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82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09:54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潮洶涌 (三)
作者︰四貝勒
    目送著胤離開,康熙這才半轉向馬齊皺眉道︰“到底是什麼事,朕的兒子面前也不便說?”

    馬齊這時也苦著臉道︰“皇上明鑒,奴才今天接著一樁案子,棘手的緊。奴才怕……。”

    康熙有些失笑,道︰“你平時看著老成持重,怎麼今日卻是亂了方寸的模樣?既任著左都御史,循著大清律便是。莫不是牽出什麼厲害人物了,還要到朕這里尋個庇護?”

    看著馬齊憂色愈濃,康熙不免也變得沉重,聯系到剛才面前這位臣子的欲言又止,問道︰“莫非此案涉及四阿哥?”

    馬齊搖了搖頭,康熙心中沒來由的一陣輕快,半斥半笑道︰“不打緊,就算牽出皇公貴冑,總有律法為上。膽子恁小,怎麼擔得差事!”

    馬齊這時囁嚅道︰“奴才怕是,此案一出,要牽動國本!”

    這句話,聲音雖輕,落入康熙耳中,卻字字如雷鳴一般。話說得隱晦,但康熙明白,此事必然涉及太子。太子為儲君,未來山河之所系,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情會動搖國本!

    康熙肅著臉,道︰“你說得明白些。”

    听著康熙的語氣中隱隱有雷霆之音,馬齊便撿著緊要之處,把整樁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

    康熙听罷,好一陣沒有言語,半晌,才強笑道︰“還道是多大的事。你說,怎麼處置?”

    猜到康熙必有此一問,馬齊在進宮之前就想了一路。他雖然私下里斷定太子就是幕後指使,可畢竟不敢輕易說出口去。就算不為自己禍福而計,富察一族的性命卻不由他不考慮。因而,馬齊于方才敘述之時,只對王冀琛的供詞刻意輕描淡寫了一番,如此可保進退都有轉圜余地。此時便回道︰“奴才以為,此案徐州州縣兩級草菅人命是肯定坐實了的。王冀琛許是為了自己脫罪而攀污太子。但奴才思量,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朝野議論紛紛之余,必然有損太子威名。所以,奴才不敢妄加置喙。”

    其實不論馬齊說得是什麼,康熙此時一個字都沒听進去。他心底如同刀絞一般。自從上次太子侍疾毫無悲戚之色,父子倆個就有所芥蒂。這幾年,康熙口中雖不明言,內里卻存著疑問︰到底太子是不是還稍存君父之念?此番李?含冤而亡,而王冀琛一口咬定是太子遣人指使,康熙的疑心就更重了幾分。

    康熙隨手拿過馬齊附上的卷宗,其間記載:王冀琛等由監生直放實缺知州,知縣,未經吏部引見。這就更是證明了此事與太子的關聯。否則,依照常例,監生多只領些候補的差使,哪有平步而至從五品知州的先例?即便欽命簡拔,也須得經由吏部引見,皇帝親自廷訓之後才能赴任。而這兩人的放缺,恰好就尋了康熙南巡,太子監國的空檔。康熙前腳離京,後腳兩人便放了差。但兩人又沒有即刻赴任,卻是待康熙離開江南以後,才算姍姍而至。若不是刻意安排,天底下還有如此湊巧的事情不成?

    總是有萬般怒火,康熙面上卻不動聲色,輕輕地放下案卷,道︰“豐縣知縣甦成普,無故冤人致死,事後又百般抵賴,著實可惡。斬監候。王冀琛,下屬草菅人命卻失察無為在先,事發污攀太子于後,本因殺之,念其頗有悔意,且從輕發落,發往黑龍江交黑龍江將軍看守,遇赦不赦。”

    馬齊聞言一凜,他本以為,康熙必然會誅了兩人,就此把這件事湮沒了去,卻沒想到,居然把王冀琛留了活口下來。難道康熙要借著此人留一個憑據,讓太子得個教訓?抑或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康熙微微輕嘆,道︰“馬齊啊,自從你祖父哈什屯起,富察氏就跟著愛新覺羅一族,東征西戰,立下功勞無數。更可貴之處,在于富察一族,由汝祖至汝父,自始至終,都以忠誠二字為立身之本。而今,以你今日所為,朕可見汝祖、父之風,甚是欣慰。朕不必多囑咐你什麼,好好辦差就是。”

    馬齊自然听得出這話中之音,慌忙叩首,道︰“奴才一家蒙受皇上恩寵至深,自當奮力報效,死而後已。”

    康熙點了點頭,道︰“朕信得及你。你等一下便去傳旨,施世倫施政有方,即刻調江寧知府。”頓了一頓,康熙接著道︰“最近邊境多事,朕和葛爾丹之間必有一戰。朕有意二次親征,糧草之事便是成敗關鍵。湘北(李天馥,時任戶部尚書)新近喪母,才上了折子要守制。朕思量下來,你素來仔細,又能實心任事,你去戶部,朕才放心。”

    短短幾句話,竟是把所有涉及此事之人都調了開來。馬齊心中明白,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叩首敬謝天恩。

    待馬齊告退,康熙立刻喚來了李德全,命他速去傳皇四子胤前來。李德全心底納悶,不由就多了句嘴,道︰“主子,天晚了,宮門快下鑰了。奴才……。”話還沒說完,康熙已經一掌狠狠劈在他臉上,打得李德全一個趔趄。康熙的面色陰沉的嚇人,怒聲斥道︰“狗才!怕是朕寵你太過,你便越發沒有上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教訓朕?”

    李德全嚇得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再不敢多言一句。伺候康熙這許多年,李德全深知康熙的脾性,此時越做辯解,情勢越是糟糕,倒不如拼命叩頭,反而康熙可能高抬貴手。果然,看到李德全的狼狽樣,康熙面色稍有緩和,道︰“滾出去辦你的差。半個時辰,找不到四阿哥,不消朕多說,你自己去淨事房領死!”

    李德全這才稍稍安了心,領了皇命,急不迭地往外跑,匆匆往西六所的方向尋去,心底一直求著滿天神佛︰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薩保佑,四阿哥千萬還沒出宮,四阿哥啊,您可得多在十三阿哥那兒說會話,要是您老回了府,奴才這條小命可就沒嘍!”想著想著,差點被自己的腳步給絆了一跤。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09:55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潮洶涌 (四)
作者︰四貝勒
    當李德全緊趕慢趕,終于在十三阿哥處看到胤時,幾乎虛脫一般,差點就癱在了地上。見到李德全這幅模樣,胤只是暗自覺得好笑,胤祥卻是生性豪爽,當即便戲謔道︰“李諳達,怎麼著,喘得像頭叫驢?”

    李德全尷尬道︰“奴才一身的懶骨頭,這一顛就現了原形,叫四爺、十三爺見笑了。”

    胤祥哈哈大笑,胤卻淺笑即止,道︰“李總管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李德全勉力平了平氣息,道︰“萬歲爺傳皇四子即刻覲見。”

    胤下意識看了看胤祥屋中的自鳴鐘,此時已是很晚,再差兩刻就是宮門下鑰的時辰,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皇帝此時傳喚,必是有要緊之事。聯想起剛才在乾清宮馬齊的欲言又止,不安更甚。

    匆匆趕到乾清宮,卻沒料到康熙竟是一臉的風平浪靜,看到胤,便溫言喚他到身邊坐下,道︰“朕剛才翻閱宗人府的折子,說起你府里侍妾又有身孕。朕很是欣喜。大阿哥、三阿哥都已有了子嗣,朕也盼著你給朕再添個孫子。”

    胤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開篇文章,有些意外,只好應道︰“多謝皇阿瑪掛心。”

    康熙微微一笑,有些慨嘆的意味,道︰“朕如今能得兒孫繞膝,實屬上天恩賜。自朕八歲登基,內有權臣拜欺朕年幼,把持朝政;外有三藩虎視眈眈,妄圖取而代之;朕一路走來,步步驚心,幾次朕都生死一線。雖說群臣天天稱朕萬歲,朕卻有自知︰哪有什麼人真的能活一萬歲?朕只求能得一個中人之壽,也便心滿意足了。”

    胤听後,立刻躬身肅立,正色道︰“皇阿瑪天命所系,福緣寬廣。兒臣不孝,斗膽駁皇阿瑪中壽之言。”言罷,長身以跪。胤暗自有種預感︰康熙此刻才剛剛開始正題。

    果然,康熙點了點頭,接著道︰“朕知道你一向孝順,不必過慮。朕只是心有所想。”見胤還欲再言,康熙擺了擺手,道︰“你應當也記得︰二十九年朕親征葛爾丹,幾乎就病在不起!當時情形,凶險至極,若非你所薦的那名醫官開出奇方,朕只怕今日也不能在此地與你父子秉燭而談。”

    听到此處,胤心中一凜,馬齊剛才進宮,必然就是為了李?一案。此時,與其等康熙發問,不如走一招先手,連忙叩首道︰“兒臣請皇阿瑪治罪!”

    康熙眉頭一皺,問道︰“治罪?為什麼?”

    胤便把李衛主僕二人到他府上鳴冤,而自己又引他們去尋江南道御史施世綸之事細細地講述了一番,只是隱去了和戴鐸的那一番議論。說完之後,胤道︰“兒臣當時只是念及阿哥未奉聖命不得干政之訓,且李衛主僕也只是一面之辭,因而便覺得此事交有司衙門處置最為妥當。但方才皇阿瑪一席話,讓兒臣頓然醒悟,此事還是應當早早稟明皇阿瑪處置才是。”

    如同胤的預料一般,康熙早已從馬齊處得知此事。匆忙喚胤前來,卻是因為康熙另有顧慮︰胤在此兩三個月間,多次覲見,卻從未提起過這樁案子。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卻將這件事情交給了施世綸?難道胤也已看出這後面有著太子的影子?如果確實如此,胤此舉究竟有什麼目的︰是不想背上首告太子的名聲,所以借他人之手為之;還是通由御史衙門讓太子之惡行公諸于眾,引起人心向背?

    康熙本想著,如胤一味支吾,便明點出李?一事,一探究竟,卻沒想到胤自己先說了出來。

    康熙幽幽在心底嘆了口氣,道︰“和朕說說,你悟出些什麼?”

    胤道︰“皇阿瑪至情至性,一向甚為憐惜舊臣。李?乃皇阿瑪特旨賜金返鄉之有功之臣。于公于私,李?出事,兒臣都不應不報于皇阿瑪。至于案情何如,自有皇阿瑪聖斷。兒臣錯就錯在自作主張。”

    康熙對此既沒有贊同,也不加否認,只是淡淡道︰“今日馬齊遞牌子,此案已經報到了都察院。府縣二級,罔顧律法,荼毒人命,現已查明。朕也處置了。你剛才所說,也非全無道理,朕便不加罪于你。李?含冤而逝,朕很惋惜。你明日便傳旨,厚葬于他,加二品餃,妻加誥命,兒子,也一並賞監生罷。”此時,康熙的疑慮並未完全消除,但見胤坦然,便也不再尋根問底了。

    胤回到自己的府內,還是一陣心驚。听著康熙的意思,此事只是那知州和知縣兩人所為?難道這兩個傻大膽就真的如此不畏死,貿貿然殺了皇上的救命恩人?他們圖得是什麼?然而,就阿布凱探明的消息,姓王的知州面對施世綸的訊問,居然自戕,可見此案背後不簡單。如果幕後之人是尋常貴冑,哪怕是皇親國戚,康熙不可能如此為之遮掩,果真如此,怕是正映了胤那隱隱約約的想頭︰“太子”。

    一路想著,胤都沒注意身旁,直到听見一群人嬉笑之聲,才讓胤回過神來,略有些不滿,胤斥道︰“有什麼可笑?到底府里面還有規矩沒有?”

    這時,花廳之內走出一個人來,看到胤,便端端正正的一個安請了下來,朗聲道︰“奴才年羹堯給主子請安!”

    听到這聲請安,胤頓時一掃愁雲,欣喜非常,急忙急步上前,把年羹堯扶了起來,細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闊別了數年的朋友。

    年羹堯現在比胤的身量還要高些,唇上蓄著短須,濃眉闊目的,依稀還有原先的模樣,只是臉更長了些。

    胤笑道︰“亮工,前些日子就听戴鐸說你要來,卻沒想到你屬蝸牛,爬了兩個多月才入得京城。敢情是嫌棄你主子府里吃住沒有你藩司府里的好嗎?”

    年羹堯撓頭笑道︰“奴才哪敢。路上走得慢些,是因為奴才的妹子這一次硬纏著要跟奴才一並前來,說從沒看過京城,想見識一下。不得已,只好帶了這丫頭,所議拖了不少時日。至于奴才自己,一路只是用心會文而已。奴才想著,此次必得要金榜提名,怎麼著也得給主子爭氣不是?”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09:58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潮洶涌 (五)
作者︰四貝勒
    胤指著年羹堯,打趣道︰“盡只說嘴,看到時名落孫山,你家老爺子板子可不饒人。”

    年羹堯訕笑道︰“主子只管埋汰奴才。不是奴才自夸,若是此次不進得榜去,任憑主子怎麼發落,奴才絕無二話便是。”

    胤也展顏道︰“這爺倒是信。若是你真落了舉人,爺就真不要你了。說起你那小妹妹,是叫秋月的那個?”

    年羹堯一提起這個妹子,臉上滿是光彩︰“主子好記性。當年奴才一家離京時,這小丫頭不過才落草不久,現在已是垂髫之齡。調皮的緊,是家里的混世魔王,連奴才的父親都管不住她。這次她硬是要隨著來,也只好由著她。”

    “嗯”胤點點頭,道︰“記得三年前,你寫信來,言及你這個妹子,還是我額娘賜了她的名兒,故而也就記得了。過些日子,帶來給福晉瞧瞧,第一次進主子門,總得送樣什麼見面禮才是。”

    年羹堯拱手一拜,道︰“主子折煞奴才的草料了,該是奴才一家報效主子才對。知道主子醉心佛學,奴才前些日子特地去禪宗東山寺求得一卷五祖真跡的《修身要論》進呈主子賞受。”

    “哦?這可是難得至極。”胤大感興趣。胤平日多有寄心佛學,一方面是皇家的傳統。孝莊皇太後一生篤信佛教,康熙自然耳濡目染,皇子們也紛紛仿效。而另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修身養性。因此,在一眾阿哥之中,胤是最虔誠的一名。這恐怕也和朝夕與文覺和尚相處有關。

    文覺是胤的替身和尚,從小就與胤談經論佛。他所學淵博,最特別之處,乃是雖屬禪宗,能夠破除佛教之中的門戶之見,凡事只論人心歸善,不談法宗派別,大得胤歡心。而文覺、胤所崇者,正是五祖弘忍,此刻胤能得五祖真跡《修身要論》,自然欣喜。

    大樂之余,胤道︰“你這禮物,甚得我心。爺從不吝嗇,此刻便送你個前程,如何?”

    年羹堯自然歡欣,道︰“主子有賜,奴才焉敢有辭?”

    胤微微笑道︰“待你得中舉人,也甭去考會試,做勞什子八股文章。依著目下的情勢,皇上二征葛爾丹勢在必行。爺自薦作先鋒,你敢不敢隨著你主子,刀里槍里掙個前程?”

    年羹堯稍稍遲疑了片刻,畢竟寒窗十載就為圖這龍門一躍,若是運氣好,由翰林而及輔政,二十年左右便可企及。但是胤所言,在他的心中也泛起波瀾。年羹堯自由尚武,研讀詩文之余,常常練習弓馬。身為男兒,哪有不憧憬沙場逞豪那一日的?

    看出年羹堯的猶豫,胤便又激他了一激,道︰“听說爺向皇上請戰,爺府上的長隨,馬夫都說要隨爺出征去。最老的一個今年都過了耳順之年,還拍著胸脯和爺說︰廉頗雖老,尤勝趙括。而今亮工雖不老,卻已然墮了志氣啊。幾年前你還夠膽和葛爾丹的部眾當街叫板,現在卻畏首畏尾?”

    年羹堯最受不得這個,當下里直挺挺地跪下身去,道︰“年羹堯雖不才,願為主子執轡!”

    胤這才展顏笑道︰“觀立朝至今,除範文素公(範文程)以輔弼殊勛得精奇尼哈番外,還有哪個文臣能得世職?反觀得軍功者,即便漢軍旗,如張勇,趙良棟者,即便本朝,封侯者豈在少數?亮工志向高遠,怎麼連這一層都看不透?再者,葛爾丹強弩之末,不能穿帛,此去討伐,不出半年便取葛爾丹項上人頭,院試卻在三年之後。待你得了軍功,再去搏個翰林,文武雙修,爺自然不會攔著你。”

    這下年羹堯才是真的釋然,笑道︰“奴才只有一個宗旨︰听主子的便是。”

    兩人談笑了一番,胤又留了年羹堯用宵夜,飲了數巡之後,這才放了他回轉去,按照福晉的話說,去接年家小妹子來胤的貝子府同住。

    此時,天色剛剛拂曉。年羹堯騎在馬上,涼風一過,略有些醉意。再行過兩個街口,就是驛站了。就在此時,年羹堯突然看到前方拐角處有六個人鬼鬼祟祟地交頭接耳。其時還早,街上行人不多,因而六人一群,甚是扎眼。

    起初年羹堯並不以為意,走得近了,無意之間听到的一耳朵卻讓年羹堯立時打了一個激靈,酒自然也醒了。那六個人是在用蒙語交談,而更為驚心的是,竟是漠西蒙古口音!準葛爾部?葛爾丹?映入年羹堯腦海之中的這七個字讓他頓覺驚心不已。昔年遭遇伊特木根一事之後,年羹堯便對漠西蒙古部上了心。尤其和胤在一起的幾年,常常與胤一起習讀蒙語,對各部的口音異同也稍有了解。此時,年羹堯暗自勒著馬韁繩,放緩了馬兒的腳步,側耳細細听去。

    六人也注意到了這名騎在馬上的少年。一人口中罵罵咧咧的,就想上去趕開年羹堯,像是為首的一人慌忙拉住他,用蒙語道︰“別理這小子,省得誤了大汗的事。你可打听清楚了理藩院內院的方位?”

    怕再湊近惹疑,年羹堯只得任著馬兒走了開去。待得轉過了街角,年羹堯這才拉轉馬頭,從旁邊的小巷之中插了回去,打馬直奔胤的府邸!

    到了門口,直接跳下馬來,把韁繩丟給正在灑掃的下人,直奔里面而去。管事太監高無庸見狀嚇了一跳,便沒好氣地扯著公鴨嗓子道︰“我說年家的,大清早的,干嘛呢?往哪闖呢?搶金子啊!這可是咱主子的府邸,不是你家藩司院子!”雖然年羹堯的父親現在是正三品一省布政使司,在外是正經的官家少爺,但在胤的府里,就是一個門人。高無庸如此對他,原也沒有錯了規矩。

    可是現在年羹堯著急得火燒火燎,便也氣沖腦門︰“有事也跟你這太監說不著。我有急事見主子,快去通報。”

    這下可是觸了高無庸的痛腳。以前伺候皇貴妃,皇後,後來伺候胤,旁的人見了他,哪一個不尊他一聲“公公”,此刻居然被年羹堯這毛頭小子如此不敬地稱呼,讓他怎不氣惱。

    高無庸四下里看看,身旁正有一柄掃帚,便劈頭蓋臉揚了過去,嘴里罵道︰“我把你這個沒規矩的猴崽子!”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00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暗潮洶涌 (六)
作者︰四貝勒
    年羹堯見高無庸氣勢洶洶將掃帚揮了過來,只是冷笑一聲。他自幼就習拳腳弓馬,雖說不得是高手,對付高無庸這種,卻是綽綽有余。只見他左手一把抓住直奔面門而來的掃帚,右手順勢拎住一時剎不住車的高無庸的後領口,然後借力身子一轉,就轉到了高無庸身後,左腳隨即就踢在高無庸的屁股上,高無庸前沖慣性再加上這一腳,頓時一個狗吃屎俯面重重摔在了地上。高無庸自從進宮以來哪里吃過這種苦頭,當下里又羞又惱又痛。掙扎著爬起來,高聲嚷著︰“沒天理了!年羹堯你個奴才!居然敢在主子府里撒野!”年羹堯卻只是一臉的鄙夷。高無庸更是下不來台,臉紅脖子粗地對著府里喊了一聲︰“護衛呢?死絕了?由著這狗奴才在這里打老子?”

    就在此時,高無庸身後傳來一句盡管聲音不大,語氣卻讓人冷到骨子里面的話︰“ ,架子不小啊,說說,你是誰老子?”高無庸一听,氣勢立刻就小了一多半,年羹堯看向說話之人,不是胤還有哪個?

    年羹堯立刻請下安去,道︰“奴才莽撞,在主子府上闖下大禍。”

    胤卻沒忙著回答年羹堯,只是冷著臉,盯著高無庸,道︰“高大總管,行啊,敢情我這貝子府還有一位主子呢?以前真是太怠慢了,整天叫您伺候著,爺好生過意不去。要不,今天爺去和內務府說一聲,你還是回宮里供奉差事?爺的府小,容不得您這尊大神。”

    高無庸一下子軟趴在地上,拼命地磕頭道︰“奴才不敢了,奴才今天昏了頭,主子就饒了奴才這一次吧。”

    胤並不理他,自顧自轉向年羹堯,道︰“饒你?怎麼敢?你得罪的可不是爺我。”

    高無庸自然是精明之人,胤話音一落,就雙手作揖,沖著年羹堯道︰“年少爺,剛才都是奴才的錯,您大人大量,奴才求您在主子跟前幫著討個情!”

    年羹堯看了一眼高無庸,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張口。

    胤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道︰“先不管這奴才,對了,亮工,你這麼早就火燒火燎趕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年羹堯這才想起此來的目的,急忙把自己剛才在街口看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胤皺眉听完,追問道︰“你說他們要去理藩院內院?確定沒有听錯?”

    年羹堯很肯定地道︰“是,奴才確實听到他們言及此處。奴才一路之上也在琢磨,只是沒有頭緒。”

    胤沉吟了片刻,突然道︰“策妄阿喇布坦派來的使臣這些日子正住在內院之中。此刻那幾個準噶爾蒙古人可能是意圖刺殺這些使者。快,亮工,你即刻去五城兵馬司,拿著爺的名刺,調一隊人馬速速趕去理藩院。”

    年羹堯頓時明白了胤所指,只是年羹堯卻還有些猶豫,道︰“四爺,您是阿哥,擅調五城兵馬司的兵,萬一御史彈劾,皇上怪罪下來,這……。”

    胤面無表情,道︰“此事非同小可。朝廷對葛爾丹動兵之事,皆因阿喇布坦使臣供稱是葛爾丹派人劫殺了朝廷派往其部示恩的馬迪,若是他們真的刺殺了這些使臣,即會湮滅證據,令朝廷沒有理由再發兵征討。再者,使者在天子腳下遇害,還會引得阿喇布坦的不滿。這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此事處治,宜急從權,顧不得這許多了。爺也帶著府里的護衛們過去。若是皇上怪罪下來,爺一人頂著就是。”

    年羹堯應了一聲,便匆匆又上馬往五城兵馬司而去。

    胤這才轉向高無庸,道︰“你就在此處跪著思過,待爺回來再收拾你。”

    高無庸早已是面色慘白,像個木偶似的跪在當地,心中滿是對年羹堯的憤恨。此時,誰也沒有想到,幾十年之後,正是這一次的事件讓後來權傾當朝的年公爺喪了卿卿性命。

    胤召集了十二名護衛,戴上康熙皇帝御賜的腰刀,出府門,策馬直奔理藩院內院所在。

    確如胤所料一般,這六名漠西準噶爾部人正是為刺殺阿喇布坦使臣而來。阿喇布坦派來的使臣之一,也是當日救回馬迪余部之人,叫做哈音圖。是其部一名百夫長,機警非常。當日他授命與部眾巡邏,正遇上三名清軍被追殺,他便將幾人救了回來。上報阿喇布坦後,阿喇布坦便讓其與帳下兩員謀士一同將這三名劫後余生的扈從送還北京城。阿喇布坦的算盤打得很精,他明白,一旦康熙皇帝龍顏大怒,勢必再次征討葛爾丹。只是不想自己手下竟然混跡著葛爾丹的奸細,對這一舉動,葛爾丹了若指掌。僅僅隔了兩日,葛爾丹的奸細就也進了京城。葛爾丹此次派來的六人之中,為首的叫賽特,是葛爾丹的心腹之一。葛爾丹把他派來京城,一是殺人滅口,二是打探康熙出兵的消息。

    此時,六人已經來到了理藩院內院的後門。此處,因並非緊要之地,把守的兵丁並不多,只有四人而已。且天色尚早,兵丁們守了一夜,早已倦了,此時兩兩地倚在門口打著瞌睡。

    賽特之前早就靠三千兩銀子收買理藩院一名小吏,探明了內中的狀況。原本內院只是供來京朝拜的蒙古各部王公居住,此次是康熙額外開恩,盡管阿喇布坦使臣官階不高,也奉旨住進了內院。這對于賽特一行人倒是意外之喜。

    若是依常例住理藩院外院,其位置離暢春園不遠,鬧將起來,且不說就在跟前的銳健營,但是暢春園的侍衛,就討不著好去。如今,後門不過四名守兵,天亮後,宵禁也沒了,再加上此地偏僻,只要悄悄地干掉這幾個守衛,在經由後面摸進去,直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那三個阿喇布坦的使節。

    賽特朝前一揮手,部下五人立刻輕手輕腳地來到那幾名守衛旁邊,一人伺候一個,一手捂住守衛的嘴,另一手蒙古刀馬上從心髒位置狠狠扎了下去。只一瞬,四名兵丁便悄無聲息地軟倒在了一邊。

    賽特滿意地笑笑,往門前一站,伸手就往門上推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02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章 暗潮洶涌 (七)
作者︰四貝勒
    賽特的手還沒有踫到門上,就听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由得讓他有些惶惶然,剛一轉身,便怔住了。正對著理藩院內院後門的巷子口被一隊青衣小帽手執槍棒的人死死地堵住。為首的一名,騎在一匹雄健的白馬之上,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帶著紅絨結頂的圍帽,最扎眼的,還是他腰間的一根三指闊明亮晃眼的黃帶子。

    這是滿人宗室子弟的標志!賽特頓時心頭一緊,仔細看看,便又笑了,笑自己剛剛太過緊張,也笑對方自不量力。對面不過十人不到,自己一方六人,且都是草原上最彪悍善戰的戰士,不若就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趁亂殺了那名愛新覺羅宗室,再嫁禍給阿喇布坦的使者,如此,必然引得康熙和阿喇布坦交惡,葛爾丹汗就會有更多的時間重整旗鼓,卷土重來,再現成吉思汗一統天下的豐功偉績。

    賽特想到此處,把手緩緩移向腰畔的彎刀柄上。

    對面的那名青年這時也冷笑著開了口,而且用得正是蒙語︰“我以為草原的子孫都是勇士,卻沒想到居然有人背離祖先的光榮,卻去做卑鄙的小賊!”

    知道對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賽特的眼角一抽,咬著牙道︰“嘲笑別人是勝利者的特權,等你有命贏我再說吧!”言罷,手一揮,六個人便互相貼近,成楔子狀,右手緊握彎刀,猛撲過來。

    蒙族擅馬戰,近身肉搏雖不是所長,但卻也氣勢逼人。對面的青年並不慌張,只是從容地從身旁抽出一只火銃,瞄準撲過來的為首一人,抬手就是一槍!

    就聞的“砰”的一聲,在靜靜的胡同之中,響似驚雷,然後賽特左手的那名蒙古漢子大叫一聲,仰面摔倒,肩上立時沁出了一片殷紅。

    倒下的漢子自幼就和賽特結為安答,他生死未卜,賽特登時又驚又怒,雙眼圓睜,刀鋒直指著那名青年,身體一縱,就朝前急撲。

    端坐馬上的正是接年羹堯消息趕到的胤,看到賽特如瘋魔一般揮著彎刀劈下來,胤眼中也放出一絲寒光,右手一松,任著火銃落在地上,身子向右一側,左手順勢把掛在腰畔的御賜腰刀抽出,以左肘側倚著刀背,刀刃向上,右手合力握住刀柄向上格擋賽特這奮力一擊。

    雙刀相交,金鐵四濺,震得胤虎口生疼。賽特一擊不成,落地之後,半轉身形,又是一刀揮出,橫斬胤頸部。胤顧不得察看自己震傷的虎口,左手松,將刀柄置于右手之中,同時雙腿加緊馬肚,鞍上後倒,在馬上做了一個鐵板橋,堪堪地又避過了一刀。

    賽特回手又想再刺出第三刀,被胤的兩名近身侍衛一左一右招架住,纏斗在了一起。胤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他也是一身的冷汗,而且,他明白,若不是侍衛及時解圍,怕是自己就再沒有這般幸運了。

    貝子府的扈從侍衛都是京中格斗的高手,即便準噶爾部的蒙古人再怎麼凶猛,畢竟只是氣勢大些而已,胤那一銃已經放倒了一名,大大激起了自己一方的士氣,此刻基本都是一對一廝殺在了一起,而且細細看下來,倒是胤這隊逐漸扳回了劣勢。

    賽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心有旁騖,攻勢便稍有減緩,在兩名護衛的圍攻之下,竟只有勉強招架之力。

    就在此刻,巷子口又沖入一大隊官兵,為首的正是年羹堯。看到他們,胤這下才真的暗中松了口氣。在扈從面前,他一直強作鎮定,其實他身上的小衫早就叫冷汗沁透了。

    五城兵馬司的軍士們將並不寬敞的巷子口堵了個水泄不通,內院的後門之中也沖出一隊軍士,前後將賽特一眾人逼在了角落。

    年羹堯帶著一名六品服色的武官來到胤身邊,見頂戴補服,應該就是五城兵馬司指揮,武官還要見禮,胤搖了搖手,道︰“可帶了弓弩?”

    武官躬身道︰“回四阿哥的話,標下帶了一隊弓弩來,誓叫這些逆賊插翅也難飛出去!”

    胤點了點頭,道︰“只準射手射腳,不可傷了他們性命,拿下之後,好生看守。此事事關朝廷大計,估計皇上可能親審。”

    那武官也是個干練之人,當即調了弓弩手壓上前來,受傷倒地的那名蒙古人早就被捆了起來,賽特等五人也被長槍逼在牆邊上。賽特一看這陣勢,知道今日脫身已不可為,長嘆一聲,對左右道︰“大汗的恩情我們來世再報!”幾人點點頭,一起倒轉刀鋒就朝頸上抹去。

    他們說的是蒙語,聲音又小,所以兵馬司的軍士听得一頭霧水,但胤卻一直留心,因此听得清楚,情形緊急,胤便一聲斷喝:“射手!”

    得虧弓弩手們技藝精湛,令發弩出,十幾只弩“嗖”地一聲射出,只是苦了那五名蒙古人,每個人的手上肩上都中了幾只,尤其是賽特,腕,肘,肩都被弩箭射穿,就算有命逃出生天,手也肯定廢了。“叮當”一陣,五柄彎刀落地,兵士們隨即一擁而上,把五人捆得如同粽子一般,連嘴里也堵上了麻核。賽特眼楮充滿了血絲,眨也不眨地瞪著胤。

    胤並不以為意,走到他身邊,語氣平淡道︰“爺知道你心有不甘。你是條漢子,身手也俊,可惜跟錯了主子,行差路錯。你偷入京城,意圖不軌,論律是大逆。爺敬你們,待案子審結,爺在博格達汗前為你們求個痛快的了結。”

    這時,年羹堯走上前來,躬身一揖,道︰“四爺,奴才來晚了,爺恕罪。”

    胤作勢要用馬鞭揍年羹堯狀,鞭梢輕輕從他肩頭劃過,年羹堯絲毫沒有閃躲的樣子,胤笑道︰“好小子,你再晚來一會兒,四爺的性命就交待在這里了。不過,亮工啊,你此次功勞不小,要不是你及時發現噶爾丹的奸細,只怕阿喇布坦的使臣此刻已經死得透透的了。爺這就遞牌子進宮,稟奏皇上,給你們請功!”

    年羹堯大喜,而那名武官更是心花怒放,他听得分明︰胤適才所說的是‘你們’,這其中必然就有自己的一份,也不枉被人大清早從暖被窩里拎了出來,又狂奔了一路。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04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暗潮洶涌 (八)
作者︰四貝勒
    剛才一通廝殺,雖然有些僥幸沒有受傷,衣服卻凌亂了些,因而,胤離開理藩院,沒有直接面聖,先是回到自己府上換了朝服,這才不緊不慢地進了宮。

    甫入乾清宮,就見太子跪侯在東暖閣前,見到胤,太子連忙示意他跪在自己身邊。胤料定太子有話要囑咐,便走近跪在他身旁稍後的位置。

    太子低垂著頭,輕聲埋怨道︰“四弟,你這下禍可是闖大了。大哥現在正在里面,指不定怎麼在皇阿瑪跟前給你上眼藥呢。”

    胤毫不在乎,笑笑,道︰“呵,這事傳得也忒快了些。臣弟不就調了幾個兵馬司的人去抓小毛賊了嘛,大哥應當不至于吧?”

    這時,太子也有些驚訝,半側轉身,道︰“抓賊?我可是听說,你是帶兵去殺阿喇布坦的使臣!前兩日,皇阿瑪和我談起,你疑心阿喇布坦借葛爾丹的刀半道襲擊我朝廷使節。不過,此事並無實證。難不成,你憤而不平之下,欲以此為馬迪報仇雪恨?”

    “嗄?”胤這下是真的愣住了,腦海之中只浮現出一句話︰原來謠言就是這樣煉成的。

    看著胤一臉的茫然,太子登時更加著急,道︰“四弟,這可是要命的事情,皇阿瑪要是怪罪下來,就算二哥再為你開脫也是枉然。你需仔細琢磨自辨之道。”

    胤此時郁悶非常,便問道︰“二哥,小弟請問一聲︰是誰在您跟前說得這等胡柴?”

    胤這番埋怨,便將太子也稍了進去,胤有些惱怒,眉頭一皺,道︰“老四,你怎麼如此不識好歹呢?”听太子語氣不善,胤才稍稍醒過神,忙告罪道︰“臣弟只是一時氣結,言語莽撞,請太子恕罪。”

    太子這才稍稍放緩了語氣,道︰“二哥並沒有怪你的意思。適才我來和皇阿瑪回差事,就見大哥火燒火燎地沖進來,說有急事面稟,硬是要搶在我之前。我隨口一問,他便道了這麼一出。我尋思,讓他進去也好,這樣稍後皇阿瑪問起來,還能稍稍為你緩頰。”

    胤苦笑,道︰“多謝太子。有您這句話,臣弟承情了。”

    太子正欲再說什麼,就見康熙身邊的首領太監顧文興一臉莊容走了出來,背南而立道︰“奉旨問四阿哥話。”

    胤挺直了身子,道︰“是。兒臣恭听聖訓。”

    顧文興一字一句道︰“汝擅自調兵圍理藩院,是何道理?”

    胤此刻倒是真的冷靜了下來,朗聲答道︰“兒臣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接報,葛爾丹部六名奸細欲往理藩院內院。事出緊急,兒臣便率府內侍衛扈從,並調五城兵馬司前往捕拿。”

    其實,大阿哥的消息如此靈通也是巧合。就在年羹堯拿著胤的名刺去找兵馬司時,值更的一名副指揮正是胤的門人。只是這廝沒听仔細就急著給本主報信。于是,大阿哥一大清早就被管家從睡夢之中吵醒了來,本來正煩躁不已,欲一腳將這不曉事的奴才踢將出去,卻因為後來听到的消息而堪堪地收住了。在飛腳離自己的屁股不足一寸的時候,管家以最快的速度說出了這個讓胤十分欣喜的消息︰胤帶兵圍攻理藩院。

    在眾兄弟之中,胤和胤素來不睦。前些年,發生在兄弟間的大事小情,胤沒少在康熙面前砸黑磚,只可惜一直以來,康熙都甚是維護胤,不管胤如何叫冤,康熙只是一笑而過。此次理藩院一事,茲事體大,即便康熙再寬仁,也斷然不會再縱容胤。更而況,胤對自己這個四弟還有新恨︰前些時日,得知朝廷欲二征葛爾丹,胤幾乎肯定自己必然會被康熙委任為撫遠大將軍。胤自十二歲奉旨俊前歷練,一直自詡為皇阿哥中最知兵之人。加之裕親王,恭親王都已引退,朝中親貴中只有自己才是這一位置的不二人選。卻沒有想到,被胤橫插了一腳,居然鼓動康熙御駕親征!白白枉費了自己一番心思。每每想到此處,就讓胤恨得心中癢癢。

    此次大阿哥搶在太子前面,狠狠地參了胤一本。看到康熙听完奏報之後面色鐵青,胤暗自偷笑。不過,在康熙心中,卻是充滿疑慮。在他看來,胤雖然有時行事略魯莽,卻從來顧得大體,從未有逾矩之行。此番公然兵圍理藩院,若非事出有因,情理難通。因此,在顧文興報胤請見之後,康熙便讓顧文興問個明白。

    顧文興仔細听完胤的陳述,便回到東暖閣回稟康熙而去。

    太子此時才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道︰“四弟,這回又是奇功一樁。剛才驚的哥子不淺。”然後笑容之中更多了幾分嘲弄︰“大哥此番怕是反蝕了把米。在皇阿瑪面前,看他如何交待。”

    胤不便答話,只是一笑而過。

    只得片刻,顧文興又帶來了康熙的旨意,讓太子胤即刻覲見。

    胤尾隨太子,請過安之後,特意看了看康熙的神色,此刻的康熙,一臉怡然,而還在一旁肅立的大阿哥卻是滿面通紅,尷尬異常。胤只當無事一般,也給胤打了招呼。

    康熙看了一眼胤,這才又轉向胤道︰“適才大阿哥報稱,你今晨擅自調兵圍了理藩院,朕既納悶,平素看你還好,怎麼行事卻如此莽撞?奏辨之後,朕便釋然。你臨機果斷,甚好!”

    得康熙稱贊,胤自是叩首謝恩。而胤的臉愈加紅的泛紫,康熙見狀,卻不依不饒,語氣雖然平淡,但字字都透著寒意︰“胤,你在朕面前,言辭鑿鑿,雲胤如何如何,瞧瞧你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奏報不實,險些冤了你弟弟。你自己說,該怎麼處置?”

    胤此刻無地自容,連忙跪地,道︰“兒臣,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是有意針對四弟,只是,只是……。”胤此刻搜腸刮肚地尋著說辭,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了下來。

    這時,胤出人意料地開口道︰“皇阿瑪,兒臣思量,大哥也是好意。兒臣年輕性急,行差踏錯之舉,不在少數。此事事發突然,大哥應當是怕兒臣闖下滔天大禍,這才上稟皇阿瑪天听。”胤全然沒有料到胤居然會為他開脫,怔在了當場。

    太子也是大為詫異,本來還存著看胤的好戲的想頭,此時只得作罷。見胤為大阿哥求情,心中在如何不情願,卻也不想康熙以為自己不講兄弟情誼,便不咸不淡地為胤說了些好話。康熙雖然惱怒,但看在太子和胤的面上,只是罰了大阿哥一年的俸祿以為懲罰。

    另外,在胤的舉薦下,年羹堯得了大彩頭,不必應考,便得了舉人的身份,更為重要的是,胤得到了康熙的首肯,在二次征討葛爾丹時,年羹堯可隨軍參議。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06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管中窺豹 (一)
作者︰四貝勒
    這一日,戴鐸下了值就到了胤府上,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和年羹堯聊起才知道是康熙傳胤進宮考較窗課,估計父子二人談得投機,傳了膳也未知。

    戴鐸與年羹堯照著慣例,在胤的書房之中候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年羹堯呷了口茶,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戴鐸不解,道︰“亮工,怎麼,何事突然發笑?”

    年羹堯笑道︰“戴先生,我只是突然想到前幾日,大阿哥在皇上面前砸咱們四爺的黑磚,不想卻撞了南牆,偷雞不成,反惹了一身得騷。想想就覺得可笑。”

    戴鐸卻只是微微一笑,道︰“亮工真以為大阿哥就此在皇上面前失了寵?”

    是皇上輕縱大阿哥,四爺可就真是屈了!不過話說回來,四爺對大阿哥太過仁義,若不是四爺替大阿哥在皇上面前開脫,皇上也不會就此罷休。大阿哥最輕也得在宗人府里圈禁一陣。”

    戴鐸又是一笑,卻不答話。

    年羹堯心中閃過一絲不快,不由口氣之中便帶了出來,道︰“羹堯所見所識太過淺薄,怪不得這麼不入戴先生法眼。”

    戴鐸知道年羹堯動了意氣,暗暗搖了搖頭,道︰“亮工只見其一,未識其二。”

    年羹堯冷哼了一聲,道︰“願聞先生道其詳。”

    戴鐸並不在意,道︰“先說大阿哥,亮工以為大阿哥真如此愚蠢?大阿哥不先查明事情原委,就敢直接御前參奏四爺,大阿哥憑的是什麼?難道因為四爺在皇上面前說的那番話,皇上就如此輕輕放過了大阿哥?”

    年羹堯心中若有所思,面上卻不肯承認,道︰“大阿哥一向莽直,也算不得出乎意外。皇上與大阿哥父子情深,借著四爺的台階寬宥大阿哥也在情理之中。”

    戴鐸淺笑即止,道︰“亮工此言說對一半。皇上最重為何?忠、直二字而已。四爺未奉聖命,就圍了理藩院,固然是事急從權,可卻也是兵行險招。大阿哥得信稟告皇上,就是吃準了這個忠字。他就是要做給皇上看,他舍兄弟之義而盡人臣之忠。且大阿哥原就知道,若所奏屬實,得賞大功,不實,無非罰小過而已。亮工,你且再等兩月,皇上若不賞大阿哥,你抉了戴鐸的一雙眸子去!”

    年羹堯嘿然不語,心中卻知戴鐸所言不虛。

    戴鐸接著道︰“再接著說說四爺。四爺為人仁義,這你我都知道,可四爺從來都不是濫好人,也不是怕事的主子。”

    年羹堯急忙擺手道︰“羹堯可沒有非議四爺的意思。”

    戴鐸頷首道︰“這我信。不過,亮工,你還不懂四爺。”

    不等年羹堯說話,戴鐸道︰“你自幼熟讀經史,可知左傳鄭莊公之故事?”

    年羹堯有些不解,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這與此事有何關聯?”話甫一出口,年羹堯便突然福臨心智,豁然開朗了。

    戴鐸看到他眼楮一亮,便呵呵笑道︰“亮工,看透了嗎?”

    年羹堯失笑道︰“與先生相比,羹堯差的豈止一星半點?”

    二人相視一笑,頓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

    年羹堯清晰地記得戴鐸所說著一篇的內容,講的是鄭莊公繼位以後,其母太後武姜恩寵其弟叔段,數度逼迫鄭莊公分封,無奈,鄭莊公竟然把都城作為其弟的食邑分封與他。叔段貪婪無度,且仗著母後維護,不把鄭莊公放在眼中,鄭莊公卻時時為他開脫,群臣勸諫,鄭莊公也只一笑置之,後來,叔段以為鄭莊公軟弱可欺,便妄圖聯合太後謀反,最終被鄭莊公挫敗,服罪自戕而亡。鄭莊公自此事有一名言傳于世︰多行不義必自斃。

    正因為如此,年羹堯終于明白,胤在皇上面前為大阿哥開脫,所用即為鄭莊公待其弟之策。其一︰向對方示弱,久而久之,對方便生麻痹之心,防備漸少。其二︰放縱對方之短處,使對方便不覺其短,弱點自然更甚。待到時機,一擊則必中。此處也合了胤常常說的話︰凡是勿盲動,隱忍為上。真到忍無可忍處,便也無需再忍。

    年羹堯想到此處,又笑道︰“先生真無雙國士也。羹堯請問,先生是如何猜到主子心中所想的?”

    戴鐸被一句‘無雙國士’弄得心中大癢。他此時不到而立之齡,卻已然得了青金石的頂子,升遷之快,朝中罕有。年羹堯之贊,讓他也不禁有些飄飄然,帶著些賣弄,道︰“這個倒也簡單,四爺若是心中真的不介意,還會將此事說與你我兩個听嗎?”言罷,遞過放在胤案上的一本書,年羹堯一看,正是左傳,翻到與隱公元年一篇上,滿篇竟是胤用指甲細細的劃痕。此時更為佩服戴鐸心思之細膩。

    過了片刻,年羹堯又笑了,此番的笑容之中,多了些調侃的韻味,仿著戴鐸剛才的語氣問道︰“戴先生管中窺豹,羹堯佩服。不過,先生可記得‘一人一口酥’之故事?”

    戴鐸博攬群書,又萬分聰慧之人,一听便知年羹堯引用的是三國之中的典故,將自己比作洞察曹操心事的楊修,當即驚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亮工玩笑了,我既非楊德祖,此處也沒有曹孟德!”

    就在此時,書房門口傳來胤的嗔怪之聲︰“你們兩個倒是自在,在爺的書房之中討起了清閑。怎麼,還有心情談三國?”

    這下,二人都嚇得不淺,年羹堯看了一眼戴鐸,一個千扎了下去,道︰“主子金安。剛才,奴才在和戴先生確在論三國。奴才讀了些兵書,正和戴先生討教。戴先生為奴才舉了曹孟德的例子,奴才受益匪淺。”

    戴鐸也打了個千,道︰“四爺看人精準,亮工雖然年少,卻是文武雙全。戴鐸也欽佩不已。”

    兩人打著哈哈,便把剛剛的話題圓了過去。

    胤招呼兩人坐下,一面揉起了自己的膝蓋,道︰“剛剛在宮里,皇阿瑪看了三哥的窗課,便發作了一通。我看過,卻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三哥一向衷情朱理之道,作文也無非就是這些,皇阿瑪平素總是夸獎三哥學問做的深,今日卻是怎麼的?我們兄弟幾個也吃了掛落,陪著挨訓,又一起罰了跪,到此刻才回來,餓得前胸貼著後背。”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08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管中窺豹 (二)
作者︰四貝勒
    戴鐸低頭沉思了片刻,胤知他的脾性,也不打擾,只是自顧自斟了杯茶,又拿起一塊豌豆黃,慢慢送往嘴中。年羹堯躬身在一旁侍立,也默默回味著剛才和戴鐸的一番談話。

    一會兒,戴鐸才又抬起頭,微微笑道︰“四爺方才說得在理。皇上一向推崇聖人之道,對朱理道學雖說不上奉為至上經典,但也禮尊有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四爺必然也知道,三爺沉迷理學,與此未必沒有關系。可今日,皇上何故突然斥責三爺的窗課?”

    胤點點頭,道︰“戴先生所思有理,我也是這個想頭。只是還有些猜不透皇阿瑪此舉有何深意。”

    戴鐸起身踱了幾步,道︰“四爺,近幾日上朝之時,皇上一直神色冷峻。四爺可知為何?”

    胤若有所思,道“戴先生也知道,無非是熊賜履,魏象樞,王鴻緒等,再加上一些新進的翰林聯署上書,再請皇阿瑪收回御駕親征的聖命。”

    戴鐸道︰“這就是了,請四爺沿著這個思路想想?”

    胤眼神一跳,道︰“是了!皇阿瑪發作必然就為了這個。皇阿瑪本來就在籌劃再次征討葛爾丹的事兒,沒成想,葛爾丹劫殺我朝使者,又密遣奸細來京刺探,根本就沒把皇上天威和朝廷放在眼里,這一樁一件,無一不觸著皇阿瑪的心境。熊賜履,再加上一旁不開眼的那幾個,偏偏在這個當口上上了聯名折,皇阿瑪怎麼可能就此改了心意?皇阿瑪把此折未著一字批復發回,我看也只是暫時隱忍而已。”

    年羹堯與朝政不熟,所以初時還听得雲山霧罩,此刻胤一說,便立時明白過來。在康熙朝,熊賜履是公認的理學大家,朱理一說的扛鼎之人,其他的幾人也都是他的擁躉。當即,兩個字浮上了心頭︰朋黨。

    戴鐸一拱手,道︰“四爺明鑒。以戴鐸淺見,不出這幾日,皇上必然要批駁熊公等所議。”

    年羹堯于是也笑道︰“主子何不上個折子,先駁了他們的奏本?如此,皇上必然歡喜。”

    戴鐸連忙阻止道︰“四爺不可。”

    胤淺笑,饒有深意地看著戴鐸道︰“亮工的主意也不錯,先生何故覺得不妥?”

    戴鐸斟酌了一下,再答道︰“四爺,雖然熊公所議,有違聖意,也不合時局,可四爺想過沒有,熊賜履,湯斌,魏象樞,王鴻緒都是朝廷重臣。譬如熊公,數年前就致仕的人,還被皇上起復,還任以吏部尚書。魏象樞是執掌過一任刑部的。王鴻緒也是在左都御史任上被罷黜之後又起復了的。單單這幾個人,就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多少科舉出身的官員時他們的門生。四爺上折子,就等于得罪整個清流。再加上熊賜履,湯斌,都是南書房的師傅,又和太子走得近,四爺還要在仔細思量。”

    胤輕輕點點頭,道︰“先生所慮極是,胤這些都知道。只是,胤倒是準備如亮工所言,準備上這個折子。”

    看到戴鐸不解的神色,胤笑道︰“先生也知道,我本就贊同皇阿瑪親征,此刻,與主上憂慮之際,怎麼能不盡人臣之義?再者,我對事不對人,想來這些理學大家總得遵一個‘理’字吧?我只在折中和他們講理便是。”

    戴鐸還向再說,被胤擺擺手攔住了,道︰“先生不必擔心,我無非一個閑散的阿哥,就算得罪了這群清流,他們還能吃了我去?了不得咱以後撤了所有差使,天天價得養花斗鳥陪著福晉,這總成了吧?”

    戴鐸默然不語,年羹堯听了卻又升起些想法︰戴鐸如此盡心為胤籌劃,似乎並不止是把胤定位在以後尋常的親王,貝勒。若非如此,誠如胤所言,戴鐸何故在意胤是否得罪朝中的重臣和清流?難道,戴鐸……,年羹堯不敢再想下去。

    胤倒是另外有幾層意思,只不便于說于這二人听︰其一,自己準備上密折,力主皇帝親征。按著康熙的心性,若是有意回護自己,必然留中不發。如此,也不會得罪清流。即便明發,也無大礙。此刻太子的位置還穩固,反正一時半會也不可能與太子以爭短長,就算與那些重臣,翰林稍有嫌隙,幾十年後,誰知道他們還在哪里?其二,胤就是想讓康熙明白,康熙既然只看重忠直,那自己便做一個忠直的臣子,一個這只忠于皇帝的孤臣。如此,太子也不會對自己防範過甚。孤臣一個,誰會在乎呢?胤要得便是如此。其三,戴鐸替自己經營太過矚目,儼然要為自己謀取太子的位置。胤雖然相信此刻兩人的忠心,卻也不得不稍加防範。這些談話若是傳將出去,別說儲君之位,自由之身也難保。其四,胤也不想讓戴鐸以為他自己真是算無遺策的諸葛孔明。其實,之前戴鐸和年羹堯的那番窺豹之談,胤也听到了七八分,不點明只是因為胤相信︰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些事情,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三人于是就這般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在一起用了晚飯,又閑聊了一番後才散了去。

    第二日,胤便上了密折。如同自己所料,康熙果真閱後留中不發。再數日後,康熙下令于菜市口斬殺了賽特等六名奸細,並令百官觀刑。又過一日後,康熙召試翰林諸官員,考題為“理學真偽論”.閱罷試卷,康熙在乾清宮召集諸臣會議,令大家意外的是,康熙並沒有就試卷本身訓示,而是言辭犀利,直指前些日子上書的幾位大臣。以當日起居注所記,帝曰︰“原任刑部尚書魏象樞即為講道學之人,先年吳逆叛時,著議政王大臣議奏發兵,魏象樞雲︰‘此烏合之眾,何須發兵,比舜誕敷文德,舞干羽而有苗格,今不煩用兵,撫之自定。’與索額圖爭論成隙。後康熙十八年地震時,魏象樞密奏︰‘速殺大學士索額圖,則于皇上無干矣。’朕曰︰‘凡事皆朕听理,與索額圖何關輕重。’道學之人,果如是挾仇懷恨乎?又李光地,湯斌,熊賜履皆講道學之人,然而各不相合。熊賜履著《道統》一書,過當之處甚多,王鴻緒請刊刻頒發學宮.道學之人,又如此務虛名而事干瀆乎!”

    此訓一出,群臣惶惶。康熙不僅批駁了理學之中,不論現實狀況,崇尚對叛逆之眾,一概以德服之的謬論,而且言辭不乏對這些所謂的理學大家人品大加撻伐,竟然連當時魏象樞的密折事都翻了出來。這一擊,讓熊賜履等人登時辯無可辯,灰頭土腦之極。
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16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征葛爾丹 (一)
作者︰四貝勒
    康熙三十四年的冬天,冷得有些異常。北風凜冽,吹在人面上如刀割一般,路上的行人稀少,偶爾有人走過,也是棉襖,冬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此刻,在乾清宮的東暖房中,卻是暖意融融,屋內燻籠之中還加了些檀香。康熙斜臥在炕上,另一側,以太子為首,稍微年長一些的阿哥們,一個不少,坐在大右首的繡墩上。

    康熙指指面前費揚古的折子,皺眉問太子道︰“胤,你怎麼說?”

    太子站起,躬身回道︰“此番急報葛爾丹率兵十萬,東掠喀爾喀蒙古車臣汗部,又沿河而下,進駐巴顏烏蘭(今蒙古烏蘭巴托東南)以東,來勢洶洶。兒臣竊以為,其用意在于,並吞喀爾喀,科爾沁蒙古諸部,覬覦漠南。幸而皇阿瑪聖明燭照,早以費揚古領右衛將軍事,駐防于歸化,薩布素、朋春諸將也紛紛授命練兵。如若葛爾丹果真膽敢進犯,單此三勇將就能讓他有去無回。”

    康熙听罷,笑笑,也不評價,再轉向大阿哥道︰“胤,你可有主張?”

    早在康熙二十九年,葛爾丹敗走烏蘭布通之後,胤就念著“撫遠大將軍”的差事,自己上條陳,請人代說項,一心要把“帥”字旗拿到手上。不想,此後康熙提出二次親征,他才不得不收斂了些。這兩年,康熙對親征之事提得越來越少,還讓胤參與兵部議事,又把胤的心思撩撥了起來。此時,他見康熙詢問,便道︰“兒臣以為太子所議甚是。葛爾丹若是敢越克魯倫河一步,兒臣願請命出征,只要與兒臣三萬兵馬,必將葛爾丹的人頭奉于皇阿瑪駕前。”

    此言一出,太子心中一陣膩味。其他阿哥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太子所議,以費揚古等三人出征迎戰葛爾丹,而大阿哥卻借著太子出戰的話頭,請命自己為帥。

    康熙還是沒有答話,只是笑著望向其他阿哥,道︰“你們呢,也是這個意思?”

    三阿哥胤祉一向文事出眾,卻不善兵家,正在措辭應該如何回應,就見四阿哥胤起身道︰“兒臣也有些想頭,請皇阿瑪指點。”

    見胤應答,大阿哥不免有些煩躁,他知道這幾年太子一直拉攏著胤,就怕胤此時壞了自己的算盤,便搶白道︰“三弟還沒回皇阿瑪的話,老四你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

    胤只是淡然回道︰“既然三哥有稟,是兒臣唐突了。”

    胤祉頓時一陣尷尬,自己分明就沒想好說辭,本來還在慶幸胤先說,為自己留得些時間思量,不想大阿哥橫插了這麼一杠,只得道︰“不妨的。四弟先行奏對便是。兒臣本就疏于軍事。”

    大阿哥很是悻悻,面上便難看了幾分。

    康熙臉上也沒了笑容,道︰“朕常說,兄友弟恭,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兄弟幾人,本事沒多少,嘴上功夫倒好,成何體統?”

    眾位阿哥見康熙訓斥,便紛紛離座跪地謝罪。

    康熙冷冷道︰“謝罪只不過在嘴上說說。言不由心生,朕听了又有何趣?朕要的是,兄弟同心這句話深深地刻在你們心里,且由言而及行。朕以前就說過,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現在倒好,還沒上陣,就開始窩里橫。真至陣前,朕還能指望你們嗎?”言罷,直視面前的六位皇子。皇子們听得羞慚滿面。

    稍時,康熙面色才稍霽,問胤道︰“適才朕之所問,你既有奏,便先說說。若說的好,朕不賞。說不好,你們兄弟一起到外面跪著思過去。”

 眾皇子不免暗暗叫苦,東暖閣中炭火生旺,進屋之時,眾人便脫去了大毞皮襖,此刻只著單棉袍而已。若是院外罰跪,只要一時三刻,便得凍出病來。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不由眼巴巴地看著胤禛,只盼著胤禛的陳奏能消了康熙的怒氣。太子也指望著胤禛能幫著自己挫一挫大阿哥的威風。

    胤前跪兩步,道︰“皇阿瑪自二十九年與會盟之後,一直以撫慰二字待蒙古諸部。諸部感受聖恩,此三年來,常有蒙古部來朝稱臣,以為我朝廷藩屬。以此可見,天下合于一統,此大趨勢也。葛爾丹起刀兵犯境,妄圖分裂疆土,乃逆天時也。且葛爾丹自烏蘭布通一戰,遠避西北四年,與漠北不復地利之勢;再者,其人殘暴寡義,與其部族漸行漸遠。葛爾丹人和之勢末矣。”

    康熙輕哼一聲,道︰“你之所言,毫無新意,不過拾些他人的牙慧而已。若是接下來再如此,朕不听也罷。”

    胤並不慌張,道︰“兒臣接下來所奏,便是兒臣的一些淺薄之見。葛爾丹一再拉攏土謝圖汗,意圖借其兵,過其境以追擊喀爾喀部。而皇阿瑪從來對土謝圖部也加恩甚重,皇阿瑪若能使土謝圖汗假意許了葛爾丹,必能誘使葛爾丹深入大漠。邊寒之地,沙海遍野,糧秣補給不易。葛爾丹騎兵居多,雖佔著一個快字,卻極易發生補給不及之窘境。而兒臣以為,此正為我軍之佔優處也。三年以來,兵部戶部奉旨在內地與漠北之間設立蒙古驛站,修棧道,並設軍糧倉,朝廷進兵,便無糧草之虞,持久二字,就能讓葛爾丹望塵莫及。再者,葛爾丹向來倚仗羅剎之勢,若無羅剎火器來源,葛爾丹便斷一臂。自二十八年至今,皇阿瑪屢遣使羅剎,其國主承諾,再不與葛爾丹一柄火器。此番其來犯,朝廷即可正告羅剎,使葛爾丹再無火器兵員補充。同時,皇阿瑪于馬迪事後,一面叱責葛爾丹之狼子野心,一面調整北疆兵力部署,加強各邊境重鎮守備兵力,又從喀爾喀蒙古所請,將其部編為三十七旗,與其余蒙古各旗同列。若是皇阿瑪親征,還能就近督促其余蒙古各部一同進剿。喀爾喀恨葛爾丹入骨,此番正可令其部與朝廷兵馬協同,其復故土心切,必然奮勇當先。觀敵我之勢,彼消而我漲,兒臣因而敢斷言,葛爾丹必敗!”

    康熙這才有了些笑意,道︰“雖然听著還稚嫩,但總算還有些可取之處。你便寫份條陳,與太子和大阿哥商議之後,再呈來與朕看。今日之罰,你們便算暫時記下了。若是條陳不善,朕還是饒不過爾等。”

    皇子們這才暗自寬下了心。此議進兵之事,最失意的自然是大阿哥,听康熙語中之意,極有可能還是御駕親征。太子倒是松了口氣,大阿哥不能領軍,自然不可能得大功勛,也便不會威脅儲君之位。而皇帝一旦出征,自然是自己這個太子監國,便是當朝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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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ider 發表於 2009-2-1 10:21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二征葛爾丹 (二)
作者︰四貝勒
    議過了方略,康熙命皇五子,皇七子先散了去,只把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仍舊留了下來。

    康熙望著太子,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大阿哥,道︰“方才爾等皆為坐而論道。即便講的花團錦簇,不過是些紙面文章。朕留你們下來,就是想再細細地考較你們。胤,你既有監國之責,理著戶部差事,朕便問你,督辦糧秣一事,你是什麼章程?”

    太子早與胤商議過,此刻胸有成竹,回道︰“稟皇阿瑪,自從年前理藩院折子到京,兒臣尋思,若是朝廷出兵,糧草便至關重要。兒臣奉命該管戶部,自然應當早做預備。因此,兒臣三月之前便令戶部稽查所屬京西十三倉儲糧,以確保倉倉滿盈。同時,兒臣還令直隸諸州府縣,乃至黑龍江,吉林,陝西,甘肅等地,清查藩庫,補充存糧,並諭令各地督撫,不逢聖命,不得擅開藩庫。在上述各地方,戶部也以行文至布政使司衙門,貯備草料,馬匹,駱駝等,以備征調。”

    康熙聞言,面上終于露出了笑意,道︰“懂得未雨綢繆,朕心甚慰。胤戶部管得妥當,很好!”

    康熙平常很少如此夸獎太子,這一回算是破例,太子心中自然欣喜不已。

    康熙于是又轉向其他幾位皇子,道︰“上次朕征討葛爾丹,大阿哥,四阿哥隨軍當差。朕以為,這些差事擔得好。讀萬卷書,未及行萬里路。歷練多了,才能有見識。日後才能當得大任。譬如太子胤,自隨朝听政,代朕批閱奏折以來,頗有長進,與朝政也很有見地。此次,朕有意讓所有年長的皇子都隨朕同行。朕把整個八旗旗營都交給你們這些個阿哥!”

    幾名皇子相視一下,便伏地叩謝皇帝聖恩,齊聲道︰“兒臣等必不負皇阿瑪囑托!”只是大阿哥心中頗有不甘,面上還帶著些負氣之色。

    康熙又看了一眼大阿哥,道︰“爾等志氣可嘉。只是要牢牢記得,軍中之事,無有兒戲。令行靜止,皆有章法,若是有違,朕之天子劍便是為爾等所設!”

    眾皇子聞言皆是心中一凜,尤其大阿哥,不由得有些惶然。

    不料此時,康熙話鋒一轉,道︰“胤,你是皇長子,上次征葛爾丹,你又任著副帥。朕此次再戰,你可願為先鋒?”

    大阿哥愣了一下,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他一心想爭主帥之位,卻不料康熙執意再次親征,大阿哥無奈之下只得轉而求其次。在他看來,先鋒之位總應非自己莫屬。然而,適才康熙之言,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警戒訓示自己,使得大阿哥心有戚戚,不免生出些頹喪之氣,尤其四阿哥曾自薦為先鋒,而康熙又對四阿哥分外看重,更覺先鋒之職必然旁落。豈料卻峰回路轉,終于得償所願。胤有些激動,大聲道︰“兒臣領旨謝恩!”

    康熙其實于此安排上曾頗有躊躇。胤一征葛爾丹時曾任副帥,對葛爾丹戰法頗為了解,就其經驗而言自然是先鋒之上佳人選,然胤勇有余而智不足,且為人粗莽,上次為爭功與裕親王福全鬧得不可開交,致使貽誤戰機。四阿哥胤倒是多謀之人,統領火器營也小有所成,只是從未獨當一面,只怕難以服眾。權衡之後,康熙還是點了胤的將。

    見胤欣然領命,康熙正欲再加以勉力,就見胤道︰“皇阿瑪,兒臣還有事陳奏。”

    “嗯?”康熙身子向前一傾,他有些狐疑,難道胤還想當面爭這先鋒之職?康熙有些不快,但還是道︰“說來听听無妨。”

    胤目光灼灼,道︰“此番皇阿瑪親率三軍與葛爾丹與漠北會獵,最緊要之處,非糧草莫屬。太子所言,兒臣深以為然。除西北,東北各行省外,兒臣以為,還可以海關厘金購置江南各省余糧,儲之于直隸,山東。一旦與葛爾丹部戰事拖得長久,即可發往前營。此議于我軍如此,于葛爾丹部也為其命門。兒臣願請命,隨費揚古將軍部,由歸化東進,將葛爾丹西歸之路切斷,這便斷了葛爾丹的糧道。我大軍三路人馬,將葛爾丹圍在克魯倫河一帶,即便圍而不打,兩三個月後,餓也餓死葛爾丹了。”

    康熙听罷,沉吟了片刻,道︰“前一樁,朕準了。後一件,朕卻不許,另有差事派與你。烏蘭布通一役,你所領火器營居功至偉,可見操練有術。朕有意在滿蒙八旗兵中也組建火器營,你只管專心練兵就是。”

    胤不免有些失望,卻也不敢再說什麼。康熙這一層安排,其實也有深意在其中。大阿哥與裕親王互相掣肘之事,使得康熙生出些許疑慮,擔心再派皇子入營參贊會使得統帥之將領難以駕馭,繼而導致軍令不暢。盡管胤此前與費揚古有過交情,然而時過境遷。胤此時已近成年,行事又一向果決,未必會如年少之時一般,肯以費揚古令是從。而費揚古之軍,是此戰葛爾丹之關鍵所在,絕對不容有失。因此,康熙還是決定,避胤之短而用其長,以胤操練滿蒙八旗火器營。經過數月的準備,康熙終于于三十五年,二度出征漠北。此次親征,中軍六萬余人,以皇帝所在為一營,八旗前鋒軍列二營,八旗護軍及驍騎列十六營,八旗漢軍火器營兵及炮手列四營,部院大臣官員列一營,左翼察哈爾兵列二營,宣化、古北口綠旗兵各列一營。

    隨軍諸王及皇子分駐八旗各營。瓖黃旗由皇七子胤佑統領,正黃旗有皇五子胤祺統領,正白旗有信郡王鄂扎統領,瓖白旗有恪慎郡王岳希統領,瓖紅旗有皇三子胤祉統領,正藍旗有顯親王丹臻,瓖藍旗有康親王杰書。而正紅旗則由剛剛練就兩支火器營的皇四子胤統領。同時,裕親王福全、恭親土常寧,經過胤的軟泡硬磨,終于同意隨軍出征,在營後行。

    此次征討,依然以皇太子留京處理政務。康熙為了彰顯對太子之信任,還特意頒諭各部院衙門,令其本章停止馳奏,凡事俱著皇太子听理。若有重大緊要事,則可著諸大臣會同議定,啟奏皇太子後施行。又命馬齊、大學士阿蘭泰,佛倫等留京大臣分三班宿禁城內。並以馬齊署理藩院尚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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