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3553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3
第二十章跑斷腿(七)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短短幾句,將少年人的心態刻畫得淋漓盡致,不過,能成為偉人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學子進入社會以後,就會馬上被現實的社會馴服,成為以前在大學裡嘲笑過的人物。侯衛東在學院時,也是豪情萬丈,可是當他站在縣政府底樓之時,看著行色匆匆的官員們,心中卻沒有往日的自信。

  沒有人瞧他一眼,他就索性就背對牆,假裝看牆上的宣傳照片,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真是歷害,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侯衛東卻如過了一個小時。

  忽然門外響起了幾聲長長的喇叭聲,縣府大院來往的車輛,都很少鳴喇叭,即使要鳴,也只是短短的一聲,這幾聲喇叭聲預示著不同尋常的車輛進了縣府大院。

  侯衛東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一輛黑色轎車開進了政府大院子,在大樓門口穩穩地停了下來,前門飛快地下來一人,提著一個黑色提包,拉開後車門,恭敬地等著車裡的人下來。

  車上下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體微微有些發福,穿著一件藏青色西服,皮鞋油亮,很有些氣度地走了過來,樓道上好幾個人都停了下來,靠在牆邊,面帶著微笑,恭敬地道:「馬縣長好。」馬縣長只是略為點頭,大步走向在樓道口。

  等到侯衛東想起來人正是益楊縣縣長馬有才,馬有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道口。被朱科長碰了一鼻子灰,侯衛東就已經被碰回到現實中,他真切地感到縣長真是一個大人物,而揮斥方遒的同學們,是真正的少不更事。

  馬有才縣長的儀容比電視中有氣派得多,低頭看著自己滿是泥垢的皮鞋,一股自慚形穢之情油然而生,侯衛東突然覺得心中發虛:在縣長面前,自已這種大學畢業生,又算什麼?

  過了幾分鐘,劉坤出現在樓梯口,他走到侯衛東身邊,道:「侯衛東,我去問了朱科長,他說分管組織人事的趙書記出差去了,分配方案定不下來。」聽到朱科長沒有說謊,侯衛東心氣稍平,問道:「不知趙書記什麼時候回來。」

  劉坤搖頭道:「趙書記是縣委的,他的行程我不清楚,我抽空去問問周秘書。」他又取出BP機看了一眼,道:「我手頭有事情,等一會要陪李縣長去接待臨江縣的客人,就不請你到辦公室坐了,改天我們兩同學好好聊一聊。」侯衛東很是平靜地道:「你去忙你的,改天再聊。

  離開了縣政府大院,已是十二點了,侯衛東一點也不想在益楊縣城裡停留,他到車站買好了回吳海的車票,車是兩點半的,還要等上一會,上一次在沙州車站外,他差點惹事,這一次他就學聰明了,轉身就離開車站,順著街道,來到以前常陪小佳去的一家小麵館,要了二兩刀削麵,就拿著筷子,看著上下翻滾的面條飛向了鍋中。

  埋頭吃了兩口,就聽見脆生生的一個女聲招呼:「侯衛東。」

  「段英。」

  段英是張小佳一個寢室的好,她的男友是財會系足球隊的,他們四人經常一起出去玩,混得很熟了。此時,段英穿了一身淺色的長裙,將她豐滿的身材襯得更加性感,依照侯衛東的審美觀點,小佳屬於清純型的,而段英則是性感型的,同寢室的劉坤在晚間的黃色時段裡,不止一次對段英進行了露骨的性幻想。

  侯衛東見到老同學,主動地對老闆說,「再來二兩刀削麵。」

  小麵館不過五張桌子,此時正是午餐時間,每張桌子都有流著汗水的人,小麵館一片「呼哧、呼哧」的聲音。

  段英似乎從失戀的打擊中清醒了過來,她帶著淺淺的笑容,道:「七月一日那天,你跟著小佳到了沙州,他的父母同意你們的事情沒有?」

  「女人真愛八卦,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吹冷,就開始關心別人的八卦。」侯衛東自嘲道:「遇到了白色恐怖,我們兩人已經轉入了地下活動,這幾天小佳家裡人把她看得緊,現在只能是情書聯繫,等到她上班以後,我再想辦法和她接頭。」

  兩人邊吃邊聊。

  段英翹起了梅花指,用筷子挑起一根削得極長的面條,慢慢地吸了進去,她的嘴唇頗為厚實,面條就如長蛇一樣,極為順溜地滑進了她的嘴裡。吃了幾口面,段英放下筷子,幽幽地道:「以前的師兄師姐們說,畢業就是愛情的墳墓,我還有些不相信,現在落在自己身上,終於相信了。」

  小麵館坐著各式人等,侯衛東可不願意在這種地方談到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含糊地應了兩聲,幾口就將刀削麵吃完,就打斷話題道:「段英,工作單位落實沒有?」

  「我分到了絹紡廠。」

  沙州地區氣候適宜桑樹生長,吳海、益楊、臨江、成津等幾個縣都將蠶桑產業做為支柱產業,每個縣都設有絹紡廠或是絲廠,效益都還不錯,侯衛東的二姐侯小英就在吳海縣絲廠做財務。

  「我二姐侯小英就在吳海縣絲廠,她說益楊縣絹紡廠效益最好,你具體在哪個部門。」

  段英神色有些游離,她道:「我學生物的,分在技術室,去了兩天,實在是沒有什麼事情,今天輪到了我休息。」見侯衛東滿頭大汗,又道:「你這到哪裡去。」

  侯衛東將分配的情況簡單講了講,段英看了看表,道:現在才十二點半,太陽這麼毒,街上太熱了,到我屋裡坐一會。」

  「你屋裡?」據侯衛東瞭解絹紡廠裡的女工都是住廠區裡的集體宿舍,只有廠級領導和主要的中層幹部才有資格住進縣城裡修的家屬院,聽到段英說她的屋子,很有些奇怪。

  段英解釋道:「我有一個表姐以前在益楊工作,現在調到了沙州去了,她有一個小房間,就在前面那幢樓,借給我在住。」

  出了小麵館,侯衛東就幫著段英提著一個手提袋,裡面是衣架等雜物。進了屋,段英首先將電風扇打開,電風扇是老舊的座扇,上面有不少誘跡,段英彎腰的瞬間,透過衣領,侯衛東清楚地看到了一段豐滿乳房,還有帶著花邊的胸罩,他禁不住想起了劉坤寢室裡流著口水的說法:「若是晚上能捏著段英的乳房睡覺,就是人生的享受。」

  侯衛東將目光從段英身上移開,打量了一會房間,這是一室一廳的舊房子,牆壁已有些灰色,看來段英還是對這間小屋傾注了心血,小屋裡貼了幾幅《新白娘子傳奇》的劇照,還有一些女孩子喜歡飾物,加上牆上花花綠綠的衣服,頓時給人一種女孩子閨房的溫馨感覺,房間還有一個小陽台,透過窗戶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陽台上隨風輕搖的白色小內褲,侯衛東視力極好,他甚至看到了小內褲底部顏色微微有些深。

  段英用玻璃杯倒了一些果汁,道:「我才搬過來,條件有些差,明年爭取買一個冰箱,到時就可以喝冰凍果汁了。」

  侯衛東慢慢地喝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十分地道,笑道:「段英,你還真會享受生活。」

  段英嘆息一聲,道:「離開學院,一切只有靠自己了,我不像你,父親是公安,母親是老師,還有個依靠,我的父母都是臨江縣陶瓷廠的工人,這幾年效益不好,廠子馬上就要倒閉了,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才不過四百多塊錢,還要養外婆,我弟弟成績不好,高中畢業以後,一直沒有工作,考了幾次工,都沒有考上,成天就和社會上的小流氓混在一起。」

  一邊嘆息著,一邊走進裡屋,段英走出來時,已換了一身很隨意的薄絲衫,這種薄絲衫是居家時常穿的衣服,也是絲廠、絹紡廠的福利,侯小英有時在家裡也穿這種薄絲衫。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4
第二十一章跑斷腿(八)

  段英又端出來一盤蘋果,她坐在侯衛東對面,道:「小佳準備到建委園林所去工作,這個工作只是一個過渡,看小佳父母的樣子,是想把她調到建委去。」段英手裡不停,很快就削好了一個蘋果,她刀功極好,蘋果皮極長,均勻而細長。

  接過蘋果之時,侯衛東似乎見到段英胸前有很隱隱的兩點凸起,他最初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段英坐回到對面的椅子上,他才醒悟過來,段英沒有穿胸罩。發現了這個問題,侯衛東熱血就在年輕的身體裡奔湧,下身了自然地起了反應,筆直的立了起來,他為了不出醜,就在心裡努力去想著劉坤取出BP機的動作,以及馬縣長昂首闊步的威儀。果然,想了一會這些人物,侯衛東的小兄弟也就沒有了剛才的神氣,慢慢地蔫了下來。

  「你和小佳是我們同學中最羨慕的一對,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對,只是小佳是獨女,她的母親就想她留在身邊,我想,這可能是她們反對你們的主要原因。」段英抬起頭,神情頗為嫵媚,她道:「你能力這麼強,肯定很快就能在益楊縣打出一片天地,到時找機會調到沙州去,他們就沒有反對意見了。」

  聽到段英的鼓勵,侯衛東笑道:「學院的事情已經成了過去,社會和學院完全不同,說實話,對於將來我心中也無底,只有到了工作崗位上,好好努力,爭取早些干些成績來。」

  段英眨著眼睛,誠懇地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成功。」

  侯衛東被段英胸前的兩點逼迫了一下,眼睛躲閃著,段英又拿起一個蘋果,侯衛東忙道:「才吃了一個蘋果,吃不下了。」段英「吃、吃」地輕笑道:「小佳跟我說過,你的飯量可能頂她三個,吃兩個蘋果沒有問題,小佳若是聽說沒有招待好你,肯定要生氣。」

  侯衛東暗道:「段英身材火爆,長得也很有味道,厚厚的嘴唇真是性感,怎麼以前沒有發現。」

  兩人聊了一會,侯衛東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紛紅色檯鐘,就道:「兩點半的車,時間差不多了,我準備走了。」段英點頭道:「好吧,你稍等一會。」她站起身,就轉身到廚房,兌好了一杯果汁,又用袋子裝了幾個水果,提出來,道:「車要開好幾個小時,裝些水在車上喝。」

  段英進廚房的時候,陽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射透了薄絲衣,將其玲瓏的身材幾乎是赤裸裸的暴露在侯衛東眼前,果然不出所料,她沒有戴胸罩,從測面可以看到乳房完整的形態,內褲也是那種很性感的狹窄樣式,侯衛東是正宗熱血青年,看到此景,鼻血差點噴了出來。

  下身早就昂然而立,侯衛東只得將水果袋很隨意地放在了腿前,將腿前拱起了蒙古包擋住,狼狽地出了段英的小家,走要到車站的時候,身前的蒙古包才漸漸消失。

  一路都想著段英的乳房:「劉坤說得似乎更有道理。」當年在寢室裡,劉坤堅持說段英的乳房裡犁形的,而蔣大力看了很多黃色錄相,堅持說段英的乳房是包子形的,現在看來,蔣大力雖然是淫魔,但是論起賞鑑女人來,劉坤還是要高人一等。

  第二次到益楊人事局報到,辛辛苦苦來回跑了六個小時,卻在人事局只站了五分鐘不到就被打發出來了,這讓侯衛東對衙門作風有了感性的認識。

  二十五號很快又到了,他原本想打個電話難劉坤。在沙州學院的寢室裡,五個人中,只有侯衛東和劉坤家裡安裝了電話,侯衛東父親是派出所長,為了工作方便,局裡出錢給他父親配了一台電話,光安裝費就花了四千多,劉坤父親是縣委的一個部長,當然也安裝了電話,他們兩人就互相留著電話。

  可是,那天到劉坤家裡的感覺不太好,兼之劉坤又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侯衛東自尊心無形中受到了打擊,所以,他幾次想給劉坤打電話,讓他幫著去問問是否能可以報到了,可是,拿起電話又放下了。

  七月二十五日,侯衛東仍然如上次一樣,早早地乘車從吳海縣到了益楊縣,十一點到了吳海縣,進了人事局,誰知朱科長開會去了,侯衛東無處可去,就來到郵局,坐在郵局的長椅上,給小佳寫了一封信,由於縣政府要二點才上班,這一封信侯衛東就整整寫了一個小時,滿滿十二篇,在其中講了到人事局報到的遭遇,盡述相思之苦。

  二點過十幾分,侯衛東來到了人事局,綜合幹部科沒有開門,站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鐘,一位中年人從走廊的一頭走了過來,見到汗流滿面的侯衛東,便停了下來,問道:「你來辦事嗎?」侯衛東看此人很有些官氣,就恭敬地道:「我是沙州學院的畢業生,通過了黨政幹部考試,到人事局報到。」

  中年人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道:「你叫什麼名字?」

  「侯衛東。」

  中年人點點頭,道:「侯衛東,考了第二名,小夥子不錯嘛,你們十人,是益楊縣委在大學直接通過考試招錄的第一批優秀學生,趙書記很重視,你們將作為骨幹充實到基層去,下去以後,要好好幹,不要辜負了組織對你們的希望。」

  中年男子徑直推開了綜合幹部科的大門,隔著一層大門,卻是冰水兩重天,裡面是清涼世界,外面烈日灸人,六、七個工作人員坐在一起吹牛,辦公室被稱為姜主席的中年婦女正「哈、哈」笑著。他們見中年男子進了門,立刻閉嘴,不是綜合幹部科的其他同志皆走了出去。

  中年男子也不說話,用眼睛掃了幾眼,對朱科長道:「政府大樓配空調的,除了縣領導以外,就是組織部和人事局,其他部委局都要等到明年才配,這是對我們組織人事部門的厚愛,你們要知道珍惜,以後空調開起的時候,大門要留一條小縫,不準把門徹底關死。辦事群眾在外面等得滿頭大汗,你們卻關起門來吹牛,傳出去丟了人事局的臉面。」

  朱科長和另外兩位幹部都站了起來,朱科長道:「趙書記,我們在討論民辦教師轉公的事情。」

  趙書記也不揭穿他,淡淡地道:「討論事情就到會議室,你把侯衛東的手續辦了。」說完,伸出手來,跟侯衛東握了握,道:「侯衛東,到了基層,不要怕困難,好好工作,爭取帶動一方老百姓脫貧致富。」

  侯衛東從朱科長的態度和稱呼中,已知道眼前之人是益楊縣分管組織人事的趙書記,他感到趙書記的手是如此的溫暖,便道:「趙書記,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你對我的希望,踏踏實實在基層工作。」

  等到趙書記離開了,朱科長等人才長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他問道:「你是趙書記的熟人?」侯衛東原本想否認,可是看著辦公室幾人的神情,靈機一動,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是。」朱科長站起身來,倒了一杯茶,熱情地道:「分配方案已經下來了,全部下鄉鎮,我看看你是哪個鄉鎮。」

  他翻到了一張表,找到侯衛東的名字,驚異地道:「青林鎮?」

  抬頭看了看侯衛東的表情,朱科長補充道:「青林鎮是益楊最遠的鄉鎮,每天只有一班客車,走一趟要三個小時,你去跟趙書記說說,只要他同意,可以給你調到近一點的鄉鎮。」侯衛東心道:「我哪裡認識這個趙書記。」嘴裡卻不說破,道:「反正都是鄉鎮,到哪裡都差不多,艱苦些還更加鍛鍊人。」

  朱科長聽了侯衛東的大話,笑了笑,不再說什麼,拿了一張表,道:「你填一下表格。」然後又扭過頭,道:「小李,幫著侯衛東跑下手續。」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4
  第二十二章跑斷腿(九)

  俗話說,人熟好辦事,在綜合幹部科小李的幫助下,不到半個小時,走了四個部門,侯衛東輕易地就辦完了所有手續。

  走道上,侯衛東遞給小李一枝煙,點上火,真誠地道:「李科長,實在是謝謝了。」小李長著一口黑牙,這是煙和茶互相作用的結果,他接過紅塔山,吸了一口,道:「我只是辦事員,哪裡是什麼科長,手續齊了,你可以到青林鎮去報到。」說完,他壓低聲音,一幅老朋友的神情,道:「如果趙書記能送你下去,或是讓組織部派個副部長送你下去,以後在青林鎮日子就好過。」

  侯衛東很是感感激地道:「謝謝李科長了。」對於小李最後的忠告,他並沒有往心裡去。

  離開了人事局,侯衛東又到糧站辦了糧油手續,此時還不到三點鍾,他便陷入了兩難境地,手續上說明五日內報到有效,但是,到青林鎮聽說要三個小時,今天趕過去,已是六點多鍾了,報名是不可能的,可是若坐車回吳海縣,往返起來實在有些費力。

  「段英」的名字突然從腦海中迸了出來,侯衛東急忙把這個念頭扔在了陰溝裡,他來到郵局裡,坐在郵局的大桌子前,慢條斯理地給小佳寫了一封信,講了講這一段時是的經歷,敘述了相思之苦,把信交到了郵筒,仍然沒有到四點,郵局的掛鍾上帶有日曆,正好顯示星期三,在沙州學院,星期三和星期五有舞會,所以星期三也算是一個特殊日子,侯衛東對這個日子也有特別的懷念,看到是星期三,侯衛東靈光一閃:「學院也有招待所,便宜又乾淨,為何不回學院住一晚上,明天一早下再到青林鎮報到。」

  到了熟悉的沙州學院,侯衛東直奔招待所,先把住房登記了,益楊縣普通的兩人間,要二十元一個晚上,而學院招待所只要十元,訂了住房以後,侯衛東在房間裡喝了一些開水,打開電視,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夜幕降臨以後,侯衛東這才出了招待所,在校園的一些小食店去吃晚飯。

  這時學院已經放假,但是仍有少數留在學院的學生,他們一般都在教師食堂去打飯,侯衛東一個人走了空蕩蕩的校院裡,和當日讀書時的感覺大相逕庭,穿過大大的運動場,景物依舊,物是人非,一個人在夜幕下顯得特別的孤單。

  侯衛東在熟悉的小食店吃了一個回鍋肉,一個白菜湯,外加兩碗白飯,有滋無味地吃著,裡面有幾個學生在喝酒,喝到興奮處,一人道:「後門開了一個小舞廳,環境不錯,我們去跳舞。」幾個學生都響應著。

  離開了學院,侯衛東又有校園的湖堤岸上轉了一圈,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遇到,興致索然之下,侯衛東回到了招待所,電視節目也極為難看,侯衛東突然想起了小食店學生的話,便出了招待所,走到招待所門口,服務員就道:「十二點關門,記著回來。」

  後門外果然有一個舞廳,門票三元,設施得比學院舞廳好得多,裡面舞池並不大,在頂上掛著好幾個旋轉燈頭,後台上放著一些樂器,六個樂手正在賣力地演奏著,來自樂隊的音樂和錄音機的音樂確實大相逕庭,現場感和穿透感不可同日而語。

  舞廳裡面至少有一半都是留校學生,多數有固定舞伴,侯衛東也不心急,把剩下的紅塔山點燃,在座位上慢慢地抽了起來,隨著音樂響動,菸頭忽明忽暗。

  過了幾曲,侯衛東看到角落坐著一位長頭髮女子,樣子很年輕,可是從氣質上看明顯不是學生,等到另一曲音樂響起,侯衛東便走到其身邊,很有風度地伸出手去。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侯衛東,站了起來。

  兩人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居然配合得天衣無縫。

  侯衛東因為是在高中練了幾年田徑,身體協調性極好,交誼舞跳得很是不錯,曾被系裡推薦,接受了音樂系舞蹈老師的培訓,代表政法系參加過學校的交誼舞比賽,參加完比賽以後,侯衛東就不喜歡和一般的女生跳舞了,跳舞是一種享受,若跳得不好,則純粹是一種折磨。

  見女子跳得還不錯,侯衛東便加大了難度,變幻了步伐,隨著節奏在場中靈活的穿梭,兩人見縫插針,全場飛旋。

  一曲終,侯衛東讚了對方一句,「你跳得真好。」那女子頭上有些汗珠,她笑了笑,「是你帶得好。」兩人都沒有坐到位子上去,挺有默契地等著下首舞曲響起。

  當下一曲音樂響起的時候,侯衛東看見好幾個男子朝著身邊長發女子走了過來,便搶先出手,將長發女子帶入了舞池,這一曲仍是快節奏,兩人配合得極好,旋轉起來,竟如配合很久的舞伴。這一曲罷,兩人就自然地站在了一起。

  侯衛東由衷地讚道:「你是和我配合得最好的舞伴,跳起來行雲流水,是真正的享受。」長發女子有一米六五左右,正好比侯衛東矮上十公分,藉著昏暗的燈光,他才把女子的相貌看清楚,長發女子不過二十出頭,五官精緻,鼻頭稍稍有些翹,是一位漂亮而又氣質不俗的美女,配上一頭飄飄長發,竟和李若彤有七分相似。

  第三曲是一支慢舞,前台響起了「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所有的愛情只能有一個結果,我深深知道那絕對不是我」的憂傷歌聲。

  侯衛東和長發女子輕輕滑進了舞池,剛到舞池中央,燈光一下就暗了下來,一個低沉的男低音道:「現在是柔情十分鍾,請先生們女士們盡情地沉浸在音樂和舞蹈之中。」話音剛落,燈光竟然大部分都熄掉,只在進門處有一盞昏暗的頂燈。

  伸手不見五指,這舞也就沒有辦法跳了,侯衛東就帶著長發女子,隨著憂傷的歌聲,輕輕地搖動著。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5
第二十三章跑斷腿(十)

  歌廳裡的男歌手,聲音頗有磁性,一首情歌,帶著一股淡淡地憂傷直入心肺,攬得侯衛東痛楚無比。

  兩人就這樣搖啊搖,忽然被人一撞,身體就貼在了一起,就沒有再分開。一具帶著熱量的溫潤身體,輕輕地依偎在侯衛東的懷裡,他輕輕地抱住了長發女子的腰身,長發女子也慢慢地將雙手環住了侯衛東寬厚的後背。

  侯衛東血氣正旺,美女入懷,身體就不由思想控制,而且侯衛東的思想也有意無意地放縱了身體,他稍稍將屁股往上翹了翹,這樣就可以避免讓滾蕩直挺的下身碰到長發女子,可是採用這個姿勢,兩人上身就更加緊密地貼在了一起。

  「既然曾經愛過又何必真正擁有你,即使離別也不會有太多難過,午夜裡的旋律一直重複著那首歌,Willyoustilllovemetomorrow。」

  隨著歌聲,長發女子將額頭靠在了侯衛東的肩上,除了小佳以外,侯衛東從來沒有和其他女子接觸過,這位女子的氣味與小佳相比區別很大,若用花來比較,小佳是茉莉花,而這長發女人就是一朵玫瑰,香型不一樣,同樣都很迷人。

  第二首情歌是《水中花》,「淒風冷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驀然回首中歡愛宛如煙雲,……我看見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

  第二首歌聲響起之時,兩人的臉頰也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侯衛東放棄了掩飾,下身直直地抵在了長發女子的身體,侯衛東相信長發女子一定感受到了他的熱力,因為,他清晰地感受到長發女子胸部慢慢地變硬了。

  兩人已經完全停止了移動,就站在舞池中間,身體隨著音樂輕輕地搖啊搖,身體越來越熱。

  再一首歌曲響起,同樣是熟悉的旋律和歌詞:「愛一個人可以愛多久,心痛到那裡才是盡頭……你的諾言像顆淚水,晶瑩奪目卻叫人心碎……花瓣雨飄落在我身後。」

  長發女子的眼淚已將侯衛東的肩膀全部打濕,侯衛東知道這位長發女子肯定遇到了傷心事情,而她這個年齡,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失戀,他本來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可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說話就會破壞了氣氛,兩人默默地相擁,共同沉醉於輕曼的音樂之中。

  柔情十分鍾結束之後,燈光依次地亮了起來,雖然依然昏暗,可是比剛才亮了許多,兩人站在原地分開,長發女子臉上猶有淚痕,她迅速扭過頭,用手背揩了揩淚水,侯衛東站在一旁,用眼角餘光瞟見了她這個動作,只是裝作不知,就這樣站著。

  音樂再響時,侯衛東又發出邀請,誰知長發女子低聲道「謝謝你了。」說完,轉身就朝舞廳外去走。

  侯衛東身體一動不動,如被孫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一般,目光卻追隨著在人群眾顯得孤寂的長發女子,長發女子走到門口時,門口的頂燈將使她的身影顯現出來,她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似是尋找著什麼,一道亮光閃過,侯衛東眼睛一花,等到他再凝神之時,長發女子已經不知所蹤。

  長發女子離開了,侯衛東也就失去了繼續跳舞的興趣,他在懦動的人群中穿梭著,離開了舞廳。

  外面的世界和舞廳相比就是現實的世界,舞廳沒有散場,幾個做冷飲的攤點,冷清清地沒有一個顧客,攤主都是附近的居民,有氣無力地守著這個攤子,看到侯衛東出來,都充滿著希望地看著他。

  從後門進入了學院,雖然是一牆之隔,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學院的植被蔚然已成,茂盛而充滿著生機,在這有些燥熱的夏季夜晚,快速地生長著,侯衛東沒有走大道,而是在林間小道中穿行,畢業雖然很短暫,他的心靈已受到了不大不小的衝擊,所有的感受,和學生時代暫然不同。

  林間有相戀的情人偎在一起,這些選擇留下來的情人們,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侯衛東默默地想道:「畢業以後的事情真是說不清,趁著現在能夠在一起,就好好地愛一場,以後回想起青春的日子,也就有個念想。」

  這種想法很有些灰暗,校園中的侯衛東突然想到,小佳還在沙州等待著自己,正在經受著張遠征和陳慶蓉耐心細緻的思想教育工作,他暗自詢問自己:「我是花心蘿蔔嗎,為什麼今夜面對著這個長發女子,會砰然心動?」

  侯衛東自可扣心自問,他無時無刻地想著小佳,而且思念隨著離別時間的增強而愈發濃重,卻並不妨礙他與這個女子相擁在一起。

  小佳常說:男人的心可以分為幾塊,送給不同的人,而女人的心卻是實實在在密密實實的一個整體,給了一個人,就很難容得下其他的人。

  此時,侯衛東疑惑地想:難道小佳所說都是真的。

  在招待所不遠處,開著一個小書店,這是學院為了照顧那些沒有工作的教師家屬,特許在校園內開的商店,侯衛東十分熟悉這些小店,他一眼瞧見了自己常去的小書店裡,依在如往常一般飄著燈光。

  進了書店,老闆娘不在,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守在店裡,看到有人進來,也不招呼,自顧自地拿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侯衛東在書店裡翻看了一會,又進來一人,在社會文學哲學類書櫃前停了下來,侯衛東也沒有注意此人是誰,可是不經意轉過頭,卻發現此人居然是副院長濟道林。侯衛東主動招呼道:「濟院長,您好。」濟道林身穿一件質地極佳的真絲短袖,他看了一眼侯衛東,有些奇怪地道:「侯衛東,怎麼在這裡?」

  侯衛東沒有想到濟道林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受寵若驚,便簡要地說了說最近的情況。

  「青林鎮,這是鎮我去過,很艱苦,你要有思想準備。」濟道林從書櫃裡抽出了一本書,又道:「看問題要一分為二,最艱苦的地方,往往就有著特殊的機遇,只要用心把握,用心體會,一定會有收穫的。」

  濟道林鼓勵了兩句,突然臉色有些陰鬱,道:「你們繫上的朱老師前些天,突發腦溢血,已經去世了。」朱老師是政法系教民法學的講師,知識豐富,口才極佳,最受學生好評,侯衛東有些吃驚,道:「朱教授身體這麼好,怎麼就突然走了。」

  「朱老師要評副教授,要考英語,他英語不太好,就在家加班學習,誰知就出了事,醫院全力搶救,沒有救回來。」濟道林取出鋼筆,在書上寫了幾個字,抬起頭,道:「侯衛東,你是沙州學院的優秀畢業生,相信你一定為會母校增光,這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是老師送給你的禮物。」

  意外地收到了濟道林的禮物,侯衛東心情很是激動,將濟道林送出了書店,也就拿著《平凡的世界》,回到了招待所。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5
第二十四章原來是發配(一)

  這一夜,侯衛東一會夢見小佳,一會夢見這個神秘的長發女子,甚至還有段英的片段在腦中閃現,侯衛東最終在夢中選擇了小佳,兩人不顧一切的抱在了一起,醒來之時,侯衛東的短褲已濕了一片。

  居然夢遺了!

  這讓侯衛東很是感慨,他從褲包裡找出手紙,將內褲上椰子味的人生精華揩乾淨,自從和小佳好了以後,侯衛東就沒有夢遺過了,今天一個神秘的長發女子,居然引來了久違的夢遺。

  第二天一早,內褲前面有一塊硬梆梆地極不舒服,可是身邊只有一條內褲,儘管不舒服,也只好將就穿了。

  到了車站,看到開往青林鎮的客車,侯衛東暗吸一口氣,這輛車是整個益楊汽車站最髒的一輛車,而且是唯一先上車再買票的客車。

  車上堆滿了各種貨物,過道上則堆著好向個竹筐,竹筐中藏著說不清來源的破爛,還有兩台叫不出名字的機械,機油黑膩膩的發亮,侯衛東小心地避讓著,還是將衣服弄髒了。

  發車之時,車上已擠滿了人和貨物。

  走了一個小時,路越來越爛,也越來越窄,乘客的衣服越來越爛,越來越髒,滿車都是帶著話把子的粗俗談笑聲,幾隻鴨子在前面「呱、呱」地叫著。

  又走了一段,公路變發生了質變,一個坑接著一個坑,大坑套著小坑,客車就如在在舞廳跳舞一樣,東搖西晃,侯衛東的衣服已經與竹筐和機械進行了無數次親密接觸,迫不得已和青林人民群眾打成了一片。

  三個小時以後,終於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鎮,侯衛東站在小鎮中間,一眼就將小鎮盡收眼底,雖然知道鄉鎮條件差,侯衛東心裡還是有掩飾不住的失望,為了穩定情緒,他取出最後一枝紅塔山,站在街道一邊點燃了。

  一輛黑色桑塔納從一個院子裡開出來,侯衛東沒有想到這個小鎮還有桑塔納,趕快避到了一邊,迎風而起了灰塵將侯衛東包得嚴嚴實實,就如洗了一個灰塵桑拿。

  摸了摸臉,只覺觸手處全是沙塵,侯衛東就用手使勁搓了搓臉頰,一會功夫就搓出來一根又一根泥條,他挺了挺胸膛,就朝著桑塔納出來的方向走去,他估計得沒有錯,遠遠地就看到了幾塊牌子,最醒目的就是「中共益楊縣青林鎮委員會」、「益楊縣青林鎮人民政府」這兩塊牌子,旁邊還有人武部、紀委和人大主席團的牌子,院子角落,還立著一塊牌子——青林鎮派出所。

  侯衛東站在外面看了一會,政府大門有村民進進出出,他找到了黨政辦公室,見門開著,就走了進去。

  黨政辦公室裡放著四張桌子,十幾個村民圍在一張桌子前,似乎在辦理證件,一個胖胖的女子坐在桌上前發呆,另外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在打電話,這名男子道:「晁鎮長,趙書記要縣裡開會,今天下午的會就改在明天上午十點,在中會議室。」

  這名男子打完電話,一屁股坐了下來,滕椅壞了一隻腳,用布條纏起來,隨著男子的體重,「嘎吱」響了一聲,滕椅被壓得彎起來,似乎馬上就要散掉。

  侯衛東走到那名男子跟前,道:「同志,你好,我是來報到的。」說著把人事局辦理的相關證明遞給了那名男子,那名男子把證明接了過來,並沒有看,反問道:「你報什麼到?」

  「我分到益楊政府,今天來報到。」那名男子笑道:「是今年分來的教師嗎,你到教辦去報到。」侯衛東解釋道:「我分到鎮政府,那是人事局的介紹信。」

  中年男子瞟了一眼介紹信,而問胖女子道:「沒有聽說要進人,是不是?」

  那個中年胖女子搖頭道:「唐主任,沒有聽說,是不是來報到的教師,聽說鎮中分了幾個教師來。」胖女人有些好奇地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這是黨政辦唐主任,如果政府要進人,他肯定知道,你是不是弄錯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侯衛東再次解釋道:「唐主任,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分配到青林鎮政府,那是人事局的介紹信。」唐主任這才把人事局的手續看了一遍,他道:「怪事,怎麼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侯衛東摸出沙州學院的畢業證和參加益楊縣黨政考試的分數單,道:「我參加了這次益楊縣黨政幹部選拔考試,考過了,被分到青林鎮來的。」

  唐主任仔細看了一眼人事局的印章,道:「這介紹信是真的,這事奇怪了,你坐一會,小楊,給他倒杯水,我去問秦鎮長。」侯衛東聽唐主任稱胖女人為小楊,有些奇怪,唐主任不過三十出頭,這胖女人至少四十歲以上,為何稱她小楊。

  小楊從櫃子裡找出來一個杯子,倒了些茶味,泡了一杯茶,對侯衛東道:「喝茶,這青林鎮的公路被重車壓得到處是坑,肯定很難走。」

  侯衛東這一段時間,為了跑已經落實了的手續,見識了一把機關作風,此時見小楊泡了一杯茶,又主動與自己說話,心裡頓時對她有了幾分好感,笑道:「是有些難走。」

  「你家裡哪裡的?」

  「吳海縣的,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

  小楊顯得興致盎然,繼續追問道:「你爸爸媽媽是干什麼的?」

  「爸爸是吳海公安局的,媽媽是小學教師。」

  小楊笑著道:「還是干部家庭,以前在農村呆過沒有,若是沒有呆過,鄉鎮工作可不好做。」

  一個留著小分頭的年青男子走到辦公室,他端著一個大茶杯,對小楊道:「楊姐,給我點茶葉。」小楊熱情地道:「苟林,又分來一個大學生,我們青林鎮就有三個大學生了。」她熱情地介紹道:「這是苟林,去年分到農經站的。」又道:「這是侯衛東,沙州學院畢業的,政法系。」

  苟林有些用不可理喻地的眼神看了侯衛東一眼,道:「沙州學院政法系的,應該分到公檢法司去,分到鄉鎮來,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等到苟林出了門,小楊神秘地道:「你別聽苟林的,苟林在單位印象不好。」又道:「我叫楊鳳,在辦公室工作。」

  這時,辦公室圍了一圈的農民陸續散了,一個穿警服的中年人端起一個軍用水壺喝了一大口,抬頭道:「大學生,來,喝一口。」小楊馬上介紹道:「這是黃公安。」

  侯衛東趕緊打招呼,「黃公安,你好。」這時,又進來了一位中年婦女,她有些畏縮地對著黃公安道:「同志,我來辦戶口。」黃公安不耐煩地道:「等一會。」那個中年婦女就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黃公安。黃公安伸了幾個懶腰,活動身體,道:「今天一開門就坐在這裡,若天天這樣,**都要憋出毛病。」他把水壺遞給侯衛東,不容置疑地道:「大學生,來喝一口。」

  黃公安說話很粗魯,對農民態度也不好,有些像傳說中的壞公安,侯衛東也不願意輕易地得罪黃公安,接過水壺,就喝了一口,道:「黃公安,是酒。」一股火辣辣的味道,從口腔直接傳到胃腸最深處。

  黃公安見新來的大學生喝了一大口,誇道:「這個大學生還可以,有點耿直。」他說完,就出了門,把中年婦女丟在了門口,過了一會,回到了辦公室,對中年婦女道:「你過來吧,哪個生產隊的,叫什麼名字。」中年婦女如釋重負,站在黃公安的桌前,開始報上名字。

  楊鳳的嘴巴一刻也閒不住,她馬上道:「派出所只有四個民警,秦所長帶人去青林山,黃公安是內勤,留下來辦戶口,開門到現在就沒有斷過人。」她打量了一會侯衛東,道:「看你這個身材,酒量肯定不錯,去年苟林來報到的時候,死個舅子不喝黃公安的酒,把黃公安得罪了。」

  唐主任拿著侯衛東的介紹信,一邊走一邊扇著,他坐回椅子上,壓得椅子又「吱」地一聲,就如馬上要散架,喝了一口茶水,唐主任才道:「剛才我去問了秦鎮長,他讓你十天以後再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6
第二十五章原來是發配(二)

  與侯衛東跟斷腿不同,七月十二日,張小佳就已經到沙州市園管所正式上班。

  沙州園管所是建委下面的一個事業單位,二級法人,主管沙州全市的園林綠化事業。小佳是園管所的內勤之一,工作很輕閒,主要任務是守電話,接收文件,打印材料。

  此時侯衛東還在家裡等待著分配,兩人約定,每天六點下班以後,就通一次電話,吳海縣雖然屬於沙州市,但是,兩地通話仍屬於長途,貴得要死,園管所所長是個老節約,就把電話的長途功能鎖上了,所以,只能由侯衛東給小佳打過來,每天一次的通話,成了兩人最快樂的時光,卻讓侯衛東老媽恨得咬牙切齒。

  張小佳每天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主要原因是為了與侯衛東通電話,卻起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作用,園管所老所長對於自覺加班的張小佳很是滿意,工作了一個星期,老所長就在辦公會上大大地表揚了張小佳一番。

  快樂的通話時間持續到了八月四日,八月五日早上六點,侯衛東坐上了吳海縣開往益楊縣的早車,九點就趕到了益楊縣,又換上了益楊縣開往青楊鎮的班車,十一點半,灰頭灰臉地來到了青林鎮政府。

  楊鳳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瓜子,瓜子殼就放在報紙上,已有一大堆了,她看見侯衛東,臉上表情便生動起來,道:「今天你的運氣好,趙書記剛剛從五村回來,還問了你的情況。」侯衛東報到的手續全部交給了唐主任,他就順口問一句,道:「唐主任沒在嗎?」楊鳳眨了眨眼睛,道:「唐主任,不知道在哪裡。」

  楊鳳帶著侯衛東上了二樓,二樓不過六七間房子,從牌子上可以看出來,青林鎮政府領導都在這裡辦公,楊鳳在一間沒有牌子的辦公室前停了下來,敲了敲門,道:「趙書記,侯衛東來報到來了。」

  「進來。」屋內傳來了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聲音雖然沙啞,可是語調卻有一股氣度,這種氣度到底是什麼,侯衛東也說不清楚,可是一聽這語調,就知道里面的人充滿了自信,大權再手的自信與威嚴。

  侯衛東的父母都有工作,他從小在吳海縣長大,基本沒有在鄉鎮生活的經歷,受到輿論的影響,心目中的鄉鎮幹部就是戴著草帽、捲著褲腿、成天粗話、行為魯莽、酒氣熏天的田坎幹部,可是見了趙書記,他對鄉鎮幹部的印象就立刻得到了轉變。

  趙書記四十六、七歲,白淨面孔,很有些官相,穿著質地頗佳的灰色衫衣,相貌氣質與濟道林倒有幾分相似,他坐在沙發上,用鋼筆在一份文件上寫下了一行字,對楊鳳道:「把這個拿給晁鎮長,讓他趕緊去辦,不要耽誤。」楊鳳接過文件,也沒有看侯衛東,急急地轉身出去了。

  趙書記這才抬起頭來,溫和地對侯衛東道:「你坐吧。」他摸出來一根菸,遞給侯衛東,道:「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的什麼專業?」侯衛東來青林鎮之前,哥哥送了他一條紅塔山,他就帶了一包在身邊,此時他見趙書記遞煙,連忙取出打火機,給趙書記點燃,自己了點上一根。

  趙書記抽了一口煙,半響沒有說話,這種靜默給了侯衛東很大的威壓,香菸裊裊,在屋內升起,快到屋頂之時,散了開去。

  「經黨委研究,決定讓你到青林山去,青林政府在青林山上有一個工作組,負責獨石村、尖山村、望日村三個村的工作,你安頓好以後,再給你分配具體的工作。」

  侯衛東沒有農村生活的經驗,聽到趙書記的話,心中有些茫然。

  趙書記觀察力很是敏銳,他捕捉到侯衛東表情的細微變化,知道他對上青林沒有概念,解釋道:「去年搞了全縣搞了並鄉工作,山上的上青林鄉與山下的下青林鄉就合併成了青林鎮政府,青林山上有一個老場鎮,是上青林鄉政府的原駐地,住房條件比山下好得多,你以後就住在那裡。」

  趙書記頓了頓,很嚴肅地道:「你有什麼要求沒有?可以提出來,組織上會考慮。」

  侯衛東確實對青林山沒有任何概念,既然來到了鄉鎮,他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他也就沒有更多的要求,當即表態道:「趙書記,我剛從學校畢業,對工作不熟悉,到了青林山上,一定多向老同志學習,踏踏實實工作,盡快早日進入角色。」

  青林鎮這兩年來了三個大學生了,前兩名大學生讓趙書記很是失望,特別是苟林,無組織無紀律,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讓他很是失望,又很是頭痛,新來的侯衛東,言談舉止還不錯,只是時間還短,還須觀其言察其行。

  「我已讓唐主任去辦你的組織、人事關系,到了青林鎮,就要吃得苦,吃不得苦就干不好工作。」趙書記打了一個電話,道:「唐主任,你就帶侯衛東上山,讓高鎮長把住宿安排好,就侯衛東住二樓鄭兵那間。」他又對侯衛東道:「高長山是上青林鄉的副鄉長,因為年齡原因已經退居二線,他工作經驗豐富,在上青林鄉很有威信,你到了上青林鄉以後,就要聽從他的安排。」

  趙書記剛剛放下電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唐主任就彷彿會妖術一般出現在趙書記門口,他微微喘著氣,道「趙書記,有什麼任務。」

  趙書記吩咐道:「中午就在青林山上安排一頓,讓工作組的幾個同志跟侯衛東見個面。」

  「我馬上要去縣裡開會,就不多談了。」趙書記和侯衛東握了握手,道:「有什麼困難,可以打電話給辦公室唐主任。」

  唐主任帶著侯衛東就來到了辦公室,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你的行李在哪裡。」侯衛東指了指帶在身邊的一個小提包,道:「就這些了,等到了青林山工作組,看看缺什麼,再買一些就行了。」楊鳳在一旁說道:「已經要十二點了,吃了飯上山,我們給侯衛東接風。」唐主任長著一張圓臉,肚子也有些凸起,他想了一會,道:「算了,以後再說,趙書記已給高鎮長打了電話,他們已經去準備伙食去了,再說,喝了酒爬青林山,當真要我的命。」

  侯衛東提起提包,就對黃公安和楊鳳道:「黃公安,楊主任,我走了。」楊鳳眼睛原本就小,此時已笑成了一條縫,她笑道:「侯衛東是正牌大學生,在基層鍛鍊幾年就能提起來,以後要多關照大姐姐。」侯衛東暗想:「大姐姐?看樣子就是一個阿姨。」黃公安話不多,他提起老舊的水壺,道:「侯小夥,整一口,下山我請你喝酒。」

  侯衛東充滿豪氣地喝了一大口,就跟著唐樹剛上山,一路上,唐樹剛將青林鎮的基本情況也向侯衛東作了介紹。

  青林鎮名字來源於這座青林山,以前並鄉以前,青林山上是上青林鄉,山下是下青林鄉,由於交通原因,新的青林鎮政府坐落於山下。如今青林山上有三個村加上一個老場鎮合計七千多人,由於山上交通不便,只有一條機耕道通到獨石村,而獨石村又遠離上青林場鎮,因此到青林場鎮上下只能從小道爬山,新的鎮政府成立以後,上青林鄉政府大部分人員都下了山,山上就留了一個工作組。

  侯衛東就幸就成了工作組的一員。

  上了山路,侯衛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青林山看不去並不高,可是山勢頗為險峻,一路上,沿著青石板鋪成了小道上山,大樹遮住了天日,山水不斷地從小溝裡流過,有時青石路和山水平行,這山水清澈見底,觸手頗為涼快。

  在益楊讀了四年書,常說益楊無風景,走了青林山,侯衛東才知道,不是益楊無風景,而是自己見識太窄。

  唐主任三十多歲月,肥肥的,走這山路頗為費力,他走一段就要喘一會氣,根本無心看風景,侯衛東年紀輕,又喜歡鍛鍊,這點山路根本不在話下,走到高興處,他就把上衣脫掉,露出了一身結實的肌肉。看到了侯衛東把衣服脫了,唐主任也就脫了上衣,他一身肥肉上全是汗水,顆顆如黃豆般大小。

  走到半山破,只見一個女子背著貨物,正在休息,她看見了唐主任,就高興地道:「唐樹剛,總算遇到熟人了。」

  唐主任介紹道:「這是工作組的楊大姐。」又指著侯衛東,道:「這是新分來的大學生,分到工作組。」楊大姐有些奇怪地道:「大學生怎麼分到了工作組?」唐主任沒有回答,站在樹下涼快。

  「唐主任,幸好遇到你們,我心裡還正在怕,前幾天還有一家人被小雜皮搶了,你給趙書記和秦鎮長反映一下,還是想辦法把這夥人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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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原來是發配(三)

  爬上了山頂,景物為之一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山頂平地,一塊一塊水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山風拂來,神情氣爽。

  從小道上一路爬上來的唐樹剛、侯衛東和楊大姐,坐在樹蔭之下,吹著山風,楊大姐從背包裡拿出了兩瓶飲料,遞了過來,道:「唐主任,侯大學,你們喝吧。」

  侯衛東對「侯大學」的稱呼很不習慣,道:「楊大姐,叫我小侯就行了,侯大學這個名字好難聽。」

  一路上山,侯衛東已經知道楊大姐在廣播站工作,據她說:廣播站是事業單位,發工資都困難,而愛人下崗以後,與人合夥做生意虧本,欠了一屁股債,迫於生計,她就在青林山上的老場鎮開了一個小副食店,賺些小錢補貼家用。

  唐樹剛大大方方地接過了飲料,道:「楊新春,你這麼辛苦地從山上將飲料背上來,我們不能白喝,按價算錢,反正我們也要買水喝。」楊新春笑了笑,道:「喝兩瓶飲料算什麼?」唐樹剛從懷裡掏出一把錢,道:「我知道價錢,這是我們兩人的,你就收著,生意是生意,要算本錢的,更何況,你還要從山下背上來。」楊大姐也接過了飲料錢,道:「今天中午就在我家裡吃飯,家裡炖了一鍋豬蹄子。」

  「今天算了,侯衛東第一次上山,安排了農經站為他接風,反正以後時間還多,隨時都可以來吃。」

  青林老場鎮,真是老而小的場鎮,吸一根菸就可以走上兩遍,侯衛東雖然知道鄉鎮條件不好,可是看到了這個簡陋、凌亂、破舊的場鎮,心裡還是「格地」愣了一下。

  上青林山的接風宴在青林場鎮最好的餐館,侯衛東沒有進宿舍,就直接到了小餐館,在小館子的二樓,幾個人沒有穿上衣的年青男子圍在一起,每個人發三張牌,正在「詐金花」,這是益楊縣廣為流行的遊戲,或者說是一種老少皆宜的賭博方法。

  一個長著胳腮鬍子的粗壯男子,大聲嚷嚷道:「怎麼走得這麼慢,肚子都貼到後背了,兄弟們,最後打一盤,準備吃飯。」男子們都圍在一起,各自看牌,沒有人看這邊一眼,胳腮鬍子走到身邊來,道:「我叫李勇,農技站的,以後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他和侯衛東握大握手,其手掌很是厚實而有力。

  打牌的人群傳來一陣大吼,道:「開牌。」傳來兩聲報牌聲:「順子」、「金花」,又傳來幾個人的笑聲和罵聲,幾個打牌的人就走了過來。

  唐樹剛也把上衣脫了,對大家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大學生侯衛東,以後就在工作組工作,今天中午好好敬一杯。」

  「要得」,「坐在桌子在認識」,幾個人坐在桌子上,一個胖女子從樓上走上來,兩手各提著一件啤酒,道:「只凍了兩件,夠不夠。」

  李勇擺手道:「我們八個人,兩件怎麼夠,再凍兩件來。」

  一桌剛好八人,二件四十八瓶,人平就六瓶了,侯衛東吃了一驚,「喝這麼多?」

  眾人坐下了,唐樹剛就一一介紹,八個人除了唐樹剛以外,都是青林工作組的,農經站有二人,白春城和田福深,農技站有二人,李勇和段胖娃,廣播站鄭發明,派出所有一人叫習昭勇,農經站的二人頭髮上梳得極為平順,白白胖胖的,農技站和廣播站的都長著鬍子拉渣的一張黑臉,派出所民警約三十多歲,留著短髮,臉頰極瘦,長著一雙鷹勾鼻子。

  對於剛從學院畢來的侯衛東,這是一頓豐盛的午餐,鹵豬腳,炖全雞、魔芋燒鴨子、爆炒腰花等等,滿滿一桌子。李勇用牙齒輕鬆地咬開了幾瓶啤酒,先給侯衛東滿上,又給眾人倒滿。唐樹剛吃了幾塊腰花,放下筷子,道:「大家舉杯,今天侯衛東上青林山,以後就是同事了,第一杯酒,大家幹了。」

  夏天氣溫高,第一杯酒解暑,滿桌人都將杯中酒喝了,侯衛東也是豪爽人,酒量也不不錯,從山下青林政府出發時,十一點四十分,走了一個多小說,已過了中午一點,肚子餓,口亦渴,這一杯冰凍的啤酒下肚,只覺得每一個毛孔都舒暢起來。

  唐樹剛又舉起杯,道:「青林山上有規矩,上山三杯酒,剛才就算一杯,看得出來,侯老弟是個爽快人,我陪你喝著第二杯。」侯衛東正在啃肥厚香醇的豬手,見唐樹剛舉杯,連忙將豬手放在碗裡,舉起酒杯,和唐樹剛碰了一下,乾淨利索地一飲而盡。

  李勇接著道:「來,我來喝第三杯。」

  這一群赤著上身的漢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如梁山好漢一般模樣,三杯酒下肚,侯衛東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看著他們的眼神也就如看見了老朋友,主動舉起酒杯,道:「今天上了青林山,各位大哥這麼熱情,小弟很感動,我來敬酒。」

  派出所民警習昭勇道:「敬酒的規矩是每個人都要敬。」侯衛東豪氣地道:「當然一個一個敬。」

  唐樹剛指著身邊的人道:「這是農經站的白春城白站長。」白站長人如其名,人稍胖,頭髮梳得油滑,皮膚如白領女人般細膩,一看就是長期坐辦公室的,他笑道:「別亂說,站長在山下。」

  唐樹剛反駁道:「青林山上農經站是你在負責,就是站長。」

  白春城舉起酒杯,和侯衛東碰了一下,道:「我最多就是上青林點長,以後沒有事,就要站裡來坐坐。」

  「這是農經站的田福深,老田。」老田長著一張會計臉,說話也慢吞吞的。他一杯啤酒沒有喝完,還剩下了小半杯。一旁的民警習昭勇不滿地道:「老田,每次都這樣,又醉不死你。」老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怕習昭勇,道:「昨天喝多了,還沒有醒過來,早上起來就吐。」習昭勇立刻揭發道:「每次喝酒都說頭天喝多了,侯大學來了,你大大方方喝一會。」

  看來,上青林山大學生稀少,所以叫侯衛東為「侯大學」,這就如當年眼鏡稀少之時,就叫戴眼鏡的人為「眼鏡」。

  幾個人介紹完,侯衛東已經喝了八杯啤酒,青林山上的啤酒杯個性十足,640毫升的啤酒只能倒三杯,八杯酒就有接近三瓶了,平常喝三瓶啤酒,侯衛東沒有絲毫問題,可是今天喝得太急,腹中空空,八杯啤酒下肚,侯衛東已經有些酒意了。

  侯衛東剛動筷子,習昭勇斜著眼睛就道:「侯大學是第一個上青林山的大學生,我敬你一杯。」看到侯衛東稍有遲疑,習昭勇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學生看不起我們這些土八路。」

  聽到這句話,侯衛東道:「習公安,沒有這個意思,喝了八懷酒,頭都昏了,吃兩口菜。」說完,他站起身道:「習公安,敬你一杯。」

  兩人一飲而盡,習昭勇又對李勇道:「李大炮,侯大學學歷高,三整二弄就當領導了,快點敬不杯,以後好提拔你。」李勇對這話很有些不滿,道:「侯大學一直在喝灑,一口菜都沒有吃,你慌個**,我們兩人吹一瓶,敢不敢?」習昭勇狠狠地瞪了李勇一眼,道:「吹就吹,不吹是王八。」兩人各自咬開了一瓶啤酒,仰著頭,就如放自來水一樣,將整瓶啤酒倒進了肚子。

  唐樹剛見兩人都有些火氣,便轉移話題道:「小侯,我敬你一杯,李三,老田,你們別坐著,怎麼不敬侯大學。」

  又喝了七杯啤酒,此時侯衛東已經徹底醉了,只是他身體好,頭腦還有那麼一絲清醒,用手抓起一根豬手,風捲殘雲般地啃得精光。

  白春城渾身大汗,一顆顆汗水從他肚皮上直接掉在地上,他主動提議道:「酒就別敬了,來划拳。」

  習昭勇一臉不耐煩地道:「劃個鎚子。」

  侯衛東也喝了不少酒,聽到習昭勇出言不遜,不知怎地,心裡騰起一股火,他站起身來,道:「習公安,我也和你吹一瓶。」習昭勇黑著臉,不理睬侯衛東。侯衛東就道:「我先喝,不喝是王八蛋。」說完,不管習昭勇的臉色,一氣喝了一瓶啤酒。

  唐樹剛、李勇等人就在一旁起鬨,

  「侯大學都喝了,習公安必須喝。」

  「一點都不耿直。」

  習昭勇最後也喝了這一瓶賭氣啤酒。

  侯衛東醒來之時,已是傍晚時分,他抬頭就看到天邊的雲彩,火紅一般,似乎將窗將樹葉都燒得燃了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他有些艱難地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幾乎就是坐在了垃圾堆裡面,地上全是雜亂的物品,就如打了敗仗匆匆撤走的營房,舊報紙、玻璃、穀草、竹片、掛曆,佔據在屋裡最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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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原來是發配(四)

  侯大勇坐在竹製的沙發,發了一會呆,這才明白自己的處境,沙發下面是厚厚一層的黑色老鼠屎,老鼠屎密集的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想像。
  啤酒也是酒,喝醉了,也是頭痛欲裂,且腹脹如鼓。

  走進了裡間,皮鞋踩在乾燥的黑色老鼠屎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就如走在沙灘上一樣。裡間極為簡陋,一張鋪著稻草的床,一張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桌子,還有一張斷了一枝腿的籐椅,牆上貼著一張八十年代的美女圖,裝腔作勢,扭捏作態。

  侯衛東將美女圖撕下來,扔到地上,他推開關得死死的窗戶,還好,窗戶能動,「嘎、嘎」推開之後,一株樹葉繁蕪的桉樹就在窗前,在夕陽照耀之下,閃著略帶著金色的光,顯得格地有生氣,和沙州學院的情景有些相似,和屋內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桉樹雖好,卻長在屋外,窗外是一個不大的院子,有一個假山,還有些花草,只是,假山上滿是青苔和雜草,花草更是被雜草所威脅,只是委屈地露出了點點顏容。

  這是一個原本還不錯,可是已經如黃臉婆般被人拋棄的院落。

  青林山是一座最高海拔在九百米左右的大山,山上樹林茂密,還有一些大樹,當年大煉鋼鐵之時,沙州各地都砍了些大樹,唯有青林山的大樹絕大部分保留了下來,主要原因是青林山上的村民,世世代代都靠山吃山,對森林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愛,當青林山下的民兵們提著鋸子準備到山上來伐木,山上的村民就全體動員,數千男女老幼,拿著鋤頭、扁擔、大砍刀,還有打獵的老銃,公然與山下的公社官員對抗。

  俗話說,海上出盜,山上出賊,青林山的村民向來強悍,當年解放軍解放沙州之時,在青林山受到了土匪的襲擊,被殺了十多人,後來,解放軍出動了兩個連,才將土匪窩子端掉。

  這一次青林山公然對抗政府,可是縣裡的、公社的幹部對山上強悍的村民有些顧忌,也不敢違了眾意,雖然最後被抓了幾名帶頭的,到底沒有敢強行將森林砍掉,青林山就有一片在沙州市保存最完好的森林。

  侯衛東昏頭昏腦地走出了房門,他中午喝醉以後,根本不知道怎麼回到這個房間裡,這時,他才看清楚,這是一幢四層樓房,和學校教學樓的格局很有些相似,每一層十間房,有一個長長的外走廊,左側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廁所。侯衛東視力極好,在門口清楚地看到這兩個字,結果,他腸胃裡一陣翻騰,為了不現場直播,侯衛東就一陣小跑,剛把頭對準了坑位,「哇、哇」地一陣大吐,中午光顧著喝酒,並沒有吃多少東本西,所以,吐出來的東西儘是些湯湯水水,沒有一點實在貨。

  從廁所出來以後,又把臉湊洗衣池上的水龍頭,用冷水沖了一會,這才感覺稍稍舒服一些,剛才一路小跑,幾乎是衝進廁所,走廊上的動靜一點沒有在意,慢慢走回房間的時候,侯衛東就在距離自己房間四個間隔處聽到了炒菜的聲音。

  「這一層樓,就只有兩家人嗎。」順著走廊往回走,侯衛東驚異地發現,整整十間房子,加上自己,居然只有兩間房子,而且唯一的鄰居,也是關著門在做飯。

  試著拉了拉燈線,還好,貼在牆壁上的日光燈居然亮了,更照得滿屋的黑色老鼠屎格外刺眼,侯衛東站在屋中間,看著凌亂如垃圾堆的房間,不禁很有些發呆。

  有床,只有一堆滿是老鼠屎爛稻草,讓人有床無法睡;有水,不過是走廊盡頭的自來水,沒有可以喝的開水;有電,除了一盞日光燈外,沒有電視機、電風扇、電飯煲等任何電器;有垃圾,卻沒有任何掃帚、拖把等清潔工具;有肚子和滿腹酒意,晚飯在何方卻根本不知道。

  站在走廊裡徘徊了好一會,侯衛東看著掛在樹梢的太陽漸漸沉沒了,感到格外的孤單,這是他到青林鎮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大醉一場,然後被人如死狗一樣丟在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鬼地方,「這他媽的是什麼事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青林山上也不相信眼淚。經過了一陣大吐,侯衛東肚子裡已空無一物,走廊上飄來了陣陣回鍋肉的香味,而且是蒜苗炒回鍋肉,侯衛東甚至能夠想到半肥半瘦的坐墩肉在鍋中滋滋作響的聲音。

  受不了這個肉香,侯衛東又回到了房間,可是房間亂七糟八根本無法下腳,他發了一會呆,看來只能自己救自已,就把門帶了過來,準備到青林山上這個小場去轉一轉,買些生活必備物品。

  一條青石板路從小院大門延伸了出去,很有些古香古色的韻味,沿街的房屋多是昏黃的白熾燈,也正因為有這些電燈,這個場鎮才有絲絲現代文明的痕跡。此時正是吃飯時間,各家各戶都飄起了飯菜的香味,這個香味如此誘人,讓侯衛東不斷地嚥著口水。走著走著,想著沙州市的繁華大街,想著小佳的音容笑貌,侯衛東有些傷感起來了,他眼睛有些潮濕,看著景物也有些模糊了。

  轉了一個彎,侯衛東認出了中午吃飯的餐館,可是餐館大門關得死死的,看起來場鎮上的人流,只能讓這家餐館在中午營業,過了餐館,頭腦中習昭勇、李勇、唐樹剛、白春城、田福深等人的形象就在他的頭裡晃來晃去。

  這些人性格、作派和沙州學院的教師同學是大不一樣,他暗道:「這個習昭勇很有些霸道,以後要和他保持些距離,觀察觀察再說,李勇是個粗人,田福深是個老實人,唐樹剛是黨政辦主任,看來還有些威信,以後可以找機會和他接觸。」

  想起了這幾人,他的傷感情緒反而沒有了,侯衛東自嘲道:「真是沒有想到,這一覺醒來就回到瞭解放前。」這時,他看到了一名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中年人搬了一根滕椅,放在街道邊,便上去問道:「請問,有決有餐館。」中年人有些詫異地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這是哈時辰了,早就關門了。」青林老場平時很少有外人,中年人看著這人臉生得很,體格也頗為強壯,想著最近青林小道常有搶錢,便心生了警惕,道:「你是干啥子的,哪家的親戚。」

  侯衛東在學院當過三年糾察隊長,跟著胡處長也學了些察言觀色的本領,見到中年人的神情,猜到他在想什麼,就道:「我是青林鎮政府駐青林山工作組的,今天剛來。」

  中年人將信將疑地道:「原來是政府的人,沒得晚飯?你順著這石板路走,石板路走完,就是青林小學,那裡有雜貨店和一個小館子。」等到侯衛東走了,中年人把菸頭往地下一扔,道:「想麻我,小子還嫩蒜。」他一溜煙地向著聯防員田飛家跑去。

  侯衛東順著石板路來到了青林小學,果然有一個雜貨鋪還開著,走近一看,這個雜貨鋪名字就叫做「青林小學綜合商店」,貨物還算不錯,裡面有電飯煲、水瓶等日常用品,還有餅乾、方便麵等食品,看到這些,侯衛東放下心來,晚飯終於有著落了。

  櫃檯後面坐著有說有笑的兩人女子,一個三十來歲,一個二十多一點,年輕的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微胖,穿著一件連衣裙,樣子還頗為時尚,看起來不怎麼象上青林山的人。同樣,這兩個女子她們看著有陌生人進來,都驚奇地抬起頭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7
第二十八章原來是發配(五)

  「買一個電飯煲。」
  三十多歲的女子站起身,取了一個電飯煲,她把電飯煲遞給侯衛東,隨口問道:「你是新分來的老師吧?」

  電飯煲牌子不錯,是廣東愛德,這也有些出乎侯衛東的意料,聽到詢問,道:「我不是老師,是才到政府的。」

  一旁的年輕女子就道:「你是侯衛東吧,聽李勇說工作組要來一個大學生。」

  侯衛東心道:「這上青林場鎮真小,居然就有人叫得出我的名字了。」嘴上道:「我是侯衛東,才來的,以後多關照。」

  「你是當官的,我們怎麼能關照你。」三十多歲的女子笑著道:「我這裡貨很齊,生活用品都有,還要什麼?」年輕女子就介紹道:「這位是青林小學鐵校長的愛人,陳大姐。」

  侯衛東自嘲道:「陳大姐,多虧商店沒有關門,否則就慘了,晚上不知如何過夜。」

  陳大姐很忠厚的樣子,笑道:「這有啥子,關了門,敲開就是了,都是一個場鎮的人。」

  順著貨櫃看過去,侯衛東點道:「中華牙膏、牙刷,飯盒、方便麵、筷子、還有水瓶。」

  年輕女子自我介紹道:「我是工作組的,叫池銘,就在院子後面,等一會我去燒點開水,你過來打吧。」侯衛東正想問年輕女子的名字,門外就傳來了一聲暴吼,「幹什麼的,身份證拿出來。」

  門外進來兩個人,一人就是侯衛東問路的中年人,另一個是身體結實、滿臉橫肉的年輕人,他手是提著一根警棍,惡狠狠地道:「把身份證拿出來,檢查身份證。」

  侯衛東解釋道:「我是侯衛東,工作組的。」他見到來者並沒有穿警服,就反問道:「你是干什麼的,憑什麼檢查我?」

  「我是派出所的聯防員,老子就有資格。」年輕人將警根的高壓電找開,發出「啪、啪」的聲音,道:「放老實點,工作組幾根條蕃苕我還不認識。」

  櫃檯後的年輕女子就道:「田大刀,他真是工作組的,才分到青林鎮的大學生。」

  田大刀斜著眼睛看了侯衛東一眼,疑惑地道:「侯衛東,怎麼沒有聽習哥說起?」

  侯衛東初來青林,還摸不清水深水淺,他態度十分良好,道:「今天中午,習公安、李勇、唐主任、田會計,白站長,我們幾人一起吃的飯,我喝醉了,習公安也喝了不少。」

  聽到侯衛東報了這些名字,田大刀也就相信了,他把警棍掛在腰上,靠在貨櫃上,道:「怪不得習公安下午沒有來,肯定喝醉了,你娃酒量還不錯。」他又對年輕女子道:「池名商標,我弄了幾個新碟子,美國大片,到我哪裡去看啊。」

  池銘卻不買帳,道:「再這樣喊我,我給你一菜刀。」又道:「這麼熱,哪個到你屋裡看碟子。」說著就站起身來,對著侯衛東笑道:「我是工作組的炊事員,就住在後院,早上可以把水瓶拿下來打開水,等會你過來,我幫你燒一點水。」

  田大刀看到池銘對侯衛東一臉笑容,心裡酸溜溜的,陰陽怪氣地道:「池名商標,看到大學生帥哥,就不理我了,以後下山,我不陪你了,就由侯帥哥陪你,被棒兒客搶了活該。」

  那個中年人看到侯衛東真的是工作組的,尷尬地遞了一枝煙,露出討好的笑容,道:「侯同志,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棒兒客,抽枝煙,以後到家裡來坐。」

  田大刀拍了拍中年人的肩頭,道:「老田,不愧為治安積極分子,警惕性高,以後繼續保持。」他接過老田的煙,啪地一聲,用打火機點燃,吐了一個煙圈,這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大學生,山上治安不好,你不要到處走,就在屋裡呆著,棒兒客不認識你,小心被搶。」

  侯衛東感到了田大刀明顯敵意,他心裡也不舒服,心道:「一個聯防員,得意個**。」他不再理他,轉頭對陳大姐道:「陳大姐,還有毛巾,捲筒紙、掃把。」

  池銘站起身,道:「陳姐,我回去了。」又對侯衛東道:「我把火捅開,燒些開水,你等會拿水瓶來打。」

  池銘走了,田大刀也走了,走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侯衛東一眼。

  看著田大刀的背影,陳大姐低聲道:「田大刀是派出所宋所長的侄兒,是個雜皮,他正在追求池銘,你少惹他,青林山上只有習公安才吼得住他。」

  東西一堆,花了三百多塊錢,身上只有一百多元錢了,陳大姐把商店門關了,幫著他將東西搬回到院子。此時,同一層樓的鄰居依然把門關著,陳大姐就道:「那是高鎮長的家,他到山下去喝酒了,屋裡只有劉阿姨。」

  侯衛東鼻子裡似乎又回味起炒得極香的回鍋肉的味道。

  將雜物清除掉以後,侯衛東先將牆用乾淨掃把掃了一遍,將灰塵和蜘蛛網掃掉,又將滿屋的老鼠屎掃乾淨,老鼠屎裝了半桶,讓他一陣噁心,隨後用布拖帕將地拖了數遍,屋子裡這才看起像些樣子。

  忙完了活,侯衛東用新毛巾洗了臉,就提水瓶到後院。

  後院是一溜青瓦平房,圍成一個四合院,左側堆著些煤炭,煤炭旁邊是燒煤的大灶,沙州地處天燃氣富餘地區,吳海、益楊等縣城裡都是燒天燃氣,侯衛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種燒煤炭的大灶了。大灶旁邊,開著一個小門,裡面灑出來點點燈光。

  侯衛東似著問一了句:「池銘在嗎?」

  「進來吧。」

  屋子是典型的老房子,可以看到木頭做的橫樑,橫樑在燈光下黑黝黝的,這是長期被油煙燻陶的結果,恍然間,侯衛東回憶起七十年代初吳海縣公安局有大食堂,也是這種格局,如今吳海縣公安局的食堂已經變成了公安賓館,這上青林鄉的食堂依然保持著七十年代的格局,整整要落後二十年。

  「沒有吃飯吧,這裡有一份燒白,還有些剩飯,我給你炒個青菜,將就吃了。」

  在這舉目無親的上青林山,池銘的態度多多少少給了侯衛東一些溫暖,他搓著手,不好意思地道:「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本來就是工作組的伙食團,有啥子嘛。」池銘手裡拿著一本書,封面上《情深深,雨濛濛》幾個大字特別是顯眼,她也沒有看書,就坐在油膩的方桌後面,她打量了侯衛東一會,有些奇怪地道:「你是大學生,怎麼會到工作組來。」

  侯衛東聽她話中有話,反問道:「工作組不好嗎?」

  「青林鎮政府是由上青林鄉和下青林鄉合併的,政府設在下青林鄉,當官的、管事的和管錢的都集中在政府裡,工作組都是年紀大的、管不了事的和不聽話的。」

  侯衛東聽聞此言,楞了一下,他心一下就沉了下來,香噴噴的燒白也就索然無味,他儘量讓自己露出笑臉,可是他自已也能感受到笑容怪怪的,他無話找話地道:「平時在這裡吃飯的人多不多?」

  池銘搖頭道:「工作組的人,大部分家都在上青林山,都是自己做飯,只有二、三個人在這裡吃飯,不過他們常常下村,五天裡倒有四天沒有到這裡吃飯。」

  侯衛東有些奇怪地道:「那就沒有必要設一個伙食團。」池銘笑道:「你才來,還不熟悉情況,青林鎮政府有兩個炊事員編制,朱哥在青林鎮政府伙食團上班,我就只有上山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27
第二十九章勇敢的名聲(一)

  從伙食團出來,侯衛東胸口就睹得慌,他提著水瓶,坐在了後院的假山上,默默地梳理著自己的思路,滿天繁星都在天空旋轉,就如侯衛東心中的疑問:「原來我是被發配到工作組。」
  「我拿著人事局的介紹信來到了青林鎮,沒有得罪任何人,為何會將我發配到上青林?」侯衛東百思不得其解。

  一種被戲弄和被遺棄的感覺在侯衛東心中滋生,他默默地坐了一會,山蚊子塊頭十足,在黑夜中飛舞,發出「嗡、嗡」的轟炸機吼聲。

  「難道我當初的選擇錯了。」想起父親常常說的哪句話——男子漢要有擔當,侯衛東又給自己打氣,道:「或許這是對自己的考驗,男子漢要有擔當。」

  又坐了一會,才慢慢將滿腹有委屈排解開。

  一個女人從後院走過,她不經意間看到了坐在花台上的侯衛東,嚇了一跳,道:「誰?」侯衛東站起身來,道:「我是青林政府的,今天才上山。」

  女人舒了一口氣,「你是小侯吧。」

  「我是。」

  女人溫和地道:「我們兩家在一層樓上,以後就是鄰居了,有空在家裡來坐。」

  「哇,這位就是蒜苗回鍋肉的主人。」侯衛東對香味撲鼻的蒜苗回鍋肉特別有好感,客氣地道:「以後肯定要經常麻煩阿姨。」

  女子身邊放著一個桶,將手插在腰上休息,「大學生硬是不一樣,說話這麼客氣,我是高長江家裡的,姓劉。」

  女人說話聲音很低,聽起來有氣無力,侯衛東就道:「劉阿姨,我幫你提桶。」

  「不用了,我洗了點衣服,拿到後面是甩幹了,不重。」

  「哎,劉阿姨,我們是鄰居了,就讓小侯來提。」

  不由分說,侯衛東提著水瓶和膠桶,跟著楊阿姨上了二樓,楊阿姨上二樓都氣喘吁吁,侯衛東心裡有些納悶:聽說鄉鎮領導待遇很不錯,高長江當過鄉長,又當過副鎮長,難道連洗衣機都買不起。

  把桶放在楊阿婕的門邊,藉著屋裡的燈光,侯衛東這才看清了劉阿姨的相貌,滿臉紋路,皮膚臘黃,頭髮花白,蒼老得歷害,可是,高長江並沒有退休,不滿六十歲,按照益楊習慣,他的愛人一般要小上幾歲,不過就是五十來歲,想到這一點,侯衛東嚇了一跳,劉阿姨和母親劉光芬年齡相仿,可是母親看上去至少比劉阿姨年輕十到十五歲,其實也不是母親年輕,而是楊阿姨太老。

  站在門口客氣了兩句,侯衛東就回到了寢室,經過一番打掃,這個一室一廳的寢室看上去就順眼多了,侯衛東取過才買的青林茶味,用白瓷杯泡了熱茶,就站在走廊上,欣賞起上青林山的夜色。

  客觀地講,這上青林山鄉政府小樓修得還真不錯,站在走廊上,地勢極為開闊,視線盡頭是一處「凹」形的山峰,幾顆閃亮的星星就如被山峰捧起一樣,懸在山峰頂上,而走廊前面,是一塊可以停車的水泥壩子,水泥壩子前面,又是一個長著蓮葉的水塘。

  夏天的夜晚,站在走廊上,品著味道還不錯的青林茶,聽著各種小蟲胡亂地叫著,一股順著山谷滑上來的山風,將樹葉吹得嘩嘩直響,也帶來了一陣清涼。

  第二天,侯衛東起得很早,他在上青林老場鎮走了一圈,清清楚楚地將老場鎮看了個清楚,早上的上青林鎮,比夜晚要可愛得多,有二家早餐店,東面一家是豆花館子,西面是一家稀飯饅頭店,侯衛東猶豫了一會,就坐進了豆花館子,豆花飯是是益楊特有的早餐,一元錢一份,包括一碗的潔白豆花,飯則隨便吃,實惠而味美,是學生們和工薪階層的最愛。

  上青林豆花館只有四、五張桌子,一張長桌上放著一排作料碗,有鹽、味道、花椒粉、蔥粒、蒜泥、紅海椒、青海椒、碗豆粒、用花椒煮過的菜油等等,由著自己的口味進行組合。侯衛東親自動手調了小半碗作料,然後舀了一碗飯,一名精瘦的中年人就端了一碗豆花過來。

  豆花紮實細密,嫩而有勁,加上調料組合得好,侯衛東狠狠地吃了兩大碗飯,額頭上已泌出了一圈汗水。

  豆花館子走進了兩個人,瘦漢子熱情地道:「高鄉長,這麼早就上山了。」他對著裡屋喊道:「堂客,給高鄉長打一盆水來,弄一張新毛巾。」

  高鄉長是一位瘦高的黑漢子,兩鬂有些花白,精神極好,特別是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當盆子端出來以後,他也不客氣,就在街道旁洗了臉,擦掉汗水。

  高鄉長坐了下來,道:「還是老一套,一人一碗豆花,二兩酒,有沒有滷菜或是蒸菜。」瘦漢子利索地盛豆花,又道:「昨天我鹵了些肥腸,香得很,切不切點。」高鄉長點頭道:「來,切半斤吧。」

  金黃色的鹵肥腸端上桌子,高鄉長就對另一位面相嚴肅的漢子道:「秦所長,在上青林,就數姚瘦子的井水最好,點的豆花也最綿扎。當年縣委趙書記到了上青林,一定要到這裡來吃這兩樣。」

  秦所長是青林鎮派出所所長,去年底從益楊縣公安局一科調到青林鎮派出所,三十四歲,當一科副科長已有六年了,只是一科科長和他年齡相仿,佔著位子,他就始終升不上去,青林鎮派出所成立之時,他便從局裡調到了青林鎮。

  秦所長天生一幅嚴肅的面孔,平時也是寡言少語,他也不說話,取過筷子,夾起一塊鹵肥腸,細細地品了一會,道:「不錯。」

  高鄉長也就不多說了,兩人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

  侯衛東此時已知道高鄉長就是工作組的組長,楊阿姨的丈夫,只是楊阿姨的形象和高鄉長相差太大,很難重合在一起,他對瘦漢子招了招手,道:「老闆,結帳。」侯衛東輕聲對瘦漢子道:「高鄉長那一桌多少錢,我一起結了。」

  瘦漢子憨厚地笑了笑,道:「十元錢。」侯衛東站起來的時候,瘦漢子就道:「高鄉長,帳已經結了。」

  高鄉長看了看侯衛東,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你是侯衛東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使勁擺了擺手,大聲道:「你還沒有領到工資,怎麼能讓你來付錢,姚瘦子,不能收他的錢,聽到沒有。」

  侯衛東連忙道:「高鄉長,我先走了。」說完,就飛快地溜了。高鄉長站在小店旁,只見到侯衛東的背影,就跺了跺腳,道:「這個娃兒,跑得倒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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