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187
MOLK 發表於 2017-9-5 21:24
七四二 莊園(二)

    遲正傑這番介紹話語絕對是專門練過的,嘰裏呱啦好一通神侃,隻聽得張陵以及他旁邊幾個人都是暈暈乎乎,過了好一陣子,才終於想起哪兒不對:

    “我說,你們這些莊園裏都不種糧食嗎?那農戶吃飯怎麼辦?”

    “可以外購,當然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自己種上一部分。不過根據我們的經驗,大部分莊園主到最後肯定會全部種植經濟作物的沒人會跟小錢錢過不去。”

    說到這裏,趙立德也走過來,拍了拍張陵的肩膀:

    “老張,這主要還是個觀念問題大明朝因為長期缺糧,農夫們總覺得土地除了種糧食就不該有其它用處。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你別把這個種植園看成是農田,而是把它和城裏那些工場,作坊一樣,看成是製造產品換錢的地方,隻不過這裏的產品都是從土地裏長出來的。”

    說著,他指了指周圍那些工作人員:

    “你也別把他們看成是普通的農民,這些人都是咱們農業部門培訓出來的工作隊,正兒八經‘吃皇糧’的。種地對於他們而言是一門技術活,而不是說光有一把子力氣就能幹的簡單事情。事實上他們要教你們的可不僅僅是種地,而是一整套的經營手段……或者用我們的話來說,叫生態農業。”

    他再次指了指四周:

    “比如你看這周邊的魚塘,豬圈,牛舍,雞鴨窩棚,以及果木菜園這些都不是胡亂設置的。而是彼此呼應,環環相扣:我們在果園菜園中放養雞鴨,可以讓它們吃掉害蟲,保障收成。而豬牛等大牲畜產生的糞便在經過處理以後,一部分會被用來作為飼料投放到魚塘中養魚。另一部分則配置成腐植土用於飼養蚯蚓,蚯蚓又能作為飼料使用。”

    “最後實在沒用的廢土廢渣,則可以和魚塘裏撈出來的爛泥一起重新施回到果園菜地中用於催肥……包括魚塘裏的水草,爛水果爛菜葉之類,也都可以拿來喂養牲畜這整體就是一個循環。”

    “而我們作為主人,便可以從中收獲到充足的雞鴨禽蛋,水產肉類,以及水果和蔬菜等等……基本上,有這麼一個莊子在,足可以滿足一戶人家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副食品需求了。如果經營的好,甚至還能有不少剩餘,拿出去賣錢或送人都行。”

    趙立德一番話隻說得張陵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他才不太相信道:

    “這麼好?可我們老家自己也有莊子的,怎麼以前沒聽說過能有這麼多好處的?”

    “所以說這是一門很專業的技巧,不是說光有把子力氣就能幹的包括如何處理那些糞便和爛水果爛菜葉,才不至於讓塘魚和牲畜吃了生病。園子裏該種什麼,養什麼,才好互相搭配起來。以及該在何時何地適當的使用一些藥物,防止病蟲災害之類……生態農業本就是一門很複雜的學科啊。”

    “這個……你們都肯教?”

    張陵疑惑道,旁邊遲正傑哈哈一笑:

    “當然,否則咱們這莊園憑啥賣五千兩高價?要知道江南地區最好的水田也不過才十多兩銀子一畝,咱們這邊五百畝地,其中四百五是荒地,要自己開墾的。就是因為有了這些附送的設施,以及全麵的技術教學許諾,才能讓客戶們樂意套錢呢經營園子隻是附帶。種甘蔗,種經濟作物的技術,那才是讓人賺大錢的。”

    “這個學起來很難嗎?”

    “還好吧,反正有整整三年時間呢。第一年工作隊幹,你們的人在旁邊學。第二年是邊幹邊學,到第三年就是以你們自己為主了若仍然學不會,還可以申請延期。農活背後蘊含的知識雖然複雜,但真正落到地頭,也就是那些死板活兒。再笨的人,重複個兩三年總能會了。然後再有新技術的話,工作隊還會來教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隻聽得張陵心動不已,而他旁邊的夫人更是兩眼放光,緊盯著那些果木菜園子……然後張陵就感覺到老婆狠狠地捏了捏他的手這是他們從小形成的默契。那時候一起去逛集市,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就這樣捏一捏,張陵就會給她買下來。

    “這樣的話……大概需要派多少人過來呢?”

    明白了太太的心意,張汝恒便正兒八經抱著手臂,開始琢磨安排人手的事了。

    “前期不用很多,你這五十畝地外帶照顧莊園本身,來五六個人就行了。後頭麼就要看你能找到多少人了,不過五百畝地也不需要一次性開出來,慢慢幹的話,有個三五十人差不多就能把這莊子經營的很好了。而且不拘男女,都能做的。”

    說到這裏,遲正傑還朝周邊揮了揮手臂:

    “這莊園說是五百畝,實際上周圍還有大片荒地,如果你們把地都開出來,還覺得不夠的話,可以申請繼續買地開荒,價格隻有原來一半:五兩銀子一畝。”

    “那也不便宜啊,一般的農田也就這個價了。”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瘋完跑回來的張小妹忽然插了一句嘴,倒是讓眾人都對她刮目相看這小丫頭啥時候也學會關心時事了?

    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身上,張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肩膀,低聲道:

    “來的船上聽兩個商人在談論,說海南島這邊地價高到離譜,大明內陸一畝熟田才不過五六兩銀子,卻隻跟這邊的荒地相當,就記住啦。”

    趙立德哈哈一笑:

    “因為我們這裏的地,除了地皮本身外,還附帶其它屬性你們來時的那條路,便是由政府負責鋪築。這些成片土地周圍都有引水渠,也是我們工程隊建設的……而除了這些以外,咱們海南的地皮,還帶一項最重要的屬性,那便是安全在咱們這裏,除了天災難以避免,不用再擔心遇到**。那些商人大戶願意花錢在這裏購房買地,最主要的原因便在於此啊。”

    而遲正傑也繼續介紹道:

    “當然了,想再開荒地的話動作可要快。周邊的莊園都有申購權,先到先得,若是人家先把周邊荒地買完了,你可就沒機會了提醒一下:老張你的隔壁鄰居不是旁人,正是咱們程葉高程大府,他如今把所有族人都招來了,一門心思準備在這裏落地生根呢。”

    “而另外一邊,則是嚴文昌,王辛芝他們幾個人,合夥湊錢也買了一個莊子,將來按股份多少分配收益。這些人全都是本地的地頭蛇,家族勢力不算大,但勝在人多,招募人手方便,如今也已經熱火朝天的開始幹了。”

    “誒?那咱們也不能落後啊大哥你肯定不缺人啊,把你手下兵丁派一些過來,不就行了?”

    卻是張陸也回來了,隨口便給他大哥出了個“妙計”,而張陵一聽之下卻頓時臉色大變:

    “你不懂這邊規矩,休得胡說!”

    用極為嚴厲的口氣阻止住了莫名其妙的張陸,張陵想了想,對旁邊妻子道:

    “這回跟你一起來的劉伯他們幾位,好像還沒安排吧?要不先來住幾天?”

    他妻子欣然點頭,而張陵隨即又轉向自家兄弟:

    “老六你也先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吧,正好殺殺性子,免得再毛毛糙糙的。”

    他這是吸取了先前教訓,先前張小妹來的時候,他把妹子安置在碼頭附近的旅館裏頭,靠熱鬧城市太近,結果沒人管束的張小妹整天就到處閑逛惹事,反而把性子逛野了。

    所以如今對兄弟可不敢再放任自流,還是丟農莊裏安心點。

    而張陸一聽卻急了:

    “別啊,大哥,你不是讓我來加入瓊海軍的嗎?要跑這兒還是種地,那我幹嘛離開老家啊?”

    張陵還沒答話,旁邊一直袖手不曾開口過的北緯卻說話了:

    “小陸子你想加入我們瓊海軍?”

    “是啊,北哥,我大哥寄回來的信我可全看了,最欽佩你這樣的英雄啦我也要去打那些西洋夷!”

    北緯輕輕一笑:

    “那你可知道,想加入我們瓊海軍,有兩個最基本條件。”

    “啊?”

    “其一,在這裏居住超過一年以上。其二,在這裏有個家庭需要你去守護我們瓊海軍不招流民,也不要那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身漢子。因為他們沒有牽掛,而一個沒有牽掛,不知道為何而戰的人,是不會成為一個好兵的。”

    張陸頓時愣住:

    “還有這規矩?不是說越沒有拖累的人越不怕死嗎?”

    北緯冷笑一聲:

    “謬論,越是這種人其實越怕死因為他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反而是那些有明確目標,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麼打仗的人,才有不怕犧牲的勇氣。”

    說著,他忽然戳了戳張陸的胸口:

    “你為什麼要加入瓊海軍?”

    “我……”

    張陸開口,卻一下子愣住,因為他感覺不太好回答。但北緯卻直接著幫他說出口:

    “因為我們很強大,我們有先進的武器和戰術,我們總是能取得勝利你想要和勝利者站在一起……羨慕強者,並且想要加入他們的隊伍,這是人之常情,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張陸正要點頭,卻聽北緯接下來又來了一句:

    “但是如果我們失敗了呢?”。
MOLK 發表於 2017-9-5 21:25
七四三 莊園(三)

    “假如我們戰局不利,或者需要有人作出重大的犧牲才有可能奪取勝利……有可能犧牲的就是你,到那時候,你還願意和我們站在一起嗎?”

    北緯的言辭尖銳而直指內心,張陸一時間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不過北緯說這些話並不是為了指責或調侃他,而是繼續很認真道:

    “所以光靠對勝利者的羨慕,對榮耀的向往,並不能支撐起一名軍人的信念。瓊海軍之所以所向無敵,不僅僅是因為武器和戰術,還因為每一名士兵都有很明確的信念,他們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麼而戰。”

    “為了什麼?”

    張陸不禁問道,北緯稍稍沉吟了一下,回應道:

    “四個字:保家衛國。”

    “保衛大明國?”

    張陸的臉色看起來非常意外,顯然就連他這個陝西小夥兒也知道:瓊海軍雖然被招安成為大明軍鎮之一,還為朝廷打敗了不少敵人,但對大明朝廷其實並沒什麼忠心可言。

    對此北緯隻是嗤笑一聲,搖搖頭:

    “是保衛中國,保衛整個華夏民族這個概念現在還有點空泛。所以我們通常宣揚更實際的保衛自己的家庭,保護自己的家人。你若在海南島……或者呂宋台灣這些地方沒有一個家庭需要守護,那我們怎麼相信你會在關鍵時刻還願意和我們站在一起呢?”

    張陸愣住了,他是個很實誠的小夥子,還沒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套說了也沒用,在職業偵察兵北緯麵前壓根兒瞞不過。

    “所以我們要求參軍者至少在這裏居住過一年以上,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真正了解我們的政策,知道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能為人民帶來福祉的政權,所以他們才會願意為此而戰。我們要求參軍者是本地人,或者在這裏組建有家庭,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能理直氣壯的教育他為保衛家鄉,保護家人而戰。”

    “瓊海軍迄今長勝不敗,隻不過因為長期以來我們碰到的盡是弱旅。包括大明朝的軍隊……其實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不過是些武裝集團,一群渣滓而已。”

    “咳咳……這個,大明的軍隊也沒那麼差吧,好歹也是驅逐了蒙元,打敗了倭寇的。”

    旁邊張陵終於忍不住插口道,他跟北緯是老朋友,以前在這方麵也有過爭論,但那時候北緯可沒說過這麼激烈的話語。而且談起大明帝國驅逐蒙元重塑中華,在朝鮮擊敗倭寇的壯舉,他也是明確表現過敬佩之意的。

    “大明朝曾經有過真正的軍隊,當年的紅巾軍就很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可惜等到明朝開國以後,愚蠢的軍戶製度把軍人變成了囚徒,還是永遠不能解放的那種,大明的軍隊從此開始便退化。”

    “然而即使如此,中途仍然有過改變的機會。戚繼光所建立起的軍隊,他就明確告訴士兵們,他們是為何而戰……可惜戚家軍最終是消失了,而在明朝生存下來的,居然是李成梁那種,用義子和家丁取代了正常軍隊製度,把忠誠係於私人身上,隻為了個人恩義和金錢報酬戰鬥的私兵。”

    “如今的大明朝,堂堂國家軍隊,竟然都被變成了這種私軍。而這種雇傭兵性質的武裝,在真正為保衛家國的軍隊麵前,隻不過是一群武裝暴徒而已……欺軟怕硬,遇強則逃。友軍之間互不信任,上級指揮者對軍事一竅不通,更不用說背後還往往有一幫子官僚太監在死命扯後腿……對付這樣的敵手,就算我們和他們使用同樣的武器,也一樣能將其輕鬆打倒。”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明軍這樣的廢物點心遼東地區的後金軍隊,在惡劣環境中磨礪出來的強盜集團;出自你們陝西老家,被天災**逼到走投無路的流民軍;還有你們從未見識過的,正處在上升時期的那些歐陸強國,比如英國和西班牙的國家軍隊……有朝一日,我們將麵對這樣的敵人。而我們的武器優勢,技術優勢,到那時候未必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我們也有可能會失敗的。”

    北緯站定在張陸麵前,深深看著這小夥兒:

    “小陸子,你想要加入瓊海軍,這是好事情。我們也歡迎象你這樣的有誌男兒加入。但是我們瓊海軍同這個時代其它軍隊最大的差異,就在於我們有一支有紀律,守規則的部隊。勝利並不是瓊海軍天然擁有的屬性,堅強的信念和嚴格的軍事紀律才是我們不同於這個世界其它軍隊的最大特色,瓊海軍中,軍紀大於天,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他伸出手,拍了拍張陸的肩膀:

    “你的哥哥嫂子在這裏有一處莊園田產,我們可以將其認可為你在這裏有家庭,但是居住一年的規定也必須遵守。這一年時間也可以讓你更加清楚的了解我們,以及認清自己。一年以後,如果你仍然願意加入瓊海軍,我會親自來接你。”

    北緯這一番話,說的連張陵都是啞口無言,張陸就更不用提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道:

    “那……那我還是先在這裏幹一年農活吧。”

    北緯笑著點點頭:

    “沒錯,這是最好的安排了。”

    …………

    既然已經決定在這裏安居下來,張陵也就不再耽擱,此後幾天便陸續安排了家人住了過來。好在這邊距離瓊州府不遠,從張陵日常管理的白沙港碼頭騎馬過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張陵平時住在軍營裏,有假期時便過來與妻子團聚,倒也十分方便。

    隻是一旦住下,很自然的便不想讓那些地塊都荒著,便開始琢磨招募人手來開荒。然後便發現了短毛的“險惡用心”在這裏其它都好辦,唯獨雇不到人手。整個海南島現在基本都處於人工短缺的狀態中,各行各業都需要大量工人。就算是種地的也可以直接去短毛的農場中應聘,理直氣壯拿工資,何必接受私人雇傭?

    張陸一開始還不知道厲害,說大哥你手下不是很多兵嗎?調派一些來幫忙種地就是了,結果卻被張陵毫不客氣敲了一頓腦袋瓜那天北大哥教你的話全白說了!你以為這邊的兵象咱們老家那樣是私軍啊?即使他們還穿著明軍服色,可軍餉全是瓊海軍發的,訓練也都是照瓊海軍的標準來,這規矩麼自然也是我可以帶他們上戰場拚命,但絕對不可能派他們去幹私活!

    於是張陸隻好乖乖閉嘴,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它勞力了,想來想去,最後張陵隻好苦笑著跟老婆商量,是不是再寫封信回去,從老家召集更多人過來?

    陝西這幾年連續受災,流民越來越多,地也沒法子種了。以他們寶雞張家為首,包括他的夫人家裏,還有彼此聯絡有親的那十幾家大戶,家家戶戶都有不少青壯“丁餘”閑了下來。當兵的話朝廷沒那麼多名額,種地卻又沒收成,整天閑在家裏也不是個事兒。

    如果張陵是正兒八經在大明朝廷中仕官,官坐到他這個位置,早就有一大批同鄉親戚過來投奔了,無論做家丁還是親兵都好安置。但偏偏他是投了短毛,朝廷平反的旨意下達不久,家鄉那邊還沒怎麼適應過來他老爺子把他名牌送回祖祠還得悄悄的幹呢。

    又是遠在海南,離老家幾千裏的路程,這年頭敢於跑到千裏之外,飄洋過海去討生活的畢竟是少數。若不是張小妹回去後把海南生活吹得天花亂墜,又有個一心要去找男人的未婚夫人鐵了心跟過來,這一回還未必有人會來投他呢。

    但人既然來了,看到這裏的一切比張的還要好,而且真是有莊子有地卻沒人種,那再繼續動員更多家鄉人過來倒也理直氣壯了在經過一番商議之後,張陵和他夫人各自給家中寫信,建議索性把老家多餘的人口全部帶出來,幾十不怕少,幾百也不嫌多。

    而就在張陵等人忙著收拾新莊園的這段時間裏,果然如趙立德等人所言:這邊的莊園極其搶手,經常可以看到有“房地產公司”的人帶著新買家過來看地方遲正傑那是大老板,不是張陵這種好朋友或者超級大客戶不會親自出馬的。平時跑腿的更多是一個名叫蘇爾泰的小夥子,人很聰明而且相當靈活,就是口音稍微有點古怪。

    很自然的,那些新客戶們往往會要求進入到沿途這些已經出售了的莊園中,和購買了產業的業主們交流一下,作為了解情況的途徑之一。於是蘇爾泰便常常來打招呼。張陵不在家時便由張陸出麵,兩個年齡相若的小夥子很快便混熟了。

    在張陸眼裏這位“蘇兄弟”雖然年紀跟他差不多,為人處世卻比他成熟得多,而且還是跟在瓊海軍大頭領身邊的人物,各方麵都很讓他佩服,便有意識想多跟他學著點。而對方在這裏好像也比較孤單,樂意交他這麼個朋友。

    於是兩人經常混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們一起喝酒,都喝多了……

    “什麼?你是建奴!”
MOLK 發表於 2017-9-5 21:27
七四四 酒話

    張陸一聲喊,可把蘇爾泰給嚇了半死,一點酒水全化作冷汗從額頭上飆出來了。

    “噓噓噓,輕點聲!你想讓我被人打死麼!”

    蘇爾泰驚慌失措的樣子倒讓張陸鎮定了一點,覺得眼前這個不是傳說中那些青麵獠牙的殺人魔王,於是便也冷靜了一些。

    “你怎麼敢……敢到這邊來……瓊海軍可是最痛恨建奴的!”

    短毛對於後金的敵對態度從不遮掩,包括他們組織編纂的戲劇,在茶館中推行的評書,設立的報紙等等,都是把後金作為殘暴和愚昧的代名詞反複宣傳。張陸雖然才來了不久,卻也深受影響。

    看著眼前這個“敵人”,張陸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了,反倒是蘇爾泰比較鎮定點因為他已經多次遇到過這種局麵。

    “有什麼辦法,出生在哪一邊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自己能決定的,就是長了腿往哪邊跑。按照他們短毛的說法:人不需要為自己決定不了的事情負責。”

    “哦……是這樣啊……”張陸這才有點平靜下來,“那你也不該這麼隨隨便便說出來啊。”

    “切,我要是自己不說,被別人揭穿,那才真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兒啦我交你這個朋友,才告訴你這件事,要是你不肯接受我的身份那我沒辦法。但你要是覺得我在騙你,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蘇爾泰坦然道,張陸點點頭,倒是接受了這種說法。

    “那……瓊鎮的諸位大頭領,都知道你的身份?”

    “當然,先前就是龐軍師和解軍門親自安排我從遼東過來的,又是趙老大建議我把‘烏蘇’這個姓給改了……原以為會被派去幹諜探之事,甚至還可能會被派回遼東去畢竟我熟悉後金內情麼。對他們最大的用處也就在於此了。”

    蘇爾泰自嘲般的笑了笑,繼續道:

    “但趙老大的意思,我沒必要背這包袱。海南這邊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才,安心做個公務員就挺好。或者像現在這樣,做個房地產經紀人也不錯這一行賺的可真不少。做成一筆生意,獎金都抵得上不少人家一年所得了。”

    “他們當真一點都不介意你的身份?畢竟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啊。”

    對於張陸的疑惑,蘇爾泰卻理直氣壯道:

    “怎麼不是一路!按照瓊海鎮那些先生們的說法,我是滿族,你是漢族,民族不一樣,就這點區別。但他們連西洋夷人都能接納,況且於我。而且,聽說就連那些真短毛中,也有滿族人呢……隻要咱們走在一起的,便是一路人。將來我在這裏娶妻生子,安家立業,也就是個標準的瓊海人了。”

    “啊……好吧,那咱們還是好兄弟……幹杯!”

    解除了心結的張陸再次舉起酒杯,而蘇爾泰也很高興的舉杯相應,兩人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

    “誒,對了,聽說你們的主子……洪泰那廝頒下了賞格,說隻要取到一顆真短毛的人頭便能……什麼來著?連升八級?有這回事麼?”

    張陸畢竟年輕,沒了顧忌後說話反而輕率起來,蘇爾泰笑了笑:

    “是給四個前程……不過嚴格來說洪泰算不上我的主子。我的主子……嗯,前主子,應該是莽古濟大格格,洪泰的姐姐。”

    “那不一樣麼?”

    “大不一樣,我估計洪泰快要對她下手了,到時候三貝勒一係的人恐怕沒幾個能活下來……嗨,跟你說這些幹啥,你根本聽不懂。”

    張陸臉上果然是一副“我不懂你在說啥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表情,見蘇爾泰要停止話題,連忙道:

    “別呀,繼續說麼,就當聽個熱鬧也不錯。”

    “熱鬧?”

    蘇爾泰輕歎一聲,搖搖頭:

    “是啊,在你聽來,無非就是熱鬧而已。可是對於我們這些生活在那裏的人來說……隻要有一步行差踏錯,那便是萬劫不複。”

    “不會吧,你可是建……那個後金本族人,難道也會受欺壓?”

    “切,後金體製,除了他們愛新覺羅家的親戚,其餘都是奴才。相對於那些被虜掠來的漢人,我算是主子,可在愛新覺羅們眼裏,也隻是包衣奴才罷了。”

    雖然說不想再回憶過去,但蘇爾泰還是被引起了談興,啜飲兩口薄酒,輕聲歎道:

    “所以說在那種環境下,除非你能爬到上頭去,否則永遠沒有能安心睡覺的日子……不,就是爬上去了也睡不好。三貝勒在世的時候就整天罵罵咧咧的。他死後十貝勒成為了咱們這一係的帶頭人,也是一天到晚陰著個臉,一副倒黴模樣。”

    “後來十貝勒也掛了,十六貝勒年紀太小,還繼任不了正藍旗主之位。大格格隻好站出來頂上。她原本是個很爽朗明快的人,可自那以後脾氣也越來越糟。大格格心情一不好時就要拿鞭子抽人,原本一個月中也就那麼兩三天防著點便罷了。可是到後來,每月總有那麼二三十天,打她身邊經過的人都要提心吊膽的……”

    “所以你就逃了?”

    “嗯,我估摸著她再這麼鬧騰下去,遲早要把人心給抽散了。況且旁邊幾旗的人都在虎視眈眈盯著呢他們愛新覺羅家內部殺起來也是毫不容情的。以前老奶媽給我說故事,裏麵有一招叫‘三十六計走為上’,就跟著學了。”

    “哦……原來是怕吃鞭子才溜的,我還以為你真是天良發現,棄暗投明呢。”

    張陸嘻嘻笑道,蘇爾泰則撇了撇嘴:

    “若對外人當然是這麼說,可咱們之間就沒必要扯那種大話了從小在那種地方長大的,誰知道好壞呢。我以前一直覺得主子抽奴才是天經地義。大格格抽我時最多隻想著逃跑。自個兒心情不好了當然也就去抽手下的奴才泄憤……到了這裏,才知道原來人是可以選擇不做奴才的。”

    “那現在要是你那位主子還想打你呢?”

    張陸好奇道,蘇爾泰哼了一聲,借著酒意道:

    “我會跟她說:爺不樂意做你的奴才了,不服氣就來咬我啊!”

    一邊說著,一邊還朝著麵前,某個不存在的人影豎起了一根手指頭中指。果然在任何環境下,這類動作才是最容易傳播開來的。

    張陸被逗得哈哈大笑,連連拍手:

    “說得好!讓她有本事就來咬!”

    最近在海南島上,非常流行的幾部評書和戲劇之中,大力宣揚的,便是所謂“天賦人權”與“自由意誌”。其中主角在麵對一個自認為身份高貴,便要求他做這做那的角色時,便理直氣壯回複:在這裏,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隻要我不去幹壞事,我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不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這是我的自由,不服氣?你咬我?

    這句話立刻在老百姓中間激發起了強烈共鳴,尤其是像張陸這類年輕人,本來就極容易受影響。而蘇爾泰這種有過類似經曆的,則更是感觸極深。

    “還是你運氣好啊,生在大明,衣冠禮儀之邦,比我們這種化外蠻人要好多了。”

    蘇爾泰看看杯子裏空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時隨口向張陸笑道,但後者卻立刻苦笑起來:

    “我?運氣好?……哈!”

    張陸此刻也是酒意上頭,說話更沒什麼顧忌,麵對蘇爾泰的羨慕之語,卻是連連搖頭:

    “跟你一樣,小時候沒見過外麵,啥都不知道。可出來後才發現,我們老家那地方簡直是……別的不提,直到出了陝西,進了湖廣地界後我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那麼多種漂亮的綠色!”

    “而在我們老家那邊,不管山嶺還是溝穀全都是光禿禿的,壓根兒就看不見幾棵樹。至於平地麼,就算長了樹林的也多半早被伐掉,開墾出來種莊稼了。可是也沒什麼收成,人們永遠都是在為沒有雨水發愁……一年四季,能吃上白麵饃饃的,就已經是最上等的人家了。”

    說著,他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和水果今天是蘇爾泰促成一筆生意,拿到一大筆提成,喊上朋友一起慶祝,叫的菜肴比較豐盛。

    “不怕你笑話,這些東西,好多都是在到了這邊以後,才頭一次吃到。上回在船上吃香蕉,連皮一起啃,被小妹嘲笑了好幾天可後來才聽大哥說,她自己頭一回吃香蕉時也是這樣的。說起來我們家在那邊還是將門呢,是當地最大的地主,比起下麵那些軍戶,每年收的糧食好歹能吃飽肚子。”

    “我以前一直覺得這樣就很好了,都能吃飽了還有啥好念想的呢。現在才明白,他們說的那個什麼井底的癩蛤蟆就是指咱們這類人。”

    說起這個話題,蘇爾泰也禁不住感慨萬分在這方麵,他又何嚐不是如此呢。來到這裏才知道,原來人是可以這樣舒服的。來到這裏才知道,原來生活還可以那麼豐富多彩,那麼自由自在……不管以前在哪兒,到了這邊,接觸到的一切都是新東西。

    心頭仿佛有千言萬語,但所有感慨到最後隻化作一句話:

    “幹杯吧,為了我們的好運氣。”

    “嗯,幹杯!”

    兩隻酒杯再度碰在一起,然後,一飲而盡。
MOLK 發表於 2017-9-18 09:16
七四五 意料之外的勞動力

    隨著遲正傑“賣地皮,搞房地產”計劃的穩步推行,海南島上漸漸開始興起了買地置業的風潮。大批來到海南經商的人士一開始隻是抱著“有個落腳點,免得總是住旅店”的想法去買了幢木頭房子在“瓊海房地產公司”的大力鼓吹下,那種裝配式的木頭房被比喻成隻是大一點的木頭家具而已。而且購買的價格比起傳統磚瓦房確實也極有吸引力。

    遲正傑又參考後世那些公寓式住宅的做法,很貼心的推出了“代租”服務客戶買下房子後如果自己並不長住,可以委托給房產公司代為管理。房產公司將其作為臨時旅館短期租住出去,一方麵保證房子不會因為長期無人居住而損壞,另一方麵客戶也能得到一份收益。

    海南島上如今往來客商極多,人多了機會也多,不僅僅是做生意的,還有那些從鄉下集中過來,到城裏打工賺錢的。於是和所有新興城鎮一樣,對於旅館民宿的需求自是極大。如今在瓊州府,尤其是白沙港附近,隻要有點條件的人家,幾乎都盡量騰出一兩個房間來,租借給那些前來海南的外地人士,有的還順便包夥食,讓家裏女人孩子隨便操持一下,倒也是一份不錯的收入,有時候收入甚至比他們幹的主業還高。

    這是對那些小門小戶,或者說“中產階級”的政策,而麵對那些抱著“狡兔三窟”心思來海南置產的大戶,房地產公司推銷的直接就是莊園了。條件大致跟張陵那座差不多:五百畝左右的土地,加上各類配套設施與服務,視地段好壞,價格在三千到五千兩銀子之間徘徊。反正對於房地產公司來說,完全沒開發的荒地,每畝以三兩銀子售出完全是賺的。

    當然從整體概念來說,為這些莊園提供的各類基礎建設:道路,水渠,以及莊園內部的各種配套設施……都是要房地產公司支付的。種種成本加起來,利潤也就不是那麼高了。不過瓊海軍在意的並非這些投入之後由於人氣聚集所帶來的經濟繁榮,以及隨後的大開發與持續稅收增長……這些才是海南島的統治者們所在乎的東西。

    本來他們從各地征募移民,建立移民村,包括修建道路等等基礎設施,全都要靠自己掏錢的,現在有了房地產公司的協助,各種投資可以從銷售地產的收益中補回一大部分,建設部門在做預算的時候就要輕鬆多了。

    隻不過拿了錢,當然也得辦事,各種道路規劃和基礎設施的興建肯定要優先滿足房產公司的需求。好在這家“瓊海房地產公司”本身也算是官辦企業,種植園和居民區的布局原本就是瓊海軍建設部自己做的規劃藍圖,整體建設跟著規劃走,倒也走不了大褶子。

    隻是和所有的政策一樣完全由政府主導時,效率低下,進展緩慢,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而引入到民間資本以後,固然是活力大增,但種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全冒出來了,很多都是事先根本料想不到的。

    比如最基本的一項:引入人口。原本瓊海軍設立這項計劃,就是希望那些種植園主能夠主動,自覺的從大陸上引進人口,以此來作為他們大陸移民計劃的補充。

    一開始這計劃執行得還不錯,那些有能力購買本地莊園的肯定都是大戶人家,宗族首腦,在發現這裏什麼都很好,就是很難招募到農民以後,很自然的便會想到回家鄉去拉人過來。同族鄉黨麼,在外肯定比隨便招來的人要可靠。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勞動力需求的愈發擴大,也開始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內容混進來了……

    …………

    “什麼?有西洋夷人運來了一船黑奴?”

    當趙立德和遲正傑等人聽到消息,來到白沙港碼頭上的時候,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閑人。負責港口治安的張陵不得不安排兵卒臨時搞了一條警戒線,將那些過於好奇的看客們攔在外麵。

    “誰這麼大膽?我記得當初胡大姐執政的時候就明確對那些夷人海商宣布過:咱們這裏嚴禁奴隸貿易。違反者非但沒收全部貨物,本人還要坐牢的。”

    趙立德對於前任的政策記得還挺牢靠,事實上這些年來一直有人試圖向海南島上販賣人口。不過主要是來自安南和暹羅的女性,她們中有些人甚至是自願被賣過來的。胡雯對此查禁的很嚴厲,但擱不住民間需要老婆的光棍漢子太多,這種事情總是防不勝防。

    但無論如何,這種事情一直都沒能形成風潮,最多隻是一個兩個,偷偷摸摸的夾帶,從來沒有說是整船整船往這兒運奴隸的,更何況還是黑奴。

    不久之後,他們在碼頭的拘留所裏見到了那位船主,一個名叫約翰的英國人,果然是頭一回來海南。若非如此,也不至於不知道這邊的規矩所有頭一次來到海南的商人在辦理入境手續時都會被強製要求聽一堂課,告知這裏的種種規矩,以及各種忌諱。對外國商人則是幫他們介紹專門的翻譯陪同,兼帶導購導遊等服務,以免因為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等問題惹出麻煩。

    這位約翰船主本來也應該照此辦理的,隻是他下船申報貨物時,人家一聽他的“貨物”居然是活人,便被直接帶到拘留所裏了,船員也都被堵在船上不許離開,這讓他頗為緊張。

    一般來說敢走這種遠洋航線,而且還是前往從未去過的陌生外國港口,這種人膽子肯定很大。這位約翰船主其實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隨身甚至還帶著一份英國國王陛下寫給中國大皇帝的國書呢當然是偽造的。不過他早已準備好,若有機會就冒充一下國王的信使反正隻要能混到好處,他甚至連撒旦都敢欺騙!

    隻是這滿腔勇氣在在看到逮捕他的士兵以後就消失了,哪怕當時約翰船長身上掛了兩三支火繩槍,腰間還有一把上好的大馬士革鋼劍,在麵對一小隊明軍士兵時,也乖乖舉起雙臂,束手就擒,絲毫不敢鬧騰。

    張陵手下那支部隊號稱海南島上唯一的大明軍隊,最主要便是體現在他們的服飾上:一水兒都是明式魚鱗細鎧,雪亮鋼刀。外罩大紅錦袍,盔明甲亮,絕對是威風到了極點。

    當然真正的明朝軍隊根本不可能有這麼豪華的裝備,連張陵自己都常常自嘲說他們老張家做了幾輩子的將軍,穿的還不如這邊一小兵。恐怕就連紫禁城裏那些大漢將軍們,其衣甲服飾都不如這邊碼頭上執勤的普通士兵來的精致。

    這支部隊在碼頭上起到的作用其實更接近於儀仗隊,就好像後世英國佬兒在那些著名地點設置的熊皮帽子衛兵,其主要功能便是供遊人合影拍照之用。

    但白沙港這邊的士兵倒也不完全是花架子,他們身上的裝備還是與傳統大明軍隊稍有不同的每個人身上都配備了一隻雙管火槍,配備著幾種不同的子彈:獨頭鉛彈,小鐵皮筒裝的霰彈,以及用皮革包裹小木球,同時減少了發射藥的木頭子彈前兩者都可以用於實戰,但平時隻裝最後一種,用來控製目標而盡可能不殺人。

    約翰船長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雖然沒見過這種雙管槍,但在被指住的時候絕對不會誤解其用途。再一看對方穿著那麼精良的衣甲,立刻放棄了想要硬碰硬的想法,老老實實接受了被逮捕的命運。

    而在進了拘留所以後,負責審問的人又把他給嚇了一跳那些人都穿著錦緞外衣,上麵繡著銀紋服飾,而那花紋,似乎是中國的龍形圖案!

    那其實是飛魚圖形,錦衣衛的飛魚服,這些人是周晟的部下。大明朝派駐在海南島上的錦衣衛據點,一開始他們實在沒啥業務可做,每天閑得隻能喝茶看報紙瓊州府城完全是城管隊的天下。

    後來周晟去找到趙立德,說好歹給咱們找點事情做做,否則朝廷那邊不好交代。然後趙立德便將港口碼頭這塊地盤的治安委托給了他們。反正和張陵都是明朝係統的,兩人私交又很好,相互之間配合起來會比較容易。

    於是現在,碼頭治安是屬於錦衣衛的管理範疇了,而且和那些士兵一樣,別的不管,先把錦衣衛的最大特色:飛魚服與修春刀也搞得豪華無比。以至於周晟他們每天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弄髒弄壞了這身製服。

    但這身的裝束看在那些外來人眼中,絕對是夠嚇唬人的。比如那位約翰船長現在坐在那拘留所的鐵籠子裏,正在對外麵的幾名看守者自慚形穢中國果然是個如同傳說中一樣富庶的國家啊!竟然連港口的獄卒都穿著錦緞衣服,身上用金銀線繡出極為華麗的花紋,連刀鞘上都鑲嵌著寶石……又或者自己的運氣好到極點,才一登陸就遇到了中國大皇帝的親衛禁軍?
MOLK 發表於 2017-9-18 09:18
七四六 船長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的猜測還真沒錯錦衣親軍本就是大明天子近衛,隻不過如今承擔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原本範疇而已。

    而那些人在把他抓起來以後,隻是簡單的通過翻譯問了幾句話,便並沒再理會了。約翰對此也不意外他一看形勢不好,就趕緊把那份“國書”給拿出來了,這時候人家肯定要報上去,等更高一級的官員來做出決定。

    甚至約翰船長不無惡意的想,沒準兒這幫人會直接上報到中國大皇帝那裏呢,到時候自己把坑悶拐騙的本事拿出來,沒準兒能哄得的對方給自己封一個公爵什麼,雖然是異國的爵位,回到家鄉後也可以用來唬住不少人了。到時候是娶個年輕漂亮的村姑,還是找個成熟嫵媚的貴婦人呢?恩恩,如果有美麗的中國公主看上自己,那也可以考慮啊!

    ……正當約翰船長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時,卻見有兩個人走到了他的籠子前頭。約翰隻抬眼瞄了一眼,便又低頭做美夢了那倆貨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有地位的,身上穿著普普通通,還沒看守他的獄卒華麗呢。頭上沒戴帽子,腦袋上頭發短的隻薄薄一層,關鍵是年齡也不大,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具體辦事的人員,估計還是個翻譯之流吧。

    果然,那兩人走到他麵前,一張口,嘰裏咕嚕說的卻是英語或者說,聽起來像是英語。

    但在那兩人說了一大通後,約翰卻隻抬了抬眼皮子,斜了他們一眼這倆貨不知道從哪兒學的大英帝國語言,無論發音規則還是單詞,語法,都與正宗英語大相徑庭。天曉得是從哪個殖民地的鄉巴佬那裏學來,象約翰這樣的正宗英國本土人士根本羞於承認,幹脆裝作聽不懂,不予理會。

    那兩人果然有些尷尬的樣子,互相嘲笑了兩句:

    “瞧,我就說吧,這個時代的的英語跟我們那時候還不一樣呢。”

    “不是說莎士比亞之後英語就基本定型了麼?莎士比亞都死了十幾年了,英國佬兒的語言習慣還沒固定下來麼?”

    “別忘了我們學的可是美式英語,跟這個時代的英國本土語言肯定相差很大別自找麻煩了,老老實實找翻譯吧。”

    “好吧……”

    約翰看那兩人嘀咕了一陣,終於承認自己語言能力不行,還是揮手招來了翻譯。但那兩人卻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正兒八經坐了下來,看樣子是要對他進行詢問。

    走過來的翻譯乃是經常混跡於港口碼頭這一帶,和西洋客商打交道機會很多,說的英語也不怎麼標準,但至少語言交流上沒問題。而且有些出乎約翰意料的是,那翻譯對這兩個年輕人極為恭敬,看來這兩個辦事人員級別還挺高?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也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對那兩人的態度也客氣了一些,對於兩人提出的問題,基本上也能做到有問必答隻是他很快便發現那兩家夥的言辭極其刁鑽,讓他拙於應付。

    比如關於他的身份,當約翰試圖表明自己是來自大英帝國的使者,帶來了大英帝國國王陛下的國書時,對麵那兩人臉上明顯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不僅僅是他們,連那些看守,甚至翻譯都忍不住笑起來,然後,在約翰先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一名衛兵從牆角架子上搬來一個木箱子,放到了約翰麵前。

    那裏全是各種各樣包裝精美的文件,有羊皮的,也有紙質的,有些還鑲了銀邊,約翰那份“國書”也在其中,顯得很寒酸。

    “自從這瓊州港開埠以來,我們已經收到了至少二十份以上來自各國政府的外交文書。雖然不能說全都是假的……但是,約翰先生,在這裏我們要提醒你如果你繼續堅持你的外交使者身份,我們就將會采用各種方式,正式的對此進行核實。如果是真的,這份文書確實出自查理一世陛下的宮廷,那你會得到符合外交禮儀的對待……但如果是假的,按照咱們中國的規矩:欺騙皇帝會被砍頭。”

    “現在,約翰先生,你還堅持你的官方身份嗎?”

    那位自稱為“密斯特趙”的年輕人從中拿出了約翰的“國書”晃了晃,並向他說出了這番話。約翰船長抹了抹額頭冷汗,考慮了十秒鍾,果斷做出決定:

    “……不,不用了,這隻是一個……嘿嘿,玩笑,玩笑而已。”

    對麵那位趙先生微微一笑,將“國書”扔回到木箱中,示意旁人搬回到角落中去。

    “好吧,那我們也隻將其當作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現在,我們可以來談一談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了。”

    …………

    二十分鍾以後,約翰?特納船長滿頭大汗的開始為他的罪狀做自我辯護:中國禁止奴隸製,而他正企圖往這裏販運奴隸。

    “趙先生,我……我不知道這條法律啊……真的不知道!”

    “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以往並不是沒有商船來到過這裏,我們也把這裏需要的貨物和應該遵守的規則都告知了他們,你的公司同仁們沒有提醒過你嗎?”

    “這個……我其實並非東印度公司的成員。”

    約翰船長支吾道,在他對麵,趙立德和遲正傑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顯出頗為意外的神色。

    大英帝國的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擁有英國王室頒發的特許狀,正兒八經是在印度這一塊,包括東南亞都擁有大塊地盤和各種特權的。凡是能來到南中國海的英國船,都必然隻能是東印度公司的成員。否則那“特許狀”還有什麼意義呢?

    “真有意思,英國商船,居然不是東印度公司的成員,那你沿途是怎麼補給和停靠的?難道不怕給東印度公司的人當作海盜圍剿?”

    約翰船長咽了口唾沫,他發現這倆位年輕人看著歲數不大,卻都極為老練,對於東南亞一帶,乃至於英國本土的形勢居然都很熟悉,想在他們麵前裝神弄鬼實在太難。

    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老實交待他以前其實一直是跑地中海航線的。在伊斯坦布爾和雅典之間跑商,小日子過得挺舒心。但在一次無謂的衝突中,很倒黴的得罪了某位權貴還是在大英帝國很有能量的一位權貴,把他搞得很慘,在整個歐洲都待不下去了。

    於是隻能背井離鄉,他的選擇有兩個:要麼運送清教徒去美洲,或者去加勒比海一帶搶劫西班牙人的運寶船。要麼去亞洲,傳說中富庶的印度,以及更加神秘的中國。

    約翰船長選擇了後者,因為他有個朋友在東印度公司任職,雖然懾於那位權貴的威脅,不敢公開招攬他,但好歹能在職權範圍內給些方便。沿途停靠,補給之類,便是這樣解決的。

    但他那位朋友顯然對中國,尤其是如今控製了整個東亞海域的瓊海軍並不熟悉,否則一定會提醒他,不要觸犯那些短毛的忌諱……等等!短毛?

    由於翻譯問題,一直沒想到“短毛”這個詞和頭發有關的約翰船長忽然間福至心靈,一下子領悟過來,指著對麵那兩小夥子的頭發。

    “你們是……”

    對麵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隻是簡單的點點頭,承認了他的猜想。然後,那位遲先生卻忽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在伊斯坦布爾和雅典之間,是倒賣絨毯和藝術品嗎?”

    約翰船長一愣,聽翻譯又重複了一遍之後,猶豫了片刻,方才搖頭道:

    “當然不是,絨毯才能賣幾個錢啊還是販賣……人口。經過閹割和調教的希臘白奴是奧斯曼老爺們最愛的品種。而土耳其人征戰四方,捕捉到的人口也有許多是販往歐洲做苦工的。”

    大約是趙立德和遲正傑二人先前的表現驚住了他,或者擔心對方隨後去船上調查時會露餡,這家夥居然沒敢順勢否認,而是老老實實承認了他的職業販奴者。

    若不是幹慣了這一行,這位約翰船長大概也不會在經過非洲時想起來弄上滿滿一船黑奴來中國。其實在距離更近的印度也能弄到不錯的貨物比如布料和寶石,但本著“做熟不做生”的思想,約翰?特納船長還是選擇了他最熟悉的行當。

    趙立德和遲正傑二人本來倒是對這位英國船長挺感興趣的如今的英國正是那位曆史上被砍頭的查理一世當政,他們原本還想多問問英國本土的情況呢。

    想當初瓊海軍剛剛崛起時可是跟東南亞這邊的西洋聯軍狠狠幹過一仗,但惟有幾艘大英帝國的艦船逃脫,還帶走了他們的火炮與新式火槍殘骸。而這幾年來趙立德破獲的竊取武器案件中,也要數英國間諜最是活躍猖獗。

    他們內部討論時,曾經開玩笑的說這個時空的英國光榮革命沒準兒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發生變化比如查理一世的軍隊使用了新式武器擊敗反對派,或者克倫威爾的護國軍變得比原來更加強大,若幹年後英國王室複辟失敗……等等。

    蝴蝶翅膀會如何扇動,還真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呢。
MOLK 發表於 2017-10-19 15:35

七四七 判決

    但在了解到這家夥是個老牌奴隸販子之後,再要說對他有好感是不可能的了,也沒興趣跟他再多羅嗦。隻不過這年頭能夠跨越大洋,千裏迢迢從歐洲來到東亞的外國商船大都是這副德行。有機會的話在海上客串海盜都是很尋常的事。瓊海軍對他們的道德品質本也沒什麼指望,隻要能在瓊海軍的勢力範圍之內老實點,別鬧事,也就行了。

    ——在這方麵的保障主要是靠火槍和大炮來進行,而非教育。所以對於這位約翰船長,最終的判決隻是告訴他:船上所有黑奴都將被釋放,他對那些人不再享有任何控製權。除此之外,對他本人隻是一個下不為例的警告而已。

    另外,約翰船長此次在中國逗留期間,官方將強製性的要求他雇傭一名翻譯人員隨時陪同,一方麵確保他在這裏不至於再因為“不知道”而違法,另一方麵也可以為他提供各種向導服務,免得因為人生地不熟而吃虧——瓊海軍對所有初次來到海南的外國商船都有這要求,倒不僅僅是針對他的。

    隻是第一次強製,以後再來就無所謂了,不過大多數商船主往往會就此和那翻譯成為朋友,下次過來還雇他——畢竟他們在這裏總是需要翻譯服務的,而且大多數翻譯的工作都很讓人滿意。

    …………

    在經過一番交涉之後,約翰?特納船長離開了拘留所。他頗為驚訝的發現自己除了在智力上被鄙視了一番之外,居然沒什麼財產損失。唯一掏出去的錢就是傭金——那位在拘留所裏為他提供翻譯服務的王先生現在暫時性的成為了他的雇員。

    隻是在回到碼頭以後他心疼了一下子——船上黑奴都被帶走了。不過這方麵損失其實有限,他在非洲買那些黑奴本也沒花多少錢。而且一路上在和王翻譯交談以後,他已經找到了好幾條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發家致富的門道——甚至不用千裏迢迢再運貨回英國。這一帶的商業路線對於運力的要求極大,他有一條噸位不算小的遠洋商船,一班還算可靠的水手,光這兩樣便足以令他有發財致富的本錢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些法律手續需要完成——在那位王翻譯的提醒和指點下,約翰船長主動找到碼頭管理部門,對他船上的所有人員進行了入境申報,同時按照要求進行了防疫處理,實際上就是洗澡……直到所有船員都做完清潔工作,領到了一塊木牌子“暫住證”以後,才被允許離開碼頭。

    從這一刻起約翰船長便領略到了海南島上無所不在的商業氣氛——洗澡堂子居然還兼營內衣業務和洗衣業務的。按照王翻譯的說法:官府隻是強製要求洗澡,但如果洗完了還是換上髒兮兮舊衣服,那清潔效果也有限。所以建議最好把內衣換掉,再把外套洗一洗。

    那些內衣按照尺碼不同,有大有小,可以自由選擇,材質也不一樣:絲綢的,棉布的,麻布的,都有。盡管王翻譯推薦說棉布的穿起來最舒服,價格也適中,約翰船長還是毫不猶豫給自己買了一整套的絲綢內衣——開玩笑,到了中國不穿絲綢穿什麼?棉布印度就有的是!

    他船上的水手們也根據自己財力和愛好,各自換了衣服。有些人以前根本沒有穿內衣習慣的,到這兒也不得不入鄉隨俗起來。

    待每個人都洗完澡,全身清爽,又換上了一身新內衣,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看著那些洗衣婦幫他們清洗外套——程序很標準的:先是用沸水煮一遍,漂洗兩遍,有特別髒的地方就用些胰子搓洗,就算陳年的汙跡血漬也都能除去大半,至少是淡化掉。最後再熨燙一遍……拿出來果然是幹淨挺括,就好像新的一樣。

    而且那些洗衣婦們衣襟上都插著針線,看見有破損的隨手就縫補上。那些人都是做慣了活的,手腳麻利,動作迅速。等客人們洗完澡換好內衣出來,一部分衣物已經是掛在架子上等晾幹了,剩下的也隻要等一會兒就好——熨燙過的衣裳本來就差不多算是幹的,海風吹一吹就能穿。

    當約翰船長等一行人幹幹淨淨走出洗澡堂時,一個個都精神抖擻,覺得好像獲得了新生一樣。同時也頗為感歎:這錢確實沒白花,效果真好。

    在此期間約翰還看到了他原本的那些“財產”——大批黑奴正手足無措的站在洗澡堂門前等待,他們也同樣需要經過清潔以後才能入境。但那些黑奴顯然不象船員那麼容易溝通,而無所不能的碼頭官方似乎也沒有能夠說那些非洲土著語言的翻譯。

    於是碼頭工作人員又找上約翰,反過來要求他提供翻譯人員了,在“不提供翻譯就不許離開碼頭”的威脅下,約翰不得不把原打算留著自用的一名黑奴派過去,那是個能夠聽懂英語的黑奴,屬於很珍貴的財產。然而在給中國人工作了一段時間後,這個黑奴也理直氣壯的表示要留在這裏,不願意再為約翰服務了,讓他隻能幹瞪眼。

    ——當然這是後話,至少最初約翰還是挺滿意的,因為中國人居然為借用的黑奴支付了報酬,大致上跟他雇傭王翻譯差不多價格。這樣除了在碼頭上洗澡辦文件花的一些錢,他在這裏幾乎沒什麼開支。

    不過之後王翻譯帶他們去碼頭附近的市場裏轉了一圈,約翰船長和他的船員們立即發現,在這裏哪怕有再多錢也不夠花,因為想買的東西更多。

    而在旁邊的餐館裏吃了一頓中國大餐之後,他們的這種念頭就更加強烈了——在來到海南島之前,約翰那位東印度公司的朋友曾對他說過:到了這裏,就會覺得天堂也不過如此。但是現在,約翰船長隻想說這地方更像地獄——除了地獄之外,還有哪裏還會有那麼多的誘惑?

    酒足飯飽以後,約翰船長跟著王翻譯前往港口附設的“仲介所”,那裏負責為需要工作的人員以及需要服務的客戶之間牽線搭橋。當王翻譯詢問他需要找哪方麵工作時,老約翰斬釘截鐵的如此回答道:

    “我想現在,就是要我運送死人下地獄都沒問題——隻要給我足夠的報酬!”

    …………

    當約翰船長正在為他的新見聞而激動不已時,趙立德和遲正傑這邊,卻仍在為他帶來的那些麻煩事而頭疼。

    ——那些黑人雖然是被“解放”了,號稱是恢複了自由,擁有了基本人身權利,可這些人本就是來自於原始部落,忽然被丟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語言不通,也沒有任何謀生技能,甚至沒有這種意識,根本無法融入到本地社會中去。說的難聽一點:他們除了長得像人,其它各方麵跟動物也沒啥區別。

    對這些人說一聲“你們自由了”,然後將他們丟到社會上任其自生自滅……估計能活下來的也沒多少。而如果任由他們按自己的方式謀生,那恐怕更是會在這邊掀起大亂子了。

    所以如今雖然將他們從奴隸船上救出,卻暫時隻是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裏而已,怎麼處置,還要拿出個章程來。不能任由他們隨意流浪,必須要管束起來,這是共識。但具體怎麼管理,各人想法就不太一樣了。

    “要不,就同意那些大戶的要求,允許他們各家雇傭,由雇傭者自己教導?”

    ——海南島如今正缺乏勞動力,這批黑人在碼頭上進行清潔和防疫處理時,便有不少人家看見了。自從遲正傑開啟了“以地招人模式”以後,大陸民間就開始自發成批成批往海南島上輸送人口。不少大戶人家先是從大陸上安排雇工來海南開墾自家的荒地,其間難免出現一次性輸送過多,自家吃不下的情況。不過他們很快便發現就算運來的人多了也沒事——自家用不了,很快便會被別家雇走。中間還能拿一筆介紹費,利潤也不小。

    有些頭腦聰明的就專門幹起了這門生意,雖然暫時還隻是以推薦自家的熟人,親戚,以及主動找上門來的鄉黨為主,不過在利益麵前,相信用不了多久,完全以人力中介作為利潤來源的生意就會產生了。

    如今有急需招工的大戶,就會派人在港口碼頭上等著,每逢有大批人員下船,便會上前詢問是否接受雇傭?——那些移民跟船員或商家不同,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很容易辯認。這回忽然見到有一大批黑人下船,那些大戶卻也沒什麼忌諱的——往來瓊州府的外國人多了,紅頭發綠眼睛的夷人在這裏已經不會引起圍觀。如同黑炭一般的黑色人種也沒人會大驚小怪。

    況且中國曆史上早有記載,唐朝時“昆侖奴”還很受追捧呢,家裏若能養上幾個黑炭般的小廝仆役,倒也算是某種風雅之事。

    故此在聽說這批黑人的管理權屬是轉移到了政府手中之後,那些大戶便紛紛找上門來,希望能得到這批人力資源,購買或者雇傭都行。
MOLK 發表於 2017-10-19 15:36
七四八 趙立德的策略


    和對大陸上那些官老爺不同,對於短毛們在海南島上建立起的所謂“人民政府”,本地大戶並沒有太多畏懼之心因為短毛是跟他們做生意的。而且因為有了議會的存在,政府的地位似乎反而屈居議會之下,至少也是平齊。

    所以很多時候他們敢於來向政府提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敢提,反正就算被駁回了,也就是被駁回而已。生意往來麼,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不正是生意人之間的常態麼,大家哪怕在談判桌上吵得天翻地覆,事後也依然能笑眯眯坐在一塊喝酒,不傷和氣。這跟在大明本土麵對那些官老爺可不一樣。

    人的適應能力總是很強的,在經曆了四五年的短毛統治以後,他們已經適應了這種平民地位大大提高,政治上不再以血統而是看財富和能力來決定前途的生活模式。

    今天如果再要他們回到明朝的統治之下,這些人一定會跳起來,堅決地跟短毛站在一塊兒造反!他們眼下可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但遲早會領悟的。

    ……言歸正傳,對於那些大戶的要求,遲正傑的感覺是無所謂,反正就那麼百來個黑皮膚,分散開來,一家一兩個,就當訓練動物一樣慢慢教導,總能教得會。而如果把他們集中起來放到某處農場,可能反而會鬧事。

    趙立德對於他的想法表示理解,但卻擔心這些黑奴就此在本地就此生存繁衍下來他可不想在若幹年後,搞得跟太平洋對岸那個國家一樣,把優待某個人種變成了政治正確。

    “你擔心這個?好像有點為時過早吧。這才不過區區一兩百人,再怎麼發展也不可能達到那個地步的……呃,我想起來了,你以前是廣州的警察……”

    “汕頭……不過也在廣州的收容所幹過一段時間,所以我知道那些黑人有多難纏。現在是沒多少人,可如果再有人不停送過來呢?美洲大陸上那些黑人怎麼來的?還不是唯利是圖的奴隸販子們源源不斷販運過去的。但眼下可是咱們這邊率先開啟了工業化的大門,我們對於人口的需求近乎於永無止盡。在這種情況下,那些人口販子為了利潤,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非洲距離咱們這邊可比去美洲近得多!”

    “我們可以用法律禁止這種行為。”

    “法律?”

    趙立德冷冷一笑: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隻要通過了一條法律,它就必然能得到貫徹實施吧?我們現在雖然得到了大多數本地人的支持,但絕不等於我們說什麼他們就會照著做!隻是因為我們做的事情符合了他們的利益而已,倘若我們的法律會讓他們蒙受損失……或者說,讓他們賺取的利益變少了,你猜那些人還會不會支持咱們?”

    作為一個曾經的執法者,以及在這裏幹了一段時間的“市委書記”,基層實踐和高層經驗都不缺乏的趙立德可太清楚所謂“法律”在本地民眾眼中的地位了隻要那些老百姓覺得有利可圖,他們可從來不在乎什麼法不法的。敢不敢違反短毛的禁令,無非是取決於搞定執法人員的成本而已。

    “……還是那句話,我們在搞工業化,我們需要大量人力資源,這是事實。我們現在是大力推行從明朝本土輸送移民過來。而那些移民一路上需要照顧,一個壯勞動力身後往往是跟全家老小這些都要算進移民成本裏頭的。”

    “我們自己來做,無所謂。現在交給了那些民間力量,他們照著我們的方式來做,也沒問題可是一旦,那些人發現從國外,比如非洲之類的地方直接抓人過來,也照樣能得到高額利潤的話……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幹?”

    如果是一個本時空人士,哪怕他有再強的頭腦,再淵博的學識,也絕對無法理解趙立德此刻的擔心,這聽來絕對是在杞人憂天。也惟有和他來自同一地方,有著相同經曆的遲正傑,才能明白他的擔心。

    猶疑了片刻,遲正傑回應道:

    “現在不是已經有規矩了麼,敢販賣奴隸的一律沒收,他們沒利潤的。”

    “哼哼,那是因為從歐洲過來的人販子還不懂咱們這兒的規則,辦事情比較粗糙,傻乎乎的直接承認是在販奴。可如果換了本地人來操作,把那些人搞成自願的移民身份又有多難?回頭他們收個‘介紹費’,你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

    趙立德嘿嘿冷笑道,遲正傑一想確實也對,資本家為了利潤可是啥都幹得出。

    “那……你有什麼法子麼?”

    遲正傑兩手一攤撂了挑子,而趙立德卻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

    “我倒是有個主意,隻是……有些人恐怕接受不了。”

    “說說看呢?”

    “我們可以學習奧斯曼帝國的方式。”

    “啥?”

    “奧斯曼帝國使用黑奴很多年了,從公元前就有。但在後世的土耳其等地,種族問題並不明顯,因為他們使用黑奴往往都會對其進行……恩,絕育。”

    “你在開玩笑嗎?奧斯曼是奴隸製帝國!我們去跟他們學?”

    遲正傑確實被這主意給驚到了,但趙立德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繼續詳細解釋道:

    “這第一批人,咱們可以將其送到北京去。送他們進紫禁城裏當差。昆侖奴在咱們中國還是挺稀罕的麼……就說是送給崇禎皇帝的禮物好了。到時候再在輿論上稍微宣傳引導一下,在人們心中形成思維定勢:昆侖奴是高級仆人,隻是需要‘特殊處理’一下。這樣一般人就不會雇傭黑人作為勞動力了,即使再有人送過來,也隻是小批量的,也不用擔心他們會繁衍擴張。”

    “我靠,你這法子……我們中大部分人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遲正傑果然表示了反對之意,趙立德則聳了聳肩膀:

    “對於這一小批黑人,確實有些殘忍。但阻止了今後大批量向這裏販賣黑奴的勢頭,反而是保護了更多的非洲人。而這一批,如果是被當作高級仆人訓練的話,至少他們在生活還能過上比較好的日子……”

    但無論趙立德怎麼舌粲蓮花,遲正傑依然搖頭:

    “行啦,夥計,你覺得委員會可能會同意我們這麼幹麼?都不需要胡大姐蘇律師她們出馬,光李老爺子宋老太太那一關,你打算怎麼過?”

    想到團隊中一大批人道主義者,以及那兩位老人家可能的反應,趙立德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設想確實冷酷了一些,恐怕得不到眾人讚同。

    無奈搖搖頭,他隻能提出替代方案:

    “如果這樣不行的話,那就隻好還是通過經濟手段下功夫我們通過對黑人勞工征收重稅或者罰款,讓那些大戶覺得雇傭黑人勞動力不劃算。但這還是會涉及到一個執法力度的問題:倘若大戶們普遍覺得偷偷雇傭黑人,並且花錢收買執法者或者繳納罰款的成本仍低於他們正常雇傭本國勞工,那他們依然會選擇前者的。”

    “這種事情,最好還是不要由你我單獨決定,向委員會提交報告吧。包括你的建議,也可以發上去,讓大夥兒討論討論。”

    “你不是說肯定無法通過嗎?”

    “是啊,可就算否決那也應該是由委員會來否決,這樣以後我們采取其它控製方式,萬一成效不好,這黑鍋也不至於要我們來背不是況且,人多力量大,沒準兒那邊七嘴八舌的,還真能商量出一個更好的法子來。”

    不得不說,官場習氣真是很容易傳染的遲正傑原本那麼正直的一個人,在幹了一段時間政府工作後,居然也迅速學會了甩鍋的本事。

    既然主要副手這麼建議了,趙立德便也不為己甚,回頭擬了份電文發回臨高,也算給那邊的委員會找點事情做做。

    ……委員會那邊的效率挺高,沒過多久便回電,果然否決掉了趙立德的第一條建議。同意按照第二點執行用經濟和法律的手段阻止奴隸販子向海南島大量輸入人口。至於當前這一批,因為數量不大,如何處置無關緊要,瓊州同誌自行決定即可。

    不過在此基礎上,委員會的討論卻又發散開來,從黑奴問題擴展到了其它所有外籍勞工身上實際上隨著海南的發展,他們的吸引力可不僅僅隻在明朝大陸有效,南海周邊一帶小國對海南的強勢和富裕感受更加深刻。

    由於海南島和周邊那些小國家的貿易與經濟交往頗為密切煤炭,稻米,木材,香料,水果……那些地方已經習慣於用大量的初級農產品和生活物資,用來交換海南島上的工業品,即使沒有國家層麵介入,這種貿易也已經非常盛行。

    在此基礎上,大批東南亞人口流入海南島亦是理所當然,以前海南島上對此是抱持著無所謂態度,甚至樂見其成畢竟這些人的加入,確實是彌補了海南日益增長的勞動力缺口,對於大集體發展也是有益的。

    但是這一次,借著黑人出現的契機,穿越眾裏一部分人正式向委員會提出動議,要求對外籍勞工的使用做出限製,以免將來有可能出現的,“鳩占鵲巢,反客為主”現象。
MOLK 發表於 2017-10-19 15:40
七四九 新的麻煩

    “聽說臨高那邊,在例會上又吵起來了?”

    “是啊,肖朗傷勢漸愈,又開始活躍起來啦這次就是他領銜帶頭上的提案。”

    瓊州府這邊,無意中點了一把火的趙立德一點沒有愧疚之心,反而興致勃勃與遲正傑議論著他所知道的消息。

    “肖朗的提案麼……不用想,肯定又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一套。”

    “嗯哼,但這一次他可學聰明了他拉攏了解席跟他聯名。老解站在他那一邊,後麵一大堆人就不會反對了。而且既然是我們先提出的黑人問題,我們這邊的人也肯定不會反對,加上他自己那一撥子人,議題通過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那他想怎麼樣呢?完全控製外勞顯然不可能啊。我們這裏需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是調查和統計吧,搞清楚我們這裏究竟有多少外勞,以及人口種族的分布先前隻顧著招人進來,在這方麵確實有些亂。然後麼,就是相應的限製手段了,最後估計會搞個類似綠卡和宣誓入籍的製度吧……反正咱們有現成的例子可以模仿,不是麼?”

    “嘿嘿,想想若幹年後,大群白皮絞盡腦汁往這裏移民的景象,倒還真是挺期待呢。”

    “用不著等若幹年後啦,現在呂宋那邊就已經在向這種情況發展大批西班牙與荷蘭的破落戶到那兒謀求定居呢。華人在那邊快成上等氏族了,而其中最得意的兩家,就分別是北緯和陳濤的老丈人家族……”

    趙立德雖然“外放”瓊州,對於各處的情報消息掌握倒是一點沒拉下,不愧是瓊海軍中搞情報的第一高手。當然這也是因為瓊州府的電報房靠臨高很近,他們現在仍然使用的是無線電接力方式傳遞消息,各地向臨高總部彙總的訊息瓊州府都能收到。趙立德這邊又擁有最高權限的密碼,自然可以得到和總部那邊完全一樣的通訊效率。

    對於總部那邊會如何對待這份提案,趙立德並不在意,就個人感官而言他這一次倒是願意支持肖朗的他們辛辛苦苦把海南島建設起來,終於有了點世外桃源的樣子,可不是為了讓一幫外族人來摘桃子的。

    就算他們願意接納其中的部分優秀人才進入這個團體,那也必須是以對方願意容易融入到他們中間為前提,而非相反。

    兩人這番談話後不久,臨高總部那邊果然傳來訊息,說是肖朗的提案獲得通過。要求各處對外國籍,外種族,以及外國宗教人員,做一個全麵清查,同時征詢大家意見,詢問該使用什麼政策對外勞進行控製。

    瓊海軍當前控製的幾塊地盤:山東威海地處中原大陸,完全沒有上述問題;台灣島孤懸海外,也就是鄭氏家族陸續遷移了一些倭人上島,但數量並不多。而且也都是直接受鄭家雇傭的,加上倭人的民族性本就是服從強者,倒是很容易管控。

    所以其實隻有呂宋和海南本島有這問題。而呂宋那邊華人本就是少數,當地土人才是原住民。以前是白人做主,現在則換成了華裔,所以那邊的民政負責人史可法,原本就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教化”當地土人融入到中華正統的大業上,根本不需要瓊海軍另行下指令。

    至於當地的白夷麼,從本來的主人地位一下跌落到二等公民,成為“客居人士”,心理上肯定不能適應,私下的小動作肯定也不少。不過相應的,對他們的監視觀察也從來不曾放鬆過這方麵乃是錦衣衛統領廖勇等人在負責,他們幹這個可謂輕車熟路,在克服了最初因為習俗,人種等問題帶來的疏離感後,錦衣衛立即拿出當年為九千歲監視東林黨的勁頭,幾乎在當地每一個白人大戶家裏都安插了密探……

    所以當海南總部的要求送達彼處後,他們根本不用另作安排,直接把日常遞交給史大人過目的監視報告交一份過來就行了本來直送白燕灘就成,跟瓊州府沒啥關係的。周晟卻偏偏親自上門一趟,把這份報告也給趙立德手上送了一份,嘴上說是“互通有無”,實際上,當然就是為了看看他老趙的笑話。

    這可是錦衣衛係統難得一次在效率上壓過了城管隊。趙立德對此還真是無可奈何,幾塊地盤中還就要屬他瓊州府最亂。關鍵是這裏的人們接受短毛統治時間最長,也最為適應他們的統治方式。這表現出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比較配合,很多事情都在這裏先作為試點,成功以後再去其它地方推廣。但壞處麼自然也有當地人膽子就大了,很多事情上居然敢跟政府部門討價還價,在有了議會撐腰後更是如此。

    恰如那句著名的話: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便足以讓人冒著絞首的風險。何況長期以來瓊海軍在使用外勞上麵並無限製,還不許人家合法賺錢了?

    不過如今有了委員會的正式指令,趙立德再采取行動自是沒什麼顧忌。把幾個當地議會,商會的頭麵人物召來,大家喝杯茶談談,話說透了,人家還是願意配合的。雖說那些大戶對於短毛老爺們忽然莫名其妙擔心什麼“外族血脈混淆我華夏正統”有些不以為然,但既然是趙老爺正兒八經交待下來的任務,他們也都答應回去查一查。

    這一查,還真查出些問題來本地確實有人在長期,大量的組織外國人員偷渡入境,在本地從事農業生產活動,已經差不多有一年多了!

    趙立德得到彙報後自是大吃一驚,心說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有人能這麼幹?趕緊仔細一查問,卻發現這事兒原本差不多是半公開的無論經手的人還是協助者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自然也就沒人上報。而且這些人過來以後很容易隱藏到民間,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因為他們是越南人,跟本地人長的完全一樣,連語言上都差不多的。

    乃至於主持這件事情的人本身,也差不多擁有半官方的身份分別是安南阮氏和鄭氏長期派駐在海南的使者,在他們各自的朝堂裏都有正式官位的,但在大明這邊,隻能算是尋常商戶罷了。

    當初為了這個身份問題還掰扯過一段時日那兩家都自稱為“正統”,想要瓊海軍驅逐對方,最後把短毛惹火了,說一聲咱們隻管經商,不管你們對錯,誰再囉嗦誰就滾蛋,然後才總算安靜了。

    此後他們總算放棄了無聊的名份之爭,轉而一門心思做生意:越南特產的大米和木料,以及鴻基煤礦的優質塊煤都是海南這邊亟需的商品,而安南那邊對於短毛的工業品需求量也極大。這幾年來雙方的進出口數額居然基本上可以做到持平,這在與瓊海軍做貿易的勢力中可不多見。

    然而現在趙立德才明白這種“貿易平衡”並不僅僅是貨物貿易,其中還夾雜了一部分人口貿易阮鄭兩家竟然不約而同幹了一件事:把他們在戰爭中俘虜到的人員都賣到海南來啦!

    當然在這裏不能直接買賣人口,不過安南人的腦子可比西洋人要強得多了所有勞力在船上就“自願”和船主簽下了一份長達三十年的雇傭合同,到了這邊之後無非是把雇傭合同轉手一下罷了,新的主家需要付出一筆錢補償原來雇主而已,這個短毛法律可沒禁止。

    有人不同意嗎?也許是有的,但這種人到不了海南,半途中直接就被拋下船了,能夠活著踩到海南島地麵的,絕對都是“老實良民”,至於他們到了這邊會不會逃跑,以及新雇主用什麼辦法防止他們逃跑,這就是另一碼事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戰俘在當兵以前大都是農民,種田種地乃是近乎於天生的技能,到了這邊以後很快便能適應,要求又不高,正是當地大戶們最愛雇傭的勞動力。而且以這邊對勞動力的需求程度,他們也不可能搞得凶神惡煞這些可都是戰俘,沒準兒就是在戰場上見過血的。真把人逼急了,去官府告狀落個雞飛蛋打還不是最壞結局。平白挨上一刀來個人財兩空那才叫冤枉。

    所以這邊地主對於那些安南勞力,自也有一整套懷柔手段加以安撫:先是好吃好喝給點甜頭,然後再找些安南同鄉過來宣講好處,許諾美好未來……等等手段,其中不少還是從短毛難民營裏學來的。

    這麼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大部分人都能搞定。實在有不願留下的,也無非是退還給賣家而已這販賣戰俘的買賣一般人可做不了,背後乃是安南那邊的兩家官府,這邊雇主付出的“買斷錢”多半是充作了那兩家的軍費,需要“售後服務”的話,倒也不愁找不到正主兒。

    隻是這樣一來,趙立德倒是有點頭痛了既然關係到兩家政權的事情,他可就不能簡單下令一禁了之啦。

    沒奈何,隻得下個帖子,找個時間,請那兩家使者一起來喝茶。
MOLK 發表於 2017-10-19 15:42
七五零 阮鄭


  安南之國,地勢狹長,幾乎先天上就有南北分立的最佳條件——若幹年後南越北越也是各成一國。而在十七世紀這段時期,安南的局勢和後世非常相像。

    不過相對於後世南越的腐敗無能,此時控製著南方地區的阮主政權倒反而算是比較開明的一方——沒辦法,阮主勢力弱小。對麵鄭氏可以動用的兵力在十萬左右,而阮氏即使竭盡全力,大概也隻能拚湊出四五萬的軍隊。平時的常備軍更是隻有兩萬左右。也虧得安南地勢獨特,整個國家非常狹長,阮鄭兩家的交界處更是狹窄。阮氏在那裏修建了幾道城牆壁壘,隻要守住這些壁壘,便能將地盤給控製住。

    當然能做到這一點,除了地理優勢外的另外兩個條件是軍事技術和人,在這兩方麵阮氏也幹得不錯——他們和葡萄牙人關係很好,購買了許多火槍火炮用於守城,同時雇傭西方軍事專家協助防守,在軍事技術上勝過了北方。

    而在最為核心的“人”這一條上,如今的阮氏朝中有一位著名軍事家陶維慈,這一位生平留下的最著名作品名為《臥龍崗吟》——很明顯,他是以越南諸葛亮自居的。而他如今在阮氏政權中的地位和諸葛亮倒也頗為相似:擔任著軍師之職。阮氏防禦北方最重要的兩條壁壘便是由他主持建設和防守。

    陶維慈如今已經很老了,曆史上再過個一年左右便要去世。但這位“越南諸葛亮”卻也和曆史上那位正版一樣,為他所效忠的朝廷留下了一位“薑維”——他的女婿阮有英。精通武藝且善於用兵,其生平誌向大約也真是向薑維看齊的——他在主持了阮朝兵權後也找機會進行了幾次北伐,不過未能成功。但在防禦方麵倒也始終沒給對方機會,始終把自家地盤守得牢牢的。

    正是因為有了西洋技術的幫助和優秀軍事人才的指揮,那幾條壁壘始終牢不可破,在長達數十年的阮鄭戰爭中,北方鄭家一直奈何不得這些“長城”。於是阮鄭之爭一直持續到百年之後,隨著兩家同時衰落,才被後期崛起的新勢力同時滅亡掉。

    阮氏在外交上相當靈活,在瓊海軍控製海南島後不久,他們就主動派人前來貿易,雖然短毛拒絕對外出售武器。但卻可以大批提供金屬工具和農具,其質量比阮氏自己軍工作坊裏的產品還要好。

    於是如今的阮朝出現了一個比較奇特的現象,最先進的都是農業和生活用鐵器:鋤頭鐮刀鋸子菜刀剪刀以及鋼針——這些東西大都從海南島進口的,鋼鐵質量極佳,且刃口全部做過包鋼滲碳處理,拿這些東西跟阮朝自己製作的兵器硬碰硬,毀掉的反而會是武器。

    阮氏朝廷當然曾經試圖做過山寨的努力,不過在這方麵隻有傳統打鐵工藝的他們肯定理解不了現代鑄造工藝,哪怕他們把進口的鐵器熔鑄以後再做成武器,由於缺乏局部處理的技術和意識,其質量也遠不能跟原來農具相比,隻是白白浪費材料和金錢罷了。

    縱使那位“越南諸葛亮”親自關注,也沒能解決這問題,到後來阮氏也不得不承認技不如人,不再打山寨的主意,老老實實安心購買生產工具,把自家的相關資源節約下來投入到軍事上,終究對國力是個很好的補充。

    因為對瓊州的貨物十分渴望,那位阮朝使者一向對趙立德很是恭敬。平時拜訪問候,走動甚勤。這會兒趙立德一發請帖,他那邊也很快到來。跟趙立德打招呼聊天,甚是熟絡。

    …………

    相比起阮氏的主動靈活,北方鄭氏的使者可就要死板多了。曆史上鄭氏是直到一六三五年才終於明白過來,放棄閉關鎖國的政策,轉而尋求外國幫助。

    原本他們是與荷蘭人合作,獲得造船和火炮上的技術以抵禦南方。不過在這個時空,他們“對外開放”的時間提前了很多,在阮氏與瓊州取得聯係後不久,便也和海南島方麵有了商貿往來。

    不過這種開放並非完全自願,而是瓊海軍方麵主動派人過去尋求貿易的——因為短毛們需要那邊的煤。越南鴻基煤礦即使在若幹年後也是東南亞地區數一數二的優質大型煤礦。露天礦脈開采容易,緊靠海岸便於運輸……與海南石祿鐵礦結合起來,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禮物,穿越眾若是不將其控製在手中,那絕對是暴殄天物了。

    鄭氏朝廷一開始當然是不同意這種帶有強製性色彩貿易方式的。然而他們並沒有說“不”的資格——就安南人那點武力,瓊海軍壓根兒沒出動正兒八經軍隊,就是淩寧率領海軍艦船上配屬的陸戰隊,小小的幹了一仗,便直接將鴻基那塊地皮給占下來了。

    此時的安南軍隊遠沒有後世越南遊擊隊的風采,再說瓊海軍也不想占地盤,並不往內陸去,就在海邊礦區這邊呆著,對方就是想用遊擊戰術也沒法子。再加上瓊海軍在經濟策略上比西方殖民者成熟得多,做事情也足夠大氣——他們從來沒指望無償的占用這片煤礦。在小小教訓了一下鄭氏王朝的軍隊以後,便找了中間人去跟對方談判,表示願意為此支付費用,其數目還相當龐大。

    鄭氏君臣比起南方阮氏來說顯得死板些,但終究不缺乏判斷力,在確認了“打是肯定打不過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得過”之後,他們也不得不接受現實:每年從短毛那裏拿一大筆“地皮租借費”;另外鴻基煤礦產出的每一噸煤,也都會支付給鄭氏朝廷一筆購買費用;以及從當地雇傭人員,購買食物等等日常消費帶來的收入……鴻基煤礦很快成為鄭氏朝廷一項非常重要的財源。收到的錢,正好可以用來購買海南的商品。

    而且在和海南島開始通商以後,他們立刻發現瓊州府的商品簡直是琳琅滿目,然後無論鄭氏朝廷是否願意,他們與海南的經濟聯係自然而然就變得緊密起來……在白花花的銀子麵前,原來的那點怨氣自也漸漸消失。

    唯一讓鄭氏朝廷耿耿於懷的,便是短毛始終不同意斷絕和南邊阮氏的關係——瓊海軍掛著大明帝國的招牌。而按照大明的觀點,什麼阮氏鄭氏,其實全都是亂臣賊子。大明帝國承認的安南正統朝廷乃是後黎朝。如今真正的黎朝君主,黎神宗,可還在升龍府待著哪,阮鄭兩家理論上都是黎朝臣子,不過一個相當於曹操,一個類似劉備而已。

    大明帝國曾在明神宗萬曆皇帝時代承認過黎朝地位,如今的大明自然也隻按這個標準。所以不管阮鄭兩家打得如何雞飛狗跳,他們在海南這邊的使者都隻算黎朝商人,作為外商看待,而非外交人員——短毛對外商可沒什麼特別優待,反而有不少限製。

    鄭氏朝廷對此很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不過如此一來,他們派來的使者就難免有些夾生了——這家夥仍然把自己當作一個官兒,而非商人。而且很搞笑的是他在這裏還為自己找了個後台——瓊州知府程葉高,那家夥自以為他識破了短毛的底細,弄懂了這邊的權力結構,隻要巴結上了堂堂大明知府,便能壓製住那群對於大明朝同樣是不速之客的短毛外人。

    出於某種考量,趙立德並沒有打破這種妄念,反而讓程葉高配合著演戲,有時候還故意在這位鄭氏使者麵前顯得軟弱一些,對其頗為放縱,以讓對方更加堅持自己的判斷。

    但這反而讓對方更加得意起來,大的對抗不敢有,偶爾搞些小手段卻是難免——比如這回,麵對趙立德發出的帖子,那位鄭家使者雖然不敢拒絕,卻故意拖延了一陣子。讓趙立德和那位阮朝使者喝了一會兒茶,方才施施然到來。

    對於這位鄭使的怠慢,趙立德和以往一樣采取了無視的態度——他才不會在這類小事上計較。當然無論如何,就衝這態度,這位鄭使在他這裏肯定要吃點虧,而且絕不會僅僅是麵子上的問題——事實上鄭氏朝廷派駐此地的使者已經換過一次人了。而那位阮使則從最初一直做到現在,自是明白其中關竅。

    所以當他看見鄭使一臉傲氣走進來時,臉上隱隱現出一絲笑容,那是看傻瓜的表情,即使對方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盯著他,也完全無所謂——上一位鄭使便是因為堅決不肯與阮朝使者處於同等地位,要求雙方不能出現在同一地方而被遣返的。新來的這個,雖然擺出一副傲氣樣子,但在這方麵卻不敢再硬頂了。因為他的前任已經用自己的前途探明:短毛在這方麵絕不會退讓。

    見人已到齊,趙立德也不拖延,放下手中茶杯,朝著兩人笑了笑:

    “兩位都來了?那咱們就說正事兒吧,主要是關於我們瓊州府最近的移民政策,有了些小小調整……”
MOLK 發表於 2017-11-6 14:15
七五一  大優惠


趙立德花費了大約半個小時,向那兩位大致說明了他們瓊海軍推出了加強外來人口管理的新政策,以後對於外移民,不會再象以前那麼放任自流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那兩位使者臉上果然都顯出不太好看的神色——作為兩家派駐於此的特使,他們可是從每一個安南移民身上都有抽成的。短毛這條新政策直接斷了他們一路財源,這臉色能好看才怪。

    阮朝勢弱,又不象鄭朝那樣可以出口煤炭,對海南的貿易平衡全靠出口糧食,木材,以及私下裏的人口貿易對衝,失去這條財路對他們打擊其實很大的。但那位阮使倒是頗能沉得住氣,聽完後並不開口,隻是默默喝了一口茶水——因為他知道有人必然會衝在前頭的。

    那位鄭使果然沉不住氣,率先發難——其實鄭朝官方根本不指望靠這個賺錢,他們光靠出口煤炭就可以過得很舒服了,連做大米木材生意都是三心二意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鄭朝官方對於派駐這邊的使者要求就比較低。而鄭使則可以專心致誌為自己撈好處——同樣做人口生意,他賺到的錢除了必要打點之外,大頭可全都塞進了自己腰包。

    自己的奶酪被人動了,當然會跳得更高一點。

    “趙閣下,這是什麼意思?專門針對我們安南人?”

    趙立德也懶得計較他亂七八糟的稱呼,聞言隻是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

    “怎麼會,新的政策對所有外來移民都一視同仁。事實上,你們大概也聽說了——主要是有人往咱們這兒販運了一船昆侖奴,而非洲大陸裏我們這裏並不算太遠,如果不加控製的話,這樣的事情以後可能會經常發生。我們可不希望將來看到這裏遍地都跑著黑皮膚的,棕皮膚的……或者其他黑的白的人種,所以決定在這方麵做些限製。”

    “這與我們何幹?我們安南可是素來號稱小中華,服飾習慣,皆與大明無異。往來之人,也向來遵守大明法度。”

    “確實如此,但是從法律上來說,他們依然是外國人——我們的政策隻能以國別來分,若是直接以人種區分,就有種族歧視的嫌疑了。”

    那兩位使者難得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都顯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剛才還說不想看到黑皮膚棕皮膚在本地到處跑呢,這會兒卻又一本正經說什麼“不搞種族歧視”,這自相矛盾的虛偽口吻……還真是讓人吐槽不能。

    雖然覺察到了他們的輕蔑情緒,但趙立德並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指望這個時代的人能理解現代人的擔憂,連本地議員都聽不懂,這些安南人當然更是如此。

    他們隻需要老老實實執行政策就好,瓊海軍以往製定政策,也常常會遇到本地人難以理解的情況,這很正常——反正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短毛才是這裏的統治者,這一點絕對不容質疑。

    不過趙立德做事素來穩妥,為了緩解由此產生的不滿情緒,他也為對方準備了一些糖果:

    “當然,咱們合作那麼長時間了。說起來這一回你們也算是遭了池魚之殃,所以作為補償,我們將會在貿易政策上放寬一些限製……”

    話音未落,對麵那兩人同時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渴望的情緒:

    “可以買武器了麼?”

    “火炮什麼價錢?”

    ——兩人同時問出了差不多的問題,顯然他們後台老板最感興趣的便是這方麵,不過問出話之後才發現要對付的目標就坐在旁邊呢,不由頗為尷尬的互相看了一眼,但臉上的熱切之色卻絲毫不減。

    趙立德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抱歉,武器不賣,這一條基本原則並沒有改變。”

    “為什麼?我們也不要你們的火銃,就是用上好鋼鐵製作的刀劍,和鋤頭鐮刀之類一個樣的,對你們來說其實毫無差別啊。”

    這一回卻是阮氏使者在說話了,估計先前在試圖利用海南進口鐵料自製武器時怨念極深,但趙立德卻隻是聳聳肩:

    “當然不一樣,武器是殺人的。而鐮刀鋤頭隻是生產工具而已——我們希望貴國能夠把主要力量放在生產上,這樣才能賣給我們更多商品。可如果你們內部自相殘殺的太厲害,人口銳減,沒人種地伐木了,我們找誰買大米木料去?”

    “隻要貴方願意相助,我主掃除叛逆易如反掌。待我大黎朝全土重歸一統之後,自然便會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到時候全國上下心無旁騖,自然便安心種地,豈不比現在各有顧忌要強得多。”

    那鄭氏使者嘴皮子耍得倒是挺溜,脾氣也真是傲,當著阮朝使者的麵照樣敢大言不慚。但趙立德豈會被他虛言哄住,聞言隻微微一笑:

    “兩位都是聰明人,所以咱們也沒必要說那些虛的,不妨實話實說——倘若我們瓊海軍當真決定介入到安南戰局中去,你們覺得會是好事?”

    這句大實話頓時讓那兩位使者為之一愣——他們在這裏雖然掛著個商人名頭,但實際上在各自朝中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官員,地位還不算低。能被派駐到這裏擔任使者,其政治水準自然也不算太差。至少,“狐狸分餅”的故事總還是聽說過的。

    見那兩人神色微動,趙立德便也不多囉嗦,仍然扯回原來話題:

    “我們將會提高對安南的出口額度,每個月分配給你們兩方的貨品配額,在現有基礎上增加百分之二十,以此來作為彌補你們在這項新政策下受到的損失。”

    ——由於海南島上瓊海軍生產的東西太受歡迎,尤其是諸如鋼鐵製品,機織布料之類隻有短毛一家能生產的東西,由於其產量有限,素來是供不應求。一般沒關係的人,就算是拿著錢也未必能買到貨。

    所以要說在這裏的外國客商們最在意的,恐怕還是“配額”二字。以每月為單位,各家商戶能夠拿到的貨物皆有定量,這邊阮鄭兩家亦是如此。以前他們出口至此的商品,換取的銀錢,其中隻有一部分能夠買到正宗“瓊海牌”商品,其餘的,隻能去市場上找雜牌充數。

    當然這年頭敢做外貿生意的都是老字號,不會有刻意以次充好的現象。在他們當前技術所能達到的條件下,質量上其實不會相差太遠。如果市麵上都是相似的,那客戶倒也沒什麼好挑揀的。

    可俗話說得好——不怕人比人,就怕貨比貨。在瓊海軍用超越時代技術和理念生產出來的商品麵前,明朝工匠的產品就顯得無比粗糙了。就算他們可以借鑒設計,抄襲創意,可在需要近現代物理,化學,機械等技術手段支持的方麵,那些傳統手工業者哪怕再怎麼努力,也隻有絕望的份兒。

    所以如今在瓊州府的市場上,商戶們對於“短毛貨”的追捧是怎麼吹都不過份。隻要是打著船形鋼印標誌的“瓊海牌”貨品,哪怕連一刀紙都能比本地作坊出產的貴上好幾倍去。而且還是有價無貨。本地人就是想要造假都造不出來……

    ——還是以造紙為例,短毛用化學藥品處理紙漿纖維,拿出來的成品可以保證雪白挺括。而本地作坊縱然偷學到了這道工藝,卻弄不到相應的藥品。造出來的紙怎麼都做不到純白,又往往偏軟隻能寫毛筆字,那價格自然提不上去。

    此刻聽到短毛同意給他們增加足足二成的供貨量,阮鄭兩家的使者倒是挺動心的——他們這裏買到的貨物,運回國內後,肯定也都是提供給王室以及達官貴人們使用。現在安南國內也都認那個船形牌子。正宗短毛貨的增加,就意味著他們手中用於結交那些有力人士的資源隨之擴大,對於他們在國內開拓和維護自家勢力很有好處的。

    這樣一來,雖然少了條賺錢路子,或是在金錢上有所損失,但能買到的正宗短毛商品卻增多了,那他們在各自的朝廷內部也能交代得過去——本來販賣人口的資金,也正是用來在瓊州府買貨的。從海南島出去的商船,基本上就沒有帶著銀錢離開的。

    有了這個好處封口,他們對於短毛禁絕人口貿易的政策也就不那麼抵觸了。不過這兩位使者好歹頂著商人的名義在瓊州府待了那麼久,多少也是知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手段。

    於是雙方又就具體優惠條款你來我往的討論了一番,而趙立德一直很有耐心的跟他們交涉著——由於蒸汽機開始投入使用,雖然當前階段還是優先保障軍品,但民用商品的生產終究也從中得到了不少好處,在這方麵的產能有了很大提高。提高供貨商的配額,本就在貿易公司的計劃之內。

    惠而不費的事情,空頭人情盡管做就是。買得不如賣得精,這句話是永遠不會錯的。

    ……在裝模作樣,咬牙切齒,號稱給了個“砸鍋賣鐵”的超級大優惠之後,趙立德終於艱難萬分的把配額增量給提升到了百分之二十二。

    於是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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