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3552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6
第十章河水到渠未成(六)

  今天晚上沖榜,12點10分還有一章,請各位朋友繼續支持。

  …………………………………………

  小佳這人動作實在大膽,侯衛東萬萬沒有想到她在這種情況會有這樣的舉動,全身僵硬著,輕聲道:“小佳。”。

  在沙州學院的小山上,侯衛東好幾次想誘導小佳進行這次的行為,可是小佳害羞,每次都在最后關頭躲閃了,此時此景,侯衛東熱血上涌,他望著小佳纖細而潔白的脖頸,感覺著一片溫軟,暗暗在心中發誓,“若是辜負了小佳,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

  陳慶蓉見兩人進了小屋許久都不出來,就走到里屋的門口,道:“小佳,快一點,再晚就沒有回益楊的車了。”

  聽到陳慶蓉的聲音,侯衛東心中一急,道:“小佳,不行,他們就在外面,起來吧。”話雖如此,他卻無力抗拒小佳如野火般的激情,就用背抵在門上,又扭過身,輕輕地把門栓推進栓孔里。

  陳慶蓉見里屋沒有聲音,就道:“小佳,快點。”說這話時,聲音已有些嚴歷了。

  隨著一陣顫抖,侯衛東使勁地捏住了小佳的肩膀,將她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身體,所有的野性和精華,都噴涌而出。

  小佳抬起頭,鼓著嘴,她見到床頭有一卷手紙,就撕了一些,將嘴里的東西吐在了紙里,包起來,她四處尋了一會,沒有找到扔紙包的地點,就把紙包放在了侯衛東褲子口袋里。

  等小佳收拾好,侯衛東堅定地道:“小佳,我們不能放棄,你等著我,我一定要想辦法來到沙州。”小佳對侯衛東充滿了信心,狠狠地點了點頭,道:“這里收信不方便,還是按著老地方給我寄信,記住,兩天給我寫一封信,必須寫,不許偷懶。”

  兩人出了門,侯衛東心中已沒有悲傷之情,他臉上甚至帶著些微笑,對站在門外的陳慶蓉道:“阿姨,我走了。”陳慶蓉就道:“張遠征,陪小侯到車站去。”

  侯衛東就道:“中午太陽毒,張叔叔就不必出來了。”

  侯衛東和小佳在學院期間,做了三年多地下工作,兩人早已將掩飾功夫練得純熟,就裝作無事人一樣,陳慶蓉一點都沒有看出兩人曾經的激情。

  侯衛東又對張遠征道:“叔叔,我走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張遠征站在客廳中間,他見侯衛東神色如常,便“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太陽,就如一個情緒總在波動的女人,侯衛東走出了小佳的家門,一陣赤裸裸的陽光從云層俯沖而下,將大地也融化了,汗水將侯衛東的前胸后背全都打濕了,似乎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走到了拐角處,有幾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大樹下是一片濃萌,幾個老太婆搖著扇子,坐在樹下有一句無一句地閑聊著,路邊有一個雜貨店,侯衛東放慢了腳步,走進雜貨店,要了一瓶冰凍礦泉水。買了礦泉水,意味著取得了在雜貨店坐長條椅子的權利,侯衛東就坐在一條長條凳上,回頭向著小佳住所張望,這一幢家屬樓,都是一個模式,侯衛東尋了一遍,也沒有認出小佳的家在哪一間。

  一口涼水下去,一股清涼。

  就在雜貨店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幾個老太婆都在偷偷看著侯衛東,這一片是廠區的家屬院,哪一家有什么人,這幾個老太婆了如指掌,這個小伙子面生得緊,理著齊根短發,臉繃得緊緊的,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這些老太婆在家屬院混了數十年,有著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幾人會了眼神,便開始緊緊盯著侯衛東。

  侯衛東心思全部放在小佳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幾個老太婆已經將他列入了重點防范對象,坐了一會,喝了幾口凍成冰的礦泉水,又尋了一會小佳的窗口,便站起來,向著家屬區外面走去。走了幾步,他見到了一個破爛的垃圾桶,便從褲子口袋里取過小佳放在里面的手紙,手低濕漉漉,里面有小佳的口水和侯衛東的人生精華。

  手紙并未進垃圾桶,而是如體操運動員一樣從桶沿翻了出來,輕飄飄落在了地上,幾個老太婆一直盯著侯衛東,等他走遠后,一位好奇心極重的老太婆就來到了垃圾桶邊,撿了一根小樹枝,用樹枝將手紙翻看。

  “這小伙子肯定有哮喘,紙里全是口痰。”“看來不是小偷。”“他長得蠻結實,怎么會有哮喘。”“看他的樣子,是從五幢出來的,不知是哪一家的客人。”“昨天聽小佳媽媽說,小佳今天回來,不知這個小伙子是否跟著小佳來的。”

  這幾個老太婆憑著對家屬院的熟悉,以及一顆永不怕麻煩的勁頭,已逐步接近了事實的真相,這也是各居委會都有一批這樣的老太婆的重要原因。

  等到侯衛東到了車站之時,沙州到益楊的車剛走了一班,而下班車要在四點半,侯衛東只有一塊電子表,但是電子表卻沒有電了,他就在車站里走了一圈,終于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只灰頭灰腦的時鐘。

  現在一點半,距離開車時間整整三個小時,沙河七月的陽光過于毒辣,街道上空空蕩蕩,幾乎沒有行人,沿街門店,皆開著電風扇,忽忽地起勁地轉動著。

  侯衛東坐在侯車室里,只覺得煩悶異常,回想著在學院期間的點點滴滴,又想著這一次回益楊,也不知分到哪一個鄉鎮,雖然在對著陳慶蓉講了信心十足的大話,但是,這路子具體如何走,侯衛東心里卻一點底也沒有。

  “多聽多看少說,眼快手快腿快。”這是父親侯永貴送給自己的十二字真言。

  父親侯永貴出身在吳海市農村,十七歲就當兵了,就憑著這十二條真言,二十歲就提了干,成了年輕的排長,被送到了南京炮兵學校去讀速成班,畢業以后,隨著部隊進了朝鮮,只是進朝鮮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侯永貴在朝鮮呆了一段時間,又隨著部隊回國,到了廣州軍區,此時,侯永貴已經當上了連長。

  在那六十年代初,侯永貴三兄弟在家鄉大大有名,被稱為侯愛三杰。

  長子侯永榮是吳海酒廠的會計,吳海灑廠是吳海縣國營企業,當時農村子弟能進國營企業,吃上了供應糧,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何況侯永榮還是酒廠會計。老二侯永華進過私塾,解放以后又讀了新式學校,初中畢業就到了吳海縣委當了秘書,由于有私塾的底子,一手字漂亮,文章也來得極快,很受當時的縣委書記喜歡。老三侯永貴到了部隊,二十出頭就當了連長,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打亂了侯氏三杰前進的步伐。老大侯永榮在六十年代中期,突然有一天飛來橫禍,他被自己的女徒弟揭發了,說他喝了酒以后,用手指蘸著水,在桌子上寫了反動標語,當時,寫反動標語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侯永榮立刻被逮捕,而反動標語之事,根本無法查證,但是,人民專政力量強大至極,他很快就以反革命罪被判刑二十年。

  老二侯永華年年都是學毛選積極分子,先進工作者,雖然沒有受到株連,可是卻被調出了縣委,到工交政治部當了普通干部,而且這一當就是十來年,只到老大在80年被平反以后,他才調到了鄉企局當了副局長。

  老三侯永貴在部隊當了十幾年教導員,數次提干的報告打上去,都因為家中有一個政治犯而中途夭折,到七十年代未,邊境自衛戰以前,所在部隊讓一批家庭有問題的干部轉業,侯永貴就轉業回到了吳海縣公安局,回到地方不久,自衛反擊戰就打響,侯永貴所在團是一線部隊,第一批援越,傷亡頗重,營、連職干部犧牲了十來人,侯永貴在部隊的搭檔,一位年輕有為的營長,也犧牲在前線。

  侯衛東坐在混亂、燥熱不堪的車站里,腦海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父親三兄弟的遭遇,如今,老一輩已經定性了,不可能有多大的發展了,侯衛東是侯家八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是唯一的大學生,也是唯一成為國家干部的人,光大門楣的重任,就落到了侯衛東身上,這是大伯、二伯時常說的話題,當然,他們是開玩笑,侯衛東也認為是玩笑話。

  又在車站坐了一會,幾個販子模樣的人運了幾個大筐進來,里面塞著無數只鴨子,臭氣撲鼻,呱呱亂叫,在烈日之上,實在令人作嘔。

  (第十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7
第十一章水到渠未成(七)

  七月中午的烈日,將沙州城區變成了一個大火爐,讓人心煩意亂。車站原本雜亂,在烈日下溫度更是極高,水泥地面似乎都被曬出了水氣。

  面對著臭氣烘烘的鴨子,原本想著心事的侯衛東也覺得難以忍受,他在車站里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汗水將皮帶都浸透了,走到車站門口,門口不遠處里有一個錄相室,門外放著一個大牌子,寫著“槍戰片——江湖情、英雄本色、每人五元,不清場。”等字樣。五元錄相有些貴,可是在臭哄哄的車站里呆兩個小時,實在有些難過,侯衛東一咬牙,就花了五元錢。

  錄相室里面光錢很暗,侯衛東瞇著眼睛站了一會,這才適應了里面的環境,錄相室里坐著十幾個人,錄相不是槍戰片,是戰斗片,是有關男人和女人的戰斗。

  見里面在放三級片,侯衛就遲疑了一下,他有些擔心有警察來掃黃,可是花了兩元錢進了門,就這樣退出去,實在心有不甘,而且,三級片,對于血氣方剛的侯衛東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就選了一個角落坐下。

  車站錄相室,居然放著一些竹制的長沙發,可以坐三個人,侯衛東就選了一個無人的位置坐了下來。前面是一男一女,女的趴在男的腿上,就如情侶一樣,這在學院也是常見之景,侯衛東也就沒有在意,看了約莫十來分鐘,一個女人坐到了侯衛東旁邊,侯衛東并沒有在意,繼續看錄相。

  一陣香氣撲面而來,女子已靠在侯衛東身測,她哆聲地道:“老板,耍不耍。”侯衛東沒有聽清楚,朝里移了移,與女子拉開距離,奇怪地問道:“什么事?”女子跟著移過來,道:“摸起耍,五塊錢;打手槍,十塊;我用口幫你,二十塊,便宜得很,又好耍。”

  侯衛東剛從學院畢業,又是學院中少有的學生黨員,雖然在夜間十分鐘時也喜歡擺些黃色笑話,可是當真面對時,根本沒有這個膽量,他就道:“我不耍,你走開。”女子又糾纏了一會,侯衛東態度堅決地道:“我不耍,別來煩我。”

  女子見做不成生意,就站了起來,輕聲說一句道:“土八路。”在沙州,土八路是對吳海、益楊等縣的專用稱呼,意思是說這些人沒有見過世面,是鄉巴佬。

  侯衛東被迫離開小佳的家門,正是由于家在吳海,工作在益楊,地域歧視已讓他很是受傷,此時這個女子如此稱呼,讓他胸中之火一下就竄了起來,他騰地站起來,低聲道:“有種你再說一次。”女子嘴硬,道:“土八路,說了就說了,你把老娘啃一口。”

  侯衛東抬腿就踢了這個女子一腳,這個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三哥,有人打我。”

  妖艷女子的一聲驚呼,就如一粒火種掉在了干草之上,錄相室好幾對野鴛鴦立刻分開。

  “老三,有人打老娘。”妖艷女子坐在地上,一邊叫人,一邊用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顯得很是潑辣。

  侯衛東見錄相室出來了兩三個人,就知道事情不好,抬腳就朝外跑,妖艷女子伸手扯住了侯衛東的褲腿,侯衛東使勁往外,只聽得“嚓”地一聲,薄薄的褲腿被撕下了一段。

  已有一個人影堵在住大門,他手里提著一張板凳,望著侯衛東就砸了下來,侯衛東從高中起,就在田徑隊里訓練,一只手能舉起七十公斤的杠鈴,是田徑隊中打架的一把好手,板凳迎面而來,侯衛東向左一閃,析凳就帶著風聲砸在了地上。

  堵在門口的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板凳落空,胸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接連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一個煙攤之上。侯衛東卻沒有跑掉,他又被一個年輕人攔住了,年輕人手里提著一根掃帚,對著侯衛東劈頭蓋臉就是一陣亂打。

  這時,屋里的幾個漢子也沖了出來,他們亂七八糟地喊著什么,侯衛東一句也沒有聽清楚,眼見著自己捅了馬蜂窩,急中生智,就朝車站跑去,剛才在車站轉悠時,他見到車站里有一個警務室,里面還坐著一個穿警服的民警,侯衛東父親和哥哥都是公安局的,他對警服極為熟悉,見到警服,知道里面之人是正式的民警,而不是聯防員,一般警務室里都坐著聯防員,很少有正式警察坐在里面,看到有正式民警,還覺得有些奇怪。

  此時到了關鍵時刻,侯衛東下意識地就朝著警務室跑了過去,他猛地一個直拳,將擋在前面的小個子打翻在地,也顧不得飛舞的拳頭,直沖車站,一張小方凳飛了過來,狠狠地砸在了侯衛東的背上,侯衛東只是覺得后背震了一下,卻絲毫不敢慢下來,他一口氣沖到了警務室,喊道:“流氓打人。”

  警務室的民警正在看著一本破舊《讀者》雜志,他站起來,看了正好侯衛東,順手提起膠棒,幾步就來到門口,六七個漢子已追到警務室門口,見到站在門口的民警,便停了下來。

  民警嘴里叼著一枝煙,他把煙一吐,舉起膠棒,使勁地敲了一下舉得高高的板凳,歷聲道:“干什么,把東西給我放下。”

  “羅警官,里面的小子看錄相不給錢,還去調戲售票員。”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抹著眼睛,一幅被侮辱的表情,道:“羅警官,我讓他買票,他不買票,還摸我。”另一個身材瘦小、面相有些兇狠的漢子,他捂著肚子道:“這個小子手好狠,我要住醫院,肯定是重傷。”另一個鼻子被打出血的男子也在一邊起哄,那個民警手里提著膠棒,哼了一聲:“少在這里裝蒜,你們屁股拱一拱,我就知道拉稀屎還是干屎,賈老大,吳兵,你們兩人留下來,其他的都給我滾回去。”

  他們都是錄相店附近的生意人,平時關系好,經常搭起伙欺負外地人,是典型的地頭蛇,也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家伙,在警務室起了一會哄,見羅警官漸漸地變了臉色,便慢慢地散了。

  賈老大臉上挨了一拳,半邊臉都麻了,跟著羅警官進了警務室,便惡狠狠地盯著侯衛東。

  羅警官走到門口,拉開嗓子吼道:“駝背,過來。”一個精神抖摟的聯防員跑了過來,笑道:“老羅,別喊我駝背,以后找不到媳婦,你要負全部責任。”羅警官年紀并不大,但是他學歷高,辦事很是地道,在武金派出所的轄區頗有些人緣,他道:“費話多,你到隔壁去問問賈老大和吳兵。”

  “過來,誰叫你坐著,站起來。”羅警官對侯衛東絲毫沒有客氣,取過筆,就準備做筆錄。

  侯衛東屁股剛落地,就被羅警官毫不客氣地叫了起來,他在學院里,向來是天之驕子,何曾受過如此委屈,可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就站在羅警官對面,等著羅警官詢問。

  當問到籍貫之時,羅警官抬起頭來,道:“你是益楊人,到沙州干什么?”侯衛東想了想,就老老實實地道:“我是沙州學院的學生,今天離校,送女朋友回沙河,我買了四點半的票。”

  羅警官聞言,不禁多看了侯衛東一眼,道:“學生證,給我看看。”

  侯衛東的學生證上面已蓋了畢業兩個大字,這意味著學生證已經作廢,羅警官翻來翻去看了一會,笑道:“沙州學院的學生,還是政法系的。”他把畢業證丟還給侯衛東,臉色又變得嚴肅起來,道:“剛才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一章完)

  
b144511455 發表於 2009-1-17 10:17
第十二章水到渠未成(八)

  侯衛東見這位警官看畢業證時,臉上露出了笑容,心念一動:沙州學院政法系很多同學畢業以后都進了公檢法司這幾個單位,他提起沙州學院時語氣很有些親切,說不定也是沙州學院畢業的。

  想到這里,侯衛東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就將此事前因后果講了一遍,在大部分事實真實的情況下,隱瞞了自己先動手事實,只說那個女人纏著自己,侯衛東知道這事只是小事,全看這警官如何處理,他打定主意:“若是這個警官要小題大做,就把父親抬出來,父親在整個沙州還有些名氣,或許還有作用。”

  羅警官一本正經地道:“打架的細節你沒有說清楚,重新說一遍。”羅警官看到侯衛東一個人就讓三四個人帶傷,知道他也是經常打架的主,就故意教訓他。

  “你別繃著。”羅警官用手指了指另外一間房子,道:“等會他們自然要說實話,如果你說了假說,今天這事就不好交待。”

  蛇鼠一窩,常常用來形容警察和社會人物勾結在一起,為害社會,稱霸一方,侯衛東常聽當公安的父親和哥哥閑聊,對此并不陌生,只是沒有直觀感受,這一次,面對著長相還算端正的年輕警察,他徹底無語了,就故意示弱,聳拉著腦袋不說話。

  這時,被稱為駝背的聯防員走了進來,笑道:“這個小子挺能打,賈老大這么多人,都弄不住他,賈老大嚷著要醫藥費。”

  羅警官面無表情地對駝背道:“讓賈老大過來。”駝背答應了一聲,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賈老大進了警務室,他摸出一包紅塔山,道:“羅哥,來一顆。”羅警官把煙叼在嘴上,淡淡地道:“這事就這樣,算了,回去做生意,才是正經事。”賈老大是老油子,他摸著臉道:“我們幾個人都被打傷了,醫藥費總要給點,吃顆花椒順口氣,不能白讓這小子打了。”

  羅警官眼睛一瞪著,道:“不要登鼻子上臉,你屁股上吊了幾砣屎,老子還不清楚,這是我的朋友,別在這里胡扯蛋了。”賈老大見機很快,臉上便轉了睛,道:“原來是羅哥的朋友,大水沖了龍王廟,誤會誤會。”他扔了一枝煙給侯衛東,道:“羅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隨時到錄相室來玩,全免費。”

  等到賈老大和駝背出了門,羅警官對有些詫異的侯衛東道:“你要加益楊嗎?”

  “對,四點半的車。”

  羅警官起身給侯衛東用紙杯倒了一杯水,道:“以后出門在外,不要這么沖動,車站碼頭這些地方,特別復雜,弄得不好,就要出大事,不要以為你能打,畢竟好漢不敵雙拳。”

  侯衛東知道這個年輕警官幫了自己,感激地道:“多謝警官,我以后一定注意。”侯衛東不明白這個警官的態度為何這么好,想問,卻有些猶豫。

  羅警官笑道:“不要疑惑了,我是你的師兄,沙州學院政法系,89年畢業。”

  “原來是師兄。”侯衛東把紙杯子放下,親熱中帶著感謝,問道:“師兄貴姓。”

  羅警官隨口道:“貴什么貴,我叫羅金浩。”

  侯衛東心中一樂,自已判斷沒有錯,這位警官當真是沙州學院政法系的,而且是政法系有名的人物,他高興地道:“原來是羅師兄,久聞大名了。”羅警官奇道:“你知道我?”“當然知道,羅師兄是糾察隊隊長,你畢業以后,就是由吳衛國當糾察隊學生隊長,吳衛國走了,就是由我來當糾察隊學生隊長,吳衛國和胡處長經常提起你。”

  “吳衛國這個小兔崽子,畢業以后也不打個招呼,他分配到哪里去了。”

  “他先是分到湖南,聽說后來辭職到深圳去了。”

  羅警官突然想起一事,道:“今天是七月一日,正是離校的日子,你怎么跑到沙州來了。”他用手點了點,道:“肯定是女朋友在沙州。”

  侯衛東臉色有些尷尬,簡單說了說原因。

  聽說上門被拒,羅警官“哈、哈”就笑了起來,一張臉笑成了爛柿子,很有些童真,和剛才的嚴肅模樣大不一親,“侯衛東,我們有緣,我也是畢業就上門,不過我比你還要慘,直接被堵在了門外,沙州學院流行一句話,畢業就是愛情的墳墓,沒有聽說過嗎?”

  侯衛東有些無奈地道:“我自以為我是一個例外。”

  “世界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沒有什么意外。”羅警官調侃了一句,抬頭看表,道:“四點鐘了,你也準備上車吧,我在武金派出所,有空就來找我,小師弟。”

  一個墨綠色的身影晃了過來,一個渾身酒氣的民警走進了警務室。

  進門的警察至少有一米八以上,身高體寬,站在門口,將警務室大門堵得嚴嚴實實,侯衛東一米七五,在沙河算是中等個子,可是在這位警察面前,卻感到了一陣壓迫。

  “王所,來了。”羅警官招呼了一聲,把舊《讀者》放在了一邊,他也沒有站起頭,把頭靠在椅背上,手在桌上輕輕的敲著。

  胖警官瞪著侯衛東,舌頭打著轉,道:“哪里鉆出來的小兔崽子,聽說把賈老六打了。”羅警官平靜地說:“王所,這事已處理好了,小糾紛,沒有問題。”胖警官明顯喝高了,他搖晃著走到了侯衛東身旁,道:“一個打一群,我看你有沒有這個本領。”

  王所長叫王波,是武金派出所的副所長,他是老油子,和車站附近的賈老六等大小商販混得很熟,每年都得了不少孝敬,今天中午和車站的頭頭們一起喝了酒,頭昏腦漲從餐廳出來,就遇到了正在流鼻血的吳兵,得知有人在車站鬧事,趁著酒興,便來到了警務室。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向著侯衛東抽了過去。

  侯衛東向后一退,這一巴掌就抽空了,他握緊了拳頭,只要這個王所繼續出手,他也準備不客氣地還手了,“人死卵朝天,怕個屌。”

  這個警務室是王所長的地盤,他在這里打人早就打順手了,沒有想到這人敢躲,于是勃然大怒,他身高體胖,上前一步,就把狹窄的警務室的退路堵死,順手抓了一根掛在墻上的膠棒,舉起來就準備向侯衛東砸過去。

  羅金浩知道王所長喜歡打人,可是不問青紅皂白,就拿著實心膠棍砸人,也過于橫行霸道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歷聲道:“王波,干啥子。”

  王波和羅金浩向來面和心不和,他扭過頭來,趁著酒意道:“你娃吼個屁。”

  羅金浩指著王波的鼻子道:“今天你有本事打,我就去找段局,我們把汽車站的事情拉直了來說。”王波沒有想到羅金浩突然間如此強硬,他將膠棒在桌子上敲得“咚、咚”直響,斜著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

  (第十二章完)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0
青林的日子 第十三章水到渠未成(九)

  屋內火藥味道極味,侯衛東這位當事人反而成了局外人,他看著王所,更是打定主意,只要這位王所長和羅金浩打起來,他就管不了這麼多,要給這個混蛋一些歷害嘗嘗。

  但是,他的打算很快就落空了,兩人雖然劍拔弩張,卻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

  羅金浩長著一雙小眼睛,配在圓臉上,讓人顯得很和氣,但是生氣之時,小眼睛變得極為鋒利,眼神亦咄咄逼人,他冷笑了一聲:「我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清楚?上一個月,誰到局裡告了老子的刁狀,別以為我不清楚,王波,你有什麼雜草,我清楚得很。」

  武金派出所是城區派出所,有二十四個民警,但是真正辦案有水平的,也不過四、五個人,論到辦案水平,所長鄧家春排第一,羅金浩就要坐第二把交椅,王波業務能力也還可以,可是他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業務上,所裡實行目標管理,王波各方面的指標也就不高不低。

  羅金浩與王波關係原本不錯,今年初關係卻突然緊張起來,這是由於年初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王波值班,羅金浩的下線得到了一條準確情報:「消失一段時間的賭博窩點又出現了。」向所長鄧家春信誓旦旦作了匯報以後,他按照規矩給值班副所長王波也通了氣,然後就收網,誰知他們撲了一場空。

  此事讓羅金浩在鄧家春面前丟盡了面子。

  羅金浩的情報很可靠,納悶之餘,就利用職務之便悄悄查了王波電話號碼,就在他們行動前夕,王波用手機給另一個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這個手機機主就是被人指證的賭博窩點後台之一。

  此事後來不了了之,雖然沒有結果,羅金浩卻在心裡將王波打入了另冊,後來,羅金浩查電信號碼一事,被電信部門無意中透露給了王波,兩人關係急轉直下,今天只不過是半年來積累猜疑及矛盾的一次爆發。

  副所長王波的舅舅曾是沙州市政府不大不小的人物,年齡到點後就進了人大當副主任,他能當上派出所副所長,其舅舅出了大力,違紀違規的事情,王波這些年來還真做了不少,此時見羅金浩一幅成竹在胸、有恃無恐的模樣,又想起他在年初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心中反而有些心虛,但是又不想落了面子,就青筋暴跳地道:「今天你說清楚,我有什麼雜草,說不清楚,老子跟你沒有完。」

  兩人都不服軟,在桌子上重重地錘來錘去,桌子搖搖欲墜,似乎就要散架。

  車站的工作人員聽到警務室的吵架聲,都圍在了門口,他們一個個都幸災樂禍,沒有人上來勸解。

  聯防員駝背聽到吵聲,到窗戶外張望了一會,便悄悄跑到門外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給所長鄧家春打了一個電話,駝背是鄧家春的表弟,他是農村退伍兵,退伍後就在武金派出所當聯防員。

  武金所所長鄧家春正準備到局裡開會,接到電話,雖然駝背說得很隱諱,他卻心如明鏡一般,就鐵青著臉,拔通了車站警務室電話。警務室電話猛然間響起,正鬥雞一樣的羅金浩和王波,被這突至的電話聲嚇了一跳。兩人同時轉向了電話機,羅金浩距離電話近,他順手就接通了電話。

  「叫王波接電話。」

  鄧家春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樣子,聲音卻如銅鑼一般,把羅金浩耳膜震得直響,他把電話放在桌上,冷冷地對王波道:「你的。」

  「**你媽,王波,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兩人還在警務室弄起來,腦子讓狗吃了,馬上回派出所,不要在車站丟人現眼。」

  鄧家春在電話裡對著王波破口大罵,武金派出所正在爭創沙州市先進派出所,沙州市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和分管副市長準備在七月三日到派出所考察,在如此關鍵時候,兩個民警居然發生了內鬨,讓鄧家春頓時火冒三丈。

  王波站直了身體,酒也全醒了,他恭敬地道:「所長,我馬上回去。」

  「王波,你把車站附近弄乾淨,讓他們做事不要過份,我醜話說在前面,把老子惹毛了,給他們來個底朝天。」電話線另一邊的鄧家春停頓了一會,聲音緩和下來,道:「王波,通知所有幹警,今天晚上七點在所裡開會,不准喝酒。」

  接過電話,王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是一米八五的漢子,但是在一米六五的所長鄧家春面前,沒有一點威風,就算是在電話上通話,他也保持著恭敬的態度。放下電話以後,王波把手中膠棒往桌子上一丟,狠狠地瞪了侯衛東一眼,一邊走一邊道:「都回派出所,所長晚上七點要開會。」

  等到王波出了門,羅金浩露出了一絲不屑,小聲說了一聲:「渣子。」

  見羅金浩為了自己,和派出所王所長吵了一架,侯衛東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也充滿了感激,真誠地道:「羅師兄,給你添了麻煩。」

  羅金浩無所謂的神情,道:「小事一件,若是依得剛畢業時的性格,早就和他幹起來了。」

  侯衛東好奇地問道:「師兄畢業後就在派出所嗎?」

  羅金浩搖了搖頭,道:「畢業後分到市局,在法制科,這是為局裡把法律關的部門,也算是出人才的部門,當年我年少氣盛,對下面辦案民警也不客氣,什麼事情都覺得自己有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後來就直接從法制科弄到了派出所,美其名日到基層所鍛鍊,這一來就是三年。」

  「對了,你分到哪裡?」

  「畢業前,參加了益楊縣黨政幹部選拔考試,考過了,現在正等著分配。」

  「黨政幹部,好好幹,比師兄有前途。」說到這裡,羅金浩以一種過來人的口氣道:「大學畢業時,認為自己真是天之嬌子,這幾年混下來,才發現其實狗屁不是,師兄告誡你一句,千萬不要以拯救天下為已任,千萬不要以為別人皆醉而自己獨醒,如果這樣,不是聖人就是蠢才,這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老老實實把工作做好,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其他事情別想得太多了。」

  侯衛東認真的聽著,羅金浩是糾察隊的前輩,也是當年的風雲人物,此時,他言談間中有著淡淡的不平,也有一些落泊,讓侯衛東感觸頗深。

  「嘿,今天話怎麼這麼多,算了,不說了。」羅金浩抬頭看了看掛鐘,「到點了,你去坐客車吧,最後說一句,上班以後頭腦要清醒,如今社會的複雜程度,有時讓人難以想像。」

  謝過了羅金浩,侯衛東上了車。

  客車緩緩出了沙州汽車站,他緊緊盯著窗外,幻想著小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街道上,正在向著自己微笑,結果自然很失望,街上人來人往,心愛的人卻藏在人海深處,而且隨著客車的移動,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當沙州市完全消失在一片陽光中,「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一句熟悉的詩句,不合情理地從心底深處跳將出來,侯衛東只覺心中空蕩蕩無處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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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第十四章跑斷腿(一)

  客車行走於大道上,過了東洪,沙州市的痕跡也就淡了,更多的是益陽縣的標語,這些標語往日看著討厭,此時反而有一種親切感。

  車站事件不過插曲,車過東洪,小佳、陳慶蓉和張遠征的影子就在侯衛東頭腦裡旋轉不停,就如走馬燈一樣,又如舞廳裡的旋轉燈,「剪不斷,理還亂」的滋味,侯衛東也略有了體會。

  可是,下了客車,踏上了益楊熟悉的大街,侯衛東又彆扭地發現,從沙州學院畢業以後,他就暫時和益楊縣沒有關係了,沒有關係意味著什麼,也就是沒有了立身之地,在沙州學院之時,侯衛東和其他同學時常嘲笑沙州學院的種種不是,可是當自己離開了沙州學院給予自己的小床,才發現整個益楊,竟然沒有自己的一張小床,這是一個城市最現實和最無情的地方,這也就是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家的原因,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正是說的這個道理。

  在街道上很茫然地走了一會,四年時間,侯衛東陪著小佳將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熟悉,這也就讓許多地方都能牽出對小佳的回憶,以前常嘲笑小佳對逛街的痴迷,如今小佳遠在沙州,就算想陪她逛街也不可得,這讓侯衛東心中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如今的益楊,最熟的人就算是同一寢室讀了四年書的劉坤,在寢室裡,侯衛東和蔣大力關係最鐵,只要沒有約會,他們兩人就混在一起,與劉坤的關係相對就要差一些。

  劉坤是寢室裡獨行客,生活得很自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拿著梳子慢慢地梳理頭髮,每天晚上熄燈以後,各個寢室都要講一些黃色的話題,這個時候,劉坤發言最為積極,常常語出驚人,我們班上有一個女孩,長得實在有些醜,俗話說,醜人多怪,這個女孩自然就是班級女生中性格最怪的一個,一天晚上,劉坤突發感嘆:她長得這麼醜,脾氣又怪,肯定嫁不出去,下面沒有人用過,說不定會生鏽。

  此語一出,生鏽就逐步成了對醜女的代號,比如,在公共場合看見一個女孩長得不怎麼樣,沙州學院政法系的男生就會說:「這個女孩子長得很生鏽。」延伸出來,看到漂亮女生,就會一齊感嘆:「真他媽的光滑。」

  劉坤就是沙州學院「生鏽」與「光滑」文化的創造者。

  可是這位口中英雄,在交女朋友上卻總是陰差陽錯,每到週五,就把頭髮梳成周潤發的大背頭,到學院的三個舞廳晃來晃去,就這樣晃了四年,畢業的時候,他還是光棍一條。

  在益楊最繁華的利民商場行走著,不少商場都在放著一首傷感的歌曲:「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所有的愛情只能有一個結果,我深深知道那絕對不是我,既然曾經愛過又何必真正擁有你,即使離別也不會有太多難過,午夜裡的旋律一直重複著那首歌,Willyoustilllovemetomorrow。」

  這首歌,侯衛東也聽過很多遍,當時覺得平常,可是今天,由於沙州之旅的特殊原因,他彷彿被點了穴道一般,靜靜地站在一個不妨礙行人的角落,充滿著憂傷地聽著童安格溫柔成熟的歌聲。

  夏日夜晚最為美麗,夕陽仍在空中,街燈卻漸次地打開,五顏六色的裙子出現在利民步行街道上,夜色,讓這些女子們個個都細緻如玉。

  侯衛東在流光中徘徊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一幢大院前,裡面有十六幢八屋樓高的住房,院內綠樹成萌,裡面的住戶全是益楊縣黨政機關幹部,俗稱為:「二縣府」。

  詢問了守門的大爺,他聽說是找六幢的劉坤家,態度立刻就好了起來,道:「劉部長家就順著這條道走,六幢一單元五號,好找得很。」

  劉坤家果然好找。

  開門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子,她長相併不是特別漂亮,最大的特點是「白」,皮膚潔白而細膩,極有光澤,憑空使她增添了許多韻味。

  女子很有禮貌地問道:「你找誰?」這女子相貌與劉坤八分相似,特別是皮膚,更和劉坤如出了一撤,只是,這等皮膚長在女子臉上,便被稱為嫵媚,而長在男子臉上,稍不留意,便被稱為小白臉。

  侯衛東知道劉坤有一個姐姐在銀行上班,眼前這個女子肯定就是劉坤的姐姐,就彬彬有禮地道:「劉姐,你好,我是劉坤的同學侯衛東。」那女子正是劉坤的姐姐劉莉,她聽說過侯衛東的名字,便對著屋內喊了一聲,道:「劉坤,有同學找你,是侯衛東。」

  屋內響起了一陣踢踏的拖鞋聲,劉坤從裡屋走了過來,他在家裡也穿了一件短襯衫,頭髮似乎還有些摩絲,顯得又光又亮,他走到門口,驚奇地道:「侯衛東,你今天不是到沙州去了?」侯衛東不想將他的狼狽相告訴給劉坤,就道:「我明天想到人事局報到,看分配方案定下來沒有。」劉坤站在門口,道:「應該沒有這麼快,聽說要七月中旬才有結果,你不是要去見小佳的爸爸媽媽,是不是他們不同意你們的事情。」侯衛東不想提這事情,道:「工作沒有落實,哪裡有心情去談這些事情。」

  一九九三年的七月一日,對於侯衛東來說,想來是一個難以忘記的日子,上門相親被拒,又在車站遇到了麻煩,還差點被胖警察揍一頓,而且從沙州市到益楊縣走了一個來回,整整坐了六個多小時的汽車,所有的事情加起來,讓他臉上竟有了淡淡的風塵之色。

  對於劉坤來說,七月一日是舒適的一天,他坐著小車從沙州學院出來,中午被他爸爸單位的同事拉到外面,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晚上一家人又出去吃了一頓,慶祝他從沙州學院畢業。

  兩相比較,劉坤就顯得頗為滋潤,站在門口也就有了些優越感,在大學同居四年,父親是益楊官員的劉坤原本有著極強的優越感,可是侯衛東在學院表現得太突出,成績優秀,拿過四次一等獎學金,是院、系兩極的學生會幹部,是為數極少的學生黨員,還將生物系的系花張小佳追求到手。這些成績,在學院中算得上突出,因此,劉坤來自家庭的優越感被侯衛東一點一點的粉碎,此時,優越感再一次回來了。

  劉莉在屋內道:「你們兩人怎麼在門口站著說話,快進來。」劉坤這才恍然大悟道:「快進來。」

  劉莉家是三室一廳,客廳還兼著飯廳的功能,足足有三十個平方,侯衛東見識過小佳客廳裡的狹窄,見到了這個大大的客廳,心暗道:「沙州有什麼了不起,一家人還不是這樣擠在一起。」

  畢業前,侯衛東已經確定分到益楊縣,劉坤多次主動道:「以後來到了益楊,就住到我家裡去,我們哥倆好好聊聊。」正因為此,侯衛東到了益楊以後,沒有去住旅館,就直接來他家。

  「喝茶,這是青林鎮茶場送來的好茶,一百塊錢二兩。」劉坤遞給了侯衛東一個白色細瓷茶杯,便坐回在沙發上,把電視打開,隨意地「叭、叭」按著,有一句無一句與侯衛東聊著天。

  在侯衛東心中:「劉坤遠不如自己優秀。」因此,他們兩人的交往中,侯衛東心理上隱隱佔著優勢。今天劉坤不冷不熱的表現,讓侯衛東覺得很是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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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第十五章跑斷腿(二)

  第十五章跑斷腿(二)

  電視,是一些很無聊的廣告,不痛不癢,不咸不淡。

  劉莉從冰箱裡拿出一塊西瓜,端到廚房裡,切成巴掌大的薄片,插了一些牙籤,端出來後,笑著對侯衛東道:「吃西瓜。」她的笑容很是溫柔,大姐姐般成熟的風韻,與學院矜持少女給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劉坤毫不客氣地拿起就起,他以侯衛東道:「這是金灘鎮送過來的,新二號瓜,味道很不錯的。」侯衛東也不願意在劉坤面前顯得太拘束,他用牙籤穿了一片,對著劉莉道:「謝謝劉姐了。」

  「不要太客氣了。」劉莉一邊說,一邊就搶過劉坤手中的遙控板,按了幾下,電視裡就傳出了《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歌:「千年等一會……。」

  劉莉優雅地翹著二郎腿,小腿跟著電視裡的歌聲輕輕地抖著,她的小腿修長,皮膚亦是白細。成熟女子的小腿,讓侯衛東禁不住有些嚥口水,他連忙咬了一口西瓜,掩飾自己的吞口水的行為。

  短時間內,三人皆無言,劉莉看了一會電視,隨口問侯衛東:「聽說你參加了益楊黨政幹部考試,考得怎樣?」

  益楊黨政幹部考試,有十個名額,據說是為了益楊縣的發展積累人才,有一千多名應屆畢業生參加考試,侯衛東考了第二名,成績相當不錯,他儘量掩飾心中的得意,故作平淡地道:「勉強過關,我明天就準備到人事局去問問什麼時間報到。」

  劉莉顯然很熟悉這次的黨政幹部考試,聽到侯衛東考上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劉坤一眼,「侯衛東考上了,怎麼沒有聽到你說起過。」

  劉坤沒有回答,專心地啃西瓜。

  劉莉卻言猶未盡,道:「一個班的同學,侯衛東考入前十名,你才考三百六十名,真不知道你在學院幹了些啥子。」劉坤剛才在裝深沉,這一下再也忍不住了,不高興地道:「我才不想到鄉鎮去工作,成天跟農民打交道,又髒又臭。」劉莉反駁道:「爸爸在鄉鎮幹了十多年,什麼時候聞到他身上的臭味,當年全家在鄉鎮的時候,你天天往坡上跑,還不是和農村小孩一樣,現在進了城,就忘本了,看不起鄉鎮了。」

  「這次黨政考試,全部進入了組織部的梯隊,多少人都想進入,劉坤你也不要說大話,明明沒有考好,還要找客觀原因,以後工作了,要腳踏實地的,好好向侯衛東學習。」

  劉莉屬於伶牙俐齒的女孩,和弟弟爭論起來,就如機關槍一樣響個不停,兩人又爭了幾句,劉坤漸漸紅了臉,就如鬥雞一樣,眼看著就要發作了。

  姐弟倆的爭執,讓侯衛東很是尷尬。

  這時,傳來了門鎖的響聲,走進來一對中年夫婦,中年男子長著架著一幅金絲眼睛,身穿白短袖,不胖不瘦,臉上黑黑的,總體上很是干練,而中年女子皮膚也很白,頭髮燙成大波浪,這是當前最流行的髮式。

  侯衛東禮貌地站起來的同時,看著這對中年夫婦,他頭腦中竟然突然間有了一個綽號:黑白雙煞。

  黑煞見屋裡有客人,便走到了客廳,不等介紹,便問道:「你是劉坤的同學吧。」侯衛東連忙道:「劉叔叔,你好,我是侯衛東。」劉莉就道:「侯衛東也參加了黨政選拔考試,他考得不錯,進入了前十名。」

  黑煞坐在單獨的一個沙發上,指著劉坤道:「劉坤,今天柳叔叔把成績拿出來了,你考了三百六十名,真是給我丟臉。」劉坤臉色極為難看,道:「爸,我好歹也考上了大學,怎麼給你丟臉了,柳叔叔的兒子還不如我,當了幾年兵,還不是灰溜溜地回來了。」

  「當兵又怎樣了,我就看著順眼。」

  柳叔叔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他的兒子柳江濤和劉莉一班,成績一般,高中畢業就參軍入伍,退伍後分到了縣建委,兩人如今已確立了戀愛關係,劉坤話峰直指柳江濤,劉莉自然不同意。

  黑煞又問道:「你考了多少名?」

  「第二名。」

  黑煞點點頭,道:「不錯,嗯,不錯。」

  白煞換了鞋子,走到客廳,她保養得極好,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要滿五十的人,她用牙籤挑起一片西瓜,也沒有招呼侯衛東,自顧自地吃了兩塊,才對黑煞道:「讓你早點回來,就知道使喝酒,看嘛,白娘子都演了半集了。」

  黑煞親切地問道:「到哪個鎮落實沒有?你們十個人都全部要分到鄉鎮去,鄉鎮很艱苦,要有心理準備,特別是青林、吳灘等鎮,距離遠,交通不便,工作任務很重。」

  侯衛東沒有到鄉鎮生活過,對鄉鎮生活根本沒有概念,道:「參加考試時,就明確了下鄉鎮,既然下鄉鎮,條件肯定就沒有城裡好。」

  白煞用紙巾擦了擦手,道:「你是劉坤的同學吧,參加了黨政幹部考試。」

  黑煞就道:「侯衛東考得好,全縣第二名,小夥子不錯。」

  白煞不以為然地道:「小坤沒有考上,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分到了鄉鎮,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調回來,若是分到青林和吳灘,進趟城要坐兩、三個小時,到時哭都來不及。」她說這話時,充滿了居高臨下之態,讓一旁的侯衛東即有些尷尬,又有幾分不滿。

  「話不能這樣說,鄉鎮鍛鍊人,縣上的領導,哪一位沒有在鄉鎮當過一把手。」黑煞又對侯衛東道:「侯衛東,好好幹,組織上對你們這一批幹部寄予了厚望,這也是沙州歷史上第一次公開選拔後備幹部,以前沒有,以後也難說,你要珍惜這個機會。」

  白煞臉色陰沉沉的,道:「是驢是馬,還是要經過實際工作考驗。「

  白煞極為護短,兒子劉坤黨政幹部考試沒有成功,而侯衛東卻是全縣第二名,她心中沒來由就有些不滿,句句話都說給侯衛東聽,而她所說的話,也有五分是真實的,下了鄉鎮,天高皇帝遠,如果上面沒有人,要想混出個樣子實在有些難。

  白煞毫不留情面的話,就如細鞭子抽在侯衛東臉上,他知道黑煞是縣委常委,就忍著不滿,恭敬和黑煞說話。

  劉坤被父親說了一通,很不高興,就馬著臉坐在一旁。

  說了一會,侯衛東就起身告辭。

  侯衛東剛剛從學院畢業,還沒有住旅館的習慣,找劉坤,其實是想在他家住一晚上,可是見到劉坤家人之後,他打消了在住在劉坤家的想法,決定去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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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跑斷腿(三)

  禮貌地拒絕了劉坤的繳請,侯衛東出了劉坤家的大門,劉坤還是穿著一雙拖鞋,將他送到了「二縣府」大院。

  到了門口,劉坤便停了下來,道:「畢業以後,就不能象以前那樣天天見面了,今晚就住在我這裡,我們哥倆好好聊聊。」

  侯衛東笑著拒絕道:「我哥出差到益楊來辦案子,約好了等一會見面,我們以後都在益楊工作,不愁沒有機會見面,你回去吧,改天再聊。」

  劉坤也沒有強留,他道:「如果真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分配結果出來以後,跟我聯繫。」他突然神秘地道:「給你說一個事,這事情你要保密,不要給任何人說。」環顧左右,道:「我的工作已經落實了,我分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以後你到了鄉鎮,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給我說。」

  路燈透過樹葉,一些斑點落在了劉坤的臉上,一團黑,一團亮,侯衛東忽然對劉坤產生了一陣陌生感,離開了學校,劉坤身上就多出來一陣說不出的優越感,這個優越感在學院之時深藏在內心深處,條件一旦成熟,就不知不覺地溜了出來。

  「以後到了縣政府,就要喊你領導了。」侯衛東勉強開了一句玩笑,轉身向門外走去,道:「你回去吧,我哥的車說不定已經來了,不能讓他等得太久了。」

  走了「二縣府」大院,侯衛東一直沒有回頭,等拐了一個彎,他飛快地回過頭去,二縣府已經隱入黑夜之中,就如一個黑沉沉的怪獸。

  「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兩年時間,一定要見分曉,看誰混得好,劉坤,在學院是不是我的對手,在益楊,你一樣會被我打敗。」

  侯衛東一路給自己打著氣,他在利民大街轉了幾圈,這才感到肚子餓得貼在了後背,便拐進了一家小麵館,要了三兩雜醬麵,加上許多辣椒,吃得滿臉是汗水,這才覺得心裡痛快了一些。

  想著劉坤的神情,侯衛東狠了狠心,在一家檔次還不錯的旅館,花了二十元,要了一個雙人間,鄰床已坐著一位滿臉麻子的大漢,侯衛東也沒有心情和他說話,自顧自躺在床上,點了一支菸,自顧自地吞雲吐霧。

  大漢看見侯衛東抽著紅塔山,便問道:「哥們,你是到益楊出差的?」

  大漢一口地道的北方話,侯衛東吐了一口煙,反問道:「你是北方過來的?」

  「我是東北人,才從沙州市過來,明天到為民機械廠去看一台設備。」大漢聽侯衛東也說普通話,就道:「你是哪的。」

  「沙州的。」

  北方人顯然是長期跑業務的老江湖,毫不掩飾地問道:「益楊有沒有小姐?」

  侯衛東初出學院畢業,社會經驗欠缺得很,哪裡玩過小組,只是讀書之時,劉坤成天都口水滴答地吹噓著益楊城裡的小姐價錢及分佈,侯衛東這才對益楊小姐基本情況有一些瞭解,他想了想,就道:「遠東賓館樓上有,小姐還不錯。」

  北方人眼色放光道:「玩一次多少錢。」

  「就地正法一百,帶出來過夜要四百。」

  北方人立刻下了床,把褲子穿上,道:「益楊女人模樣俊俏,就是有一個缺點,沒有屁股,走,兄弟,我們一起去玩玩。」侯衛東反駁道:「什麼叫沒有屁股,那叫苗條,你去玩,今天累了,沒有興致。」

  北方人「哈哈」笑了兩聲,就色迷迷地出了門,為益楊的第三產業做貢獻去了。

  小旅館裡有一台十四英吋的小彩電,侯衛東百無聊賴,打開以後,好幾個頻道都是演《新白娘子傳奇》,連換幾個台,都沒有可以入眼的節目,侯衛東就出了屋,到外面的街道上走了一圈,買了一本盜版的《朝鮮戰爭》,就回到屋裡讀起來。

  由於父親曾經隨著部隊去過朝鮮,侯衛東就對有關朝鮮戰爭的小說、傳記特別感興趣,這是他買的第三種版本的圖書。讀到十一點,正在精彩處,北方人走了回來。

  「益楊妹子皮膚真嫩,摸起來真是舒服,兄弟,今天晚上我玩了兩個。」說這話時,滿臉麻子都出現了歡欣鼓舞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了侯衛東說的話,又道:「我就地正法了兩個,最後一個弄了半個小時,益楊妹子水流了一地。」

  侯衛東見他口水長流,意猶未竟,很有些厭煩,就不耐煩地道:「睡了,把燈關了。」

  北方人心滿意足拿著毛巾出去洗澡,回來之後,往床上一摔,很快就打起了如雷的鼾聲,看來確實是經過了大運動量,被累慘了。

  第二天,侯衛東起床之時,北方人仍在大睡。

  夏日太陽也出來得極早,不過七點鐘,陽光已將益楊縣的大街小巷照得晃眼,侯衛東又在昨天的麵館吃了三兩小面,混到了八點半,又到新華書店去站了一會,好不容易才混到九點半,這才朝縣政府走去。

  益楊縣人事局在縣政府三樓,雖然在沙州學院之時,學生意氣,揮斥方酋,視縣政府如無物,可是真的走到了縣政府大院,看著四方形的灰色建築,再看著房頂上的國徵,以及外面飄揚的紅旗,侯衛東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口也有些干。

  「人死卵朝天,都是人,我怕個屌。」

  給自己打了氣,他就抬頭挺胸朝縣政府走去,走到門衛處,他眼都沒有朝那邊望一下,守門的保衛有三個,都是三十多歲樣子,他們根本沒有管侯衛東,當侯衛東要進大門之時,他們看到了兩位穿著老舊、神情猶豫的中年人,一位門衛便走了出來,用不高卻嚴歷的聲音道:「你們找誰,先在這裡登記。」侯衛東回頭看了一眼,兩位中年人已經乖乖地站在保衛室的門口,就如等著受審的犯人。

  走了三樓人事局,侯衛東看著一排辦公室,顯得有些迷惑,他站了一會,就來到了寫著「辦公室」的房間,走了進去。

  局辦公室有兩張桌子,一張桌子後面是一個小年青,從氣質來看,侯衛東估計他也就是這兩年的畢業生,另一張桌子後面則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同志,她拿著一張報紙,認真地看著。幾個辦事的都集中在小年青的桌子前,小年青一邊問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麼。

  侯衛東見小年青一時也完不成,就來到了女同志的桌子前,問道:「同志,問一個事。」那個女同志頭都沒有抬,仍然盯著報紙在看。

  「我想問問畢業生分配的事情,請問找那位同志。」侯衛東又問了一句。那位女同志把報紙翻過來又看了一下,這才抬起頭,用手指了指小年青,道:「你問他,這事我不知道。」

  侯衛東碰了一鼻子灰,也沒有生氣,就靜靜地站著,過了一會,幾位辦事的人走了,他走到年青人面前,道:「你好,我想問問畢業生分配的事。」那個小年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扭頭指了指那位女同志,道:「我手裡有事,你去問姜主席。」

  被稱為姜主席的女子臉色有些潮紅,看起來火氣很大,侯衛東暗自猜測:「她是不是正在更年期,若是更年期,肯定脾氣大。」果多大,姜主席聽到小年青把事情推給了自己,就不耐煩地道:「萬局長專門給辦公室分了工的,我只管接收文件,來人來訪是由你負責,我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你何必把事情推給我。」姜主席把報紙朝桌上一扔,就氣沖沖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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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跑斷腿(四)

  社會上,總把麻木、呆板、傲慢的臉稱為衙門臉,侯衛東也常常聽到這種傳言,以前他還不以為然,認為這有些誇張,可是此時的辦公室情形,生動地給他演示了什麼叫做「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

  他在心中暗道:「熱情、周到、廉潔,是干部的基本素質,以後我當了官,一定要改變這種情況。」

  理想終歸是理想,現實是侯衛東必須要在益楊縣人事局把手續辦完。

  屁股坐著板凳,後背很舒服地靠著,小年青將眼鏡取下來,用絨布細心地擦了擦,看著姜主席不在,就含沙射影地道:「有些人,屁大的事情不做一點,成天只會鬧待遇、漲工資、搶房子,這大鍋飯早就應該砸了。」發完牢騷,他伸頭向門外看了一眼,問侯衛東,「你有什麼事情?」

  「我是沙州學院今年畢業的,通過了益楊黨政幹部選拔考試,想問問,我什麼時候報到。」

  小年青聽說是這件事,態度稍好了一些,就如久雨之天,終於有了陰轉睛的跡象,「原來是這事,這件事情你到隔壁綜合幹部科,找朱科長。」

  一句話的功夫,卻讓侯衛東等了近一個小時,侯衛東火氣騰騰直往上冒,可是他卻沒有辦法發洩出來,從嚴格意上來說,對方並沒有明顯錯誤,他還是儘量顯得有風度,禮貌地道:「謝謝了。」

  來到了綜合幹部科,這裡人更多,侯衛東接近等了一個小時,才看到有一張桌子空了出來,便上前道:「同志,你好,我是沙州學院的畢業生,通過了益楊黨政幹部選拔考試,請問什麼時候報到。」

  遞上了相關證明,禿頂的中年人仔細看了看,又從抽屜裡抽出一張表,看了看,道:「侯衛東,考得不錯嘛,看來是個高材生。」侯衛東見朱科長態度和藹,不禁生出幾分好感:「科長畢竟是科長,水平就是比辦事員高。」

  朱科長慢條斯理地道:「你們十個人的分配方案還沒有最後確定,七月十五日,你再來一趟。」

  「謝謝朱科長。」侯衛東見中年人說話和氣,又得到了還算滿意的回答,也就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出了益楊縣人事局,便坐車回到了家鄉吳海縣。

  坐著搖擺的客車回了家,侯衛東的母親劉光芬正是廚房裡準備午飯,沒有聽到然剎車聲,就聽到了開門聲,便知道是小兒子侯衛東,她滿心歡喜,卻故意躲在廚房裡,等著小兒子進來。

  因為小佳的事情,侯衛東心中一直有些沉重,可是他不想讓父母知道在沙州受到的委屈,故意高興地道:「媽,我回來了。」沒有聽到母親的回答,侯衛東徑直走到廚房,高聲地道:「媽,我回來了。」

  「畢業不回家,跑那裡去了。」劉光芬臉上掛著笑,但是她背對著侯衛東,沒有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侯衛東以為媽媽真的生氣了,便走了廚房,手搭在媽媽的肩上,笑道:「我剛從益楊縣人事局出來,綜合幹部科的人給我說,讓我七月十五日去報到。」

  劉光芬這才滿臉是笑,高興地道:「我還以為有了媳婦就不要老娘了。」她從冰箱裡取了出一盆魚,魚是老大上午送回來的,剛殺了,還很新鮮,就利索地刮鱗、砍成大塊,然後用鹽碼好,她一邊動手,一邊問道:「分到哪裡?」

  侯衛東見廚房裡還有一盆鹵好的排骨,就拿了一根肉最多的,在廚房裡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從七月一日到現在,這幾頓都沒有吃好,讓侯衛東食慾大開,他滿嘴是肉,含糊地道:「據說還沒有定下來,報到的時候才知道。」

  劉光芬是小學教師,她最驕傲的成果是將三個孩子帶得身體健康,心智成熟。

  丈夫侯永貴當兵十多年,三個孩子都是劉光芬一手拉扯大,如今,老大侯衛國是吳海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骨幹,老二侯小英是絹紡廠的會計,老三眼看著也要工作了,三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心肝寶貝,但是從內心深處來說,她更疼愛從小就調皮搗蛋的侯衛東。

  侯衛東青春期時是個叛逆青年,經常出去打架,劉光芬是公安家屬,耳濡目染,就總是擔心小兒子在社會上跟著流氓學壞,時常睡不著覺。

  眼看著三個子女都長大成人,劉光芬的頭髮也在不知不覺地白了不少,不過,她的心思沒有白費,小兒子侯衛東自從上了大學,彷彿立刻就懂事了,調皮的小兒子居然成了學生幹部,還在大三入了黨。

  當聽到兒子入黨的消息以後,侯永貴和劉光芬兩口子特意買了一大腿羊肉,專門讓老大侯衛國開車,把小兒子從沙州學院接了回來,還讓女兒、女婿都回來。侯小英急急忙忙地回到家,聽說是為了慶祝弟弟入黨,哭笑不得,道:「爸,你偏心,我考上大學,你都沒有這麼高興。」侯衛東姐夫是絲綢公司的中層幹部,他很是理解,「浪子回來金不換,也難怪爸、媽這麼高興。」

  一家人就藉著小兒子入黨的緣由,美美地吃了一頓。

  劉光芬看著兒子狼吞虎嚥,就道:「從沙州回來了,小佳家裡的意見如何?」侯衛東在心裡痛了一下,就裝作無所謂地態度,平淡地道:「小佳的父母不同意。」

  劉光芬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她看了看兒子的臉色,生氣地道:「我兒子條件不錯,他們憑什麼不同意?」

  侯衛東又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顯得很是豁達,道:「沙州是地級城市,益楊和吳海都是縣疙瘩,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小佳父母不願意小佳嫁給縣疙瘩,確實是人之常情,情有可願。」

  「再說小佳是獨生子女,小佳的父母想把她留在身邊,實是是無可非議。」

  對於侯衛東和小佳的婚事,劉光芬作為男方家長,抱著兒子喜歡她就喜歡的態度,見任其發展,不過,這種結局早在她的預料之中,見到兒子回來之後,眼神中深藏著淡淡的憂鬱,就想著如何勸解兒子,可是她想好的勸解之詞兒子都說了出來,她便放下心來,道:「男子漢大丈夫,只要有本事,何愁找不到老婆,你哥都二十八歲了,都沒有急著找老婆,你也不必著急,當務之急是把工作幹好,你是男的,拖個三五年再考慮也不遲。」

  兩人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汽車聲,一輛普通的黃色吉普車停在了樓下,車上跳下來了一個身穿茄克的年輕人,他和侯衛東長得很像,只是比侯衛東稍胖一些,頭髮短直,頗為精神。

  此人侯家老大侯衛國,他走路極快,進了屋,聽到侯衛東喊了一聲哥,便道:「小三子什麼時候回來的,和小佳父母見面沒有,分配到哪裡?」問了三個問題,不等候衛東回答,便走到冰箱前,從冰箱裡端出來一盆涼水,一口喝了半盆。

  每年夏天,劉光芬都要在冰箱裡凍上冰糖檸檬水,為三個孩子們解暑,這也是侯家過夏天必備的清涼飲料。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3
第十八章跑斷腿(五)

  劉光芬站在廚房門口,看見侯衛國大口地牛飲,便責怪道:「才從外面回來,不要這樣喝,腸胃受不了,不聽話,以後就不凍了。」侯衛國正要把檸檬水放進冰箱,劉光芬又道:「不要放進去了,你們爸爸等一會就要回來,他不能喝得太涼。」

  這時,樓下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劉光芬走到窗口,果然是老頭子回來了,她就大聲喊道:「小成,你回去的時候,順便給侯小英說一聲,讓她晚上回來吃飯。」

  坐在駕駛室的是一位年輕人,就伸出頭,道:「劉老師,又弄啥子好吃的,怎麼不請我?」

  「上來嘛,只怕有些人不敢?」

  年輕人新婚不久,已是典型的粑耳朵,他笑道:「算了,劉老師心不誠,不是專門請我,改天再來。」

  「什麼時候把新娘子一起叫過來吃飯。」

  「要的。」

  隨著汽車的發動,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人走進了屋裡,他看到侯衛國和侯衛東兩兄弟都在,一邊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邊走到了桌子旁,拿起盆子,一口氣喝得精幹。

  中年人正是侯衛東的父親侯永貴,他是吳海縣公安局的老所長了,精於業務,很有些威信,歷任局長都很信任他,只是他沒有文憑,又有些倔,所以,當了十多年所長,仍然是所長。

  侯永貴從當兵再到當警察,習慣了穿警服,他回家也不換掉警服,只是把上面的風紀扣子鬆開,這表示已經到家了。劉光芬就把放在桌上了的那盆檸檬水給侯永貴端過去,道:「才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你少喝點。」侯永貴卻不言語,接過檸檬水,一口就喝乾幹了。

  劉光芬無可奈何,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當爸爸的也不做好榜樣。」

  侯永貴坐在沙發上,把今天的報紙翻了翻,放下報紙,對著侯衛國道:「你們刑警隊幹什麼吃的,這半年吳海發了三件大案子,一件都破不了,依我看,刑大那一批學生,還是嫩了點,也不吃苦,想當年,我們為了一件案子,穿件破棉襖,一蹲就是一個月,洋玩意有時還不如土辦法管用。」

  「專群結合、土洋結合,這是有道理的,你回去給周大隊說,老傳統不能丟。」他又道:「我就想不通,尹局就怎麼讓你們瞎折騰,車子你們刑大最多,每個中隊都有兩台車,設備也是最好的,聽說你們刑大中隊長以上都配得有BP機,還是中文的,依我看,花這些錢,不如發動群眾,早就把案子破了。」

  侯衛國是刑大中隊長,他是沙州警察學校畢業的,算得上吳海公安局的學院派,而其父親則是典型的本土派,兩人在家裡的爭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立刻反駁道:「爸,你的觀念老了,難怪跟不上形勢了,犯罪分子很多都有車,我們刑大沒有好車,如何能抓得住人,用BP機的好處就太多了,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傳呼台都能找到人,我們周大隊下了死命令,配了BP機,二十四小時必須隨喊隨到,你們所裡能不能做到這一點,爸,剛才的話在家裡說說可以,別在外面去說這些事情,免得人家說你沒文化。」

  侯永貴把報紙往桌上一扔,就道:「還高科技,你們周大隊當年跟在我屁股後面,是我一把手一把手把他教會的,我好歹在南京炮兵學校讀過速成班,你們周大隊頂破天也就是一個高中生。」

  「爸,你又錯了,周大隊讀了函授,拿到了大專文憑,算是知識分子了。」

  侯永貴和侯衛國兩人都是業務能力強的警察,只是觀點有些不一樣,每天見面,總要這麼爭上幾句,這已成了一種習慣,家人都見怪不怪,劉光芬也懶得理會他們,把小兒子侯衛東拉到了廚房裡,讓侯衛東幫著剝蒜,兩人就聊起了小佳家裡面的情況。

  「他們家裡是廠裡面的,條件也很一般的,憑什麼看不起我兒子。我們這樣的家庭,也算是很不錯了,父母都是工作,家裡沒有任何負擔,你也在黨政機關。」劉光芬還在為侯衛東抱不平,「爭口氣,好好工作,以後讓他們後悔。」

  侯衛東把蒜剝好以後,就道:「沙州市與益楊縣確實差距很大,別人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我很理解小佳父母。」劉光芬最心疼的小兒子侯衛東,聽他能這麼說,心裡還是很高興,嘴上道:「小佳還是不錯的女孩子,用句時髦的話來說,你們也是有緣無份。」侯衛東樂道:「媽,這句話你從哪裡學的。」劉光芬指著電視機道:「電視劇天天在放,你媽好歹還是中專生,這點領悟能力還是有的。」

  女兒侯小英氣喘吁吁地進了門,打開門,見家人都在,高興地道:「總算家裡還有苦力,樓下小賣部有五個大西瓜,每個都有十多斤,侯衛東,去搬回來。」

  侯永貴正準備抽菸,卻發現煙早就抽完了,他就站起來,道:「五個西瓜,這麼多,哪裡來的。」「爸,這是何勇絲綢廠的福利,算是清涼費吧。」

  侯永貴、侯衛國和侯衛東三人就下了樓,到了外面的小賣部,小賣部正有一人在買菸,小賣部裡的胖大嫂的丈夫也是派出所的民警,和侯永貴曾在一個所裡幹過,她看到這一家子過來了,便熱情地道:「侯所長,今天一家人全部回來了,要好好嘬一頓。」

  那個買菸的人正在遞錢,聽到了侯所長的稱呼,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到一身警服的侯永貴,臉上肌肉就僵了,他強自鎮定地回過頭來,接過了香菸。

  侯永貴突然拍了拍那人的手臂,道:「銬子印?」那人道:「幹活傷的。」也沒有見到侯永貴有什麼動作,一幅手銬已到了那人右手腕。那人見事情敗露,就準備反抗。侯衛國雖然不明白什麼事情,見父親動手了,就迅速地把槍抽了出來,頂住那人,道:「別動。」

  那人見到槍,便不再反抗,乖乖地被銬上了。

  侯衛東在一旁看得是雲裡霧裡,侯衛國已過去把車子發動了,等到車子屁股也消失了,他才來到了小賣部。

  菜還沒有涼,樓下又響起了剎車聲,侯永貴和侯衛國就回到了家裡,侯永貴手裡還提著一瓶吳海產的吳海紅,這是吳海高度酒,是真正的糧食酒,味道很是純正。

  侯衛東看到兩人的笑臉,知道定然撈到了大魚,果然,侯永貴對侯小英道:「小英,你去切一隻鹽水鴨子,今天喝點酒,我給老劉說了,下午不上班了。」

  「不用去切了,家裡這麼多菜。」劉光芬從廚房裡飛快地端了好幾盤菜,有鹵排骨、紅燒魚、有炖雞湯,還有回鍋肉。侯永貴對著小英道:「快去,你爸今天就想吃鹽水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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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跑斷腿(六)

  鹽水鴨子買了回來,除了女婿何勇沒有回來,侯家的家庭成員都到齊了,由於侯衛東正式工作了,又由於意外地抓到了一個逃犯,大家都顯得很高興。

  侯衛東坐在父親侯永貴的側面,他不經意間,突然看著父親兩鬢生出了許多白髮,侯衛東道:「爸,你都有白頭髮了。」侯永貴仰頭喝了一口酒,道:「爸什麼年齡了,早就有白髮了,只是你平時沒有注意到。」

  侯永貴成年以後,先在軍隊幹了二十年,又在公安局裡幹了二十年,在侯衛東心中,父親就是力量、勇氣和智慧的代表,可是,歲月不饒人,父親也老了。

  侯衛東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舉起酒杯,道:「爸,敬你一杯。」父子倆就喝了杯,侯衛東問道:「爸,我沒有弄懂,你是怎麼發現那人有問題。」

  侯永貴興致很高,喝了一口吳海紅,道:「說起來很簡單,這人手腕上有一道紅印子,這個印子我們太熟悉了,是手銬獨有的印子,我隨口問他手銬印,如果他說才從公安局出來,我最多教育他幾句就算了,可是他說是干活傷的,故意掩飾手銬印子,就肯定有問題了。」

  「還有一種情況,如果他確實是才從公安局放出來,只好不好意思承認是手銬印子,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那個人看我穿著警服,眼神就開始游離,很明顯是在想對策,這全靠經驗,長期從事這一行,就有直覺。」侯永貴看了侯衛國一眼,道:「衛國,你是刑警隊的,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說明基本功不紮實,盤查可是重要的基本功,我們和犯罪分子交鋒的時間極短,幾句話問不出來,機會就會從手裡溜了出去。」

  侯衛國對父親侯永貴是一半佩服一半不佩服,佩服他們這一代警察的認真勁,不佩服他們的老土,他見父親高興,不願破壞氣體氛,舉著酒杯道:「老爸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難怪周大隊經常在業務培訓會上講你破案的故事。」

  「周大隊也算是後起之秀,他比我們強。」侯永貴也謙虛了一下,放下酒杯,又開始教育小兒子:「要到益楊去工作,這是你的選擇,鄉鎮條件肯定不好,你去了也不要怨天尤人,男子漢要有擔當,認定的事情就要堅持做下去。」

  「還有,我沒有在益楊縣工作過,雖然有幾個熟人,但是都在政法系統裡面,你不要指望著家裡的關係,踏入社會,一切都要靠自己,還是哪句話,男子漢要有擔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第一次高考失敗,正逢吳海縣公安局招干,侯衛東想讀大學,就拒絕了,大學畢業以後,吳海公安局尹局長同意接收侯衛東,但是侯衛東不願意一家三個人都在一個單位,就沒有回吳海縣,而是參加了益楊縣的黨政幹部考試。侯永貴也沒有特別反對小兒子的選擇,在鄉鎮派出所幹過,知道鄉鎮的苦處,因此,特意給侯衛東打起了預防針。

  侯衛東知道父親說的都是真話,就道:「爸,知道了。」

  正說話間,侯衛國腰上的BP機響了起來,侯衛國看了一下,就如貓被踩住了尾巴,道:「是尹局長打過來的。」侯永貴不動聲色地道:「老尹打的,肯定是捉住大魚了,衛國,我報的是你的名字。」侯衛國用坐機給尹局長回了過去,剛剛接通,就聽到尹局長的聲音:「侯衛國,你小子行啊,這次立功了。」

  打完電話,侯衛國滿臉興奮地坐回到桌子旁,道:「爸,你捉住的是一個殺人強姦犯,沙州看守所,警察出門辦手續的時候,把他銬在椅子上,這小子就抱著椅子跳窗而逃,沙州公安局的協查通報還正在印刷,沒有想到就被你抓了。」

  「爸,你怎麼說是我抓的。」

  劉光芬夾了一根大雞腿,放在侯永貴碗裡,道:「老頭,這次做得對。」侯永貴很有滋味地喝了一杯,道:「我都五十多了,馬上就要到點,立個功有屁用,你不是想當副大隊長嗎,立個功也多了些砝碼,再說,若不是你把槍拿出來,那個逃犯肯定還要反抗,說是你抓的,也沒有錯。」

  說到這,老頭臉一板,道:「你開車也太快了,悠著點,別出事情。」

  劉光芬驕傲地看了看三個子女,問女兒侯小英:「我最近看電視,許多縣屬國有企業都破產了,你們絲廠情況如何?」侯小英是財會學校畢業的,現在是絲廠的會計,她不在意地道:「絲廠效益還不錯,生產壓得很緊,國際行情這麼好,不可能破產。」

  三個子女,劉光芬看了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厭煩過,問了侯小英的情況,她又對侯衛東道:「沙州市下面轄了四個縣,益楊是最好的一個,你到益楊以後,要好好工作,你才23歲,年齡也不大,我建議工作幾年後再考慮個人問題,當然,益楊若有條件合適的女孩子,先耍到也沒有關係。」

  侯永貴接口道:「鄉鎮很鍛鍊人,絕大多數領導都有鄉鎮工作的經歷,你到了益楊好好工作,別總想著婆婆媽媽的事情。」

  回到益楊的十五天,日子就過得單純了,侯衛東每天都給小佳寫信,通過小佳同學中轉,小佳則隔天回一封信。

  七月十五日眨眼就到,侯衛東一大早就坐著客車去了益楊縣。沙州市下轄四個縣,吳海縣在東,益楊縣在南,兩縣田挨田,土靠土,結合得十分緊密,吳海縣到益楊縣路不遠,只有六十多公里,卻只有一條縣級公路,公路等級也不高,地面不平,顛來顛去也要了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到了益楊縣,已接近十一點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侯衛東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人事局綜合幹部科,他找到腦袋有些光禿禿的朱科長,道:「朱科長,你好,我是通過益楊黨政考試的學生,叫做侯衛東,請問我能不能報到了。」

  朱科長臉胖胖的,他想了一會,從辦公桌裡拿出來一個冊子看了一會,道:「侯衛東,嗯,考得不錯。」這一段時間,恰逢大學畢業生安置以及鄉村教師民轉公的問題,忙得頭昏腦脹,完全忘記了曾經讓侯衛東七月十五日來報到,他翻了翻表冊,隨口道:「分配方案還沒有定下來,你七月二十五日來報到。」

  侯衛東想起上一次的經歷,他看了一眼朱科長桌上的電話,就道:「朱科長,我家在吳海縣,來一趟不方便,能否給我一個電話號碼。」朱科長就有些不耐煩了,道:「給你說了二十五號,你到時來就行了。」他又輕聲說了一句:「到圖方便,就到吳海去工作。」說完,他就低著頭去看報表,不理睬侯衛東。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侯衛東強忍著氣,灰溜溜在走出了人事局在門,剛剛走到了一樓,就見到劉坤提著一個公文包走了過來,他穿了一套筆挺西服,衣髮梳得一絲不苟,看上去比在學院時要成熟悉許多,看到了侯衛東,便在樓道口停了下來,道:「侯衛東,分到那裡?」

  侯衛東上下打量了劉坤一眼,道:「分配方案還沒有定下來,讓我二十五號再來。」

  劉坤取下腰上的BP機,看了看時間,道:「我已經在府辦綜合科上班了,綜合科真不是人幹的事,事情成堆,這BP機是到了綜合科,科裡給我配的,方便聯絡,科裡的人,一人一個,二千多元錢一個。」他說得平常,可是語氣中的炫耀卻是門板也檔不住。

  見侯衛東的神情,劉坤又看了一眼手中的BP機,道:「你再這裡等一會,我幫你去問問朱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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