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83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24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征葛爾丹 (三)
作者︰四貝勒
    這份明發于康熙三十五年元月的旨意,即刻使得舉朝嘩然。似乎為了表明親征的決心,次日,康熙又發了一道旨意︰以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孫思克為鎮武將軍領西路諸軍共三萬四千人。都統伊勒慎、將軍舒恕、護軍統領費揚古、瓦邇達、副都統頂碩岱等為參贊。以薩布素統東路軍九千人,引盛京、寧古塔、科爾沁兵沿克魯倫河進發。經禮部、欽天監上奏,二月二十三日已酉為上吉之日,並以此日為中路軍進發之時。

    旨意下達,翰林院,都察院等清流聚集之地便像是油鍋之中潑進了一瓢冷水一般。康熙三十年二甲進士,翰林院編修潘從律忿忿道︰“此等小寇,怎當得起皇上親伐?朝廷不是自貶了身份?”翰林院侍讀學士吳世燾道︰“夏聲兄所言不錯。不過依兄弟愚見,葛爾丹不過一撮爾部族首領而已,未得聖人教化,因而不知禮,不守臣道。我泱泱大朝,當循循教導,加恩撫之,使其曉禮義而尊法度,方為正道也。”其他一些翰林也紛紛出演附和。侍講學士顧永年更是神情激動,道︰“皇上動輒用以刀兵,此非黎民之福,非社稷之福!我等食君祿,當忠君之事。諸位大人,敢否與我聯名上折子諫阻?”這時,就听得人群之中傳來輕輕一聲咳嗽,張眼望去,正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韓。韓是康熙十二年殿試一甲第一名,康熙欽點的狀元。在朝不過十四年,就由正六品的翰林院編撰升至從二品內閣學士。由守制返回朝廷後,又授命接掌翰林院,是公認的清流首腦。見韓緩緩步出人群,眾人漸漸收了聲音,只顧永年走近兩步,深深一躬,道︰“我等翰林同仁,請韓大人牽頭,聯名上折!”

    韓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回復顧永年所請,卻轉身向大家道︰“諸位,皇上交給我等編撰《大清一統志》的差事,大伙兒做的如何?這可是一等一的要務,若是耽誤了,你我都吃罪不起!”

    在場的翰林們大都明白這話中有話,大多數人便拱手告罪,紛紛做鳥獸散,只有幾人還盤桓當場,不肯離去,為首的一個正是顧永年。顧永年疾行兩步,走到韓身邊,又是一揖,道︰“老師,記得學生乙丑年蒙老師看重,得中順天府鄉試二甲十一名,拜謝于您之時,您訓導學生,若能會試得意,出仕朝中,當知體恤民力。學生深以為然。自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亂始,朝廷連年用兵,邊境之民,鮮得休養生息之時。且征戰糜費甚巨,種種用項,大多由各省稅賦承擔。雖聖上悲天憫人,諭各省輪流免除稅賦。然地方官員陽奉陰違事多矣,動輒巧立名目,苛捐雜稅,不足而已。可謂民眾雖沐天恩,卻未享其益!學生敢問老師,我等食朝廷俸祿之人,是否應當恪盡職守,行諫議之責,為民請命?”

    听到如此咄咄逼人的詰問,韓不動聲色,淡然道︰“九恆何必動意氣?適才你之所言,依本官看來,雖無不妥之處,卻不合時宜。”

    顧永年听後大為不服,道︰“下官請大人教訓?”此刻,他不再稱學生,擺明了要和韓接著打擂台。旁邊的潘從律,吳世燾等也湊近到了兩人身旁,側耳細听。

    韓還是一幅不緊不慢的樣子,道︰“九恆,你入翰林院至今也有十年了,于朝政之事理當有所耳聞。葛爾丹其人奸詐無信,又狼顧天下。屢屢犯邊,侵吞蒙古各部草場牛羊,使我蒙族百姓流離失所。且其現駐兵之地,離我朝龍興之地甚近。若是被其欺入關內,只怕于民眾更是一場大浩劫。體恤民力,與民生息固然重要,然盛世首先需太平!若朝廷任由葛爾丹欺我子民,安得生息可言?我朝立朝治本,滿蒙漢三為一體,蒙古亦我血脈,怎能任由葛爾丹流欺負?”韓語氣雖平淡,但責問之意卻一句重似一句。幾人有些愣住了。韓一貫待人平和有禮,即便對于下屬,也從未有過一句重話。何曾見過韓如此發作?

    稍頓了片刻,韓接著道︰“本官痴長你等幾歲,就此勸告諸位一句,讀書明義理,實踐需逢時。諸位必定記得,就在不過兩個月前,皇上查考我翰林院‘理學真偽論’。皇上考較的究竟為何?希望諸位好生思量。如若諸位致意還要上折子諫阻,本官也不攔著。只是就本官看來,皇上親征葛爾丹,恰逢其時!本官再借一句話與諸位共勉︰犯我大清天威者,雖遠必誅!”說罷,韓拔身便走,留下一眾翰林學士面面相覷。過了半晌,吳世燾才緩過神來,道︰“九恆兄,夏聲兄,這雖遠必誅一說,出自何典?”

    如同三名翰林一般,韓第一次听到這句話時,也同樣震動不淺。其時,康熙傳召熊賜履、韓于無逸齋經筵日講,為自己及皇子們講述《易經》。熊賜履講到“明天道,察民故”時伏地慟哭。康熙一反朝堂之上批駁其《道統》一書時的嚴厲,親自將其扶起,溫言勸慰。于是熊賜履慨嘆皇恩浩蕩之余諫言道︰“臣恍然听聞,皇上有意二次討伐葛爾丹。然皇上為四誨蒼生所倚賴,不必為此小寇而親征。上策莫過于息止兵戈,撫慰厄魯特準噶爾部,使其與其他蒙古各部和睦相處,以免眾生再遭涂炭。若非戰不可,則應特簡中路大將軍統兵與諸路會剿。或請皇上住蹕近地,指授方略為宜。”康熙聞言不語,眾阿哥之中,皇四子胤卻站了出來,逐句批駁熊賜履之說,道︰“熊師傅所言差矣。葛爾丹譬之如豺狼,貪婪無度,觀其言行,更是屢屢背信棄義,即便加恩再厚,掉過頭來就會反噬,對待其人,只應待之以刀兵,而不宜再施恩典。再者,葛爾丹素以秦為鑒,慣施合縱連橫之計,借以蠶食東西蒙古諸部,覬覦中原之心昭然若揭。若是朝廷不予懲戒,必將使葛爾丹坐大,以致尾大不掉之勢。其余各蒙古部則或被葛爾丹吞並,或轉而依附葛爾丹。西北,雲南各部族也必將以我朝廷軟弱可欺,紛紛仿效葛爾丹,自此天下多事。如今,當借聖上親征之際,外討葛爾丹叛逆之行,彰顯朝廷天威,內收蒙古各部之心,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熊賜履听後,面色灰白。他怎麼也未曾想到,平素里對他禮敬有加的胤居然會在康熙面前一點情面不留地對他的奏陳大加撻伐。偷眼去看康熙,康熙只是一臉淡定,卻無半點喝止胤的意思。熊賜履氣的雙手都有些顫抖,道︰“老臣斗膽,請聖上三思。這大興刀兵,終非朝廷幸事啊。”不待康熙答話,又是四阿哥胤大聲道︰“此番皇上親征,就是在昭告天下,敢犯我大清天威者,雖遠必誅!”就是這番一老一少之間唇槍舌劍的對話,使得韓怦然心動。韓並不是讀死書的腐儒,細思量之下,便十分認同胤所言。因此,當翰林院議論紛紛之時,韓也便順口轉述了胤所述。

    數日之後,三三兩兩的諫奏終于在朝會上因為康熙帝一道明發的旨意宣告終結。旨意上曰︰葛爾丹違背約誓,恣行狂逞,侵掠喀爾喀,將使邊民不得休息,必須征剿,為塞外百姓除患。前次烏蘭布通之役已經敗敵,被其用計遁走,至今猶以為憾。今葛爾丹已至巴顏烏蘭,相距不甚遠,必須親行邊外,相機行事。此賊既滅,則中外寧謐,可無他虞.假使及今不除,日後設防,兵民益多擾累。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26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二征葛爾丹 (四)
作者︰四貝勒
    及至吉日,康熙率諸王大臣等往堂子行禮,祭旗後啟行。大阿哥率前鋒,護軍,驍騎,火器諸營先發。瓖黃旗,正黃旗,正白旗,三支旗營緊隨其後。接著便是護衛御營中軍的瓖白旗,瓖紅旗,以及胤所領的正紅旗營。正藍旗,瓖藍旗殿後。因出征兵馬眾多,康熙決定中路大軍分二路,—路出獨石口,一路出古北口。行軍按隊,—日一隊,接踵進發。

    正紅旗營隨侍康熙御駕經沙河、南口、懷來一路行來,並于三月初十日出獨石口。按照康熙的旨意,為了盡早能趕往烏顏巴蘭,出口以後,清晨啟行,日中駐扎,每日全營上下只食一餐。

    因胤一戰葛爾丹時,于糧秣後勤一事有頗多見地,康熙便令胤及隨行議政大臣索額圖、戶部侍郎恩格色此戰會同視中軍糧草輜重事。胤既是坐 的阿哥,自然需要事無巨細,勞心勞力。索額圖大約是自覺失了聖眷,索性凡事都推給了胤,而恩格色本來就在三人之中職位最卑,除了似應聲蟲一般,竟是一點用場沒有。虧得有了年羹堯在身邊,否則胤還真得難以應付。年羹堯此番特旨作為隨軍參議,也被安置在了正紅旗營。按道理年羹堯是尋常舉人,成例只能戴鏤花銀頂子,但他覺穿著寒酸,辦事也不便,就向寶柱討了一套戈什哈的行頭,套在身上之後還覺不夠威風,又尋了一柄寶劍配在身旁,倒也很有些英武之氣。于是每日胤與年羹堯二人就奔前忙後地操持數萬人的起居行止,人吃馬嚼,直累到半夜三更才得安寢。

    出口外之後,便越來越荒涼。處處都是戈壁,除了沙石,便連半抹綠意都極少見到。雖說每日都有數百峰駱駝組成的駝隊為大軍送來可供飲用之水,但根本禁不住數萬人和牲畜的需求。無奈之下,各營都只能限量每人每日半桶水。有些京營之中享慣了福的貴冑子弟不由叫苦連天。康熙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于是,尋找大軍的補給水源,便成了出征漠北的第一樁要務。隨軍諸臣之中,明珠也曾領旨去掘井,但功效不大。只開得兩口小井,而且水質苦澀,馬匹吃用還勉強,卻絕對入不得人口。

    這一日,大營駐下之後,康熙又命胤與恩格色掘井。胤問恩格色有何章程,恩格色不出意外地只是支吾了一番。還好胤對此早有準備。出行之前,胤就讓年羹堯向兵部調了一些曾征戰漠北的滿洲軍士入正紅旗營,順勢也讓他們改隸了正紅旗。這些人之中便有善于取水之人,又命工部調了十余名匠人,也都是開井的好手。胤、恩格色便帶著這些人以及一百兵士,細細驗看了駐營附近地貌。此次探井,也讓胤大長了見識。那些兵士只用一只五尺余長,口部削尖的小竹筒,往懷疑有水源之處鑽將進去,然後取出泥土,在鼻下細細地聞了,便能判斷是否可開井之處。

    此番探查,還算幸運,一行人不過尋了兩個多時辰,便選準了一處地方。工匠們開始挖掘,只挖下去二十余尺,便出水了。年羹堯大為興奮,湊近胤道︰“四爺,成了!這幫人還真靈,敢情他們的鼻子比狗都靈光。竟是一聞一個準兒!”

    胤寬慰地笑笑,道︰“有水便好。待澄清之後嘗嘗,若是口淡水井,我等此番便算是立了一功。”

    這時,恩格色也湊上前來,有些討好地道︰“奴才且為四阿哥賀。四阿哥身份貴重,卻不避辛勞,還與奴才們一道鞍前馬後地忙碌。皇上知道四阿哥如此勤力用心,必然龍心大悅。”

    胤有些鄙夷,便也不答話,恩格色不由得有些尷尬。

    又過了一刻,一名兵士走了過來,單膝跪地,捧過一只碗,遞到幾人面前,道︰“小的們剛才拭過了,端得是口甜水井!請四爺,兩位大人也嘗嘗。”

    看見碗沿之上還沾了些泥漿,恩格色不由皺起了眉頭,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後面縮了一縮。胤注意到這一細節,嘴角透出些冷笑的意味。年羹堯更是給了這位戶部侍郎一個大大的白眼。

    年羹堯正要伸手去接碗,準備往自己口中送,卻被胤搶先把碗奪了過來。見年羹堯有些訝異的眼神,胤笑道︰“爺此刻口干。怎麼,你這奴才想跟爺搶水喝?”言罷,便湊著碗沿不緊不慢足足飲了三大口。年羹堯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道︰“四爺,您……。”

    胤沒有理會年羹堯,把碗徑直還給了那名軍士,道︰“好水!果真是沁甜的。你去告訴那些兄弟們,胤多謝他們了!”

    軍士雙手把碗捧過頭頂,臉上滿是感激之色,道︰“四爺這麼厚待咱們,咱們兄弟若是不拼了命報效,那還算是爺們嗎?四爺您就瞧好吧!”

    胤笑著點了點頭,道︰“我信。皇上也在看著咱們正紅旗的兒郎們呢。”

    那軍士更顯激動,臉漲得通紅,腳步都變得有些不穩,好似飲過了醇酒一般。

    胤待軍士離開後,隨即轉向又轉向恩格色,道︰“恩大人,正如你所說,胤已貴為皇子,也不在乎再得什麼功勞。不如大人去向皇上稟報我等開井完畢的消息如何?”

    恩格色完全沒有想到胤竟會把功勞送給他,當下便大喜過望,但還得說些個場面話,便扭扭捏捏道︰“怪不得人人都說四阿哥待人極為豪爽。不過,奴才無非就是跟在四爺旁邊辦差的,怎麼好意思就這樣拿了四爺的功勞去?”說罷,眼巴巴地瞧著胤。

    胤淡然笑笑,道︰“恩大人這就見外了。如果我所憶不錯,你一直都是文官,這回可算是軍功。你應當明白我說得是什麼吧?”

    恩格色心中簡直樂開了花。他本來不想隨軍出征,還是他的三姨太給算了一筆細賬。在朝二十余年,恩格色雖然屢次升遷,到目前不過是從二品的頂子,這回若是能混著一個軍功,何愁珊瑚頂子不到手?若是運氣不錯,指不定還能拿一個世襲的爵位回來。抱著這個念頭,恩格色才請命入了前營。沒想到,這一份朝思暮想的功勞,居然就由四阿哥捧在了面前,這怎能讓他不欣喜若狂?

    恩格色也不顧朝廷體制了,立刻給胤作揖打躬,千恩萬謝了一通,然後便匆匆打馬直奔康熙御營而去。

    年羹堯心中千萬個不服氣,略有些怨氣,道︰“四爺,您心太善。他算個什麼東西?您就白白把這一場功勞送給他?”

    胤伸手拍拍年羹堯的肩膀,面上帶了些怪異的笑容,道︰“亮工,只怕這樣的功勞,不要也罷。你先別問爺為什麼,先去細細測量一下,看看此井最多可供多少人飲用?然後,咱們也去皇上那兒打個花哨。”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28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二征葛爾丹 (五)
作者︰四貝勒
    待胤及年羹堯帶著一小隊兵士來到御營柵欄處時,恰巧見到康熙身邊的一等侍衛阿南達正在往營門外走,身邊儼然正是那位戶部侍郎大人。只是此時的恩格色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意氣風發,完全是一幅灰頭土臉的顏色,身上還套了一件簇新的號褂子。胤看了,暗笑不已,年羹堯卻是摸不著頭腦,便悄聲問胤道︰“主子,這也真是奇了。恩大人怎麼突然改了大頭兵的裝扮?看他那一臉頹氣,不像受賞,倒像是副挨罰的模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胤此時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樂,道︰“見了皇上你自然就明白了。”言罷,朝正向他致意的阿南達點點頭,便徑直向康熙的御帳走去。

    李德全見了胤,連忙小聲提醒道︰“四阿哥,皇上此時正在氣頭上,您可得注意這點兒。”胤笑笑,道︰“多謝公公厚意。沒準皇阿瑪听畢胤這邊的奏報,龍顏大悅也不一定呢。”然後,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冠,便報名而入。

    果然,康熙肅著臉,端坐在案旁。胤與年羹堯雙雙跪地請安,康熙也不叫起,只道︰“你等也是來交代差事的?”聲音中隱隱透出一些不快。

    胤卻絲毫不以為意,答道︰“是。兒臣與年羹堯奉旨開井取水。如今已掘得甜水井一處,特來皇阿瑪處繳旨。”

    康熙于是更為不滿,聲色又嚴厲了幾分,道︰“爾等三人是會同辦差的,恩格色適才已經來朕這里邀過功了。朕卻革了他的職,且將他充做卒伍發往前營效力。你可知為何?”

    胤還是不急不緩,道︰“兒臣不敢妄加揣測聖意。”

    康熙冷冷哼了一聲,道︰“朕的旨意,繳得繳不得,需看爾等事體辦得如何。若是差事辦得不利,這恩格色便是爾等二人現成的榜樣。你便先和朕說說,這口掘好的井,到底可飲多少士卒?”

    此言一出,年羹堯便恍然大悟,不由對胤的先見之明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時,就見胤抬起頭,朗聲道︰“經兒臣和年羹堯仔細量過,此井寬有三尺余,深五丈。以目前出水情勢看,可飲三百人左右。兒臣已經讓一百五十名軍士守在近旁,並令其再建兩處蓄水池,一供人飲,一供畜用。如此,可保一營人馬之需。另因戈壁之中水源甚為珍貴,兒臣以為,皇阿瑪可下旨令各營宿營時皆以井居中,並派官兵看守,勿使污壞,後隊兵接替交付才是。”

    康熙听到一半時臉上就已有了笑意,此刻更是滿面春風,道︰“好!這才是正經辦差的樣子。恩格色這奴才只知道邀功請賞,卻不實心用事。朕豈是可欺之主?”接著,話鋒一轉,道︰“四阿哥,你這個差事辦得不錯,年羹堯也很用心思。朕有你等幫襯著操持營務,便可安心不少。”

    年羹堯听後分外激動,隨著胤一面叩謝,一面道︰“皇上如此嘉勉,奴才愧不敢當。奴才願為皇上效死。”

    康熙笑著擺擺手,道︰“你年輕,以後報效朕躬的機會還多,好生隨著四阿哥繼續辦差吧。”

    兩人這時才辭了出來。甫一出帳,年羹堯就喜形于色,卻又不敢放聲,怕打攪了康熙,只小聲道︰“主子,剛才皇上夸了咱們呢。奴才覺著像是做夢一般。”

    胤瞧著年羹堯興奮的模樣,失笑道︰“亮工就這點出息?不過被皇上夸了兩句而已。你若是做事巴結,待到凱旋之時,皇阿瑪沒準還親賞你個頂子呢!”

    年羹堯一躬到地,道︰“主子您就瞧好吧,奴才必定不給主子丟人。主子但有章程,奴才沒有不從的。”

    此刻,胤略收了些笑顏,正色道︰“如此才好。這兩日咱們估摸著會忙一些。既然管著營內雜務,你我還需更為細致些個。自明日始,咱們五鼓即起,看著那些駝載出發,必要保證所有的軍士在駐營之後不超過一個時辰便能取得行李。軍士們歇息好了,才能打得硬戰。莫看這些皆為小事,自古成敗多取決于細節之處。今日你也見了,只要把這起子營務處置妥貼了,咱們就是大功一樁!”年羹堯自然是滿口應承。

    又行進了十數日,大軍來到滾諾爾地方,未待扎營,天色突變,一時之間狂風大作,雨雪交加。胤來不及換上雨服,便匆忙在人群之間穿梭,協調兵士安營。不過一會功夫,全身衣服便浸透了。此時不過初春時節,漠北寒意頗重,加上袍服全濕,身上說不出的冰冷難受,只是胤急在心頭,卻也顧不及這許多。忙活了近一個時辰,見諸營全部安頓下來,才算稍稍松了口氣。胤正打算稍稍舒展一下已經凍得有些麻木的手腳,背後卻被披上了一件大麾。胤還道是年羹堯獻殷勤,笑罵道︰“好你個亮工,這會子才想到伺候,黃花菜都涼了!”不料轉過頭去,看到的卻是康熙清 的面容,不禁嚇了一跳,連忙請下安去,道︰“皇阿瑪贖罪,兒臣不知皇阿瑪駕臨,剛才滿口胡柴,有辱聖听。”

    康熙微微一笑,微嗔道︰“你多大的人了,還自己不會照顧自己。下這麼大的雨,淋壞了可怎麼得了?”說著,又從袖筒中取出一方手帕,慈愛地擦著胤面上掛下的雨珠。

    康熙很少將父愛表達得如此外露,不僅胤有些愣神,就連旁邊侍駕的李德全,侍衛武丹、穆子熙等也是大為意外。康熙看著眾人,自失地一笑,道︰“朕心疼自己的兒子。怎麼,不成嗎?”胤很是感動,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想讓這一刻的溫暖多留得片刻。

    眼見雨勢愈大,變得有如瓢潑一般,李德全上前勸道︰“主子,奴才瞧著雨越來越大,主子龍體要緊,還是回御帳避避吧。”康熙擺了擺手,看看胤,語氣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味道︰“既是同在一營,朕要和將士們同甘苦。但凡有一人不入帳,朕不寢,但凡有一兵尚未飯,朕不膳。”

    康熙與胤兩人就這樣在雨中佇立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所有兵士全部炊飯完畢之後這才一同回到御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30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二征葛爾丹 (六)
作者︰四貝勒
    剛剛進入帳中,李德全就連忙幫康熙把雨服取下,又把一套干爽的衣物遞到康熙面前,心疼地道︰“主子您又是何必呢?這麼大的雨,萬一主子受了風寒,奴才們可怎生是好?”康熙隨意地一笑,並不接,只道︰“不礙事。這次兵部貢上來的雨服著實不錯,朕也沒淋著。此處雨勢如此之大,朕倒是有些憂心費揚古的西路諸軍,你這就從備用的雨服之中揀選出一件著人送到費揚古處,說是朕賞給他的。”說著,又看向正拿著太監送上來的熱手巾胡亂拭擦著自己頸上雨珠的胤,關切道︰“你可還好?朕記得你年幼時身體有些弱,今日陪朕雨中立這一個時辰,經得住嗎?”胤連忙停住了手,道︰“兒臣無礙,現在兒臣結實多了,多謝皇阿瑪垂愛。”料定父子倆必有一番對話,李德全便悄悄離開了帳子。

    康熙招呼胤一同坐在榻上,道︰“前幾個月你一直在操練兩支火器營,可有什麼心得?”胤知道康熙有心考較,便道︰“回皇阿瑪話,兒臣以為,軍器之中,無猛于鳥槍火炮者,其勢甚烈,其力甚大,實為戰陣之利器。此次操練火器營,兒臣也是存著這個想頭,要將火器戰力完全發揮出來。此番再討葛爾丹于戈壁瀚海之間,多為開闊地勢,敵軍必然使其馬軍以為沖擊先鋒。因而,挫其馬軍銳氣便為首要之務。兒臣等幾人商議下來,以號角為令,首先以火器營步卒舉鹿角護火炮齊進,以防葛爾丹敵軍騎兵沖擊,鳴金則止,再齊發槍炮,不但可阻其攻擊勢頭,更可趁勢令其馬軍陣腳自亂。九進之後,至第十次,便連發大炮轟擊其後陣,火器營馬步軍同時不間斷地循環連發鳥槍,經此排擊之後,各隊再抬開鹿角為一門,後二隊馬兵依列而出,于鹿角前列隊整齊,聞號令即可大舉突進,直搗敵軍主將所在。”

    康熙仔細地听了,心中暗暗贊嘆,道︰“此陣听來還有些名堂!你等可操練純熟了?若是遇敵欺戰之時,諸營可否如你適才所言一般進退有序?”胤確實演練過多次,但此時卻也不敢夸下海口,便老老實實道︰“皇阿瑪面前,兒臣不敢妄語。只能說當大略如此,戰場之上,情勢變幻莫測……。”康熙看出胤有些緊張,微微一笑,道︰“朕可沒有讓你立軍令狀,也沒有要責難你的意思。你們能動這份心思,朕已經很欣慰。”胤被康熙看透了心思,倒有些難為情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兩人隨意說了一會兒閑話,康熙仔細側耳听了听,道︰“剛才雨勢聲頗大,此刻倒仿佛已經停了。胤,可願再走一趟,隨朕一同巡營?”胤立時起身道︰“兒臣恭請皇阿瑪留在御帳歇息,兒臣帶幾人去便可。”康熙卻不答應,一定要親自前往,胤也只好跟著康熙身後又一次出了御營。

    此時胤身上的濕衣已經半干,吹在涼風之中,雖然還有些透著寒意,卻總算比在雨中強過了數倍。騎在馬上,胤一面深深地呼吸著空氣之中微微泛上來的土腥氣,一面仔細觀察著四周的情形。看到康熙突然住了馬,胤便趕上幾步,道︰“皇阿瑪可有吩咐?”康熙略皺了皺眉頭,從懷中拿出一塊西洋懷表,看了一眼,道︰“朕見路上泥濘,倒有些擔心糧草運送。瞧著這個鐘點,也該是今日糧草到達的時辰了。”言罷,抬頭遠眺,地平線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胤勸慰道︰“皇阿瑪請寬心,此番是于成龍督運。于大人素來行事仔細用心,兒臣料他有備而來。”

    康熙點了點頭,又看看路面,沒有再說什麼,卻駐馬不肯回營。胤無奈,也只好在一旁等著。隨行的還有十余名侍衛,三三兩兩地圍在身後。有幾個膽大的,便開始小聲地聊起天來。康熙雖然沒說什麼,可胤卻注意到,他的面色愈發凝重起來。

    過了三刻,終于遠遠走來一隊騾車,瞧情形,正是運送糧草的車隊。大約是路面難行,車行速度甚慢。康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一縱馬韁,竟然自己親自迎上前去,胤也是暗舒了口氣,匆匆也在馬屁股上加了一鞭。

    走到近前,就見車隊領頭有一名騎在馬上的官員,圍帽也歪了,纓子散到了一旁,只起花珊瑚的頂子還有些光亮,臉上沾滿了泥水,連胡茬上都是一塊一塊的泥點子。此人大約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面龐如刀刻一般稜角分明,只眉頭緊鎖著。看到來人,官員明顯一愣,待看清康熙的面容,慌忙下馬跪在泥濘之中請安道︰“臣于成龍恭請皇上聖安。”其他人也紛紛隨之而跪成一片。

    康熙看著于成龍,又動情地看著車隊之中的官員士卒,每個人無一例外都弄得泥猴似的。感到自己眼角有些濕潤,康熙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溫言道︰“爾等辛苦了。都起來吧。”

    于成龍這時才稍稍抬起頭來,看著康熙略帶著些憔悴的面頰,不禁感慨不已。自康熙二十七年起,于成龍在左督御史任上多次參奏時任河道總督的靳輔靡費錢糧,並未實心修築河工。及至靳輔被罷,含恨辭世,于成龍自己就任河督時,便將以往靳輔所修河堤紛紛廢止,終于導致決堤而洪泛千里。康熙當時下嚴旨斥責,雲︰“爾排陷他人則易,身任總河則難。”更有“于成龍為人膽大,凡事必欲取勝,其所奏之事只徇人情面,欲令人感彼私恩。夫攫用人才乃朝廷之大權,非為臣者市恩沽名所科擅行之事也。”的誅心之論,于成龍感愧惶恐之余,便自己上折子求極刑以謝天下。沒想到康熙卻只給了于成龍一個革職留任的至輕處分。在此番開戰之後,更將已經在家守制的自己奪情起復,以原餃總督中路糧草,使于成龍深感聖恩,下定決心死命報效。因此,每日押送糧草于成龍都親自力行,今日突遭大雨,一路行來艱難,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個時辰,讓他焦心不已。沒想到,皇帝竟然親迎至此,還如此暖言寬慰,不由讓于成龍鼻內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就地叩首道︰“臣誤了軍糧的時辰,論軍法已是有罪,豈敢再當得辛苦二字。臣見聖上愈加清瘦,必為勞心費神所致,此皆為臣等無能,臣自請重罰,方可彌補臣愧疚之萬一。”

    康熙聞言,知道于成龍的性子,便也不多語,親自下馬將于成龍扶起,道︰“振甲,朕知道你的心意。你勤苦勞力,朕看在眼里,也深以為然。以前北溟(老于成龍)也曾經上折舉薦于你,朕深為朝廷能得兩位于成龍而慶幸!”

    這話听在于成龍耳中,什麼勞累都一掃而空,聲音帶些顫抖,道︰“臣得君上褒獎如此,死而無憾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33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章 二征葛爾丹 (七)
作者︰四貝勒
    君臣之間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已晚,便引領著車隊一路向御營行去。卻不想眾人走了還不到一刻,幾輛糧車的車輪便陷在了路間的沙坑之中,即便健騾拼命的拖拽,卻只在原地移動了幾分而已。于成龍當下急上心頭,甚至顧不上向康熙告罪,即刻下馬過去查看,見車輪深陷濕沙之中,便與押運的官兵一道,雙手用力地推著車轅。兩推之下,車輪稍稍有些松動,正待使力的當間,于成龍突然覺得肩頭一輕,身邊赫然多出了一人,側目一看,竟是皇四子胤!于成龍頓時甚為惶恐,正欲出言勸止,胤手不離車轅,轉頭對眾人道︰“我喊一二三,諸位與我一同用力!”眾人于是都漲紅了臉,于成龍也憋足了勁,在胤的三聲號令之下,一舉將車推出了沙坑。

    待于成龍抬起頭,才看到在另一輛車旁,康熙正在輕輕拭擦著手掌上的泥水,當下怔住了,半晌,囁嚅道︰“皇上,您……。”

    康熙展顏一笑,道︰“你能做的,朕難道不能?”說罷,走到于成龍身邊,遞上自己剛剛用過的帕子,口氣之中滿是關愛,又道︰“你都快成泥人,再不拾掇一下,仔細旁人參你君前失儀。”于成龍接過帕子,遲疑著,眼中幾欲落下淚來。

    正在這時,就听胤一聲怒喝︰“你混蛋!”康熙面色一變,轉身看去,見胤站在一名侍衛面前,橫眉怒目,而那侍衛卻是一臉不服氣的神色。

    康熙不明就里,心中微恙,冷笑一聲,道︰“倒是有趣的緊。振甲啊,看來朕這里還有一場家務官司。”稍稍頓了一下,康熙提高音量,道︰“怎麼,你們兩個還要朕請你們過來不成?”

    正在僵持之中的胤听到出康熙語氣之中的不善,撇下那名侍衛,急步走了過來,對著康熙一躬身道︰“皇阿瑪,兒臣參一等侍衛薩爾圖妄語不敬之罪!”

    康熙疑惑地看了看胤,這時又見薩爾圖急奔而來,跪地大聲道︰“奴才不服!”康熙沒有理會叫著撞天屈的薩爾圖,看向胤,不動聲色地問道︰“你說得明白些。他如何妄語,怎麼不敬?”胤雙眼之中盡是怒火,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道︰“薩爾圖適才不幫著推車不說,兒臣還听到這奴才低聲辱罵,全無半星人臣之道。”“哦?你可听清他罵什麼?”康熙雖是詢問語氣,卻人人都可听出那份肅殺的冷意。胤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兒臣恥于說出那些不堪之辭,免得污了皇阿瑪聖听。”于成龍听到此處,已知大略情形。薩爾圖是瓖黃旗覺羅宗室,紅帶子,身份貴重,算起來是康熙不出五服的堂兄弟。此人擔著一等侍衛餃,卻從沒外放過,只是在內務府上駟院掛個名領著供奉而已。似這等從來都是在京城里面享福享慣的貴冑子弟,怎堪吃得起西征漠北這種苦,抱怨幾聲只怕太尋常了。

    康熙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究竟,側目撇向薩爾圖,道︰“四阿哥這麼說,可冤了你?”

    薩爾圖自幼出入禁苑,與康熙稔熟,此時竟一點不怵,梗著脖子道︰“奴才沒叫冤,奴才只是不服,也有話要說!”

    康熙逼視著薩爾圖,見此人目光毫不畏懼迎了上來,便輕笑一聲,道︰“還算有膽子,沒有裝熊不認賬。也罷,朕從無不教而誅之舉,朕就讓你說!”

    薩爾圖就地叩了個頭,道︰“主子,這一路上,風里雨里的,奴才沙子都吃了好些天了。一天就一頓飯,不過是幾塊干肉幾個烙餅的嚼裹,水都吃不上幾口。這苦,奴才也受著呢。但奴才以為,奴才的職司就是護衛主子,監管上駟院牧馬事,其它的,自該是旁人的差使,奴才管不著。不就推車這點芝麻小事,四阿哥至于就朝奴才撒氣?”

    這番話一說,頓時讓康熙面上失了笑意,道︰“方才四阿哥說你混蛋,朕還有些不以為然。此刻朕听了你的說辭,倒真讓朕開了眼界。世間居然有你這等無君無父的畜牲!”康熙一面說,一面不停踱著步。于成龍了解康熙的性子,一旦這位萬歲爺真的發了脾氣,便是腳步不停,嘴上刻薄。

    薩爾圖不知是不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還不謝罪,執拗道︰“奴才愚鈍,不敢領這個罪!”

    康熙口氣愈加陰冷,道︰“你頂的好。你身份貴重,跟在朕身邊做侍衛已經屈了你,怎麼還能勞動你大駕推糧車?像你這等大爺,朕用不起,你這就回京去宗人府等著听候處置!”言罷,再也不看薩爾圖,丟下一群人,上馬揮鞭疾行。

    胤神情復雜地注視著薩爾圖,皺了皺眉,道︰“我若是你,此刻便去上折子請罪是正題。”然後招呼著剩下的侍衛們,匆匆追著康熙的背影而去。

    于成龍也輕輕嘆了口氣,帶著糧隊繼續往御營方向前行。夕陽之下,還跪在當地的薩爾圖留下了一個長長的側影。

    第二日,胤听說,薩爾圖自剄而亡。而得悉之後的康熙則傳令三軍,雲︰“畏難不前者如薩爾圖者,雖死而不能恕其罪。薩爾圖隨身及在京所有家產、馬匹、駱駝等皆分配于此戰功高之將士。其尸首于營中示眾十日,以儆效尤。”

    在前營將士艱難行軍的同時,在京監國的太子卻正沉溺于床第之歡而不亦樂乎。康熙數月之前為胤冊封了太子妃石氏,只是石氏為人恬靜,只是大婚初夜淺嘗人倫之後便一直勸胤要以國事修身為要。但胤既已體味溫柔鄉之妙,怎肯就此罷休,便借著監國之便,三天兩頭地讓雅各布從宮外選些民間的女子入宮伺候,甚至,胤還頗有些龍陽之癖,還曾經要了幾名面容姣好的少年進宮。太子做的這些腌事,自以為無人知曉,卻並瞞不過上書房中授命輔政的馬齊。馬齊兼著內大臣,宮闈護衛本就是應有職分,太子的一舉一動,早被一些侍衛,密報到了馬齊之處。在對太子行徑大搖其頭的同時,馬齊不免暗想︰“難道這大清的江山,以後就要交給這麼一個行為荒唐之人不成?對于太子的所作所為,到底該不該稟告康熙知曉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35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二征葛爾丹 (八)
作者︰四貝勒
    馬齊思前想後,終于還是拿定了主意。馬齊知道,在康熙一眾近臣之中,不少都有專奏之職,即便自己不上奏皇上,也必然無法瞞天過海。再者,若是隱匿不報,康熙必然以為自己意圖攀附太子,這立時便是奇禍一樁。拿定主意之後,馬齊便在密折之上隱晦地提了一句︰“奴才接侍衛處報,嘗有民間女子出入禁苑入侍。此奴才及侍衛處差事遺誤所致。奴才驚恐惶懼,罪實無辭,求萬歲即賜處分。茲謹將之上奏,伏乞聖鑒。密達御覽。”饒是把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密折八百里加急送出之後,馬齊心中仍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折子送達之日,正是李德全當值。他從驛卒手中接過奏本,便一溜小跑送入帳中。此時,康熙正與眾皇子、內大臣等商討進兵之事。李德全見狀,便先立在一旁候著。

    康熙遞給索額圖、佟國維三本折子,皺著眉頭道︰“你們瞧瞧。朕今日收到明珠、孫思克的折子。如西路諸軍故事,東路軍也是行軍不暢。如此一來,三軍于四月三十會師土喇,怕已是不能。爾等之見如何?”

    胤听後心中也是一凜。他知道,費揚古曾于三月十九日奏稱,西路軍行軍順利,四月初三日可至翁金,二十四日可至土喇,二十七日可至巴顏烏蘭。四月初時,卻又得其飛馬傳報,西路軍因雨雪所阻,斷不能于二十四日前至土喇。費揚古還稱道路泥濘,神威等重炮只得留于喀倫,以便輕裝前進,即使如此,五月三日方能至土喇,二十七日才能至葛爾丹駐兵之地巴顏烏蘭,比前奏日期足足推遲一月。而此番,若是孫思克的東路軍也誤了日子,三軍夾攻之勢便成了中路之軍一路前突的態勢,不僅無法對葛爾丹形成包圍,更可能使得康熙親率的中路軍首當其沖地卷入與準噶爾部的遭遇戰。

    于是,當三份折子傳到胤手中之時,他便逐字逐句地細看,越看越是驚心。首先的一份,是明珠的奏報,上稱︰三月二十一日,東路軍卒廝役共計二萬余人突遇 風雨一晝夜,二十二日復又遇大風一晝夜,寒威凜冽,儼若隆冬。馬匹既餒且凍,倒斃甚多,自此疲弱不行,沿途日見丟棄,而軍糧又不繼。于荒漠之中面臨如此困境,前途尚遠,孫思克無奈之下,只有集諸將會議,曰︰“此去彝巢尚遠,我兵糧米不繼,不但臨敵制勝難以為濟,行且深入不毛,悉歸于盡矣”。料疲困之師面臨未遇之敵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孫思克便決定由七千兵中挑選精壯者二千人前往,其余遣歸。諸將之中以未奉君命回師,且只留二千兵士太少而為難,孫思克曰︰“兵在精而不在多,吾二千人足以破敵。倘朝廷加罪于我,我自當之。且吾與其悉作餓殍而鬼異域也,吾寧以一身之誅戮而博數千子弟以生還,我之願也。”全軍感奮痛哭流涕,跪請同往,縱饑餓而死,亦當心甘。孫思克含淚勸慰曰︰“爾等皆我平昔所練之士,誰非捐軀報國之人,但到此馬罷疲糧盡無可奈何之地,不得不令爾等歸爾”。于是率二千人往馳翁金。在這份折子之上,明珠不惜筆墨,將其在孫思克軍中的見聞逐一報于康熙,讓胤讀過之後,似有身臨孫思克軍中之感。胤雖然對東路軍無法按期抵達翁金頗感無奈,卻也被孫思克拳拳之心而打動。

    另兩份折子則分別是明珠和孫思克的請罪折。明珠隨中路軍進發過獨石口不久,便授命濟送東路軍糧。只是沒成想老天如此不幫忙,只剛解送到首批軍糧,便因大風驟雨之故無法再次啟運。此番上奏請罪,希以待罪之身跟在孫思克身邊參贊。而孫思克更是言辭懇切,將所有罪責一肩扛下。

    眾人看過折子之後,皆久久不語,各自盤算。康熙等了一發,終是有些不耐,便點名道︰“索額圖,你也是久經軍務之人,你便先說說看。”索額圖稍作思量,心中便有了計較,道︰“依奴才拙見,目下之計,當嚴旨責費揚古、孫思克等速進土喇。再者,奴才自皇上二十九年親征之時,曾領糧草事,深知糧秣于戰事之緊要,若是此事再出差池,東路軍危矣。奴才另以為,中路軍可延緩行程,還應多加偵探葛爾丹消息,及時奏聞皇上。”胤听後,不免心中有些鄙夷。索額圖這一番奏對,表面看似簡單,實則寓意極深。首先他建議“嚴責”費揚古、孫思克二將,其次,他不動聲色地申討了明珠督糧職守有虧,再次,他必然也看出了中路存在的風險,如此安排,明擺著就是讓中路軍縮在後面。

    對此,康熙像是並不在意,不置可否之間,目光又轉向佟國維,佟國維沉吟了一下,道︰“奴才倒是覺得,雖東西二路軍皆誤了些時日,卻皆天氣惡劣如此所致,並非將士不用命。皇上若以溫言撫慰費揚古、孫思克二將,則必能使兩軍深體皇恩,更思報效。”康熙此番點了點頭,道︰“此議朕準了。你便草擬一份旨意,發于二將處。至于明珠,也難為他了,朕便許了他之請,留在孫思克處將功折罪就是。”胤于是心中稍緩,暗自道︰索額圖的心思,只怕康熙已經是看得透透的了。

    像是還要考較一眾隨軍的皇阿哥,康熙先問胤祉道︰“今日大阿哥不在,你便是皇子之首。于軍務,可有什麼想頭?”

    胤祉雖然一身戎裝,卻還是滿臉的書卷氣,此刻,從容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葛爾丹之所以選取烏顏巴蘭之處,蓋因此地相對溫暖,適于騎兵過冬。且地勢又為進可攻退可守之所在。因而,葛爾丹存的心思,無非待今年開春之後,便大軍南進,襲擾漠南蒙古諸部。若遇我軍,還可渡克魯倫河或經烏顏巴蘭後撤。然此刻,因氣候未如往年轉暖,所以葛爾丹尚未有動兵之舉。此刻,兵貴神速,若是我三路大軍能在葛爾丹之前將其團團圍住,則必能一舉殲敵。”

    康熙心中已有定論,微微一笑,道︰“道理原也不差,只是你適才也听到了。等三路軍到達,只怕已是五月中了。葛爾丹難道會等著朕將其甕中捉鱉?”胤祉原還想再說,卻見胤此時上前躬身道︰“皇阿瑪,三哥說得不差。兒臣猜度,適才三哥的原意是請皇阿瑪下旨,中路軍不僅不可延緩進兵,正巧相反,須得速至烏顏巴蘭才是正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38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征葛爾丹 (九)
作者︰四貝勒
    康熙眉頭一挑,深深地看了看胤,又轉向胤祉道︰“你這麼想?”胤祉有些猶豫,雖然他確有此意,卻並不想言明。他深知,萬一中路軍突前遇襲,誰做此議便是千夫所指,罪在不赦。注意到胤祉的遲疑,康熙心中稍有不豫,道︰“胤,你听到了?看情形,三阿哥另有他想。你之所言到底是胤祉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胤听出語中的切責之意,便先謝罪道︰“是兒臣孟浪了。然不論三哥怎麼想,兒臣確以為如今之計,中路軍當速進烏顏巴蘭。”

    佟國維听到胤如此堅持己見,想到此中的風險,憂心不已,便也顧不得這麼許多,插道︰“此事關系重大,需得多加思量再做定論。四阿哥心氣高漲固然可嘉,奴才卻覺得似乎太過操切了些。單單中路軍這些人馬,即便先于東西二路軍抵達烏顏巴蘭,也未必有全殲準噶爾部的勝算,不如采用索相的章程,待另兩路人馬趕到後合圍來得穩妥。”

    康熙唇角閃過一絲嘲笑,道︰“爾等二人的主意朕明白。不過,朕此刻想听听胤怎麼說。”

    胤略一思索,道︰“回皇阿瑪,索相,佟相的意思兒臣也想過。但左右思量下來,還是有些欠妥。”言罷,稍稍帶了些歉意看了看兩位重臣。

    康熙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氣!也罷,朕先听听你說得在理不在。”

    胤又一躬身,道︰“是。依目前探馬回報來看,葛爾丹似乎並不知我中軍會直插戈壁而入,只要我軍能速至其駐扎之地,便已是佔了先機,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再者,葛爾丹更料不及皇阿瑪會二次親征。皇阿瑪天威所向,葛爾丹聞悉必然驚惶。戰未起,而主將心有旁騖,敗像露矣。三者,中路之軍六萬之眾,葛爾丹不過兩萬人馬而已,且我軍之鳥銃火炮均遠勝彼部,即便沒有東西路軍,戰而勝之也無不可。兒臣這些淺見,還請皇阿瑪聖斷。”

    康熙頷首道︰“四阿哥之言雖然不盡完全,大體上卻也是朕的意思。此次三路人馬圍剿,耗費國帑無數,若是中路軍一味等待,致使葛爾丹乘機遁逃,豈不是前功盡棄?大敵當前,朕之中路卻逡巡不前,豈不是與人以口實說朕怕了葛爾丹?”這幾句話說得很重,索額圖、佟國維兩人連忙跪地稱罪。

    康熙擺擺手讓兩人起來,道︰“此番進軍是朕一言以定之。爾等即刻傳旨各營,令其速進。並加派七十探馬,配快馬,分批前往葛爾丹處偵探,並將探報及時奏聞與朕。得葛爾丹確切消息後,便令所有王大臣俱往朕前商議戰事。”

    索、佟二人得了諭旨便匆匆各自出去辦差了,留下幾名皇子出了御帳還在議論紛紛。七阿哥胤道︰“皇阿瑪也說四哥的主意不錯,卻不見給四哥什麼彩頭,倒是四哥剛才那番話好教兩位上書房大員下不得台。”

    胤知道胤一向心機不深,藏不住話,便笑道︰“七弟慎言才好。便只你這些話就夠挨皇阿瑪一頓訓斥的。皇阿瑪心中必是早有主張,我說與不說都是一樣。至于二相,就算肚內撐不得船,總不至于為這件事和我計較?”

    胤有些不服氣,身旁的五阿哥胤祺開口道︰“四哥說得是。不過,小弟倒是感念皇阿瑪的慈悲更多些。四哥也是信佛之人,必是也有同感,可對?”

    此言一出,胤祉,胤兩人都是心中一凜。平時老五總是不聲不響,沒想到木訥的外表之下,竟然也存了一份玲瓏。確實,兩人都明白,適才康熙特別強調進軍乃乾綱獨斷之意,便是點明了,若此事日後有干系,無論胤祉,胤都不會受到牽連,這種保全的心思,著實讓二人感慨不已。不過,此刻胤卻也不便就此點破,只得含糊道︰“皇阿瑪哪句話不都存著大慈悲?天也晚了,兄弟們早些回營安排進軍之事才是。”

    正在此刻,身後就听一人喚道︰“三阿哥、四阿哥請留步。”四人轉頭一看,正是李德全,他匆匆跑到幾人身邊,打了個千,道︰“三爺,四爺,皇上叫進。”胤祺、胤見狀,便拱手作別,各自回營不提。

    胤一面隨著李德全走向御帳,一面暗自猜度,難道康熙準備再派給什麼差事?看著李德全,只見他一臉的肅容,心中有些擔憂,有意相問于李德全,確又礙著胤祉,便不再多言,一路隨著進了御帳。

    康熙此刻把兩名隨侍的年長皇子喚來,如同胤所料想的一般,確實是因為皇帝憤懣已極,急需舒散胸中的郁結之氣。

    讀了李德全呈上的馬齊密折,康熙當下就摔了案上的茶碟。雖然馬齊折子里語焉不詳,但每一個字都指向了臨朝監國的太子。康熙怎麼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著行止有度,頗有乃父之風的胤在自己離京之後,便完全判若兩人,縱欲無度不說,還有斷袖之癖!太子如此不檢點,讓康熙怎能不怒火三丈!火氣稍去,康熙又是沒來由的一陣傷心。這些年,他在太子身上傾注了無數心血,卻不知自己造就出來的未來儲君居然變得這般陌生。第一次康熙親征,重病于軍前,太子侍疾之時,毫無忠君愛父之顏色。此第二次親征,太子又是一味地自顧自玩樂,罔顧在大漠之中饑餓疲憊的父親和兄弟。想到此節,康熙不免悲從中來。然而,也正是因為念及康熙二十九年一征葛爾丹事,讓康熙回想起當時胤祉、胤的種種孝行,便禁不住要把兩個兒子召至身邊,想和他們好生敘談一番。讓李德全去傳兩人前來,李德全前腳剛走,康熙便苦笑一聲,暗道︰“朕是不是真得老了,老得連這種事兒都要靠別人來排遣。”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39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二征葛爾丹 (十)
作者︰四貝勒
    胤祉、胤兩人正想與康熙見禮,康熙強笑著擺擺手道︰“罷了。都過來,坐到朕的身旁來。”胤祉與胤便一左一右貼著康熙坐定,還是有些拘束,都不敢坐實。李德全按康熙的吩咐為兩位皇子奉上兩盞磚茶。胤祉淺嘗了一口,眉頭不禁一皺,雖然隨營了好些日子,卻仍不習慣磚茶粗糙的味道。胤觀察細致,看出康熙的眉宇之間略略帶些愁苦的顏色,便關心道︰“皇阿瑪像是有些疲累,可要兒臣叫御醫來請脈?”康熙心中暗自嘆了口氣,表面卻不露聲色,道︰“朕只是近日里勞神了些,不礙的。你們眾阿哥只要能與朕父子一心,替朕分憂,朕便是萬安。”此言一出,已然有意無意帶了些教訓的味道,胤祉、胤不敢再安坐,連忙立身道︰“是兒臣等不孝。”

    康熙一笑,道︰“朕並沒有責備的意思。相反,朕今日便深感爾等拳拳孝舉。你們前時所議深得朕之心意。”

    胤祉听得心花怒放,連忙道︰“兒臣等只是秉承皇阿瑪往日的訓導,說話、行事無不以此為要。”

    康熙點了點頭,道︰“忠孝兩個字,道理最淺顯不過,踐行卻至難。若是天下每個人都能以此為立身之本,天下便大治了。”

    胤總覺康熙今日話中有話,只是康熙若不明說,他也不能細問,按照胤的推斷,還道康熙方才的說辭有責怪倆相諫阻進軍之意,便勸道︰“皇阿瑪所言甚是。不過兒臣以為,索額圖、佟國維雖是朝中重臣,卻始終是外人。有些話,兒臣是皇阿瑪的骨肉至親,可以不必忌諱地說,他們外臣卻不能也不便說。”胤祉、胤敢于直諫進兵,就是因為與康熙父子同體,至少沒有人會疑心這兩個沒有實權的阿哥會趁機圖謀什麼。而兩位上書房大臣卻不同,尤其是索額圖,若是他做此議,勢必會給人瓜田李下的猜想,認為他是故意讓康熙陷入不測,以便成全太子登上大寶。

    康熙慈愛的看了一眼胤,道︰“你二人敢于諫議,也很是擔了不少風險。這些,朕都理會得。”轉了個話頭,康熙又道︰“老四,初時朕看你性子太直,剛正不能容人。今兒個倒為他二人說話?”

    胤陪著笑,道︰“兒臣只是覺得,皇阿瑪待兩位大人為股肱,凡事推心置腹。可兩相始終還存了一份臣子對君王的敬畏,所以言談舉止小心謹慎些也是有的。”

    康熙頷首道︰“這話說得有理。敬畏並不為過,若是臣子對君上沒有敬畏便即失了綱常。爾等也不必疑心朕是針對索額圖、佟國維兩人。朕所重者,無外心也。只要不存著自外的心思,便無不可對朕言。”

    這話更是透著蹊蹺,既然不干索、佟二人,還有誰會讓康熙如此在意?胤心中尋思,卻不得要領。

    父子三人說了一些閑話,看著康熙倦意更重,兩名阿哥便辭了出來。胤祉因為康熙的贊賞頗有些自得,面上始終帶著笑意,想邀胤再過營一談,胤卻因心有旁騖,無意響應,便婉言謝絕,各自回轉而去。

    十日之後,探馬回報葛爾丹部確實駐扎于土拉河上游伊札爾厄爾幾納地方,且大阿哥也從前營帶回了科爾沁土謝圖親王沙津遣往噶爾丹處的俄七里等十五名使者,康熙便令所有此次隨駕之皇子、諸王大臣、各營統領齊聚御營,商討戰事。

    這日,胤來到御營時還頗早,見大阿哥剛從御帳中出來,便上前打了個千。還沒等起身,便被大阿哥一把扶住,大約是上回胤在康熙面前的保舉讓胤開始感念這名弟弟的好兒,此刻溫言道︰“四弟辛苦了,看著面容都比往時清減了些。哥子在前營,糧草輜重都是靠著四弟的安排,若不是戰時不得飲酒,哥子真該好好地請上你一頓。”

    胤一笑,道︰“大哥言重了。小弟分內之事,何足掛齒?倒是大哥一馬當先,為皇阿瑪前驅,只這份膽略,便讓小弟望塵莫及。”

    胤听了自然心喜,道︰“我在眾兄弟間居長,原本就該多擔待些。”頓了一下,又道︰“四弟,哥子這次還有事請你務必等會兒會議之時多多幫襯些個。”

    胤听著前一句便覺胤有些自恃之意,也不忙接口,只道︰“到底什麼事讓大哥為難?”

    胤嘆了口氣,道︰“我是今晨回的營,這次同行的,除了科爾沁王的使者,還有車克楚一行人。”

    “嗯,可是前些日子皇阿瑪遣旨往葛爾丹處出使的護軍參領車克楚?”胤問道。

    “正是。”胤眼中突然露出一抹厲色,道︰“可是葛爾丹奪了他們的馬,又狠狠羞辱了一番,才讓他們步行返回!”

    “什麼?”這下胤倒是吃了一驚,忙追問道︰“葛爾丹吃了雄心豹子膽,居然敢如此對待朝廷天使?”

    胤冷笑一聲,道︰“還不是羅剎人給他撐了腰?據俄七里說,準噶爾部現在有羅剎的六萬炮手鳥槍兵助陣。他葛爾丹膽子自然就肥了!”

    胤眉頭皺得更緊,道︰“六萬羅剎兵,怎麼可能?”

    胤哼了一聲,道︰“有沒有羅剎兵倒是兩說。可哥子我怕的是,今天會議之時,保不齊又會有人勸諫皇阿瑪回鑾。對了,四弟,你怎麼想?”言罷,胤直盯著胤。

    胤沉吟了片刻,胤還道胤也贊成回師,當下臉就拉了下來,道︰“前時,我還听人說,就四弟一個勸諫皇阿瑪中軍直進,卻不知,臨到真章了,原來四弟也是個膽小怕事的。”

    胤也不計較,只道︰“大哥,小弟知道您的心思,此刻也不想分辯什麼。只一條︰皇阿瑪安危是重中之重。至于胤,是不是軟蛋,可不是嘴上說出來的,真刀真槍之時,大哥自然就明白了。”

    胤見這話不虛不實,軟中帶硬,也吃不準路數,想要再問,卻遠遠見三阿哥、五阿哥、裕親王、恭親王先後進了營門,便不再多言,只一個勁地在盤算該如何在稍後的會議之中奏對。胤此次為先鋒,心心念念就是想拿一個頭功,以期博得康熙的聖眷,圖得將來封王得爵,甚至能和太子一較儲君之位。若是康熙回師,兩軍尚未對陣便撤了回來,那豈不是所有這一切便都成了水中花、鏡中月?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42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二征葛爾丹 (十一)
作者︰四貝勒
    御帳之內,康熙雙眉緊皺,一干王公大臣噤若寒蟬。听了俄七里的奏稟,人人心頭都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內外火器營這幾千兵馬對上六萬羅剎鳥槍兵,莫再說甚麼要對葛爾丹戰而勝之,能不能活著再回京城都是兩說,昔年佟國綱不就正是殞身在這火器之上。

    康熙看著帳中眾人,沉默了片刻,道︰“爾等有什麼章程?”

    大阿哥悄悄看看左右,眾人似乎此時都在鼻觀口,口觀心,個個如泥菩薩一般惜字如金。胤再也忍耐不住,頭一個道︰“兒臣以為,還是應當直進烏顏巴蘭,先打葛爾丹一個措手不及。戰機稍縱即逝,此時宜戰不宜退。”還待再加詳述,索額圖在列中已出言反駁道︰“大阿哥所議斷然不可!”

    見索額圖如此不留情面地駁斥,大阿哥面色霎時變得鐵青,冷冷道︰“卻不知索相有何良策?索相是國之重臣,必然不會讓葛爾丹徒然看了咱們的笑話去?”索額圖自然听出話中的譏諷之意,卻也不惱,道︰“良策不敢當。奴才一家受先帝今上重恩,怎能不竭盡全力報效。奴才既然差事里有議政之責,免不得要參贊機杼。現如今若是我軍單單中路獨進,難免打草驚蛇。皇上天威所致,必然使葛爾丹聞風而逃。然中軍只有六萬余眾,葛爾丹卻有六萬羅剎兵相助,若是想一舉將其殲滅,少不得要候著東西二路軍一起方得勝算。大阿哥的謀略雖然也是好的,只是太過操切了些,其實大阿哥也不必如此心急,待到三軍合圍,葛爾丹伏誅,大阿哥先鋒之功自然是頭一份兒。”

    這幾句話說得玄妙。索額圖所議之主張原地等候其他兩路兵馬,表面看上去是因憂心不得剿滅葛爾丹全功,內里卻是為避敵鋒芒找了絕佳的借口,更提供了在場所有人一個台階下。除此之外,索額圖還生生在康熙面前擺了大阿哥一道,剛剛那番說辭,明擺著就是指責大阿哥是因貪圖一己之私而建議冒進。索額圖如此倉促之間便能想出這等彎彎繞,直教佟國維也不免心中暗嘆︰不愧是縱橫朝野三十年的宰相,端得了得。

    大阿哥自然想得清這其中的關節,當下血氣上涌,臉由青轉紅,恨聲道︰“公不功勞的,胤再不濟,也從不放在心上。索相難不是怕了葛爾丹的羅剎鳥槍兵?”還欲再與索額圖掰扯一番,卻被康熙輕聲喝止道︰“胤,不得放肆。”繼而轉向其他人,問道︰“大阿哥和索額圖各執一辭,朕都听到了。但如何決策,朕還想听听你們的意見。”此時,內大臣伊桑阿見康熙的眼光緩緩移向自己,便有些緊張,不自覺地輕了輕喉嚨。听到他出聲,康熙頓了一頓,就勢問道︰“伊桑阿,你可是有話說?”伊桑阿直在心中叫苦,他哪里想要在這個當口上說話,躊躇了一發,才道︰“奴才不善軍事,方才听了大阿哥和索相的話,覺得皆有可取之處。誤了戰機固然不美,但也需善做謀劃,穩妥至上。最最要緊的,奴才以為,葛爾丹不過一部落小寇而已,豈能當得起皇上親征?現如今必然早已聞風而遠遁矣,照奴才看來,何須三路大軍齊圍,只費揚古的西路軍便可將之一舉殲滅。”這話說出來,胤著實吃了一驚。索額圖的策略好歹用了一個“拖”字,並沒有直接點出要康熙親率的中路退兵,伊桑阿卻連這一層遮羞布也直接撕了去,若是中路退卻,東路只有兩千兵,且行軍艱難,還不知何時能趕到土喇,這樣一來,便只有費揚古的西路三萬余人,要直面葛爾丹本部兩萬,再加上那“六萬羅剎援軍”,西路危矣。

    康熙仍舊不置可否,問佟國維道︰“你說,是進還是退?”佟國維一撩袍服,竟然跪倒在地,沉聲道︰“回皇上的話,若是您問得是奴才個人,奴才會說,奴才和家兄國綱一樣,只要一聲令下,奴才願為皇上前驅,刀里來,箭里去,奴才絕沒有一句二話。但您若是問內大臣佟國維,奴才附議索相建議。皇上是萬金之軀,臣等萬死也不能讓君上有丁點風險!”

    康熙唇角微微有些笑意,卻看不出是贊許還是嘲弄,道︰“朕也沒有說甚麼,何必如此?”同時,看了看宗室親貴,又道︰“爾等也都贊同索額圖、佟國維之議嗎?”此時,康親王杰書、顯親王丹臻、恭親土常寧、信郡王鄂扎,瓖白旗恪慎郡王岳希、以及皇三子胤祉、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都紛紛跪地道︰“(兒)臣等附議!”除了還跪在當地的佟國維,索額圖和伊桑阿也隨著眾人跪了下來。

    滿帳之中,除了端坐在榻上的康熙,便只有裕親王福全、大阿哥以及胤還立在當地。看著滿臉疲態卻還堅定站著的福全,康熙突然感到眼角有些酸澀,嘆了口氣,道︰“二哥,你是朕的兄長。他們都在勸朕住兵,回師,你……。”

    福全听到康熙突然喚出一聲二哥來,一剎那間有些不知所措,但馬上便緩過神來,躬身道︰“記得皇上訓導子佷時常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皇上與臣同在帝冑之間,臣雖不才,但有皇命,無有不遵!”君臣兄弟兩人之間的這一番話,雖然不甚合規矩,卻是至情至性。

    康熙也動了真感情,道︰“還是皇兄知朕心意。”言罷,看了看胤,道︰“你與裕王可是同議?”

    卻不料,胤一開口,所有人都是一震,只見胤單膝跪地道︰“兒臣以為,戰乃毋庸置疑之策,且此戰必勝。因為,兒臣斷不信葛爾丹有所謂六萬羅剎鳥槍兵之援。”此言一出,連康熙都不免動容,道︰“你怎知準噶爾沒有羅剎強援?”

    胤道︰“兒臣並不確知,但兒臣之猜測十有八九。皇阿瑪曾以科爾沁王假意聯合葛爾丹,邀其進犯。科爾沁二王與葛爾丹使節晤面之時,準噶爾部根本未提及羅剎之事。科爾沁與大清,打斷骨頭連著筋,葛爾丹必然也很清楚。若是彼時葛爾丹已有邀羅剎入局之議,正可以借羅剎之名,斷了科爾沁首尾兩故的想頭,豈會瞞著科爾沁二王?再者,兒臣仔細听了俄七里的稟述,才更確信自己的判斷。俄七里問葛爾丹曰︰‘若清軍已有防備,奈何?’葛爾丹答曰︰‘今領羅剎炮手鳥槍兵六萬,即順克魯倫河而下,直抵科爾沁,致爾二王(沙津、斑第),著即為內應。滿人萬無可當之理。’科爾沁與葛爾丹聯手至今,不過才四個月,若沒有事先籌劃,匆促之間,必然只能調邊境之兵。然羅剎在我邊境駐兵,才不過六百人而已,哪里來的六萬援軍?若是從羅剎內陸馳援,也不可能。今年春來頗遲,而羅剎與我朝接壤處又大多苦寒之地,有數千里冰凍處名曰西伯利亞,行軍頗為艱難。六萬之眾,非半年不能至。難不成葛爾丹這些所謂的羅剎鳥槍兵是長了翅膀飛過來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45
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征葛爾丹 (十二)
作者︰四貝勒
    諾大的御帳,十數名至親至貴的臣子,所有人在胤說完之後竟都怔住了,從來沒有人細細地想過這樁事情,難道葛爾丹言之鑿鑿之下竟是要設個空城計不成?大阿哥很快便面有喜色,而恭王、康王、顯郡王則是露出些狐疑。裕王、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冥思一番之後卻是亦喜亦憂。環顧了一番,康熙唇角漸漸浮上了一抹笑意,正欲開口,就見索額圖重重叩了一個頭,肅然道︰“皇上,四阿哥之言萬不可取。就算皇上今日便置奴才妄言之罪,奴才也要這麼說。四阿哥無憑無據,僅以猜測推斷,風險甚大。如若葛爾丹早與羅剎結盟,這六萬火槍兵早就候在烏顏巴蘭,又當如何?皇上萬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

    佟國維早就急在心頭,額上竟然沁出了微汗,見康熙又將目光投向了胤,也顧不了這許多,低聲提醒胤道︰“四阿哥,君前奏對,須得慎言才是。”

    胤淡然一笑,沒有答話,只朝著康熙抱拳奏道︰“索大人所慮,听著雖有幾分道理,卻經不起推敲。”索額圖臉上不免微微變了顏色。這二十多年,索額圖官面上雖不得宰輔之名,卻有丞相之實,更何況私下里就算太子也會尊一聲索相,康熙有時听了也只一笑而過。皇阿哥們平日里見了索額圖都甚有禮數,如今被胤這般駁斥,老臉很是拉不下來。他即便再有所謂大臣器宇,被人如此直面而刺,終是心里不甚爽快。況且,加之胤此議若是成行,全營必然面臨一場慘烈之戰。索額圖曾兩次任欽差正使與羅剎在尼布楚會商,最清楚羅剎火器的利害。清軍與羅剎兩戰,皆是以數倍兵困住城池,斷了羅剎人的水糧,這才圍而勝之。倘使兵力與對方相近,以羅剎人之彪悍,贏面甚小,更何況羅剎六萬鳥槍兵,而己方火器四營統共只萬人而已,照索額圖看來,根本就連半分勝算都沒有。索額圖隨營參贊,就非出自他本意,目下他領著一等公爵位,已然是非宗室之中至高爵位了,而內大臣的品軼又是正一品,可謂位極人臣,索額圖並不想再拼什麼軍功添彩。照他自己的想法,與其如此這般讓自己陷入不測之險境,還不如隨著太子在京輔政來得安穩。待到太子繼位,以他的擎天之功,便封個民王也不是不可能。細細一想,索額圖便覺左右也要勸康熙打消一戰的念頭。

    索額圖再欲與胤掰扯一番,卻被康熙用凌厲的眼神堵了回去,康熙右手虛點了點胤,語氣中隱隱有些嘲諷之意,道︰“四阿哥你瞧見了?索額圖正準備和你打擂台。你若說不出什麼道理,朕也回護你不得。”胤微微一笑,頓了一下,道︰“兒臣領會得。兒臣只想和索大人說說兒臣領得差使。如今兒臣管著御營六萬兵眾人吃馬嚼,不敢說與糧秣事了若指掌。起碼也知些皮毛。”胤又轉向索額圖,道︰“索大人位在中樞久已,各部之事自然熟稔于胸,敢問大人,可知營中一日用度幾何?兵士口糧,戰馬草料,又要多少車馬駱駝才能輸運?”康熙微微頷首,轉念之間已經想到了胤之意,不由心中暗暗贊賞。索額圖登時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索額圖並非不知答案,而是他也想到了胤的言下之意。昔年索額圖出使尼布楚,使團不過千余人,竟用了四千峰駱駝,萬余匹馬,每日便靠這些馬駝川流不息地將糧草源源不斷運至營地。康熙二十九年一征葛爾丹時,人馬五萬,每一兵一馬,便至少另有三倍甚至四倍于斯的馬駝運送糧草。如若葛爾丹果有六萬援兵,再加本部兩萬余人,單單每日人馬的嚼裹便是件傷腦筋的事。可是,這些最簡單的事實,卻被他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康熙的臉沉了下來,道︰“既然索額圖不答,那麼朕替他來答。單單朕的中軍,每日不過一頓,也需耗糧八百石,草料更要兩千擔左右。所征馱運之畜,十數萬不止。葛爾丹真要屯兵八萬,只怕每日價單單轉運糧草的馬駝便要浩浩蕩蕩十余里。烏顏巴蘭當地,無非只是幾個部族時常放牧聚居之所,單此一地的供給,斷然養不了這許多人馬。若是從外輸運,東西兩路卻已被費揚古、孫思克、薩布素等將卡住。朕敢斷言,葛爾丹就是一顆糧也運不進來!”此時,康熙左手輕輕叩了叩面前的一本折子,又道︰“朕這里有今日收到的孫思克折子,葛爾丹為了阻斷他行進之路,便將多處草地焚毀,致使西路軍前行艱難,只怕西路軍還要十余日才能與東路會合。葛爾丹難不成會燒自己的糧道不成?”康熙神色自若,眾臣卻是心中又是一震,西路又延遲了,中路突前只怕已成必然。

    康熙言罷,目光在幾位王公大臣身上稍作停留,注意到多數人還是面露猶豫之色,康熙的聲音又冷了幾分,道︰“朕意已決,中路軍五日之內,必須行至克魯倫河。朕要親剿葛爾丹!”

    索額圖雖然早料到康熙的心思,卻不想就此作罷,稍一猶豫,還是再度泣然叩首道︰“皇上,您乃天下共主,萬民福祉系于一身。若是,若是葛爾丹真有援兵,哪怕不是六萬,哪怕只是一萬兩萬,主上但有分毫損傷,奴才們就是萬死莫贖啊,皇上!”

    康熙一陣厭惡,頓時無名火起,厲聲道︰“爾等究竟是擔憂朕的安危還是爾等自己的安危?”

    見康熙龍顏大怒,眾人紛紛伏地請罪,道︰“臣(奴才)等有罪。”索額圖、佟國維等主退之人更是冷汗頻流。索額圖的心事被康熙一語道破,身子不由得伏低了幾分。

    康熙此時也動了意氣,慨然道︰“此次進兵,朕曲盡籌劃,我軍既至此地,葛爾丹可擒可滅,何能懦怯退縮?別的且不說,費揚古兵與朕軍約期夾擊,今朕軍失約即還,則東西二路之兵再不可問。還至京城,朕何以昭告天地宗廟社稷?況爾等俱是自願告請從軍效力之人,此時若不奮勇往前,逡巡退後,朕必誅之!”最後一字音落,康熙如閃電般抽出身側佩劍,手起劍落,將案幾一角斬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