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89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36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巡(七)


  康熙聽了,似笑非笑地看著馬齊,道:「施世綸目下是四品,臬司卻是正三品,這一薦若是成了,他便一升兩級,你真算是大方。可朕聽說,施世綸絲毫不買你這一品尚書的面子,可是當眾給過你難堪呵。」馬齊面上稍有些窘色,微微躬身道:「奴才是為國薦賢,不論私誼。再者,雖說施世綸棒打奴才的隨從,那也是他職守所在,奴才焉能怪罪於他。」

  康熙立起身來,興奮地走了幾步,道:「甚好!能說出這番話,足見你有宰相氣度!馬齊聽封!」馬齊一愣,猶豫著看了看旁邊的張玉書,才撩起袍服跪了下去。康熙負手而立,道:「馬齊自任戶部尚書以來,不生事端,凡事推誠,從公料理,不獨聯知之,天下無不知者,非尸位素餐可比,特著馬齊為武英殿大學士,仍視戶部尚書事!」馬齊既喜且驚,俯首叩道:「奴才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愛。」康熙笑道:「你侍候朕這些年,旁的不說,單是這份忠心,便對得起朕的賞賜!朕的身旁,臣子總說要效犬馬之勞,可真正心中把朕這個主子放在裡面的,你馬齊就是一個。」

  旁邊張玉書聽得心中一凜,康熙這句話像是極有深意,莫非朝中又起波瀾?雖然心中思緒紛繁,張玉書卻也不能在此刻煞風景,便對著已然謝過恩起身的馬齊拱手一笑以為道喜。

  康熙用手虛點著馬齊道:「只是朕給了你恩典,卻要駁了你薦施世綸的主意。」康熙望著多少有些愕然的馬齊,接著道:「朕深知世綸,其人精通律令,廉潔奉公,但遇事太過偏執。升衙之時,若逢百姓與諸生訟,世綸必然偏袒百姓;若諸生與縉紳訟,世綸又勢必偏袒諸生。故而民間曾有言稱,世綸斷案,不論有理無理,但看有錢無錢,有錢之人輸於少錢之人,少錢之人輸於無錢之人。然而,處事惟求得中,豈可如此偏執?如世綸者,委以刑獄之事,未必得當,授予錢谷之事,則更相宜。待施世綸辦完放賑的差使,看看諸省可有布政使的缺兒,放他一任。歷練的好了,將來也能是個輔弼良臣。」

  馬齊、張玉書連連稱是。張玉書道:「皇上,俗話說,湖廣熟,天下足。依臣拙見,此次江浙米貴少糧,除了水患,也系湖米幾年不至之果。只是單憑施世綸截了漕糧,雖解近渴,卻仍是有遠憂。臣冒昧,可否請四阿哥、八阿哥坐淮陰而督湖廣糧疏運江南?」

  康熙略一思索,便道:「此言至為得當。當今凡事俱可緩圖,惟吏治民生不可輕心。朕記得這兩年湖廣兩省的晴雨表,從未報有水旱,因而湖廣糧米不能疏運,非天災,乃官吏之過。現任湖廣總督李輝祖雖為人誠實,卻不能將從前廢弛有所整理。原任左都御史郭繡前為吳江縣知縣,居官甚善,百姓至今感頌,其人亦有膽量,無朋比.郭琇著補授湖廣總督,令其即刻赴任。李輝祖調京以工部待郎用。至於四阿哥,不需留淮陰,待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傳旨畢,令其趕赴蘇州。八阿哥留淮陰視事便可。」

  這時,李德全捧了一個細長的黃封匣子進來,悄然站在一旁,康熙見了,便對馬齊、張玉書道:「你們下去辦差罷,適才朕所說的,仔細擬了旨意,再到朕這裡用印。」

  兩人這才辭了出去,張玉書出門之後便上下打量著馬齊打趣道:「你我遞牌子請見之時,見大司農面有紅光,便知必有喜事。如今果不其然,馬中堂,玉書何其有幸,當為首賀!今晚一頓水酒玉書是必然要叨擾的。」馬齊忙擺手笑道:「素存兄真會開玩笑,馬齊比起素存兄可是後進,甫入台閣而已,素存兄還得多多指教哪。」張玉書拱手讓道:「指教不敢當。倒是接著要和中堂一起參詳一番,今兒皇上的旨意該怎麼擬。皇上此時起復郭琇,可見聖意決絕,湖廣兩省必是一番大震動。」馬齊口中稱是,心內卻在狐疑,皇上此舉到底有什麼意味?眼巴巴奪了四阿哥的差使,卻又將從未單獨辦差的八阿哥祭了出來,再添上一個不畏權貴的施世綸和一鹽不進的郭琇,江南這攤事是越發熱鬧了。

  艙房之內,李德全送上匣子,道:「主子,蘇州織造李煦的密折。」康熙點了點頭,用指甲輕輕劃開匣上的紙封,從中拿出一份折子,讀了幾句,面色便凝重起來,問道:「折子可是李煦親自送來的?」李德全見狀,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主子的話,李煦奉上旨意留在蘇州準備迎駕諸事,這份折子是李煦身邊的人送來的。」康熙沉默了一陣,才道:「朕知道了,朕有些乏了,你下去罷,有事朕再喚你。」李德全應了一聲,出去之時輕輕帶上了房門。

  康熙頹然坐下,他怎麼都不敢相信李煦在密折上所陳奏之事。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領著二等侍衛的差事,此次自己南巡,特意遣其先行前驅。格爾芬至蘇州之後,密會當地官吏,居然索要面容姣好的少年,還暗示是太子之需。太子胤礽居然放肆至此?想起此次南巡見聞,康熙不由愈加心煩,江南百姓生計大不如前,皆因地方官吏私派豪取,或借端勒索用以賄賂上司,此等情弊,為何從不見太子進言?太子替自己處理朝政久矣,難道竟毫不知情?何況其中所涉數官,本就是太子所薦親近之人。

  康熙情不自禁皺緊了眉頭,原本自己有意讓胤禛隨在自己身旁,多在江南待些時日,尋機教導一番。這個兒子這兩年有些散漫,除了忙些治河的差使,平日多是讀經談佛,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像是垂垂老矣。此次要胤礽坐纛,除了有歷練胤礽的意思,就是要借此事激胤禛一激,讓他生出些少年意氣來。如今看來,待胤禛到了蘇州,交待一番之後,還是遣他速速返京的好。胤禛老成,性子也剛正,又與太子交好。有胤禛在身邊,太子必會收斂些。此外兩月之後,便是一場殿試,由胤禛幫著太子、胤祉操辦,倒要看看這三兄弟如何應付這掄才大典。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36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巡(七)


  康熙聽了,似笑非笑地看著馬齊,道:「施世綸目下是四品,臬司卻是正三品,這一薦若是成了,他便一升兩級,你真算是大方。可朕聽說,施世綸絲毫不買你這一品尚書的面子,可是當眾給過你難堪呵。」馬齊面上稍有些窘色,微微躬身道:「奴才是為國薦賢,不論私誼。再者,雖說施世綸棒打奴才的隨從,那也是他職守所在,奴才焉能怪罪於他。」

  康熙立起身來,興奮地走了幾步,道:「甚好!能說出這番話,足見你有宰相氣度!馬齊聽封!」馬齊一愣,猶豫著看了看旁邊的張玉書,才撩起袍服跪了下去。康熙負手而立,道:「馬齊自任戶部尚書以來,不生事端,凡事推誠,從公料理,不獨聯知之,天下無不知者,非尸位素餐可比,特著馬齊為武英殿大學士,仍視戶部尚書事!」馬齊既喜且驚,俯首叩道:「奴才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愛。」康熙笑道:「你侍候朕這些年,旁的不說,單是這份忠心,便對得起朕的賞賜!朕的身旁,臣子總說要效犬馬之勞,可真正心中把朕這個主子放在裡面的,你馬齊就是一個。」

  旁邊張玉書聽得心中一凜,康熙這句話像是極有深意,莫非朝中又起波瀾?雖然心中思緒紛繁,張玉書卻也不能在此刻煞風景,便對著已然謝過恩起身的馬齊拱手一笑以為道喜。

  康熙用手虛點著馬齊道:「只是朕給了你恩典,卻要駁了你薦施世綸的主意。」康熙望著多少有些愕然的馬齊,接著道:「朕深知世綸,其人精通律令,廉潔奉公,但遇事太過偏執。升衙之時,若逢百姓與諸生訟,世綸必然偏袒百姓;若諸生與縉紳訟,世綸又勢必偏袒諸生。故而民間曾有言稱,世綸斷案,不論有理無理,但看有錢無錢,有錢之人輸於少錢之人,少錢之人輸於無錢之人。然而,處事惟求得中,豈可如此偏執?如世綸者,委以刑獄之事,未必得當,授予錢谷之事,則更相宜。待施世綸辦完放賑的差使,看看諸省可有布政使的缺兒,放他一任。歷練的好了,將來也能是個輔弼良臣。」

  馬齊、張玉書連連稱是。張玉書道:「皇上,俗話說,湖廣熟,天下足。依臣拙見,此次江浙米貴少糧,除了水患,也系湖米幾年不至之果。只是單憑施世綸截了漕糧,雖解近渴,卻仍是有遠憂。臣冒昧,可否請四阿哥、八阿哥坐淮陰而督湖廣糧疏運江南?」

  康熙略一思索,便道:「此言至為得當。當今凡事俱可緩圖,惟吏治民生不可輕心。朕記得這兩年湖廣兩省的晴雨表,從未報有水旱,因而湖廣糧米不能疏運,非天災,乃官吏之過。現任湖廣總督李輝祖雖為人誠實,卻不能將從前廢弛有所整理。原任左都御史郭繡前為吳江縣知縣,居官甚善,百姓至今感頌,其人亦有膽量,無朋比.郭琇著補授湖廣總督,令其即刻赴任。李輝祖調京以工部待郎用。至於四阿哥,不需留淮陰,待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傳旨畢,令其趕赴蘇州。八阿哥留淮陰視事便可。」

  這時,李德全捧了一個細長的黃封匣子進來,悄然站在一旁,康熙見了,便對馬齊、張玉書道:「你們下去辦差罷,適才朕所說的,仔細擬了旨意,再到朕這裡用印。」

  兩人這才辭了出去,張玉書出門之後便上下打量著馬齊打趣道:「你我遞牌子請見之時,見大司農面有紅光,便知必有喜事。如今果不其然,馬中堂,玉書何其有幸,當為首賀!今晚一頓水酒玉書是必然要叨擾的。」馬齊忙擺手笑道:「素存兄真會開玩笑,馬齊比起素存兄可是後進,甫入台閣而已,素存兄還得多多指教哪。」張玉書拱手讓道:「指教不敢當。倒是接著要和中堂一起參詳一番,今兒皇上的旨意該怎麼擬。皇上此時起復郭琇,可見聖意決絕,湖廣兩省必是一番大震動。」馬齊口中稱是,心內卻在狐疑,皇上此舉到底有什麼意味?眼巴巴奪了四阿哥的差使,卻又將從未單獨辦差的八阿哥祭了出來,再添上一個不畏權貴的施世綸和一鹽不進的郭琇,江南這攤事是越發熱鬧了。

  艙房之內,李德全送上匣子,道:「主子,蘇州織造李煦的密折。」康熙點了點頭,用指甲輕輕劃開匣上的紙封,從中拿出一份折子,讀了幾句,面色便凝重起來,問道:「折子可是李煦親自送來的?」李德全見狀,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主子的話,李煦奉上旨意留在蘇州準備迎駕諸事,這份折子是李煦身邊的人送來的。」康熙沉默了一陣,才道:「朕知道了,朕有些乏了,你下去罷,有事朕再喚你。」李德全應了一聲,出去之時輕輕帶上了房門。

  康熙頹然坐下,他怎麼都不敢相信李煦在密折上所陳奏之事。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領著二等侍衛的差事,此次自己南巡,特意遣其先行前驅。格爾芬至蘇州之後,密會當地官吏,居然索要面容姣好的少年,還暗示是太子之需。太子胤礽居然放肆至此?想起此次南巡見聞,康熙不由愈加心煩,江南百姓生計大不如前,皆因地方官吏私派豪取,或借端勒索用以賄賂上司,此等情弊,為何從不見太子進言?太子替自己處理朝政久矣,難道竟毫不知情?何況其中所涉數官,本就是太子所薦親近之人。

  康熙情不自禁皺緊了眉頭,原本自己有意讓胤禛隨在自己身旁,多在江南待些時日,尋機教導一番。這個兒子這兩年有些散漫,除了忙些治河的差使,平日多是讀經談佛,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像是垂垂老矣。此次要胤礽坐纛,除了有歷練胤礽的意思,就是要借此事激胤禛一激,讓他生出些少年意氣來。如今看來,待胤禛到了蘇州,交待一番之後,還是遣他速速返京的好。胤禛老成,性子也剛正,又與太子交好。有胤禛在身邊,太子必會收斂些。此外兩月之後,便是一場殿試,由胤禛幫著太子、胤祉操辦,倒要看看這三兄弟如何應付這掄才大典。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45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南巡(九)


  張鵬翮、宋犖聽到胤祥半做玩笑,半認真地責問李煦,不由心中暗覺解氣。早在兩人接報治下出現水情之時,便曾去織造衙門尋過李煦商談借銀之事,不料李煦面上雖恭敬,卻是一個銅子兒也不肯鬆口,左右咬定一句,織造衙門隸屬內務府,織造上收著的銀子,那是一分一毫都要繳到內庫的。再者,織造府現下裡正忙著迎駕,那一樁都是流水一般花銀子的事兒。話裡話外之間,無非就是一個意思,錢,織造衙門有的是,可輪不著兩江的人用,都是給皇上備下的。末了,李煦才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兩位上憲,下官實在只是個過路財神,其實要借銀子實也不難,只要皇上一份旨意便成。這番話隱隱透著一絲蔑視,著實讓屈尊前來拜訪的督撫二人憤憤不平。

  在兩江轄內,江寧織造曹寅、蘇州織造李煦都是康熙年少之時的伴讀,兩人的母親又都曾是康熙的乳母,按著旗人的說辭,三人算是奶兄弟,這層關係是官場之上人盡皆知之事。故而這兩位織造雖說品軼不算高,卻有些見官大一級的意味。即便是帶著紅寶石頂子的大學士、尚書看到兩人也是客客氣氣,張鵬翮、宋犖也只能忍氣吞聲。宋犖從織造衙門步出之時曾苦笑著歎了口氣道:「早知你我在李煦處會碰這一臉沒趣,倒還不如捨近求遠去尋東亭(曹寅字),他為人最是古道熱腸,必然會出手相幫。」張鵬翮顯然心中怒氣未減,恨恨道:「李煦算個什麼東西?倒要本督看他的臉色!這回皇上南巡,他藉著迎駕的當口從衙裡拿出了幾十萬銀子,真真算是『忠心可鑒』!他當真以為本督在此地就是個擺設,他在蘇州城南新置的那幾處別園是怎麼來的?早晚讓他自己掰扯清楚!」宋犖卻是與曹寅交情甚深,而曹寅又是李煦的妹婿,生怕這樁事牽著曹寅,便從中緩頰勸慰了一番,這才讓張鵬翮稍消了怒意。此時胤祥似有意發作李煦,兩人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李煦稍稍露出些尷尬,道:「奴才回十三爺的話,奴才這兒的銀子都為充盈內庫之用,少了一分奴才都是死罪。此次主子南巡,有旨意不許地方奢靡迎奉,迎駕的事不都得使這內庫的錢?雖說上回兩位上憲也來找過奴才,可未奉主子的旨意,奴才哪敢就這麼應了?」

  見李煦答得滴水不露,胤禛淡淡一笑,道:「你對皇上的忠心,我們幾位阿哥都知道,想必皇阿瑪心中也有數。適才十三爺的意思,你大約聽得差了,不是讓你白拿銀子出來,只是借用賑濟災民而已。皇阿瑪這些日子心繫水情,幾乎夜不能寐,身為臣子,自當為君父分憂。再者,皇上的上諭,我想你應是細細讀過的,這次南巡,全由京裡內帑備辦,雖說你織造的銀子,左右今後是呈交內庫不假,既然一時用不上,先挪十萬治水賑災,應該無礙的。」胤禛話中有話,李煦自然聽得明白,可到手的銀子交出來給張鵬翮他們,李煦確實不情不願。見李煦不言語,胤禛又接著道:「知你為難,明兒迎來了皇上,我和十三爺、十四爺去請聖命,可好?」李煦聽出話說得越發重了些,心中思量一番,堆出笑臉道:「四爺說的哪兒的話?幾位爺都是奴才的少主子,奴才哪有不效力的道理?再說治水賑災雖不是奴才的正差使,奴才也該盡分心力。奴才即刻便從織造府調十萬兩銀子!」

  聽到這句話,胤祥面色才算好看些,道:「這才是了,你不愧是個曉事之人,皇阿瑪處,我等幾個阿哥少不得為你說上幾句好的。」胤禛卻不想過多談及這些,省得落在旁人耳中,以為他們兄弟有意交好李煦。對著李煦,既不能遠,又不宜近,算起來他是皇親國戚,他的表妹正是康熙極寵愛的密嬪王氏,十五、十六阿哥皆為所出,而且聽聞他還是康熙在江南的耳目,如此便是禁臠,最最結交不得,傳到康熙處,準是落不著一絲好去。便轉了話題,問起蘇州的風土人情來。

  第二日清早,胤禛三人便與張鵬翮、宋犖及以下七八十名大小官員、當地縉紳等候在了碼頭,待到迎來康熙聖駕,已是午後了,年紀稍大之人,莫不疲累不堪,幾人起身之時差些撲到在地。康熙看了,心生不忍,便說奉著皇太后的懿旨,念著眾人勞苦,讓眾人都散了,只留下幾名皇子及李煦隨駕,前往蘇州織造府駐蹕。

  進了織造府,只是稍作安頓,康熙便喚來了胤禛,喚其在一旁坐了,才道:「江陰的差使你做的很是妥當,懂得民事為重,足見你用了心思。朕此次有意歷練胤禩,便留了他任事,你以為如何?」胤�欠了欠身,道:「兒臣謝皇阿瑪誇獎,只是兒臣不敢居功,施世綸的膽子連兒臣都是極佩服的。」這句話說得康熙展顏一笑,道:「朕聽聞施世綸被人稱為施青天,照你所說,他果然是有些宋包拯的風骨。」胤禛接道:「是。適才皇阿瑪問起八弟,兒臣以為,八弟素來行事妥貼周密,是我兄弟之中的翹楚,必然能把這趟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康熙點了點頭,繼而帶著些探究的神情看著胤禛,道:「朕有意讓你即刻返京,你可願意?」「返京?」胤禛一愣,道:「皇阿瑪又有差事要派給兒臣?」胤禛原以為康熙調自己來蘇州,只是給胤禩騰地方而已,卻沒想到要打發自己返京,一時之間,若不是康熙剛誇過自己,胤禛還以為是淮陰的差事讓康熙不滿所致。

  看著胤禛面上的驚訝之色,康熙頷首,戲謔道:「怎麼,你難道寧願寄情經書佛理,不思為朕分憂?」胤禛連忙離座跪倒道:「兒臣豈敢。」康熙招手讓胤禛起身,笑道:「朕與你說笑而已。讀讀經文也是好的,佛學授人以仁愛之心,懂得向善之理,省得生出些不應有的謬念來。」聽康熙如此說,胤禛心中更驚。

  康熙接著道:「你明日就回京,可幫襯著太子和大阿哥籌備取士典儀。再有,你將二等侍衛格爾芬也帶回京城,著太子和索額圖好生管教!」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49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科舉弊案(一)


  胤禛奉旨帶了格爾芬回京,一路卻是有些尷尬。因康熙口諭並未奪格爾芬之職,胤禛不好太拘著他,只讓幾名侍衛近身隨著。至於康熙將格爾芬交太子和索額圖管教的緣由,胤禛也不便發問。偏著格爾芬也是個愣頭青,竟似對康熙的怒意毫不在意一般,便只整日纏在胤禛身邊,滿禛說起都是太子如何如何。胤禛先頭還敷衍幾句,後面卻不得不板起了面孔,斥道:「荒唐,太子的事兒也是你能隨便說的?嘴上與太子親近,做事可給太子掙過一分面子?真是奇了,索額圖怎麼教出了你這麼個不成器的兒子?」被胤禛劈頭蓋臉的一頓說,格爾芬雖是心中憤憤,嘴上卻安生多了。

  到京之後,胤禛便將格爾芬帶到索額圖的府裡,索額圖已早早得了信兒,跪聽了康熙的口諭,索額圖甫一起身,便一腳踹在格爾芬的身上,破口大罵道:「你這個畜牲,在家闖禍也便罷了,聖駕所在你也敢放肆!不如今兒就打死了你,免得你惹出更大的禍事,牽累這上上下下一家子人!」言罷又是一腳。

  格爾芬見了索額圖便如耗子見了貓一般,被踢翻在地,卻不敢躲,只是一味護住了頭。

  胤禛繃著臉看著這齣戲,卻一言不發。他知道索額圖無非是做給自己看的,倒是要瞧瞧索額圖如何收場。索額圖果然面上下不來,只好下手更重了幾分。格爾芬被打得慘叫連連,這時,從內院中奔出一女子,身上甚是肥碩,滿頭珠花翡翠的,隨著步子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此人胤禛也認得,索額圖的嫡妻,瓜爾佳氏,誥命一等國公夫人,時常在太后面前走動的。

  瓜爾佳並不理會胤禛,一味奔到索額圖面前,面如寒霜一般,冷冷道:「公爺好威風,你算打夠了麼?」索額圖看了看胤禛,似乎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張口,望著瓜爾佳逼視的目光,索額圖似乎有些發怯,小聲道:「夫人,我這…,你看,四爺…,咳,怎麼驚動了夫人?」瓜爾佳氏這才轉身對著胤禛行了一個半蹲兒的請安禮,道:「請四貝勒金安。」站起身來,又狠狠瞪了索額圖一眼,道:「既是皇上讓管教格爾芬,我這個做嫡母的,也脫不了干係。公爺,是不是連我也一併打死了算?」接著,又對著胤禛輕輕一笑,道:「我家這點子破事兒倒讓四爺見笑了。」

  胤禛早聞索額圖懼內,眼下見了,果真還不是樁輕毛病。索額圖府上眼見著風雨即來,對著這個翻手雲覆手雨的雌老虎,胤禛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嚨,道:「我既交了皇命,格爾芬就交給索公和夫人了。我還要進宮見太子的駕,便不久留了。告辭。」

  索額圖見胤禛要走,心中想到瓜爾佳氏即將發威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忙迎到胤禛身旁,道:「四爺,奴才送您!」

  跟在胤禛身旁一路走出索府很遠,索額圖還是不肯回轉,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倒讓胤禛忍俊不禁,道:「索公,可是要送我入毓慶宮不成?」索額圖苦著臉道:「四爺說笑了,我是想尋個衙門躲上一躲,省得耳根不得清靜。說句不怕四爺笑的話,在我府上,夫綱難振呵。格爾芬成了這副模樣,少不得與他額娘的寵溺有關。」

  胤禛不置可否,道:「此番皇上似乎動了氣,若是不對格爾芬嚴加訓導,只怕索公確要吃些掛落。」胤禛言中隻字不提太子,索額圖也領會得,忙道:「四爺教訓的是。」

  兩人在馬上默默走了一小段,索額圖突地道:「奴才接到御批,命四爺與太子、大阿哥共同籌備殿試之事?」胤禛點頭,道:「正是,索公可有何指教?」索額圖面露難色,道:「四爺剛回京,怕還不知道吧,此番會試可是出了大婁子了。殿試之期,怕是要拖上幾月。」「什麼?」胤禛大吃了一驚,忙問道:「索公聽說些什麼?」索額圖指指身後,道:「四爺方才經過酒肆,可有看見士子們扎堆一處,高談闊論?」胤禛似乎有此印象,便頷首道:「這便如何?許是放榜之後,士子們議論取中之文章罷。」索額圖苦笑,道:「若是如四爺所想,那而今留京的館閣大臣就不撓頭了。近來京城風傳一歌謠,四爺一聽便知端倪。歌稱:『老薑全無辣味,小李大有甜頭』。」胤禛又是一驚,道:「可說得是李蟠、姜宸英兩個?」索額圖道:「不是他們還有誰?此番孝感(熊賜履)雖說是正牌主考,卻不過掛個名兒而已,他老兄埋首明史,哪裡還忙得過來。皇上也是曉得這個,才點了李蟠、姜宸英一老一少兩個副主考。」索額圖與熊賜履私交不錯,故而藉機為他開脫了幾句。

  胤禛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道:「若說此二人舞弊,我卻是不信。這兩個三十五年的同科鼎甲,若不是蒙皇上青眼,又怎能以區區翰林院修撰、編修而主會試。而今兩人會不思報效聖恩而枉廢國法?」索額圖撫額道:「四爺說得極是。姜西溟昔年以布衣修明史,學植深厚,博學多識,深諳經史之學,若非其品性剛正,不肯攀附考官權貴,又豈會年屆古稀才得中探花?李仙李更是了得,年前暹羅來朝,皇上賜其一品服飾,命充館伴。其間李蟠宣揚德意,音如洪鐘,使暹羅使臣額手而慶,得識天朝第一人物。這兩人都是深得聖眷的,怎麼會自毀前程做下傻事?」

  胤禛沉吟道:「坊間對此事是怎麼說法?」索額圖垂首道:「因中試者有些大臣子弟,坊間便指斥這二人納賄營私,逢迎權要,依我看,全是些無稽之談罷了。」胤禛心裡一動,道:「取中的貢生之中都有哪些大臣子弟?」索額圖躊躇了一下,才道:「大學士王熙孫王景會、大學士李天馥子李孚青、工部尚書熊一瀟子熊本、禮部尚書韓�子韓孝基、左副都御史蔣宏道子蔣九霄、宗人府府丞勵杜訥之子勵廷儀、浙江鄉試主考史夔子史貽直、福建主考潘雲鵬子潘維震、還有幾個卻是旗人子弟,如西林覺羅氏鄂爾泰,還有…。」索額圖頓了一下,道:「還有湖撫年遐齡子年羹堯。」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53
第一百八十章 科舉弊案(二)


  初時,胤禛聽得有如此眾多的權貴子弟被拔了貢倒也有些訝異,待聽得年羹堯的名字胤禛卻暗自吁了口氣,年羹堯的文采如何,他最是瞭解,在京的舉子們常常一道會文,年羹堯都是個中翹楚,加之康熙幾次當著朝臣讚許過年羹堯,做臣子的自然心領神會,取中他並不意外,應當用不著去賄賂主考才是。只是索額圖說這番話的意圖更加耐人尋味一些,似乎是尋摸準了才把年羹堯的名字放在最後一個,他是明知道年羹堯是自己的門下才有意為之。

  胤禛於是不置可否,淡淡問道:「這起子貴胄子弟都取在了幾榜?」索額圖從胤禛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多少有些怏怏,道:「俱在二榜三榜。」胤禛笑道:「要依著我看,他們倒也未必是靠舞弊得來的功名。聽索公說他們的家世,都是些有名的書香門第,取中並不意外。王熙、韓�家訓之嚴更是滿朝皆知的,子弟關在書房之中,每日著文五篇,如有不通之處,責罰甚嚴。此番只取在二榜、副榜,只怕回府還得挨家法呢。不過,索公的消息倒是送了我一個小綵頭。」望著索額圖錯愕的神色,胤禛微哂,道:「原先年羹堯還向我誇口,說憑他的文章必入頭榜無疑,這下倒好,回去倒要好生羞臊他一番。」索額圖這才訕訕陪著笑了一發,道:「年家的後生也算了得,二榜十七名,不算辱沒了四爺。只是,這場風波怕是不像四爺所說能輕易揭得過去。我這兒有一份抄報,四爺先請過目。」言罷,索額圖從袖籠之中摸出一份折的四四方方的箋紙遞給了胤禛。胤禛接過,剛讀了幾句,便心驚不已。

  這份揭帖名曰《士子揭世文》,文中洋洋灑灑數千字,稱:「朝廷科目,原以網羅實學,振拔真才,非為主考納賄營私、逢迎權要之具。況聖天子加意文教,嚴飭吏治。凡屬在官,自宜洗滌肺腸,以應明詔。不意副主考如李蟠、姜宸英等,絕滅天理,全昧人心,上不思特簡之恩,下不念寒士之苦,白鏹熏心,炎威眩目!中堂四五家盡列前茅,部院數十人悉居高第。」內中如親歷其事一般,言之鑿鑿宣稱每一名入榜的官宦子弟行賄多少,送銀幾何,其中更宣稱年羹堯攜湖撫資囊潛通一萬!文末還文辭犀利地道:「夫眾主考不閱文而專閱價,滿漢之巨室歡騰;變多讀而務多藏,南北之孤寒氣盡。取人如此,公論謂何?似此敗檢,貽玷清流,以御魑魅,未足蔽其厥辜;肆諸市朝,庶少伸夫公道。吾輩進退不苟,死生惟命,務請尚方之劍,斬彼元兇!當路風聞既確,目擊又真,何惜彈劾之章,達諸天聽!不然,苟白簡之遲遲,致群情之洶洶,一旦有義士者挺身而起,或刺之於國門,或殺之於車下,四方聞之,恐笑士大夫之無人也!」照索額圖的評述,這份揭帖之所以在京裡傳得沸沸揚揚,就因為其中內容亦真亦假。例如,文中所提之魁首姚觀,確為姜宸英同鄉。以此指責姜宸英徇私,不由得眾人生出些疑心。

  胤禛遲疑了片刻,道:「此事可已報於聖上?」索額圖搖頭,道:「現下裡留守京裡的大學士們都噤了聲,上書房也還沒收到官員們的折子。」胤禛聽罷只是苦笑,涉及此事的大學士自然沉默是金,畢竟要避嫌,可旁人如御史一樣的言官竟也同時閉口不談?此事鬧得如此之大,康熙知曉不過是時間問題。越發的藏著掖著,康熙便越會起疑心,認為官官相護。胤禛繼而又問道:「太子與大阿哥是什麼章程?」剛問完,胤禛就意識到自己這一問近乎多餘。索額圖方纔那一番話,明裡暗裡都是在為李蟠等抱屈,看來太子是要保李蟠?索額圖卻是避而不談,只一笑,道:「大阿哥又告病撂了挑子,太子這些日子忙著國政,只怕還無閒處理這樁瑣事。還好四爺回了京,太子總算有了倚助。」胤禛聽到這話卻是頭疼不已,這回子去毓慶宮請安定是沒什麼好事兒。

  索額圖中途轉進了工部衙門,胤禛則硬著頭皮去宮中見太子胤礽。胤礽怕熱,趁著康熙南巡,平日便在勤政親賢殿東的芳碧叢看折子。胤禛到時,胤礽半倚在一張紫籐躺椅上,懶洋洋地一面納涼,一面讀著折子,躺椅四周放了四隻冰盆,面前奇石林立,翠竹掩吹,涼爽宜人,間或廊前不時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胤禛甫一進入,都覺神清氣爽。

  給胤礽見了禮,胤礽這才坐起身來,拉著胤禛寒暄了兩句,又吩咐上了一碗冰鎮桂花酸梅湯給胤禛,笑道:「四弟隨皇阿瑪南巡,我原以為你能趁機好好品味江南,不料還是被派了河工的差事,到了卻是八弟得了便宜。」胤禛呵呵一笑,撇過了胤礽一篇,只道:「臣弟倒像是勞碌命,時時不得清閒。」胤礽頷首,道:「能者多勞嘛,皇阿瑪看重的就是四弟這點,凡事從不避辛勞。」隨口給了胤禛一顆甜棗之後,胤礽湊近胤禛道:「不瞞四弟說,哥子近日來還真是身心俱疲。政務實在繁雜,光折子每日至少便有六七十份,逢著緊要的,還得寫節略進呈皇阿瑪御覽。雖說皇阿瑪當日離京之時,命大阿哥輔佐於我,他卻哪裡像是輔佐的樣子,初時總與我對著幹,這幾天索性就告了病!如此看來,四弟返京倒正是時候。」

  胤禛欠身道:「太子是知道的,小弟才疏……。」還未說完,胤礽便打斷道:「甭與我說勞什子謙讓的話,你的才具,旁人不知,我難道心中還沒數?不過一樁小事而已,四弟就不必推辭了,莫不是連我的面兒都不給?」胤禛原本想說的話都被太子生生堵了回去,無奈地笑笑,道:「太子言重了,小弟原本是想偷個閒,早與文覺和尚約了,返京與他坐而論禪。太子既如此說,小弟也只好負了那和尚一回。」胤礽撫掌笑道:「待四弟圓了這樁公務,哥子做東,陪文覺一席京中最好的素齋。」

  於此同時,遠在蘇州的三阿哥胤祉收到了一份從自己府中送出的文稿,細看之下,不由得拍案稱奇道:「聘之果然妙人也!」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54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7-7 23:56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科舉弊案(三)


  三阿哥端詳著面前這份文稿,興之所致,從案上拿過一張薛濤箋,提筆疾書起來:聘之,蒙見先生之巨作,頗有幾分振聾發聵之意。惜之此劇只得幾人有幸讀之……。足寫滿整整一張,胤祉仔細讀了一遍,這才將信封了,交於自己的親隨葛順,吩咐道:「你速速將此信送往京城戶部主事孔尚任處。」頓了一下,仍覺得不放心,又吩咐道:「此信只可交給尚任本人,萬不可交於他人之手,切記切記。」葛順應了,將信仔細收在了懷中,這才轉身離去。看著葛順的背影,胤祉嘴角露出一縷笑容,低聲道:「京里許是太悶了些,弟弟我送一場大戲給兩位哥哥添些樂子。」言罷,起身吩咐下人道:「伺候爺穿衣,爺即可便要去行宮見駕!」

  京城毓慶宮內,此刻的胤禛一腦門的官司,胤礽果然把科場案丟給了自己,胤礽言下之意很明白,他身為太子,若是能得朝中重臣做為臂助,凡事才能做得順當,照胤礽的原話便是「方能不負皇阿瑪托付」。可若是就放任科場之事不理,便會得罪了天下士子,犯了眾人的悠悠之口,也是不美。總之,這兩難的局面就丟給了胤禛去為難。

  胤禛心中清明,這次取貢,涉及眾多大學士,部院、地方官員,他們平素在朝廷之中便有清流之名,影響力甚大,且大多原本並不在太子的陣營之中,加之他們那些被取中以後便將步入官場的子侄,若太子借由此事示好拉攏,將這群官員收歸羽翼之下,太子便可安坐儲君之位,再不用擔心大阿哥一黨。然而如今參與貢士的士子群情激憤,不加以妥善安撫,便會在士林之中壞了名聲。太子以後是要登基稱帝的,這些得罪官員、士子們的事兒,太子是絕不能沾手的。如今胤禛送上門來,豈不是做這樁事兒的最佳人選?案子處理的妥貼,那是太子善於用人。處理不當,稟了康熙給個處分,甚至奪了胤禛的爵位,便也可以向眾人交代過去。太子真真打得好算盤。

  送胤禛離開時,太子笑道:「四弟,這樁案子便拜託於你了。二哥在一眾兄弟之中,除了你,還能指望哪個?待這事兒瞭解,二哥即刻上折子,一個郡王銜你是早就該當的!」

  胤禛苦笑著和太子一揖而別。太子的這個差使豈是好當的?莫說自己沒有拿到一紙太子諭,連一句便宜行事的話兒都沒有,左右太子都是存了不擔絲毫責任的念想。再者,接著個燙手的山芋就能頂個郡王?太子還不是皇帝,他胤禛也不是三歲孩童!

  胤禛騎在馬上,將有關這樁案子的事兒細細想了一番,吩咐隨從道:「先不回府,去兵馬司!」

  蘇州,御舟之中,康熙頗有些好笑地看著李煦道:「好你個奴才,和你主子說說,你收了那被革的舉子多少銀子?巴巴地到朕面前給他撞木鍾?他要獻詩給朕?朕稀罕他那幾個字不成?」李煦陪著笑,道:「奴才再不濟,也是主子打小調教出來的,奴才就是窮,也得有幾分志氣,斷不會丟主子的人。奴才豈會貪圖一個舉子的銀兩?那吳廷楨雖說鄉試冒籍,確是個有才之人。上回家母壽誕,吳廷楨寫了一幅賀聯,家母看著甚喜,聯曰:『蟠桃已結瑤池路,玉樹交聯閬苑香』。若不是奴才惜其才具,今日也斷不敢貿然薦於御前。」康熙聽得文夫人之名,便頷首道:「既是曾為文嬤嬤獻聯,朕便見他一見。」李煦暗中舒了口氣,吳廷楨有才不假,可他確也送了自己五千兩銀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現下裡為了迎駕,李煦處可是虧空了不少,五千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真要把這到手的銀子還給吳廷楨,李煦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康熙正要傳諭吳廷楨覲見,轉念一想,對李煦道:「此次朕南巡,雖說有旨,沿途所用俱有內庫支出,然朕看你與曹寅兩個都沒少花銷,你的蘇州織造府約是有了大虧空罷?」李煦正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康熙又道:「朕思量過了,虧空終是不妥,早晚與人以口實,朕撥給你與曹寅各十萬兩,你等可以之營運生利,慢慢將虧空補上。」李煦聽得早已是熱淚盈眶,忙跪倒道:「奴才何德何能,得主子如此眷顧,奴才敢不盡心竭力為主子效命!」康熙揮手讓李煦起身,才道:「文嬤嬤和孫嬤嬤皆為吾家之老人,曹寅與你,也是朕一手使出來的,朕怎麼忍心讓你們受貧?只要你等好好當差,便是報答了你們的母親,也是報答了朕。罷了,不說這些,你去將吳廷楨帶來見朕。」李煦應了一聲,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花,將吳廷楨帶了進來。

  吳廷楨是長州才子,卻因祖父輩在長州未滿二十年,不可參與當地鄉試,無奈只得冒籍應考,取中之後被人發覺報於官府,被革除功名。吳廷楨本人雖是不好功名,可家人朋友卻甚為不忿,有同窗好友便思量著走了李煦的門路,又攛掇著吳廷楨藉著康熙南巡之際翻身。吳廷楨不想駁了友人的美意,這才勉強隨著李煦來到御前。

  康熙打量著面前的吳廷楨,只見他穿著簡樸,但打理得清清爽爽,應對也頗為得當,不由起了些愛才之意,道:「既是獻詩,朕便考考你。就以巡幸為題,以江為韻,試做一首給朕看。限時一刻,可否?」

  吳廷楨此刻已是一付豁出去的架勢,只略做思量便落落大方地道:「草民不需一刻,此時便有幾句呈於聖上。」說罷,提筆在旁邊的案上疾書:『綠波瀲灩照船瀲,天子歸來自越邦。』康熙在一旁看了暗自點頭,心道此子不愧是有些迅捷之才。待到要寫後兩句,吳廷楨卻有些猶豫,康熙知他心急,便微微一笑,道:「莫急,離一刻還早,朕等著你。」吳廷楨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船艙之中分外寧靜,只有自鳴鐘的嘀嗒走動之音,吳廷楨突然靈機一動,側目一看窗外,隨即添了兩句:『忽聽鐘聲傳刻漏,計程今已到吳江。』

  康熙閱後甚為欣喜,當即道:「你果為有才之士,朕復將舉人功名還你。你便隨朕還京,入直武英殿!」一腳踏入青雲之中的吳廷楨都有些癡了,李煦忙拉著他謝恩,這才沒有失儀。

  此刻,李德全進得艙中,對康熙道:「主子,有本加急的折子到了,請主子過目。另有三阿哥候在岸邊請見。」李煦十分識相,見康熙看過折子標題面色開始變得凝重,便扯著吳廷楨告退了。

  康熙看著這份題為『臣江南道御史鹿佑參會試副考官李蟠、姜宸英縱恣舞弊事』不由眉頭緊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7 23:59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科舉弊案(四)


  康熙讀罷彈折,已是面色鐵青。李蟠、姜宸英都是他原本看著好準備大用的,不過放了一回主考便現了形。康熙不由恨恨自言自語道:「其行當可誅之!」望著案幾之上的白玉龍紋鎮紙,突然將手一揮,鎮紙應聲落在地上,摔成三節,駭得正巧走進來回事兒的李德全心中一跳,連忙蹲在地上拾掇起來,待把殘物收斂在一起,方低聲道:「主子消消氣,千萬別傷了身子。主子要是龍體違和,皇太后那邊還不得急出病來?」李德全機敏,知道康熙是個純孝之人,勸別的定不濟事,但凡藉著皇太后的名頭,康熙一定會聽得進去。果然,康熙慢慢斂了怒氣,道:「你說的是,有律法在,朕犯不著與這些國�置氣。」李德全這才算吁了口氣,道:「稟主子,三阿哥請見,正在岸邊候著呢。」「胤祉?」康熙眼中露出幾分探究,略做停頓,才道:「宣!」

  片刻之後,胤祉入內請安,起身之後,胤祉便注意到康熙面上少許的異樣,躊躇了一番,道:「皇阿瑪看著似有些疲色,兒臣原不該在這時擾了皇阿瑪歇息,兒臣只是帶了一份……。」見胤祉欲言又止的模樣,康熙知他必有事要說,淡淡道:「朕無礙,約是閱折子有些乏了。你帶了什麼寶兒來?巴巴地趕來見朕,不會只是問朕的安?」胤祉略有些面紅,道:「兒臣思量著,皇阿瑪走水路,怕是有些煩悶,因而特意帶了一份偶得的抄本,獻於皇阿瑪駕前,為皇阿瑪聊解一二。」言罷,從懷中抽出一本冊子。

  康熙隨手接過,冊子封面上《通天榜傳奇》五個剛勁的隸書字便映入眼簾。康熙略一沉吟,打開冊子粗粗地看了幾頁,便把冊子擲在案上,冷冷道:「你算是出息了,朕是昏君嗎?你什麼話不能同朕明說,指望著用這個曲諫於朕嗎?」胤祉早已在路上籌劃過了,此刻做出一頭霧水的模樣,跪地道:「皇阿瑪有責,按說兒臣應坦然受之。可兒臣確實不知皇阿瑪所責為何?兒臣何曾有過欺瞞皇阿瑪之舉?」康熙並不答話,直接將鹿佑的廷參折子丟給了胤祉。

  胤祉閱後,將折子雙手捧了,重又放回案上,才道:「兒臣初看那抄本,以為不過是假托了弊案做的一出雜劇,約莫隱射著些前朝科舉試的醃�行徑,不想在當下竟真有其事!兒臣甚覺驚詫,繼而憤憤。李蟠、姜宸英皆上科三鼎甲,蒙皇阿瑪隆恩,於尋常翰林一躍點為本科副主考,不想兩人竟毫不感念皇阿瑪重托之意,枉廢國法至此!兒臣尋思著,兒臣處都得了抄本,士林之中該是何其沸沸揚揚。」

  康熙雖還是有些起疑,可見胤祉全無一絲已然知曉此事的模樣,便道:「你先起來回話。朕原本看李蟠、姜宸英,算是行事剛正之輩,文章又都不錯,這才點了他們倆的差使。萬不曾想到,他們不過手中得了些權勢,便妄為如此!以為藉機勾結些大學士,尚書,便能青雲直上了?」

  胤祉此時業已起身,見康熙動怒,甚至言語之中已是認定了那些子弟拔貢的大學士、尚書真有行賄之事,不禁有些慌神。若是此事傳將出去,那些重臣不得將自己恨入骨頭裡?於是,胤祉微微躬身道:「皇阿瑪息怒。依兒臣所見,鹿佑向稱直臣,有遇事敢言、不畏強暴之秉性,做事卻有時不免偏頗。他這份參折,生生參了除李、姜二人以外十數位朝廷大員。這些人多是皇阿瑪多年調教歷練出來的,想來不會辜負皇阿瑪。再者,他們俱是重臣,怎麼會為了子弟的功名屈尊結納李蟠、姜宸英?至於鹿佑提到的江南豪富巨商賄賂李、姜二人,請人捉刀代考之事,想來鹿佑身為言官,又身在江南,偶有耳聞也未可知。」胤祉一席話,說得端得是滴水不露。開脫了那些大員,卻又一再暗示李蟠、姜宸英兩人私相授受,意欲結好重臣,且有受賄之嫌疑。

  康熙未置可否,只道:「朕此刻身在江南,京城諸事未得親見,此事且先看太子如何處置。」望著胤祉,眼中多了幾分冷厲,道:「有幾句話,朕要告誡與你。」胤祉心中一凜,身子躬得更低了,道:「兒臣恭聽皇阿瑪聖訓。」康熙肅然的目光讓胤祉覺得似有幾根芒刺在背一般,只聽得康熙道:「君臣父子之間相處,無非就是一個誠字。朕封你為誠郡王,你要好生捉摸朕對你的期許。」胤祉聽著這誅心之言,哪還敢再說什麼,只不住的稱是。

  十幾日過去,胤禛儼然成了京中第一忙人。他先是去了李蟠、姜宸英住所,請兩人暫時停了公務,無事不可外出,盡量不見客。李蟠確有幾分狀元氣度,聽後安之若素,淡淡謝過了胤禛,便讓家人在門口高懸了一塊『閉門讀書,一概謝客』的木牌。姜宸英雖已年逾七旬,論涵養卻要差李蟠幾分,當即坐地號哭,還拉著胤禛訴道:「老臣已是古稀之年,又是熟讀孔孟之人,怎麼做得那種對不起聖賢的齷齪之事?老臣斷卷,憑的就是一顆良心而已,怎麼就落得這般下場?」胤禛無奈,只得從旁勸了兩句。好容易穩住了這兩名副主考,胤禛又去見了熊賜履,此公掛名主考,好歹也得擔些責任,可到了熊府才知道,熊老爺子居然病了,還病的不清,照熊府的話說,就差給皇帝上遺折了,請罪乞辭的折子更是一早就送了出去。逢著這些,胤禛還能如何?只得怏怏離去。

  那些在京的子弟拔貢的大學士、尚書、都御史的府上,胤禛更是挨著走了個遍,無外乎安撫一番,但又要告誡他們,此事物議甚多,子弟最好暫時居府不出,以免橫生意外。

  同時,胤禛令於四九城中廣貼告示,請中榜之貢士暫留京城,並命五城兵馬司在士子聚集之處嚴密巡查,若有尋機鬧事之人便立刻羈押。若是舉子,抄錄其姓名、籍貫交部議處,若是閒雜人等,便送往順天府按律責罰。京裡總算是慢慢消停下來。這一日,在禮部忙了一天的胤禛正要鬆一口氣,寶柱卻又帶來了壞消息。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2 20:14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科舉弊案(五)


  寶柱黑著臉子,急匆匆地進了禮部大堂,見四下還有些雜佐官員,便請胤禛借一步說話。胤禛見寶柱這般,便知必無好事,不由暗自歎息,面上卻是淡淡,道:「瞧你這一臉的官司,就知今兒必然又不得安生了,說罷,又是什麼事兒?」寶柱低聲道:「四爺,這兩天舉子們算是消停了,可京城別處裡議論會試弊案的卻越發多了起來。奴才留意打聽了一下,京裡各大戲園子裡目下都在演著同一齣戲,叫做《通天榜傳奇》,約莫著與這事有些牽連。奴才去要了一份抄本,特地拿來給四爺過目。」說著,便從袖籠之中摸出一疊紙頁子。

  胤禛接過匆匆讀了幾頁,不由苦笑,道:「文采了得,卻不知這又是哪一位的手筆?」寶柱恨恨道:「奴才問過了,此人在官,是戶部一名主事,據說還是孔聖人一族,叫孔尚任。想來此人著實可惡,四爺為著這場風波,已然是沒日沒夜地奔忙,他卻是火上添油,還嫌事兒不夠亂是怎的?四爺,您只要一句話,奴才這就收拾他去!」說著還真就摩拳擦掌地想往外衝,唬得胤禛急忙拉住了他,道:「且住了!歷練了這些年,你怎麼還這般沉不住氣?」一面說,一面把寶柱生扯入後堂之內。

  胤禛讓寶柱老實坐了,略一沉吟,問道:「你適才說議論弊案的越發多了。究竟是什麼情形,細細地講與爺聽。」寶柱見胤禛一臉的肅穆,也不敢再由著性子,稍稍理了理頭緒,道:「這幾天奴才奉命督著五城兵馬司巡視,似乎情勢尚可。可前日奴才自己的長隨卻和奴才稟說瞧見街上有人聚集議論科場弊案,奴才於是多長了個心眼,換了身尋常百姓的衣裳,去了一回南城的醉不歸。果不然,還真讓奴才曉得了不少事。」望著陷入沉思之中的胤禛,寶柱頓了一下,接著道:「在館子裡有一群讀書人聚在一起,商議著要上書都察院,還說再不濟,便要抬著聖人像叩闕,嚷嚷著只有殺李蟠、姜宸英,才是循天理、正國法。他們一面吃酒,一面寫揭帖,有些文字,奴才瞅著有犯忌諱的意思。因這起子人言談之中,常提及這出《通天榜傳奇》,奴才便上了心,昨兒親自去了一趟戲園子。看戲的還真不少,不少人看了一場又一場,下了戲便扎堆地罵朝廷官員,中間說了不少混帳話,奴才覺著這是要出事了。後來再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是這個孔尚任做的好事!」

  胤禛此時心亂如麻,這場弊案似乎已經逐漸失控了,若是由著它發展下去,難保有人要為此掉了腦袋,只是不知誰會是最後的犧牲品,是李蟠、姜宸英,還是孔尚任、抑或是那些受了《通天榜傳奇》影響而一股熱血湧上頭去開始抨擊朝政的青年生員?這番風波會造就一場血腥的文字獄嗎?若是如此,自己該如何行事才能避免這場慘劇?

  入夜時分,胤禛才得以回府,剛扔下馬韁繩,高無庸便已迎了出來,瞧胤禛一臉疲色,請了安之後,稟道:「戴先生在府裡候著主子呢。」胤禛聽了總算才有了些笑模樣,道:「哦,戴鐸回京了?幾時到的?怎麼府裡沒人送給信給爺?」高無庸陪著小心,道:「回主子的話,戴先生是晌午才返京的,未及回家就先來府裡見四爺,聽說四爺在禮部視事,便說要趁著空兒把一些事理些頭緒,等四爺回府在和四爺商討。」胤禛笑意更濃,有著戴鐸在一旁參詳,便似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

  匆匆來到書房,便見戴鐸正伏在案旁看著邸報與奏章節略,約是聽到了腳步聲,戴鐸抬起頭來,見果真是胤禛,便搶著幾步就要請安,卻被胤禛拉住,笑道:「先生不愧是我的及時雨,這幾天才念叨,若是有先生在旁參詳,我何至苦惱如斯。這不,先生就來了!」戴鐸聽了自然感動,道:「奴才蒙主子抬愛,這幾年超遷授了山東河道。雖說職銜升了,卻不能時常在京為主子分勞,令奴才始終掛念不已。如今,恰好逢著要來戶部交涉,便急著先到主子府上。近來奴才聽聞了一件事,總覺有些蹊蹺,要和主子好生商議一番。奴才尋思著,京裡似乎不太平,此時若是奴才能留京,便是大善,奴才寧可還做回原先的戶部郎中去。」胤禛心中也是暖暖的,道:「你這份心意,我記著,到底是自家人。來,坐下說話。今兒我著實有些乏了,也還沒用晚膳,索性叫人熱壺酒來,你我邊用邊聊。」

  過了不多會,四色淨素的小菜便送了上來,還熱著一壺酒。戴鐸為胤禛斟了一杯,道:「主子,就在前幾日,濟南、曲阜各大戲園都在演著同一齣戲,聲勢不小,叫做《通天榜傳奇》。奴才在進京的途中也聽到不少議論,主子可曾聽說?」胤禛頷首,從懷中取出那份抄稿,面上的笑容也斂了去,道:「我也正為這事兒憂心。寶柱下晌來禮部衙門尋我,給我看了這個。」胤禛指指那一疊紙,接著道:「他還與我說了他這兩日在坊間所聞所見,讓我心驚不已,眼下京裡已然鬧得沸沸揚揚。再不舉措,怕是事態不可收拾。」其後,又把先前對科舉案的處置對戴鐸撿著大略說了一番。戴鐸自己淺淺飲了一口酒,道:「主子先前舉措,奴才以為甚是妥當,想來他人也尋不出一分錯來。目下太子又有什麼章程?寫了折子稟告皇上了麼?」胤禛一想到太子,更是無奈,道:「太子?他還是與往日一般,逢著這樁事,便只有溜肩膀把我向前推,哪裡還有什麼章程?給皇上的稟章我倒是見了,輕描淡寫了幾句而已,說京中官宦子弟有中榜事,恐惹落第士子物議。」戴鐸微微搖搖頭,道:「主子,奴才只是覺得這事透著幾分邪性。明明事態看著已然安穩下來,憑空突然就出了這一幕《通天榜傳奇》,不光在京城大行其道,連齊魯之地也處處可見。只怕,此時連江南也……。」頓了一下,戴鐸像是猶豫了一下,才道:「奴才以為,主子當即刻上一份折子,六百里加急遞到御前,請皇命,待聖駕返京,御臨重試!」隨後,戴鐸歎了口氣,道:「興許皇上在等著就是太子或者您的這份折子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9 15:22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科舉弊案(六)


  聽戴鐸如此建議,尤其是末了的一句,胤禛也是一怔,隨即,若有所思道:「你是說……?」戴鐸默默點了點頭,道:「是,眼下比起科考大案來,只怕皇上更在意的是太子、大阿哥,和主子對這樁公案的方略,宗旨還是那四個字,恩出於上。」

  胤禛由著戴鐸的想頭雖然對康熙的心思已瞭然於胸,卻還是不免有些黯然。科考案涉及十數名朝廷地方大員,康熙不可能對此置若罔聞,可康熙若是已經知道此事,此刻卻沒有任何旨意下達,等得是什麼?看得又是什麼?只怕康熙考量得就是幾位皇子的一個態度。若是有人不識相,藉機拉攏這些臣子,頃刻之間便會失了聖心。請康熙親自殿試,就是撇清了所有可能會為康熙所疑慮的干係。如戴鐸所說,無論這些官員是否有舞弊情事,切末要忘記『恩出於上』。雷霆雨露,不過只在康熙一念之間,而且只能是在康熙自己的一念之間。

  真想透徹了,胤禛也便釋然,道:「戴先生陪我飲上一杯。」這一回,卻是胤禛為戴鐸滿斟了一杯,戴鐸連忙雙手捧了,道:「主子折殺奴才了。」啜了一口,又問道:「稍候可要奴才為主子擬這份折子?」胤禛搖了搖頭,道:「還是我自己來寫,總之都要擔這份干係,索性擔的徹底些。」戴鐸微微一笑,已是轉了話題,道:「皇上若真要親自甄別這起子士子,卻不知亮工會如何?」胤禛故意板著面孔,道:「那恰是他的造化。若是他果真有幾分才氣,皇上自不會虧了他,若他靠的是歪門邪道,倒不用皇上發落,爺的家法便為他而設!」戴鐸自然知道年羹堯斤兩,便隨著胤禛笑了一回。

  兩人談得盡興,眼見著夜深了,高無庸在門外候得有些心急,探頭探腦了好幾回,胤禛沒留意,戴鐸卻是眼尖,道:「主子,都快三更天了,您還得寫折子,奴才還是先告辭的好,待奴才明兒去過戶部之後再來見您。」戴鐸還沒說完,胤禛便順著戴鐸的眼神看見了高無庸,半笑半罵道:「你這奴才,要進來便滾進來,在外面衝著戴鐸使得甚麼眼色?」高無庸這才哈著腰進得屋來,胤禛早有嚴令,若不是胤禛有命,書房便是禁地,斷不許任何人進入。高無庸即便在府內是總管,也不敢壞了規矩。此刻,高無庸湊在胤禛身旁,悄聲道:「主子,福晉請主子得空去一下,有要緊事要和主子商議。」戴鐸看在眼中,深深一揖,便退了出去。

  胤禛聽是烏拉納喇氏有事,心中生出深深愧疚,雖是返京之後也有些日子,卻極少能和自己的女人說上幾句體己的話。許是一月裡弘昀便沒了的緣故,胤禛一直心境都不好,這才時時寄心佛理,彷彿只有如此才能沖淡一些喪子的痛楚。隨後被康熙點了差事,胤禛便用上了十分的心思,公務越是繁忙,自己的心裡便越是能把苦惱放在一旁。回京之後,更是時時留宿在書房,生怕進了內院便又會觸了心襟。烏拉納喇氏是極賢惠的,見胤禛如此,也不去煩著胤禛,只每日使人照料好胤禛的起居,倒讓胤禛更加歉然。此刻既是烏拉納喇來請,胤禛也不再耽擱,隨即進了內院。

  烏拉納喇氏早在院中候著,待胤禛走近,便施了一個蹲安禮,胤禛忙扶住了,語氣中帶著幾分溫存,幾分嗔怪道:「你我是夫妻兩,有什麼事你便自來尋我,何必累著自己,生生挨到這個時辰?」烏拉納喇氏聽著這些貼心的話,早覺鼻中酸酸的,道:「爺疲累至此,妾絲毫不能分勞,已是心中內疚不已,怎麼還忍心打攪?」胤禛輕撫著她的肩,道:「癡人,是我這裡過不去,與你何干?」胤禛指指自己的心的位置,接著道:「夜深了,著心別受涼,有什麼事咱們進屋慢慢去說。」攬著烏拉納喇氏便往內裡走。烏拉納喇就這麼依在胤禛的臂彎之中,胸中滿是欣喜,她所熟悉的胤禛似乎又回來了。

  兩人在屋內榻上挨著坐了,烏拉納喇氏才從那種恍惚之中回過神來,急切道:「今兒請爺來,卻是為了一樁要緊事。十三叔的額娘近來像是不大好。上晌去宮裡見額娘,額娘就說她常常咳血,額娘因為有十三弟這層情分,少不得要多照應她些,後半晌妾覺得放心不下,特地尋人去問了太醫院,傍晚回了話,也說是不好。妾知道,爺在一眾兄弟之中,最看重的就是十三叔……。」胤禛聽得心底也是一沉,道:「勞你費心了。你明日還得再進宮一次,去看看母妃。若有什麼需要的,府中有的,直接送進去,若是沒有,我再去尋太子。十三弟伴在皇阿瑪身邊,這事兒咱們得幫襯著多照應些。母妃在宮中也算是頗得皇阿瑪之心的,太醫院應該不會怠慢。」細細囑咐了一番,胤禛站起身來,又道:「我此刻還有一份折子要寫,母妃的事也需稟告皇阿瑪,稍後再寫一封信給十三弟。」望著烏拉納喇氏稍許有些失落的神情,胤禛安慰似的又走過去,握住烏拉納喇的手,道:「我就在外間,寫畢了,今兒就歇在你這裡了。」烏拉納喇氏含著笑的臉上似乎霎那放出了幾分光彩。這一夜過得有些漫長。

  五月底,康熙的旨意隨著鹿佑的參折,以及對胤禛所上折子的批復終於一併到了,聖旨之中措辭相當嚴厲:「會試中試者童稚甚多,物議騰沸,大殊往昔。考試系國家大典,所當嚴飭以警戒。御史鹿佑題參可嘉。此科考試,不公已極。且聞代倩之人,亦復混入。科場大典,豈容如此!著九卿詹事、科道會同,將李蟠、姜宸英等嚴加議處,此案若照議完結,仍不知警,著將所中貢生通行集內廷複試。如有拖故不到者,即行黜革。其考官等處分候複試後具奏。」在胤禛的折子之上,康熙御筆批紅道:汝之所議,頗有識大體處,准奏。會試之時,朕親自命題,一試良莠。「對胤禛另折稟奏之章佳氏病情,康熙只是寫了三個字:「知道了。」隨即傳出,聖駕六月迴鑾的消息,這才讓胤禛稍稍放下了心,章佳氏的病,著實是再拖不得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26 15:44
第一百八十五章 科舉弊案(七)


  隨著康熙的嚴旨,李蟠、姜宸英當即便被押入了獄神廟,胤禛不免有些唏噓,姜宸英已然一把年紀,性子又太過方正,而今這番境遇,不曉得他會如何自處。

  乙酉日,康熙聖駕返京,隨侍的一眾阿哥,除了八阿哥胤禩奉皇命留江南賑濟以外,剩下的也都一併返轉了來。胤禛隨著太子、大阿哥出京城二十里迎駕,禮數一過,便急急湊在了十三阿哥身旁。此時,胤祥已得知他額娘的病情,往時常常掛著笑容的臉已是一片陰霾,胤禛望向他時也十分恍惚,胤禛輕歎了口氣,道:「十三弟可已向皇阿瑪請旨去母妃處侍奉?」胤祥怔了一發,才仿似還過神來,點點頭道:「皇阿瑪准我進宮之後去額娘處照應。」然後,扯著胤禛的手臂,祈求一般地道:「四哥,我額娘不會有事,她會好的,對麼?」胤禛其實去太醫院問過,章佳氏的時日無多,只怕就在這幾日間,此時卻不敢告訴胤祥,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支吾道:「母妃吉人自有天相,而況十三弟又回來了,母妃心中一喜,病自然就能好些。」胤祥像是得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喃喃道:「四哥說的一定不錯,四哥從來都沒騙過我。」胤禛聽著這句,心中著實難過得緊,還想藉著機會再勸慰一番,卻見李德全匆匆朝自己走來,只能停了話頭兒。

  李德全到了近旁,低聲道:「四爺,皇上宣您即刻隨駕進宮說話。」胤禛還未應聲,李德全又道:「四爺要仔細了,皇上像是心緒不佳,方才在輦上就把熊大人打發去乾清宮門前跪了。」胤禛頷首,道:「多承李公公的情,我會留意。皇阿瑪可還宣了其他兄弟見駕?」李德全擺了擺手,道:「四爺還和奴才客氣?太子、大阿哥此刻也都得敢去乾清宮,四爺快些隨奴才動身罷。」

  乾清宮內,康熙的面上似乎蒙上了一層寒霜,太子原本見駕還能有個座兒,今日卻是立著,大阿哥則躬身退後太子半步站著,見胤禛入內,太子明顯鬆了口氣。

  胤禛給康熙請過了安,康熙示意他起身,隨後便對著太子道:「胤礽,你倒是與朕說說,這樁事兒預備怎麼處置?」太子有一絲慌亂,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照皇阿瑪的旨意也督促三法司審理此案,禮部那邊,兒臣也著他們加緊預備皇阿瑪殿試事宜。」康熙面色更沉,冷哼一聲,道:「朕沒問你在做什麼,朕問得是你有什麼方略?怎麼安撫而今群情洶湧的士子,如何應對那些個子弟中榜的臣子?還有,李蟠、姜宸英怎生發落?」太子此刻左右為難,他不是不清楚康熙等得是什麼回應,無非要他這個太子表明心跡,科舉案鬧到這步田地,嚴懲舞弊官員是題中之意,但如此一來,豈不是就此失了一眾大員的心,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正在尋思如何回應之際,大阿哥瞧了太子一眼,上前一步,插道:「兒臣以為……。」「你以為什麼?」康熙登時發作道:「你給朕閉嘴,你在府裡養的是哪門子病?你以為朕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養病期間叫了幾回戲班子做堂會?你要朕數給你聽麼?」胤禔連忙跪倒請罪道:「皇阿瑪恕罪,兒臣不是不願為太子分勞,只是兒臣的提議都被太子駁了,太子是坐纛監國的,兒臣,兒臣自知只是個輔佐的角色,既然太子覺得兒臣的主意不可用,兒臣,兒臣便有些犯了意氣,覺得還不如安生地呆在府裡地好……。」

  胤禔清楚康熙的好惡,若是自己坦言相告,康熙倒還有可能責罰稍輕,若是強辯,只怕立時就要承受康熙的雷霆之怒。只聽康熙的手「啪」的一聲拍在案上,怒道:「這算什麼?臨離京之時,朕要你幫襯太子,你是怎麼應承朕的?你這是和太子還是和朕置氣?就你這蠢才,朕敢能把監國的重任交於你麼?」胤禔只能叩首稱罪,太子在一旁看了,心中暗自得意,直盼著康熙怒氣更甚,一個窩心腳直接踹死大阿哥,面上卻扮得分外深沉。

  康熙看著這兩個兒子,一個跪在當間如待罪羔羊,一個卻一言不發冷眼旁觀,不由得心內歎息不止,此時怒氣已漸消,便指著胤禔道:「你不是喜歡縮在府中麼?朕成全你,你即刻回府讀書去,朕不宣你,不得入宮。幾時你讀懂了什麼叫禮儀廉恥,什麼時候再回來當差。」話雖說得很重,胤禔卻知道,這便是康熙對他的處分了,沒有削爵已是大善。而況就目前的情形看來,誰要辦科舉案的差多半就得得罪人,還不如奉旨讀書的自在,當即叩謝了皇恩,唯唯地退了出去。

  這時,太子拿定了主意,躬身道:「兒臣請皇阿瑪息怒,終究龍體要緊。想皇阿瑪一路舟車勞頓,兒臣與大哥實在不該這時再惹皇阿瑪煩心。兒臣以為,這樁公案,源頭還在李蟠、姜宸英身上。若不是這二人妄顧聖恩,收受賄賂,斷不致於出現目前之亂,此二人著實應重處,以安天下士子之心。」胤禛聽得心寒,太子如此說法根本是避重就輕,以兩顆副主考的腦袋,興許再加上精心挑選的幾個無關痛癢拔貢的官員子弟功名便能換來朝廷的安寧。太子真的好算計!只不過,太子有意無意地遺漏了一點,如若朝廷殺了李、姜二人,不正說明會試之中果有貓膩?天下的讀書人能輕鬆讓朝廷就此把事兒揭了過去?

  康熙聞言果然皺了眉頭,道:「舞弊已查實?」太子垂下了頭,囁嚅道:「尚在查證之中。但兒臣覺著…。」康熙語氣變得刻薄,道:「殺兩個人安士子之心?你當朕是甚麼?」太子面色一暗,怏怏地道:「是兒臣思量不周。」康熙悶哼了一聲,轉頭看了看一旁一直不聲不響的胤禛,將語氣刻意放得和緩了些,道:「胤禛,你來說說。」

  胤禛一躬身,道:「是。兒臣的想頭是:皇阿瑪親自主持會試,若是取中的官員子弟果為庸才,便徹查到底,李、姜納賄當依律處置,行賄之人也各領其罪。相反,若是那些士子確有才幹,那李、姜兩人不過是舉賢不避『親』,朝廷便該獎所有取中的試卷公之於眾,還他二人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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