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重生之雍正王朝 作者︰四貝勒 (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07:45: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132190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5
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父子兄弟(二)
作者︰四貝勒
    李德全瞧著胤,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終于忍住了。

    帳中出來一名小太監,胤也認得,是康熙身邊的執事太監趙福。趙福緊走兩步,來到胤身邊道︰“四爺吉祥。皇上剛剛打了個迷瞪,才醒了來,這會兒精神還好,傳四爺進去說話。”

    胤點了點頭,報名之後,便進得帳中。

    康熙側臥在榻上,雖然此時正值仲秋,已少有些寒意了,旁的人加了一件棉夾襖便覺熱了,康熙卻必須在身上披著厚厚的皮袍才稍覺暖意。康熙臉色青白,兩頰泛著異樣的潮紅,嘴唇也因為時時發熱而有些干裂發烏,整個人瘦了一圈,顯得憔悴異常。縱是胤已經知道康熙的病勢,也不禁嚇了一跳,話都結巴起來︰“皇阿瑪,阿阿瑪……。”想要急奔幾步到榻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失了禮儀,卻已是收不住腳步,雙腿一絆,居然僕倒在地,左肩正巧撞在康熙榻前的腳凳邊緣。傷口傳來的一陣劇痛,竟使胤疼得連眼淚都情不自禁流了出來,一抬頭,充盈著淚水的雙眼正巧迎上了康熙探究的目光。胤既驚又窘且急,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目光低低垂了下來。倒是康熙先開了口,聲音雖然虛弱,可口氣之中滿是慈愛,還稍稍帶了些嗔怪道︰“摔疼了吧?這麼大的人了,走路還不持重,哪有皇阿哥的樣子?不過,朕這次不罪你失儀,朕知道,你是憂心朕的身子,足見孝心赤誠。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有數,朕本以為自己此番天年已盡,心里總想著你們幾個,生怕就此見不著了,這才急急傳了太子和三阿哥來。”

    胤心中有些酸楚,這眼淚便不再只是疼出來的了,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難過。

    康熙又道︰“大約朕還是蒙上天眷顧,這幾日精神長了許多,不像前幾日一般萎靡,發熱腹瀉雖還是有的,但癥狀還是輕了一些,朕自己也是知醫識藥的,料定過幾日便不礙了。只是上書房的大臣們還有御醫還是緊張過度,不依不饒的,一定要朕回京。”

    胤定了定神,心中暗叫‘萬幸’,禮數上也不敢再大意,跪妥當了,才敢微微抬起眼楮,道︰“兒臣在陣前听說皇阿瑪龍體欠安,卻不能榻前盡孝,便已夜不能寐,適才看見皇阿瑪面帶病容,身子越發消瘦,更是憂心若焚,竟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之下,一時失足,真大不敬。兒臣叩謝皇阿瑪不罪之恩。既然皇阿瑪剛才提到上書房諸大臣,兒臣斗膽,也請皇阿瑪速速回鑾。噶爾丹已是強弩之末,王師凱旋,彈指可期,還請皇阿瑪以聖體為要。”

    康熙伸手虛扶了一把,道︰“起來說話吧,回鑾之事,慢慢再計較。朕前幾日閱裕親王奏報,說你中了一箭,傷的頗重,這可把朕駭得不輕。幸有列祖列宗,還有你皇額娘護佑,你也總算是好好的回來了。”

    提到了孝懿仁皇後,胤頓時悲從中來,聲音中也帶了些哽咽︰“皇阿瑪,此戰佟國公身先士卒,英勇殉國,可兒臣卻是沒用,上得戰陣,寸功未立,還連累海鈺將軍陣亡!兒臣求皇阿瑪重重責罰。”

    康熙臉色更加蒼白,唇上掛了一分慘笑,又正色道︰“國綱有其祖之風。想佟佳氏自從龍以來,屢屢為我愛新覺羅殫精竭慮,出生入死,朕失國綱,痛徹肺腑!然你不要過于自貶自責,朕由戰報之中,已知破噶爾丹駝陣,火器營居了頭功,你為火器營統領,此番功勞不小!其後你也曾奮勇殺敵,然朕取你之心,卻需責你之行。朋春上折請罪,自陳未能善加護衛于你,致你重傷。朕卻知朋春是有心為你遮掩。佟國綱發將令要你固守後援,是也不是?而你卻擅自出擊,罔職責而不顧,自己受傷之余,還導致海鈺陣亡,幸好噶爾丹其時沒有突襲你部後路,否則你如此冒然之舉,後果不堪設想。若是如此,朕之軍法便是為汝而設!”最後幾句,康熙語氣徒然加重,只听得胤心惶惶然。

    不料,康熙話鋒一轉,又道︰“念及你是初理軍務,先前也有些微功,而且你已知錯,朕便不再重罰,你前功與後過相抵,不賞不罰,你可心服?”

    胤重重磕了個頭,道︰“兒臣心服口服。兒臣還有一事奏陳皇阿瑪。兒臣再來御營的路上對色格印行了家法。”

    “嗯?”康熙的臉色陰晴不定。

    胤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描述了一番,語氣平靜如同是在談論別人一般。康熙則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听。胤說完了,康熙依然沉默著。胤等了片刻,康熙仍然不執一詞,胤畢竟還是年輕氣盛,又叩了個頭,道︰“皇阿瑪,兒臣自覺此事處置無不妥之處,若您以此而罪兒臣,兒臣也絕無怨言。”

    康熙臉色平靜,聲音也听不出喜怒,道︰“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听到這近乎問罪的話,胤卻沒有似剛才一般窘迫,回道︰“皇阿瑪,色格印身為統兵之將,畏戰怕死,若不加處置,朝廷顏面何在?他以皇阿瑪侍衛出身,又是上三旗下之人,兒臣責打他,也不違祖制。”

    康熙冷笑一聲,道︰“你頂的好。你真的只是為了朝廷?絲毫沒有私意?”

    這句話便是誅心之問。胤縱是再冷靜,也是心中駭然。思忖再三,胤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于是答道︰“兒臣確有些私心,兒臣以為,若不是此等懦夫貽誤了戰機,中路大軍必定早就攻了上去,則與我部共同夾擊準噶爾部,焉能讓噶爾丹匹夫傷了佟國公和海將軍?兒臣實在心有不甘。兒臣現在細想,兒臣此舉,遷怒之意還是有的。”

    康熙搖了搖頭,仿佛有些疲倦,過了片刻,才道︰“君子立于世,當行仁履義,以弘陽道。你此舉于國綱和海鈺似乎仗義,卻行的不是陽道。何謂陽道?陽道就是無不可示于人之心,無不可示于人之行。做了就光明正大,對錯一肩承擔,才是真丈夫。”

    胤點了點頭,心中對此一番說法卻有些不以為然︰“朝中大員,皇親貴冑,有幾個能真正奉行陽道?又有哪一個不是謀略高手?處世之道,能和誠之間,似乎應該有所取舍。當然為帝王者,無非要臣子們侍皇權以誠而已。”

    看胤的反應,康熙甚為不滿,又道︰“再說你的處置之法,也極不妥當。色格印懦弱畏戰,你可奏報于朕及裕親王,自有國法軍規制裁,焉可擅用私刑?他雖隸上三旗下,可上三旗歷來由朕親將,你一個尋常阿哥,卻以家主身份責他,如此,置朕躬,置太子于何地?就算朕和太子不理會,就是御史們糾纏起來,擅權二字,你就吃罪不起。”

    胤這才大驚于心,他絕沒有想到,這居然也能被視為是對皇權的挑戰,尤其康熙還特別提到太子。康熙維護太子地位之心,昭然若示。

    當下,胤急忙請罪道︰“兒臣當時氣憤之下,未及思量,便魯莽行事,以致鑄下大錯,兒臣任憑皇阿瑪處置。皇阿瑪不以兒臣年幼少才,命兒臣軍前歷練,後委兒臣以重任,統領火器營,兒臣敢不盡心。可兒臣上得沙場,才知真艱險。若不是穆琛神勇,何來大破駝陣之捷,若不是佟國公一馬當先,怎有我大軍合圍準噶爾之勢,若不是康喀拉、海鈺舍命,兒臣只怕再無法在皇阿瑪身邊盡孝。可他色格印,深受皇恩,卻不思報效,膽小如鼠,致貽誤戰機。此等懦夫行為,早已遍傳營中,大損我軍威,且此人原來出身侍衛,如此一來更給皇阿瑪丟臉。兒臣也是看不過眼,才出手教訓。兒臣想辦好皇阿瑪交待的差事,兒臣想給皇阿瑪爭臉,兒臣就只有這點想頭,且絕無半點擅權之意,請皇阿瑪明察。”說罷,叩首不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5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父子兄弟(三)
作者︰四貝勒
    康熙面無表情,聲音中卻帶了些苦澀︰“朕若是相疑,立時就可以索拿于你。朕只是不懂,你何嘗就不能讓朕省省心呢?前些年,你以家法懲治康王門人,朕當時賞了你,不是因為這件事你處置得體,而是因為這事你佔了一個理字。然而國家有法度,若是都以私刑相向,朕還要三法司做甚麼?而後,因戴梓一案你擅預政事,朕雖罰了你,卻只是稍作懲戒。為什麼?朕要你長記性!朕多次和爾等皇阿哥講過,事無規矩,不成方圓。你如何就是不听呢?皇額娘臨終之際,尚要朕維護于你,朕應了她。朕雖為號萬歲,終有西歸之時,待朕百年之後,你若還是如此恣意而行,還有誰能護你平安?”說罷,康熙自己也勾起了衷腸,竟然流下兩行清淚。

    胤更是淚若泉涌,一則他本就委屈,二來也感傷于康熙的愛護之情,第三更是被康熙的言下之意所駭,便哽咽道︰“兒臣真是不孝,行事愚鈍魯莽,不但沒有為皇阿瑪解憂,還讓皇阿瑪一直為兒臣如此操心。”

    康熙見胤哭得傷心,不由起了憐惜之情,拭了拭眼角,道︰“朕知你性子剛正,不能見不平之事。然循理無私固然重要,卻不可逾矩妄為。可明白?”

    胤點頭稱是,一瞬間心思轉了萬千,適才他所憂之事,不是別的,正是康熙透露出來的兩重想頭︰一是以太子承繼江山,這本是應有之意。康熙現在龍體染恙,在不確知自己是否可以康復的情形下,情緒不免有些悲觀。雖然康熙自己堅稱病勢好轉,卻還是要太子和三阿哥立即趕赴行營侍駕,難免沒有預先安排身後事的意味,再加上最末感傷之語,擺明就是說若駕崩,太子善待胤的可能性很小。二就更是讓胤心驚膽戰,這番話居然還听出些康熙與太子父子相疑的意思來。康熙提到,胤以家主身份責色格印,即便康熙和太子不理會,御史也不會與胤善罷甘休。一種可能,自然是康熙維護太子。可還有一種解釋,皇帝為君,太子不過半君而已,此事若皇帝不計較,太子絕沒有計較的道理。皇家之事,也輪不到太子當家。可是康熙為什麼單純把太子提了出來?難道太子會比皇帝還介意家主的身份?若真是如此,只怕康熙不會允許任何存心覬覦皇權之舉,尤其此人是太子。

    康熙見胤不言不語,只是低頭垂淚,又道︰“色格印既已在你手上很吃了些苦頭,朕便繞了他性命,營前站枷十日,發往烏里雅甦台軍前效力。”

    這處罰雖然沒有如胤所願,能取了那膽小鬼的性命,在一貫寬仁的康熙手上,卻也可算是重處了。胤抬起頭,衷心道︰“皇阿瑪聖明!”

    康熙直盯著胤的雙眼,肅然接著道︰“可朕還是要責罰于你,但你不必驚心,朕這也是護著你。否則,事情鬧大了,朕縱是天子,也難回旋。你此番行事荒唐莽撞,朕革去你貝子爵位,撤掉你火器營的差事,隨駕讀書反省!”

    其實胤從來也沒有在乎過這區區一個貝子的爵位,若是真的按照歷史的軌跡,以後胤必將歷經獲封貝勒、郡王、親王,直至最後成為九五至尊。若是因為蝴蝶效應而歷史轉軌,那麼自己這條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兩說,是否貝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胤此刻真正平靜下來,道︰“兒臣謝皇阿瑪隆恩。兒臣領罰。”

    康熙還是深深地注視著自己這個兒子,道︰“穆琛是正白旗下?他這次有先鋒破敵之功,朕就以他為內火器營副統領,加兩級記錄在案。海鈺是降三級留用的吧,朕依稀記的他是正藍旗,讓海鈺改隸瓖白旗下,官復原職,加一級記錄在案。你去傳朕的口諭,讓太醫院的醫官好好為朕的兩位將軍診治,待這二人傷愈,朕還要好生用他們。”

    胤有些驚訝,恩賞相比這兩人的功勞倒也算不得什麼。重要的在于康熙這些安排中所蘊含的深意。將穆琛升至內火器營副統領,更是將海鈺調入胤所在的瓖白旗。雖然在皇阿哥中,皇五子,皇六子亦屬瓖白旗,但胤居長,而且極受康熙看重,鐵定成年之後就是瓖白旗旗主。如此的安排,儼然就是將整個內火器營置于胤的手中。這些無一不體現出康熙對自己的聖眷不減。然而,胤也還是有些疑問,為什麼康熙會選擇這樣的時機放出如此的訊息?

    胤也不敢挑明這些念頭,只是替兩人謝過了皇帝的封賞,康熙終于露出一絲微笑,道︰“朕說了這些子話,有些乏了,你跪安吧。”

    胤出了帳,李德全還巴巴地在外面候著,看到胤,急問道︰“四爺,萬歲爺可有答應回鑾?”

    胤無奈道︰“我勸是勸了,可皇阿瑪沒說準話,看來,明天得拖著上書房的大人們一起。對了,上書房都來了哪幾位?”

    李德全听了有些泄氣,擠出一張苦瓜臉,道︰“佟相,陳相都到了,只有馬相留守京里。只是佟相這兩天為國公之事正傷心呢。”

    胤一愣︰“佟相也來了?你怎麼不早說?”

    李德全小聲嘟囔道︰“奴才剛才就想說來著,四爺進去的匆忙。”

    胤卻顧不得那麼多了,急忙問了佟國維的所在,三步並作兩步直奔而去。

    佟國維的帳子離御帳不遠,可胤走到近前,卻又躊躇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口輕聲道︰“佟相,胤今日不便叨擾。國公之事,還請節哀順便。皇上龍體欠安,胤還請佟相相幫,明日共勸聖駕回京調養。”

    帳中人影晃動,像是佟國維躬身打千,然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奴才及家兄闔府上下多謝四阿哥悼念之誼。奴才和陳大人明日自當力諫皇上以龍體為重,御駕回鑾。四阿哥也須當心些,最近風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5
第二卷 第九十八章 父子兄弟(四)
作者︰四貝勒
    听話听音,胤立時察覺到了佟國維話中有話。只是他不是很明白,這股所謂的風到底來自何方。雖然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胤卻不敢多問,畢竟按照祖制皇子阿哥不得結交外臣,而且自己和佟國維的關系已經上了康熙的黑名單,若是這回再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折騰,康熙不抓狂才怪,更不用提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無奈之下,胤只得苦笑一聲,道︰“有勞佟相掛心了,胤先行告辭。”

    胤一面慢慢踱著步,一面暗自盤算︰“佟國維自京城而來,若是听到了些什麼,最大的可能性還是緣起京城。盤算在京那些人中,若是有什麼人針對自己,太子自然嫌疑最大。老三個性恬靜,老五老七于自己一向都還過得的去,老八雖然以前不對付,但是出京之前兩人關系已經大大改善,剩下的都是小孩子,不可能搬弄是非。倘若不是涉及阿哥之間的傾軋,自己在朝臣之中的‘敵人’就更少,無非郭一人勉強算是結下過梁子。但是郭上次參奏自己已經被康熙斥責處罰,而自己又曾不記前仇為他進言求情,他應該不會總是和自己過不去。可是太子在康熙親征之時,就受命臨朝監國,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再者康熙一直注重太子與其余阿哥的君臣分際,自己也是每逢太子,必守半臣之誼,太子何必再和自己計較呢?

    回到營帳,胤不免有些悶悶不樂,寶柱便也不敢多問,只是早早伺候胤睡了。胤哪里睡得著,在榻上輾轉反側,心中千頭萬緒,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清早,胤便來到康熙御帳外一面候著請安,一面尋思著等會如何與上書房二臣一起勸康熙回鑾。只是想著想著,“風向”問題就會浮現出來,心中如同一片亂麻,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一刻不到,康熙就叫進了。才一打照面,胤赫然發現,康熙的面色竟還不如前一天,愈發灰黃憔悴了。惶惶之下,胤再次告罪道︰“一切都是兒臣的罪過。若是皇阿瑪還生兒臣的氣,皇阿瑪就重重責罰兒臣,皇阿瑪的身子是萬金之軀,千萬要保重,若是因為兒臣讓皇阿瑪病勢加重,兒臣真是萬死莫贖。”這些確實都是胤的心里話。倘若康熙真的出了什麼事,一個不孝的大帽子鐵定扣在胤的腦袋上,盡管康熙的病和胤說到底沒什麼關系。

    康熙的怒氣都似乎都消除了,只是疲憊地笑笑,道︰“這病和你沒什麼關系,只是昨天說話太多,有些傷神。朕看你好像也有些精神不濟,是不是昨天朕罰的重了,你心有不定?”

    胤剛剛才有些心安,立刻就被康熙這最後一句話再度弄得緊張不已,連忙道︰“雷霆雨露,皆是皇阿瑪恩典,兒臣心悅誠服,豈敢再做它想?”

    康熙反倒是不以為意,道︰“朕和你,是君臣,也是父子,朕現在只是一個心疼自己兒子的阿瑪。你不要緊張。”

    胤心道︰怎麼可能不緊張?天知道你什麼時候是君王,什麼時候是慈父?還是小心些好,小心使得萬年船。嘴上卻道︰“皇阿瑪這麼說,兒臣更加愧疚難當。皇阿瑪責罰兒臣,是為了兒臣好。兒臣心里明白。回想這兩年,兒臣非但沒有幫皇阿瑪分憂,反而闖了這麼多的禍惹皇阿瑪煩心,所以兒臣昨晚一直都在自責,懊惱之下便徹夜未眠。”

    康熙淡淡一笑,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朕很欣慰。其實一個貝子爵沒什麼,只要你好好的讀書養性,踏踏實實地做事,為朕,為朝廷分憂,過幾年就是賞你一個貝勒,也只不過是朕一句話的事。”

    不等胤答話,康熙又接著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戒急用忍,可明白?”

    胤細品話中三味,老老實實地答道︰“兒臣受教了。”

    這時,李德全走了進來,奏稟道︰“佟國維,陳廷敬兩位大人在帳外候見。”

    康熙點點頭,道︰“叫進吧。”然後又對著胤吩咐道︰“你就留在朕身邊,朕曾有旨意要你參知政務,這次你就好好在一旁听著。”胤點頭稱是。

    佟國維和陳廷敬二人入得帳內,請安之後,便一聲不響地跪在地上。

    康熙奇道︰“你們這是做甚麼?”照例上書房行走的臣子不必跪地回奏,兩大臣今日舉動著實讓康熙有些納悶。胤自然知道佟、陳兩人的用意,只是此時他不便開口,便在一旁低著頭肅立。

    佟國維輕咳了一聲,道︰“太醫剛才給奴才們送來了主子的脈案,主子御體違和,決不可再做拖延。為大清江山計,奴才們懇請主子即刻起駕返京。”言畢叩首不已。

    陳廷敬也是如法炮制,而且更是一邊磕頭,一邊淚如雨下,道︰“皇上,臣等縱是今日跪死在這里,也絕計要勸得皇上回京。”

    胤一見兩位上書房大員都赤膊上陣了,自己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便也走到康熙近旁,一撩袍服,重重跪地道︰“兒臣也懇請皇阿瑪回鑾。”

    康熙看著他們,良久,不見眾人起身,只聞陳廷敬愈來愈重的哭音,這才無奈地一哂,道︰“國維,子端,若是朕任由你們忠臣死諫,後世會如何評價于朕?朕豈不是如桀紂一般?罷了,罷了,朕這次答應你們便是。你們和朕君臣這麼些年,應該知道朕的脾氣,朕也不是執拗听不進之人,你們勸便勸了,何至于給朕來這麼一出?其實,太醫之詞也不可全信啊。”

    佟國維前面一直心中七上八下,生怕康熙犯了意氣,和自己杠上,此時臉上才稍稍透出些輕快,道︰“主子,您的身子可是朝廷命脈所系,馬虎不得。這幫太醫依奴才看也是庸才,待回京之後,讓林國平好生給主子開兩張方子,必定藥到病除。”

    康熙卻是神情嚴肅,細看之下卻又帶著三分戲謔道︰“朕已經答應你們所請,還跪著做甚麼?和朕接著打擂台?”

    兩位上書房重臣連道‘不敢’,匆匆起身。佟國維眼角掃到胤還跪著,正欲開口,卻被康熙一擺手制止了︰“讓他跪著。在朕面前還耍小聰明?”康熙一向御臣下松,御子佷嚴。今天這事情,雖說佟陳兩人忠心可嘉,卻有裹脅聖意之嫌,康熙多多少少還是不太舒服,借著稍懲胤,撂下句話來,也讓兩名臣子心有警戒。

    胤其實也不冤枉,畢竟本來這事就有他的份,此時自然就更加老老實實。

    康熙看了看臉皮稍有些泛紅的陳廷敬,問道︰“裕親王處可有新的奏報?”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6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父子兄弟(五)
作者︰四貝勒
    這幾日寒風凜冽,車駕之內太子卻春風得意的緊,就算是這一路上的顛簸也沒有抹去他唇上得一抹笑意。太子一面裹了裹鵝絨的披風,一面探出頭去吩咐道︰“何柱,你這狗才,前面催著點,誤了爺的事兒看爺怎麼收拾你。”

    何柱滿臉堆笑,從車轅架上一貓腰地溜了過來,回道︰“主子爺,這天賊冷的,爺快回去坐著,奴才這就去催,誤不了主子爺的事。算時辰,最晚明天就到了。”

    太子“哼”了一聲,頭縮了回來,隨手抱起一個紫銅暖手爐揣在懷中。他愜意的輕舒了一口氣,心里想到的卻是索額圖在這些日子里給自己的數份密函。信中提及康熙身染沉痾,數日高熱,曾召集御前的上書房重臣,言語之間托孤意味甚濃,並急召太子和皇三子前往行營,似有傳位跡象。太子一時間仿佛看到自己端坐在太和殿正中那張金碧輝煌的寶座上面,四周是五體投地的群臣,而遠處是九州萬方。自己十七年以來離這個位置似乎近在咫尺,卻又無法企及,終于將在這一天,所有的夢想都將成真。太子深切的感受得到,在監國期間,康熙不在自己身邊指指點點,而所有的人都為自己的指令是從,那種指點江山的痛快淋灕是如此真實。

    宮中的消息總是傳的很快的,看來康熙的病情也不例外,胤念及此處不免又笑了。他自幼就被立為儲君,朝臣對他禮敬有加,宮中侍衛僕役更是對他唯唯諾諾,可他分得清楚,這些人在對待康熙時,除了俯首帖耳之外還有一種深層的對皇權的敬畏,而這些以前的他從沒有體驗過,不過現在越來越多的人也對他有了這種敬畏之心,尤其是皇公貴冑,而這些也正是因為康熙這一病。這些微妙的改變讓他對那個位置的渴望不免更加熱烈了起來。他現在急不可耐的想沖到行營,看著病重的康熙,不,最好是顧命大臣索額圖將傳位詔書遞給自己。而此時的他卻並不知道,美夢雖好卻終究只是一場黃粱而已。

    在行營之內,听了陳廷敬奏報之後的康熙幾乎氣結。自前些天收到裕王報捷,康熙就一心以為戰局既定,葛爾丹項上人頭唾手可得,可此刻盼到的居然是葛爾丹一眾金蟬脫殼的奏報。一怒之下的康熙,扔光了案幾之上所有觸手可及的物品。

    此刻,面對一地狼藉,佟國維和陳廷敬都垂下頭去,不敢直視康熙猙獰的臉色。康熙的聲音冷的像冰︰“福全誤國!身為前營主帥,就自當審時度勢,一舉拿下準噶爾叛軍。可他倒好,圍而不攻,裝腔作勢送來奏章要詢朕的章程。可笑,若是事事要朕親歷親為,朕要他這個大將軍有甚麼用?朕知道他拿得是個什麼主意,反正破駝陣已經大功在手,頂得了一個鐵帽子王!就算逃了葛爾丹,朕念著皇考子嗣稀薄,更與他兄弟情深,不會重罰,左右是個萬全之策,所以樂得一股腦推在朕身上。這下縱虎歸山,遺禍不淺!想來真是可恨,早幾日朕就提醒他,葛爾丹請達賴說情,無非權宜之計。噶爾丹何許人?奸猾透頂之輩,他會所謂‘仰體聖上仁心,休征罷戰’?他福全居然就趁機下台階,也說什麼‘葛爾丹乃狡詐之人,雖不可全信,但戰之次日,屢遣人來,必多窘迫。’屁話!”

    听著如同疾風驟雨般的怒罵,陳廷敬越發窘迫不安,此刻的康熙是在發作親王,而他卻是一名漢員,顯然很不合適還留在這種場合里。康熙卻不及顧慮這麼許多,仍然劈頭蓋臉道︰“福全自己做縮頭烏龜不算,居然向各路領軍大臣發文令暫時停戰,他還有臉說要以全功以報朕,調科爾沁方向的兩萬兵馬迅速靠攏,準備與他一起夾擊噶爾丹。笑話,待到這兩萬兵馬到,葛爾丹余部早就在漠北蒙古悠哉游哉了。真真可氣!朕都養了些什麼人?武將怕死,文臣不力,連朕的親兄弟都不能為朕分憂。”言及此處,康熙的面色愈加青白,竟是丁點血色沒有。

    佟國維和陳廷敬听到此處,齊齊跪在當地,言陳有罪。過了良久,康熙才稍稍恢復平靜,道︰“這與爾等無關。朕只是有些傷心。”

    這時,佟國維突道︰“皇上,奴才不是想為裕親王坐仗馬鳴,不過,奴才還是想說幾句公道話。”

    康熙的眉毛一陣抽動,道︰“你是說朕不公道?”

    話中森然之氣讓久跪在一旁的胤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佟國維卻依舊鎮定,道︰“奴才不敢。奴才也是武將出身,帶過兵之人。雖然少讀兵書,奴才覺得裕親王軍令之中,不合情理、矛盾相悖之處甚多,不像是令出一人。”

    胤此刻真想插一句話進去,可一轉念頭,卻又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壓了回去。他能說什麼呢?在康熙面前把大阿哥和裕親王不合之事抖落出來嗎?自己雖然親眼目睹,但畢竟是一家之言,而且,兄弟之間互相攻訐,在康熙眼中,甚是不妥。

    康熙眉頭果然皺了起來,沉吟了片刻,道︰“此話怎講?”

    佟國維不疾不緩道︰“若是裕親王真的信了達賴所說,以為葛爾丹乞降,自然會主張圍而不攻,以待聖命,但是必然會調集兵馬,絕了葛爾丹的後路,以策萬全,應當號令眾部見機行事,若是葛爾丹逃逸,則應就近阻擊,以待後援,而不是要各部停戰待命。若是裕親王要夾攻葛爾丹,駐扎科爾沁部大多是騎兵,若要接應,路途遙遠,待到兩軍會合,馬力疲憊,不若行書于皇上駕前,前營距此處不過四百里左右,若是皇上撥與裕親王兩萬之眾,頃刻之間便可形成對葛爾丹的犄角攻擊之勢,裕王何必舍近而求遠?而且,若存進攻之意,更不必要各部停戰!奴才揣測,莫不是前營之中,令出多門,使得裕親王不得不號令如此?”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6
第二卷 第一百章 父子兄弟(六)
作者︰四貝勒
    佟國維短短數語卻像是驚雷一般在四人之間炸了開來。‘胤?’康熙心中陡然跳出一個人。細細思量之下,康熙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雖然此番征討葛爾丹是康熙首次御駕親征,但御極以來,平三藩,收台灣,幾經戰事坐鎮中樞早就讓康熙歷練成為知兵之人。佟國維的一番話更是促使康熙重新審視了一番剛剛被自己批的狗血淋頭的裕親王戰報,軍令之中矛盾百出,左右不像是同樣久經戰陣的裕王手筆,就好像同一幅字上既有董其昌的手筆又有沖齡童生的描紅一樣不搭調。而前營之內,只要粗粗盤算一番,就會察覺只有胤有可能對裕親王掣肘。論親疏,胤是大阿哥,自己的長子,自然比兄長更為親近,而論營中職務,胤是副帥,自然也有號令眾將的權力。而且胤心志頗高,此番借機與裕王打擂台無非爭軍權搶首功,若是籍此得到聖眷,便可與太子暗暗較勁。真是其心可誅!

    想到此處,康熙像是為了再印證一番,又轉向一旁的胤,問道︰“你在前營之時,可有發現令出多門之事?”

    胤頓覺躊躇,還沒有醞釀好該怎麼措辭,就听康熙一聲斷喝︰“給朕說實話!”

    胤只好硬著頭皮道︰“兒臣在前營時日尚短,所听所聞也不免偏頗,只一家之言而已。兒臣竊以為,裕親王與大阿哥之間似乎有不同見解。”

    就听“砰”的一聲,康熙一掌擊在案幾之上,臉上也浮起一陣黑氣,接著,康熙的身子竟然晃了一下,站立不穩之余,一屁股坐在了身後的軟榻之上。

    胤、佟國維、陳廷敬三人都慌了神。胤更是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扶住了康熙,高聲叫到︰“快,快,傳太醫!”這時,腿上傳來的一陣酸軟,差點讓胤也摔在地上,這才意識到,剛才跪得太久,腿早就麻木了。

    佟國維心中就像被一桶冰水澆過一般,從頭冷到了腳趾,連嘴里說出的話都不連貫了︰“主子,主……主子,你可別,別嚇奴才。”

    陳廷敬更是呆立當地,臉上也沒了血色。

    饒是李德全反應的快,到底久在康熙身邊當差,伶俐地緊,立刻拔腿就走,也是緊張地兩條腿打絆兒。

    良久,康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稍稍讓三人緩回點神。李德全這時已將太醫尋了來,連同太醫院副醫使劉企仁在內三名太醫看到面若死灰的康熙,請安的聲音都哆嗦起來。此時的佟國維強定心神,道︰“諸位,仔細給皇上診治,萬萬不可出差錯。”

    康熙此刻眼瞼垂下,輕聲道︰“朕只是剛才有些氣血翻騰,去取些甦和香酒,朕用過就無大礙了。”

    太醫們忙連聲應了,從藥箱中取出些,給康熙服了,再扶著康熙躺下。劉啟仁告了一聲罪便將兩指輕輕搭在康熙腕上,良久才道︰“皇上不必過憂,適才有些肝火上揚,加之傷寒未愈,有些內外不交的癥狀,待臣等商議之後行寫補氣固本的方子,皇上體內正氣上揚,邪濁就自然可以消退。”

    康熙點了點頭,吩咐眾人道︰“朕有些乏了,留下李德全在朕身邊照應著,爾等都先跪安吧。”

    胤想想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便道︰“兒臣想在皇阿瑪身邊伺候,讀幾首詩詞能讓皇阿瑪安睡便好。”

    康熙卻搖了搖頭,道︰“你的孝心阿瑪知道,只是你自己身上也帶傷,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胤還想堅持,康熙卻已經閉目不語。胤無奈,默默叩了個頭,便隨著佟國維等一起出了御帳。

    佟國維將眾人領到側帳之內,道︰“子端,你博覽群書,醫書也涉獵不少,可否相煩與太醫們商討開方之事?”

    陳廷敬沉重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也就是看過兩本醫書而已,只是這是應有之義,皇帝的醫案必由上書房看過才可開方。

    佟國維然後使了個眼色給胤,道︰“四爺,可否借一步說話,奴才想問問四爺前營之事?”

    胤心領神會,隨著佟國維來到帳外,尋了個沒人的所在。佟國維小聲道︰“四爺,您可得小心了。”

    胤一臉無可奈何,道︰“這種局面,我又有什麼辦法?我恨不能自己替皇阿瑪生這場病。”

    佟國維嘆了一口氣,道︰“這只是其一。四爺您該知道,若是太子。”說著望上指了指,然後接著道︰“恐怕生出一場大風波來。”

    胤心頭又是一驚︰“佟相,似乎沒有這麼嚴重吧?”

    佟國維臉色也難看的緊,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四爺可記得,昨日和四爺說的話?”

    胤道︰“自然記得,只是沒有想得很透徹,還得請教佟相,這風從何來?”

    佟國維把聲音又壓低了三分,道︰“從京城。在京之時听到一些聳人听聞之語,說大阿哥和四爺要做當朝的多爾袞和多鐸!”

    “什麼?”這話在胤听來,不外乎又是一道驚雷。胤就覺得造出這種謠言之人簡直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去烤了。

    “糟就糟在傳此話之人言之鑿鑿,說四爺和大爺早就有把太子架空之意,此番借軍功之勢正可奪太子聖眷,而且四爺您統領內火器營,數皇上內衛,若是和大阿哥一起內外夾擊,一舉可事成!”

    胤听罷氣急反笑︰“我在眾兄弟中,和大阿哥交情最淡,怎麼會和他聯合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更別提當今皇上最是睿智,把我比作多鐸,那把皇阿馬置于何地?又把太子當成了什麼?何況如今胤已被免了內火器營的差事,連貝子的爵位都丟了,就是一個閑散阿哥。反正,胤行的端坐的直,別人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不信皇阿瑪會相信這種狗皮倒灶的事情。”

    康熙處分胤的意思還沒有擬旨,所以佟國維並不知道這事,如今知曉,愣了一下,道︰“皇上處罰四爺,為什麼?”

    胤這才將自己如何鞭責色格印,而康熙又是如何訓斥自己之時撿要緊處說了一番,听完之後,佟國維道︰“也許這次到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6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一章 父子兄弟(七)
作者︰四貝勒
    面對佟國維的評論,胤只是淡淡一句︰“我做事只憑良心,其他的,隨天意吧。”胤並不想對佟國維吐露心意。因為剛才稍稍冷靜下來之後,他越發吃不準佟國維的路數。

    若是照佟國維所說,這些風言風語都來自于太子,胤覺得不足信。因為太子從這些謠言之中不僅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會在康熙心中留下量小不能容人的印象。這種考量首先基于這個謠言的本身,謠言把大阿哥和自己比作多爾袞和多鐸,而此二人皆清太祖努爾哈赤大妃嫡子,身份貴重自然不言而喻,更曾有傳言努爾哈赤因此屬意多爾袞承繼汗位。所以,太子若是以大阿哥比多爾袞,完全是自尋麻煩。這不僅讓眾人有理由臆測康熙的聖意歸屬,更為大阿哥找了一個絕佳的挑戰自己法理繼承人地位的說辭。而且,多爾袞雖在順治一朝被冠以竊國者的罪名,于熙朝名聲卻不差,康熙早先就曾私下評論,言多爾袞若真有心取世祖而代之實屬易如反掌,且多爾袞智勇雙全,堪稱一杰,只是礙于先帝,不便為多爾袞翻案而已。拿軍功才略都與多爾袞來有天壤之分的大阿哥比擬在康熙眼中都贊賞有加的攝政王,豈不是太看得起大阿哥?

    再者,妙還妙在拿自己比多鐸。多爾袞好歹還有篡位嫌疑,而多鐸就是一員猛將賢王而已,對于皇位從無覬覦之心,雖然在太宗皇太極未及立儲變駕崩之際曾有戲言陳自己也是太祖子嗣,有權繼承皇位,可是當時眾皇兄弟,子佷,八旗重臣一駁斥,他就馬上偃旗息鼓,可見連他自己都沒有把這件事當真。自己的‘身世’與多鐸相近,雖不是嫡子,卻是孝懿仁皇後唯一的養子,母妃身份也並不低微,而且自己面上頗得康熙喜愛,從來兄弟之中賞賜是除了太子之外獨一份的,而且此次出征,領了內火器營的差事,看上去沒有大阿哥副帥身價高,可是火器營是皇帝禁衛,也頗有些類似當年多鐸在努爾哈赤心目中的分量。謠言之中還有自己利用拱衛聖駕之便圖謀不軌之事,可這在康熙看來完全就會是無中生有,徒惹一笑而已,康熙雖然猜疑頗重,卻睿智異常,只要稍作思量就能看透這當中的挑撥之心,若自己真有異心,何必上奏康熙管制火器的方略?

    據胤想來,謠言的始作俑者對這些事情都是了若指掌,說透了,這是一個一石三鳥之計。其一,旁人一听這個謠言就馬上會把它和太子連在一起,也就會因此察覺太子內心的不安全感。作為儲君,若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又怎麼能夠將來統帥群臣?若是太子在這件事情上處置不當,輕則失臣下之心,重則失去聖眷也未可知。其二,讓大阿哥吃了一個暗虧。若是康熙想透了第一層奧妙,不免就會把視線轉向大阿哥。此事受益最大的不外就是大阿哥。能在芸芸眾口中與多爾袞比肩,可見大阿哥軍功卓著,可是,如今的大阿哥利令智昏,與裕親王勾心斗角,以致貽誤軍機,即便康熙之後不予重處,聖心已失。其三就是讓胤浮出水面。這一來有喜有憂。喜的是吸引了群臣視線,讓胤有可能成為繼太子、大阿哥之後的另一個群臣可以依附的對象,而且不會造成康熙對自己的不滿;而憂的是如此布局,完全把自己做成了一顆棋子兒隨意擺弄,這是胤決不能容忍的。而這個做局的人,如果胤沒有猜錯,除佟國維外不做第二人選。因為,以佟國維的心智,不可能想不透這謠言之中的關節,而且他以貴冑之尊和上書房行走的身份,也必然不會不知道前營將帥不合之事。但偏偏佟國維把這事當真的一般講給自己听,豈不怪哉?

    只是佟國維在做這個局的時候康熙的病勢還並不沉重,而他也沒有想到太子極有可能因此而提前登基,更不會預測到自己被康熙處罰。不過,佟國維會不會已經把這謠言說與康熙听了呢?難道這才是康熙突然從重處罰自己的原因?康熙若是對病情不樂觀,自然會想到安排身後事。重罰了自己,若是太子繼位,自己已經是尋常阿哥一名,便不宜再做懲治,相反,還要恩出于上,才符合常例。否則,若是康熙護著自己,而自己既有可與太子一較短長的身份,又得顯赫軍功,太子能容自己才怪。這也許才是佟國維所說的塞翁失馬?

    看著胤表情古怪的看著自己,佟國維心里也有些發怵,便不再循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道︰“四爺,要不咱們去瞧瞧陳中堂和太醫們的方子有沒有議定?”胤微微一笑,舉手讓了一下,兩人先後出了帳子。

    一出來,胤就看到御營圍欄外有一個人拼命朝自己揮手,定楮一看,竟是那個二百五的醫官李?。他沒穿官衣,只是一身青布褂子,外面罩著一件壽字圖樣的月白色綢布夾襖,頭上扣了一頂寶藍色的六合一筒帽,活脫脫像是一個鄉下土財主。侍衛們要往外趕他,卻又不敢驚了聖駕,只是低聲喝呼︰“好你個不長眼的,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佟國維不明就里,皺了皺眉頭,吩咐侍衛們道︰“爾等如何當的差?這種人,叉出去就是了。”一名侍衛有些委屈,道︰“不是奴才們不懂事,這人死活要見四爺,怎麼說都不走。”胤看見李?,也是稍微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著侍衛們道︰“此人我認得,我的傷就是他醫的。讓他進來好了。”

    李?于是狠狠白了侍衛們一眼,八字步一邁,進了御營。來到胤面前,一躬到地,道︰“多謝四阿哥恩典,李某的差事總算是卸了,今天就是來給四阿哥辭行的,沒想四阿哥不在帳中,問了寶大人,這才知道四阿哥來了這里。”

    佟國維頭一次見到這麼一個大大咧咧不懂規矩的醫官,居然見了自己連請安都沒有,不禁面上有些掛不住。

    胤看到佟國維的神情,明白這位上書房大員心中必是不痛快了,便對李?道︰“李先生,這是佟國公佟中堂,你也見個禮吧。”

    不想李?只是沖著佟國維拱了拱手,佟國維雖然心中更為不爽,卻為了‘宰相肚量’不便當場發作,只微微笑道︰“李先生必是杏林聖手,氣宇不凡啊。”胤心中暗笑,而李?顯然沒有听出其中的譏諷之意,道︰“這倒不敢當,不過李某家學淵源,曾醫人無數倒也不假。”

    正說著,就見陳廷敬和劉啟仁等三名太醫沉著臉子從側帳中出來。陳廷敬一見佟國維就道︰“佟相,您來瞧瞧這方子,純粹就是溫吞水!我和他們理論,他們倒來將我的軍!”

    佟國維湊上去看時,方子上公楷書藥十二味︰黃 一錢,甘草,炙,五分,白術,三分,人參去蘆,三分,當歸酒焙干,二分,升麻,柴胡,橘皮不去白,各二分。白茯苓,川芎,白芍藥,熟地黃各一錢。加生姜三片,大棗五枚,水煎服。

    佟國維不懂醫,所以也看不出所以然。只是李?湊在近旁,眯縫著眼楮也在看,一邊看一邊道︰“黃 為君,補中益氣,升陽固表。人參,炙甘草,白術為臣。補氣健脾,與黃 合用,以增強其補中益氣之功。佐以當歸,陳皮用以養血和營,協人參、川芎,黃 以補氣養血,理氣和胃,使諸藥補而不滯,並熟地黃,升麻,柴胡,白茯苓,白芍藥助君藥以升提下陷之中氣,再以桔皮,炙甘草調和諸藥。煎加姜棗調營衛,氣血虧虛服之康。補中益氣又加八珍為輔,最是滋補。好方子。”

    陳廷敬確是一瞪眼,怒道︰“你知道什麼?這是給對癥傷寒的方子嗎?”

    李?愣了一下,道︰“若是傷寒,這就是狗屁不如的方子了。”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7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二章 父子兄弟(八)
作者︰四貝勒
    劉啟仁乍聞李?之語,氣得面色鐵青,可是看見李?與四阿哥和佟國維並肩說話,也吃不準李?是什麼身份,因而不敢公然反駁,只冷冷道︰“閣下既然對我等所開之方能如數家珍,想必就算不是杏林中人,也必定通曉醫術。不知閣下能否賜教一二?”

    李?哪里听得出這話中暗藏的譏誚,反而正經八百與之討論道︰“諸位,這幾味藥用于提氣補虛,徐徐調理尚可謂對癥之舉,卻保守得很,不能與須臾之間緩解傷寒癥狀,所以剛才那位大人才言稱其為溫吞水。我說的可對?”

    劉啟仁還沒有答話,另外兩名太醫已然按捺不住,一個道︰“佟相,陳相,下官等身系皇上安危之重責,開方之時,都會詳加斟酌,對癥擬藥。若按照這位先生所言,豈不是明指我等包藏貽誤皇上病情之禍心?”另一個更是叫起了撞天屈︰“下官等冤枉啊,兩位大人,皇上之疾在于外感邪氣,少陽樞機不利,且肝火上揚,腎水不濟,致使內外不交所致。我等所開之方,所用之藥皆是扶正補虛的聖品啊,佟相,陳相,兩位要為咱們做主啊!”

    佟國維又好氣又好笑,道︰“諸位莫著急。誰也沒有和你們打擂台啊。這位李先生,原也是營中的醫官,和四爺有些交情,今日是來和四爺來辭行的。你等既然都是國醫聖手,不如一起參詳一下也好?四爺,子端,你們說呢?”

    陳廷敬本就不同意醫官們的方子,听到李?附和自己的意見,自然點頭同意。胤倒是有些猶豫,他倒不是擔心李?的醫術,既然被徐州知府力薦而來,總應該還有些道行。胤主要是擔心李?的脾氣,萬一這位嘴上沒有把門的醫生在康熙面前胡說八道,該如何收場。但是如今,若是真的耽誤了康熙的病情,只怕後果更加嚴重。誰知道康熙的病勢能不能支撐到返回京城呢?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胤便正色對李?道︰“李先生,剛才只怕你也听到了。這是在給皇上診治。一切可不比尋常。我記得你曾說過,醫者心中沒有尊卑,可今天我要你仔細記住,皇上為天地至尊,你切切不可任意妄為。否則,可是屠誅九族的罪過。”雖然在胤的心中並不存在有如此的等級之分,可是在這個年代的這十多年經歷讓他明白,若是把存有對某些制度的敬畏之心,任你是天璜貴冑,都讓你化為齏粉。他提醒李?,就是不想他出什麼以外。

    李?沒有想到,他只不過就是多了一句嘴,居然就冒犯了三位太醫,而且還因此要給九五之尊的皇帝診治,心中也不免有些惴惴。不過,他天生硬脾氣,便道︰“在下早在前營之時,也曾遇見數例傷寒之癥,听幾位大人說皇上病癥,竟有七八分相似之處,那些患傷寒之人,都是誤食誤飲不潔之物,又受外寒所致,在下三帖藥劑,都使他們病癥好轉,若是在下請的皇上埋暗亦是如此,在下邊有了九分把握,在下定當盡力為之。”

    劉啟仁這才知道李?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醫官,雖然也知他與四阿哥相與,但再開口時語氣之中還是多帶了幾分嘲諷︰“望聞問切,醫者所依。沒想到李先生只是听到皇上病癥便有了主張。真真是後生可畏!還有,照先生所說,皇上也是誤食了不潔之物?荒唐!”

    陳廷敬听到李?所言,倒是沉思了片刻,此時道︰“我若所記不錯,皇上一路所飲所食,都是營中自備,應無大礙。可是皇上開始發熱腹瀉,始于祀雨之後的第二日。而皇上祭祀之時,曾飲河中之水。李先生所言,未嘗不得其理。”

    胤一听就怔住了,難不成康熙所謂的傷寒是感染了‘傷寒桿菌’?在後世,胤記得他的一個朋友就曾在野營之時因為食用了溝渠之中的生水而感染傷寒,也是同樣高熱腹瀉不止。最後氯霉素針一吊,三天就好了。本來他還以為康熙的傷寒是傳統醫學中的風寒之癥。可是,就算知道了成因,這年代也沒有氯霉素啊?

    無奈之下,胤只好以怪異的眼光看著李?。佟國維卻以為胤的表情是由于胤自己的前途竟然維系在一個八品醫官的手里。其實,佟國維也沒有想到一個憑空冒出來的李?居然左右著整個朝廷的命運走向,不免眼皮跳了幾下,想想到底還是不太放心,便囑咐陳廷敬道︰“子端 淙豢贍艿孟噬喜∫潁 業然剮櫳︵牟攀恰?蠢椿溝梅忱陀 悖 釹壬噬杴 鮒 螅 讕汕 閶櫸講攀恰!?

    陳廷敬鄭重點了點頭,道︰“這是廷敬之責所在。”

    劉啟仁也沒有想到李?會有一位皇子,兩位上書房大臣撐腰,雖然及其不平,卻也只能憤憤道︰“既然四阿哥,兩位相爺發話,下官等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下官等有一句話說在前面,若是除了任何差池,與下官等科室無關!”

    胤心中還在煩亂,听到這話,老大不開心,便冷冷道︰“誰說與你相關?有皇上在,有我和佟、陳二位大人在,論的著你們在這里聒噪?方子留在這里,爾等退下!”

    三名醫官縱使怒火中燒,也只得怏怏離去。

    胤于是對陳廷敬道︰“陳大人,稍後等皇阿瑪醒了,還請佟大人和您陪著李先生同去御帳。皇阿瑪熟讀醫書,再由您二位解釋,想必皇阿瑪會讓李先生診脈。我就守在帳外便是。這兩日我總是惹皇阿瑪煩心,還是不進去得好。”

    陳廷敬微微一笑,勸道︰“四阿哥言重了,皇上且責甚嚴,卻關愛情深。想必四爺一定能夠明白皇上苦心。”

    胤略略點了點頭。過了一刻,李德全出來,稱康熙已經醒了,佟國維,陳廷敬便先報名入帳,片刻之後,又引著李?進得帳中,只有胤一人在帳外焦急地等待著。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7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三章 父子兄弟(九)
作者︰四貝勒
    過了一個多時辰,佟國維先出來了,胤急忙迎上前去,問道︰“情形如何?”

    佟國維摘下圍帽,拭了拭腦門上沁出的微汗,道︰“這位李某人還真是一個愣頭青,居然一點也不怵。皇上問一句他答三句,他好像沒事人一樣,我倒是緊張得手心里直冒汗。不過,他憑著皇上的脈象居然能把皇上的病癥說對八九分,皇上也便同意讓他開方一拭。現在陳大人正和他擬方子呢。此人這回總算長了點眼力見兒,沒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若是君前失儀,四爺您,我,還有陳相恐怕都得吃回掛落。”

    兩人正說著,就見陳廷敬皺著眉頭捧著一張方子從帳中出來,便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陳廷敬苦笑道︰“李先生的方子竟是連我都有些看不明白了。四爺,佟相,你們瞧瞧。”

    兩人接過方子,定楮一看,藥方極其簡單,用得竟是其平常的藥︰黃岑兩分,廣藿香三分,葛根四分,佩蘭兩分,滑石半錢,金銀花半錢,連翹三分,薏苡半錢,法夏兩分,柴胡兩分,厚樸四分,白芍兩分,竹茹三分,白豆蔻一分,青蒿三分後下。”

    佟國維有些疑惑,便問道︰“我雖不懂這些藥理,但卻曉得有些藥材對于炎癥大有裨益,這方子不足為奇啊。”

    陳廷敬搖了搖頭,道︰“這些藥循腠理至腸胃,表本兼治,原本確是好方,只是佟相,你大概沒有注意,方子底下那一行小字。”

    佟國維這才注意到,在箋底處,還有一行蠅頭小楷,上書︰“苦瓜頭五錢,每兩時辰煎茶服用。”

    佟國維不禁也苦笑起來,道︰“這苦瓜頭在關內倒是好尋,此處只恐不太好辦。”

    陳廷敬道︰“佟相所慮極是。李先生稱若是皇上能用上兩劑,就能止熱除痢,用十日可痊愈。而且苦瓜頭止熱效用最好。雖然此地沒有,所幸李先生身邊還余些苦瓜頭,是他來營之前在江南采集,前幾日供幾名用同樣癥狀的軍士服了,現還剩下三兩不到,只能供皇上不到三日的用量。看來要速速派人去關內尋覓才是。”

    胤在一旁想了想,道︰“御營距關內路程遠,沒有七八日回不來。卻離承德快馬來回不過三天而已,我想,苦瓜頭這種東西,不僅關內有,承德應該也找得到,再不濟,我就跑到盛京去找。這件事,我帶著寶柱他們四個去一次。”

    佟國維和陳廷敬有些吃驚地看著胤,齊齊道︰“四爺使不得。”

    胤卻毫不在意,道︰“這有什麼使不得?現在是我阿瑪臥病在床,我做兒子的去跑一趟有什麼關系。這差事讓旁人做,我放不下心!”在胤的心中,康熙和自己,雖說沒有真正的父子血緣,可十幾年的相處卻也培養出深深的親情,從這種角度講,胤真心希望康熙能夠康復。而且康熙若是能夠好起來,無異也從客觀上讓胤免除了一場風雨欲來之患。

    佟國維見胤堅決,便轉而勸陳廷敬道︰“子端,如此就讓四阿哥去吧。上天有感于四阿哥孝心,也會護佑我皇早日康復。”

    陳廷敬見狀,也只好答應了。

    佟國維一向心思細膩,又建議道︰“四阿哥也先別急,等上半天。待李先生伺候皇上服了一劑藥之後看看情形再走也不遲。況且,奴才還要去張羅備十匹腳程最好,速度最快的馬,四爺和隨從每過兩個時辰就換一次馬。這里到最近的軍驛有四百里的路程,到了那里,可以再換馬。如此,應該可以趕得及,只是要辛苦四爺了。”

    陳廷敬也是久經官場之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佟國維這一番話表面上縱是冠冕堂皇,可是卻暗含了要胤見機而行的意思。若是康熙服了藥之後好轉,那麼苦瓜頭自然就是救命良方,這是此時迅速找來這味不同尋常的藥,自然就是雪中送炭,四阿哥拳拳孝心,皇帝怎能不牢記在心。若是康熙服藥之後情形依然,那麼牢牢守在康熙身旁就是最好的選擇。

    陳廷敬雖然對此了然于胸,面上卻只做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不過一漢臣而已,這種事情池水太深太混,莫若只作壁上觀的好。

    胤根本沒有想這麼多,便道︰“這樣也好,務必煩勞佟相準備最快的馬。我還指著它們用最短的時間給皇阿瑪把藥尋來。”

    短短不過兩個多時辰之後,胤就已得知,康熙久久不退的熱度,在用了苦瓜頭茶和李?親自熬制的藥之後,已經退了幾分,而且腹瀉次數也似比先前少了一些。同時,佟國維也將馬匹準備妥當。來不及再與康熙道別,胤便帶著寶柱和另外兩名侍衛急匆匆往承德而去。

    傍晚時分,康熙自感精神好了許多,便將佟國維和陳廷敬宣至帳中。佟國維這回面上多了幾分喜色,道︰“奴才見皇上臉色比清早強了不少,奴才從心底里高興。真是上天佑我大清。”

    康熙不再總是每隔一刻就要出恭,全身清爽不少,笑道︰“你們薦來的那名醫官不錯。待朕身子好了,朕一定重重賞他。”

    佟國維忙道︰“奴才們不敢居功,其實李?是四阿哥推薦的。”

    康熙一挑眉毛,問道︰“嗯?是胤?”

    佟國維及陳廷敬連忙稱是。

    康熙笑笑道︰“爾等不必過謙。佟國維,廷敬,若不是你們上書房的引薦,只怕朕還得繼續吃太醫院的溫火方。不過,說起胤,現在也該是他請安的時辰,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佟國維見康熙開始挑理,便把胤為康熙去找苦瓜頭一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康熙心中感動,嘴上卻不說什麼,只是淡淡道︰“朕的這個兒子,心眼好,做事卻不著調,這事原該稟明于朕,請旨出行才是。”

    佟國維使了個顏色給陳廷敬,陳廷敬也只好再勸道︰“皇上,四阿哥拳拳之心,情急之舉,皇上實不宜苛責過甚。”

    康熙淺淺一笑,道︰“朕是欲琢璞玉。你們怎麼會了解朕這個做阿瑪的心意。”

    陳廷敬面上一紅,道︰“是臣孟浪了。”

    康熙道︰“不礙的。朕不是怪你。“又轉向佟國維,問道︰“太子現在何處?幾時可到營中?”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8
第二卷 第一百零四章 父子兄弟(十)
作者︰四貝勒
    佟國維聞言遲疑了一下,像是在尋思該怎樣回復。康熙輕笑一聲,道︰“你這奴才,難不成有事瞞著我?”

    佟國維訕訕地邊笑邊答道︰“奴才有幾個膽子敢欺瞞皇上?奴才今天早上接到滾單,說是太子和三阿哥的車駕離御營還有二百余里的路,算行進的速度,大約後日午後應該能到。”

    這話答得玄妙,生生地砸了太子一磚。二百哩的路程輕車簡從,奉詔見駕的太子居然要走兩天。但是佟國維又說的是大實話,任是太子到了當場,也挑不出一丁點的錯。更何況以方才佟國維的表情,凡是在場的無不以為佟國維是有心維護太子。

    果然,康熙眉頭稍皺,復又問道︰“胤幾時離京的?”

    佟國維又是猶豫了一下,回道︰“皇上聖體違和的第二日就已經八百里加急傳諭太子前來。太子當天就動身了。”

    康熙心中頓時騰起一陣怒火,自丁未日傳諭太子以來,整整過去了十天,京城距此地不過千里不到,若是快馬前行,慢則五六日,快則二三日可至。可是,太子至今還距御營二百哩,還要再過兩天才到。

    康熙並不像讓臣子們看到自己與太子之間父子失和,于是強按下怒氣,笑笑道︰“想是太子有事情路上耽擱了。朕這些日子不見太子,心中甚是想念。佟國維,你且去走上一次,告訴胤他們兩個,別的事情都可暫時擱下,速至朕的行營才好!”

    佟國維在康熙身邊也有好些年頭,熟知康熙脾氣秉性,早看見康熙臉上轉瞬即逝的冰冷,知道此次太子前來必然踢著鐵板,當下心中盤算了一番。應了一聲之後,便也匆匆帶了一隊護衛,快馬出營而去。

    陳廷敬一個人在康熙身邊,瞧著康熙陰晴不定的面色,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康熙斜坐在榻上,半天也不說話。知道陳廷敬抑制不住喉中的輕癢,壓抑著咳了一聲之後,康熙仿佛才回過神來,道︰“啊,廷敬,朕剛才有些心不在焉。朕是在想昨天佟國維所說的令出多門之事。而今不管是不是將帥不和,朕為戰事計也需要為前營之事稍作籌劃,小心使得萬年船。朕有意對大阿哥稍加訓誡,命其以裕王軍令是從,你看如何?”

    陳廷敬明白康熙不想再在太子一事上多做糾纏,便順著康熙的話頭道︰“臣以為此舉甚是妥當。臣也曾有過勸皇上調回大阿哥的念頭,但轉念一想,還是皇上聖慮周詳。大阿哥初為副帥,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臣估摸大阿哥與裕王之爭,不過二人意見不同而已,若是貿然調回,勢必冷了他一片精忠報國之心。”

    康熙點了點頭,道︰“子端說得對,朕確實有此顧慮。你且去擬一份密旨給胤,言辭就按照朕剛才的意思斟酌。”

    陳廷敬回道︰“是。待臣草就之後再請御覽。還有一事,臣見軍報之中,似乎前營糧草所余不多,再有十日,前營糧草就要見罄。如今既然葛爾丹率余部不滿一萬已逃,天氣又見冷,我軍也不宜大舉追寇。臣估摸著裕王不久定會請旨班師。至于善後安排之事,皇上可有旨意?”

    康熙沉吟了片刻,還沒有回答,就見李德全捧著一個黃匣子走了進來,跪稟道︰“皇上,大阿哥陳密折一封。”

    康熙微笑道︰“看來這地方也有靈性,竟是說不得。胤大約是知道自己處事不周,先緊著在朕這里撞個木鐘。”邊笑邊接過匣子,順手撕去上面的封條,取出一封折子,讀將起來。不想才讀了三四行就面上變了顏色,不待讀罷,竟憤然將折子擲于地上!

    陳廷敬不知發生了什麼,惶惶拜倒勸道︰“皇上息怒!保重聖體為要!”

    康熙頹然道︰“朕怎麼回生出如此不仁不孝,無情無義的兒子?”

    這話說得很重,陳廷敬不敢回應,只得默不作聲。

    康熙長嘆一聲,道︰“子端,你看看這小畜生在密折上都寫了些什麼!”

    陳廷敬撿起折子,仔細看了起來,越讀便越是驚心。大阿哥一方面慷慨陳詞,言陳自己如何有先見之明,欲以重兵強攻葛爾丹卻被裕親王壓制而不得。言語之中多有暗示,直指裕親王膽小,不敢與準噶爾部正面交鋒,而且雖已成重兵圍困葛爾丹之勢,卻不能乘勝擊之,自己欲領一隊親兵去攻還被嚴令禁止,以至葛爾丹逃脫雲雲。

    陳廷敬不由得心底暗想︰大阿哥此舉真真愚蠢。且不說,在康熙的兄弟之中,康熙最借重的就是福全,從來在眾皇親中,除了皇子之外,裕親王得的賞賜都是頭一份,而且康熙特旨福全上朝言語之中不必稱臣。康熙也曾不止一次在眾臣面前稱若非福全當年以賢臣之願對先帝,自己未必能坐上龍庭。二人之間兄弟情深,在朝之人未有不知。再者,康熙對于誠孝看得很重。平時教育皇子一定見了長輩,禮節絕不可少。可是如今大阿哥居然毫不掩飾地攻訐自己的親伯父,怎能讓康熙不心寒。而且大阿哥仗著皇子的身份,越過前營主帥直接越級陳奏,更是錯上加錯。

    康熙見陳廷敬讀完,便道︰“如今,即刻擬旨,著胤返京,所屬各部歸由裕親王統屬。並令裕親王詳細回奏葛爾丹逃逸事。你可援引朝中舊例。貝勒阿敏棄永平,代善使朝鮮,二人不遵旨行事,而英親王以兵,太宗皇帝皆取口供例。另附一密旨給胤,只需寫一句話︰裕親王乃汝伯父,若汝供與王有異同,必置汝于法!”

    陳廷敬口中諾諾稱是,內里不免慨嘆︰到底皇上還是向著自己兒子多些。這封給大阿哥的密旨夾在給福全的旨意之中。福全是個謹慎的聰明人,看過之後,不可能不明白康熙的言下之意︰“朕為了二哥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不要。福全焉能不為所動?肯定得把錯處都攬在自己頭上,來顧及康熙的天家顏面。然後康熙再法外施恩,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只是這層意思陳廷敬只能在心中想想,嘴上卻只稱‘皇上聖明!”
Nineider 發表於 2009-1-30 22:58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父子兄弟(十一)
作者︰四貝勒
    康熙眼神中盡是落寞之色,郁郁道︰“聖明?朕若是真的聖明又怎麼會有如此的局面?”

    陳廷敬一貫報守“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宗旨,听到康熙如此傷感,不由惶恐,連忙跪地叩首諫道︰“臣以為皇上不宜如此自貶。雖然此番葛爾丹率余部逃脫,但準噶爾部經烏蘭布通一戰死傷數萬,葛爾丹元氣大傷。臣斷定其再無余力挑釁朝廷。皇上此次親征,龍威所致,將士用命,即便不是十分全功,也比可謂之大捷!”

    康熙自失地一笑,道︰“朕不過心緒不寧,便稍稍帶了些頹氣。朕明白你說的道理。朕也尋思,漠北蒙古各部,一向只是游牧而已,從無定居習氣。其部作戰也是如此,打完就走,搶光則罷。而且部族首領與下屬之間並無絕對的從屬關系,葛爾丹之所以能夠號召聚集數萬準噶爾兵馬,不過依賴于其勝利征討其他蒙古各部,從而豪奪大量的戰利品和奴隸。但是此番大敗,必然會使葛爾丹失去這種號召力。朕料想,即便葛爾丹逃出生天,也必然遭遇依附之人紛紛逃離的狀況。你再擬一旨,要周邊駐扎的奉天將軍甦努,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及蒙古各部,遇有葛爾丹部屬來降,即與草場牛羊待之。但須注意必須分散與其他蒙古各部之間,不可使之再行聯合。”

    這回康熙對形勢高屋建瓴的分析使得陳廷敬真心悅服,道︰“皇上聖明!”

    康熙略略頷首,問道︰“此前你說前營糧草見缺?情形到底如何?”

    陳廷敬回道︰“臣接到裕親王信,稱糧草只夠維系大軍十日所用。軍糧一事,一直由戶部督辦,皇上今年六月命徐元文兼著戶部尚書的差事,不過既然臣職在御前,所以對軍糧一事也很上心。臣多見戶部文書,稱在出征之前就已由山東直隸調集可供大軍三月之軍糧,著運前營。照道理,不應這麼快余糧就告罄。此事臣也是剛剛得知,尚未開始徹查,還請皇上示下。”

    康熙心中‘咯 ’一下。徐元文是徐乾學的弟弟,而徐乾學自明珠倒台以後便轉身投靠了索額圖。索明兩黨一向爭得你死我活,雖然隨著明珠罷官,索黨一時佔了上風,可是索額圖卻時不時地在自己面前給明珠上點眼藥,此次任大阿哥為副帥,索額圖也私下多有不敬之言。徐元文,徐乾學兄弟倆會不會因為不想讓大阿哥建功就在軍糧上面做文章?還是,這根本就是出自于索額圖和太子的授意?這次軍糧事件純粹只是意外?還是有人可以為之?康熙也有些猶豫,但他卻不能拿前營將士的性命冒險去賭。

    于是康熙斷然道︰“即刻傳旨,令索額圖明珠二人督促軍糧,七日為限,務必籌措妥當,否則莫怪軍法無情。徐元文革職交部議處,徐乾學革職留任。”

    陳廷敬听罷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明白康熙如此處理必是把徐元文劃入了索黨一派之中。他為徐元文暗暗叫屈。徐元文出身名門,是顧炎武的外甥,和其兄徐乾學,其弟徐秉義一同被稱為“昆山三徐”。三人先後殿試名列三鼎甲。尤其徐元文是其中翹楚,順治朝的狀元公。而且徐元文為人正直,清正廉潔,且性格剛直,從不趨避禍福利害,又能恪守官箴,門庭肅然,與其兄之毫無氣節,寡廉鮮恥無半分相似之處。陳廷敬雖然平時與徐元文只是君子之交,卻對其甚有好感。陳廷敬有心為他開脫,便道︰“皇上,徐元文調戶部尚書時日尚淺,且疏運軍糧,牽涉戶部,兵部,山東,直隸各府道縣……。”

    還未說完,已被康熙打斷︰“子端,此事朕乾綱獨斷,務須再議。若是徐元文無過,部議之時自會還他清白,朕也還沒有定他的罪嘛。”

    見康熙堅持,陳廷敬只得怏怏地住了口。康熙于是揮揮手讓他跪安了。

    佟國維打馬急趕了半天的路程,就已遠遠看見了太子的車駕。這車駕的陣勢,讓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佟國公也駭了一跳。本來佟國維以為太子不過就是輕車簡從,沒想到太子的車駕只比康熙的御駕稍小而已。連同侍衛,隨扈,侍候從人的車馬,足足綿延了小半里地。而且,太子車駕用的是明黃顏色,若不是走近還能看到些杏黃的裝飾穗兒,堪堪的就是照了皇帝的譜兒。佟國維不由暗自冷笑一聲︰就太子這點度量,焉能威服四海?坐上了龍庭還不把尾巴翹上天去?漫說皇上現在病勢好轉,就算是龍馭上賓,一朝太子沒有登基,就該恪守臣道。

    盡管佟國維心中充滿了鄙夷,面上卻生生擠出些笑容,跟著迎上前來的侍衛參領托合齊和內務府織造處郎中凌普客套了兩句。其中,凌普和太子的淵源最深,是太子的奶公,就是太子乳母的丈夫,原本就是旗下一個下等的包衣,佔了這層關系,不幾年就超遷到了內務府郎中,混了一個三品的頂戴。托合齊就更不是個玩意,出身倒是不錯,隸正黃旗,原是安親王岳樂府上的一門遠親,借此謀了個內務府的差事,後來其妹被選進了宮,又封為定嬪、還誕下了皇十二子允,靠著這層關系升了廣善庫司庫。不想這人貪得無厭,任上謀私利被人參了,要不是有一層皇親的身分,早就充軍發配了。定嬪又是個老實人,幫不了自己兄弟什麼,這廝尋著機會結交了凌普,就開始捧太子的臭腳。這個當口上太子把他們兩個帶往康熙行營,寓意不言自明,這二人是太子心腹,一旦康熙駕崩,靠著這些個心腹,太子就打算臨朝稱帝了。

    大概這兩人最近也被關了不少迷魂湯,以為太子上位在即,自己也就順理成章地能做台閣大臣,對佟國維也不過只是拱拱手行了個平禮而已,佟國維也不以為意,和兩人甚是熱絡,只教二人都認為局勢已定,連上書房大員,當朝國公都已經開始刻意奉迎,而這,也正是佟國維要的效果。

    到了太子的營帳外,太子已經迎了出來,笑盈盈地立在當前。細看下來,長得真是越來越像康熙,面如冠玉,兩道濃眉,鼻梁既直且挺,只是鼻端稍稍有些彎鉤,破了點相。頭戴玄狐冠頂,飾著東珠十三顆,身著杏黃五爪八團龍緞,披領表以黑貂,袖端為紫貂,華麗異常。

    佟國維依著規矩拜倒請安,若是在平時,太子總是不待他行禮,便用手去扶,此刻竟是受之若素。佟國維更是心生憎惡︰還不是皇帝,便要立規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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