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武林帝國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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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少 2009-3-4 10: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2 451118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9 14:09
5-2 深山古剎遇故人

  天色已晚,前路難行,參天大樹枝葉繁茂,月光支離破碎的灑進來,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斑駁古怪的陰影,林間小道漆黑一片,遠處傳來狼嚎虎嘯,還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鳥叫,兩個小孩子嚇得抽泣起來,西涼的好漢們習慣於大漠戈壁間行走,此等叢林反倒束手無策。

  山上有悠揚鐘聲傳來,隱約還有燈火之光,貌似有個寺廟,元封道:「不宜再走,我們去廟裡暫歇,明日再走。」

  很快尋到了上山的路,古舊的台階,濕漉漉的,也不知道哪裡滲出的水,古剎翹脊飛的剪影映照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寂寥,一聲聲貓頭鷹的啼叫,更添詭異氣氛。

  一行人來到廟宇前,四個斑駁的大字依稀可見「興化禪院」,一個隨從上前叩門,沉悶的叩門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老遠,半天沒有動靜,忽然,一隻老鴉撲閃著翅膀落在廟門飛簷上,注視著下面這群不速之客,李明贏被這只不祥的大鳥看的毛骨悚然,舉起火銃想幹掉它,卻被元封壓住:「佛門清靜之地,不可動殺戒。」

  李明贏悻悻的放下火銃,老鴉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啊啊」叫了兩聲,忽閃著翅膀飛跑了,恰在此時,廟門開了,門軸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刺激著人的耳膜,一個衰老的駝背僧人出現在門口,老眼昏花,滿臉褶皺,手裡拎著一盞燈籠。

  李明贏將火銃插回腰間,上前盡量以和氣的口吻道:「老師父,我們是過路的客人,天晚了想在貴寺借宿一夜,香油錢自然是少不了的,還請老師父行個方便。」

  老和尚耳朵失聰,李明贏耐著性子說了好幾遍他才明白,出家人慈悲為懷,自然不會看著這些人在野地裡過夜,老和尚打開大門,放他們進來,又關上門,顫巍巍的在前面引路。

  興化禪院不大,依山而建,房屋錯落有致,到處是欄杆和台階,明月當空,深山古剎,樹影婆娑,冷風習習,眾人下意識的都閉上了嘴不敢多言,生怕驚動了神佛。

  天色已晚,僧人們都已睡下,老和尚開了兩間禪房給他們住,廟裡簡樸,床榻只有兩張,好在元封等人自備有羊皮墊子,倒也不怕潮氣襲人。

  李明贏從褡褳袋裡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雙手捧到老和尚面前:「老師父,這是我們謝您的香油錢。」

  老和尚昏花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雙手接過銀子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施主們旅途勞頓,老衲這就去廚下燒些熱湯來給你們解乏。」

  「有勞老師父了。」李明贏雙手合十,對答道。

  老和尚挑著燈籠蹣跚去了,李明贏回到禪房,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有錢連神佛都能推磨,一見銀子,那老禿驢的眼睛裡都快噴出火來了。」

  元封道:「嘴上積點德吧,亂說話要遭報應的。」

  李明贏無所謂的聳聳肩,雙手抱著肩膀抱怨道:「白天還熱的要死,晚上就這麼冷,這是什麼天氣啊。」

  元封整理一下腰帶上掛著的兵器,道:「這廟裡陰森森的,讓人頭皮發麻,大家都小心些,外面放個人值夜,睡覺都不要脫鞋。」

  眾人應了一聲,各自安置被褥去了,兩個小孩睡床,白天又是勞累又是驚嚇,倆孩子早就疲憊不堪了,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元封等人也是鞍馬勞頓,解開腰帶和皮綁腿,活活血脈,按摩一下腳底板之後,也各自和衣躺下,門前放了一個明哨,窗戶下面又放了一個暗哨,其餘人皆迷瞪起來。

  卻說那老和尚回到大雄寶殿旁邊的方丈禪房之後,把門一掩,背也不駝了,眼也不花了,手也不哆嗦了,撲的一口吹滅了燈籠,光聽這口氣,就知道中氣十足。

  老和尚往椅子上一坐,旁邊倆膀大腰圓的年輕和尚便急火火的問道:「二大爺,這夥人成色咋樣?」

  另外一個身形甚是雄壯的中年和尚卻不動聲色,眼皮低垂,手裡轉動佛珠,嘴裡唸唸有詞,他身上斜披的袈裟表明了他的方丈身份。

  老和尚不慌不忙,先拿起桌上的酒壺茲溜喝了口,又抄起碗裡紅油油的狗腿啃了一口,才悠悠道:「十個人,二十二匹馬,都穿著官靴,帶著傢伙,腰裡的銀子也不少,還有,他們帶著倆小孩。」

  聽到馬匹,銀子,兵器,兩個年輕和尚眼中閃爍著火花,道:「他媽的,肯定不是好人,幹他一票!」

  「幹吧,二大爺,趁著月黑風高,咱的戒刀好久都沒見血了。」

  老和尚又喝了口酒,微笑不語,看著方丈道:「老大老二,別急,看你爹的意思。」

  方丈睜開眼睛,精光一閃,道:「幹!」

  興化禪院的廚房裡,大灶被投開了,火光熊熊,大鐵鍋裡煮著麵湯,倆年輕和尚一個拉風箱,一個填柴火,麵湯很快燒開了,老和尚拿出一個紙包,將藥粉全倒了進去。

  三人一起嘿嘿獰笑起來:「等會麻翻了他們,衣服行李留下,屍體拋到山谷裡餵狼,這可是一票大買賣,咱們幹完之後兩個月都不用開張。」

  他們卻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悄悄爬到了大雄寶殿上方,由於有樹木和岩石的遮蔽,下面人很難看見上面藏著人,那個黑影取出一張弓來,從背後箭囊裡取出一支雕翎箭,張弓搭箭,引而不發,瞄準著下面禪房門口的西涼騎士。

  剛要放箭,忽然伙房的門開了,一股光亮照在禪院的庭院當中,老和尚在前面走著,後面跟著兩個年輕和尚,抬著一口大鍋,裡面熱騰騰的是香噴噴的麵湯。

  他們的動靜驚動了崗哨,也驚動了屋裡正在歇息的元封等人,元封上前趴在門縫後一看,只見那倆年輕和尚雖然努力收斂著身上的兇暴之氣,裝出慈悲善目的樣子,但是後腰上鼓鼓囊囊的凸起還是將他們深深地出賣了。

  這是一家黑廟!

  元封低聲道:「都精神點,和尚來要咱們的命了。」

  眾人立刻蹦了起來,檢查武器,留神門窗,木板床放倒,將倆小孩藏在後面,以防弓箭襲擊。

  元封推門出來,上前一把攙住老和尚,真誠的說道:「這麼晚了還勞動師父們,真是過意不去,這麵湯聞起來真香啊,讓我想起了媽媽做的飯菜。」

  他唏噓的晃晃頭,又對倆年輕和尚道:「對了,這湯如此美味,裡面是放了砒霜還是蒙汗藥啊?」

  身材更健碩的那個和尚比較實心眼,當即答道:「是蒙汗藥。」說完就知道失言了,摀住了自己的嘴。

  元封臉色一變,攙住老和尚的手上用力,將其拉到身前鎖喉控制住,倆年輕和尚見事情敗露。剛想將滿鍋的熱湯潑過來,見老和尚對對方拿住,只好將大鍋往旁邊一扔,從腰後拔出利器來,哇呀呀怪叫著就要撲上來。

  房門窗戶大開,十幾把火銃伸出來劈裡啪啦的開火,火焰硝煙滿院子,倆和尚別看愣頭愣腦,但是功夫確實不錯,見到槍管伸出來便是一個就地十八滾,火銃子彈都打在地上,一時間石屑亂飛,兩人硬是毫髮無傷。

  火銃都是單發的,打完需要重新裝填,趁著這個空擋,老方丈閃亮登場了,一襲黃色僧袍迎風飄舞,整個人從天而降,鼻直口闊,器宇軒昂,雙手合十朗聲道:「阿彌陀佛,施主們,貧僧有禮了。」

  此時趴在大雄寶殿上的那個黑影看見月光中方丈的相貌,不禁大驚失色:「徐帥?」

  下面人聽見大殿上面的動靜,都回頭看來,黑影見藏不住,便縱身落下,手中依然捏著弓箭,腰間還懸著一柄長刀,一身黑色勁裝,頭上戴著武巾,身材魁梧,氣質不凡,正是前任御林軍統領于虎將軍。

  于虎並不搭理元封他們,將弓箭一放,對那老方丈抱拳道:「徐帥,末將于虎給您請安了。」

  方丈淡然道:「這裡沒有徐帥,只有行天禪師。」

  于虎道:「徐帥置身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但是這凡塵之事多有不平,還請徐帥出馬!」說著一指藏在老和尚身後的元封等人道:「這些官差殺了我的嫂子,擄走我們于家的骨血,我于虎絕不會饒過你們!」

  聽到于虎的名字,元封露出頭來道:「你就是御林軍統領于虎?」

  于虎道:「你們就是衝著我于某人來的,現在真人就在你們面前,難道不認識麼?」

  看來是個誤會,元封放開那老和尚,從暗影中走出,笑道:「于將軍,我們可不是錦衣衛,你嫂子也不是我們殺的,既然那倆小孩是你家人,那你領走便是。」

  于虎有些驚訝,此前他並未見過元封,所以摸不著頭腦了,而那位行天禪師,看見元封的相貌之後則是虎軀一震,道:「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這位刑天禪師身形甚偉,極其雄壯,高大的于虎在他面前都像個小孩子一般,此等雄奇的相貌,再加上一股彷彿與生俱來的森嚴氣勢,都顯示出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在這樣的人面前,說謊話是沒必要的,元封索性收了刀,抱拳道:「在下元封。」

  于虎倒吸一口涼氣,元封的名氣他是如雷貫耳,那老和尚卻不為所動,皺眉思索一番,忽然眼睛一亮,沉聲道:「輝祖,增壽,你們先退下。」

  兩個年輕和尚往後站了幾步,那老和尚也倉皇跑回本營,四個和尚外加一個于虎,面對著元封等十個人,竟然在氣勢上不差分毫,可見這幾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行天禪師注視了元封半天,忽然道:「小施主,我想試試你的武藝,不知意下如何?」

  元封道:「悉聽尊便。」

  行天禪師道:「知道施主善用什麼兵器?」

  元封道:「步戰用刀,馬戰用槍,其餘十八般兵器皆有研習,唯弓弩稍優,別的都是泛泛。」

  于虎在一旁暗暗點頭,元封所言不虛,但是有些過謙了,能箭透巨石,簡直就是李廣重生啊,就連自己都未必能比得過他。

  刑天禪師道:「廟宇內空間狹小,咱們就比試一下刀術吧。」

  元封道:「就這樣切磋未免太過無趣,不如加點彩頭。」

  刑天禪師道:「你說。」

  「大師若是贏了,我甘願奉上馬匹行李作為香油錢,我要是僥倖贏了,哼哼。」

  「怎樣?」

  「我想請大師下山,助我奪取天下!」元封斬釘截鐵道。

  「哈哈哈〜」行天禪師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驚得滿樹林的烏鴉亂飛,兩個年輕和尚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元封,那個老和尚更是啐了一口。

  笑聲嘎然而止,刑天禪師正色道:「老衲答應施主了!」

  「輝祖,刀來!」行天禪師大喝一聲,那廂年輕和尚拋過來一柄寒光閃閃的鑌鐵戒刀,拿在手中掩映著月色,殺氣逼人。

  刑天禪師就這樣很隨意的站著,刀提在手裡,但是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息卻瀰漫了整個院子。

  一個西涼騎士打了個冷戰,悄悄舉起了火銃,卻被李明贏攔住:「不要放冷槍,大哥這是要收服他們。」

  元封輕輕拔出腰刀,這只是一柄尋常的錦衣衛用繡春刀,刀身直窄,呈燕翎狀,他也這樣很隨意的站著,刀提在手裡,和刑天禪師的姿勢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

  兩人久久凝視對方,似乎在尋找破綻,但是很徒勞,這種貌似隨意的站姿,卻毫無破綻可言。

  到底元封是年輕人,沉不住氣先發制人了,他低吼一聲,揮刀砍來,速度極快,眾人連看都看不清楚呢,兩人已經過了十餘招,金鐵交鳴之聲極其短促頻繁,激烈之極。

  元封始終處於攻勢,他的動作顯然更快,天下功夫,唯快不破,刑天禪師的刀法雖然卓絕,但年齡畢竟大了,一時間竟然被逼的有些招架不住了。

  其餘三個和尚看的目瞪口呆,這麼多年了,武林人士見的也不少,能在刑天禪師面前走兩個回合的人都算是江湖上響噹噹的漢子麼,這位官差打扮的傢伙居然能將禪師逼退,這是何等的武功!

  「停!」行天禪師大叫一聲,跳出圈外,對元封道:「小施主,你的師父可是常遇春?」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1:42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0 12:45
5-3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元封一怔,肅然道:「在下沒有師父,武功乃是家叔傳授。家叔的姓名......不叫常遇春。」言至此,一陣蒼涼浮上心頭,自始至終,元封竟然不知道養育教導他的叔叔姓甚名誰。

  行天禪師道:「令叔可是與老衲年紀相仿,身高八尺,臂長九尺,背上有北斗七星印記的紅臉漢子?」

  元封道:「正是!」

  行天禪師眼中閃耀出希望的光芒,語氣也有些緊迫了,追問道:「令叔現在何處?」

  「叔叔... ...他老人家已經長眠於西北黑風峽外十八里堡八年之久了。」

  戒刀落地,行天禪師滄然淚下:「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了,我們兄弟終於還是沒能再見最後一面。」

  山風吹過,月色如水,十幾個挺拔的漢子站在這深山古剎的庭院之中,寂寥無語,一任凜冽的山風吹動衣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行天禪師身上,聽他講述那湮滅已久的往事。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當初起兵抗元的老兄弟,已經凋零的差不多了封,姑且叫你元封吧,你想不想知道你叔父的故事?」

  元封沉默地點點頭。

  「你叔父,名喚常遇春,鳳陽人士,自幼臂長善射,勇力過人,元朝末年,遍地烽煙,他隨漢王起兵,歷任先鋒,都督,統軍大元帥,大敗陳友諒,活捉陳理,逼降張士誠,千里奔襲元大都,一生為將未曾敗北,積功升為都督馬步水軍大元帥,軍中人稱常十萬!又有天下奇男子之美譽!」

  行天禪師鏗鏘有力的話語將眾人帶到那個遍地烽煙的年代,南征北戰,勇冠三軍,縱橫萬里,未嘗一敗!這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傳奇!

  到後來,卻只化為西北荒原上默默無名的一杯黃土而已。

  元封眼前浮現出叔叔的容顏,瘦長粗黑,不苟言笑,經常一個人默默的走到胡瘸子的馬肉館去喝一杯渾濁的燒酒,彷彿那就是他最大的樂趣。

  「......後來,京城有變,你叔父還在燕京任上,孤身一人,日夜兼程趕往京城,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沒想到,這一別,竟然是永訣。」

  說到這裡,行天禪師高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兩行濁淚奪眶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禪師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態,一任英雄淚長流,他蒼老的聲音有些嘶啞了。

  「京城劇變,皇帝駕崩,天下大亂,我本想揮兵南下,無奈北元主力來襲,大軍被他們拖住,內無糧草外無救兵,漢軍主力就這樣白白的犧牲掉,後來......張士誠登基做了皇帝,人人都知道他是弒君的真兇,但是每個人都擁戴他,我不想中原百姓生靈塗炭,只好掛印而去... ...」

  「您是?」元封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希望行天禪師能自己說出來。

  「老衲俗家名字徐達,是你叔叔的結拜兄弟。」行天禪師淡然道。

  一旁的年輕和尚插嘴道:「我爹官拜征虜大將軍,討伐北元他是主將,常叔叔都得給他當副手呢。」

  徐達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又對元封道:「我不僅是常遇春的兄弟,還是你爹的兄弟。」

  元封一聽,當即撩袍欲跪。可是卻被徐達一把扶住。

  「太子,應該是老將拜您才是!」說著,徐達膝蓋一彎就要跪倒,元封極力去扶,可是徐達力大,竟然拉不住他。

  徐達跪倒在地,對著元封先磕了三個頭,道:「這是微臣拜先帝的。」

  元封見他說的有理,便也不去扶他。

  徐達又磕了三個頭,道:「這是我拜常兄弟的,我對不起他!」

  元封默默站著,替叔叔承了這三個頭。

  徐達又磕了三個頭,道:「這是我拜太子的,你我君臣倫常,不能亂了。」

  見他終於磕完,元封趕忙將其扶起,徐達剛站起,元封卻跪下了,衝著徐達磕了三個頭,道:「這是侄子拜伯父的。」

  徐達是豁達人,也坦然受了。

  他倆在這磕來磕去,旁人都看傻了,徐達兩個愣頭青兒子對視一眼,小聲道:「咱們要不要磕頭?」

  正說著,徐達開口了:「你們過來!」

  老和尚並兩個兒子走了過來,徐達介紹道:「這個是我的老家人,徐福,這兩個是微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大的叫輝祖,二的叫增壽,我那老婆子早就死了,就剩下我們爺們四個隱身在這野山古剎裡,躲避朝廷追殺,偶爾也做些剪徑的買賣,不過從來只對土豪貪官下手,從不禍害無辜百姓。」

  「還不快給殿下見禮!」見兒子還傻愣著,徐達怒道。

  老和尚和兩兒子趕忙跪下,正正兒八經給元封行了君臣大禮,元封還了禮,讚道:「伯父這兩個虎子果然勇武,乃猛將也。」

  兩傢伙呵呵傻笑起來,徐達道:「會些粗笨把式,上不了檯面的。」

  元封知道他在謙虛,這兩人的身手剛才也看見了,十幾隻火銃都沾不到他們的邊,若是單打獨鬥,元封或許可以勝出,如果兄弟倆一起上,估計元封也得吃癟。

  這樣的虎將,平時能收一個都要謝天謝地了,這回忽然來了三個,元封的欣喜之情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了。

  「伯父,如今小侄在西涼已經有些積業,正值用人之際,不如咱們一同歸去,提兵東進,還我漢家河山!輝祖,增壽兩位兄弟也能一展所長,封侯拜將不在話下。」

  元封一席話,聽的兩兄弟熱血沸騰,老家人徐福也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徐達,昔日縱橫天下的大元帥,屈身在這古廟之中,未免太憋屈了。

  可是徐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元封道:「西涼東周,遲早一戰,這場戰爭是無法避免的,唯一能使百姓免於兵災禍害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所以,我需要伯父您的幫助。」

  徐達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和先帝一樣能一句話說到人的心底裡去。」

  忽然,他臉色一變,高聲喝道:「徐福,取本帥的披掛來!」

  三個和尚忙不迭的跑進大雄寶殿,從密窟裡取出燕翅紫金盔,細鱗黃金戰鎧,還有一襲藍色戰袍,三人七手八腳幫徐達披掛起來,戰袍斜披,腰懸三尺青鋒,剛才還一身禪師打扮的徐達,此時已經變成威風凜凜,叱吒風雲的大元帥。

  「臣,征虜大將軍徐達,歸位!」

  徐福並兩個兒子,也莊嚴的跟著徐達一起跪下,向元封再行大禮。

  山風呼嘯,夜色更濃,但是每個人都覺得心頭暖融融的。

  徐福又燒了一鍋湯,元封等人也拿出肉來煮了,大傢伙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每個人都是非常開心,除了于虎之外。

  侄子侄女已經還給他了,于虎沒什麼好擔心的,但是他心中未免有些失落,于虎現在的處境很慘,全天下都在追殺他,根本沒有落腳之處,他原來是御林軍統領,箭術更是天下無雙現在不敢說無雙了,原本是眼高於頂的人,走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的人物,可是今天有徐達在這裡,他只能往後靠,再往後靠。

  于虎也想投效元封,但這話怎麼也張不開嘴,只好蹲在一邊默默吃飯,沒成想元封主動靠了過來,端著飯碗蹲在于虎身邊,搭言道:「于將軍箭術了得,射我那一箭,下雨天還酸呢。」

  于虎大驚:「在下何時射過您?」

  元封嘿嘿一笑:「劉錦死的那天,是我進宮的。」

  于虎瞪起眼睛望著元封半天,讚道:「出入皇宮大內,如入無人之境,佩服,佩服!」

  又道:「那一箭,于虎認了,您想怎麼報仇吧?于某沒有半個不字。」

  元封哈哈大笑道:「不打不相識,我還想請教于將軍一些箭術方面的問題呢。」

  于虎也訕也跟著笑了幾聲,元封收住笑容正色道:「于將軍下一步準備如何打算?」

  「還能如何,帶著侄子侄女,浪跡天涯。」于虎言不由衷的說道,其實內心很希望元封能夠招攬他。

  果然,元封道:「于將軍一身大好武功,便如此銷聲匿跡,未免太過可惜,不如去我西涼軍中,一刀一槍拚個功名出來,豈不更好。」

  人比人氣死人,若不是徐達這尊神在,元封他不得放下身段好好拉攏于虎,現在人家根本不給他什麼面子,直接讓他從頭做起。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武功好又如何,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何況自己寸功未立,憑什麼讓人家給他封官許願乖跟著幹吧,于虎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把飯碗一放,跪下道:「于虎願意跟從主公!」

  飯罷,眾人倒頭沉沉睡去,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來,徐達親手放了一把火將興化禪院付之一炬,東方破曉,一行人下了雲龍山,翻身上馬,向著西方疾馳而去,將朝霞遠遠拋在身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1:4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1 19:40
5-4 卓立格圖的第一滴淚

  京師南門外,火災後的瓦礫堆上搭建起來一片雜亂不堪的簡陋建築物,破瓦碎磚,爛木板子下面,一群可憐的城市貧民絕望而無助的生活著。

  大周朝的核心區域,是中原,江南和湖廣一帶,這些地方土地肥沃,人口密集,水網密佈,良田無數,但是大多數的土地卻集中在少數人手中,建國伊始,皇帝為了拉攏人心,分封天下,放任文官武將,皇親國戚到處強搶豪奪土地,再加上大周朝實行的賦稅制度,以人頭稅為主,地賦為輔,那些豪強大族佔地動輒幾萬畝,家裡不過幾十口人,繳納的賦稅極其少,甚至不交,而貧苦百姓卻要肩負起沉重的苛捐雜稅。

  久而久之,農民們熬不下去,那點祖上留下的田產反而成了他們的負擔,於是乎將土地賤賣給地主老爺,委身當了佃戶,或者賣掉土地,舉家遷到城郊去做工謀生。

  大周朝倒是延續了前朝一個好制度,那就是提倡外貿,廣開沿海市舶司,西洋東洋的大海船來往不絕,大周的棉布絲綢瓷器遠銷海外,為朝廷帶來不菲的稅收,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大周朝的燃眉之急。

  首先是失去土地的農民,能在作坊裡打工幹活,維持溫飽,再就是稅銀的收入,彌補了田賦的減少,若不是海洋貿易的存在,大周朝的戶部倉庫怕是早見底了。

  高李氏便是這樣一個無地的農民,她本是廬州城外一個普通佃戶人家的女兒,十七歲時嫁給本村的高大棒,老高家有五畝水田,在本村算得上是殷實人家了,也正是這五畝水田給老高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本村地主看上了這五畝地,多次提議收購,都是老高頭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地主起了壞心思,買通官府栽贓他們家一個窩藏匪類的罪名,把高老頭逮走問罪,高大棒不得已,只好賤賣了水田救回父親,可高老頭氣病交加,一蹬腿就死了。

  家沒了,地也沒了,高大棒帶著妻子闖蕩京師,在水西門碼頭當苦力,高李氏幫人漿洗衣服,一家人在城外燕子啣泥般蓋了兩間小屋,雖然簡陋,但能遮風擋雨,兒子狗剩就出生在京師南門外的棚子裡。

  新移民聚居在城外,形成一個獨特的群體,起先大周朝是有戶口制度的,不許百姓隨便遷移,但後來隨著土地兼併的加劇,大批流民湧現,根本管控不住,也就放任自流了,和貧窮相伴的永遠是暴力,愚昧,強搶豪奪,所以這些新移民中自然而然的孵化出暴力團伙,欺行霸市,目無法紀,官府也懶得管他們,隨他們自生自滅,只要別進城搗亂就行。

  高大棒就是死在這些潑皮手裡,他是個直性子人,不知怎麼地就得罪了當地的龍頭老大,暗夜裡被人敲了悶棍,把菠蘿蓋都給砸碎了,人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沒醫沒藥,硬是疼死的。

  雄赳赳的一條莊稼漢,就這樣客死異鄉,只留下孤兒寡母艱難的生存著。高李氏是個要強的女人,硬是以柔弱的肩膀撐起這個殘破的家,將兒子狗剩慢慢養大了。

  南門外一場大火,燒掉了無數人的夢想,他們的家園被付之一炬,沒有了棲身之所,生活還要繼續,於是在這瓦礫堆上,破爛棚子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五顏六色,垃圾遍地,野狗成群結隊,骯髒的小孩到處竄,一到吃飯的時候,遍地黑煙,更顯骯髒。

  這幅景象,和附近金碧輝煌整潔乾淨的大報恩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日裡前去廟裡燒香拜佛的富人數不勝數,捐獻的香油錢更是數以萬計,但從沒有人想到,給附近的這些窮人哪怕一丁點的施捨。

  最近村子裡出了個新鮮事,高寡婦從雨花台上撿了個死人回來養活,每天餵飯餵水,端屎端尿,還拿出辛苦攢下的錢給他買藥,而那死人卻一直半死不活的躺著,連眼睛都沒睜開過。

  高寡婦瘋了,想男人想瘋了,街坊們都這樣說。

  丈夫的死,是高李氏心中永遠的痛,高大棒那麼善良正直的男人,竟然被人活活打死,官府連管也不管,至今那些兇手還逍遙法外,一想到這個,她心裡就難受。

  救下這個人,還真沒什麼明確的動機,指望他以後能報答之類的,高李氏沒想那麼長遠,她只是憑著本能將這具半死的軀體拉回家,她是鄉下女人,沒啥見識,但也知道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逝去而見死不救。

  大報恩寺那些吃齋念佛,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卻能狠下這個心,這讓高李氏百思不得其解。
  
  人救回來已經半個月了,還是沒點動靜,斷腿的傷口處生了蛆,化了膿,身上林林總總四十多處刀傷箭傷都紅腫流膿,人燒的像個火炭,高李氏請來的郎中看了一眼就走了。丟下一句話:「這人要是能活,我以後倒著走!」

  高李氏就不信這個邪,她拿著扇子整夜的坐在床邊幫他扇蒼蠅蚊子,用井水蘸濕了擦身子,降體溫,還花錢買來金瘡藥敷在傷口處,每天熬米湯灌給他喝,可這漢子就是不醒。

  漢子很強壯,比高李氏的丈夫高大棒要厚實兩倍,小眼睛,厚嘴唇,一臉的憨厚,看到他,高李氏就想到自己命苦的丈夫,忍不住潸然淚下。

  京城的秋天,秋老虎厲害得很,地面好像蒸籠一般,破落村裡的男女們坦胸露背,毫不在意,小孩子們更是赤身露體的躺在席上睡覺。

  遠處不知道誰家裡傳出男女媾和的聲音,這是半掩門的娼婦在做皮肉生意,半老徐娘和苦力漢子,各取所需罷了,至少能混個肚子圓,高李氏今年不過二十四歲,當年也是村裡的一枝花,雖然生活的重擔壓得她比實際年齡大了一些,但依然風韻猶存。

  破落村裡好些男人打她的主意,但高李氏是知道廉恥的人,不願意幹那齷齪的買賣,她寧可幫人刷馬桶,洗衣服,和男人一樣扛活當苦力,也不願糟踐自己的名節。

  蚊子嗡嗡的叫著,盤旋在人腦袋四周,高李氏拿著芭蕉扇在空中撲了幾下,又慢慢的搖著扇子,給這個昏迷不醒的漢子搧風。

  不知道他來自何方,叫什麼名字,高李氏只知道他是個垂死的苦命人,這就夠了,或許他也有妻子兒女,正在家裡苦苦的期盼,高李氏自己受過的罪,不想讓別人受。

  看到那人嘴唇發乾,高李氏拿過一隻破口的陶碗,輕輕的餵他喝水,這漢子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身上的傷口不再發出惡臭,也能下意識的喝水了,有時候還能咕噥兩句別人聽不懂的話。

  他的家鄉一定很遠,高李氏這樣想。

  卓立格圖活著,但是他元氣損耗的太多,半個月來他一直處在死亡的邊緣,雙腿截斷,身上大大小小四五十處傷口,發炎,感染,就是鐵人也撐不住。

  但他畢竟活下來了,或許是長生天的庇佑,或許是高李氏的精心照料,或許是卓立格圖的體格實在強悍。不管怎麼樣,他活下來了。

  卓立格圖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晰,恍惚間,他又回到家鄉,碧藍的天幕,一望無垠的草場,河流如同緞帶,羊群如同白雲,英俊的小伙,美麗的牧羊姑娘縱馬飛馳,年幼的卓立格圖躺在蒙古包門口,媽媽的懷抱裡,好奇的看著這美麗的景色。

  母親的乳汁是那麼的甘甜可口,卓立格圖咂咂嘴,幸福的咕噥了一聲:「媽媽。」當然是用蒙古語喊出來的,高李氏聽不懂,但她憔悴的臉上依然浮起一絲笑意,看看卓立格圖,看看睡在一旁的兒子,彷彿又回到了丈夫活著的時候,她低聲唱起一首歌,是家鄉的民謠。

  其實卓立格圖已經醒了,十幾天來全靠米湯吊命,他虛弱的臉眼睛都睜不開,當然,由於眼睛太小,即便睜開了也和沒睜開一樣。

  莊戶人家哪會唱歌,但在卓立格圖的耳中,五音不全的高李氏哼出的歌謠卻如同仙樂一般,使他的神智漸漸的回復。

  南門內一場鏖戰,兄弟們全都戰死了,自己抗住了千斤鐵閘,拚死掩護主公撤離,然後就地一滾,想再和官兵拼過,哪知道躲避不及,鐵閘門正壓在小腿上,正在此時,兄弟們身上的炸彈引爆了,卓立格圖的世界從此變得暗無天日。

  這些天來,他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但是在這小破棚子下發生的很多事情,他都知曉,高李氏年紀不大,還算有些本錢,可是寧願幹苦力也不願出賣肉體,一個人拉扯孩子就夠辛苦了,還要養活一個半死的廢人,一直被破落村的人視為異類,那些人不理解她,女人看到她就竊竊私語,小孩看到她就尾隨著說什麼漢子迷,村裡的男人們更是心存不軌,隔三差五就有人來騷擾。

  高李氏很孤獨,她滿腹的辛酸和苦楚,竟然沒有人訴說,大報恩寺的菩薩是見不到的,她這麼窮,連廟門都沒靠近就被和尚打出來的,狗剩只有四歲,還不懂事,高李氏只好將滿腹故事講給床上這個半死的漢子聽。

  婦人衣衫襤褸,枯瘦憔悴,手中蒲扇輕搖,一邊為床上的漢子驅趕著蚊子,一邊絮絮叨叨說著自己故事,睡眼惺忪的她,卻沒發現那人的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東西悄然出現。

  忽然門外一陣嘈雜,三五個醉漢跌跌撞撞的一路走來,看著露天而睡的女人們,不時發出淫褻的笑聲,走到高李氏的門旁,為首一人往裡面瞅了瞅,笑道:「高家小娘子,還沒睡呢?」

  這個人高李氏認識,正是昔日打傷自己丈夫的那幫混蛋中的一個,名叫曾大,是個欺軟怕硬的孬種。

  高李氏頭也不回,不想招惹這尊瘟神,曾大有些生氣,怒道:「小娘皮,敢不理老子,信不信我把你家拆了?」

  高李氏也不求饒,也不叫罵,根本不理他,曾大覺得受到了侮辱,讓他在兄弟們面前沒了面子,怒火萬丈,一腳踹開柴門,吼道:「臭婆娘,死人堆裡撿來的漢子好使麼?能用麼?不如嚐嚐爺的寶器!」

  說著,一個餓虎撲食上去,將高李氏掀翻在地,狗剩被嚇醒了,哇哇直哭,潑皮們讚歎曾大的神勇,一個個饒有興致的托著腮幫子觀看,鄰居們根本不管,反倒有些人幸災樂禍的伸頭觀看。

  高李氏糟爛的衣裙被撕破,淒慘的哭叫著。瘦小的曾大雖然是個猥瑣的癟三,但是對付女人還是很有兩下子,此時的他腎上腺素上升,嘴裡哼哧哼哧,劈頭蓋臉的毆打著高李氏。

  誰也沒看到,床上那個活死人的一雙手,顫動了一下,捏成了拳頭。

  ......

  曾大只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那種官府裡的八駕馬車直接撞上一般,橫著就飛出去了,頭腦子裡七葷八素,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隱約間只聽見亂哄哄一陣驚呼。

  高李氏只覺得身上一輕,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曾大不見了,她掩起衣服慌忙坐起來,一副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現在眼前。

  活死人醒了,不但醒了,還如此的生龍活虎,天知道他沒有腿,是怎麼從床上爬過來的,不對,是飛過來的,他本來個子就不高,屬於橫著長得那一類,但是在瘦小的曾大身上,卻如同山一樣偉岸。

  卓立格圖醒了,徹底的醒了,他是被刺激醒的,當高李氏被撲倒的那一瞬間,彷彿一道閃電擊中他的心房,本來臉眼皮都睜不開的他,竟然能握緊拳頭,從床上飛出去!

  後來,卓立格圖說,這一定是長生天看不下去了,特意賜予他的力量。

  卓立格圖下手極狠,一手掐住曾大的脖子,掐的曾大兩眼翻白,兩手都來掰卓立格圖的手,豈料卓立格圖另一隻手摳向他的眼睛,烏黑粗笨的手指挖起人的眼睛來倒是靈活得很。

  兩隻白白的圓球帶著脈絡,帶著血絲出現在卓立格圖手裡,他揮起胳膊,將兩個眼珠子展現給眾人看。

  本來還酷熱難當的天氣這一刻變得冰冷無比,在場每一個人的後背都濕了,是冷汗,嚇得。

  只有高李氏淚流滿面,這一刻,她知道,菩薩其實一直在天上看著自己。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1:54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2 11:43
5-5 牲口的報恩

  曾大被挖了眼,嚎啕慘叫,四肢亂撲,卓立格圖尤不解很,一口咬在曾大細瘦的脖頸上,用力的一甩頭,血肉橫飛,然後雙手用力,硬生生將曾大的頸椎折斷,皮肉撕開,這一切都在瞬息間完成,那些看客都呆了,竟無一人挪動半步.

   卓立格圖猛轉頭,一齜牙,將曾大血淋淋的腦袋舉在手裡示眾,看客們下意識的往後猛退,這不是人!這是惡鬼現世!

  破落村裡殺人越貨的勾當屢見不鮮,大傢伙也都麻木了,可是如此殘忍的殺人方法卻是第一次見,我的乖乖,先挖眼,再咬斷脖子,這還是人麼?

  曾大的同夥只覺得兩股戰戰,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根流下來,剛才就差一點,他們就隨著曾大撲上去了,那麼現在拿在那惡鬼手中的就不是一顆腦袋了,想到這兒,他們用變調的聲音慘叫一聲我的媽呀,扭頭就跑,再不敢回頭。

  鄰居們也嚇得舌頭伸在外面半天縮不回來,高寡婦撿來的不是個活死人,是個活鬼!不對,鬼也沒有這麼凶的,是個斷腿的鍾馗!

  鄰居們悄無聲息的散了,卓立格圖惡狠狠地目送他們離去,這才頹然倒地,又昏了過去,一身重傷,半個月稀米粥,鐵打的漢子也熬不住,剛才已經嚴重透支了他的精力。

  高李氏趕忙撲過來,搖晃著卓立格圖:「大兄弟,你不能死啊。」晃了幾下,伸手探探鼻息,還有氣,高李氏鬆了一口氣,喊兒子:「狗剩,快端碗水來。」

  狗剩早就嚇傻了,聽見娘親的召喚才醒悟過來,兩隻小手端著一個缺口的碗過來,碗裡盛著清冽的井水。

  將一碗水灌下去,卓立格圖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見高李氏焦急的面龐:「你醒了,醒了就好,這下可闖了大禍了,你殺了六和幫的人,咱們都得死,趁他們沒來,趕緊跑吧。」

  說著又招呼兒子:「狗剩,穿衣服!」

  卓立格圖道:「大嫂,什麼六和幫?他們有多少兵馬?」

  高李氏道:「他們可厲害了,上百口子人,槍棒俱全,南城倒馬桶的生意都是他們把持的,幫主叫牛東門,更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們家那口子就是壞在他手上。」

  說著,眼圈又有些紅。

  卓立格圖輕蔑的笑笑:「大嫂,不妨事的,明天我去會會他們,保管相安無事。」

  高李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憑你?」

  她看了看卓立格圖的腿,膝蓋以下只剩下一截肉樁,整個一殘疾人啊,拿什麼和人家講理。

  卓立格圖舉起兩手:「大嫂,你放心,我雖然瘸了,對付這幾個人還不在話下,不過,我需要一些東西。」

  高李氏遲疑了以下,看著卓立格圖堅定地眼神,她終於下定了決心,道:「你要什麼,說吧。」

  卓立格圖沉吟一下,道:「我先要吃飽飯,餓的久了,起碼得來一頭羊,一隻牛腿,一桶酒;然後再要一匹馬,最好是戰馬,戰馬不行,一般的馱馬也湊乎,最後是兵器,短火槍,馬刀,弓箭,匕首,長矛就算了,施展不開。」

  高李氏張大了嘴,瞪著卓立格圖啞口無言,這傢伙病糊塗了吧,漫說是一貧如洗的高李氏,就是六和幫也湊不出這些東西啊,私宰耕牛是犯法的,江南羊肉也不多見,雞鴨魚類為主,戰馬,那更是癡人說夢,一匹戰馬上千兩銀子啊,你有錢還買不著,即便是尋常拉車的馬,也要四五百兩銀子呢。

  至於兵器,更是天方夜譚,火槍?什麼是火槍?高李氏概念中就完全沒有這個東西,馬刀弓箭長矛那都是官府嚴禁持有的東西,只有黑道上的朋友才有路子弄到,高李氏這種貧苦女人,可沒那個神通。

  高李氏搖搖頭:「大兄弟,能弄到這些東西,我們娘倆都能在鄉下買十畝地,建兩棟房子了。」

  卓立格圖愣了,看看自己所處的環境,幾根破木頭支起來的棚子,上面是葦席擋雨,幾塊磚頭支起一口黑漆漆的破鍋,就是高李氏全部的家當,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是高看了她,簡直比乞丐都不如。

  卓立格圖有些心酸,這麼窮的女人,卻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蒙古漢子重情重義,這一刻他決定,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報答高李氏母子的恩情。

  「沒有牛腿全羊也無妨,我有口吃的就行,但是一定要飽,吃飽飯才有力氣,有力氣才能和他們講理,沒有戰馬也無妨,弄兩塊木板綁在我腿上就行,沒有兵器也無妨,我這一雙手就足夠!」

  高李氏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忽然道:「好,你等著,我去給你辦。」

  半個時辰之後,高李氏回來了,拿回兩個雞架,十來個鵝蛋,小半口袋雜合麵,還有一把菜刀,一根擀麵杖。

  雞架是酒樓廚房裡找人討來的下腳料,鵝蛋是借來的,江南水網密集,鴨鵝的比率比雞高,鵝蛋腥味大,吃的人不多,相對便宜,雜合麵也是借來的,本來以高李氏的經濟狀況,人家不願意借給她的,可是想到他家裡有個吃人的活鬼,不借的也借了。

  菜刀和擀麵杖是高李氏幫卓立格圖準備的武器,看到這兩樣東西,卓立格圖笑了,這哪是兵器啊,就是個繡鐵片子和一根破木棍。

  狗剩爬過來,瞪著兩個烏黑的眸子問卓立格圖:「大叔,你笑啥?」

  卓立格圖摸摸狗剩的沖天小辮道:「大叔笑那些壞人,他們看不到明天的月亮了。」

  ……

  六和幫的幫主牛東門是江北六合縣人,十八歲時渡江來到京城討營生,在南門附近替人倒馬桶,京城裡沒有下水道系統,污穢要靠人力運輸,每家每月支付給倒馬桶的工人幾個銅錢便可,這些糞尿拿到城外,又能賣給鄉民換錢。

  京城人沒有願意幹這個的,又髒又累,每天還得四更就起床,所以只有外鄉人來干,別看是個下賤行當,兩頭賺錢,除了人工之外沒啥成本,京城人口那麼多,也是個大買賣哩。

  牛東門人機靈,又夠狠,漸漸籠絡了幾個六合老鄉,把這項生意包攬了,久而久之,生意做大了,開始欺行霸市,成立了幫派,事業也走上了正規。

  牛東門的宅子就設在破落村靠河邊的位置,那場大火並沒有燒到他家,這讓他很是得意了一陣,以為上天的神佛都保佑他。

  宅子不大,三進,青磚黑瓦白牆,門口一棵大槐樹,槐樹一般只有墳地上才種,有此可見牛幫主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不過人家不在乎,管它什麼槐樹柏樹,枝繁葉茂就行。

  平日裡宅子裡養著一幫膀大腰圓的壯漢,舞槍弄棒的,聲威駭人,其實六和幫就是一幫倒屎的臭苦力,根本算不得什麼正規幫派,隨便來個皂隸都能把他們給滅了。

  不過在破落村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他們就是主宰者。

  曾大是牛東門手底下一個不入流的跟班,他的死還不至於驚擾牛幫主的清夢,所以當他的死訊傳到牛東門耳朵裡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牛幫主正在用青鹽刷牙,城裡有身份的人都用這個,旁人看他心情好,便稟報了曾大的死。

  牛東門嚇了一跳,破落村裡居然出了這樣的猛人,敢動六和幫的人!這是對他權威赤裸裸的挑釁,絕對不能容忍。

  牛東門當即下令,召集兄弟們去為曾大報仇。

  ……

  這種事情傳的極快,一夜之間,高寡婦家那個活死人發威咬死曾大的故事已經傳遍了破落村,一大早,高李氏門口便圍攏了些閒人,竊竊私語,指指戳戳,他們是來看熱鬧的,六和幫死了人豈能善罷甘休,看來高寡婦還真是個剋夫的掃把星,把高大棒剋死了不說,現在又要剋死一個。

  讓他們震驚不已的是,高寡婦家的柴門打開,一個瘸子從裡面爬了出來,他沒有小腿,只能用雙手輔助著前進,雖然人很壯實,但是個頭實在是矮,連孩子都能衝著他的頭撒尿。

  最可笑的是,這瘸子要帶上別著一把破菜刀和一根擀麵杖,難道他就要拿著這個去拚命?真真笑死人了。

  只有那些昨晚親歷了卓立格圖殺人的村民才不笑,他們知道,這漢子不是人,是惡鬼托生的。

  卓立格圖堅定地走著,沒有腿讓他很不適應,但他依然是條響噹噹的漢子,真的漢子,是不會讓女人受欺負的。

  村民們哄笑著跟在後面,野狗們撒著歡的亂跑,小孩子們更是興奮地在大人腿襠之間鑽來鑽去,大家一直尾隨著卓立格圖來到六和幫的門口。

  青磚大宅門前,卓立格圖停下了,敲了敲紅通通的大門,他身量太低,以至於開門的人沒看見他,引起背後圍觀群眾一陣哄笑。

  開門的是牛東門手下打手王二,看見這瘸子上門,王二鄙夷的笑了:「沒去找你個狗日的,自己倒送上門來了。好吧,請進!」

  卓立格圖進了牛宅,大門光噹一聲關上,群眾們又是一陣笑,閒漢們各自找了地方蹲下,抄起手來等著看熱鬧,有些手腳敏捷的青少年,還爬上大槐樹往院子裡眺望,滿眼的期待,巴望著能看到傳說中的牛幫主出手。

  不大會,院子裡便雞飛狗跳起來,慘叫聲不絕於耳,眾人面面相覷,大槐樹上面趴著的那老幾位更是面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一刻鐘後,大門再度打開,那瘸子若無其事的爬了出來,在眾人驚詫萬分的目光中揚長而去,聞著院子裡的血腥氣,這回沒有一個人敢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2:01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3 02:09
5-6 無腿大俠

  等瘸子爬遠了,眾人才敢進去看個究竟,一進牛宅,一股血腥味道撲面而來,王二無頭的屍體撲倒在地,再往前走,又是幾具屍體,都是一刀切中喉嚨斃命,天知道那個瘸子是怎樣做到的。

  越往前走越是膽寒,眾人戰戰兢兢來到堂屋前,只看見地上戳著一具屍體,正是六和幫的幫主牛東門,他死相極慘,兩個膝蓋被打碎,小腿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姿態,眼珠子翻白,舌頭伸出來老長,脖頸上淤青一片,看來是被掐死的。

  眾人沉默了片刻,紛紛歡呼起來:「牛東門死了!牛東門死了!」

  六和幫橫行破落村已經有幾年光景了,大傢伙受他們的欺辱甚多,現在看到他們暴斃,無不幸災樂禍,歡天喜地,正吵鬧著,忽聽屋裡一聲響動,有膽大的人上前推開屏風,後面十幾個六和幫的打手,具是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看樣子嚇得不輕。

  「揍他們!揍!」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大傢伙一擁而上,將這些潑皮暴打一頓,魂飛魄散的六和幫殘餘,被興奮地村民們痛打落水狗,一路打出破落村。

  牛東門留下的財物被一掃而空,金銀細軟不用說,連桌椅板凳屏風床榻被褥窗簾這些東西也被搶走,要不是嫌重,門口的石獅子都有人想抗走呢。

  當村民們發洩著壓抑已久的憤懣時,卓立格圖已經回到了高李氏的小窩棚,娘倆正站在門口等他,高李氏眼中含淚,蓬頭垢面,瘦弱的身影,期盼的眼神,一時間讓卓立格圖有恍如隔世之感。

  以前母親也是這樣站在蒙古包前期待自己凱旋歸來的。

  高李氏很瘦,並不是卓立格圖喜歡的那種類型,按照蒙古人的審美觀,受歡迎的是那種屁股很大,腰很粗的女子,但這一刻在卓立格圖的眼中,高李氏是最美的女人。

  卓立格圖爬進門,仰望著高李氏道:「大嫂,我幫你把仇報了,我先把牛東門的兩條狗腿打斷,讓他嚐了一會斷腿的滋味,在親手送他上路,他那些狗腿子也被我宰了七八個,今後再也沒有人敢惹你了。」

  高李氏有些不敢相信,還有些不知所措,報仇的事情她只在夢裡想過,一個婦道人家,拉扯著孩子,人家是稱霸一方的大幫派,不來找事就謝天謝地了,哪敢想著報仇。

  可是這深仇大恨,就在這樣一個稀鬆平常的上午報掉了,這讓高李氏接受不了,有點像是在做夢。

  過了好一陣,高李氏才反應過來,連忙感謝卓立格圖,卓立格圖說我還沒謝你的救命之恩呢,怎麼先謝起我來了。

  兩人推辭著,忽然一陣咕咕的聲音傳來,是狗剩的肚子在叫,為了保證卓立格圖吃飽了有力氣,高李氏娘倆都沒吃飯。

  大仇報了,日子還要繼續,高李氏的笑容轉瞬又變成了愁容,昨天借了人家的鵝蛋和雜合麵,還不知道怎麼還呢,現在又要開飯了,家裡是一粒米也沒有了,難不成還要去借?

  卓立格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雖然能打,但究竟是個廢人,無法出去幹活掙錢。

  兩個人都沉默了,只聽見狗剩的肚子在發出抗議。

  忽然,遠處一陣噪雜,大批村民匯聚而來,高李氏大驚,以為是六和幫的人報復來了,可定睛一看,不是那麼回事,來人手裡都拿著東西,雞鴨米麵都有,而且一個個臉上都掛著朝聖一般的表情。

  上百人在高李氏的小窩棚前站住,幾個年輕人面色緋紅,擠到前面撲通一聲跪倒,對卓立格圖喊道:「無腿大俠,收下我們為徒吧!」

  幾個村裡稍微有點頭臉的中年人對高李氏說:「牛東門死了,這廝死有餘辜,可是他留下的生意不能丟,咱們破落村的人就指著這個開飯呢,萬一有人趁著這個當口把南城倒馬桶的生意搶了去,咱們可就喝西北風了。

  高李氏一臉的納悶,中年人們又說:「高大嫂子,這位無腿的大俠是你救下來的,他指定聽你的話,你就勉為其難勸勸他,領著大傢伙幹吧,他的恩德,咱們不會忘的。」

  這回高李氏終於明白了一些,對卓立格圖道:「他們想讓你接手六和幫的生意呢。」

  卓立格圖很痛快:「大嫂,我全聽你的,你說啥就是啥。」

  ……

  高李氏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嚐到前呼後擁的滋味,村民們幫他們搬了家,新家正是牛東門的大宅子,青磚黑瓦,起脊的大房子,冬暖夏涼不漏雨,再也不用擔心風吹雨淋了。

  屍體已經被清理出去,也不用埋,直接往雨花台上一丟,自然有野狗來料理他們,破落村裡死七八個人實在是平常稀鬆,民不舉,官不究,官府才懶得管他們的閒事呢,這種潑皮流氓,多死幾個才好。

  至於凶宅不凶宅,更沒那個說法,無腿大俠是鍾馗轉世,只有鬼怕他,沒有他怕鬼之說。

  宅子裡被搶走的東西,全都給乖乖的送回來,桌椅板凳架子床,被褥衣服鍋碗瓢勺樣樣俱全,看著這些家當,高李氏的眼睛都花了,就算是老家的地主也沒這個排場啊。

  中午飯直接在大宅裡擺,自然有有拿來米麵油鹽雞鴨魚肉,幫廚的更是不下十餘人,流水席在當院裡擺開,卓立格圖和高李氏坐了上席,眾人想讓卓立格圖講兩句,他只是說:「吃好,喝好。」便開始大快朵頤。

  這一頓吃的天昏地暗,卓立格圖一個人就啃掉一隻羊,酒更是不可計數,那些後生仔過來敬酒,全被他一人幹趴。眾人都感慨,這位無腿大俠還是酒仙轉世呢。

  高李氏被一群婦人包圍著,恭維話不要錢的往耳朵裡送,這種待遇可是以往從沒經歷過的,高李氏幾次都忍不住落淚,可又強忍回去,這是喜事,不能哭。

  ……

  再說元封這邊,一行十餘人向西疾馳,曉行夜宿來到河南登封境內,看到前面山巒起伏,蒼翠一片,徐達對元封道:「這裡距離少林寺不遠,我有位老友在那裡出家,太子殿下不妨前去招攬。」

  對於少林寺的名頭,元封還是知道一些的,南北朝時,天竺僧人菩提達摩到中國,善好禪法,頗得北魏孝文帝禮遇。太和二十年,敕就少室山為佛陀立寺,供給衣食。寺處少室山林中,故名少林。少林寺以武功見長,與道的武當並稱為武林的泰山北斗。

  不過既然是出家人,又如何招攬,人家少林寺的和尚可不比徐達這樣的野和尚,真的是六根清淨不問世事的。

  將這個疑問說出,卻迎來徐達一陣嘲笑:「太子殿下多慮了,若是別的寺廟不敢說,少林寺的禿驢們向來最熱衷此事,從唐初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開始,這座寺廟就與政治結下不解之緣,先帝還在的時候,也曾編練過僧兵,他們熱情高漲的很呢,後來張士誠登基,顧忌少林寺和先帝的淵源,下令沒收了大批寺產,禁止招收新徒弟,那幫禿驢怨氣大得很,太子前去招攬,他們肯定願意更從。」

  徐達一口一個禿驢,看來對少林寺沒啥好印象,不過他自己也是個禿子,這樣聽起來比較有諷刺意味。

  不過既然來了,就不妨去碰碰運氣,元封爽朗笑道:「好,那咱們也去編練一支僧兵!」

  一行人登上少室山,在山林中漫步前行,元封問道:「徐伯父,你那老友姓甚名誰,在少林寺做什麼?」

  徐達道:「也是和你常叔叔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不過他年齡比我們都大,他叫湯和,在少林寺中起碼是個武僧傳功師父吧。」

  既然是當年父親的舊部,那肯定是一身好本領,元封點點頭,一抖馬韁向前奔去,前面是一片塔林,樹木繁茂,景色清幽,更有一陣歌聲傳來,眾人不由得勒馬靜聽。

  少林,少林

  有多少英雄豪傑都來把你敬仰

  少林,少林

  有多少神奇故事到處把你傳揚

  精湛的武藝舉世無雙

  少林寺威震四方

  悠久的歷史源遠流長

  少林寺美名輝煌

  千年的古寺

  神秘的地方

  嵩山幽谷

  人人都嚮往

  武術的故鄉

  迷人的地方

  天下馳名

  萬古流芳

  歌聲雄渾悠揚,雖然歌詞略顯直白,但卻朗朗上口,而且是由十幾個壯年漢子合唱而出,更顯力度,隨著歌聲越來越近,元封看到遠處有十幾個和尚穿梭在山林之間,每人手裡都拎著一個尖底的水桶,兩手平伸,疾步如飛。

  「隨時不忘習武強身,好。」元封不由得讚道。

  轉瞬之間,那一隊和尚已經來到近前,領頭的中年和尚看到這群身著官衣的陌生人,登時警惕起來,喝道:「塔林重地,嚴禁騷擾,你等還不速速退走!」

  元封剛要答話,徐達一提馬韁過來說道:「貧僧乃是徐州興化禪院方丈行天,特來找你們的主持大師,還望小師父代為通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09:51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3 02:16
5-7 少林少林

  少林寺確實沒落了,看這群和尚的服色便能知曉,身上的破破爛爛的百納僧衣如同乞丐的袍子,但是一股雄赳赳的精氣神倒是掩也掩不住,十幾條精壯的禿頭漢子往這裡一站,就是一根根鐵柱子。

  看見這隊身穿錦衣衛官服的不速之客,武僧們很隨意的分散站著,卻佔據了最佳的戰術位置,待會若是開打,也能佔些先機。

  什麼徐州興化禪院方丈,這種野狐禪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不過那領頭和尚上下打量徐達一番之後,輕蔑的眼神便收了起來,徐達到底是統兵大帥出身,不怒自威,讓他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壓力。

  領頭和尚道:「你們且隨我來,但是塔林重地不得騎馬。」

  元封等人依言下馬,領頭和尚的臉色才稍微和善了一點點,他在前面領路,其餘的和尚分成兩路夾著元封等人,看似若無其事,其實暗自防備著他們,元封毫不懷疑,他們手中的尖底木桶隨時會變成殺人的利器。

  而徐達只是輕輕哼了一聲,轉頭對元封道:「這些禿驢把咱們當成六扇門防著呢,也難怪他們,這些年來少林寺的日子可不好過,哪能比得過當初的風光,太子殿下或許不知道,剛才他們唱的那個曲子,就是先帝爺親自譜曲作詞的,和尚們為此得意了好久呢。」

  元封點頭微笑,少林寺乃武林泰山北斗,雖然現在被朝廷打壓的有些沒落,但是骨架還在,憑這些武僧的精氣神便能看出一斑,元封盤算了一下,光眼前這十三個武僧,起碼能要兩百個西涼精兵才能壓得住他們,倘若換成周軍,恐怕還要再翻三倍。

  如此虎狼之師,焉有不收之理。

  一行人來到廟門口,看見鮮衣怒馬,知客僧早就迎出來招呼,寺廟裡都有專門的知客僧,負責迎來送往香客貴賓,以及和官府衙門打交道,少林寺作為當地官府的重要監視對象,自然要配備一個很有眼力價的知客僧。

  這位大和尚身形甚偉,高高大大,圓臉大肚,一臉油光和笑意,看到有貴客光臨,趕緊迎了上來,雙手合十道:「小僧永信,恭迎各位大人。」

  說著招呼小沙彌們過來幫大人們牽馬,言語間大和尚的胖臉上一直堆著笑,和善的很。

  元封等人下馬,留下幾個人看馬,其餘人等直奔大雄寶殿而去,至於于虎,則手持弓箭藏在附近的大樹上,以防萬一。

  來到大殿,先拜了佛,獻上香油錢,然後才進禪房敘話,徐達開門見山道:「永信師父,我們來貴寺是想找個人。」

  永信笑道:「小廟雖然不大,也有幾百個僧人,不知道這位師父想找的人,法號是什麼?」

  徐達道:「我不清楚,這個人六十餘歲,俗家名字叫湯和,是二十年前入的少林寺,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怕是沒幾個吧。」

  永信笑道:「小僧斗膽問一句,您找此人有何事情?您也是出家人,想必知道一入空門便六根清淨,不再問紅塵俗事的。」

  徐達道:「讓你找便去找,哪來這麼多廢話,你告訴他,就說徐達來了,他一定會出來的。」

  徐達語氣不善,但永信和尚依然笑瞇瞇的打著馬虎眼,元封觀察道禪房門口有個小沙彌悄悄離開了,想必是去通風報信。

  他想到自己身上的官服,想必是讓和尚們起了戒心,便插言道:「永信大師,我們不是奸惡之輩,你無須多慮,只管讓他出來便是。」

  永信剛要對答,忽然外面跳進來一個年輕和尚,憤然道:「官府平日裡壓搾我們還不夠麼?如今又來相欺,真當我們少林寺沒有人麼!」

  元封一看,此人正是剛才那一隊挑水和尚中的一員,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血氣方剛,難怪敢和「錦衣衛」叫板。

  元封很欣慰,至少這說明少林寺還有血性在。

  永信臉都嚇白了,怒道:「小龍,莫要胡言亂語!」

  元封故意道:「照你的意思,今天我們是別想帶走人了?」

  小龍道:「非也,你可以帶走任何人,但是先要過我這一關,說著將手中的棍子在地上重重一戳!」

  永信惶急道:「住嘴!放肆!還不快快退下!」

  此時其餘武僧們也慢慢圍了過來,手中都提著長棍,一個個怒形於色,看來官府和少林寺的關係當真到了一個臨界點了。

  元封啞然失笑,走出禪房,和尚們被他的氣勢所迫,竟然齊刷刷的退了一步,然後又醒悟過來,一個個挺起胸膛道:「想從我們少林寺抓人,先過我們這一關!」

  元封將腰刀摘下,拋給李明贏,又將袍子撩起來塞在腰帶裡,微笑道:「借一根棍子使使。」

  話音剛落,站在他面前的一個武僧就覺得手中一空,棍子已經被人劈手奪去。

  元封持棍在手,道:「你們是一個個的來呢,還是一起上?」

  武僧們的尊嚴被深深地傷害了,都要上來和元封玩命,小龍和尚一聲暴喝:「都退下!我來對付他!」

  和尚們紛紛閃開,騰出一個大空地來,元封和小龍各持棍棒,虎視眈眈,此時永信和尚早已消失了,想必是去找住持大師來壓制武僧們。

  小龍雙手緊握棍棒,謹慎的在元封身邊走動著,觀察著元封的破綻,元封單手握棍,紋絲不動,看似破綻百出,但又毫無破綻。

  小龍忍不住了,大吼一聲撲了上來,元封提棍相迎,兩根棍棒舞的水潑不進,只見一片白光,不見人影,忽然,一切都靜止了,元封單手舉著棍子的末端,另一端頂在小龍的咽喉,而小龍手中的棍子根本夠不到元封。

  元封用的是槍術,和棍術雖然不同,但也異曲同工,武僧們們目瞪口呆,萬沒想到引以為傲的少林功夫竟然會敗在一個六扇門的鷹爪孫手裡,這讓他們無法接受!

  元封輕蔑的一笑,收回棍子道:「再來?」

  小龍臉色通紅,怒吼一聲再度撲上,這回元封沒有讓他,步步緊逼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其他武僧見狀不妙,也不管什麼江湖規矩了,一擁而上,十三根棍子一起對付元封。

  老實說,武僧們的武藝不弱,對付三兩個人元封還不在話下,對付十三個人就有些勉為其難了,當他感到應接不暇的時候,忽然又有一人殺入戰團,一根棍子橫掃千軍,壓力頓時一鬆。

  那人正是西北第一槍李明贏,平日裡一桿暴雨梨花槍打的陰山南北鬼哭狼嚎,也是萬馬軍中殺出來的硬漢子,此二人聯手,戰鬥力倍增!

  武僧們雖然苦練武功,但是沒經過戰陣,成色還遜點,十三個人硬是被元封李明贏的黃金組合殺的節節敗退,徐達等人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品頭論足。

  「唉,這些武僧不比當年的僧兵了,就是嘴上功夫強,手底下沒點硬貨。」

  「還是咱們太子殿下厲害,那個小伙也不錯,看得出是有真功夫的。」

  這邊打得熱鬧,後面一群和尚快步而來,頭前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和尚身穿灰布僧衣,精神倒還矍鑠,看到武僧們節節敗退,當即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立即停手,老和尚掃了一眼門外身穿緋袍的錦衣衛,沉聲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湯和,不要難為僧眾,我跟你們走,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年輕的武僧們急了,紛紛叫道:「師父,不行!我們掩護你走,你快跑!」

  湯和搖搖頭:「為師已經躲了二十年,給少林添了不少麻煩,俗話說得好,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不想因為自己一人,毀了少林寺的萬世基業。」

  「說得好!好一個老湯,還是以往那個脾氣,大義凜然的裝逼!」徐達呵呵笑著從一旁走出來,趁著湯和驚訝之時,當胸就是一拳。

  湯和迅速出手招架。

  徐達哈哈大笑:「不錯,還沒老!」

  湯和道:「你怎麼找來了?」

  徐達正色道:「老湯,該出山了,你看看那是誰?」

  湯和轉頭看去,只見那個獨力挑戰十三棍僧的青年錦衣衛正拱手向自己行禮,笑意吟吟,謙和有禮,那身影,那神情,是多麼的熟悉。

  依稀間湯和彷彿回到了三十年前,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那個帶領大家反抗暴元的年輕人又回來了。

  湯和熱淚滿眶,聲音哽咽:「主公,您回來了。」

  徐達的大嗓門響起:「老湯,這是先帝遺孤,太子殿下。」

  湯和一愣,終於清醒過來,臉上悲壯的表情漸漸消退,他雙手合十,低聲道:「老衲德池,見過施主。」

  眾位和尚被這一幕驚呆了,和民間有所不同的是,少林寺對前朝的感情很深,對先帝的崇敬之情更是無以復加,他們至今還在傳唱先帝作詞作曲的那首《少林少林》便是明證,從徐達和湯和的對話中就能聽出,這位神勇異常,將他們打的落花流水的年輕人就是前朝武帝爺爺的兒子,太子殿下!

  剛才還氣鼓鼓不願意認輸的武僧們一下變得心悅誠服,而且倍感自豪!

  敗在太子爺手上可不丟人,不但不丟人,還光榮的很呢,人家可是先帝爺的嫡傳武藝,自認天下第二,就沒人敢當第一的那種。(和尚們比較傻)

  徐達有一句評價很中肯,少林寺的和尚向來耐不住寂寞,他們是僧侶中的政治家,從唐朝流傳下來的傳統就是參與政治,尤其是改朝換代的大規模政治風暴。

  武僧們耳濡目染,腦子裡灌輸的都是這個,少林寺一直被大周朝廷打壓,大家心裡的怨氣很大,現在機會來了哪能放過。

  武僧們七嘴八舌的勸湯和:「師父,出山吧!」

  「師父,我們跟著您!咱們少林武僧名揚天下的機會到了!」

  元封和徐達也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湯和。

  但是湯和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請恕老衲不能從命。」

  話音剛落,一個更加蒼老雄渾的聲音傳來:「為什麼不去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2:0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4 02:20
5-8 僧兵.小綿羊

  眾人順著目光看去,只見一個鶴髮童顏的老和尚,身披袈裟,手拄禪杖,身後跟了一群僧眾,原來是本寺住持來了.

   眾武僧雙手合十行禮,知客僧永信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少林寺的住持德海禪師。」

  元封、徐達等人也雙手合十向這位德高望重的修行者行禮,徐達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什麼都沒說。

  住持大師道:「德池師弟,你為何不願下山?」

  湯和道:「我不想為少林寺帶來滅頂之災,而且我已經是個出家之人,紅塵俗世和我並無瓜葛。」

  住持大師搖搖頭:「德池,出家人不打誑語,可是你撒謊了,從你的眼睛裡我看出你塵緣未了,你還惦念著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的老兄弟,與其在這少室山上煎熬,不如歸去,了卻塵緣俗事之後再來修行。」

  一語道破湯和的心事,當初他削髮出家就是被迫而為,多年來心中一直含恨抱怨,只不過多年的修行將這一切壓在內心深處罷了,其實剛才看到元封和徐達的時候,心底熊熊的火焰已經再度燃燒起來,這一點,他自己不清楚,德海大師倒是看得分明。

  「可是,這樣會害了少林寺啊。」湯和還在堅持,他說的也是實話,少林寺一直被當地官府嚴密監視,此事敗露之後,少不得引來官兵屠寺。

  德海禪師微微一笑:「你下山,天下蒼生得救,你不下山,少林寺也不會重新煥發光彩,天下蒼生和一座寺廟的得失,你修行多年,難道沒有分寸麼?」

  「可是……」湯和還要堅持。

  住持輕輕搖手打斷他:「昔日佛祖捨身飼鷹,我輩難道就沒有這個覺悟?鳳凰浴火之後才能重生,少林寺苟延殘喘到今日,眼看就要無聲無息的滅亡了,只有涅槃,才能救寺,如果你心中真的有少林寺,那就下山去吧。」

  這一番話迴腸蕩氣,聽的武僧們和湯和具是熱淚盈眶,連圓滑的知客僧永信都偷偷抹了抹眼角。

  德海禪師說的是實話,少林寺真的快要滅亡了,原本幾千頃的廟產都被沒收,和尚們連飯都吃不上,只能在後山上開荒種地,偷偷摸摸種一些蔬菜糧食,由於官府的作梗,香客們也從不來少林寺進香,這一份收入也斷絕了。

  更歹毒的是,少林寺在佛教界的政治地位被嚴重打壓,現在處處被京城大報恩寺壓著,連收新徒弟的權力都沒有,一共就這麼幾百個和尚,死一個算一個,只有減少沒有增加,要不了幾十年,一座寺廟就自然滅亡了。

  更別說沒錢修繕寺廟,重塑金身,為圓寂的大師建造佛塔了,現在少林寺窮的叮噹的,連平日裡米面都不夠,菜油更是一滴滴的節約,這種日子,少林寺幾百年來也沒經過。

  德海大師是個明白人,知道再這樣下去,少林寺就完了,唯有拚死一搏,改朝換代,少林寺才有重新屹立於佛教界和武林的機會。

  他朝思暮想的機會終於來到,哪有放過的道理,漫說元封要的是湯和,就是要他老人家親自出馬,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湯和雙目含淚,努力地點點頭,忽然一轉身喝道:「武僧集合!」

  十三名棍僧聞言立刻排成一行,雄赳赳氣昂昂,一個個怒目圓睜,胸脯挺得老高,珵亮的光頭在陽光下閃耀,年輕的面龐英氣逼人,他們手持長棍,依次報出自己的名字。

  「少林寺棍僧釋小龍,釋小虎,釋小豹……」

  響亮的聲音迴盪在幽靜的閃閃古剎,飛簷上棲息的鳥忽閃著翅膀驚飛,死氣沉沉的廟宇一時間彷彿再度煥發了青春,回到了當初十三棍僧救唐王那個激盪的橙紅色歲月。

  每個和尚都飽含熱淚,壯志滿胸,他們知道,少林寺涅槃的日子到來了,那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將會領著少林寺的武僧們改朝換代,創造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此後,少林寺的威望和事業,將會達到一個嶄新的高度。

  和尚們報名完畢,湯和向元封解釋道:「官府規定少林寺不得招募武僧,這些年輕人均是不在冊的俗家弟子,也沒有父母親朋,都是少林寺收養的孤兒,因而沒有正規的法名,只是按照龍虎豹排名。」

  元封點點頭,目光在十三個武僧臉上掃過,小伙子們胸挺得更高了,眼神犀利,殺氣騰騰,很有點僧兵的味道了,元封心中一動,喝道:「釋小龍!」

  釋小龍出列,一手持棍,一手行禮:「在!」

  「我封你為僧兵副將,接受湯大將軍指揮。」

  「是!」釋小龍眼中喜色一閃。

  和尚們均是喜不自禁,副將可是武官中級別比較偏上的,雖說現在這官職還是空中樓閣,等以後可就是貨真價實的了,僧兵都是副將級別,那他們這些師父級別的還不是侍郎、尚書級的和尚。

  和尚們很窮,每人帶了一雙僧鞋,一頂斗笠,一根長棍就算行李了,換洗衣服被褥啥的都不要,也不用騎馬,跟著跑就行了,權當鍛煉了。

  不大工夫,行裝打點完畢,湯和領著十三名棍僧向德海大師辭別,湯和眼中含淚,深情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師兄你要保重啊。」

  德海住持道:「師弟你也保重。」

  湯和道:「請代我向方丈大師辭別。」

  德海道:「等他出關之時,我自會將此事稟報。」

  湯和於十三棍僧深情的望著少林寺內的一草一木,似乎想將這一切深深地印在心中,須臾間,湯和猛轉頭,大踏步的出了少林寺,再不回頭,十三棍僧和元封徐達等人魚貫而出,《少林少林》的歌聲再次迴響在少室山中。

  蒼翠的山間小路上,徐達問湯和道:「老湯,我看德海大師有些面善,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

  湯和淡然道:「德海大師俗家名字叫郭子興。」說罷,揮鞭縱馬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徐達,和一頭霧水的元封。

  京城,南門外破落村,高家大宅子,現在這所宅院已經姓高了,卓立格圖是個厚道人,奉高李氏為長嫂,自己只算是個客人,這富麗堂皇的大宅子應該跟高李氏的夫家姓。眾村民更加感覺到卓立格圖的高義,對他敬佩有加。

  一副輪椅從大宅門裡扔出來,氣勢洶洶的卓家班大徒弟喝道:「我師父無腿大俠名滿城南,難道就用這水曲柳的輪椅?不行!返工,要紫檀木的!」

  幾個木匠愁眉苦臉:「大哥,你就饒了小的們吧,紫檀木那是皇家御用的,咱們根本找不到木料啊,要不,用黃花梨管不?」

  黃花梨也算是不錯的木料,大徒弟覺得威風抖夠了,便道:「也罷,黃花梨就黃花梨吧。這個水曲柳的拿去砸了。」

  正說著,宅子裡跑出一個小伙子,道:「師父說了,這個水曲柳的也要,這是連工帶料的三兩銀子。」

  木匠們萬沒想到城南新近崛起的黑幫頭子竟然這麼通情達理,買東西還給錢,感動的涕淚橫流,「無腿大俠,好人吶!」

  ……

  後宅,卓立格圖坐在那張水曲柳的輪椅上,把玩操縱著輪椅作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彷彿身下不是無生命的輪椅,而是一匹通人性的駿馬。

  輪椅製作的相當精良,不用釘子,全用榫卯,還暗設機關,把手裡藏著連弩,靠背上插著彎刀,簡直不是個殘疾人車,而是一輛戰車。

  高李氏母子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卓立格圖耍車技,如今娘倆不再面有菜色,身上穿的都是結實乾淨的松江布做的衣服,大周朝有規定,非官紳軍將不得穿絲綢,哪怕再有錢也不行,若非如此,卓立格圖一定會給他們娘倆弄裡外三新的綢緞衣服。

  能穿上乾淨衣服,也能每頓都吃上飽飯了,日子和以前相比簡直是天淵之別,狗剩很幸福,在外面玩耍的時候,小孩子們都巴結他,玩遊戲總是他當大王,別人當官兵土匪。

  狗剩很喜歡卓立格圖,因為這位叔叔是遠近聞名的無腿大俠,村裡人都怕他,外面人提起他更是膽寒,但是叔叔對狗剩卻是出奇的好,每天都抽出時間陪他玩,教他武藝。那麼粗暴的一條漢子,在外面打架的時候手下從不留活口,在狗剩面前卻像個慈祥的父親一樣。

  看著兒子和卓立格圖一起玩耍,高李氏幸福的微笑著,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丈夫和兒子,一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可是一眨眼,丈夫又變成了卓立格圖,這個菩薩賜給她的男人。

  以前高大棒活著的時候,還經常喝醉酒打自己,打孩子呢,可是這魔王一般的漢子,在外面一瞪眼別人都尿褲子,在家裡卻溫順的像個小綿羊,每當和自己對視的時候,這個傻大粗笨的漢子竟然會臉紅。

  莫非他……想到這裡,高李氏臉上騰起兩朵紅雲,如今的高李氏,不再蓬頭垢面,為生活拚死奔波,面色紅潤了,頭髮仔細梳理過,身上的衣服也合身貼體,倒也算是個標緻的美人兒。

  她才二十四歲,難道就這樣守著活寡?可是人家男人不開口,難道讓她婦道人家開口不成。

  正想著,下人來報告,有京兆尹衙門的官老爺上門拜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13:40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5 02:44
5-9 賤人內奸

  來的是兩個京兆尹衙門快班的捕快,京城不比其他州縣,京兆尹衙門級別高,管的事情也雜,捕快們的油水很足,衙門裡開的月錢基本不用,光吃這些小型黑幫的孝敬就足夠了.

  卓立格圖把牛東門幹掉以後,南城一帶倒馬桶的生意就被他把持了,陸續也有幾個幫派想來搶生意,無一例外落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這不由得引起了負責南城治安的兩位捕快大人的注意。

  捕快老爺不希望手底下出現實力過於強大的幫派,最好是一盤散沙,才便於他們管理,萬一哪家做大了,就不會甩他們了,畢竟京城裡有權有勢的太多了,隨便找個錦衣衛或者京營巡防軍的小官,都能蓋他們一頭。

  所以這兩位特地上門來,壓一壓卓立格圖的氣焰,讓他認清楚形勢,別管再牛逼的黑社會,在官府面前也是渣一樣的存在,一個捕快就能捏死你們一群人。

  兩個捕快在堂上坐了一會兒,卓立格圖才姍姍來遲,高家宅子所有的門檻都砍掉了,台階墊成了坡道,就是為了方便無腿大俠的行動。

  看到一個強壯的漢子坐著輪椅出現在眼前,兩個蹲在太師椅上吃著茶點果子的捕快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分寸,也不寒暄,高高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問道:「你就是卓立?」

  為了掩蓋自己蒙古人的身份,卓立格圖把自己名字後兩個字去掉了,此時他只是冷眼瞟了兩個捕快一下,不卑不亢道:「是。」

  「牛東門是你殺的?」

  「是。」

  「城南破落村,現在是你管事?」

  「是。」

  「啪」的一聲,一個捕快將鎖鏈拍在桌子上,「好,有種,敢作敢當,謀財害命是死罪,跟我們走一趟吧。」

  卓立格圖只是輕蔑的一笑,虛張聲勢這一套嚇唬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還行,嚇唬他卓立格圖還欠點,怎麼說他也是西涼驃騎軍的斥候哨長,軍統司的點軍校尉,啥場面沒見過。

  要是真想捕人,就不會來兩個人了。

  卓立格圖的態度讓兩位捕快老爺很生氣,定好的戲碼都沒法繼續演了,兩人都暗道一定給這個瘸子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卓立格圖冷笑道:「少來這套,想要什麼直說。」

  兩位捕快強壓怒火,道:「以前牛東門在的時候,每月給我們的孝敬銀子是一百兩,現在你生意大了,不妨加點碼,每月二百兩吧。」

  別看卓立格圖手下有幾十口子人吃飯,這倒馬桶的生意確實辛苦,賺不了多少錢的,捕快大人獅子大開口,簡直就是要人命。

  卓立格圖可不是善茬,譏笑道:「你們還真敢開口,對不住,最多按照牛東門時期的慣例,一兩銀子都不加。」

  捕快怒道:「卓瘸子!你還想不想在南城混了,老子一句話就能辦了你你信不信?」

  卓立格圖道:「我信,張頭李頭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吧,小強今年開蒙了麼?嫂子還是萬花樓那個從良的婊子麼?兩位班頭晚上還喜歡去醉仙樓喝一杯麼?喝醉了回家路上當心點,萬一走路上摔死可就不好了。」

  兩位捕快七竅生煙,吃這碗飯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從沒見過黑幫恐嚇捕快的,不過這廝確實厲害,連他倆的家庭狀況和生活習慣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可見不是個凡人。

  笑話,軍統司出來的人,能是等閒之輩麼。

  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卓立格圖本來就是個橫角色,現在又是死過一次的人,能活著都是賺的,哪能容得人在他頭上拉屎,他可不是虛張聲勢,夜裡敲黑磚砸死這兩捕快跟玩似的,怕個鳥啊。

  兩位捕快正在怒火萬丈,卓立格圖忽然手腕一翻,小巧的手弩變戲法一樣拿在手裡,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勾動了扳機,箭矢嗖的一聲擦著張頭的面頰就飛過去了,嚇得他當場就傻掉了,半晌才怒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卓立格圖笑道:「打死個蒼蠅而已。」

  兩個捕快一回頭,果然見牆上釘著一個蒼蠅,冷汗當時就下來了,這無腿大俠的名頭,果然不是蓋得。

  「卓老哥好功夫,那個事兒就這樣定了,一切按照牛東門時期的例子走,您忙著,我們就不叨擾了,告辭告辭。」

  兩個捕快狼狽逃走,卓立格圖的徒弟們跑出來歡呼雀躍,師父太厲害了,官府的人都讓他治的服服帖帖,跟著這樣的老大混,有前途!

  兩個捕快回去之後,越想越生氣,可是他倆權勢有限,手底下根本沒人,若是向上稟報的話,自己的地盤很容易被別的捕快搶走,可是這口氣怎麼也嚥不下去,一籌莫展之時,張頭忽然道:「我有辦法了,找錦衣衛!」

  錦衣衛當然不是隨便就能搭上關係的,張頭原籍常州府,認識錦衣衛巡城司的一個小老鄉,是個錦衣衛小旗,平時喝過幾場酒,能說上話。

  錦衣衛也有三六九等,巡城的屬於檔次比較低的,張頭這位小老鄉原本也是江湖人出身,昔日太湖水寨飛鷹堂副堂主沐臨風是也。現在京城六扇門裡混飯吃,倒也風生水起,一些江湖敗類紛紛投靠於他,在黑白兩道也小有點名氣。

  說幹就幹,兩位捕快找到沐臨風,三人來到醉仙樓點了個雅座,大四喜的席面,上好的陳年女兒紅,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沐臨風叛變以後,急於立功,將拙園的秘密也出賣了,但是錦衣衛們趕到拙園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些和三殿下聯繫的文書,錦衣衛不敢擅作主張,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

  沐臨風的級別不高,查封蘇州夏家的行動他也挨不上邊,文海覺得沐臨風的價值搾取的差不多了,便打發他當了個巡城小旗。

  沐臨風沉淪了,每日裡和這些三教九流來往,混吃混喝,煙花柳巷裡拋灑著金錢,以此麻醉著自己,所以兩個京兆尹衙門的同行來邀請自己,便欣然前往。

  酒過三巡之後,張頭提起破落村新近崛起一個無腿大俠,武功了得,行事也是蠻橫無比,居然敢威脅官差,說到傷心處,幾近落淚。

  沐臨風將酒杯重重一頓,義形於色道:「反了他了,到底是何等樣人,我倒要見識,看他敢不敢威脅錦衣衛。」

  倆捕快趕緊趁熱打鐵道:若是降服了此人,自會拿出五百兩銀子來謝沐臨風。

  沐臨風一聽有五百兩的好處,酒也不喝了,抓起繡春刀就要前往,兩個捕快好說歹說,勸他用了酒飯之後,三個人醉醺醺的這才出了醉仙樓,當然酒錢是照例簽單的。

  三個傢伙搖搖晃晃來到破落村,曲裡拐彎的道路上,一群青年人正簇擁著著卓立格圖不知道往哪裡去,卓立格圖騎著一匹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沐臨風離得老遠就看見了,酒勁一下子全變成了冷汗。

  這個人,他認識。

  想當初沐英在拙園擺宴之時,卓立格圖作為元封的侍衛出場,一直站在元封身後,當時沐臨風也在場,對這個粗壯的蒙古漢子頗有些印象。

  沐臨風急忙縮到牆角後面,心怦怦的跳,兩個捕快一看傻眼了,怎麼錦衣衛見了那瘸子也害怕啊。

  他們卻不知道,沐臨風不是嚇得,是激動的。

  卓立格圖是元封的親信人馬,若是拿了他,那可是大功一件,陞官發財不用說,興許還能得到大人物的賞識呢。

  沐臨風迅速盤算一下,對兩個捕快道:「你倆趕緊回家,這事兒再不要提起,一切交給我來辦。」

  兩個捕快不知所以然,但也只好依言去了。

  沐臨風一邊回城,一邊打起了小九九,文海這廝靠不住,用完了就將自己冷藏,如此看不起人,這個情報不能賣給他。

  如今朝廷裡最牛的機構當屬內廠,對,老子投靠內廠去。

  可是內稽事廠設在大內,平常人想看見大門都難,更別說進去了,就連沐臨風這種錦衣衛也挨不上邊,他思忖了半天,自掏腰包請了幾個錦衣衛的同事吃飯,席間看似隨意的提起內廠的事情。

  內廠的現任官員大都是錦衣衛老人充當,兩個機構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些聯繫,同事們吃醉了開始吹牛逼,透露了一些沐臨風想知道的東西。

  第二天,沐臨風一大早便請了假,來到東城一所看似不起眼的宅子前,這裡是內廠在外面設立的情報點,一般人不知道,只有內碼人才明白。

  敲門,自報家門,然後說出自己查到叛匪殘餘的情況,內廠的人非常重視此事,將沐臨風請進來坐著,然後派人飛馬前去報告上司。

  追捕叛賊的軍情屬於第一等要務,所以報信的人直接來到皇宮內的文淵閣,遞牌子請內閣行走,協辦大學士孟知秋接見,這檔子事兒一直是他來主辦的。當然這也和孟知秋的內廠身份有關。

  孟知秋接到報告也是大吃一驚,問:「報信人現在哪裡?」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09:49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6 01:46
5-10 內廠外圍

  如今孟知秋的權力如日中天,作為最年輕的協辦大學士,內閣雙壁之一,他是大周朝最耀眼的政治新星,作為曹公公最賞識的門徒,他的勢力比那位沒有根基的楊峰要強大的多,誰都不會懷疑,若干年之後,孟大人會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

  所以,所有人見到孟知秋都是畢恭畢敬的,那些內廠的番子更是如此,孟大人是狀元出身,又幹過錦衣衛,是內廠的老前輩,如今還是文官中的翹楚,不由得他們不尊敬。

  孟知秋看到內廠呈上來的公文,沉吟一下道:「報信人在哪裡?」

  「回大人,留在衙署裡了。」

  「他是錦衣衛的人?」

  「是,錦衣衛巡城小旗,新入行的。」

  孟知秋冷笑:「哼哼,錦衣衛的人跑到內廠來爆料,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

  小的們就喜歡孟大人這一點,說話不愛咬文嚼字,時不時弄兩句通俗易懂的歇後語,於是便作茅塞頓開狀:「大人說的是啊,這廝肯定沒安好心。」

  孟知秋道:「這事兒我知道了,把那小子關一夜,摸摸他的底。」

  番子作出切瓜的手勢道:「要不要……」

  孟知秋一擺手:「不用,畢竟有點香火情,用不著趕盡殺絕。」

  番子領命,推出了文淵閣,孟葉落處理完了手頭的公文,也坐著轎子離開了,拐了幾個彎,來到一處宅院,推門進去,裡面走出一人,長身玉立,白衣飄飄,劍眉星目,整個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劍一般銳氣逼人,正是當今江湖上頗有些名氣的青年劍客葉開。

  葉開留在京城專門收攏西涼殘部,已經救了十幾個西涼傷兵,通過軍統司的渠道送出京城去了,因為有孟葉落這尊內廠的大神罩著,軍統司行事暢通無阻。

  孟葉落是內閣協辦大學士,又是內廠排名很靠前的檔頭,手底下自然要有嫡系力量,人都是喜歡用信得過的人,孟大人也是如此,他從西北老家弄來幾十個人,當做自己的親衛隊和諜報人員,不消問這些人也是軍統司幫他組織的,現在的孟葉落,是雙料間諜。

  本來孟葉落也在猶豫之中,自己已經身居高位,深得高層欣賞,犯不上再冒險裡通外國,可是近期來皇帝的所作所為,和曹公公壓搾民財的手段,都讓他覺得大周朝氣數差不多了,即便不是為了兄弟情誼,而是為了天下蒼生,也要推翻大周。

  見到葉開,孟葉落將發現卓立格圖的事情說了一下,這件事就交給葉開來辦了,然後他匆忙離去,在這裡呆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也是特務出身,行事謹慎著呢。

  ……

  城南破落村,高宅,卓立格圖正在後院和狗剩玩耍,忽然牆上輕飄飄落下一個人來,卓立格圖急忙握住了手弩,沉聲喝問:「誰!」

  「我。」來人從陰影下走出,正是葉開。

  卓立格圖一拍狗剩的腦袋:「回屋玩去吧,叔叔有客人。」

  等狗剩跑遠了,卓立格圖才道:「末將沒腿了,不方便行禮,請大人見諒。」

  葉開嘆道:「卓立格圖,辛苦你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這麼能撐,我這就安排你回西涼。」

  卓立格圖問道:「大王他們都安全了麼?」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興奮起來:「我這兩條腿沒白丟!啥時候動身?」

  葉開道:「隨時可以走,你已經露相了,錦衣衛發現了你,若不是我提前收到風,你就危險了。」

  卓立格圖的眼神卻一下子黯淡下去,道:「我若走了,未免連累他們娘倆,我……不能走!」

  隨即將自己被高李氏娘倆搭救的事情告訴了葉開,葉開也是個性情中人,聞言不禁唏噓:「這是你的宿命啊,好,我幫你這個忙!」

  ……

  內廠衙署,沐臨風被關在一間房裡,茶也沒有,飯也沒有,就一條板凳坐著,他心急火燎,暗道內廠怎麼這麼不上路,自己提供了那麼大的線索,就這樣給冷板凳坐?

  幾次不耐煩想出來,可是門口的番子卻用冷冰冰的眼神將他逼回屋裡,這可是內廠的地盤,由不得他一個小小錦衣衛。

  就這樣溜溜關了一夜,把沐臨風餓的前心貼後背,終於有人來了,也不和他囉嗦,直接將其請出去,送客。

  沐臨風不解的問道:「我報上去的事情如何處理?大人們怎麼說。」

  「走走走,別來搗亂。」內廠番子根本不理他,將他轟出去,大門光噹一聲關上。

  沐臨風帶著一肚子氣回到自己當值的錦衣衛南巡城司,卻發現同僚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頂頭上司王百戶走過來道:「沐臨風,內廠的茶葉好喝麼?」

  沐臨風冷汗一下就出來了,辯解道:「我沒有……」

  「啥也別說了,你的小旗別當了,當巡衛吧,哼,若不是文大人念你舊功,早把你趕出門牆了。」王百戶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同僚們幸災樂禍的看著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沒個好顏色給他。

  沐臨風苦不堪言,只好拿著繡春刀出去巡街,被降了職,吃裡扒外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他的仕途算是到頭了,心灰意冷的他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京兆尹的兩位捕快迎面走來,看見他就如同看見救星一般:「風哥,救命啊。」

  沐臨風定睛一看,兩個捕快鼻青臉腫,頭上還有個大疙瘩,看來被人胖揍了一頓,敢打捕快,這人一定是吃了豹子膽了。

  「這是怎麼回事?誰打的?」沐臨風問道。

  「還能有誰,破落村那幫收馬桶的,我還沒去找他們的茬呢,上來就揍我一頓,你看,牙都掉了,這還有王法麼?」張頭哭喪著臉,拿出一枚帶血的牙齒給沐臨風看。

  沐臨風怒火中燒,這幫小爬蟲,若不是因為他們,老子也不會倒霉,雖然老子被降職了,但依然是堂堂的錦衣衛,對付幾個平頭百姓還不是小意思,內廠不管這個事兒,我自己管!

  想到這裡,他沉聲喝道:「張頭李頭,把你們手上能調動的人全部調集起來,我還就不信了,一幫倒馬桶的能爬到官府頭上撒野。」

  兩位捕快立刻行動起來,本衙門的人不敢驚動,只能將附近的潑皮無賴集合起來,倒也湊了七八十個人,拿著棍棒鐵尺向破落村匯聚而來。

  當他們第一隻腳踏入破落村的時候,村裡就進入了戒備狀態,如今的破落村,已經不是一盤散沙,卓立格圖以恩威並施的方法徹底收服了民心,如今村裡上下團結,一致對外,簡直就如同一座大兵營一般。

  沐臨風是第一次到這個骯髒的地方來,忍不住拿手絹掩住了鼻子,這裡太臭了,到處是垃圾和糞便,污水橫流,野狗遍地,人人面有菜色,但是看著這夥全副武裝的人,村民眼中卻沒有畏懼的顏色,而是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後來沐臨風才想到,這種表情叫做幸災樂禍。

  一行人來到高宅門前,沐臨風示意張頭上前敲門,張頭壯著膽子上前,啪啪砸動門環,扯著嗓子喊道:「錦衣衛京兆尹聯合辦差,還不開門!」

  大門猛然拉開,倒閃了張頭一下,他慌忙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卓立格圖坐在輪椅上,身後十幾條大漢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他。

  如今的卓立格圖已經頗有點上位者的氣質,他微皺眉頭,道:「敲什麼敲,喊什麼喊,你爺爺腿瘸了,耳朵又不聾!」

  四週一陣哄笑,張頭臉上泛紅,回頭看著沐臨風。

  沐臨風強忍怒氣,上前道:「大膽毛賊,天子腳下豈能容得你撒潑,看看爺的行頭,爺爺是錦衣衛!跟我走一趟吧。」

  兩位捕快也挺起胸膛,傲然看著卓立格圖,你小子不怕捕快,算你狠,可是你總有怕頭吧,錦衣衛來了,有種你再橫啊。

  潑皮們也驕傲的挺起了胸,跟著錦衣衛和捕頭打群架,有底氣!

  誰知道人家根本不把錦衣衛放在眼裡,一幫人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沐臨風怒火萬丈,這兩天來他受了太多的窩囊氣,現在連一個市井流氓都敢笑話自己了,而且這個流氓還是欽犯,是反賊餘孽,見到官差躲都來不及了,居然敢對著幹!

  沐臨風怎麼說也是飛鷹堂副堂主,道上混過的,也有兩把刷子,他的手慢慢向繡春刀伸去,忽然,那瘸子的笑聲嘎然而止,冷冷道:「錦衣衛又怎麼了,信不信我一句話就扒了你的官衣。」

  沐臨風呆住了,愣愣望著卓立格圖,後者從懷裡摸出一個什麼東西晃了一下,傲然道:「本來不想拿出來的,是你們逼我的,看清楚,老子是內廠的。」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內廠的名頭最近很是響亮,那可是天子近臣,比錦衣衛還牛逼的機構,怪不得這漢子如此囂張,人家有恃無恐啊。

  兩位捕快震驚的望著沐臨風,希望他拿個主意出來,但是沐臨風卻啞巴了,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內廠會給他冷板凳坐,這瘸子,真的可能是內廠的人。

  至於為什麼西涼的衛士會變成內廠番子,這就不是自己考慮的事情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自己原來還是太湖水寨的副堂主呢,現在還不是穿著錦衣衛的官衣,自己能叛,難道人家就不能叛?

  總之這回是踢到鐵板上了,看著四周慢慢聚集的破落村男人們,沐臨風想到了一句話,好漢不吃眼前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09:47 編輯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09-10-17 01:58
5-11 中秋節的砒霜月餅

  京兆尹衙門快班的張頭李頭兩位捕快,吃六扇門衙門口的飯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窩囊過,被一幫倒馬桶的臭苦力生生打了出來。

  卓立格圖是個硬人,根本沒給他們留面子,一聲令下,牆頭上出現二十多個小伙子,拿彈弓玩命的射,都是堅硬的黃泥丸,掉到地上叮噹響,和鐵蛋子差不多,打到身上那叫一個疼,潑皮們被打得屁滾尿流,一股氣早就洩了,跟著沐臨風和兩位捕快狼狽而走。

  一路上爛菜葉子,泔水迎頭倒過來,一幫人連個屁也不敢放,只能抱頭鼠竄,哨棒、鐵尺扔了一地,還手?笑話!人家是吃內廠飯的,和他們作對不是找死麼?

  兩位捕快和沐臨風終於逃出了破落村,三人蹲在牆角仰天長嘆,身上全是髒水,頭頂著菜葉子,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這回是踢到鐵板上了,啥也別說了,各走各路吧,以後破落村這一帶是別想再收黑錢了,人家不來找他們收錢就是好的。

  兩個捕快唉聲嘆氣的去了,東邊不亮西邊亮,他們最多以後不上這裡混了,可是沐臨風卻不一樣,他是心懷大志的人,叛變以後打算混個千總提督啥的職務,光宗耀祖呢,在他的夢想中,自己穿著蟒袍,耀武揚威居高臨下的看著夏沁心,讓她深深地後悔,才是自己的最終理想。

  可是這一切都成為泡影了,自己已經淪為最低級的錦衣衛,而且再無陞遷的可能,牛皮吹炸了,那些江湖敗類也不會再搭理自己,萬念俱灰之下,他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破落村。

  ……

  東城,協辦大學士楊峰的宅邸,這是一座在東城很罕見的小獨院,只有三進,門臉開間也不大,和他協辦大學士的身份很不相稱,就這,還是借的房子。

  大周朝的官吏俸祿並不高,況且楊峰的位子高,品級還沒跟上,只是一個區區的六品而已,每月的俸祿只夠交了房租之後,只夠喝稀飯的。

  但是堂堂一個京官,總不能借宿在別人家,或者長期住在旅館吧,於是楊峰通過柳松坡介紹,租下了某位致仕御史的宅子,這位老御史也是個兩袖清風的死腦筋,小院子長期沒有修繕,破敗的很。

  楊峰住進來之後,親自修屋拔草,堂堂的大學士,穿著短打在院子裡割草,讓前來串門的柳松坡看見,對這個年輕人的好印象又增添了幾分。

  楊大學士宅子裡不能沒有下人,於是楊峰從老家找來幾個本家親戚,守門,打掃院子啥的,每月從自己微薄俸祿裡拿出一點來供養他們,其實就相當於養著這幾個老漢了,此事被柳松坡知道之後,又是一陣唏噓。

  楊鋒是貧寒出身,驟然升上高位之後,卻沒有沖昏頭腦,依然保持著樸素的作風,大周朝的制度,官員須有公服和禮服兩種,朝廷每五年配發一次,可是這衣服總不能穿五年吧,所有很多人都自己花錢置辦官服,楊峰卻不這樣,在內閣辦公地時候,他總是仔細的套上套袖,生怕袖子被磨損,搞得別人都背地裡笑話他是吝嗇鬼。

  但事實證明楊峰並不吝嗇,城南大火災,居然捐出了自己一個月的俸祿呢。

  皇帝在內閣裡安插了一些眼線,收集這些臣工生活的瑣碎點滴,關於楊峰的事情被報上去之後,皇帝捋著鬍子滿意的微笑了。

  柳松坡兩口子也很滿意,如今朝中這樣年輕有為的青年官員可不多了,就說那個和楊峰並稱為內閣雙壁的孟知秋吧,雖然也是年輕英俊,才華橫溢,但是很不注意個人道德修養,是個趨炎附勢的傢伙,誰都知道他是靠著曹公公的勢力才爬上來的,雖說孟楊兩人齊名,但在柳松坡心裡,楊峰要高出一頭來。

  但是這樣優秀的年輕人,自家女兒卻怎麼也看不上眼,這讓柳松坡老兩口百思不得其解,柳迎兒對楊峰極其冷漠,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開就冷言冷語的敷衍。

  正值中秋佳節,家家戶戶吃團圓飯,楊峰父母雙亡,一個人在家裡未免孤孤單單,柳松坡老兩口一商量,何不藉這個機會請他過府,吃酒上月,良辰美景,再賦上幾首詩,何愁兩個年輕人心靠不到一起。

  說到這裡,不能不讚歎柳松坡兩口子的良苦用心,柳大人也是貧寒出身,當年落魄的時候認識了當時的富家小姐,現在的柳夫人,兩人也是衝破重重阻力,世俗的偏見才走到一起的,在當時也是一段佳話。

  其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把柳迎兒給嫁過去,可是老兩口不願意這樣做,他們希望女兒幸福,希望女兒能真心實意的喜歡上楊峰,這就需要深入的瞭解,瞭解這個年輕人的優點,所以需要加強來往。

  柳靖雲兩口子也很贊同這樁婚事,柳靖雲沒啥大本事,心想父親早晚都得死,以後若沒有個強悍的妹夫罩著,自己也不好混啊,如今楊峰不過二十餘歲就是協辦大學士,以後還不更加的飛黃騰達,這門親事簡直太合適了。

  於是他們兩口子也走馬燈一樣在柳迎兒面前晃來晃去,說的全是楊峰的好處。

  一家人輪番轟炸之下,柳迎兒不為所動,爹爹娘親她不敢頂嘴,對哥嫂可不客氣,伶牙俐齒噎的嫂子說不出話來。

  「他好,他好你去嫁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算盤。」

  鬧歸鬧,畢竟胳膊拗不過大腿,柳府還是決定中秋節邀請楊峰過府共度佳節,八月十五這天,文淵閣裡,柳松坡看似不經意的走到楊峰面前道:「楊大人晚上若沒有事,不妨到寒舍喝一杯水酒,賞月聯句。」

  當著這麼多人發出邀請,楊峰簡直受寵若驚,眾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柳松坡這樣搞,就是當眾宣佈,我相中楊峰這小伙子了,要收來當女婿,你們誰也別和我爭。

  楊峰當然是欣然允諾,柳松坡樂呵呵的走了,內閣裡的學士們,行走們竊竊私語起來,用不到幾個時辰,這件事就會流傳整個京城。

  誰也沒有註意到,柳松坡走後,楊峰喜氣洋洋的臉上,露出一絲陰霾。

  由於是中秋佳節,皇上開恩早早下班,到中午時分內閣除了幾個值班的行走之外,全部回家。

  楊峰夾著一卷公文匆匆走出文淵閣,同僚笑問道:「還不上相爺岳丈家吃酒去,拿著公文作甚?」

  楊峰平時和氣的很,見有人調侃他也不惱,笑道:「西北軍務的事情比較急,趁著中午還能幹一點。」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楊峰向門口又聾又啞的老家人點點頭,快步走向後宅,當聽到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時,他不由得摸了摸懷裡的紙包。

  進了後宅,推開門,屋裡兩個孩子正在玩耍,看見楊峰來了,便嚇得躲到一個女子身後,那女子二十來歲年紀,身穿土布衣裙,頭髮上插著荊釵,粗眉大眼,臉上透出農村人的樸實和真誠。

  兩個孩子躲在婦人身後,四隻黑亮亮的大眼睛望著楊峰,婦人有些拘束,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她直直的站著,高興的說:「相公,你回來了。」

  聽到濃郁的鄉音,楊峰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頭,用標準的京城官話訓斥道:「說了你多少次,不要說土話。還有,不要喊我相公。」

  婦人的臉紅了,兩隻手擺弄著裙腳:「俺是鄉下人,給你丟人了,俺一定改,一定的。」

  這句話是用不標準的官話說的,更讓楊峰噁心,他擺擺手:「算了,自家宅子裡,不用那麼講究。」

  婦人這才高興起來,道:「老爺,今天是中秋節,這是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團圓節,以往你在京城趕考,就我和娘,還有孩子們孤苦伶仃的在家,娘想你想的眼睛都哭瞎了……」

  楊峰又是一擺手,婦人知道不該說這些不開心的,趕緊住嘴,把兩個孩子拉過來,道:「歡兒,樂兒,快喊爹爹。」

  兩個小孩是雙胞胎,兩三歲的樣子,臉上紅撲撲的,身上都是泥,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娃娃,但是小孩總是可愛的,奶聲奶氣喊了一聲爹爹以後,楊峰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嗯,乖。」

  楊峰將兩個孩子抱起來,感慨的說:「翠娥,真是辛苦你了,我娘病重,你還帶著兩個孩子,忙裡忙外,還要種田耕地,我……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這輩子都難報答。」

  翠娥的臉紅了,道:「相公,可別這麼說,我嫁到你們楊家,就是你們楊家的人,侍奉婆婆,照顧孩子,這些都是應該的。」

  楊峰道:「如今我出人頭地了,以後你都不用再辛苦了,說不定還能當誥命夫人呢。」

  翠娥高興地笑了,道:「誥命夫人俺不稀罕,只想守著你,還有孩子過安生日子就好。」

  望著翠娥寫滿幸福的黃臉,楊峰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浮現出柳迎兒潔白如玉的面頰,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宛若黃鶯的嗓音,還有柳松坡的殷切話語,他軟下來大的心又漸漸硬了起來。

  「相公,我做了幾個菜,晚上咱們吃個團圓飯吧。」

  翠娥的話讓楊峰猛醒,他趕緊放下孩子,道:「不了,西北戰事緊,隨時有戰報過來,我得在內閣值班,今晚你們娘仨自己過吧。」

  說著,拿出懷裡的紙包放在桌上。

  「這是京城稻香村糕餅店的月餅,最好吃了,有蛋黃的,蓮蓉的,豆沙的,白糖的,你們晚上吃吧。」

  翠娥有些失望,但還是理解了丈夫,道:「那你去吧,俺們在家自己過。」

  楊峰再次交代了一句:「這月餅很難得的,外面賣一兩銀子一包呢,你們可得嚐嚐,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他急匆匆的走了,出了遠門,砰砰亂跳的心才稍微平靜了一下,那包月餅,是自己親手放進去的砒霜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28 09: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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