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6993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38
第五十九章修路的瘋子(十三)

  這番話就有了三分威脅,郭光輝如何聽不出來這話外之聲,而且,他以前是森林公安,向來只有他去威脅別人,很少有人威脅過他,心裡極不舒服,冷冷地道:「我們是國有林場,上面有規章制度,總不能亂來。」

  「規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秦大江瞪著眼睛道。

  高鄉長見兩人話不投機,就打圓場,道:「郭場長,林場和青林鎮歷來是友好單位,這件事情得好好合計,林業局曾局長每年都要到山上來一趟,我們很熟悉,如果要匯報修公路佔地的事情,我們一起去。」

  高鄉長說話軟中帶著硬,郭光輝就退了一步,道:「快到吃飯時間了,這事先放一放,我初到林場,以後肯定要經常麻煩高鄉長,中午就在場裡吃飯。」他抱了抱拳頭,道:「我老婆正在住院,我一會要趕回去,就讓楊場長陪你們。」郭光輝說的是實話,他老婆患膽結石住院,今天下午開刀,他也就急著趕回去。

  秦大江聽到郭光輝要走,心裡「哼「了一聲,坐在竹沙發上喝水,不說話。

  侯衛東資歷淺,又是第一次和林場打交道,不好說什麼,就在一旁觀察著形勢變化。

  高鄉長第一次和郭光輝見面,談得不是很愉快,聽他要走,和秦大江一樣,心中也有隱隱不快,嘴裡道:「沒有關係,你忙你的,今天中午我也有事情,就不在林場吃飯了,郭場長,修路是大事,你抓緊一些,國有林的土地調整出來以後,我們就正式動工了。」

  郭光輝握著高鄉長的手,道:「我家裡確實有事情,高鄉長第一次到林場來,無論如何也要吃了飯再走。」他對楊場長道:「老楊,昨天打了一隻野兔,還有一腿風乾的野豬肉,弄出來請高鄉長喝酒。」

  安排了伙食,郭光輝就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郭光輝走後,楊場長就拉著高鄉長不准走,再三解釋郭光輝家裡的事情,楊場長是青林林場的老職工了,工作經驗豐富,和高鄉長、秦大江都很熟悉,平時合作也很好。

  看在了楊場長的面子上,高鄉長就點頭留了下來。

  林場伙食團很有特色,不僅有野兔和風乾野豬肉,還上了一盆蛇肉湯,據說也是林場職工上班時逮住的,喝的酒也和野物有關,是一大罐蛇蠍酒,墨紅色,入口有一股藥味。

  這一頓酒,吃到了中午兩點,外面日頭正毒,楊場長就找了一件屋頂很高的清涼屋子,大家坐在一起搓麻將。

  喝了酒,大家說話也就隨便了,高鄉長就道:「郭場長以前在林業局幹什麼,幾個業務科室的頭我都認識,怎麼沒有見過他?」

  「他是森林公安派出所的副指導員,辦案子很有一手,歐陽場長調回林業局,退居二線,當了工會副主席,安置得也算可以。」

  秦大江借酒發瘋,道:「林場場部的那條小公路,佔了我們村九社的不少田土,如果這一次不讓我們的公路通過,我們就把公路恢復成田土。」

  秦大江所指的那條路,是下青林公路通往林場場部及貨場的一條小公路,當年修小公路的時候,因為涉及到上青林鄉的土地,歐陽場長專門找到上青林鄉,當年高鄉長還是副鄉長,分管農業,他做通了社員的工作,調整了田土,青林林場這才把接通了小公路。

  正是有了這樣的歷史淵源,當年歐陽場長才痛快地答應讓公路從林場通過,佔地手續由他去落實,郭光輝是森林公安出身,對地方事務不太熟悉,更不瞭解這一段歷史情況,再加上長江天然林保護力度加大,因此,對於上青林修路佔用土地一事,就沒有爽快表態。

  楊秉章副場長是林場老人,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更何況,林場並不是地頭蛇,所以,他很是熱情,陪了酒又主動邀請高鄉長打牌,當然,這不是業務麻將,而是朋友間打的麻將。

  感情,在基層工作中很重要,感情好了,互相信任了,許多可左可右的事情也就好辦了,這是楊秉章在林場工作的經驗。

  下午四點鐘,高鄉長見時候不早,道:「今天不打了,改天再戰。」

  楊秉章挽留道:「吃了晚飯再走。」

  「山路不好走,喝了酒要摔跟頭。」秦大江親熱地拍著楊秉章的肩膀,道:「老兄,修路的事情你給郭場長好好說說,這是歐陽場長答應的事情,我們兩家人,不要因為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秦大江長得五大三粗,說話也是直來直去,又稱兄弟,又說著威脅的話,而高鄉長則在一邊和稀泥,兩人配合得極好,楊秉章是副職,有些事情不太好表態,在氣勢上就弱了,只得不斷地解釋。

  經過青林林場之事,侯衛東對村支書秦大江又高看了一眼,心道:「以前聽說農村幹部除了喝酒什麼都不會做,看來這是偏見,以後要好好學習他們的招數。」

  回到了上青林鎮,天色微黑,經過青林鎮小學大門,侯衛東便停了下來,已有好幾天沒有給鐵瑞青上課了,而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他就與高鄉長分手,直接進了鐵瑞青家裡。

  鐵家的氣氛向來很溫馨,這一次依然如此,鐵柄生戴著眼鏡做在桌前寫著什麼,鐵家堂客在屋裡忙活著,裡屋放著英語磁帶。

  看到侯衛東進屋,鐵柄生就放下了眼鏡,對著堂客道:「泡杯茶,侯老師來了。」

  「這幾天,天天都在忙著公路上的事情,昨天去把圖紙拿到手了,今天又跟林場郭場長談判。」

  鐵柄生問道:「聽說林場換場長了,新來了一個場長?」

  「歐陽場長調到林業局去了,新場長叫郭光輝,是林業派出所的。」侯衛東簡要地把情況講了一遍。

  鐵柄生拍著腿感嘆道:「歐陽老場長在林場幹了三十年,他對上青林很有感情,為了也忠厚,有他在,修路的事情好辦。」又道:「長江天然林保護工程,近年來提得很響,這一次修路要佔好幾畝地,對新場長來說,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聽高鄉長說,林場和村裡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錯在一起,這一次林場如果不支持工作,他們的很多事情也不好辦。」

  「農民大哥也不好惹,侯老師進入角色了。」鐵柄生呵呵笑了笑,對道:「瑞青後天就要回學校了,你覺得瑞青的英語還有什麼問題?」

  侯衛東真心實意地誇獎道:「鐵瑞青有學語言的天賦,這一個月,她的語音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其實學英語沒有竅門,就是多讀多聽,至於語法之類的,跟著老師走就行了。」

  鐵瑞青明目皓齒,雖然穿了一件短舊衣裳,卻不覺得寒酸,見到侯衛東來了,高興地道:「侯老師,我已經背下了七篇課文。」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真背得下,我來抽查一篇。」

  隨意抽了兩篇課文,侯衛東沒有想到,兩篇課文,鐵瑞青居然一口氣就背了下來,只有三處錯誤。

  對於鐵瑞青的記憶力與刻苦勁,侯衛東發自內心佩服,一個月的時間,鐵瑞青居然已經將語音糾正了過來,還用笨功夫把課文背了下來,他就感嘆道:「鐵瑞青,繼續努力下去,最多再過一個學期,我就不敢給你當老師了。」

  聽到誇獎,鐵瑞青有些羞澀,又有些驕傲,她對於修路很關心,問道:「侯老師,剛才聽說就要修路,不知什麼時候能夠修好。」

  侯衛東道:「慢則一年,快則半年。」

  鐵瑞青高興地拍手道:「爸爸,終於要修路了,以後回家就可以坐客車,侯老師,我崇拜你。」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38
第六十章修路的瘋子(十四)

  人微言輕,這是一個成語,成語都是對生活的總結,也需要由生活來詮釋。

  高鄉長帶隊去了一趟林場,與郭光輝進行了第一次接觸,雖然沒有結果,彼此也就留下了一些印象。第二次,心急的侯衛東就一個人去了林場,到了林場,郭光輝上山去了,楊秉章就讓人給他倒了茶水,讓他在辦公室等著。

  郭光輝回來之時,由於第一天侯衛東基本上沒有發言,他對其印象不深,第一眼顯然沒有認出侯衛東,侯衛東自我介紹以後,他才勉強記起。

  「侯衛東,這幾天曾局長到沙州林業局開會去了,長江天然林是國家大政策,佔地是大事,只有曾局長才定得下來,我們只有等幾天,哈、哈、哈。」

  郭光輝用了幾個「哈、哈、哈」,就把侯衛東堵得沒有話說,他心有不甘,見郭光輝腰上別著一個BP機,就道:「鎮裡面成立了修路領導小組,我在領導小組辦公室服務。」他要了一張紙,寫下了上青林鄉的電話,道:「郭場長,這是上青林鄉的聯繫電話,如果需要我們為你服務,打這個電話就行了。」

  郭光輝接過了紙條,順手就壓在了玻板下面。侯衛東滿臉帶笑,道:「郭場長,能不能把BP機號留給我,這樣我就可以隨時匯報工作。」

  郭光輝猶豫片刻,還是寫了一個號碼給侯衛東。

  隔了一天,侯衛東給林場場部打了一個電話,郭光輝不在場裡,打了傳呼,沒有回。

  耐著性子,侯衛東和秦大江一起,再次來到了林場場部,還是沒有遇到郭光輝,楊秉章見侯衛東、秦大江來了數次,心知這事棘手,就道:「郭場長老婆動了手術,他晚上要陪床,跑來跑去,辛苦得很。」

  人吃五穀雜糧,就要生百病,既然郭光輝老婆動手術,侯衛東和秦大江就不好打擾郭光輝,悻悻地回到了山上。

  這一拖就過了十來天,期間,粟鎮長也親自出馬,找了一趟林場,郭光輝拿出了一疊長江天然保護的文件,提出了以地換地的思路。所謂以地換地,就是林場同意修路,但是要用用獨石村的集體林地來交換。

  沒有徵得村裡同意,粟鎮長也不好表態。聽了這個說法,秦大江暴跳如雷,大罵:「狗日的郭光輝,真不是個東西,林場修場部小公路,我們無償支持的田土,至少有五畝,他要換地,就實地丈量,惹毛了老子,把進場路恢復成田土。」

  江主任也是氣憤難耐。

  粟鎮長一陣安撫,才將秦大江和江主任穩住。

  在黨政聯席會上,粟鎮長通報了此事,修路是由上青林各村以及工作組最先發起的,由於鎮財政緊張,鎮裡並沒有下定決心修路,而是讓三個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樣做,既尊重了三個村的意願,又不讓鎮政財全面緊張。

  秦飛躍在會上沉呤了一會,道:「我給曾局長打個電話,然後粟鎮長去跑跑,爭取得到林業局的支持。」

  趙永勝在一旁未表態。

  黨政聯席會過後,粟鎮長忙著農網改造,天天往村裡跑,一拖就過去了十天。

  眼看著就到了九月中旬,離冬天也就不遠了,秦大江和侯衛東兩人又到了林場一次,還是沒有明確答覆。

  九月十六日,一大早,侯衛東將辦公室和會議室打掃了,看了看《人民日報》,然後把辦公室一鎖,就到獨石村去了。

  村辦公室,秦大江、江主任等村、社幹部都來了,滿屋是煙霧,大家商量了一會如何解決拖欠的提留統籌款,話題就轉到了修路上來。

  秦大江嗓門如雷,道:「鎮裡面軟得像上女人,把小公路斷了,讓林場的車進不了山,郭光輝自然曉得鍋兒是鐵鑄的,狗日的,不陰不陽的。」

  江主任是忠厚人,獨石村和林場關係向來不錯,有些顧忌道:「是不是還是請鎮裡出面。」

  「請上**,如果我們不主動修路,這條路也不知猴年馬月修得成,把事情鬧大,自然就有人出面解決問題。」秦大江對侯衛東道:「侯大學,你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敢不敢去挖路。」

  侯衛東年輕氣盛,修路心切,卻被林場攔了路,早就恨得牙癢,他道:「人生卵朝天,怕個屌。」他雖然對農村工作並不熟悉,可是這一段時間,天天泡在村裡,對林場和村裡的歷史淵源也略知一二,他分析道:「當年林場修路,村裡是無償支持,但是村裡沒有和林場簽協議,小公路所佔用的土地都是村裡的,從法律上來說,我們是挖自己的田土,和林場沒有任何關係,不論到哪裡打官司,都不會輸。」

  秦大江也是急性人,道:「朱八戒,這是你的地盤,找幾個人,今天就把路斷掉。」

  朱八戒是社長,他姓朱,又排行第八,因此被取了一個綽號朱八戒,他膽子小,道:「林場工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打起來要出事。」

  「朱八戒,怕個卵,我們挖自己的地,管他們林場屁事,你如果怕,我、侯大學還有李勇,我們幾個一起去。」

  李勇也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自從侯衛東被派駐到了獨石村,他就當起了甩手掌櫃,大事小事都讓侯衛東去跑,已好久都沒有到村裡面來了。

  江主任對於挖路的決定有些擔心,就派婦女主任到了上青林場鎮,把李勇也喊到了村裡。

  李勇一臉胳腮鬍子,模樣很是粗豪,聽說挖路一事,不在乎地道:「挖就挖,怕個啥,朱八戒,組織幾個人,幾鋤頭就挖斷了。」他又道:「這事鎮裡最好不要出面,就讓社員自己去挖,這樣好說一些。」

  秦大江拉著李勇道:「不得行,你是駐村幹部,村裡的事一定要參加。」李勇笑嬉嬉地道:「今天家裡有客人,老表從沙州過來,我不好走得。」

  勸了半天,李勇還是走了,臨走前,對侯衛東道:「侯衛東,你也不要怕,把路斷了,林場的頭頭就會出面。」

  江主任看著李勇的背影,嘀嘀咕咕地道:「李勇是狗**抹菜油,又尖又滑。」

  秦大江就對侯衛東道:「侯大學,你敢不敢去。」侯衛東見李勇走了,心裡也緊張起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道:「怎麼不敢,走就走。」

  侯衛東、秦大江、江主任、朱八戒等人,就朝山下走,沿著林場小公路走了一段,來到了一個轉彎處,朱八戒就停了下來,道:「這是何家的田土,原本連在一起的,因為修公路被隔成兩塊,就從這裡挖開。」

  江主任笑道:「何家幾兄弟都是無理鬧三分的角色,就讓他們挖。」

  過了一會,朱八戒就把何家人喊了過來,侯衛東一見,曾經打過交道的何紅富也在其中,何紅富被強行挑了穀子,看到幾個村幹部,仍然有些橫眉冷眼。

  秦大江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何紅富聽說是要修路,臉上表情就豐富起來,他道:「憑什麼不准我們修路,林場太他媽的不地道,白白地佔了二哥的田土,都好幾年了,我不僅要把公路彎了,還要讓林場陪損失。」

  侯衛東心道:「這何紅富倒聰明,很會找理由。」他補充了一句,道:「這是分給何家的田土,本本上寫得何家的名字,林場沒有徵用土地,也沒有寫協議,更沒有補償,無論走到哪裡,他們也沒有道理。」

  何紅富高興地道:「對頭,就是這個道理,我們去找鋤頭,馬上就挖。」

  除了侯衛東,在場的人都用慣了鋤頭和鋼釺,只見鋤頭飛舞,鋼釺亂鑽,一個小時的時間,泥結石公路路面就被挖開了一條一米多寬的大溝。

  侯衛東手掌上打了一個水泡。

  一輛林場的大車從林場場部後面的貸場開了下來,看到大溝,司機就吼了一句,「你們幹啥子,狗日的。」

  秦大江、侯衛東等人,都感到了勞動的快樂,他們提著鋤頭鋼釺,笑眯眯地看著司機,司機罵了幾句,見對方根本不搭理自己,便道:「等著,我去找場裡面。」

  侯衛東見司機走了,心道:「自己是鎮裡面的幹部,挖路終究不妥當。」就對何紅富道:「路斷了,鎮裡和村裡就不出面了,你們幾哥倆守在這裡,就說這是你們何家的田土。」

  知道鎮、村下決心修路,何紅富很是高興,他對侯衛東道:「放心,我曉得怎麼辦。」江主任膽子要小些,交待道:「林場工人野得很,你們不要和他們打架,反正我們隨時可以斷路。」何紅富滿不在乎地道:「我曉得,不會打架,保證做到有理、有利、有節。」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39
第六十一章 修路的瘋子(15)
  侯衛東、秦大江一行人就從小道上了山,他們坐在樹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從林場衝出了幾個人,他們站在挖出的大溝旁,就和何紅富等人理論起來,從遠處,可以看到何紅富指手劃腳地和林場的人爭辯。

  秦大江笑得開心,道:「何紅富歪道理最多,現在佔著些小理,林場的人肯定把他沒有辦法。」

  侯衛東擔心道:「林場人多,如果硬來,怎麼辦?」

  秦大江哼了一聲,道:「獨石村有近三千號人,林場才幾十號人,要打架,早就把他們打扁了。」

  又在山林上坐了一會,林場的人就回去了。

  一行人也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村裡面,侯衛東心道:「當地頭蛇真他媽痛快。」

  中午,幾個人就要秦大江屋裡,切了些廚房裡的老臘肉,痛快地喝了一杯。

  回到了上青林老場鎮,高鄉長得知林場公路被挖斷了,愣了好一會,才用手點著侯衛東道:「老弟,讓我怎麼說你,太魯莽了,林場和我們向來友好,怎麼說挖就挖了。」看著一臉笑意的侯衛東,高鄉長又笑道:「老弟,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侯衛東「嘿、嘿」笑了兩聲:「高鄉長,林場佔了何家的田土,是何家挖的路,和工作組沒有任何關係。」

  在青林林場,郭光輝接到了公路被挖斷的消息,頓時火冒三丈,他把楊秉章叫了過來,道:「楊場長,你說高鄉長很是耿直,耿直個鎚子,他們居然敢挖路。」說完,他也不理楊秉章,撥通了森林派出所的電話,道:「林所長,我是郭光輝,派幾個人過來,向個土農民把林場公路挖了,木料全部運不出去,一定要逮幾個人。」

  等到郭光輝打完電話,楊秉章道:「郭場長,老林來了也解決不了問題,看來高鄉長他們是下定決心要修路了。」

  郭光輝用力一拍桌子,「還反了他,斷了路,造成的損失,青林鎮一定要加倍賠償。」

  楊秉章耐心地解釋道:「被挖斷的小公路有一大段是佔用村民的田土,挖斷的地方是何家的田土,剛才我去看了,何紅富說得也有道理,田土是分給何家的,他挖自己的田土,犯不了王法。」

  「以前沒有徵用這些土地?」

  「歐陽場長和鎮、村關係好,修路的地是村裡面免費給林場使用的,我們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當時為什麼不徵用?引來這麼多後患。」

  楊秉章苦笑道:「局裡哪肯出這麼錢,歐陽場長不花一分錢,辦成了這件事情,還得到了局裡面的表揚。」

  郭光輝聽完,半響不說話,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這是他來林場主持工作的第一件大事,如果處理不好,威信就要受到影響,他腦子飛速轉了起來,還是覺得繞不過青林政府,就道:「走,我們去找粟鎮長,請他出面解決。」

  侯衛東、秦大江挖斷林場小公路並沒有徵得鎮裡同意,只是在事後,高鄉長給粟鎮長打了一個電話,粟鎮長也沒有多說,大家都裝作不知道此事。

  郭光輝找到了鎮上,粟鎮長裝作火冒三丈,罵道:「何家幾兄弟真是狗膽包天,竟敢挖公路,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罵完以後,就打電話給上青林工作組,打了電話,粟鎮長雙手一攤,道:「很抱歉,沒有找到高鄉長,這樣,明天上午,我把高鄉長和村裡的人全部約過來,我們當面談。」

  第二天一大早,侯衛東、秦大江來到了鎮政府。

  粟鎮長坐在辦公室,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侯衛東,心道:「這小子倒有些魄力,敢作敢為。」可是嘴上卻沒有放過侯衛東,他嚴歷地道:「侯衛東,膽子不小,竟然去挖林場的公路,你膽子還真不小,這樣做,想過後果沒有?」

  侯衛東早就想好了對策,裝作無辜地道:「這不是工作組的行為,小公路所佔的地就是何家兄弟的,林場沒有任何手續,何家兄弟響應鎮裡號召,搞微型水利設施,沒有任何錯誤。」

  建微型水利設施是何紅富想出來的藉口,符合了上青林鄉的工作實際,是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好藉口。

  高鄉長早將前後經過向粟鎮長說得清楚,粟鎮長聽侯衛東說得堂皇,心中暗笑道:「這小子,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還有幾分本事。」他打斷道:「侯衛東,廢話少說,高鄉長把事情全都告訴我了,等一會林場的郭光輝要來,你要想好怎麼說,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和林場發生衝突,若是打架出了事,你要負主要責任。」

  侯衛東聽粟鎮長說得嚴肅,心中也就有些忐忑不安。秦大江在一旁道:「粟鎮長放心,何紅富是個鬼精靈,他最會講歪道理,打架的事情他不會做。」

  粟鎮長點了點頭,道:「郭光輝來了以後,大家統一到剛才的說法,就是何家幾兄弟的個人行為,我們表示批評,但是對於林場佔用土地的事情,希望林場與他們個人協商,還有,除了何家兄弟,林場還佔有幾家的田土,你們要把這事弄清楚,好和林場討價還價。」

  幾個人商量妥當,又聊了一會修路之事,院外吉普車響了趕來,不一會,郭光輝和楊秉章就走了進來。

  簡單寒暄幾句,粟鎮長就直奔主題,「郭場長,剛才我問了秦書記和工作組侯衛東,他們都不知道何家兄弟挖路的事情,你給他們講講。」

  郭光輝壓根就不相信秦大江是無辜的,道:「秦書記,我們是不是兄弟單位,為什麼獨石村把路挖了。」

  秦大江就如被人踩了尾巴,大聲道:「郭場長,你怎麼冤枉人,今天粟鎮長喊我下來,我才知道路被挖了。」他氣憤地道:「他媽的,何家幾兄弟,是水滸一百零九將——咬卵將,他們最喜歡講歪道理,何紅富幾年的提留統籌都沒有交,我們今天去收,他還提起刀子要殺人,林場不少職工都認識何家幾兄弟,不信你秤幾兩棉花去紡一紡。」

  郭光輝是來解決問題的,他自然無法和秦大江較真,他原先想動用森林公安解決此事,可是弄清楚的田土確實是何家兄弟的,而且林場確實與何家兄弟沒有任何協議,森林公安派出所林所長帶著幾個民警吃了頓野味,然後扔下一句話:「這事林場不佔道理,按規定不能動用警力,老郭你是知道的,還是要依靠當地政府。」便心滿意足地回縣城,郭光輝氣得直罵:「林老三,龜兒子,吃了就跑路。」

  派出所長林老三和郭光輝是多年同事,兩人關係很鐵,林老三聽到罵聲,根本不停車,笑著離開了林場。

  「斷了公路,木材運不出去,損失就大了,秦書記,你是獨石村的黨支書,這事你要管一管。」

  秦大江道:「田土都在每個社員頭上,村裡沒有辦法管,我還擔心一件事情,小公路涉及到十九戶社員,如果他們都學何家兄弟,事情就難辦了,土地雖然是集體的,但是社員承包的,他們開挖自已的田土,村裡沒有理由阻止他們。」

  侯衛東插了一句,「如果林場要強行通過,村民肯定要阻止,如果打起來了,出了事情,林場要負主要責任,我是學法律的,郭場長也是公安出身,相信明白這個道理。」

  郭光輝出任青林林場場長不久,就遇到了這個麻煩事情,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在於上青林鄉要修公路,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小公路始終就通不了,他對粟鎮長道:「粟鎮長,你看這事如何解決?」

  粟鎮長笑道:「林場和獨石村是兄弟單位,何必分這麼清楚,秦書記回去做工作,小公路就維持原狀,林場也讓點地出來修路,這就解決問題了。」

  郭光輝想來也沒有其他好辦法,道:「目前長江天然林保護工程啟動了,不能隨便佔林地,我回去問把粟鎮長的方案給他曾局長匯報,看他是否同意?」粟鎮長建議道:「歐陽場長和曾局關係很好,又熟悉林場情況,徵求他的意見,可以有更好解決問題。」

  郭光輝也只得點頭同意,臉色不佳地離開了青林政府,等到郭光輝坐著吉普車離開了政府大院,粟鎮長就撥通了一個電話:「歐陽場長,我是粟明。」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2-7 02:39
第六十二章
  挖路事件,在鬥爭與妥協中,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林場郭光輝場長來到林業局,和已經離任的歐陽場長一道,匯報了青林鎮獨石村的挖路事件,青林林場是益楊縣最大的林場,曾局長自然不會忽視,他親自到了青林鎮政府,找到了鎮長秦飛躍,經協商,達成兩條協議:一是獨石村把一塊荒地劃給林場,用來交換林場國有林地,佔用長江天然林手續就由林業局負責;二是小公路則恢復如初,所有權仍然歸村集體,充許林場無償使用。

  得知了這個協議,侯衛東心頭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他沒有高興太久,望日村和尖山村就傳來了不和諧的音符。

  上青林三個村都位於青林山上,三個村加一個老場鎮,從東到西依次排列,最東邊是獨石村,最西邊是望日村,設計中的公路從東邊的獨石村上山,延伸過來是上青林老場鎮,過了老場鎮,才是尖山村和最西邊的望日村,由於距離遠,尖山村和望日村不少村民對於修路漠不關心,有的村民還有牴觸情緒,不願意出錢或是出工,另外,以村幹部為首的部分望日村村民要求公路從西端接上山。

  在粟鎮長的主持下,三個村的村社幹部開了一次大會,為了各自實際利益,三個村的幹部吵成了一團,最終也沒有達成協議,散會之時,粟鎮長把高鄉長和侯衛東單獨留了下來,讓他們和駐村幹部一起,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

  侯衛東作為工作組成員,修路問題上他最為積極,此時見到這種局面,哭笑不得,他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對農村人的印象都是從影視作品中得來,用八個字來概括,就是忠厚老實勤勞樸實,可是在農村工作這一段時間,他才醒悟過來,自己被影視作品騙了二十多年。

  農村人其實和城市人沒有什麼區別,有忠厚的也是狡猾的,有品德高尚的也是人品敗壞的,有勤勞的也有許多懶人,一句話,凡是人間種種的優良品德和惡跡,都能在農村中找到範本。

  而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每一個家庭都是一個生產單位,每個家庭都要為生計負責,再加上純農村家庭收入普遍不高,正因為此,農村家庭更注重實際利益,路從哪一邊修,絕對是一個涉及以後生產、生活的大問題。

  侯衛東和駐村幹部跑完望日村和尖山村,效果也不太理想,解決這件事情的難度,甚至超過了林場事件。

  一心修路的侯衛東再次感到了人微言輕,也很有些挫折感。

  轉眼就到了星期六,對於侯衛東來說,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因為小佳要駕臨上青林鄉。

  星期六上午,恰好是趕場天,他買好菜,打掃了辦公室,就前往尖山村,找到了村主任曾憲剛。

  尖山村兩個村主任很有特色,曾憲剛一幅猛將派頭,由於出身石匠,身上肌肉硬繃繃的,手上老繭子極為厚實,比得過課文裡的陳秉正。

  支書唐桂元長得很像電視中的趙尚志,無事之時,就吸著紙煙想心事。

  侯衛東總覺得唐桂元兩眼之外還有一隻眼睛,在不停地從暗處打量他的對手,所以,不太喜歡和他打交道,而曾憲剛快人快語,年紀又相差不大,辦事爽利,因此,侯衛東下村就喜歡在曾憲剛家中落腳。

  尖山村位於上青林山中部,中部多懸崖,無法修路上山,對於東部、西部之爭,曾憲剛就持兩可態度,是侯衛東重點爭取的對象,他的策略是建立統一戰線,拉攏一部分人,孤立小部分人。

  找到曾憲剛時,他正在漁塘裡忙活,侯衛東就在池塘邊,有一句無一句地和他聊天。

  侯衛東誘導道:「聽說縣裡準備大辦交通,辦交通就要用上石頭,所以要趁這個機會,早些把路修好,這個消息絕對準確,是聽在縣上工作的同學說的。」

  「我和秦大江都是石匠,巴心不得早些把路修好,不用你來動員,我比侯大學認識還要深刻。」曾憲剛指著池塘邊的小山,道:「這座山就是一座石山,蓋山不到一米,很容易開掘。」他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遞給侯衛東道:「青林山石頭硬度很高,在益楊算是最好的建材,只要公路一通,青林山立刻就會發財。」

  侯衛東來之前,早就想好了對策,他道:「運送石材必須要考慮運距,從獨石村修路下山到益楊縣,傻兒也知道運距要近得多,運距就是錢,曾主任,這個問題你要考慮清楚,並且一定要說服社員,支持走東線的方案。」

  曾憲剛停下手中的活計,想了想,道:「侯大學說得有道理,青林山從來沒有通過汽車,我沒有考慮到運距的問題。」想通了這一點,他立刻表態:「侯大學,我支持走東線,以後公路修通了,我們聯合起來辦一個石廠,我負責打石頭,你搞銷售,收入一人一半。」

  「好啊,就這樣說定了。」侯衛東並沒有想著開石廠,隨口答應道。

  「我這塘子裡的魚都是清水魚,沒有喂過飼料,肉嫩得很,早上打了兩條,今天中午我們哥倆喝兩杯。」這次修路,侯衛東出了大力,三個村的頭頭私下來,都對侯衛東讚不絕口,曾憲剛就真心真意地留侯衛東在家裡吃飯。

  「算了,今天中午就不吃飯了,我要去接女朋友。」

  「兄弟媳婦在哪裡上班?」

  侯衛東笑逐顏開地道:「在沙州園管處上班。」

  曾憲剛就捶了侯衛東一拳,「侯大學好有福氣,找了一個沙州妹子,接上山以後到我家裡來玩。」上青林山偏僻,出去工作的人娶益楊縣城的女子,也是稀罕事,更別說娶沙州女孩了,因此,曾憲剛發自內心的讚嘆,讓侯衛東虛榮心也得到滿足。

  曾憲剛捉了兩條魚,用水袋裝好,強迫侯衛東提走。

  為了節約時間,沒有吃午飯,侯衛東就向高鄉長請了一個假,一溜煙地朝山下跑去。

  趕到益楊的時候,他在車站買了兩張回青林的晚班車車票,就坐在破舊的車站裡等著小佳。

  等待是一種煎熬著的幸福,終於,四點一十五,沙州至青林的班車順利抵達。

  熟悉的小佳從客車上跳下了瞬間,侯衛東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中新買的避孕套,侯衛東在九月初,領了兩個月的工資,每月三百七十元,合計七百四十元。有了自已掙的錢,侯衛東大方的買了一個二十元的進口避孕套。

  上一次沙州之愛,幾乎讓侯衛東每夜都要想起,而雄性荷爾蒙燃燒熊熊,更讓侯衛東慾火中燒。

  小佳走到身前,滿臉是笑容,即親切又透著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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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從七月一日離校算起,侯衛東和小佳已經分離了三個月,三個月,說長亦長,說短亦短,小佳燙了一個小捲髮,上身粉紅色的短袖,下身是灰白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即休閒,又時髦,這讓久在上青林的侯衛東有了耳目一新之感。

  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理解,耳目一新,也就意味著疏遠。

  看著臉色略顯黑紅色的侯衛東,小佳眼睛有些濕潤了,道:「怎麼曬這麼黑?公路開工沒有?」侯衛東笑了笑,道:「解決了外部問題,三個村又開始內耗,扯得咬卵。」聽到最後一句話,小佳「噗地笑了起來,道:「衛東,開始說粗話了。」

  侯衛東接過小佳的提包,小佳順勢就挽住了侯衛東的胳膊,就朝青林車位走去。

  距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鍾,兩人就站在車站陰涼外等車,侯衛東看了看車站在大鍾,道:「五點鍾發車,到了青林鎮以後,還要爬山,上了山可能天已經黑了。」小佳擔心道:「青林山是座大山嗎,上次你說抓住了幾個攔路搶劫的,好嚇人。」侯衛東安慰道:「上次和派出所一起行動,抓了好幾個人,現在安全不成問題。」他自豪地道:「這也有我的功勞。」

  交談了一會,兩人這才減弱了初見面的客氣感。

  侯衛東在小佳耳邊輕輕道:「想不想我?」「想。」「哪裡想?」小佳看到侯衛東曖昧的笑容,知道他在想什麼,臉一下就紅了,舉起拳頭,鎚了侯衛東肩膀一下,道:「你這個壞蛋。」

  上了車,車廂四處都是灰塵和垃圾,過道上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座位舊又髒,小佳湊在侯衛東耳邊道:「這車怎麼讓我想起《圍城》裡方鴻漸坐過的車。」侯衛東心情極好,道:「我們兩人好幸福,坐的是古董車。」

  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汽車聳動著離開了車站,一路上,慢如蝸牛,出了城,又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一個面孔粗糙的女售票員下了車,扯著喉嚨就喊道:「青林,最後一班車了,上車就走。」她聲音極粗,耐力極好,效果不錯,吼了二十分鍾,拉了五個客人上車,車上的人就不耐煩了,道:「你這樣走,到了鎮上天都黑了,我怎麼上山。」「上了五個了,還想上幾個,快點開車。」「他媽的,心好黑。」

  售票員在車下面,聽不到罵聲,司機顯然是久經風霜,這些意見對他來說就如毛毛雨,他完全置之不理。侯衛東和小佳正處於柔情蜜意中,只要兩人能在一起,車快車慢又有什麼關係。

  搖啊搖,客車終於到了青林鎮,夕陽已經被青林山遮住了,天空呈一種暗白色,格外的遼闊、壯觀。

  來到了山底,群山已經在夜幕下深沉起來,陣陣風來,樹林發出了聲音就如大海的波濤聲一樣。

  小佳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景色,即驚奇又有些害怕,她對侯衛東道:「你的防身武器帶上沒有?」侯衛東點點頭,「我買了一把跳刀,可以放在褲包裡,比以前那一把方便。」

  侯衛東一隻手牽著小佳,一隻手握著跳刀,所幸月亮尚明,山路也照得清楚,兩人帶著些激動又有些害怕,在月夜爬上了青林山,站在山頂,兩人回望山下,只覺得森林如海,實在是深不可測,不知隱藏著多少強盜、野獸或是鬼怪,這才感到了害怕。

  在此起彼伏的狗叫聲中,侯衛東牽著小佳,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了小院子,上了山以後,小佳就以為回到了原始社會,看到這一幢小樓以後,就鬆了一口氣,道:「幸好還有樓,否則我真以為回到瞭解放前。」

  「我才來也不習慣了,住久了才發覺,在這清靜之地,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正走到辦公室門口,楊新春就從郵政代辦點走了出來,由於侯衛東接過了她手中的掃把,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去經營小店,打理郵政代辦點,她就對侯衛東心存感激,見到侯衛東和一個年輕女子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就高聲地道:「侯衛東,這是你的女朋友們,怎麼才回來?」

  侯衛東就停下腳步,介紹道:「楊大姐,這是張小佳,我的女朋友,張小佳,這是楊大姐。」楊新春走到近處,對著小佳笑道:「這裡條件不好,不知道住得慣不?」又誇道:「侯衛東,你的女朋友好漂亮,在益楊上班嗎?」小佳道:「我在沙州上班。」

  「侯衛東好福氣,找了個沙州妹子。」楊新春熱情地道:「你們才上山吧,吃飯沒有,我煮了一大鍋稀飯,侯衛東來端一盆。」

  侯衛東也沒有客氣,道:「謝謝了,我等一會就過來端。」

  楊新春走後,兩人就上了二樓,侯衛東原本想把小佳介紹給同一層樓的鄰居,但是高鄉長家裡已關了門,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電視聲音,也就算了。

  兩人進了屋,侯衛東關了門,故意把前屋的燈打開,就拉著小佳進了後屋,當然,後屋就沒有開燈了。

  小佳在侯衛東的懷抱裡,呢喃道:「我想你。」

  長吻之後,侯衛東和小佳已倒在了床上,小佳安靜地趟在床上,很快,她的衣褲就被脫了下來,聽到「譁」地一聲解皮帶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小聲點,要被人聽到。」

  小佳略為高亢的呻吟聲音,讓侯衛東如痴如醉,只是上青林的夜晚著實安靜,他就一邊用力,一邊讓小佳放低聲音。

  兩人做愛的次數雖然不多,卻極為和諧,當侯衛東感到一陣不受控制的快感襲來之時,小佳身體也極速扭動起來,幾乎同時達到了高潮。

  結束了愛之旅,侯衛東平趟在床上,小佳側身而臥,就如一隻乖乖的波斯貓。

  忽然,一串巨響在房間晃蕩起來。

  小佳嚇了一跳,問道:「什麼聲音?」

  侯衛東一隻手放在小佳的腰間,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肚子,道:「爬山下坎,用力過猛,肚子餓了。」

  「我也餓了,買東西沒有,快起來弄吃的。」

  「有菜、有魚,有電炒鍋、電飯煲。」

  小佳完全是一個賢淑的小妻子,穿上衣服,來到了外屋,就開始忙活起來,侯衛東想幫忙,小佳道:「算了,你越幫越亂,站在一邊陪我說話。」

  「哇,真沒有想到,衛東還泡得有鹹菜。」

  「不準叫衛東,叫老公。」

  「好,好,就叫老公,老公。」

  「哎。」侯衛東得意地道:「我去買了一個罈子,從高鄉長家裡要了一些老壇水,泡了姜和海椒,味道還不錯。」

  小佳抓了泡姜,慢慢切碎了,突然回頭,眼裡已有眼光閃爍,道:「老公,你受苦了。」

  侯衛東心裡也有些酸酸的,為了調節氣氛,故意道:「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我這點苦又算啥。」說到這,他又想起一事,道:「我去找田秀影要鑰匙,今天晚上你住這裡,我去睡招待所,這個地方封建,必須要注意影響。」

  穿過了後院的假山和花園,侯衛東來到了伙食團,在池銘隔壁找到了田有影。

  說明了來意,田秀影聲音放得極大,「現在是什麼時代,女朋友來了還住招待所,想得出來。」侯衛東解釋道:「我們還沒有結婚。」

  池銘聽到動靜走了出來,道:「剛才楊新春就說你的女朋友來了,明天我做包子,給你們兩人留幾個。」

  拿到招待所鑰匙,侯衛東這才知道招待所就在四樓,他心道:「真是脫了褲子放屁,不過有小人窺視,也沒有辦法。」

  他樂哈哈地楊新春家裡端了一盆綠豆稀飯回小屋,小佳儼然一幅小妻子模樣,家常魚已經做好了,熱騰騰地散發著濃濃的香味,滿屋是醇厚醉人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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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吃過晚飯,侯衛東就來到四樓,將招待所的電燈打開,點上蚊香,再回到二樓。

  侯衛東就用電飯煲燒了一鍋開水,讓小佳在走廊左側的洗澡房裡洗了一個熱水澡,等小佳洗完,他就提了兩桶冷水進去,「譁、譁」地衝了一個痛快。

  洗過澡,兩人清清爽爽地站在走廊上,吹山風,品青林茶,欣賞著上青林乾淨而純粹的夜色,在不知名的小蟲伴奏下,低低地聊著天。

  「今天上午,我在沙州遇到了蔣大力?把你的電話留給了他。」小佳頭髮還是濕的,空氣中有著洗髮水若隱若無的香味,以及小佳特有的氣息。

  在沙州學院,侯衛東最好的朋友就是蔣大力,畢業之後,蔣大力便南下深圳,一直都沒有消息,聽到這消息,高興地道:「哇,這小子在幹什麼,這麼久了,一直聯繫不上他。」

  「對了,我忘記了,他給了一個傳呼機號碼,讓你給他打電話。」

  傳呼機雖然不斷在降價,可也要二千多元一個,分在縣政府的劉坤就有一個,如今聽到蔣大力也配上了傳呼機,侯衛東連傳呼機怎麼用也不知道,就有些失敗感,他暗下決心,「自古華山一條路,我在上青林,一定要努力拚搏,早日調回沙州。」

  兩人都說些瑣事,可是,陳慶蓉和張遠征就如兩座大山,重重在壓在了小佳和侯衛東心裡,他們小心地繞開了這個話題,因為提起這事,就會破壞這來之不易的良好氣氛。

  山風順著山溝吹了上來,遠處的森林發出陣陣濤聲,就如一曲雄傳的交響樂,極富表現力,當人處於黑暗的森林中,這陣風,這種響聲,會讓人不寒而慄,但是,遠離了森林,處於安全的環境之下,森林、山風、獸吼、就變得讓人心神俱醉。

  「好美的夜晚。」小佳把頭靠在了侯衛東的肩頭上,道:「乾脆,我調到青林鎮來工作,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在哪裡都一樣的。」

  侯衛東心裡感動,他撫著小佳的肩頭,道:「傻女子,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調到青林這種窮鄉僻壤做什麼,不僅你父母不會同意,我也通不過。」

  「給我三年時間,我一定能調回沙州。」侯衛東緊緊握著小佳的手,道:「你要相信我。」

  聊著聊著,莫名的情愫又在兩人身上蕩漾,就如磁場的兩極,強烈地吸引著對方。

  拉了拉小佳的手,侯衛東道:「進屋吧,外面蚊子多。」小佳聞絃歌而知雅意,她故意道:「屋裡熱,外面涼快,就在外面多站一會。」說話之時,小佳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

  小佳洗了澡以後,就換上了侯衛東的寬大T恤衫,很休閒隨意,這也方便了侯衛東,他自然不會客氣,手就順著衣服探了進去。

  進了裡屋,兩人就擁抱在一起,小佳就輕輕哼著「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的調子,在窗外透過的月光下,輕柔地搖動著,慢慢地跳著舞。

  十二點,侯衛東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二樓小屋,上了四樓招待所,招待所燈光昏暗,由於很久沒有人住,散發著一種非人的霉味,二樓與四樓,同樣結構,住著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境界,不同的情調,帶給人不同的感受。

  第二天清晨六點,侯衛東早早就醒了,好容易看到後院有人走動,又過了一個小時,伙食團也熱鬧起來,工作組的人陸續來打開水,田秀影等單身漢就坐在長凳上喝稀飯、吃包子。

  侯衛東就來到了伙食團,一進門,田秀影就用一種說不出眼光打量著他,道:「侯大學,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侯衛東在心裡罵道:「這個長舌婦,吃多了沒有事幹。」臉上卻是笑容滿面,把鑰匙遞給田秀影,道:「田大姐,這是鑰匙,謝謝了。」

  「昨晚睡得好嗎?」田秀影笑得很曖昧。

  侯衛東一本正經地道:「招待所很乾淨,就是有一個缺點,蚊子太多,下一次建議打點藥水。」

  田秀影見侯衛東滿臉正經,沒有回應自己的含沙射影,也就無趣,專心喝起稀飯,吃起包子。

  侯衛東在伙食團借了盆子,端上熱氣騰騰的稀飯和包子,今天和往天不同,小佳就住在二樓,能給心愛的人端飯菜,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此,侯衛東腳上就如安了風火輪一樣,蹬蹬地格外有力。

  到了二樓,房門已打開,小佳對著化妝用的小圓鏡梳頭,見侯衛東進門,便嗔怪道:「衛東,怎麼屋裡鏡子也沒有一個。」

  女人梳頭,男人刮鬍子,都是特別性感的動作,此時,侯衛東見到了梳頭的小佳,禁不住又蠢蠢欲動。

  小佳受到了突然襲擊,使勁在侯衛東肩頭掐了一把,道:「刷牙沒有,快去。」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小兩口迎著上青林初升的太陽,又充滿活力地運動了一次,等到重新穿好衣服,收拾了房間,已接近十點。

  從上青林場鎮到沙州,大約在七個小時,上青林到下青林至少要半個多小時,青林鎮到益楊縣要三個小時,益楊到沙州還要三個多小時。

  所以,侯衛東和小佳到高鄉長家裡坐了一會,就下了樓,準備趕往益楊縣,小佳看到楊新春的郵局代辦點,就給段英所在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

  侯衛東和段英有那到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聽到小佳給段英打電話,就在心中暗自祈禱:「段英最好不在。」但是,事與願違,電話打到化驗室,接電話的人正好就是段英。

  「我到了益楊,馬上就要回沙州,老三,你到車站等等我,我一定要見你一面。」

  電話另一頭,段英爽快地道:「好,我等你。」

  放下電話,兩人就下山,小佳邊走邊說段英的近況,侯衛東只得不斷地點頭,他心中有些納悶:「小佳有段英的電話號碼,那麼,段英也就有小佳的號碼,她卻一直沒有提起此事。」

  九月,依然烈火當頭,公共汽車上自然沒有空調,不過,四處透風的公共汽車,雖然灰塵撲面,卻也涼快得緊。

  侯衛東和小佳跳下汽車之時,只覺灰頭土腦,小佳新換上的漂亮長裙在客車上受到了**,長裙本如清雅的青春少女,經過時間的摧殘變得皮鬆肉肥,再無清雅之態,小佳受好,下了車就理著長裙,卻無濟無事。

  段英一身紅裙,打著一把小傘,在車站站台前亭亭玉立,在車站忙碌的行人中,就如一朵火紅的杜鵑,格外地引人注目,她看到侯衛東,心裡還是忍不住緊縮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使勁地揮著手,道:「小佳,在這裡。」

  小佳和段英見面極為親熱,拉著手就不放,「格、格、格」的話語就如機關槍一般,從兩人口中迸將出來。

  侯衛東只得在一邊傻站著。

  段英親熱地道:「小佳,今晚就不走了,就住我哪裡。」

  「我們處長就像一個監工一樣,特別是星期一早上,肯定背著手在單位大門口站著,我可不敢去遲到。」小佳知道段英單獨住,又羨慕地道:「我好想單獨有一間房子,哪怕只能擺一張床也行。」

  段英聞聽小佳的感慨,特別是一張床時,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往事,心中酸溜溜的,可是臉上神情依舊,笑道:「這房子也不是我的,只要主人回來,我立刻就要露宿街頭。」

  侯衛東到售票窗口去買到沙州的車票。

  臨上車前,段英知趣地走到了一邊,小佳就緊緊地挽著侯衛東胳膊,道:「侯衛東,父母這個態度,讓你受委屈了,你別往心裡去。」

  「我理解你父母,他們是真心為你好,沒有什麼可指摘的。」侯衛東強自鎮定,笑了笑,「說不定我有個女兒,管得比你父母還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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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前往沙州的客車都是清一色的大巴,價錢貴,設施也最好,當然,票價也最貴。隔著玻璃窗,小佳使勁地向著段英和侯衛東揮手,雖然是對兩個人揮手,視線卻集中在侯衛東身上。

  客車卻如流水一樣,終究是要走的,侯衛東專心致志地看著玻璃窗後面的小佳,這個無聲的女子眼光中充滿了愛戀,還帶著淡淡的憂傷。

  時間更是無情,大客車叫了兩聲,終於還是絕塵而去的,望著漸漸啟動的客車,侯衛東似乎覺得內心深處的珍寶也被帶走了。

  段英站在一旁熱眼旁觀,將兩人的神情看得清楚,她在心裡嘆息一聲:「怎麼好男人都是別人的。」

  等到客車徹底消失,段英關心地問道:「侯衛東,拿到圖紙沒有?」

  侯衛東初入社會,從骨子裡來說還很是正統,面對著段英,心裡頗為不安,他順著段英的話題道:「圖紙拿到了,不過要等到內部意見統一以後,才能順利開工,最先喊修路的是三個村,真要修路,村裡幹部的意見又不能統一,典型的一盤散沙。」

  段英是早熟的女孩子,對人性的認識明顯也比同齡人深入,她寬慰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特別是涉及利益的時候,更是原形畢露,修公路,涉及面廣,你要有耐心。」

  段英身上穿著的這一套紅裙子,正是那日所穿,侯衛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很快又將目光轉開。

  遠去的小佳就是一座牆,冷峻地立在了段英和侯衛東之間,兩人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一時無語。

  段英首先說話,她語氣語調已恢復了正常,溫柔地問道:「今天要回青林嗎?」

  侯衛東沒有膽子再留在段英的宿舍,他連忙點頭道:「要回去,明天有事,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要回去就早些走。」段英也沒有挽留侯衛東,只是陪著他買了票,當客車消失在視線裡,她再次嘆息一聲,離開了汽車站。

  星期一,新的一週又開始了。

  自從畢業,侯衛東就直接面臨著生存的壓力,國事和天下事太縹緲,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把注意力縮小,放在現實問題上,這或許就是每一個心懷理想的畢業生必然要經過的心路歷程。

  對於侯衛東來說,長期目標暫時沒有,中期目標就是三年內調入沙州,短期目標就是修好公路,在青林鎮衝出一條血路。

  有了這個短期目標,侯衛東在上青林場鎮的生活也就不覺得難過,他在早早地起了床,在街上的姚家館子吃了一碗麵雜醬麵條,這是他第一次在上青林姚家館子吃麵條,誰知味道好極了,接連吃了兩碗雜醬麵,這才抹著油嘴回到了辦公室。

  泡好了綠茶,侯衛東就提著掃把開始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辦公室和會議室平時很少有人用,也就是侯衛東專用,他一邊打掃一邊自嘲道:「誰有我牛,剛剛參加工作,就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還有一間會客室,比黨委書記的辦公室還要牛。」

  打掃完辦公室,剛坐在辦公室喝了兩口清茶,粟鎮長就帶著兩個陌生人走進了院子。

  粟鎮長個子矮小,卻談吐亦不俗,思路清晰,敢於決斷,很有些個人魅力,因此,見到粟鎮長進來,侯衛東立刻站起來,取出乾淨的茶杯,張羅著給三人泡茶。

  粟鎮長介紹道:「這就是侯衛東,是個能幹人,你們兩人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其中一位就抱了抱拳,道:「侯衛東,久仰大名。」

  粟鎮長指著這人道:「這是歐陽大學,從西南農業大學畢業的,在國土辦工作,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歐陽林笑呵呵地道:「侯主任,請多多關照。」

  侯衛東連忙道:「別開我的玩笑,我是新人,要多幫助我。」

  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就笑道:「侯大學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我和歐陽林當然就是你的部下。」

  粟鎮長又介紹道:「這是農辦的趙登雲,在部隊當過連長,他也是被抽到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

  簡單說了兩句,粟鎮長安排道:「侯大學,你去將高鄉長和所有的駐村幹部全部叫過來,在這裡開一個短會。」

  等到高鄉長、李勇、鄭發明、段胖娃等人來到會議室,粟鎮長便坐上了會議室的上方,道:「大家不要講話了,今天開一個短會。」

  「星期六,馬縣長主持召開了大會,傳達了沙州新市長楊大全的指示,楊市長指出,沙州做為地級市,交通狀況與其地位極不相稱,94年將是交通建設年,市裡將主持修建沙州的外環線,這個外環線將益楊、成津、吳海、臨江連成一個大圈,形成交通環狀結構,實現一小時沙州。」

  「93年下半年,沙州政府將對全市交通現狀進行調查,進行詳細規劃,94年就正式啟動交通建設年。」

  粟鎮長說到這裡,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針對上青林公路問題,秦鎮長特地向馬縣長作了匯報,馬縣長很感興趣,強調這是惠及七千人的大好事,同時也是開發青林山的大事,要求青林鎮要把上青林公路作為一項大事來抓,昨天下午,鎮裡召開了黨政聯席會,專門研究了上青林公路建設問題。」

  「公路建設必須依據圖紙嚴格施工,從獨石村上山,然後到尖山村,過了場鎮,再到望日村,然後,再從望日村往下連接下青林的公路,形成一個環路。」

  幾個駐村幹部聽到這種設想,都興奮起來,若以環路進行施工,則獨石村和望日村的矛盾就不復存在。

  高鄉長就在一旁道:「這樣走,工程量太大,鎮裡出不出錢?如果鎮裡不出錢,恐怕難辦。」

  「鎮裡已向縣政府打了修路的報告,請求財政解決一部分資金,不過,上青林公路只能算是鄉道,縣裡是否出錢,還是一個未知數,鎮裡將在明年拿出一部分經費,仍然採取以獎代補的方式,補助修路。」

  粟鎮長強調道:「修路主要還是得依靠上青林老百姓,集一部分資,動用一些積累工和義務工,爭取早日把公路基礎拉出來。明天,秦鎮長上來召開上青林片區鎮、村、社三級幹部會,專門進行修路動員,同時交待政策,統一思想。」

  開完小會,粟鎮長就帶著侯衛東、歐陽林和趙登雲,前往獨石村,在秦大江家中吃了午飯,便沿著設計公路下山查看路線。

  走了一身臭汗,一行人來到了國有林和集體林交界處,這是一個重點地段,按圖紙設計,將是一個大彎,幾個人取出圖紙,對著地形就開始指指點點。

  秦大江對著一個墳堆道:「這個墳是李老頭家的祖墳,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這個地方風水好,李老頭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城裡頭上班,大兒子在沙州市統戰部,小兒子在臨江縣政府,女兒在沙州中學教書,李老頭以前就放出過風,修路不准動他家裡的祖墳。」

  侯衛東沒有基層工作和生活的經驗,雖然知道祖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可是並沒有切身體會,心中也沒有過於在意。反而是粟鎮長,他站在幾個石碑前,看著打掃得乾淨的大坑堆,道:「這事還真有些棘手。」

  「別想在這修路。」一聲巨吼在侯衛東耳邊響起,震得他隱隱發痛。

  「這是我們老李家的祖墳,那個人敢挖,我就要和他拚命。」一個瘦削的老頭,褲腳挽在腿彎處,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道。

  「老李,你看這地形,那一壁是一坡石山,如果不拐彎,根本上不了山。」

  秦大江所指,正是設計中的一處大彎,大彎所在,是亂蓬蓬的草堆,還有一些墳包,侯衛東暗自詫異,心道:「這個亂墳堆,關這個老頭什麼事情。」

  李老頭的腦袋搖得如撥郎鼓一樣,道:「這是我們李家的祖墳,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能挖了我家的祖墳,青林山這麼大,你們就不能換個地方。」

  粟鎮長就解釋道:「這條路線是經過交通局勘察的,施工難度最小,路線最近,老李,修公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要支持。」

  秦大江就在一旁介紹,這是鎮裡的粟鎮長。

  李老頭固執地道:「管他什麼鎮長,就算是縣長、市長來了,也不能動我家的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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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修路的瘋子(二十)

  與這個固執的李老頭一時也說不清楚,粟鎮長也就不想去他過多爭論,就帶著人離開了大彎處。

  「秦大江,李老頭祖墳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務必在公路開工之前,將這件事情處理好,另外,修公路肯定不止涉及一處墳地,所以,李老頭這事也不能隨意提高標準,大家一碗水端平,免得以後矛盾更大。」

  秦大江點頭道:「我算了算,光是在獨石村,至少就有七、八個墳,這是一個大問題,只是李老頭這個墳特殊,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他這個墳風水好,他肯定不願意搬墳。」

  粟鎮長道:「李光中是沙州市委統戰部副部長,應是一個懂道理的人,聽說他和你是同學,能不能通過他來做做工作。」

  秦大江笑道:「李光中每年都要回來燒香,虔誠得很,要讓他來做工作,只怕很難。」

  粟鎮長又對侯衛東道:「你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村裡遇到困難,你要主動出面解決。」

  侯衛東表態道:「粟鎮長放心,就算磨爛嘴皮,也要將事情解決好。」

  「歐陽林,你是國土辦的,也是修路領導小組的成員,要協助侯衛東解決問題。」

  歐陽林走得滿臉是汗,清秀的臉上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了一條泥印,聽了粟鎮長安排,他笑道:「國土辦人手緊,我手頭壓著二十多個件,還有,十月就要開始土地普查,恐怕到時我抽不出時間。」

  國土辦是另一個鎮長吳友強分管,今年任務也確實重,粟鎮長知道其有難處,但是他還是打斷了歐陽林的解釋,道:「修路領導小組成員是由秦鎮長定的,在沒有換人的時候,一週必須要到公路上來三天,歐陽林,你是大學生,要像侯衛東學習,不要學苟林,象苟林那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粟鎮長在鎮裡頗有幾分威信,也是鎮裡面的黨委委員,在鎮裡頗有威信,歐陽林被批評了幾句,不再說話,只是點頭答應。

  中午在秦大江家裡吃飯,由於粟鎮長在,伙食就比平時開得好一些,秦大江屋裡人專門去池塘裡打了二條魚,做了一道流行的火鍋魚。

  侯衛東到獨石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秦大江家裡吃飯,總是讓其破費,心裡就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因為第二天要在上青林老場鎮開片區三干會,侯衛東要打掃衛生,他就沒有多喝,但至少也喝了半斤以上,粟鎮長和秦大江都是好酒量,兩人就在數次喝酒,都沒有分出勝負,今天兩人心情不錯,又較起勁來。

  吃了最後,桌子上就只剩下粟鎮長和秦大江了。

  侯衛東和歐陽林就搬坐在屋簷上聊天,兩人都是大學生,先聊了一會各自學校及專業,然後,侯衛東發出感慨,「秦書記真是大公無私,每次我們下村,都是在他家裡吃,這樣吃下去,他一年的工資恐怕早就被吃完了。」

  歐陽林聽罷,臉上笑得燦爛無比,道:「侯老弟,你沒有搞懂,到秦書記家裡來吃飯,村裡是要付錢的,獨石村江主任家裡那位,做菜水平太低,實在是難,因此,村裡來人來客都是安排在秦書記家裡。」

  侯衛東這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歐陽兄,我才到青林鎮,很多事情不懂,你要多指教。」

  歐陽林喝了三兩多酒,已經有些興奮,就神秘地道:「你莫看到青林鎮小,人事關系很複雜,你以後要注意一點,不要被誤傷了,」看著侯衛東認真的神情,歐陽林唾液橫飛,道:「現在的領導整人都很有水平,你認識苟林嗎,他在鎮裡無事可做,無人理會,變成了一個影子,被邊緣化了。」

  侯衛東知道苟林在鎮上的印象不好,可是沒有想到他處於這種地位,同是大學生,他不禁對苟林很是同情,道:「苟林到鎮上工作也就一年多,到底做了什麼,會被領導邊緣化。」

  「說白了,也就是一些小事,苟林的主要問題是還把鎮政府當成學校,自由散漫,遲到早退,發牢騷當憤青,工作丟三落四,去年底鎮裡發起計生戰役,他當時還在計生辦,不請假,陪女朋友跑出去耍了三天,把分管計生的晁鎮長氣得吐血,隨後就被踢出了計生辦,現在就在農技站裡混日子。」

  計生辦雖然工作辛苦,卻是待遇比較好的部門,而農技站這幾年日漸走下坡路,苟林由計生辦調到了農技站,算是一種懲罰國。

  歐陽林心裡道:「不僅是苟林,你其實也被邊緣化,只是這傢伙能力出眾,雖然遠在青林山上,卻在鎮裡很有些名聲。」

  歐陽林沒有明說,侯衛東突然也想到這個問題:「我被發配到上青林鄉,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邊緣化。」想到了這一點,侯衛東如刺在喉,心情沉重了起來。

  回到了青林老場鎮,粟明副鎮長、歐陽林、趙登雲等人就下了山,高鄉長就組織侯衛東、楊新春、田秀影、李勇、段胖娃等人一起打掃四樓的大會議室。

  歐陽林的話,就如一塊石頭,壓在了侯衛東心頭,讓他很不是味道:「又沒有得罪鎮裡面的領導,為什麼要把我發配到青林山上,為什麼要將我邊緣化。」

  石頭如山重,儘管侯衛東儘量控制,臉上還是帶出些情緒,高鄉長和田秀影兩人就開著有些鹹濕有些粗俗的玩笑,段胖娃和李勇談論著昨晚的牌局,楊新春拉拉雜雜地講些生意上的小事,侯衛東則只是淡淡地聽,想著自已的心事。

  田秀影是女人家,又是一個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觀察力也相應地發達了一些,她覺察到侯衛東不怎麼說話,就開玩笑道:「侯衛東,女朋友走了,就沒精打彩了,現在正流行家裡紅旗不倒,屋外彩施飄飄,乾脆在上青林山再找一個。」

  侯衛東沒有心思和田秀影開玩笑,就敷衍道:「我膽子小,耳朵又粑,不敢搞這些事情,段胖娃和李勇比我有經驗。」

  果然,田秀影又把火力集中到了段胖娃和李勇身上,三個人就熱火朝天地開起了葷玩笑,有的還很露骨。

  傷感就如一場春雨,來時不知不覺,去時更是輕手輕腳。

  侯衛東在心裡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人死卵朝天。」說了五遍以後,憂鬱就慢慢地消失了。

  第二天,原本九點開的會,等到九點半,村社幹部這才到齊,主席台上,秦飛躍一頭自來卷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就如國慶盛大閱兵時整齊的步軍方陣。

  「南巡講話以後,益楊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上半年財政收入就突破了六千萬元,看來今天一定能夠突破億元大關,想想八十九年,益楊縣的財政收入才四千五百萬。

  秦飛躍舉起右手,筆直地豎起食指,在空中點了好幾下,道:「三年時間,財政收入就翻了一翻,真是了不起的成績。」

  扯了半天,才繞到修公路的事情來,秦飛躍道:「上青林各村有修公路的意願,鎮裡面是支持的,準備把修路一事列入94年的民心工程。」

  「這條路,先到獨石村,到上青林老場鎮,再到尖山村和望日村,然後從望日村往下修,這樣,山上的路和山下的路就完全連接在一起了。」

  聽了這個方案,三個村的村社幹部就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氣氛很是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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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修路的瘋子(二十一)

  秦飛躍口才好,講話頗有煽動性,講完大道理,秦飛躍就開始點名。

  「唐桂元,這樣修,你同不同意?」

  唐桂元是有名的焉人,坐在長椅子上,等了半天,才道:「我聽鎮裡的安排。」

  「曾憲剛,你說。」

  曾憲剛早就傾向於東線,大聲道:「沒有問題,只是公路要早些修起來,冬天到了,天天下綿雨,就沒有辦法施工了。」

  「賀合全,你的意見?」

  賀合全是望日村的黨支書,前幾天,為了爭取從西端通車,賀合全和村主任孫虎專門跑到鎮裡,找了書記趙永勝和鎮長秦飛躍,提出了從望日村接通公路的要求,他們提出:「如果不能先從望日村接通公路,不管投工或是集資,望日村都不參加。」

  新方案雖然仍然要從獨石村先修路,可也達到瞭望日村的部分目的,回答道:「鎮裡的方案很好,我同意這個方案,鎮裡面還是要出點錢,不能光是說得熱鬧。」

  秦飛躍又點了幾人,見基本達到了效果,道:「鎮財政很緊張,教師工資都拖欠著,如果真是等著鎮財政出這筆錢,這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好。」

  「上青林公路主要靠自力更力,集七千人的力量,有錢出錢,無錢出力,等公路修好以後,鎮裡就採取以獎代補的形式,給各村一定的補助,我在這裡申明一句,補助是毛毛雨,主力還是靠大家。」

  各村的頭頭都知道鎮裡經濟困難,也沒有指望著秦鎮長出這筆錢,鎮長能夠親自出面組織修路,也算是不錯了。

  等到各村的幹部朝農經站旁的館子走去,秦飛躍又把粟鎮長、高鄉長以及侯衛東、歐陽林等人留了下來,他坐在會議室上面的椅子上,抽了一口煙,道:「各村的爭議基本上解決了,具體就由粟鎮長來領頭操作,由於目前財力有限,青林公路只能修成機耕道,是那種大型的機耕道,以後稍加改造,就可以打水泥路面的,這是粟鎮長提出來的意見,我覺得很好,要給各村講清楚,雖然是泥結石路面,但是寬度要留夠,以後就好打水泥路面。」

  「粟鎮長,你是具體負責人,你也講兩句。」

  粟明接著秦飛躍的話題,道:「現在鎮財力不足,並不代表以後,我去年到南方和山東走了一趟,他們的公路建設搞得如火如荼,我們遲早要朝那個方向發展,青林山上多石頭和煤炭,以後重車肯定多,所以,我們工作要有前瞻性,雖說修的是機耕道,但是一定要嚴格按圖紙施工,路的寬度最好能有六到八米,路肩、路沿和水溝都要齊全,這樣就為將來硬化打下基礎。這一點要給社員講清楚,免得捨不得土地,做起事來小手小腳。」

  開了小會,一行人就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村、社幹部都喊侯衛東為「侯主任」,熱情地敬酒,侯衛東耿直地喝了二十多杯酒,好在村裡面都集中精力去對付秦鎮長和粟鎮長,也沒有過多注意到和侯衛東糾纏。

  這一次片區三干會,是一次成功的大會、團結的大會,乾淨利索地解決了獨石村和望日村的爭論。

  侯衛東曾經為了調和三個村的矛盾,動了不少腦子,效果卻並不太好,而秦飛躍一出馬,政策一宣佈,所有爭執就煙消雲散了。

  「到底是人微言輕,磨破了嘴皮,頂不上鎮長開個會。」侯衛東又有些沮喪,可是又一想,秦飛躍代表的是青林鎮政府,背後有靠山,說話自然有份量,底氣足,村裡人也容易相信,自已白丁一個,簡直是空口說白話,工作難度大,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一想,侯衛東心裡也就稍稍平衡。

  吃過飯,侯衛東還是將秦鎮長等人送到了山口,在下山之際,秦飛躍拍了拍歐陽林的肩膀,打了一個酒嗝,道:「歐陽林,工作不錯,但是,和侯衛東相比,還缺乏點闖勁,你要向侯衛東學習。」

  侯衛東趕快謙虛地道:「秦鎮長,我哪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地方。」

  秦飛躍一本正經地道:「歐陽林的工作條件比侯衛東好得多,侯衛東能在這種環境下,主動開展工作,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並與村裡的同志打成一片,真是值得歐陽林學習。」

  歐陽林原來是笑眯眯的,見秦飛躍說得嚴肅,慢慢地就不自在了,「我以後多向侯衛東學習。」

  受到了鎮長的親口表揚,這讓侯衛東一掃鬱悶的心情,等到秦飛躍、粟明、歐陽林一行下了山,侯衛東恨不得馬上就到村裡面去,解決李老頭墳場的問題,只是獨石村的秦大江書記和江全德主任,似乎都喝麻了,侯衛東就忍住了內心衝動,安心地坐在辦公室看《人民日報》。

  自從在老場鎮成立了郵政代辦點,報紙的傳送就及時多了,以前日報都變成了變月刊,現在日報變成了變週刊,更重要的是,郵政代辦點安裝了程控電話,一部程控電話,將沙州和益楊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正因為此,侯衛東儘管接替了楊新春的雜活,他還是很感謝楊新春和她的郵政代辦點。

  看了幾期新到的報紙,侯衛東漸漸從虛榮心中擺脫了出來,一個問題又浮出水面:「到底誰要發配我,誰在有意無意讓我成為邊緣人?還有,另外九個不知混得怎麼樣?」

  想來想去,讓人心煩,也沒有弄出個所以然,最後,侯衛東乾脆把所有的心事扔在了一邊,專心致志地思考如何挖掉別人的祖墳。

  第二天,根據粟鎮長的安排,歐陽林和趙登雲將與侯衛東一起,前往獨石村,掃清修路的障礙。

  侯衛東早早就起了床,等到十點過,歐陽林和趙登雲這才上了山,三人到了獨石村,已經接近十一點,秦大江見到他們,就道:「歐陽大學,趙軍官,硬是來吃午飯。」

  歐陽林和秦大江很熟悉,也不生氣,道:「早上七點就起來了,到辦公室坐了一會,給主任請了假,再把今天要辦的件交辦了出去,一點空都沒有歇,緊趕慢趕就上山。」

  這也是實情,秦大江心裡明白,他道:「那我們趕快下山,找到李老頭,再去給他說說。」

  想起李老頭,歐陽林心中就有氣,他道:「李老頭無非就是想要錢,多給他幾百,就解決問題了,思想工作還是沒有錢管用。」

  秦大江不同意歐陽林的說法,「歐陽林,你想得簡單,一是遷墳不能隨便提高標準,第二個是李老頭的祖墳風水好,他家出了二個幹部,要想挖掉這個好風水,李老頭肯定跟你打八架。」

  果然,李老頭看見秦大江等人,提起鋤頭,就朝坡上走,根本不和秦大江交談。秦大江追上去,李老頭丟了一句,道:「誰敢挖老子的祖墳,老子就要殺人,大不了一命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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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修路的瘋子(二十二)

  李老頭長著一幅中國老農的典型相貌,身體瘦小,面皮就如核桃,充滿著紋路,又特別地堅硬,他發了狠話以後,就用鋤頭使勁地挖土,似乎這土地和他有深仇大恨,秦大江和趙登雲等人輪番給他做思想工作,他悶頭幹活,將這些勸解當成身邊的蛛絲,根本不加理睬。

  李家堂客也跟了過來,她是一個頭髮完全白了的農村婦女,臉稍有些浮腫,慈眉善目地跟在男人後面,默不作聲。

  歐陽林在國土辦工作,這種事情見得多,他悄悄地把侯衛東拉到了一邊,道:「這是一個倔老頭,乾脆多加了一點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能讓李老頭搬墳。」

  侯衛東搖頭道:「加錢不現實,加了錢,以後遇到遷墳的事情,要價只能越來越高,還有,我打聽過了,這個李老頭是個老迷信,認定他這家祖墳風水好,態度很堅決,給錢也可能也達不到目的。」

  歐陽林哼了一聲:「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辦不到,只是價錢不夠。」

  侯衛東低聲道:「鎮里根本不可能出高價,出了高價,以後如何了得。」

  其實歐陽林懂得這些事情,從工作角度上來說,他比侯衛東瞭解得還要深,可是,他不願意把時是耽誤在獨石村,就想鼓動侯衛東提高價錢。

  秦大江等人磨了半天牙,而李老頭還是在地裡不緊不慢地勞動,秦大江終於發火了,聲音也高了,「老李,你的兒子也是共產黨員,還是領導幹部,要帶頭作出表率,如果因為你家的祖墳,影響了修公路,上青林七千人,每天罵你祖宗一句,也有七千句,看你的祖宗受不受得了。」

  祖宗,就是李老頭的逆鱗,他立起身來,把鋤頭在地上敲得綁綁響,「秦大江,你好歹還和我家光中稱兄道弟,這幾年光中為村裡做的事情也不少,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大江口氣軟了軟,道:「老李,這公路弄了好幾次,你也知道,趁著現在大家心勁齊,就要把公路先修起來,明年是什麼情況,誰都不曉得,所以,你一定要支持工作。」

  趙登雲接了一句:「修路是造福上青林所有人的大好事,老李肯定會支持的,以後公路修好了,李書記的車就可以開到家門口,也方便你們一家。」

  秦大江又道:「李世華是黨員領導幹部,肯定支持修路。」

  李老頭還是不松口,又道:「修路我支持,出錢出力都願意,反正有一條,不能動的祖墳,公路只要不過我家祖墳,我出雙倍價錢,說話算話。」

  「李光中在外面上班,這事和他沒有關係。」

  歐陽林與李老頭沒有交情,對其背景也不清楚,威脅道:「好話說了一籮筐,再不聽,我們只有強行進場。」

  李老頭眼一瞪,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別想打我家祖墳的主意。」

  第二次勸說工作就不歡而散,回到了秦大江家裡,大家一邊喝灑,一邊商量著如何解決李老頭的祖墳。

  商量了半天,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三種,一是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並通過其子女一起做工作;二是暗中增加遷墳費用;三是強制遷墳。

  這三種辦法,或是沒有效果,或是不可取。

  秦大江倒了一盆酒出來,道:「我前天到鎮裡面,給李世華打了電話,他表態支持修路,並答應去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從今天這種情況來看,他的態度,哼,難說。」

  趙登雲就道:「辦法總是有的,侯大學是修路領導小組的辦公室主任,又住在山上,你要多想想辦法。」

  歐陽林是個樂觀的人,他從外面洗了手回來,道:「不說這些事情了,大家喝酒,醉了,睡了,辦法總是想得出來的。」他在屋外聽到了趙登雲的話,也對侯衛東道:「侯主任,老趙說的是實話,我們兩人都在下青林,上來一趟不容易,即費馬達又費電,這事你就盯緊點,如果需要我們兩人上來,你就給辦公室打電話。」

  侯衛東心道:「怎麼這兩人都是一個腔調,就想把事情扔給我。」可是,修路一事畢竟是他引出來的,如今又安了一個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再大的難題也只有把他扛住,侯衛東想了想,誠懇地道:「我才參加工作,工作經驗少,解決問題的點子少,這種棘手的工作,還請兩位前輩多多指點,跑路的事情,就由我來辦。」

  趙登雲是軍隊幹部轉業的,到地方幾年,由不適應漸漸地適應了,此時見侯衛東說得實在,也覺得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有些不太好,就道:「侯主任,你也不要謙虛,有事情就說一聲,我和歐陽林一定會上來。」

  吃罷酒,大家也就作鳥獸散。

  工作不過一個多月,侯衛東酒量又得到了提升,半斤酒下肚,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只是稍為興奮一些。

  哼著「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侯衛東走進了院子,他一眼就看見辦公室外面的小屋打開了,這是習昭勇的警務室,掛著牌子,這是第一天打開。

  侯衛東就好奇看了一眼,就見習昭勇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抽菸,在他對面蹲了一個人。

  習昭勇看見侯衛東在外面探了一下頭,就招手道:「侯衛東,進來,這兩天在幹啥,怎麼沒有見到你。」

  桌子上擺了幾張紙幣,一本爛書、從封面看是一本算命的書,還有一包不知道什麼牌子的煙,以及一些破爛。

  由於習昭勇不是鎮裡幹部,侯衛東說話就直接多,還有一絲自嘲,「還是修路的破事,明年益楊是交通建設年,上青林公路搭了一個順風車,得到了鎮裡面高度重視,現在辦起事情就順利多了。」

  習昭勇當過兵打過仗,膽子大,眼界高,一般的鄉鎮幹部他還真沒有放在眼裡,在上青林鄉,他唯獨看得起侯衛東,道:「今天捉了一條菜花蛇,三斤多重,下午一起打牌,晚上在我家裡吃蛇肉。」

  侯衛東喝得高興,就滿口答應,「行,好久去。」習昭勇道:「捉了一個算命的,我把正事辦了就喊你。」

  「你給我蹲著,你給我算一命,看你算得準不準。」

  那名蹲著的人正想站起來,被習昭勇吼了一嗓子,又蹲下了,他鬍子留得老長,想必平時也是仙風道骨,此時可憐巴巴地道:「政府,算命是騙人的,就找點零花錢。」

  習昭勇聽到這裡,知道這人肯定被勞教或是勞改過,因為這兩個地方的人,動輒稱政府,道:「你被判過刑,是不是?」

  算命人老實地道:「前年才出來。」

  「什麼罪?」

  算命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強姦罪。」強姦犯在監獄裡也是最低等的犯人,算命人為了這處罪很吃了些苦頭,他道:「出獄後,我就靠勞動生活。」

  習昭勇笑道:「算命也是勞動?」

  算命人討好地笑道:「政府,我只會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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