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回 煙消雲散
飛龍師太進入水潭不長時間,就見其中隱隱晃出一道青光,看來她也是準被充分,不知借了什麼法寶,竟能照透那灰暗的潭水。緊接著那平靜幽黑的水面猛地湧起一陣波濤,隨著「轟」地一聲悶響,一股水花崩起十多丈高,混著大片大片的血色落下去,潭水才漸漸平靜下來。
還不等靈雲四人鬆一口氣,忽然潭中水花翻騰,「哎呀!」一聲慘叫,一道青光從水中穿起,直朝紅花姥姥的洞府飛去。不遠處山間三道青灰色的劍光也飛天縱起,緊隨而去。若蘭心知飛龍師徒定是找她師父麻煩去了,卻也無可奈何,只希望速速將烏風草取出,才能回去援救。趕緊催促道:「時機已到,文姐姐!金蟬!還不快快下潭!」
金蟬和朱文也不敢怠慢,雙雙飛身撲入福仙潭中。朱文身懷遁天寶鏡,比那於潛琉璃強了何止十倍!只見一道金光揮灑而出,竟能一下照入水下三四十丈。見那水下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向潭底落去,周圍數丈皆被血色染紅。正是那肆虐多年,傷人無數的深潭神鱷。剛才被飛龍師太一劍攔腰斬斷。
金蟬曾見過這神鱷兇猛,心中暗道:「想不到那老賊婆還真有些本事,竟能將這等凶獸一劍斬死,只可惜我的鴛鴦霹靂劍卻無用武之地了。」見金蟬看那噁心的怪獸屍體發愣,朱文狠狠扯了他一把。她本來性子剛烈,也未必就比金蟬耐心,且自覺拖累了旁人,更想在取藥時立些功勞,聊以補嘗。見金蟬竟還有心看怪獸屍體,不由心中嗔惱,只恨水中難以說話,一指水下就先行潛下去了。
金蟬也趕緊跟了下去。不多時就看見水下映上一抹金光,想必就是前日若蘭落下的那於潛琉璃。想到來時若蘭囑托,如今那神鱷已死,潭中已無甚危險,金蟬索性一扭身,向那於潛琉璃游去。朱文也知他心思,將寶鏡金光照過去,正好與於潛琉璃寶光相接。金蟬本有一雙慧眼,這下看的更加真切,只見一團金光臥在潭底淤泥上,將七八丈內照得通明,不遠就有一簇黑乎乎的怪石,向上湧出陣陣氣泡。那怪石正在水潭中央,想來就是紅花姥姥口中所稱的毒石。
金蟬不敢耽擱,趕緊將於潛琉璃拾在手中,右手從懷裡取出紫煙鋤,就奔那毒石過去。下來之前眾人早就商量妥當,由金蟬取藥,朱文策應。但毒石乃是天生之物,在這潭底呆了何止萬年!雖然被紫煙鋤克制,但想要將其除去也並非手到擒來之事。
金蟬運足了力氣,猛地揮下紫煙鋤,只感覺如鈍刀子割肉。也並非是切不進去,就是怎也切不斷。在水中又無借力之處,金蟬刨了半天卻也不能將那毒石攻開,心中一惱,索性也顧不得其他,竟然雙腳踩在那毒石上!須知那毒石能被紅花姥姥如此重視,又豈能是凡俗之物。金蟬雙腳踏上那毒石,初始還不覺如何,有了借力之處,一下就刨掉了一大塊。但欣喜之後卻忽然覺得腳底一熱,竟不知何時靴底竟已經化了!
金蟬也修煉了十來年,自然有些見識,心驚歎道:「好厲害的毒物!」但如今已經踏上毒石,卻也並不覺得致命,索性將真元納在腳下護著,手上加緊一鼓作氣就將那毒石剷除。只見毒石後面一方細土上長著一株黑色的,彷彿蓮葉一樣的植物,只是沒有那般寬大。兩尺多高的莖身插在地下,閃著黑幽幽的亮光,一股靈氣源源不斷從地下匯入那草葉之中,竟比一個普通的修真者吸收真元還快,真是一株難得一見的靈草!
金蟬大喜收起於潛琉璃,就要伸手去抓,卻被朱文攔住,一指那紫煙鋤。他這才想起前日若蘭叮囑,原來這烏風草乃是靈物,根莖枝葉皆有奇用,遺漏一點都非常可惜,就要如取人參一樣,細細將其根系剝離開,盡量不要遺漏。只是這兩日飛龍師徒接連搗亂,這才忘了此節,險些犯下大錯。
感激地望了朱文一眼,趕緊將紫煙鋤揮起,索性連那一方細土也一同啟出,再用紫煙鋤輕輕將上面泥土敲掉,連根帶莖全都握在手中。二人相視一笑,趕緊向上游去。尚未到水面,就聽見一陣悶響,回頭一看那灰暗地潭底竟湧出了無數赤紅的火球!雖然一遇上潭水就被冷卻,成了一塊塊黑乎乎的石頭。但這福仙潭水畢竟有限,地下岩漿卻洶湧無盡,轉眼間金蟬二人就覺身邊水溫急速升高,若非有真元護身,早就成了兩堆熟肉。
待二人衝上水面,周圍早已經地動山搖。這福仙潭本是個火山天池,地勢極高,北面的潭壁裂開了一條丈許決口,潭水洶湧洩出,恐怕用不多時這世上便再無福仙潭。直到此時金蟬方覺腳下火熱,竟不能忍!趕緊將那烏風草拋給了朱文,把搭在腳面上的鞋面甩掉,只見那一雙肉嘟嘟的小腳,竟腫得跟個肉包子,腳底赤紅一片,鼓出不下數十大燎泡。一股燥熱之氣順著腳下直向上湧,竟把金蟬疼得「哎呀」亂叫。
朱文不由大吃一驚,心知世間萬物皆有相生相剋,民間也有類似說法,若是遇上毒蛇,那蛇穴附近也必有解毒草藥。她想既然那烏風草與毒石伴生,必能克制熱毒,就要拿手上的烏風草向金蟬腳下擦去。忽然聽若蘭喊道:「朱姐姐且慢!莫要壞了靈草!我這還有烏風酒,對這般毒火燙傷更有奇效!」
朱文也知烏風草珍貴,若是此刻用在金蟬身上,必會壞了草藥元氣,若再以之煉丹功效又要大打折扣了。見若蘭還有解藥自然歡喜,趕緊將金蟬扶起,迎了過去。靈雲接過烏風草,還未等細看,若蘭就將盛酒的玉瓶遞給朱文,拉住她的袖子,道:「靈雲姐!如今靈藥已經到手,令弟小傷立時便好,還請姐姐與我回去看看師父。徐清師兄恐未必能擋住飛龍老尼!」
靈雲也擔心徐清有個好歹,見金蟬腳上塗了烏風酒,登時去了紅腫。且有朱文在旁小心照顧,正可給他們二人留下單獨相處的機會。靈雲便與若蘭急急趕回洞府,正看見徐清護著一個滿身紅光的嬰兒,與那飛龍師太對峙。
若蘭再往後一看,只見紅花姥姥的肉身躺倒在地,還以為被人害了。心中疼如刀割,拉著靈雲喊道:「姐姐快隨我上!我師父已被這老賊尼給害了!」說罷險些哭了出來,縱劍就撲了上去。
靈雲卻還要冷靜的多,一看那紅光中的嬰兒,就知多半是紅花姥姥修煉的元嬰。只是若蘭已經怒極攻心,心神搖曳,恐她危險。肩膀微微一動,一道金光蛟龍般飛上前去,趕上若蘭飛劍,直向紅花姥姥打去。這才有了先前徐清回頭所見的一幕。
雖然靈雲性子矜持,但前翻被堵在水中,也將她氣得七竅生煙,只是不好在外人面前發火。否則先前在福仙潭,又怎會平白藉機訓斥金蟬一頓!此刻一見飛龍師太正是怒從心頭起,還哪有留情的道理。那金色劍光名為青罡,乃是堪比肩紫青、七修的寶劍,靈雲又深得父母真傳,一身混元真氣精純無比。近一甲子的苦工,早就將峨眉的《玄經》練過第五重,就算遇上前輩高手,也決不遜色分毫。
飛龍師太見雙劍襲來,竟被敵人圍住,心知紅花姥姥成道已經不可逆轉,索性不再糾纏,揮出兩道青光相迎而去。這老尼姑果然是成名百年的旁門高手,只見那青光一點,就將若蘭激怒射出的飛劍擊退。但靈雲法力強過若蘭數倍,劍上金光一陣,彷彿泰山壓頂之勢,就轟砸下去,那青光登時就被泯滅劍下。
飛龍師太這才知對方果然修為不凡,非但一柄飛劍已屬至寶,法力竟也渾厚精純,一點不弱於她。至此她已毫無戰意,索性將僧袍一揮,轉身就向洞外遁去。靈雲若蘭還待追趕,卻聽見一個清脆宛若黃鸝的聲音,道:「窮寇莫追!此番諸事已經了結,過往恩怨只當煙消雲散。飛龍也只是性情古怪,心思乖張,並非十惡不赦之人,索性就由她去吧。」
若蘭身子一僵,狠狠的一跺腳,眼中厲色卻不曾衰減。
紅花姥姥又道:「此處地脈已毀,不久就要崩塌,你等還是速速離去吧!若蘭就將我肉身拋入福仙潭地火之中焚化,就算全了你我師徒情分。切記日後投入峨嵋,要苦心修煉,行俠仗義!只求早日功成圓滿,飛昇仙闕,或許你我師徒還有再見之期。」
「師父!」若蘭悲呼一聲,撲身跪倒,已是淚流滿面,難止嚎啕。
靈雲和徐清換了個眼神,皆讀懂了對方之意,也未說話,只朝紅花姥姥一抱拳,便聯袂退去,留下若蘭與師父再續最後片刻。雖然四下亂石飛濺,徐清二人卻置若罔聞,彷彿逛花園般向外走去。徐清面帶笑意,道:「師姐真是好俊的劍術!剛才那一劍,堪稱歎為觀止。」
靈雲也略帶得意之色,稍微挺了挺胸脯,道:「師弟過獎了。」
徐清卻臉色再變,遙遙頭道:「只可惜師姐也太過吝嗇,相識數年,還不曾讓我見識一次。」
靈雲笑道:「還要說我,你又如何?不知從哪裡弄的碧目神針,又何嘗向我報告了!」此話剛一出口,她才忽然意識到不妥。人家徐清與你非親非故,得了寶物又何必向你打報告!靈雲的小臉『唰』的一下紅個通透,又惱恨徐清故意引她說出如此羞人之言,狠狠瞪他一眼。卻不自知那一汪秋水般的眸子,如嗔似羞地望去,更有多少風月無邊的卿情。
徐清不由心神一蕩,心跳加速,臉頰充血,竟也有些臉紅。在這詭異的氣氛中,二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出了洞府也未曾再說一句話。外邊的芷仙白靈早就等急了,一見徐清出來立刻奔了過去。芷仙還有些矜持,見他平安也就放心了。白靈可不管那些,一下就跳到了徐清身上,前爪搭住他肩膀,伸出猩紅的下舌頭,把口水全都塗在了他臉上。
徐清早就習慣了這纏人的大貓,托著白靈肥嘟嘟的屁股,容它撒嬌片刻就放在地上。從袖中抽出一方絲帕擦了擦臉,一邊問道:「剛才他們又回來了?」
芷仙有些興奮地笑道:「師父果然神機妙算,那三個賊人果然想抓我要挾師父。您剛進去他們就回來了,嘴裡還污言穢語,叫人好不生氣。開始我還有些擔心,卻不知怎麼的忽然刮起一陣旋風,將他們全都圈住。不多時風消霧散,那三個妖人全都倒在地上不動彈了。我見那旋風刮的玄奇,也沒敢過去細看。」
徐清眼神一掃洞口兩邊,不見金家姐弟三人,想來是剛才飛龍師太出來時,看見徒弟陷入陣中,已經將三人給救走了。
就在這時忽然在福仙潭方向,猛地衝起一股十多丈粗的紅雲,照得漫天透亮,竟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隨之而來的又是無盡的雷霆之聲,「隆隆」不遠處一座足有百丈高的斜立山峰竟從中斷裂,轟然塌陷!福仙潭那邊動靜更大,只見煙火漫卷,遮天蔽日,四周山峰都要崩塌一般。
朱文攙扶著受傷的金蟬從無邊無際的火光之中衝了出來。所幸還有天遁鏡護身,二人都沒傷著。靈雲趕緊迎了過去,撫著金蟬小腿,看他腳上燎泡已經消去這才放心。金蟬卻小臉通紅,被個霸道的姐姐當眾抓著白嫩的小腳,這對一個自認成熟的男子漢,無疑是相當丟臉的事情。
忽然身後那雕鑿洞府的小山,再也受不住劇烈的地震,轟然倒塌。從福仙潭上流下的岩漿已經到了近處,而若蘭卻還未能出來。雖然料定紅花姥姥必能保護若蘭周全,也難免為她擔心。再見那坍塌山脊之上猛地刮起一陣狂風,岩漿引燃樹木,頓時起了大火。火焰飛空,高起數十丈,照得半山通紅。
在那火焰之中,亂石飛渡,狂風獵獵,忽見從中生起一團畝許大的赤紅彩雲。其中隱隱有一人型,在空中打了一個迴旋,彷彿要再看看這一片熟悉的山水,隨即就直朝天際飛去。極目而望,已然遠不可見,只有一點紅星久久明亮,如掛在了天上一般。
靈雲黔首仰望,忽然輕歎一聲,低聲道:「這就是得道飛昇嗎?」其中固然有羨慕之意,但更多的卻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悲涼。
徐清也有感而發,淡淡道:「家毀人亡,孤身故去罷了!飛昇?不過一笑話爾!」
靈雲瞟了他一眼,也未予反駁,恐怕她那抹悲涼也正是來源於此吧!雖然每個修士都是為了那無上天道,白日飛昇而奮鬥,但飛昇之後又會如何?真的得到永恆的極樂嗎?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理想,只不過所有人都認定了,這條路的未來至少會比人間美好吧。
「轟隆」一聲炸響,一團火球從那坍塌的山腹之中衝了出來,稍微收斂就露出了若蘭的模樣。見她神情悲慼,眼泡紅腫,已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如今早就聲逝力竭,只剩了弱弱的抽泣,單薄的雙肩隨著鼻音微微聳動。靈雲見她可憐,更愈加愛惜,過去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攏了攏若蘭鬆散的雲鬢,渾身都散發出完美母性的光輝。
雖然還想再多安慰安慰若蘭,但就在這時眾人只感覺腳下震動的愈發激烈。一轉瞬間,「轟隆」一聲巨響,那福仙潭上竟又噴發出一股更宏大的岩漿熱流,將聳峙的山峰都轟掉了三分之一!方圓數里之內早被岩漿引燃,成了一片火海,更不知燒死了多少不及逃走的鳥獸。山上岩漿滾洩下來,洪流一般,正往這邊湧來,若再不走就要被火海吞沒。
經靈雲撫慰片刻,若蘭也清了神智,抹了兩把淚水,終於止住了哭聲。靈雲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妹妹如此悲慼讓人家看著也怪心酸的!後日回了凝碧崖,入了母親門下,你我便如親姐妹般。妹妹如此模樣,若姥姥在仙界下望,也要心疼的!」
若蘭哽咽道:「日後若蘭就全聽姐姐安排,只要不離開姐姐,若蘭便全都去的。」
朱文也拉起若蘭小手,道:「也不要再姐姐妹妹的親暱了,眼看那地火燒來,有什麼話都回家再說吧!」
靈雲赧然一笑,輕輕彈了下朱文額頭,笑道:「你這小靈精倒是笑起姐姐來了!」不過那岩漿也真近了,眾人縱劍飛起直往數里外的桂樹屋飛去,待若蘭簡單收拾便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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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只在天上飛了片刻,就聽見一聲鶴唳,遠遠看見一隻足有丈許大的白鶴急速飛來。見那丹頂金喙,通身羽毛似雪,只有兩翼尖端,整齊列著七八片閃著寒光的黑色堅羽,彷彿每次扇動翅膀都要將天空給劃開了。尾下向後橫著兩隻鋼鉤般的鶴爪,上面還附了一層鯉魚樣的鱗片,也不知是什麼異種靈禽。
靈雲等人都識得此鶴,知是髯仙李元化經過此地,趕緊迎上前去。尋了一處寬闊地落下,李元化見是靈雲姐弟,也露出喜色。又見若蘭一身根骨靈秀,雖然出身旁門卻一臉正氣,真元精純,也連聲誇讚。但他看見徐清時,卻不由微微一皺眉,多半是奇怪徐清怎會也同行一處。不過峨嵋派內宗院分支,雖然他乃是徐清師叔,卻也不便過問碧筠院的事務。且平素李元化與醉道人交往清淡,也不會對其弟子多家指點。不過他那坐下仙鶴卻沒這般客氣了,一看見白靈立時「噶」出一聲高亢的啼鳴,忽閃翅膀就蹦了過去。
白靈也更不是個省油的燈,「喵」的一聲低吼,渾身白毛倒豎起來,四爪顯出兩尺多長的爪刃,低身據在地上,隨時要一躍而起,將利爪插入敵人心臟。這一鳥一獸對峙一處,彷彿有深仇大恨一樣,卻把眾人都給弄地莫名其妙。本來仙鶴靈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幾乎沒有交集,它們又怎會結仇呢!
原來這其中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密,過去白靈還沒跟徐清勾結在一塊,就已經是凝碧崖上的一小霸。雖然不敢說在數百里仙境橫晃,也是動物界之中有一號的禽獸。偏偏那李元化的仙鶴自以為是峨嵋派長老的坐騎,就瞧不起其他靈獸仙禽。眾禽獸也恐傷了它,李元化還要為它出頭,索性也就繞道而行。而那仙鶴還真以為別人都怕了它,整日自鳴得意,驕傲的不得了,所幸它平日也就在飛雷洞附近禍害,倒也不影響其他強大的禽獸逍遙。
說也是天意,一天白靈想要打打牙祭,追蹤一隻九色雉雞,就出了碧筠院的地界。而那仙鶴也顯得無聊在天上閒飛,正看見白靈在樹叢中疾奔。那九色雉雞肉味鮮美,正是山中凶獸的最愛,只是這些年毫無節制的捕殺,如今也難得一見了。仙鶴大喜過望,平素也專橫慣了,飛下去就要搶奪。白靈可不是任人欺負的小貓咪,交涉不成,就打了起來。一番龍爭虎鬥也未分勝負,卻讓那九色雉雞給跑了,一禽一獸都在心中窩火,這仇恨就算是結下了。
那仙鶴一看竟在這裡遇上了老對頭,心中大喜過望,暗道:「哼哼!這可惡的小貓,正好今天主人在這,我可要趁機好好教訓教訓你!」它自以為有李元化撐腰,就萬事大吉了,卻不知如今白靈也有主人了。
李元化見這邊竟要打起來,很是不豫地看向了徐清,道:「聽說這靈貓乃是你的私寵,還不好生約束,怎得如此放肆!」
徐清微微一愣,眼中寒光為不可查地一閃,心中老大不快。本來乃是那仙鶴挑起事端,李元化卻反說白靈無禮,讓人甚是不解。要說其小肚雞腸,也不至於拿兩個動物說事,而且徐清過去也未曾接觸過這位師叔,更談不上得罪。
不過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既然你李元化無禮在先,那徐清也不是個軟柿子。笑瞇瞇地道:「白靈過來!你乃是洪荒靈獸,怎能與那些未開化的扁毛畜生一般見識。它整日挖泥吃蟲,難道你也去學!」說著手指一彈,竟飛出了一顆沁著香氣的靈丹,直飛入了白靈口中。
「喵」白靈歡快地叫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還輕蔑地瞟了那仙鶴一眼,乖乖地回到了徐清身邊。它也知道那個藍袍的長鬚道人乃是峨嵋派長老,比徐清這後輩弟子可厲害多了,剛才生怕徐清不敢為它出頭。但如今語含譏諷,針鋒相對,白靈又怕徐清為此吃苦頭。
李元化臉色一變,卻也並未動怒,又上下打量面前這英挺少年,淡淡笑道:「有些昂當男兒的氣概啊!但你要記住……在這修真界並非靠幾分氣勢就能贏得尊敬。」
徐清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撫弄著白靈。道:「實力?與令佳徒相較,想必也絕不弱!」
靈雲一聽此言臉色大變,她沒想到徐清竟然有膽跟李元化針鋒相對,就要上來打圓場,生恐徐清吃虧。其實靈雲對於這師叔也不大喜歡,倒也說不出什麼理由,也許只是因為他是孫南的師父吧。就在妙一夫人與她說起跟孫南地姻緣之前,正是李元化前來拜訪,還摒棄了閒雜人與妙一夫婦談了許久。雖然靈雲相信父母不會為了權利,犧牲她的終身幸福,卻也不得不讓她想到政治聯姻。也正因此她才會對這段宿命的姻緣如此反感。
李元化忽然大笑,道:「早聽說五師兄新收了一個驕子,果然有些初生牛犢的勁頭!」
徐清忽然感覺李元化眼中閃出一縷神光,彷彿射入他意識海中,讓他竟有種俯首臣服的衝動!雖然瞬間就將此念頭壓了下去,但心中大驚難以言表。暗道:「這就是修真者的精神攻勢!果然犀利無比。若非我受過專門訓練,又精修這些年道法,恐怕剛才那一下就要被他震懾,日後再生不出抵抗之心!」
而此刻李元化的心中竟比徐清還要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徐清硬挺了他一記元神轟擊,竟還能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其實他也並非真想在徐清心裡留下陰影,只是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
徐清渾身殺機大盛,冷冷盯著李元化,彷彿隨時要出手搏命。不過僅僅一瞬間之後,緊繃的神經又忽然鬆懈下來,躬身施禮,展顏笑道:「誰是虎,誰是牛,還待日後再看!師叔真是好手段!小侄領教了。」雖然心中憤怒,但徐清卻絕不會失去理智,與李元化翻臉,而且他還弄不明白,為何李元化會故意找茬刁難。而且若是與李元化發生衝突,總是他這晚輩的不是。但同樣的道理,作為同門師叔,李元化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對徐清下手,畢竟峨嵋派還有教規約束。
李元化也笑道:「師侄果然不凡,怪不得能得到了極樂真人的讚賞!不錯!真不錯!」
隨著二人顯出笑顏,剛才那種陰冷的氣息瞬時不見了,彷彿那短暫的對峙更本就不曾有過。靈雲也鬆了一口氣,有些埋怨地瞪了徐清一眼,趕緊過來岔開了話題,問道:「不知師伯怎會到了這裡?」
李元化也不再看徐清一眼,笑道:「如今頑石大師已經托付在衡山白雀洞,由她好友金姥姥代為照顧。雖然白谷逸道友用了不少丹藥,性命總算無礙,痛苦卻未曾減弱,就等烏風草煉製丹藥。白道友推算你等取藥就在這幾日,又恐再返回凝碧崖耽誤時間,索性我也雲遊無事,就過來知會一聲,正可直接上衡山,為頑石大師療傷。」
靈雲道:「承蒙紅紅花姥姥與若蘭相助,求取烏風草才有驚無險。既然師伯來了,就將此靈草交給師伯保管,靈雲也就放心了。」說著就將那株烏風草取出來交給了李元化。
李元化接過烏風草,道:「既然如此你們也不用再跑一趟衡山了,我將草藥送去就是了。」說罷看了看徐清,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遞給靈雲道:「前日從成都出來,正好素因大師有封書信要交給你母親。恐怕這些日我也難得回去一趟,這信就交給你帶回去吧。」
靈雲一看信封的書寫格式,就知並非什麼重要的密信。其實平常妙一夫人就與許多著名的女修真有書信來往,這也是她們偏好的一種交流方式。有些私密之言不好當面直說,正可寫信表述,久而久之就成了風氣。素因大師拜託李元化代為轉交,卻並用飛劍傳書,可見此信也有些份量,生恐落在他人手中。
李元化又道:「但前日在成都分手之際,我聽你母親說,要上餐霞師妹那看看。雖然慈雲寺之役,那許飛娘並未露面,但其中策劃組織卻多半拜那妖婦所為。如今群邪盡滅,卻要看看那妖婦還有什麼計量。你們此時回凝碧崖恐還見不著荀師妹。」
靈雲看了看若蘭,道:「前日也聽母親提起,要上餐霞師叔那坐坐。不如我等也同去黃山,也好讓若蘭妹妹盡早拜師。」
朱文也喜道:「好啊!正好還能順道看看師父去。」
雖然李元化說話彷彿無甚所指,但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他明顯就是要將徐清和靈雲他們分開。早在慈雲寺大戰之前,徐清就因追趕綠袍老祖,失蹤了不少時日,當務之急正是回山向醉道人報個平安,顯然沒有理由再跟靈雲等人一道去黃山。
其實徐清還真不願意在外邊瞎跑了,他也想盡早帶著芷仙回家,先把師徒名分頂下來。索性就順水推舟,對靈雲道:「既然如此姐姐還是速速與師叔見面,莫要耽誤了若蘭的大事。我也須得回凝碧崖,向師父報個平安,便不與姐姐同行了。」
自從那日赤身露體地被堵在溫泉中,又被徐清解了困境,靈雲也有些心煩意亂。想到那時徐清英雄救美的颯爽英姿,竟不由得有些心旌搖曳。但她心中更不可能放下成仙大道,看見徐清更添煩惱。一聽徐清要走,索性也不挽留,淡淡道:「那師弟一路小心。」至於其他人也無太深交往,各自見禮之後便都離去。
髯仙李元化去往南嶽衡山,靈雲等人前往安徽,兩者都在東方正是一路,徐清回峨眉山則獨往北行。金蟬與朱文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母親師父,更加高興。若蘭雖然也心懷期待,卻不免有些忐忑,靈雲待她隨和,但妙一夫人究竟如何卻還不知道。只有靈雲直望著天際長雲變幻形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眾人才飛出三四百里,就見前方火線般射來一道劍光,劍氣精純,速度驚人。待到近處才看清,來人一身白衣素帶,身姿挺拔,氣度傲然。模樣長的也英俊,稜角分明,劍眉虎目,鼻直口方,長髮也用純白絲絛束在頭上,迎風而來,隨風舒展,真是好不瀟灑。
靈雲一見此人不由一皺眉,原來這白衣素劍的英俊青年,就是髯仙李元化的弟子,也就是與靈雲夙緣早定的那個白俠孫南。靈雲惱恨地瞪了一眼飛在前頭的李元化,算是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將徐清支走了,原來是給他徒弟製造機會。只可惜李元化一生也未曾戀愛,又怎會知曉女兒家的心思!他此舉雖然是為了自家徒弟好,卻更惹得靈雲心生叛逆,實是弄巧成拙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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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暫且放下靈雲那邊如何發展不提。單說徐清帶著白靈和芷仙,與靈雲等人分手之後,直接回奔峨嵋山凝碧崖。此番在外奔波月餘,著實有些乏累,畢竟修真者還不是真正的神仙,有無窮的精力可以揮霍。身體倒也不覺如何,只是心力焦乏,也真需要好好歇歇。
人若流光,歸心似箭,眼看峨眉山已經近在眼前,那皎潔的雪頂都出現在了地平線之上。徐清正要加速,卻忽然聽見下方傳來一陣「隆隆」巨響,彷彿地震了一樣。又見西方不遠處一個山坳中,陡然騰起一片濃重的霧氣,直衝天際,甚至將方圓十數里都籠罩其中。
徐清心中大訝,暗道:「這又是什麼名堂,竟然有此等聲勢!」待他再一細看,卻恍然失笑,心想:「看來是這些日的壓力太大了,竟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態。」原來剛才乃是不遠處的一座雪山忽然發生了雪崩,沖天騰起的霧氣也並非真霧,而是陳年積雪被衝上天空的雪障。雖然雪崩聲勢如虹,山崩地裂一般,但在川西這山巒絕險,雪峰林立之地時有發生,早就算不得什麼奇觀了。
不過這一次雪崩似乎並不尋常,但凡有在高原雪山居住過的人,都知道不可高聲喊喝。那陡峭的山峰頂上,積雪動則數千噸,下面根基鬆散,有可能一聲呼喊,就將山頂積雪震動,形成可怕的雪崩。但就在此時卻聽見那雪崩方向還傳來聲聲如梟的鳴唳之音,直能穿刺天際。如此肆無忌憚的在山間嗷嘯,還焉有不雪崩的道理!
徐清此刻意興闌珊,卻不欲多管閒事,觀望片刻就要離去。但有些時候越是怕麻煩,那麻煩還就越找上門來。看著那彷彿能震動天地的聲勢,芷仙一下就被驚呆了,緊張地抓著徐清的手臂,道:「師父!這天崩地裂般到底是怎麼了?」那花容失色,驚駭莫名的嬌態,更加惹人愛憐。
徐清笑道:「前日在桂花山,還曾親身經過地火噴湧。那毀天滅地的威力,可比現在嚇人多了!怎見了雪崩反倒嚇成這樣!幸好此刻也無旁人,若是見了你這模樣,還不笑你膽小。」
芷仙也不以為意,驚歎道:「這就是雪崩啊!原來只曾在書上看過,描述雪山崩頹的景觀如何宏大,但想來那輕盈的雪花有能有多大威力,卻不曾想到竟有如此威勢!可歎,可歎啊!」
徐清笑道:「這有何奇怪,那雪花雖然微小,積聚億萬一樣可摧枯拉朽。就如滴水雖小,卻可聚成大海,粒沙雖微,也能連成群山。」說罷又往瀰漫天際的雪霧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