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88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47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二征葛爾丹 (十三)
作者︰四貝勒
    這石破驚天的一劍,讓眾臣惴惴之余,也使康熙的耳邊少了退兵的聒噪之音。隨即,康熙遣侍衛薩爾哈察口諭費揚古曰︰“葛爾丹與中路軍相近,中路軍必將戰而勝之。然此賊最為狡詐,潰退時,未必退回土喇。朕深切憂慮之下,特遣人諭爾,爾等應妥當籌度戰局,萬不可致使噶爾丹逃脫。須細訪彼處地方,凡賊可以脫逃之路,加意堵截,勿以其順(克魯倫)河而下,遂輕視之,為此特諭。”

    撫遠大將軍費揚古在跪听口諭之後,又細細問了所謂六萬羅剎兵馳援葛爾丹之事,半晌沉思不語,良久,才拱手對前來傳諭的侍衛薩哈爾察道︰“煩請老兄稟報皇上︰皇上對奴才及軍中三萬將士厚恩,費揚古便是來生結草餃環也無以為報。奴才此番若是縱了葛爾丹去,不用皇上行軍法,奴才自個兒也得羞臊死。”

    薩哈爾察雖是傳旨天使,自己卻不過是二等侍衛,四品而已,怎敢在費揚古面前托大。費揚古是董鄂妃的幼弟,算起來還是當今聖上的舅舅,襲一等伯爵,更是康熙最看重的將才,而況費揚古還任著內大臣,也算是侍衛們的頭兒。于是一邊側身讓過費揚古的禮,一邊笑道︰“大帥這話忒重了。葛爾丹不過一小賊而已,豈能當得大帥的虎威?標下在皇上身邊當差,皇上對標下等常常說起大帥,要標下等多學學大帥,于公則利社稷,于私則善其身。”

    費揚古素來是個持重之人,其之所以戰功累累,便在于從不輕視任何一個對手。此刻听薩哈爾察言語中鄙夷葛爾丹為小蟊賊,心中雖然並不以為然,只是顧及薩哈爾察傳旨欽差的身份,這才輕輕一笑而過。听到後來,卻不免暗自動容。前面听那侍衛言語粗鄙,末了幾句卻用辭甚文,想來確是轉述康熙對自己的評價,念及此節,神情不免肅然,道︰“得皇上褒獎如此,費揚古夫復何求。便以五日為限,西路軍便是爬,也定要爬到土喇!”

    而此時御營之中,在與福全等人會商之下,康熙估計葛爾丹與中路軍交手潰退之後可能渡克魯倫河,奔色稜格斯克,投靠俄國;或者繞烏顏巴蘭之後逃遁,若果真如此,西路軍便將與葛爾丹部堪堪地擦肩而過。于是康熙在亥時再次召集眾王大臣會議,並派出身邊的侍衛,火速往西路通知孫思克、張誠二將,令其分兵由後路壓向敵人,封鎖葛爾丹一切逃遁之道。

    五月初四晚,費揚古在第五日到達土喇,而孫思克也在此時趕上了費揚古。兩將合兵一處,研讀了康熙的旨意之後,便迅速從己方軍中精心挑選了一萬五千人,加之孫思克軍中的兩千精兵,不顧疲累,只修整了一天便一齊直奔昭莫多設伏,旨在切斷葛爾丹後路,余下兵士半數留在翁金守糧,半數由尾後跟進;而康熙之中軍也于四日之後抵達克魯倫河畔扎下營來,按照探馬之報,此時距離葛爾丹大營,不過數十里而已。

    當日入夜時分,康熙安坐在榻上,眼簾稍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在一旁立著規矩,見康熙不作聲,便也不敢打擾,只各自想著心事。胤偷眼觀察著康熙的臉色,一面在尋思什麼時候開口求戰最好。胤祉頭一回軍前效命,多少有些緊張,卻又生怕被身邊的兩位兄弟笑話,便暗自默誦著甦軾的卜算子,努力想讓心情平復下來。倒是胤另有心事。

    上回會商,胤于眾臣之前強力諫議沒有羅剎援兵,才出了帳子,便被佟國維拽住,拉到一旁無人處,佟國維緊皺著眉頭道︰“四爺這回可是惹出了大麻煩。剛才瞧著索老三板著臉子,怕是被您適才那番話堵的不輕。索老三可不是什麼善茬兒,四爺可得時時防著些。再者,別怪奴才倚老賣老,四爺似乎太莽撞了,雖說此刻您遂了皇上的意,看似風光,可萬一出了事,難保……。”雖然佟國維欲言又止,胤卻明白他沒有說出的那半句,無非就是三個字︰“替罪羊”。胤並不怕得罪了索額圖,若是因此和索額圖翻臉,他正好此機會離所謂的太子黨遠些。戴鐸寫了好幾封信給胤,次次都隱晦地提及太子的荒唐事,還說起馬齊與太子似乎正在置氣,已經連續十天告病不朝。若是連戴鐸這樣的部院司官都已經得知太子舉止不端,難道康熙會一無所聞?而馬齊與太子的不睦,是否也與此事有所關聯?胤曾經這麼想過。所以,當與索額圖所議相左之時,胤便也顧不得這許多,言詞很是不客氣。但是佟國維也確實說中了胤的隱憂。固然現在所有的探報都表明了葛爾丹並沒有援兵,但是兵不厭詐,會不會實中有虛,虛中又有實呢?若是如此,眼前便有一場惡仗。大不了,真的敵他不過,自己便第一個沖上前去,無非一個死字而已,沒準死了以後,還能回到後世的時空中去,正如自己莫名其妙地投生于這個時代一般,胤暗自想著。

    “胤,胤!”突然听到康熙叫出自己的名字,沉浸在思緒之中的胤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康熙探究的目光,連忙道︰“兒臣在。”

    見胤應的有些慌亂,康熙便帶了笑意,道︰“怎麼,怕了?”

    胤此刻已然回過神來,恬然道︰“兒臣不怕。兒臣只是剛剛想得出神了。”

    “哦?”康熙饒有興趣道︰“在想什麼?”

    胤自然不能把真正的想法和盤托出,便將早先和年羹堯討論過的策略此刻談了出來︰“兒臣在想,皇阿瑪一路要大軍偃旗息鼓,就是為了不使葛爾丹有所防備。此時我軍已與葛爾丹隔山相望,听今日探馬之報,葛爾丹像是並不知道我軍已悄然至此。此刻若是皇阿瑪再遣一名使者前往其營中,正告天子聖駕親征,我十數萬大軍已枕戈待旦,若是他順天時來降便也罷了,若還是執迷不悟,負隅頑抗,便舉族以滅之禍可期。同時,令中路軍各營各帳全部舉燈點火,並將我中路軍御營之中天子旗高高豎起……。”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50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征葛爾丹 (十四)
作者︰四貝勒
    沒等胤說完,大阿哥胤便連聲反對道︰“四弟此議似乎太過輕率。中路為免打草驚蛇,將士恨不能把馬嘴都封起來,走了一月有余,眼見著終于摸到那廝的眼前了,如此大張旗鼓,豈不前功盡棄?再者,豎起天子旗,若是葛爾丹知皇阿瑪在此,破釜沉舟引兵來攻便如何是好?”胤祉也露出些懷疑的神色。

    胤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道︰“大哥是我等一眾兄弟之中最知兵之人。大哥以為我軍、葛爾丹軍駐營地勢如何?”

    胤不假思索答道︰“我營駐北孟那蘭山東,葛爾丹駐山麓西坡,中間除數座山峰外,還隔了克魯倫河,兩營俱擇取地勢高處扎營,均是易守難攻。”說到此處,胤徒然住了嘴,他意識到為什麼胤顯得如此胸有成竹。胤算準了不論葛爾丹是攻是守,本方都已立于不敗之地。康熙的中路軍營盤,最突前的部分,山道狹窄,且路上足足設了數千具的拒馬鹿角,依山夯土而建的箭樓每兩百步一處,前鋒營、護軍營為左右兩翼,中間則是內外火器營。足足一百門子母炮,超過五千支蟠腸鳥槍。若是葛爾丹真的強攻,由于地勢所限,必然只能棄馬步戰,如此一來,威力便減了大半不止。此刻內外火器營,子母炮、鳥槍便一齊開火,就算對方真有羅剎鳥槍兵相助,只怕再如此猛烈的炮火之下也是死傷慘重。更何況,按照胤之前的分析,葛爾丹關于援軍的說辭不過是虛張聲勢,照實數來算,至多三萬人而已,極有可能一見代表康熙親政的天子 旗,便會倉皇西去。此時只需命一將在追擊之時稍用些策略,便可將葛爾丹部徹底裝入由中、西、東三路軍做成的口袋之中。既便葛爾丹不出戰,而是選擇龜縮營中,那便可待到東西兩路迫近之後,便行合圍之策。

    康熙早就想到了此節,便道︰“朕意亦是如此。不戰而屈葛爾丹之兵,朕之所願也。你們說,遣誰為使最是妥當?”

    這一回,當胤說出年羹堯的名字之後,不光是在場的皇阿哥,便是康熙也覺得匪夷所思,眉頭微挑,重復道︰“年羹堯?”胤平素和胤還算相合,知道年羹堯是何許人,胤卻對這個名字陌生的緊,便將探究的目光投向胤祉,胤祉無奈,只好輕聲道︰“是個舉人,漢軍旗,在四弟的佐領之下。”

    康熙耳力甚好,听見之後,便狠狠瞪了胤祉一眼,頓時將胤祉嚇得再不敢多言。

    胤還是不緊不慢,道︰“兒臣也知道年羹堯不過只是一個舉人,照道理,不用說出使蒙古部,便是作為隨員也不夠資格。”

    大阿哥听聞此人只是一介舉子,還是漢軍旗人,早就露出幾分不屑,此時輕笑一聲,道︰“莫不是年某人是三頭六臂的力士,或者是能舌戰群儒的再生諸葛?”

    胤听出大阿哥言中的嘲諷之意,卻不反駁,只賣了個關子,笑應道:“年羹堯雖說自幼習武,不過身體比旁人強健些而已,比之營中武將,差得還遠。四書五經都讀過,也算能言善道,但十個年羹堯也不及孔明一分。”

    康熙此時拉下臉來,只道︰“在朕面前,你們兩個還輕佻說嘴?莫不是以為朕會念著爾等那些個微功,就不舍得施軍法不成?”

    胤這時也不敢再放浪,老老實實道︰“正因為年羹堯目下在朝廷之中什麼差使都沒有,才最適合前往葛爾丹處。一來,可以進一步打壓葛爾丹的氣焰。指明他不過是天朝一藩屬部落小臣而已。以他這種身份,也只當得一個舉子前去傳旨。第二,讓葛爾丹更加摸不清我軍的虛實。遣年羹堯前去,便是體現朝廷的輕蔑之意,會使得葛爾丹堅信,如此的安排是因為我軍強大非常,且已然勝券在握,而他在皇阿瑪眼里,不過是一只擋車螳臂而已。”

    言及至此,康熙眼中露出一抹興奮,點頭道︰“此議甚妙。”想了一想,復又問道︰“年羹堯本人可願前往?”

    胤一撩袍褂,單膝跪地,道︰“年羹堯願立軍令狀。兒臣也願為其擔保。”

    康熙微微搖搖頭,道︰“軍令狀還是免了罷。朕便給你們一個機會,只是莫要辜負了朕,辜負了你們自己才是。倘若年羹堯能功成身退,朕日後必有大用的。”

    胤興沖沖地叩首回道︰“兒臣代年羹堯謝過皇阿瑪。”

    康熙頷首笑道︰“先別急。等朕恩賞之時再謝不遲。”然後,吩咐身旁的侍候太監去傳年羹堯,接著又將胤、胤祉兩兄弟打發了出去。

    胤才出帳子,便滿腹醋意的對胤祉抱怨道︰“老三,你可是听見了,皇阿瑪說以後要大用年羹堯。他算是個什麼東西?給爺提鞋都不配的舉子而已。”

    胤祉雖說此刻心中也是酸溜溜的,卻不願在大阿哥面前表現出來,便淡淡道︰“大哥,不是弟弟站在老四一邊,小弟我只是說句大實話而已,就算皇阿瑪以後恩賞年羹堯,那也是人家用性命換來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胤冷笑了一聲,道︰“其實他得不得賞,也跟咱爺們扯不上邊兒,不過是個芝麻綠豆點地前程。倒是皇阿瑪真是喜愛老四的緊,方才你也見了,楞生地不讓老四立這個軍令狀,還不是怕萬一不成事,老四這邊都不了場?”

    胤祉聞言愈發反感,便也語中含刺,道︰“那麼照大哥的意思該怎麼做?讓老四簽了軍令狀,若是年羹堯失意而回,或者被葛爾丹殺了,咱們就把四弟在轅門口行了軍法?大哥若是下得了狠手,此時不妨就去找皇阿瑪再說說。小弟另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說完,撇下胤便匆匆走了,留下被堵得啞口無言的胤,呆呆立在原地。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52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征葛爾丹 (十五)
作者︰四貝勒
    年羹堯此刻的心情異常復雜,臉色卻平靜地像是去赴朋友的飲宴。他端坐在馬上,任著馬兒一路小跑著,間或瞟一眼旁邊的兩名隨從侍衛。

    他清晰地記得一個時辰前,自己去康熙的御帳陛辭之時,康熙竟然賞座,又迂尊降貴地親手將一件黃馬褂披在了他的肩上。康熙親切的注視讓年羹堯的心都幾乎跳出了胸腔之外。康熙像是囑咐自己的子佷一般,柔聲道︰“四阿哥極看好你,朕關注你也有些時日了。你為人踏實,又不避艱難。好好辦了這趟差,平安的回來。”這幾句話不吝于一壺醇酒,年羹堯的心思頓時變得滾燙。他馬上離座跪地道︰“奴才必然幸不辱命。”離帳之時,腰板挺的筆直,臉上更添了幾分剛毅之色。年羹堯並沒有在康熙面前說得太多,他知道此時就算是口吐蓮花,未必真就得了賞識,莫如真的妥妥帖帖的將差事辦下來。他不禁暗想,弱冠之年便得了件連尋常督撫都難求得的黃馬褂,也許將來,自己超越自己的阿瑪的想頭不再只是做夢了。

    又跑了一個時辰,估摸著離葛爾丹的營地不到兩三里地了,年羹堯便住了馬,將冠帶緊了緊,此時,他不禁有些莞爾,此時自己不過才是個鏤花銀頂子,怕是等一會葛爾丹會大吃一驚的。想到此刻,他又有些狐疑,怎麼到此時還不見葛爾丹的暗哨?難不成這位準噶爾梟雄真就如此托大?年羹堯微微搖了搖頭,葛爾丹這次只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三人默默地又約莫走了一里地,才看到百余丈外有隱隱綽綽的人影。年羹堯一時間背脊有些緊繃,小聲道︰“兩位大人,前面便是敵營了。此去干系重大,二位便要委屈一下。”

    兩名侍衛雖然只是藍翎子,卻都是正六品。論品軼職分,自是遠遠高過還未授予官身的年羹堯。可是年羹堯現在說起來是欽差正使的身份,加上身上的黃馬褂,以及他與四阿哥之間的關系,讓兩名侍衛從始至終都對他恭恭敬敬。此刻侍衛富雲在馬上略一躬身,道︰“年大人客氣,我們兩個唯大人之命是從便是。”年羹堯微微一笑,抱拳做答。三人同時催馬向前。

    果然,只再走了一小會兒,前面便沖過來一隊人馬,看服色,正是葛爾丹的騎兵,足有二三十號人。到了近前,便將三人團團圍住。

    听到來人的呼喝,年羹堯不免皺了皺眉頭,他雖然略通蒙語,畢竟還只是半瓶子醋。相伴另一名侍衛巴音圖正是一名蒙古漢子,此刻自然而然地解了圍,揚聲用蒙語道︰“我等乃天朝博格達汗欽差使臣,特來傳諭給你家汗王。快些頭前帶路!”來人之中似小頭目模樣的一人明顯愣了一下,他將馬匹向前帶了幾步,細細打量著面前三人之中居中的年羹堯。年羹堯唇上此時不過才有細細的一層髭須,眼瞧著不過才是一名剛剛退去些稚氣的青年,不由得放肆大笑。富雲及巴音圖都漲紅了臉,巴音圖更是手慢慢向腰間的刀柄摸去。年羹堯雖不做聲響,眼神中突然寒光一閃,生生讓那人的笑聲低了下去,年羹堯馬鞭向前一指,肅聲對著那名小頭目吩咐道︰“頭前帶路!”語氣像極了是在吩咐自家奴才一般。

    對方雖然听出了這層含義,卻也敢怒不敢言,只是號令手下在行進途中把年羹堯三人牢牢圍在當間。

    待到達葛爾丹營地,營前已經黑鴉鴉面對面站了兩隊準噶爾的兵士,看聲勢,足有一兩千人之多。不等年羹堯駐馬,這批兵士便一用力地撞擊彎刀,一面嘴里不住大聲的呼喝。年羹堯冷冷一笑,心道︰“就是些虛張聲勢罷了。不過,葛爾丹在不過短短一刻之間便能整肅大軍,倒也不愧是個梟雄。”本來年羹堯倒是準備下馬步行至葛爾丹大帳,此時卻變了主意,轉頭低聲吩咐了巴音圖幾句。巴音圖心領神會,待喊聲稍滯,便提足了中氣,高聲道︰“上朝欽差使臣到,著厄魯特蒙古部親王葛爾丹速速前來迎旨!”一連喊了三次。此語一出,人群之中便漸無聲息。其實,葛爾丹做了方才這麼一出戲,就是想給年羹堯一個下馬威,而年羹堯如此為之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葛爾丹曾經接受康熙的敕封,所以,巴音圖便不稱葛爾丹為汗,只稱其為親王。葛爾丹既然承著王爵,照規矩,就應當出迎聖旨。年羹堯就以此將了葛爾丹一軍。

    果然,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見營內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一個四十歲上下,紫貂蒙古皮袍,雪貂的尖頂圍帽,身形干練,眉目之間有著類似鷹隼一般的凌厲。他離著年羹堯還有四五十步時便住了步子,目光直直地逼視過來。年羹堯料定這便是正主兒葛爾丹,面上便帶了幾分笑意,干脆的落鞍下馬,帶著兩名侍衛不急不緩地走到面前。立定之後,道︰“皇帝口諭,親王跪接!”

    葛爾丹望著在自己目光壓力之下仍然神色自若年羹堯,心中暗嘆︰好一個青年才俊,若是某以後奪了江山,不知能不能有這等的臣子輔佐于某。”口中卻不咸不淡道︰“漠北苦寒,某這幾日得了風濕,膝蓋彎不得,就站著听罷。”

    年羹堯卻只一笑,道︰“如此也好。皇上口諭︰‘葛爾丹身為藩臣,不守信諾,擅開兵事,為生民之不利。朕授天命而親討之,若爾等果悔前愆,能來歸命,朕不分異同,無不豢養,俾得其所。若猶迷而不從,朕之天兵便為爾所設!’”宣罷,徑直看向葛爾丹。

    葛爾丹听罷,面上陰晴不定,嘿然不語,半響,才道︰“你倒是膽大,居然敢在某面前說這等大話?”

    年羹堯此時對著葛爾丹一揖,道:“王爺此話差矣。羹堯奉的是聖命傳旨,何來大話一說?”

    被年羹堯如此駁斥,葛爾丹面上有些下不來,道︰“你就不怕某現時就殺了你?”

    年羹堯啞然失笑,道︰“王爺自然是可以殺了我。不過,王爺您可得思量清楚,羹堯此來,可是來給王爺一條出路的。否則,王爺明日便得對抗二十萬天兵。”

    “什麼?”這時的葛爾丹才是真的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說明日?”

    年羹堯此時口氣雖然謙遜,腰板卻挺得筆直,道︰“正是。皇上已親率二十萬大軍,就駐扎在六十里外,大軍朝發午至,戰與不戰,就等王爺的回話了。”

    葛爾丹極力壓制心中的波瀾,悻悻道︰“某何來擅開兵事之舉?博格達汗親征,太看得起某了吧。再者,某也有十余萬軍,更有羅剎的鳥槍兵與某同行會獵。只怕博格達汗胃口再大,也一口吞不下某罷。”

    年羹堯聞言哈哈大笑,直笑得葛爾丹面上變了顏色才稍止,道︰“羅剎鳥槍兵何在?羅剎皇帝彼得早就上書皇上,再不與王爺一兵一卒,一槍一彈。王爺還真是會說笑。”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54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征葛爾丹 (十六)
作者︰四貝勒
    看著葛爾丹面上露出的濃濃殺意,有一瞬間年羹堯心甚至懸到喉嚨口,表面上卻還是一幅雍容自定的神色。過了一發,葛爾丹才“哈哈”地干笑兩聲,道︰“某不過就是尋常狩獵而已,卻引得博格達汗發兵來討,真真是一場誤會。”

    見葛爾丹顧左右而言他,年羹堯也不點破,只道︰“既然王爺只是來狩獵,不如輕車簡從,隨我一同覲見皇上如何?想來皇上見了王爺必會有恩典的。”

    葛爾丹如何肯應,當下便推托道︰“博格達汗處某自然是要去拜見的。只是卻要天使先為某在博格達汗前辯駁一二,澄清事端。最遲後日,某一定前往請罪。今日某身體不適,不便留天使飲宴。就請天使先行一步。”言罷,身子一讓,竟是一幅當場逐客的架勢。

    年羹堯听葛爾丹言語之中似有服軟的意思,也便不再強迫,抱拳致意後便翩然離去。離營之後,三人也不敢放馬走的太快,怕被葛爾丹覺出幾人的怯意,只是散著馬兒悠閑的走著。兩三里之後,見四周再無葛爾丹的人馬尾隨,富雲才一抹額上,小聲道︰“姥姥,還真把我緊張出一腦門的白毛汗來!”看著身旁正扯開衣襟透氣的巴音圖,富雲露出些壞笑,道︰“我說,老巴,你就一點都沒怕?”巴音圖是個爽直的漢子,也不會刻意藏著掖著,此刻嘿嘿一笑,道︰“我也出了一身汗。你瞧,小衣都濕透了。這會兒正吹著呢。省得等會兒見著主子交差使的時候一身的汗酸。”富雲大笑,道︰“咱們都是侍衛,見了這種陣仗還真不如年大人。年大人是讀書人,到底懂得養氣的功夫。”兩人知道年羹堯此番得了大功勞,回營之後必被重用,言辭之中不免就多了幾分恭維。

    年羹堯豈能不知,但他一貫自詡文武雙修,並不喜別人只把自己看作是個尋常文人。自從上次胤提出要他從軍建功,他便又存了就此投筆從戎的念想。此刻笑道︰“比起文人,羹堯到覺得與你們更投契些。若不是羹堯自幼習得些功夫,剛才怕也得腳發軟呢。”這話一說,富雲和巴音圖便覺得他愈發親近了些,三人一路說笑,傍晚時分便回到了中軍駐營。

    按照規矩,三人自然是要先去繳旨,于是徑直往御帳請見,這時,便見四阿哥胤端坐在一個馬扎上,候在御營口的欄柵處,身旁侍立著的貼身護衛寶柱。看到年羹堯一臉的輕松神色,知道必然事有所成,胤這才暗自長出了一口氣,盡量抑制住自己想要迎上前去的急切,待到年羹堯走到身前請安時才道︰“亮工辛苦了。你們隨我來,皇上傳見。”一面說,一面起身引著幾人往御帳而去。身旁的寶柱悄聲對年羹堯道︰“四爺足足等了你們兩個時辰,一口水都顧不上喝。”年羹堯听罷,心中一陣感動。

    此時,御帳之內,康熙端坐在榻上,手里拿著一本《池北偶談》,正讀得津津有味。待眾人跪下報名請安之後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書。一開口,竟只字不問葛爾丹,卻是與胤說起了旁的。听得幾人一頭霧水。

    康熙拿起案上一塊足有小臂一般長短的石頭,對胤道︰“老四,你來瞧瞧。這是什麼物事?”胤雖不明白康熙此刻的用意,卻也不能怠慢,連忙走到康熙身旁,接過石頭,細細地端詳起來。細看之下,便大吃一驚,這塊石頭,赫然便是一塊魚化石。魚骨脈絡清晰可見,只是頭尾部分形態有異。遲疑了片刻,胤道︰“皇阿瑪,兒臣看著像是魚化石。”

    “魚化石?”康熙頓時來了興趣,道︰“胤祉方才巡營完畢,便給朕送來了此物。說是在戈壁石間尋得。朕看著,便想起《水經注》上的石魚一說,方才又查了旁的幾本書。這才肯定這便是了。朕方才還有些不明白,此為與魚俱生之物,抑或為魚之化?此刻你說這是魚化而得?”

    胤心中一千萬個想把話題岔開,又不能不答,只得含糊道︰“兒臣見此物骨骼俱備,猜想是魚深埋地下之後,血肉腐壞,獨有骨骼不損,長年累月便成此物。”

    康熙點了點頭,笑道︰“有些道理。只是此處據湖海甚遠,如何會有魚之化石?”胤一時語塞,他總不至于告訴康熙是因為地殼移動,使得湖海變沙漠啊。見胤有些窘色,康熙瞧著他溫言道︰“不礙。不過是朕一時格物之想而已。常言說,魚得天地之精華而成龍。眼下看來,成龍與否乃天注定,非魚可求之。”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胤正深思間,康熙又道︰“如葛爾丹之流,雖懷逐鹿之志,不過為世間梟雄而已。他自然不知,帝王之位,乃從天授,豈可逆天而取乎?最終左不過是個自取滅亡的下場。”此刻康熙才轉向年羹堯等,道︰“葛爾丹怎麼說?”

    待年羹堯仔細地回了話,康熙淺淺一笑,道︰“與朕所料一般。爾等一去,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讓你進營,便還存了疑兵的念頭。讓朕覺得他可能還有後手,便不會進逼過甚。他約定後日覲見,這便又是一招緩兵之計,朕因此料定,葛爾丹今夜便會連夜拔營退逃。哼,他打的好算盤!”

    胤雖然對康熙君權天授的觀點並不以為意,但卻對之後康熙對局勢精闢的分析相當傾心。此刻,便附和道︰“皇阿瑪說得甚是。兒臣以為,葛爾丹撤營已是不得已之舉。若非如此,他遲早便是刀殂魚肉。此刻,他便如皇阿瑪所言,企圖用些雕蟲小技拖得一時,便可逃之夭夭。不過,葛爾丹既然駐營此地數月,必然會有眾多輜重家眷隨行,肯定行走甚慢。兒臣以為,可令幾員上將隨時待命追擊逃敵,敵駐我擾,敵疲我打!須得把這三萬敵眾全部裝入我中西東三軍編成的口袋之中。”

    康熙聞言大悅道︰“敵行我擾,敵疲我打這八個字十分精當。可用以為策。朕便以信郡王鄂扎、大阿哥及阿南達各領伍千兵前往追剿!”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12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章 冷暖自知 (一)
作者︰四貝勒
    至多還有一個時辰,便能看到駱河驛了,胤突然覺得一陣落寞,臉色便愈加陰沉起來。身旁的侍從看著胤,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胤如此模樣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年羹堯與寶柱也只默默落後一個馬身,跟在胤身後。他們此時的心情如同胤一般,康熙為什麼會在這個啃節上把胤遣回北京?

    自葛爾丹不戰而退之後,鄂扎、大阿哥便一路追擊,用足了邊擾邊打的策略,把葛爾丹的三萬人折磨得不輕,待到十余日之後,疲累已極的葛爾丹軍便一頭扎入了由中、東、西三路軍組成的口袋之中。以逸待勞的費揚古之西東二路軍,以及隨後趕到的阿南達中路軍所部,緊緊地將葛爾丹一眾牢牢鎖在了一塊狹長的地區之內。

    至此,葛爾丹也意識到了危險的迫近,于是便堅守不出,一時倒也讓費揚古躊躇。過了半月,算準葛爾丹的耐性幾近,費揚古便以碩岱和阿南達兩人帶著四百騎兵,前往特勒爾濟葛爾丹駐地挑戰,但只許敗不許勝。看到清軍只有四百兵馬便敢打上門來,惱怒至極的葛爾丹果然中計,憤憤帶著一萬多騎兵殺出營來,碩岱、阿南達兩人戲做得十分逼真,節節抵抗,且戰且退,終于誘使葛爾丹進入既設戰場昭莫多。

    這邊廂,費揚古早已將兵馬分成三路,東路以滿洲旗營、漢軍、察哈爾軍依山布陣,西路則由右衛、大同、喀爾喀兵沿土拉河布陣,原東路軍主將孫思克率綠旗兵居中。中路孫思克佔領的山頭地形對清軍極為有利,其南坡緩,而北坡陡。見中了圈套,葛爾丹只好拼死一搏,令騎兵強攻陡坡。費揚古根據之前制定的方略,令騎兵一律下馬步戰,用火器、弓箭、大炮防御,約好所有馬軍只有听到中軍號角才可上馬。

    因為地勢不利于馬軍奔襲,葛爾丹與其可敦(王妃)阿奴只得帶領準葛爾騎兵下馬步戰。意識到只有強行打通一路才會有生機,準噶爾人便驍勇異常,冒著炮火猛攻,前鋒甚銳。而中路孫思克親自坐在陣前,其麾下戈什哈更是充任了督戰隊之責,一水的光著膀子,在乍暖還寒的風中挺直著身板,右肩上更是一人扛著一把寒光滲人的鬼頭刀。身後便是用小石塊壘就的一道線。“越線者死!”受此激勵,綠旗兵便據險俯擊,弩統迭發,當準噶爾軍還擊之時,便以藤牌阻擋,見準噶爾軍稍退,便以拒馬、鹿角木列前而進。雙方便如此你來我往,足足僵持了一天。

    一直在山頂以千里望注視著戰場情勢變化的費揚古見葛爾丹軍士氣已成強弩之末,且損傷不小,至少一千多人殞身在強攻之中,而中路的綠旗兵不過死傷兩百人不到,便意識到決戰就在此一刻了。再次觀望,費揚古發現葛爾丹陣地的後方有大批靜止的人蓄,便斷定此必為葛爾丹的家眷、輜重。于是下令讓土拉河畔樹林中埋伏右衛、大同、喀爾喀騎兵出擊葛爾丹的左翼;另派精兵從南繞出,從右翼直插葛爾丹的家眷、輜重。鳴響號角沖鋒,左右翼騎兵同時出擊。總兵殷化行、潘育龍等也從山上麾兵大呼而進,上下夾擊,聲震天地。此時,準葛爾部已經苦戰一日,疲憊不堪,根本無法抵擋兩路以逸待勞的騎兵沖鋒,同時綠旗兵也上馬從山上向下俯沖。準葛爾部在清軍幾路夾擊中戰死四千余人,所部頓時土崩瓦解,可敦阿奴也殞命于炮火之中,葛爾丹只帶著數騎趁亂逃走,連阿奴的遺體都顧不得了。費揚古派精騎逐北三十里不及,至特勒爾濟山口為止。

    想到那一日康熙的神采飛揚,那一日全軍大擺慶功宴時的酣暢淋灕,胤嘴角帶出了一縷苦笑。就在那一日,康熙下令中路進發呼和浩特,以備再戰,言道︰“噶爾丹窮凶極惡,不可留于人世,一刻尚存,即為生民之不利,務必剿除”。當時受這種氣氛的感染,也不知怎麼,胤便越眾而出,請求也帶兵追剿葛爾丹。康熙只是淡然一笑,未置一詞。次日卻突然讓李德全傳來口諭,要胤、年羹堯等不必辭行,當即返京,幫辦朝務。于是,胤只好怏怏地離開,一路之上越想越是郁悶,接連數十天,說得話寥寥無幾。年羹堯、寶柱雖然也暗自為胤抱不平,卻不敢在此刻觸了胤的心襟,便只默默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快到了,胤心中重復著,到了駱河驛,京城就在望了。就在此時,前方遠遠有兩騎飛馳而來,為首的高喊︰“來人的可是四阿哥?”聲音雖遠,卻是恁的親切,胤愣了一發,定楮望過去,不是戴鐸還有哪個?

    這些天第一次胤露出些笑意,竟然不顧身份,縱馬迎上前去,大聲應道︰“戴先生,戴先生,我在此處!”見果然是胤,戴鐸又著力加了兩鞭,瞬時,兩人便會在了一處。看著胤疲憊而又帶著些惶惑的面孔,戴鐸不由得心中一酸,下馬拜倒在當地,道︰“四爺!”

    胤看著戴鐸這個亦兄亦師的臂助,喉頭有些哽咽,那些心中的苦楚頓時全部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開口才覺聲音有些顫抖,便生生地收住,垂下眼簾,半晌才又開口道︰“你怎麼,怎麼來了?快些起身,咱們之間,不興這些。”

    起身之後,戴鐸關切地望了一眼胤,伸手拉住胤的馬轡。胤見狀,立刻落鞍下馬,道︰“戴先生,便和胤走幾步罷。”

    戴鐸微笑著點了點頭,手卻不松馬轡,只是隨步走在胤身側,道︰“四爺,若不介意,戴鐸試解四爺此時心境如何?”

    胤苦笑了一聲,道︰“心境?我是越來越看不透皇阿瑪和我自己了。”

    戴鐸此刻臉上帶了幾分嚴肅,道︰“不過如此四爺就受不住了?四爺是不是覺得,此次大捷,全靠四爺您籌劃得當,所以皇上就該賞您一個全功?當然,戴鐸明白,馬軍步戰,火器為主,包括中路進兵,都是四爺主諫的結果。可四爺您可曾想過,再有一戰,葛爾丹就要覆亡了,皇上為什麼偏偏此時支了四爺回京?”

    戴鐸的問得每一句話都是這些天最困擾胤的問題,此刻胤完全怔住了,過了一刻,才無奈地搖搖頭,道︰“皇阿瑪天心難測,我又怎麼能猜度得出?”

    戴鐸此時眸中精光一閃,道︰“四爺您錯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12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冷暖自知 (二)
作者︰四貝勒
    看著胤多少有些錯愕的表情,戴鐸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四爺,皇上的心思左不過就是八個字︰護犢心切,帝王之道。”

    胤略一沉思,便已明白了幾分,當下更覺不快,道︰“看來只有京城的那位才是真正得了聖心的,我不過就是陪襯而已。以前總有人說我得皇阿瑪眷顧甚隆,這可真真是冤枉。眼下大哥、三哥,五弟、七弟倒都在前營,我卻被遠遠遣了回來。你說,這算甚麼?”

    戴鐸一笑,道︰“四爺像是動了意氣?戴鐸原本以為四爺對這些事一向淡泊的。”

    胤的心被撩撥得更亂,語氣中便帶了些許不快,道︰“怎麼?戴先生有甚麼見教?”

    听出胤的惱怒,戴鐸沉默了一刻,才道︰“雖說戴某適才言語有些放浪,卻也是在提醒四爺。四爺您知道,太子儲位早定,皇上總要為日後籌措一二。多幾個功高震主的皇子,豈不是置太子于火上?大阿哥自十二歲就在軍中,雖然屢有建樹,卻不通文事。雖擔著副帥、先鋒的職分,上面卻都是皇上的近支親王坐。以前能與太子分庭抗禮,不過是因為倚仗明珠一黨作為後盾而已。只不過,現時早已經時過境遷,大阿哥所倚仗之明珠,雖然還有著內大臣的名分,可看著樣子,早晚是個清退的結局。而所謂明黨,也早就隨著明珠的失寵而作鳥獸散。就算此次大阿哥拿了軍功,也不足為太子患。三阿哥只是文人的坯子,讓他做做文章還可,管理政事卻不是他的長項。且三阿哥個性軟弱,也不會對太子造成威脅。五阿哥一向只通滿文、不懂漢學,只此一項,已經遠遠輸與太子,七阿哥身子骨又弱,這些阿哥都入不得皇上的法眼。可是四爺您不同。您自小由孝懿仁皇後撫養,單單身份已經貴重至極,四爺兩隨聖駕親政葛爾丹,軍功在身,再加上四爺隨侍皇上身邊參習政事,可謂文武雙修。最讓皇上放心不下的,還有四爺和佟家的關系。不知四爺有沒有想過,至多後年,皇上肯定會分封眾皇子,若是此次四爺得了大功勞,皇上怎麼安置您?”

    胤苦笑道︰“這話倒是奇了。我不過就是個貝子。值得費了這許多心思?再說,皇額娘早就有過囑托,于爵位一事,我本就沒放在心上。”

    戴鐸此時加重了語氣,道︰“四爺,皇上所思所想,與常人自然不同。皇上一向講得是賞罰分明,必要讓天下人心服口服。若只是因為孝懿仁皇後一句話,便對四爺有功不賞,皇上的威嚴何在?百官知道此事的也會私下議論紛紛。莫不如此時便將四爺調回,既全了皇上對皇後的承諾,又能讓太子這邊對四爺放心。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

    胤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戴先生說得,胤明白。只是這最後一句,倒是有些思之不得。你說皇阿瑪此為是讓太子對我放心,而不是讓皇阿瑪自己放心?”

    戴鐸一笑,道︰“方才四爺是關己則亂,現在倒是回過了神。正是這個話兒。戴鐸方才用了四個字︰護犢心切。這既是指皇上愛護太子,也是指皇上憐愛四爺啊。四爺和太子相處十數年,自然比戴鐸了解太子多些。四爺以為,太子其人如何?”

    雖然胤始終以戴鐸為臂助,卻從未于戴鐸談得那麼深,那麼透徹,這一次實在因為胸中怨氣郁結,才一時抑制不住,眼下倒有些後悔,訕訕道︰“怎麼說我只是臣子,安守本分,一生再不濟總能做個安樂公。”

    戴鐸又是一陣沉默,之後,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松開馬轡,對胤深深一揖,轉頭便走。

    胤有些急了,急追上去幾步,伸手攔住戴鐸,道︰“先生何必如此?”

    戴鐸面沉似水,道︰“四爺既然信不過戴鐸,戴鐸自然也不能腆著臉再跟著四爺,四爺又何必強留?”

    胤知戴鐸氣自己,便陪了笑臉道︰“戴先生多心了。胤不過只是發了兩句牢騷。你也知道,雖然身為皇子,表面光鮮的緊,可這內里面,唉……。”臉上浮起一縷愁苦之色。

    見胤如此,戴鐸倒也不好就這麼一走了之。半響,戴鐸才道︰“四爺,戴鐸再勸四爺一句。四爺此次回京,還得打起精神,莫要讓皇上知道四爺心中不忿。也許皇上就是想看看,到底四爺如此用心盡力,是出于公心,還是帶著私意。”戴鐸此言諫議味道甚濃,若不是表明一心輔佐胤,也斷不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

    胤頓時心中一暖,道︰“我明白先生的用心。方才是我的不是,這里給先生賠禮了。”言畢,便欲躬身一揖。慌得戴鐸急忙扶住胤,道︰“四爺使不得!”

    胤掙了一下,卻被戴鐸使力拉住,此刻只好苦笑,道︰“我拗不過先生,待回京再擺席與先生賠禮罷了。”戴鐸這才松開了手。

    此時,胤見戴鐸神色已霽,便問道︰“先生迎出這麼遠,除了為我釋疑,像是還有別的要緊事?”

    戴鐸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沉重,道︰“戴鐸是想讓四爺心中先有個底兒︰太子留京主政期間,剛愎自用,大肆安插自己人,對于看不順眼的臣子,動輒罰跪于毓慶宮外,連馬齊大人也被太子當著眾臣奚落了一番,惹得馬齊告病不出已有十日了。”

    “什麼?”胤吃了一驚。眉頭不由得皺緊。

    “在被罰跪的人中,明珠的兒子揆敘最是倒霉。單單他一個,就被罰了三次之多。依戴鐸看來,揆敘遭殃,只怕和大阿哥在前面出風頭有些關系。若真如此,還好四爺您現在回京,否則,恐怕未必見容于太子。”戴鐸面上帶了些嘲諷的意味。

    頓了一下,戴鐸接著道︰“這些事情,相信皇上必定也有耳聞。皇上讓四爺回京參與政事,無非因為在眾皇子間,太子與四爺還算親近,四爺勸諫太子,太子可能還會听進去幾分,同時皇上自然也有警示太子的意思。”

    胤默然點了點頭。見戴鐸有些欲言又止,胤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說。胤听著。今日之事,只在你我二人之間。”

    戴鐸展顏一笑,道︰“戴鐸在京,常和一些筆帖式喝酒。听他們說,太子沉溺于床第之間,多次招民間女子及少年入宮。此事在京也是傳得沸沸揚揚。”

    胤眉頭皺得更緊,道:“太子居然如此不檢點?”

    戴鐸道︰“是,太子這些舉動,斷然瞞不過皇上。”言及此處,戴鐸戛然而止。

    胤明白,戴鐸還是語帶忌諱。康熙有許多親近的臣子都有專折密報之責,這些事情,怕是康熙早已了然于胸。

    “唉”胤又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真的不知道,這次回京,他該怎麼參習政事,又該如何“輔弼”這位太子爺。面對他的到底會是什麼狀況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14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冷暖自知 (三)
作者︰四貝勒
    遠遠望見璐河驛館舍,戴鐸便告辭了。胤知道,戴鐸此舉是為了避嫌。太子和留京幾名阿哥極可能便在驛站迎候。若是撞見了,少不得落人一個口實。

    大約是戴鐸的寬慰起了效用,胤覺著心頭郁氣疏散了許多,連帶著面色也稍稍轉了晴。

    寶柱與胤處得久了,知道他的脾性,原本寶柱看著胤一路之上沉得都快滴出水來的模樣還一直擔心,看到戴鐸,便心下不免松了口氣,知道戴鐸必然能開解胤的心事。此刻見胤釋然的模樣,寶柱悄悄把年羹堯扯到一旁,道︰“瞧見沒?還是戴先生厲害。終于又見著四爺笑模樣了不是?”年羹堯點點頭,道︰“四爺不易啊。旁的人不知道也便罷了,咱們倆卻是門兒清。虧得有戴先生,否則,四爺一準兒得憋屈出病來。”寶柱瞧著年羹堯,道︰“還有你!這麼些天,你也和咱們爺一樣,成天拉著個臉子。其實我明白,你心里也委屈得緊。此次你立得大功,我本想著皇上必定有恩賞,可咱們回京的時候,口諭之中竟是只字未提。”年羹堯苦笑道︰“你可得慎言。別忘了四爺說過,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寶柱卻不在乎這許多,道︰“說錯句話,無非挨頓臭揍,以後斷了升遷而已。我只是個二等蝦,又不是家中的嫡子,襲爵也沒有我的份兒,跟在四爺身邊倒更隨我的意。要照我的想頭,反正你已經有了舉人的功名,年中拔貢在即,大不了你就自己上場掙個前程,不是更光彩?”年羹堯失笑,道︰“本以為你就是個武夫,不想竟也是個腹中錦繡的,道出這麼一大通。其實,我早就放下了,只是瞧著四爺的模樣,心里難受而已。”寶柱也是一笑。

    這時,兩人見胤停了馬,便一齊趕了上去。此時,已經到了驛站門口,已有三人迎出,頭前一個胤和寶柱都認識,是太子身邊的哈哈柱子額楚。額楚是一等侍衛德潤的兒子,而德潤的夫人正是以前孝誠仁皇後身邊的侍女墨菊。額楚跟了太子三年,是太子身邊親近之人,所以胤並不陌生。

    額楚急步走到胤馬前,利索地請下安去,道︰“四爺吉祥。”

    胤用手虛扶了一下,笑道︰“免了。可是太子在內里?還有哪些弟弟來了?”

    額楚頓時面上露出些尷尬,遲疑了一下,道︰“回四爺的話,太子爺這兩天政務繁忙,本來是想親自來迎的,臨出門又有幾位大人候見,這才打發了奴才來。太子還吩咐,四爺不必急著進宮,先回府上好生歇息兩日。”

    “知道了,”胤點了點頭,道︰“便有勞你代我謝過太子。我回京之後,自當即刻去毓慶宮請安。”額楚連忙道︰“四爺莫急,只怕四爺听了稍後的消息,就會明白太子爺的意思了。”

    看著胤探究的目光,額楚也不忙于解釋。手一揮,額楚身邊的兩人也走了上來,一個看著服色是驛站的驛丞,另一個胤卻是不熟。此人越過驛丞湊了上來,湊著馬頭便拜倒在地。胤不知此人的來歷,皺著眉頭,道︰“這位是?”

    此人抬起頭,一臉的媚笑,道︰“爺,奴才是高保。今年爺出征以後,太子爺見四爺府上伺候的人太單薄,放心不下,這才吩咐奴才到四爺府上伺候,所以爺不識得奴才。”

    胤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便委屈你了。”隨即又轉向額楚,道︰“太子厚意,胤生受了。”

    高保一臉的得色,道︰“主子,還有一樁大喜事。府上人手都走不開,這才遣了奴才飛馬過來報信。”

    看著胤略有些不悅,高保不敢再賣關子,道︰“今日早上,主子添了個格格!”

    “甚麼?”胤倒是真的吃了一驚,雖說他離開之時李氏已經有了身孕,可算算日子,還有一個月才是生產之時。孩子早產,自然不由得胤不憂心。

    高保像是極善于察言觀色的,看到胤神色有異,便獻寶似的道︰“主子寬心。小格格和庶福晉都安好著呢。多虧了福晉,特意請了太醫來,還找了好幾個京里有名的接生穩婆,昨晚在庶福晉門外還整整候了一個晚上,等到小格格誕下才歇息。”

    胤此刻完全被欣喜包圍著,雖說這是他的第二個孩子,卻還是讓他興奮不已。因為頭生的女兒早夭,胤便更是珍惜上天恩賜自己的血脈。此刻也顧不上再和驛丞答話,將馬頭一帶,沖著馬屁股上就是一鞭。馬兒吃疼,疾馳而出,就听得胤的聲音遠遠傳來︰“我有女兒了!”寶柱和年羹堯相視一笑,沖著額楚一抱拳,便緊緊追著胤而去。

    不過兩個時辰,胤便來到自己的府門口,府中早就出來了數名家人,胤一躍下馬,馬韁繩一丟,便就這麼直沖了進去。闖入內院,便見福晉烏拉納喇氏盈盈地望著自己,愣了愣神,步子才放緩了下來。面前的佳人烏黑的長發斜盤著,身著一件絳紅色月白滾邊繡金旗裝,看著比半年多前清減了些,面上卻是清純依然,眼中帶著笑意,瞬也不瞬地看著胤,過了一發,才緩步走到胤身旁,低聲道︰“爺回來了。”

    舊不見這般容顏,以致胤看得有些痴了。半晌才道︰“你還好嗎?”

    烏拉納喇氏面上稍稍帶了些紅暈,道︰“爺剛剛這麼緊趕慢趕,是想問妾呢,還是想問小格格?”

    這話一問,胤才回過神來,訕訕道︰“這個,芸娘,這個,我……。”

    看到胤的窘態,烏拉納喇氏撲哧一笑,道︰“可不是妾吃味兒。不過,爺,您可不能現在去瞧小格格。格格到底是不足月,身子有點弱,太醫特意囑咐,這幾日不能見風,不能多見人。”

    听到這話,胤多少有些不服氣,道︰“可我是她阿瑪!”

    烏拉納喇氏笑道︰“爺剛從外邊回來,瞧這一身的風土,不怕把小格格也弄成泥猴?”

    胤听出她言中的揶揄之意,便也笑了,道︰“福晉說得是。總得有個父道尊嚴才是。”頓了一下,胤問道︰“方才在璐河驛瞧見太子身邊的哈哈柱子,太子知道格格的事了?”

    烏拉納喇氏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啊,爺不在,太子薦了三個人到府里當差。妾遣了兩個去京郊的莊子上,留了一個在外院當些跑腿的差事。爺看著,可還妥當?”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16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冷暖自知 (四)
作者︰四貝勒
    胤側頭一笑,道︰“虧得是你想得周到。咱開府少不得有些叔伯兄弟會送些奴才來,以後便就照此安置,收歸收了,統統打發到城外的莊子里面當尊佛供著就是,不過多費些柴米。至多留下一二個面兒大的,放些外院不緊要的差事。咱得把自己府上的籬笆扎緊些,我可不想以後這些夫妻間的私密話轉天便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說到最後一句時,胤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烏拉納喇氏望著胤疲憊的神色,心中隱隱有些作痛,半晌,才道︰“爺說得正是妾之所想,爺放心就是。爺只管忙正事,妾管著府里面,斷不教他人說出些甚麼。”

    胤望著烏拉納喇氏,見她小巧的嘴角露出些頗不相稱的堅決,不由得笑道︰“我的好福晉,你不想我作難,可卻要讓我背個懼內的名聲不成?”胤明白,處理這些個耳目,確是一樁難事。適才烏拉納喇氏的那一番話,就是想把這種可能得罪人的悍婦名聲往她自己身上攬,那幫“好心”送人來的兄弟總不至于和她一個女人家去計較這些。可是胤卻不想這麼做,若是一個男人連這一點擔當都沒有,那還叫爺們嗎?

    烏拉納喇氏面上浮過一縷紅暈,道︰“爺又取笑妾了。”這一副小女兒的模樣直看得胤心襟動搖。

    胤因而笑道︰“也罷,不說這些。現在我有了格格,所謂一女一子方謂之好。何時你再給我添個阿哥?”言罷,一把便攔腰摟起烏拉納喇氏,抬腿就往正房內走。

    “四哥四嫂?”這時背後傳來的一個斷不合時宜的聲音,直教胤恨得牙癢,轉身一看,卻又無可奈何。不是十三阿哥還是哪個?一時羞得烏拉納喇氏急忙用衣袖掩了面孔。胤悻悻地放下烏拉納喇氏,一面尷尬地咳了一聲,道︰“呃,啊,原來是十三弟啊,你怎麼來了?”烏拉納喇氏用似蚊吟般的聲音道︰“十三叔,那什麼,我去讓下人沏茶去。”一邊說,一邊紅著臉匆匆往前院而去。

    看著胤滿面的恙怒,胤祥呵呵地打下千去,起身後才道︰“四哥您這可怨不得弟弟。今兒弟弟可是奉了太後的懿旨帶著封賞給我的小佷女的。方才您府上下人要稟奏,是弟弟說不必的,您可別責罰他們。”看著胤祥一臉的燦爛,胤只得苦笑,道︰“得,你倒有理了。也不曉得書是怎麼讀得,非禮勿視可知道?敢情我們這些兄長不在,你們便翻了天去?”

    胤祥吐了吐舌頭,道︰“哪敢啊,皇阿瑪離京之時,又給了師傅一柄皇封戒尺。我可不敢造次。”隨後,胤祥又拽著胤,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個頭,道︰“四哥,你瞧,弟弟我都快到你的下巴頦了。”

    看著胤祥一面顛著腳尖兒,一面嘴里東一榔頭西一棒棰的,胤又可氣,有好笑,斥道︰“你有個正形沒有?先說正事兒。皇額娘的懿旨呢?”

    胤祥從懷里掏出一個杏黃綾小布包,打開,里面便是一個銀緙絲麒麟雕金小手環,上面還綴著兩個響鈴兒,輕輕一晃,叮叮作響,煞是可愛。胤祥一面遞給胤,一面煞有介事地道︰“皇祖母口諭,四阿哥得了格格,哀家高興得緊,賞個手環,有金有銀,百病不侵!”

    胤恭謹地雙手捧過手環,朝著南面三叩首,道︰“謝過皇祖母慈恩。”站起身來,這才引著胤祥來到了書房。兄弟二人分賓主坐了,旁邊的幾上已然放了幾樣點心,胤祥一看,正是自己最愛吃的豬油桂花糖糕,棗泥核仁千層餅和細砂綠豆酥三樣,輕輕用茶碗蓋撥開幾片茶葉,胤祥深深一聞茶香,又輕輕呷了一口,嘆道︰“上好的大紅袍!四嫂真是細心。小弟就好這幾口,四嫂竟都記在了心上。”

    胤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刻意繃著臉子道︰“先甭說這些個。你先說說,怎麼騙得皇祖母放了你這個差事?你才多大點的人就來傳懿旨?”

    胤祥嘿嘿一笑,道︰“四哥別瞧不起人。四哥當年去圖海府上傳旨還比弟弟現在小了四歲呢。不過,小弟為了能來四哥這兒,確實也動了些腦子。今兒下學,小弟直接奔了皇祖母那邊請安,皇祖母一說四哥得了格格,樂得嘴笑個不停,直說要賞點什麼。小弟趁著當口請了懿旨,就直奔這來了。半年多不見四哥,著實想得慌。”

    胤這才露出些笑模樣,道︰“你額娘可好,眾弟弟們可好?”

    胤祥面上笑容稍退,躊躇了一下,道︰“太醫們開了好些方子,額娘吃了,卻還是不大見好。這兩日天氣漸暖,才咳得好些。”

    胤點點頭,道︰“我從前營回來,路上也收了些蒙古王爺們送的熊膽,人參之類。回頭我讓你四嫂給你一份,讓太醫們撿些合用的給額娘滋補身子。”

    胤祥剛想道謝,被胤止住,道︰“兄弟之間,說這些就見外了。”胤祥是個爽快之人,便一拱手,接著胤的話頭,道︰“四哥您不知道,這些日子,旁的哥哥們還好,八哥卻是不得意。”

    “哦?這話怎麼說?”胤望著胤祥問道。

    胤祥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閃出了幾份疑惑,道︰“在京各位阿哥之中,除了太子,八哥年紀最長。八哥待人和善,九哥、十哥、十一哥、十二哥,連著十四弟、十五弟都願意和八哥親近。不知為了什麼,二哥卻總是看八哥不順眼。但凡上書房里哪位阿哥書讀得不好,二哥一準訓斥八哥,說他沒有管帶好弟弟們。八哥被罰跪了好些回。有幾次連上書房的師傅們都看不過眼,也勸過二哥。可二哥就是不應。”

    胤輕嘆了口氣,道︰“二哥素來嚴謹。當是愛之深,責之甚。”

    沒想到胤祥撇撇嘴,道︰“九哥說了,二哥是拿八哥出氣呢!”

    “胤是怎麼說得?”胤的臉陰郁了下來,讓胤祥看著有些害怕。

    胤祥小聲道︰“九哥說,八哥命不好,自己的額娘名分不高。總算皇阿瑪恩典,讓八哥跟在惠妃娘娘宮里,可這又成了錯,錯就錯在惠妃娘娘是大阿哥的額娘!九哥還說,每回只要大阿哥在前面得了功勞,二哥的面上就更陰了一層,而八哥就必定得咎!”

    胤眉頭皺得緊緊的,道︰“老十三你給我听好了,老九這些子昏話,你只管這只耳朵進,那只耳朵出!四哥也不和你說些大道理,只有一條你萬萬要記住,背後道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之人。咱兄弟可不做這種人!”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18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冷暖自知 (五)
作者︰四貝勒
    胤祥見胤樣貌極嚴肅,便老老實實答道︰“四哥的話胤祥記下了。”

    想了一發,胤又道︰“還有一事你得放在心里。方才言語之中,你直稱太子為二哥。往後,以我瞧著,你還是得習慣稱太子的好。”

    看到胤祥面上一副不解的神色,胤輕輕嘆了口氣,道︰“雖說確是骨肉兄弟,但君臣的名分早定,太子終有一日是要領馭九方的,到時候,他首先是皇,其次才是兄,咱們這些為臣為弟的,得時時把敬畏兩字放在心里。只有把這層意思想透了,才有兄友弟恭,才有天家和睦。”胤說著,心里閃現得卻是康熙與自己之間的種種,嘴里便像是含著塊黃連似的,有一股愈來愈苦的滋味慢慢彌漫開來。

    胤祥看著胤,似懂非懂地品味著胤說得每一個字,良久,才若有所思地道︰“四哥說得是。”

    胤此時才覺得適才有些話多了,便生生地轉了話題,問道︰“我額娘可還好?”照著規矩,皇子開府以後,除非奉聖命,否則便只能在母妃或是自己生辰時才能母子得見。胤出征至今,一直沒有機會再見烏雅氏。而胤祥由德妃撫育至今,也有大半年了,平素里胤祥和胤禎兩個常常下了書房便去德妃的院里陪著她說說私房話,胤祥本來便是個性開朗的人,很得德妃的歡喜。時間一長,德妃便視他如己出一般,比起胤來倒更親近一些。此刻胤祥答道︰“額娘挺好,就是有時惦念著四哥。”

    胤微微頷首,道︰“我也時常記掛著額娘。再有月余,便是額娘壽誕,我備下了些壽禮,到時與十三弟、十四弟約了一起去給額娘拜壽。”這話胤說得有些言不由衷,面對烏雅氏,他總是無法像對待佟氏那般親近,大概因為從小便不在身邊,久而久之,總覺得之間隔了層什麼似的。頓了一下,胤又道︰“看時辰也不早了,哥子便不留你用膳了。若是宮門下鑰進不去,明早你又少不得被師傅責罰。”

    胤祥原以為可以在胤處多耍一會兒,此刻多少有些失落。看到胤祥眉眼都耷拉下來,胤笑道︰“明日下了書房後我就去阿哥所尋你,可好?你看,你四哥剛回來,怎麼也得和你四嫂還有你佷女說會子話不是?”

    胤祥這才展顏道︰“四哥這句不夠實在,只怕想和四嫂樂和是正經。小格格若是這會兒就能說話,只怕四哥今晚上就得做惡夢。得 ,小弟就不再礙著四哥的眼了,這就告辭了。”

    胤送了胤祥出了府門方才轉回,烏拉納喇氏早已在花廳等候,見了胤,溫聲道︰“爺乏了吧?已經吩咐下去在偏房內燒了熱湯,爺這便去沐浴可好?”

    胤嗅著從烏拉納喇氏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縷馨香,下腹突地騰上一股火熱,當下捉住烏拉納喇氏的小手,唇上帶出些壞笑,道︰“我現時是一分一毫的氣力都沒有,只能煩勞福晉了。”烏拉納喇氏沒想到胤居然說出這話來,面上紅的都快滴出水來,嘗試著想要從胤的手中掙脫,卻只是徒勞,終究還是任著胤半拽著帶進了偏房之中。

    次日三更才過,只看了一眼還在襁褓中甜甜睡著的女兒,胤便匆匆出府,四更之時已候在了毓慶宮外。只等了一小會兒,太子竟然親自迎了出來,不待胤請下安去,就被太子一把扶住了,太子甚至還和胤行了一個踫肩禮,讓胤頗有些意外。在他的記憶之中,太子似乎還是頭一次如此做派。

    將胤讓入西配殿客座上坐了,侍奉太監端上兩碗奶子,太子呷了一口奶子,笑道︰“四弟嘗嘗,最近內務府的食方子里加了茯苓、黃精這起子滋補藥材,唔,著實不錯!”胤卻不習慣食用人奶,倒也不是文人常說的惜福,只是想想便覺得反胃,因而通常自己府中也只用些牛奶。此刻見太子相勸,又推辭不得,便端起之後用唇微踫了一下,敷衍道︰“的確不錯。”

    太子細細打量了胤一番,又道︰“四弟看著還是有些疲累之色,原想著讓四弟多在府內歇息幾日的,沒想四弟今日一大早就來了。皇阿瑪就曾說過,我等兄弟之中,四弟可謂第一勤力之人啊。”

    太子處處透出的不尋常的親切,讓胤心中生出些警惕,此刻言語之中便更添了幾分謙恭,道︰“太子體恤臣弟,臣弟感懷不已,皇阿瑪所言,更讓胤慚愧,哪敢生出一絲懈怠?再者,太子監國,臣弟奉旨回京听用,原該昨日就來請安的,此刻已是偷懶了。”

    見胤如此,太子微微一笑,道︰“四弟這幾年真是歷練出息了。前方的戰報我都細細讀了,這回你隨皇阿瑪出征葛爾丹,可謂勞苦功高。”

    胤正襟危坐,答道︰“臣弟怎敢居尺寸之功,無非隨侍皇阿瑪身邊做些雜事而已。”

    太子細細眯起了眼楮,像是不經意地道︰“四弟像是有些墮了志氣?”

    “太子何出此言?”胤登時心中一緊。

    “也沒什麼,只是略為四弟覺得有些遺憾而已。當初皇阿瑪親征,不少方略都是四弟建議的,征討這大半年,四弟也是忙前忙後,不懼煩雜,可如今眼看著全功在即,四弟卻回了京城。”太子輕輕嘆了口氣。

    “臣弟肚子里有多少貨色太子您還不知道?不被責罰已然是萬幸了,何談功賞?臣弟在前營本來也只是管著些人吃馬嚼的差事。如今葛爾丹戰敗,臣弟可做得就更少。能回京效力,臣弟之所願也。”胤心中盤算了一番,還是吃不準太子剛才所說的這些是太子本意還是康熙的意思。

    “如此最好,四弟不妨看得遠些。只要實心用事,功賞也不在此一時。”太子循循善誘道。

    此時胤才明白太子這一番彎彎繞,太子除了想挑起自己與大阿哥等的不睦,更是想借機進一步拉攏自己。什麼叫做‘看得遠些’;什麼叫做‘功賞不在此一時’?無非就是想告訴胤,只要踏踏實實跟著太子,以後便是富貴可期!

    “太子的話實在精當之至,臣弟記下了。臣弟必定踏實做事,不違皇阿瑪和太子的訓喻。”胤稍一思索便即答道。

    見胤恭順,太子面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隨手從袖籠之中取出一份皇封的旨意,遞給胤,道︰“皇阿瑪已經下旨班師回朝。按皇阿瑪的性子,我這邊迎奉聖駕時也總得有些實際的功績才好。我琢磨著,這兩年京城但逢春夏之交雨水充沛之時便會河水泛濫,我已經請旨調了于成龍來,好生修修京城附近的河道。但于成龍再好,也比不上自家兄弟讓人放心。你對戶部、工部的部務都熟,就替我坐 該管此事可好?”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2 22:20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冷暖自知 (六)
作者︰四貝勒
    “于成龍?他不是還在前營中軍督管糧草?”听罷太子之言,略想了想,胤問道。

    “如今葛爾丹敗退,于成龍自然騰出了手。再者,皇阿瑪剛以其功封了他世襲喇布勒哈番,他于成龍正是心氣盛的時候。此時派他個差事,他必當盡心盡力。”太子一面又呷了口奶子,一面漫不經心地答道。

    見胤還有些躊躇,太子稍稍有些不悅,道︰“怎麼,四弟覺得還有甚麼不妥?”

    胤連忙道︰“臣弟豈敢。只是臣弟才疏學淺,這……。”面對太子的突然點將,胤有些惶惑。

    太子輕笑道︰“這倒無妨。于成龍于河務頗有心得,自靳輔之後,也算本朝第一治水名臣。四弟且放寬了心,你只管坐 ,旁的事兒交于于成龍即可。待到事成,我自當奏請皇阿瑪為四弟請功。”

    這一番話,讓胤立時明白了太子的用心,不過還是接著剛才的話茬兒繼續拉攏而已。胤當下躬身道︰“臣弟領命。”

    太子滿意的點點頭,道︰“我自然信得及你。等于成龍過兩日回了京,你便和他商量一下,就治河寫個條陳給我,我也好奏呈皇阿瑪。”

    胤滿口應了,兩人又閑談了一發,後來見太子傳了茶,胤便起身告辭。

    太子將胤送到門口,停步道︰“差些忘了,你前日得了格格,我這個做伯父的總也得有點心意不是?太子妃也特意備了些小格格合用的衣物吃食,稍後便著人一並給你送去。”

    “多謝太子和太子妃厚意。說及此事,多虧了太子提醒,臣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明日便是我那小格格的三朝之禮,臣弟想請太子並諸位弟弟都去舍下小聚,還請太子降諭,明日早些散了弟弟們的書房。”胤拱手說道。

    “四弟之請著實難得,你成家開府之後,像還是頭回宴客吧?眾兄弟們也多時沒有聚會了,正好借著明日之約好生樂樂,也算為皇阿瑪又敗葛爾丹賀。明日午後便讓弟弟們下書房罷。”太子想了一下,點頭應道。

    “既如此,臣弟此時便去上書房傳太子諭,弟弟們知道了,必然感念太子的恩典。浮生偷得半日閑,十三弟只怕樂得合不攏嘴。”胤想到胤祥,不由微微一笑。

    太子也是一笑,道︰“眾兄弟之中,十三弟是個實誠人,喜與不喜都掛在面上,即便要他裝都不可得。”

    胤听得心中一動,太子似乎話中有話。聯想起前一日胤祥所述,似乎因為八阿哥抱屈而對太子稍有微辭。難道太子有所察覺,而對胤祥不滿?略一沉吟,道︰“太子說的是。為人心機少些才好,這才是正道。先前臣弟教十三弟算學,瞧著他確是個單純之人,他對太子也是極為敬重的。”

    听胤急著替胤祥辯白,太子擺擺手道︰“四弟多慮了。我可絲毫沒有責備胤祥的意思。胤祥比起那些表面溫良恭順背後蠅營狗苟的人來,可是對我的胃口多了。”

    胤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想差了,笑道︰“胤祥能得太子‘實誠’兩字考評,實屬不易。倒是……。”胤頓了一下,接著道︰“听太子適才所言,似乎意有所指。恕臣弟多言,這表面溫良之人是?”

    “還能有誰?四弟可知道現在在這宮里面我的面子可還不如八阿哥?”太子面色有些陰沉。

    “這是從何說起?八弟看著平素里一直守禮的緊,怎麼會犯了太子的虎威?怕是下面那些奴才亂嚼舌根搬弄是非罷了。”胤回想著胤祥的話,本有心想幫胤開脫一二,可看到太子愈來愈濃的怒色,終究還是停了嘴。

    沉默了片刻,太子冷哼了一聲,道︰“四弟心善,有些人豈是表面看得透?說句實心的話,自從經歷毓慶宮那一回,我才認定你是真心敬我的兄弟。有些事,我也只同你說。老八那小子可不是甚麼好鳥。每年皇子那些常例銀子,其他兄弟們都是稟明皇阿瑪後置些產業,或者就是放著,等以後開府的辰光蓋個園子。可是他呢,一大半只怕都被派給了內務府的管事,宮里的太監們,哈哈珠子,連著侍衛娶親,他都自墮身份隨喜,也不知道動的什麼心思!現在那些個混賬行子看到八阿哥這個散財童子就像蒼蠅見了臭肉一般,弄得我這個正經太子的吩咐還頂不上他老八一句話!”

    “太子,您是知道的,八弟的額娘身份不高,受此所累,八弟小時候沒少受那些黑心太監的氣,許是他不過只是籍此出口惡氣而已。那些勢力眼為了黃白之物就一幅奴才相……。”

    “得了,老四,你就甭勸了。哥子我長你幾歲,見識總比你多些吧?老八什麼東西,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你是我的人,以後幫我多留心幾分才是。”太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其實,太子的話還是沒有對胤講透。太子最介意的還是八阿哥曲意迎奉康熙的樁樁件件。自康熙親征以來,听說大軍糧草運送甚難,上自康熙,下至兵卒,每人每天只吃一頓,胤竟然也只肯一日一食,且每餐不過一碗老米飯加一碟素食。如此孝行,自然被上書房的師傅們交口稱贊,特別上了折子給康熙頌揚胤的品行。這自然觸痛了太子的心襟。除此之外,胤在呈交康熙的窗課之中,錄有數首詩作,概以唱和以往康熙御詩為題,如此之舉,太子豈能不驚心!因此,太子自然疑心胤結交太監侍衛是另有所圖。

    從毓慶宮中緩步而出,胤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胤的所作所為,確像是心存非分,也難怪太子借機發作與他。眼見著再過數月,大阿哥就和康熙一起凱旋回朝,屆時大阿哥必然借著這剛剛新鮮出爐的軍功與太子爭寵,而八阿哥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兄弟鬩牆怕是就此要開鑼上演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