒然大波不是支持,而是反對。幾乎所有人都眾口一詞,說短毛橫征暴斂,大肆提高了朝廷賦稅!什麼“三七五減租”,明明是加賦!

    為啥這麼說如果僅僅從公開的數字比例上看,瓊海軍收取的賦稅:百分之十二點五,八分之一的比例,確實比大明本土要高了不少明朝的財稅製度到後期基本就是一團亂麻,哪怕後世最翔實的學術性論文也沒法子總結出一個比較清晰的結論。

    然而在名義上,大明朝廷收取的賦稅,卻一直是嚴格按照“祖製”,也就是朱元璋時代留下的規矩來收:隻有十稅一甚至更低。後來還經過多次減免,很多地方甚至多少年都沒交過稅了。

    當然實際上,這種低稅率也僅僅隻有個名義上,後麵很快增加了各種各樣的名目:什麼提編,加派,三餉……以及地方上的黃榜白榜,淋尖踢斛,銀兩火耗之類,層出不窮。

    瓊海軍的新規矩把這些全都免除了,但那些地主大戶愣是能裝著看不見,硬是說短毛加稅了!而且還是一大幫子人一起喊,一時間倒也聲勢浩大。

    如果是在江南地區,這麼鬧一下子,沒準兒真能搞個民變出來,到時候縱使鎮壓下去,沒準也會有文人寫個什麼“六人墓碑記”之類的文章紀念一下。日後被納入到中學課本,被無數學生在考前辛苦背誦雲雲……

    可惜這些地主弄錯了兩點:其一這裏不是江南,沒那麼多讀書人,“士林清議”在這裏沒什麼市場。海南島上最近幾年確實富起來了,但富起來的大都是商人階層,而且多半都是跟短毛搭上關係才發財的,他們肯定不會跟短毛作對。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所要對抗的政權乃是由一群現代人所組建,而不是顢頇愚蠢,連基本執政能力都在逐漸衰退的大明王朝。

    作為瓊州府的實際掌控者,趙立德自是深知掌控輿論陣地的重要性。事實上在宣布新規的同時,他就製訂了一係列的跟進宣傳計劃。報紙,戲班子,茶館說書的……以及龐雨等人在山東試用良好的“五毛黨”,甚至連前往鄉下買雜貨的小貨郎都被他找來做宣傳了。

    那些大戶喊得再響,終究頂不過有正規行動模式和專門宣傳資金的政府部門。如果是普通外來戶,沒什麼根底的,那些地主自然有各種辦法,可以讓那些宣傳人員待不下去,或者是幹脆“失蹤”。明的暗的,軟的硬的……多少年來都是這麼玩的。

    但是在如今的海南島上,他們可真沒這膽子“槍杆子裏出政權”這句話,短毛可從來都是公開宣傳的,對於那些膽敢公然用暴力手段與他們作對的勢力,短毛從來不憚於以武力鎮壓。隻是他們做的很聰明,每次在對付誰之前肯定會找到充足的理由,占據十足的大義,將其與同一階層的其他人員分割開來,不會引起類似於“兔死狐悲”的共鳴,總之就是把打擊麵盡量縮到最小,然後才動手。

    更不用說短毛在海南島上可是擁有合法官府的身份,加上領先了幾百年的宣傳和行動手段,以及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確實是握有“正義”的一方即使按照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降低農民負擔也是屬於非常大的德政。那些想要阻止這種事情的地主大戶,先天性就處在了社會輿論的對立麵。

    在最初幾家膽敢以身試法的大戶落得個家破人亡下場後,海南島上就沒什麼人再敢跟短毛玩陰的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那些大戶又采取了“消極抵抗”的方式:咱們不跟你搞對抗了,但有什麼要求咱也不配合,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就當你不存在。
MOLK 發表於 2017-7-12 13:37
七三六   房地產業的興起(一)

   這招用來對付明朝官府還是挺管用的,明朝官府對地方上的統治最多隻到縣城一級,縣城以下基本就是放任自流,屬於鄉紳的地盤。一旦鄉紳階層采用“軟對抗”方式跟官府作對,後者找不到適當理由,想要殺雞駭猴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但瓊海軍的政權結構卻和大明王朝完全是兩個概念他們整天喊著“人手不足”,空有地盤卻沒人去統治,這可是指的徹底控製基層,包括村鎮一級都能完全掌控的狀況。如果僅僅是安排一兩個人,蜻蜓點水似的飄在水麵上做老爺,那根本不用費這麼大功夫。

    而瓊海軍政權對於“統治”的理想模板,恰恰是趙立德治下的瓊州府模式以瓊海軍自建的農莊和工場作為骨幹,維持政權所需的糧食,物資,財源和人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於這些下屬部門。

    有了這些能自己造血的部門,在瓊洲地區士紳和地主階層雖然依舊存在,數量上也占據多數,但卻並不是不可替代的。想要控製威脅地方政權更是純屬白日做夢。你不配合?你軟對抗?無所謂啊,反正有別人可以取代你的作用,而之後麼……哼哼,秋後算賬可是所有官老爺最擅長的技能。

    另外,瓊海軍之所以下定決心,在那段時間推行“三七五減租”和新的賦稅製度,乃是因為他們之前完成一件事第一批老兵的退伍安置完成了。這些退伍兵回到地方上可不是回去做農民的,而是作為瓊海軍紮根於基層的武裝力量存在在鄉村的就擔任民兵隊長或大隊長,在城鎮的則成為警察或城管隊員,總之仍然是吃的“公家糧”,當然也就繼續在為政府效力。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力量的存在,無論文攻還是武鬥,無論公開還是私下……瓊海軍都是胸有成竹,所以才敢於提出更改賦稅的新政,就算是大明朝廷跳出來反對都沒用,更遑論幾個鄉下士紳。

    更何況所謂“士紳階層”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他們內部的傾軋和競爭之激烈遠遠要超過同心協力對外之時。趙立德也不是那種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的龍傲天,不會搞一些愚蠢的政策去挑戰整個士紳階層。

    他很有耐心的慢慢瓦解分化,扶植願意向他們靠攏的士紳,對於敵對勢力則毫不留情的予以打擊。至於那些不陰不陽,表麵上不反對暗地裏使絆子的家夥麼……哼哼,隨後推出的議會製度便是用來收拾他們的。

    “瓊州府地方議會是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下屬機構……所有議員在參選以前,其代表資格首先要經過瓊海軍管理委員會的審定和批準。”

    這條規則從最根本上杜絕了那些兩麵派進入議會惡心人的可能性。有沒有資格代表本地民眾,首先要瓊海軍說了算才行。而能否進入議會,毫無疑問,將會成為那些士紳階層內部地位劃分的分水嶺就在不久的未來。

    通過這種方式,趙立德無聲無息在那些士紳脖子上套了一道繩索,至於之後是會變成引導他們向前進的天梯,還是控製其行動的狗繩,亦或是致其死命的絞索……這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

    經過這一係列的努力,趙立德率領瓊州府的領導班子成功渡過了新政推行的最艱難時刻,之後經過一年實施,就沒什麼人再敢公然說新政的壞話了被打擊是一方麵,但最主要還是因為新政確確實實的降低了老百姓的負擔,提高了他們的收入。有這個鐵的事實存在,縱使那些反對者再怎麼不要臉,也總不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趙立德讓遲正傑去調查新政措施,已經是經過了這一年的實踐,各種矛盾已然大為緩和,各方麵基本算是進入正軌之後的局麵了。但即使如此,遲正傑下去之後依然是遭遇到許多令他感到難以置信的現象,跑回來大罵那幫地主老財個個該死……

    對此趙立德隻能是苦笑相對這裏已經是他們瓊海軍管治最好的區域啦。所以說讓那些整天在委員會裏叫嚷的小夥兒過來實地領略一下,絕對是有其必要的。

    當然,遲正傑看到的也不全然是陰暗麵,瓊州府地區畢竟是他們短毛的“統治樣板”,經過數年奮鬥,這裏的一切比起大明朝已經天差地別。遲正傑上次粗粗隻坐了次人力車,便感受到許多不同之處。如今定下心來打算長留本地,當然更加能感受到其間變化之劇烈。

    “城市擴張的可真快啊!”

    這是遲正傑最大的感觸他上次來放養兔子時,很多地方還是刻意選擇的郊外荒地,如今再來回訪,卻已經變成居民區了。瓊州府城作為海南島的州治所在,原本隻是一片很小的區域,城牆總共才八裏長,包圍起來的地方能有多大?

    然而現在,從原本的府城所在,一直到白沙港大市場那邊,沿著寬闊的瓊白大道,一路上全都變成了城市的一部分。這在現代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這裏本就是後世海口市的一部分麼。但在本地人以及外地過來的投資客眼中,脫離了城牆的保護,卻還敢這麼大修大建的,短毛還真是對自己的武裝力量深具信心!

    其實瓊海軍本身並沒有刻意的把財政或人力資源單獨向城市建設上傾斜,他們從大陸上搜集來的難民大都是按照集體需求,在各地以建立墾殖農場為主,以及向工礦企業等等生產性部門轉移。對於會大量消耗物資的城市本身,隻是按部就班搞搞基礎建設罷了,並不追求其快速發展。

    但是,人類本身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卻是無法阻止的。既然瓊海軍將瓊州府搞得比當今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更加宜居,來自天南海北的安居客自然而然會向這裏聚集。尤其是大明本土來的投資客非常多就好像後世京城大款被人忽悠到海南去旅遊,然後就忍不住在那裏買了別墅,然後又慢慢追加投資……到最後幹脆投資海南經營產業去了。

    具體到如今的瓊州府,由於瓊海大市場的存在,財富的集聚效應使得大批的人群自然而然的開始向這裏集中。一開始還隻是天南地北的人來做生意賺錢,到後來發現這裏很適合居住,那抱著“狡兔三窟”目的,在這裏買棟房子作為落腳點。再後來,慢慢的,便將整個家族遷移過來了。

    在任何時代,有錢人總是最敏感的,他們能夠覺察到大明王朝逐漸顯露出的末日氣象,他們也有能力提前為此做些準備。而在瓊海軍統治之下,宛如一派朝陽,氣象格局與大明本土完全不同的海南瓊州府,毫無疑問便是一個非常適合移居的世外桃源。

    他們中的不少人倒也想去原本瓊州府城裏買房子,但很快便發現根本買不著倒不是說那裏的房價貴到了天上去,而是根本沒人能賣。

    本身瓊州府城裏就沒多少民居住宅“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中國古代築城牆首先是為了護衛官府,有餘力才會建一道高牆保護民居。中原大陸上人力資源充沛,比較容易建立起將平民一並包容的大規模城市。但海南島上卻並非如此,當年官府征集民夫,調動軍隊辛辛苦苦建立城牆,可不是為了保護普通庶民的財產。

    所以瓊州府城中大部分都是官地,而瓊海軍為了避免將來跟大明朝廷為那些土地歸屬權問題扯皮,也為了節約不必要的拆遷成本,根本就沒怎麼改造瓊州府。新建項目大部分都是放在了城外空地。

    反正這個時代的海南島,別的不多,就是荒地多。買下來花不了幾個錢,然後政府投入資金修一條路,造好引水渠,把土地再平整平整……有這兩通一平就行了,接下來便可以交給官辦的房地產公司,等著客戶上門交錢了。至於房子完全可以等到地皮賣出去以後再開建,基本不占用資金。

    這裏的房子都是全木構造,龐雨當初為快速安置農場居民設計的幾種裝配式高腳樓,在這裏又被充分發揚光大。到現在已經有了許多擴展型號和後續深化內容。但主要構件模塊化的基本原理並未改變。

    客戶隻需要在圖紙上選定型號,買下相應大小的地塊,房產公司便會派遣施工隊上門安裝,最多十來天功夫就能完成。即使加上需要客戶密切配合的裝修,粉刷,配家具等等後續工作,一個月之內也肯定能完成。而且做出來的成品非常漂亮實用,布局合理,流線完善,上下水齊全,絕對比傳統民居要強多了。

    唯二兩個缺點:一是防火性稍差,二是木頭終究會腐爛。不過前者是通過將廚房等部位單獨設置,同時在周圍預留足夠防火間距,做了最大程度的預防。而後者麼……平時小修小補業主自己就能解決。主體結構都經過防腐處理,至少用個十幾年不成問題。真要不能用了,更換起來也容易反正都是通用模塊化的。
MOLK 發表於 2017-8-14 19:48
七三七 房地產業的興起(二)

    而作為商品,最重要一點:這些缺點在木屋的低廉造價麵前根本不算什麼本身在銷售時就說好的,這種木屋是屬於臨時性建築。而在這裏購置房產的客戶,大部分本就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投入一筆不算太大的資金,擁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地點,而且至少短期內能住得很舒適,那就夠了。

    至於想要一步到位的,施工隊也可以為其建造青磚大瓦房,那個造價就不一樣了反正各種套餐都有,隻要掏錢,客戶的一切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趙立德最初設立房地產公司的目的,是為了解決政府內部職工居住問題,同時也順便賺些錢,把修路和市政建設的成本撈回來就成。但是在實際工作展開之後,在經濟規律作用下,毫無疑問的,房地產公司立馬成為了他手下所有官辦企業中利潤最高,也是最為誘人的肥缺。這才短短年把功夫,公司賺取的利潤非但已經完全彌補了先前鋪路造渠的開支,還大大超出,都能跟瓊海大市場那邊的收益比一比了。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驅動之下,公司的規模必然大舉擴張,內部管理也開始出現種種問題最初房地產公司是由工程部門代管的,以應榮威為首。他們穿越眾內部人員因為算是初步實現了“共產主義”,對於利益問題倒不是很看重,也沒必要中飽私囊。但他們手下的工作人員卻並非如此,眼看著大把銀錢從眼前流過,還能忍得住不伸手的清廉人才,不能說沒有,但在任何時代都一樣絕不會多。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鬧出大問題,一方麵是因為老大不伸手,下麵人終究要收斂著些。另一方麵,以工程和技術為主的領導團體,縱使有心撈錢,手法也比較粗糙。而瓊州府的管理者是趙立德,在穿越眾內部也有著“克格勃”外號的男人,那些初級手法在他眼裏實在是“圖樣圖森破”,對其進行破解,以及警告當事人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趙立德並不想讓這種狀況再持續下去,關鍵是他現在手頭能用的人有限,那些有撈錢能力的,多半也是些相對來說工作能力比較強的。趙立德可不想因為反腐敗反到手下無人可用,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們幹出不能容忍的大事以前,先把自家籬笆攏紮實了。

    “所以你就打算讓我去幹那個什麼房產公司的頭兒?你說我一搞環保的,去幹房地產算什麼呢?”

    當遲正傑初步完成他的調查工作,聽到趙立德給他安排的新崗位時,還是有點不太滿意的。不過後者的態度卻很堅定:

    “這跟你幹什麼專業沒關係。現在應榮威他們實在顧不過來了。而這中間的利益關係又實在太大,不能放到本地人手中。你是咱們自己人,不會為錢動心,你知道房地產業最終能做成什麼樣的規模,你也知道該如何將其做大這就足夠了。”

    “具體的業務,當然是手下去幹,你隻需要牢牢把握住兩件事:一是控製好公司的總體發展趨勢和方向,簡單說就是把準道路這個隻有咱們見識過後世房地產瘋狂程度的穿越眾才知道,換了任何一個明朝人肯定想象不出來的。第二點麼,便是看好你的部下,別讓他們為一點小錢壞了前程。說真的,我先前抓了幾個貪汙受賄的部下,可自己心裏反而很不爽不值得啊,為了區區幾百兩銀子就把前程搭進去,真是……”

    趙立德無奈搖搖頭,遲正傑也能理解他的鬱悶他們可都是從區區一個村長就能撈幾百上千萬的時代穿越而來,眼界高心氣自然也大,不要說他們本身已經解決了“財務自由”問題,隻要瓊海軍政權不倒台,他們這一百多人永遠不會為生活發愁。就是當真還需要為五鬥米折腰,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小錢錢動歪腦筋。

    “總之,阿傑,隊伍是要靠人帶的。應榮威他們畢竟屬於工程技術口,沒有太多精力放在這方麵。先前就是因為沒人管,才鬧出來一些不好的事情。現在你去管理,說實話賺錢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帶出一支管理隊伍來,將來在各方麵都可以派上用處,這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我會盡力而為。”

    既然趙立德說的中肯,那遲正傑也不矯情,幹脆利落接下了擔子。

    …………

    過了個把禮拜,當趙立德再找到他,詢問對新工作有何感想時,遲正傑卻是苦笑不已,拍著大了一圈的肚子:

    “感覺沒啥大事,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吃喝喝,接待客人。”

    趙立德頓時哈哈大笑:

    “恭喜你,終於找到做一把手的感覺了你要是個普通的商人,那就要絞盡腦汁去討好別人。要是不怎麼重要的官員呢,也沒太多應酬。但現在你既然坐上了那麼個關鍵性的位置,那以後大部分時間和精力肯定就是要用來應付各種人和各種要求了好好適應吧夥計,等你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差不多也就是個合格的官僚了。”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真的很難想象,現在的海南島居然已經能吸引那麼多富戶前來定居……”

    遲正傑感慨道,最近這段時間他幾乎都是在招待那些從大陸上來到瓊州府,準備在此買地建宅的客戶。從交流中聽到,這些人中許多還僅僅隻是抱著試探的心思,或是為家族整體遷移打前站的。一旦覺得這裏確實適合定居,那馬上就是整個家族搬遷過來,那數量可更不得了。

    對此趙立德卻是毫不意外:

    “這是理所當然的你別忘了現在的大明朝是什麼狀態:末世啊!都快要亡國了。但凡有點眼力的個人,或者是底蘊比較深厚的家族,誰不想著謀條後路?曆史上他們是沒辦法,可這個時代卻有我們的存在。我們的勢力打出海南島已經有好幾年啦,對外招募移民,宣傳我們的政策……做了那麼多努力,現在總算能看到些初步成果了。”

    說到這兒,趙立德忽然又笑笑:

    “其實你接待的客戶還不算最多,大部分初來乍到的明朝官宦家族還是不太敢接近我們,他們到這裏來主要聯係的是老程,程葉高,他現在才稱得上是夜夜笙歌,酒精考驗呢。不管他本人怎麼想,他的胃已經算是先向我們鞠躬盡粹了。”

    聽到這話,遲正傑也禁不住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確實,我最近在鴻賓樓裏碰到最多的就是他了,後來都有默契了我的包間他來敬杯酒,他的客人我也要去招呼下……嗯,在他那邊確實感覺讀書人多,而我這裏則是商人為主。”

    “所以最近瓊州府的地價一直在漲,那些地主寧願捏著鼻子為不耕種空著的地塊交稅,也不想賣出去牟利。而那些外來大戶想要立足,又總覺得非得在本地有塊田才能放心。田價是一漲再漲……瓊州府的可售田地早就被搶空,現在遠的都買到澄邁,安定等臨縣去了。”

    趙立德輕聲歎道,而遲正傑也微微點頭:

    “確實,在酒桌上談論最多的還是土地問題……其實海南這裏的土質不好,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種植糧食。我跟他們科普了很多次,建議他們搞經濟作物,但能聽進去的很少。那些表示讚同的也好像隻是為了給我麵子,象征性的種個幾畝而已。”

    “這個不成問題,等到他們收獲個一兩次,經濟作物和糧食作物的收入產生對比,他們自然就會知道該怎麼做。現在關鍵還是盡量要讓他們接受我們的農莊模式,或者和我們搞合作農莊也行。”

    趙立德所說的,乃是他們瓊海軍最新出爐的政策:以前搞農莊,都是從大陸上運來難民,經過編組以後送到安置點,組成一個個集體農莊。從上到下都是瓊海軍一手組建,當然也完全按他們的要求行事:包括種植哪些作物,生產什麼樣的產品等等……也正是這些集體農莊,構成了瓊海軍的地方統治基礎。

    這項政策本身很好,如今也一直在大力推行之中,隻不過從大陸上轉送而來的難民人數終究有限,導致建立新農莊的效率也高不起來。所以趙立德打算利用這一波的移民潮,看看能不能將最近那些計劃從大陸上移居過來的大家族,其購地需求和他們建立農莊的計劃結合起來,進一步加速海南島的開發進程。

    “我們這裏有足夠的地皮,也有好的技術和項目,唯一缺乏的還是人。如果那些大家族願意將他們的佃戶整體搬遷過來,我們這裏可以提供包括幫他們建房子,整地,低價銷售口糧,支援鐵製工具在內的一係列優惠政策……我給你個小小的建議:沒事帶他們多去參觀參觀那些模範農莊,可以堅定他們的信心。”

    趙立德並不知道,他的這個“小小建議”起到了什麼樣的催化作用不久之後,遲正傑便向整個管理委員會提出了一個更加龐大,比他當初“暴兔子策略”更加瘋狂十倍的計劃……
MOLK 發表於 2017-8-14 19:49
七三八 房地產業的興起(三)   

臨高,白燕灘主基地。

    大會議廳中,難得又一次聚滿了人。這是一次臨時召開的全體大會,應趙立德和遲正傑的要求而開這兩位專程從瓊州府趕回來,包括在那裏工作的應榮威等人一起,他們共同提出了一項新提案。

    其實以現在瓊海軍所掌握的力量,以及他們這個政治團體的鬆散程度,類似於趙立德這樣的“地方實力派”如果有什麼想法,根本不需要再提交全體大會或者委員會批準了,直接幹就是,無非同時報備一下。

    需要這樣專程開會討論的,肯定是大事,要整個團體一起群策群力才能幹成……可瓊州府又不是戰區,如今除了戰爭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委員會集中整個瓊海軍的力量才能解決的那些來參加會議的穿越眾們心裏都是帶著幾分疑惑的。這份疑惑直到會議開始,遲正傑上台發言的時候也沒有解除。

    “諸位,我們最近在瓊州府搞房地產開發,在此過程中,發現大陸上,明帝國的許多傳統世家宗族已經開始向咱們這裏派遣考察人員,了解本地情況,試圖大量購買田地房產。”

    遲正傑並沒有說什麼廢話開場白,直接就進入了正題。不過也許是因為太過於直白,這話說得在座眾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好事啊,他們想買房子買地就讓他們買好了,但這種事情一個經紀人就能幹了,和委員會有啥關係呢?有必要召集大家正兒八經坐在這裏討論嗎?

    “在和他們的接觸中,我發現,當前大明王朝的頹勢其實很多人都看出來了,這個世界上明眼人還是很多的,他們想要找一條後路的想法也很明確。當然,和咱們那時候一樣口頭上的‘藥丸黨’聽起來不少,但真正願意為此付出行動,並且有具體實施手段的卻並不多。”

    遲正傑一旦正式進入“房產公司老總”的角色以後就非常很敬業,市場調查和角色定位等工作都按部就班的展開了。雖然時日尚短,卻已經了解到不少訊息。關鍵那些事實本就存在,隻是以前並沒有人將其綜合起來考量,以及據此提出新的策略而已。

    “我們海南島這幾年的高速發展已經在明王朝內部引起了不小震動,這不僅僅是在官場上,包括在商界和民間也有了相當聲望。隻不過明王朝的消息傳播速度還是比較慢,當前也就是在沿海地區,以及北京城那一帶,還有沿著京杭運河一線,也就是我們的貨物流經之處,對我們有比較切實的概念,在其它地區,‘短毛’還隻是個傳說。”

    “所以,眼下在大明帝國內部,已經隱約有了一點向南方移民的趨勢,但目前這種趨勢還並不太明顯,很多人並不太相信我們這裏可以作為一處避風港和桃花源存在,而更多的人,則是完全不知道。來海南這裏購產置業的,大部分還是以商人為主。來了之後也隻是買一兩棟房子,有個落腳點就行,真正願意把整個宗族都遷移過來的,還不是太多。”

    “故土難離,這種人本來就不會太多吧?”

    台下終於有了一句反駁的話語,這才是議事廳中的常態無論上麵是誰發言,總會有一番辯駁與爭論,大概也就李老爺子和宋老太太兩位好一點,大家都給麵子,不會跟那兩位老人家爭論。除此之外,任是誰站在那發言台上,都會享受到被人挑毛病找岔子的待遇。

    所以遲正傑也不意外,有個人談談說說總比他一人唱獨角戲要好。

    “正常情況下當然是這樣,但這個時代本身就不正常麼……在一個王朝即將覆滅的大前提之下,為了逃命,故土又算啥呢?”

    “可是能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恐怕不會太多吧?尤其是我們又剛剛奶了明帝國好幾口根據從北京和山東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他們那裏的高官和世家大族們最近可都快活得很呢,瓊市坊大賣場的熱火以及天津港的開發,好像給了他們某種‘這大明朝還能搶救一下子’的錯覺……”

    這回說話的卻是解席,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安心在家陪老婆,順便學著作一個稱職奶爸,不過對於軍政方麵的關注倒是沒放下,無論是北京團隊還是山東基地發回的報告,他全都一封沒拉的細細看過,有事沒事還去找李老爺子以及唐健北緯等人聊天,明顯擺出了一副不甘蟄伏,隨時準備重返前台的架勢。

    “所以,這就是我們回來向大集體求援的目地了光靠咱們瓊州府一地的力量,可沒法子撬動整個大明,把當前這股移民的趨勢轉變為流行風潮。”

    遲正傑微笑道,而解席則皺起了眉頭:

    “要給明帝國找些麻煩?”

    “不不不,沒那必要,雖然還沒有去過大明本土,但光是通過跟那些人的交談,我也能看得出來以明朝人當前的普遍的心態,哪怕我們給他們再多支持,他們也遲早會把自己玩死的。但我希望那些大明高官,世家元勳,大家族的掌舵人,族長宗老等等……總之就是有決定權的人,在他們對大明王朝感到失望,想要為自家宗族留一條後路的時候,能把咱們海南島,或者是整個瓊海軍所控製的地盤作為他們的備選項……如果是唯一的候選項那就更好。”

    “說具體點?”

    解席明顯是感興趣了,而委員會眾人也都聽出來苗頭來,大家紛紛換了個坐姿,改用一種更加集中注意力的態度聽遲正傑講解。

    “長久以來,我們一直是通過遷移災民的方式向咱們海南及呂宋等地搬運人口。這樣做的好處很明顯:一方麵幫助大明帝國減少了不穩定因素,另一方麵我們自己也得到了快速發展的勞動力。但是明帝國的災民終究有限,咱們前幾次是利用了登萊叛亂以及旅順口失陷的曆史事件,才在短時間內搞到了大量人口,也沒引起明王朝的不滿。不過這樣的機會終究可遇而不可得,災民流民畢竟不是常態,在正常情況下,我們吸納大陸人口的速度總是很不理想。”

    “災民還是有的,陝西河南那邊現在鬧得可歡實呢,也虧得現任三邊總督是洪承疇,鎮得住局麵,在他手裏也不知道殺了多少流民了……今年底,目前的總督四省軍務陳奇瑜就會被崇禎撤職,洪承疇將獨攬西北軍務,那時候殺起來更厲害。”

    解席對於大明帝國的政治生態顯然非常熟悉包括“金手指記錄”中的曆史事件和大陸情報站送來的各種瑣碎消息,他都了解得挺多。

    “如果能設法弄到海邊的話,西北流民將是我們又一個很大的人口來源……不過人總是不嫌多的,阿傑你有什麼好主意盡管說。”

    說了半天原來還是支持自己的,那你插啥嘴啊被解席莫名其妙打了個岔,遲正傑稍稍愣了一會兒,才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題繼續道:

    “就是我剛才所說的:我們搜集人口,並不一定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災民和難民上,他們的人數畢竟有限。真正構成大明帝國的主體,還是那些被固定在土地上的農民。”

    “而另一方麵,在如今的大明帝國,擁有完全自主權利的自耕農已經不多了。農民依附於土地,而如今大明的土地卻多半掌握在宗族,地主,官僚,軍閥等統治階層手中。”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這當然是壞事,但對我們則未必這意味著隻要我們搞定一少部分人,就可以讓一大批人跟著我們走。而那些官僚,地主以及士紳階層,他們‘留後路’的思想才是最迫切的。他們也有這個財力和資源在海南開辟新的農莊或是種植園隻要我們提供必要的條件。”

    “你打算怎麼做呢?”

    台下有人笑道,而遲正傑則笑眯眯的,拿出來幾張花花綠綠的小紙片,遞給了委員會成員以及旁聽者們。

    眾人接過來一看全都樂了那居然是一張張小廣告,推銷海南島房地產的,當初他們還是背包遊客時人人都收到過一大疊這種玩意兒,大部分人是隨手扔了,也有隨便丟在船上客艙的,這都好幾年了,也虧得他還能找出來。

    “哈!這玩意兒居然能保存到現在……?阿傑你當真是想要把這房地產公司老總一直當下去啦!”

    讓宣傳廣告在眾人手中過了一圈,遲正傑才笑眯眯道:

    “為什麼不呢?隻要我們能拿出當年那些開發商的忽悠勁頭,還怕找不到人來?當然了,我們這次出售的可不僅僅是房子,還包括莊園,農場,種植園……總之就是複製我們當前的‘定居點模式’,這不過居民由那些想要在這裏‘留後路’的大戶們自己來組織,建設費用他們也要出一部分。”

    “聽起來倒是不錯,你打算怎麼開始?”

    下麵又有人問道,而遲正傑則胸有成竹的點著頭:

    “當然是從最近的開始……”
MOLK 發表於 2017-8-14 19:51
七三九章: 親人再聚

瓊州府,白沙港碼頭。

    大明朝廷新近任命的瓊崖參將,張陵張汝恒立在一處高坡之上,看著下麵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景象,心頭頗為感慨。

    經過短短數年發展,這裏已經成了整個南中國,甚至是全亞洲最為繁忙活躍的商業與貿易中心,東西方貨物的交彙地。來自中原大陸的絲綢和瓷器,來自中亞的駿馬和織物,南洋的香料,美洲的金銀……都是通過這處港口上岸,輸往緊鄰旁邊的大市場,可謂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但這裏最為核心的競爭力,卻還是海南島本身的“特產”出自短毛工廠,由瓊海貿易公司售賣的各種工業化產品,這才是吸引各地商人們源源不斷來到此地的根本原因。其餘貨物,不過都是他們帶來作為交換物而已。

    工業化對傳統手工業和農業,礦業產品的剪刀差掠奪,在這裏也體現的特別明顯,往往一件技術含量並不是很高的東西,因為隻有這邊有得賣,其它地方想仿造都仿造不出來,那價格肯定也是獨一份短毛對於“壟斷性產品”意味著什麼可是一清二楚的。和技術水平一樣,在經濟概念方麵,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夠與他們相比。

    不過即使如此,各地客商依然是蜂擁而來同樣是出於對經濟學理論的熟悉,瓊海貿易公司開出來的價格絕對不會殺雞取卵,反而會讓那些客商覺得大有賺頭。他們在這裏花費的每一兩銀子,轉手就能為他們賺回三倍甚至四倍的利潤。

    唯一能阻礙他們賺錢的,隻有這邊的產量,供貨速度,折扣優惠,以及跟貿易公司的關係而已最後一項直接跟前幾項掛鉤。故此在這裏,所有能夠跟貿易公司拉上點關係的人,都會受到外來商人的熱烈追捧。

    比如張陵本人,這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到高處張望是多麼的不明智了他看別人方便了,人家看他也同樣方便啊。雖然今天因為有私事,穿的是便衣,可依然很快就有熟悉的客商認出了他,然後就源源不斷有過來問候,打招呼,約酒約戲……張陵瞬間便陷入到了一大群熟客商戶的包圍之中。

    人家這樣討好他,目的當然也很明確想要從貿易公司多拿點貨。盡管張陵在編製上並不算瓊海軍的人,他如今仍然算是大明朝廷的官員。朝廷也正是覺得他如此堅貞忠誠,才破格提拔,以正五品千戶兼任瓊崖參將,算是明帝國在海南島的最高級別武官。

    但張陵真正的管理崗位卻是在這裏:白沙港碼頭的所有守備力量都由他指揮的,瓊海軍在這方麵還是很信得過他,張陵在這裏並不是花瓶,而是真正的統兵者。指揮著白沙港警備營,一個六百多人的作戰單位。

    盡管跟貿易公司並沒有直接隸屬關係,但作為港口軍事力量的指揮官,沒有人敢小看張陵在這方麵的權力和關係。張陵平時也不常在港口出現,難得有機會當麵討好,當然不會錯過。

    張陵如今也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了,跟著短毛混了好幾年,別的不說,至少在為人處世,或者說“三觀”方麵,自然而然向他們靠攏。已經沒有了一般明朝人那種“人分貴賤”的想法。雖然明知道這些商戶都是抱著小心思來打招呼的,但也客客氣氣的一一加以回應。

    好不容易,應付走了這一波,張陵趕緊跳下高坡,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待著。然後,隻好把自家的親隨打發出去探聽消息。如此等待了一陣子,終於有個親隨跑回來,喜孜孜叫道:

    “大少爺,來了來了!從福州過來的客船到十七號碼頭了。”

    張陵立刻站起身來,快步朝那邊走去。港口格局對他而言自是了如指掌,沒過多久便趕到地頭,看見船上正在下客。張陵立刻稍稍靠近,和旁邊許多前來接人的一樣,也是睜大眼睛搜索著從船上下來的旅客。

    過了一會兒,卻還是他自己先被別人給認出來了。

    “哥,哥,我們在這裏啊!這裏!”

    明明是女孩子,卻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大嗓門叫喚的,也隻有他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剽悍妹子了。因為還留在船上,視野比較好,一眼先認出了張陵。後者立即循聲望去,目光落到自家妹子身上,卻隻稍稍停留了一下,隨即卻立即轉到了她旁邊,另一位女性身上。

    雖然頭上戴著輕紗帷帽,遮住了容顏,但張陵卻完全知道在那下麵是怎樣的一張容顏。即使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麵,他依然堅信那必然是天下最美的麵容。數年相思,十多年等待,到今天終於能夠有了結果,他心裏著實激動無比。以至於對小妹子的招呼竟然視若未見,可著實讓張小妹生了一通悶氣。

    張陵心急如火的等待了半天,終於等到她們下船,急匆匆走過來,還沒靠近呢,斜刺裏卻忽然有一人竄出,張牙舞爪的朝這張陵撲過來。後者雖然注意力都在前頭,反應卻是絲毫不慢,一手招架住,另一手已經握起拳頭,以指節凸起為鳳眼,迅如閃電般向著對方喉嚨鑿去。

    打到一半才發現不對,趕緊張開五指,削弱力量,即使如此,也已經一把掐住了對方喉嚨,隻卡的對方直翻白眼,咳嗽連連。

    “咳咳……大哥,你現在下手咋這麼黑啊。才一招就差點沒把我給弄死。”

    張陵無奈鬆開手,看著自家兄弟張陸這個從小最崇拜自己,總是和小妹一樣跟在自己屁股後頭混鬧的小尾巴,當年離家時還隻是個小屁孩子的,如今也長成大小夥子了。

    雖然已經事先從電報中知道他這回也跟著過來,此時親兄弟見麵,卻還是有幾分陌生感,見麵就來這一出,更是讓他略顯尷尬。

    不過作為兄長的好處就是他可以理直氣壯教訓自家兄弟:

    “老六啊,拳腳功夫,本就是用來打人殺人的,不是玩鬧之舉,以後這種玩笑還是少開為妙,萬一誤傷了,那可是後悔莫及。”

    兄長的威嚴,加上多年統兵自然帶來的肅殺之氣,登時壓得張家老六不敢再開口,隻好縮到一邊去,口中還低聲咕噥:

    “不是家裏從小就這麼教的麼,要隨時防著人家偷襲,有本事你跟老爹說去……不過大哥這威風,如今可比爹還強了……倒也難怪,官兒都比爹還大了。”

    親兄弟多年未見,一碰麵卻先無意中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張陵也略感無奈。不過張陸這無意中一句話倒是提醒了他跟短毛混久了,但這些基本禮儀可不能忘,於是張陵垂手肅立,正容問道:

    “爹娘他們,兩位老人家近來還好吧?”

    提到父母高堂,自然不能再嬉皮笑臉,張陸也趕緊正色回應:

    “都挺好的,就是老爹脾氣愈發的大了,尤其是在知道大哥你的官位高過了他以後……嘖嘖嘖,參將哪,咱們老張家可沒出過幾個。”

    張陸的性格跳脫,終究還是忍不住要跑題,張陵也知道這兄弟正經不起來,又問了一些家裏人的近況,得到答複後便也不多囉嗦,眼睛看向了跟著張小妹一起走來的那位女子。

    “你來了。”

    這聲音可要比對自家兄弟溫柔多了,而對麵也隻是低低的“嗯”了一聲。張陵情不自禁就想要去挽對方的手,但立即想到這裏可不是無人之地。短毛這邊風氣開放,他們陝西老家可不是這樣,手臂一時間便懸在半空。

    好在旁邊張小妹及時開口,解脫了他的尷尬這姑娘性格爽朗,雖然剛才為張陵沒理她生了一回氣,但這會兒已經忘掉了。

    “沒事的,哥哥可以去牽嫂子的手我已經替你成過親,拜過堂啦!”

    “啊?”

    張陵倒給嚇了一跳他這次派自家妹子回去,隻是希望能說服家裏,以及嶽父那邊同意讓未婚妻來海南島完婚而已。卻沒想到家裏頭居然都已經替他把喜事辦過了?他老爹可是一直要求他棄了這邊的職位,返回陝西繼續為朝廷效忠呢,怎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心中疑惑甚多,但在這人來人往的碼頭上也不好多問,先回家去再說。於是張陵再次朝對方伸出手去,這回卻是將她拎著的小包裹拿過來提在了手中,並順便挽起了她的臂膀。

    男女出行,男士要幫女士拎包,這可是如今海南島上最流行的“短毛規矩”。但在幾位陝西來的土包子眼中卻都看傻了他們那裏請客吃飯,老娘們兒都不能上桌的。張家老大的性格一向威嚴穩重,啥時候變得這麼……柔和了?

    隻有在這裏上過學的張小妹知道是咋回事,她對於“短毛規矩”當然也是舉雙手雙腳讚成的,以前跟兄長一起出門的時候也都是張陵理所當然幫她拿東西。然而這一回大哥卻不理她了,隻氣得張小妹在那兒直跳腳:

    “哥!哥!我的包裹明明更大呢!”

    但張陵卻壓根兒沒空搭理她,就在那輕聲細語的跟未婚妻……哦,現在已經應該稱夫人了……說話聊天。想起還是自己替他拜的堂,張小妹愈發的憤怒了。

    四下看了看,張小妹幹脆把包裹往她六哥張陸手中一塞:

    “幫我拿著!”

    “幹啥,你自己沒手沒腳啊?”

    張陸不滿道,他倆年齡相差不大,從小一起嬉打笑鬧長大的,在家裏是張小妹更受寵,可在外麵,張陸做為男人地位可要高多了。

    然而張小妹卻比他更加的理直氣壯:

    “這兒的規矩就是這樣!你既然來了海南,就要守這邊的規矩!” 本帖最後由 MOLK 於 2017-8-14 20:12 編輯

MOLK 發表於 2017-8-14 19:53
七四零章:扶牆而出

可憐的張家老六,從大明朝的陝西那等荒僻之地來到瓊州府,雖然在經過內地大城時已經被震懾過幾次,但在白沙港這裏,遠遠超過大明本土的繁華熱鬧,已然超出了他最大膽的想象。眼前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完全令他目不暇接。

    於是,和所有初次進城的鄉下土包子一樣,張陸在這種時候就比較慫。嘀咕了兩句,卻還是老老實實接過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

    而張小妹則恰恰相反,一踏上海南的土地,感覺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立馬就變得囂張起來。一邊走著,一邊得意洋洋向周圍人介紹著這裏的一切其實她已經在來的路上翻來覆去介紹過了很多次,但此時親曆其境,立刻又想起許多新話題來,愈發嘰嘰咕咕的說個不停。

    在說了一通後,卻又忽然想起一事,抬頭問張陵道:

    “哥,我們在福州發出的那個電報,上麵隻說搭上船了,卻沒說什麼時候到啊。連船老大自己都說不準的,你怎麼能這麼巧接到咱們啊?”

    張陵那邊一路上也在和自家夫人竊竊私語,說一些諸如“路上辛苦嗎”,“坐船累不累啊”之類的貼心話兒,聞言隻是笑了笑,卻沒說什麼。倒是旁邊親隨趕緊替主人表功:

    “因為大少爺天天都來這裏等啊,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哈,沒想到哥也會這麼貼心啊……哦,是為了嫂子吧?”

    麵對越來越跳脫的小妹,張陵無奈轉過頭來:

    “千裏迢迢的,從陝西到福建,又坐了好幾天船,還不累啊?”

    “還好啦,反正一路都跟著鏢局子走,他們道挺熟的,一路上朋友也多。就是過湖廣河南那一帶亂得很,那邊也都起了好多大綹子……上了船反而舒服啦,我們一說哥的名兒,那船老大馬上把最好的艙房讓出來啦。”

    張陵看了妹子幾眼這丫頭明明從小沒見過水,卻居然從不暈船,也算異數。再轉頭問問其他人,卻也得到了差不多的回答畢竟是從武人家庭出來的,經過這麼長時間旅行後,竟然都不是很累。

    包括他老婆也是如此,反而因為船上夥食不好,大家都感覺肚子有些餓,於是張陵便點頭道:

    “既然如此,大家先去吃點東西吧。”

    一聲歡呼,張小妹跳得比誰都高:

    “好啊好啊,奶油蛋糕!我要吃奶油蛋糕!啊,還有三黃雞粥!麵餅卷烤鴨片!過橋米線和氣鍋雞!嗯嗯,小籠包子和羊肉泡饃也要!”

    張陵微笑看著自家妹子他非常清楚該怎麼讓這丫頭轉移注意力。按照短毛的說法,這丫頭就是個地道的吃貨。

    “羊肉泡饃不是咱們那邊的特產麼,天下第一碗就在西安城中,你在陝西還沒吃膩啊?”

    “味道差遠了,那邊的鹽都是苦鹵,作出來的菜簡直沒法吃。而且現在老家那邊越來越亂,除了幾處大城鎮有城牆護著,城外都沒人了。城裏頭也糟透啦!好多老鋪子都關張了,開著的也半死不活,既沒有羊肉也沒有饃……倒是聽說鄉下有吃人肉的。”

    張小妹倒是百無禁忌,張陵頓時愕然:

    “那邊的情況竟然壞成這個樣子了嗎?不是說三邊總製洪大人很有能力的麼,就連瓊鎮諸君都對他頗為推崇的。”

    “洪總督也隻能保住幾座大城,城外,真的沒法兒管。”

    張陸在旁邊低聲咕噥了一句,但這話題實在過於沉重,誰都沒有接下去。過了片刻,卻是張陵身邊,他的新婚夫人低聲轉移了話題:

    “小妹啊,在家裏老是嚷嚷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整天記掛著回海南,為此還被太太打了手心……可若不是她那麼死命催,我們這次還沒這麼容易出來呢。”

    “就是就是!要不是為了接嫂子,我才不想回去呢。這邊的好東西吃習慣了,家裏飯菜是真的吃不下去……哥你看我這次回去都餓瘦了!”

    得到了嫂子的聲援,張小妹立即大聲訴苦兼請功,張陵憐惜的看著妹妹要不是自己實在脫不開身,不敢離開海南島,他又怎麼舍得讓自家小妹再次返回陝西。雖然這一次帶了幾名從人,來去也都是跟著福威鏢局的人一起走這個鏢局每年都要定期去陝西往返一次,幫短毛送貨物過去,倒是熟門熟路。一路上也安排了許多聯絡點,算是比較安全的。

    可即使如此,要穿過大半個中原,其中還有戰亂地區,那種危險畢竟不是一個女孩子應該承受的。

    但自己卻不能走啊,如今的局麵:自己是靠著跟短毛的交情不錯,而且從當初被俘以後就始終不曾改口,長期堅持下來的態勢,才能以大明武官身份,在這海南島上仍然統率著一支軍隊。這也是大明朝廷在海南島上唯一的武裝力量了至少名義上是。

    而一旦自己離開,朝廷再想要安插人手進來,人家短毛可就未必肯接受了。別看短毛同意讓朝廷安排文官過來管理民政,可在軍事上,“槍杆子裏出政權”這句話他們可從來都是公然宣揚的。而幾乎全盤接受了他們想法的張陵對此也深以為然。

    心中充滿了憐惜與感激之情,但張陵卻隻是輕輕拍了拍妹子的腦袋。

    “不正好麼,省得你再跟那些人學,整天嚷著要減肥……”

    …………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家一行人從碼頭附近的一家館子裏走出來。

    除了張陵和他做為陪客的幾個隨從沒啥變化,該怎樣怎樣。剩下那十幾位剛剛來到海南島,走了幾千裏路,坐了好幾天船都沒什麼影響的陝西來客這時候卻都有點東倒西歪的。女士們還矜持著些,而張陸等幾個糙漢子,這時候幹脆就是在扶著牆走路。

    他們都吃撐了。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吃飯吃到扶牆,在這處靠近碼頭的館子裏似乎並不是一件讓人驚訝的事情他們家本來就是附近一帶最好的館子,大師傅是從短毛那邊培養出來的,當初說要自己出來創業時連那些“真髡”老爺都惋惜了許久呢,要不張陵也不會專程把人帶到這裏來。

    那邊店小二還很熱心的過來詢問客人是不是要先坐一坐,但卻被張陸自己拒絕了他不敢再留了。其實這頓飯早吃完了,但就是說吃的有點飽,馬上走動不太好。於是稍微坐一坐,讓小二上杯茶……順帶著嚐了嚐小點心,然後又忍不住點了一大堆。要不然也不至於一頓飯吃上倆鍾頭。

    那邊張小妹倒還好,女孩子麼,嘴巴刁,胃口卻不大。東西大都是她點的,不過每樣都隻是略嚐一嚐,大部分還是進了那些糙漢子們的肚皮。當然漢子們對此很滿意,若不是有個小吃貨負責點單,麵對琳琅滿目的菜單他們還真不知道該點啥好就連張陵也沒研究過這些。

    而張小妹則仍然在嘰嘰咕咕的,向她的兄弟和親戚們炫耀著這裏的一切是在證明自己的信譽:

    “怎麼樣,在船上時沒騙你們吧?別看就隔了一道海,這邊人過的日子,比起咱們大明朝真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

    “這裏也是大明……所屬。”

    張陵在旁邊趕緊補充了一句碼頭上好歹還飄揚著大明日月旗呢,自己那麼久以來的堅持不就是為了這麵大旗能在島上繼續飄揚?這種“政治正確”別人可以不在乎,他卻是一定要講的!哪怕是自家妹子,也不能亂說話!

    但張小妹隻是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吐了吐舌頭,回頭又繼續吹牛道:

    “這家館子還不算最好的,回頭帶你們去大市場裏頭有一家酒樓,他們家的海鮮絕讚;城裏頭麼是鴻賓樓最好,就是太貴;還有瓊海山莊的餐廳也挺不錯……嗯嗯不過要說最頂尖的,還要數臨高那邊,短毛老營的食堂,好吃還不要錢!可惜那地方不太容易混得進去……唉,要是他們再多辦幾回喜事就好了,又可以去蹭吃的啦。”

    張陵在旁邊聽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小妹啊,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啥?”

    “你哥我自己也要辦喜事哪。”

    “啊?我已經替你拜過堂了啊!”

    張小妹愕然回頭道,然後便看見張陵滿臉無奈的表情:

    “謝謝你啊妹子,可我自己的媳婦兒,總還是要自個兒背回家的。”

    撲哧一聲,這話說的連他旁邊“媳婦兒”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但隨即卻見張陵低下頭,深情望著她:

    “一生中隻有一次的事情,絕對不能隨便將就的。千裏迢迢來這裏成婚已經委屈了,儀式上,肯定是要操辦一下子的。”

    張陵這番話向著某人深情款款說出來,頓時霸鎮全場。正主兒自是早就紅暈滿麵,低下頭去再也不敢抬起來。而張小妹則是雙手捧心,崇拜的看著她哥,眼睛幾乎要化成了星星狀。至於他兄弟張陸,以及其他幾位剛從老家過來的親戚隨從,一個個更是目瞪口呆。

    張家老大從前在陝西時可向來是以嚴肅自持著稱,人稱小學究,比他父親更為方正的一個人啊,眼前這位還真是他嗎?

    麵對眾人詫異的眼神,張陵卻是在袖中暗暗翹起大拇指,向著某處大約正在奮力洗尿布的某人點了個讚。

    解老大,你教的招數果然管用,兄弟我承情啦!
MOLK 發表於 2017-8-14 19:55
七四一章:莊園(一)

    張陵的婚禮說是要大操大辦,其實終究沒能搞得很誇張他在這裏沒有鄉黨,沒有親戚,朋友也就那麼些,邀請不來多少親朋。若真是不分親疏胡亂邀人,那就變成借機斂財了且不說他自個兒想不想,這裏可是短毛管轄的瓊州府!

    在那位“趙老爺”眼皮子底下這麼幹?就算張陵屬於大明朝廷的編製,他可也沒這個膽子。

    不過規模雖然不大,儀式還是辦得很隆重。張陵專門請了瓊州府中最近剛剛興起的“婚慶公司”包辦這一切,他除了掏錢之外啥都不用管。那幫人果然也不愧是職業的,至少在張陵所期望的,給新娘子的那種重視和寵愛感覺,他們是完全作出來了。婚禮上一些適當的小遊戲,小哄鬧也恰到好處的渲染出了喜慶氣氛。

    就是張小妹有點不滿足她一直試圖攛掇她嫂子穿上那種西洋式的白色婚紗,這個在婚慶公司裏也有租借的。她嫂子確實頗為心動,私底下悄悄試穿了好幾回,也花錢租回來了。但是在真正出席儀式的時候,終究還是沒好意思穿出去,仍然是換了傳統的大紅吉服,搞得張陵那套西裝也白租了。

    當然了,張陵在這裏待了好幾年,本地親族雖然不多,朋友總還是交了幾個的。別人不說,海南島上那些大明臣僚,肯定都要給麵子來捧個場。文武殊途之說在這裏已經不流行,他們在這兒都是大明忠臣,互相聯係密切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張陵婚禮那天,海南島上所有的大明文官武將盡數出席,倒也坐滿了好幾桌。主要是以知府程葉高為首的文官係統來了不少人,武臣的人數就不多,畢竟短毛允許大明派遣文官上島,武將卻受到嚴格限製。這裏除了張陵自己外就一個本地錦衣衛統領周晟他倆倒是關係一向密切。尤其是周晟的夫人,很快就和張太太成了閨蜜,並且在幫助她適應本地,快速融入到海南島特有的生活氛圍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不過當天在婚宴廳裏,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親友一號桌這張桌子上坐著的全是真短毛,為數還不少。不僅僅是原本就在瓊州府的趙立德,遲正傑等人,包括瓊海軍最出名的驍將北緯,也專程從臨高趕來給參加張陵婚禮,同時帶來了那邊朋友的祝賀。

    張汝恒與短毛交好,這個很多人都聽說過。他也正是憑此才能以明將身份卻還在海南島上繼續帶兵。不過這關係真正好到什麼程度,還是要這種時候才看得出來。

    “替我跟解老大說一聲多謝。”

    在敬酒的時候,張陵低聲向北緯道,後者並不知道解席跟他聊過些什麼,不過還是笑著點頭答應。之後便是趙立德,遲正傑等人依次上來敬酒祝賀。等到一番行酒結束,大家重新在桌子邊坐下後,在遲正傑目光示意之下,北緯拿出一個紙袋,遞給張陵。

    “老張,新婚大喜,兄弟們合夥幫你湊了個份子,也算是大夥兒的一片心意。”

    張陵接過,道一聲謝,正要交給旁邊張小妹收起來今天她負責收紅包。趙立德卻示意他打開看看。張陵愣了愣,中國人可不太習慣收禮之後當麵打開,不過北緯也讓他打開。於是張陵打開紙袋,裏麵卻是一整套文件,包括房契,地契,以及一本不動產的清單目錄小冊子。

    張陵頓時有些愕然這件禮物可有點重。

    “一座莊園,或者說是種植園。就在瓊州府向東五十裏外,作為咱們第一批推出的成套商業地產。現在那裏已經有一套現成的房子,以及開墾出來的五十畝熟地。不過莊園本身的土地麵積是五百畝,剩下的都還是些荒地,你得自己去找人開墾,平時肯定也要你安排人手去經營的。”

    遲正傑簡單介紹了一下這份禮物的實質,而張陵卻有些猶豫道:

    “可是我們家在這裏沒什麼人啊,我也不可能跑去鄉下務農的。”

    “當然不需要你親自照管,安排管理人員就行了比如嫂夫人就能勝任。我們提供的是全套服務。賣給客戶的不僅僅是地皮和房屋,也包括了後續照管的業務:包括種植園應該怎麼經營,種哪些農產品銷路最好,怎麼種都會有相應的農場工作隊給你們提供服務。”

    “前三年的服務費用都是包括在地產售價裏頭的。一般來說有個三年時間,你們家自己招募來的農戶應該也能接手了吧?如果不行的話,你還可以雇傭那些工作隊繼續幹下去,當然那就得付錢了。或者也可以把莊地直接租給農場,讓他們定期給你付租金。”

    遲正傑這段時間顯然沒少跟人談起這些,一番話說的滾瓜爛熟。而張陵果然也和那些客戶一樣,起先聽得兩眼放光這條件確實很不錯,更何況他自己還不用掏錢。

    隻是過了片刻,張陵卻低聲歎息道:

    “我是家中長子,要是在這裏安了家的話爹娘那邊如何盡孝啊?”

    換了旁人,麵對這等好事肯定是毫不猶豫,可張陵畢竟是個相當傳統的明朝人,在這裏接受了短毛的新思想,但從小養成的忠孝節義觀念卻不會改變他是長子,是整個家族的繼承人。對家族負有責任的,而他們寶雞張家的根可是在陝西。

    “不是說你已經被家族除名了麼?上次你半夜拉兄弟們起來喝酒,鬧騰了大半夜,好像就是因為收到家裏來信,說你爹親手把你的名牌扔出宗祠了?”

    北緯還真是有夠直率,這話說得一點不帶遮掩的,張陵苦笑了一下,低聲道:

    “這次又給放回去啦悄悄地。”

    旁邊張小妹也舉起手:

    “就是我半夜裏溜進去放噠!”

    “呃”

    眾人一時啞然,過了片刻,卻還是趙立德笑道:

    “這也算不上什麼麻煩,你在這裏有一份產業並不等於將來不回家鄉麼過幾天先去看看吧,那地方確實很不錯的。”

    數日之後,在遲正傑等人的邀請下,張陵便帶了新婚妻子,弟弟妹妹等一行人,前去踏看那座屬於他的新莊園。一行人騎馬出行,沿著新修的道路一路往東,倒也十分順暢。不過半日之後便到了地頭。

    莊子的規模確實還不算大,圖冊上畫的很大很漂亮,實際上真正開發出來的也就一處核心住宅區域,以及周邊的四五十畝地而已。

    不過僅僅是這點地方,也足夠張陵等人看的心曠神怡了房子是瓊海軍那種標準的拚裝結構木板房,簡便輕巧,實用性非常好。而且排布的非常精巧合理,一看就讓人很有入住其中的**。

    而在住宅區的四周,則按序分布著池塘,果樹,雞鴨棚,豬圈等等設施。小雞小鴨在院子裏到處跑,小豬仔哼哼唧唧的在豬圈裏叫喚著,有農場的工作人員在其中照料著,一派農家田園景象。

    張陵最近幾年都是投身軍旅,沒再接觸過農活。但他兄弟張陸以及那幾個剛剛從陝西過來的親戚鄉黨可就不一樣了,說是將門世家,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和土地打交道,但陝西那邊的耕地怎麼可能和這邊相比?此時看見如此一座小巧玲瓏,卻又樣樣俱全,可以在各方麵都是遠遠超出了這些陝西農夫腦海中想象的小農莊,一個個居然都情不自禁歡呼起來。然後便像小孩子似的跑過去,東看看西看看,顯得比張小妹都要天真。

    張陵倒還算平靜,四下裏看了看,忽然問道:

    “怎麼不種糧食?”

    附近田地中種的都是甘蔗,綠油油的正在抽杆。而這個問題也讓遲正傑禁不住笑起來他最近接待的幾乎所有客戶都會這麼問。中國人儲糧的習慣當真是刻到了骨子裏。

    “因為糧食不值錢啊,別人不清楚,老張你直接管理碼頭的還不知道嗎?咱們每年要從安南暹羅那些地方進口多少糧食啊!市麵上最好的暹羅米也不過一塊錢一石,折合五錢銀子,咱們海南島土地貧瘠,本就不適合種糧,種出來也賣不出好價錢。就算風調雨順沒出意外,收獲下來把人工費稅費以及各種成本折算進去也賺不了多少,若是碰上自然災害,搞不好就要倒虧錢呢。”

    “但種甘蔗就不一樣了咱們這邊的蔗糖生意有多紅火,你管碼頭的心裏肯定也有數。每一千斤甘蔗可以熬出一百到一百二十斤原糖來,市麵上一擔蔗糖要將近七塊錢,差不多三兩半銀子。而海南這邊氣候最適合種甘蔗,這裏的畝產量可以達到八千斤。就算被糖廠賺走一半,再扣掉稅費之類,一畝地每年出產個五六兩銀子是沒問題的這裏五十畝地,每年就是三百兩的收入。而且老張,你別忘了,這五十畝才隻是示範區而已。隻要你找來足夠人手,把這五百畝地全部開墾出來這莊園市價五千,經營好了,隻要一兩年就能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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