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唐朝公務員 作者︰水葉子 (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09-3-4 22:1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9 776250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48
二百七十一章 犯賤

    因龍門縣令唐成調任饒樂都督府司馬一事乃是天子聖裁,加之饒樂如今的情勢也實是危急,所以吏部在辦這件事時就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為求速度就連調任文、官員身份證明的銀龜、六品官服以及朝板等物都沒走正常公文傳遞通用的驛傳系統,而是經由邊軍的急腳遞送往龍門,饒是如此,那交付公文的吏部從事仍覺得不放心,愣是在兵部磨了近半個時辰,最終把皇帝老子都抬出來後終於成功的在這件包裹上粘上了三根羽毛。

    輪值攤到這個任務的急腳遞一看到包裹上的三根羽毛後,頓時跟吃了黃連般一臉的苦色,“真他娘的,老子這趟是倒血黴了!”,心底啐是啐罵是罵,但他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慢。

    校尉羽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羽素書不輕用,但一旦動用起來就是人換馬換羽不能停,從出的那一刻起直到最終送達就沒有個停歇的時候,即便晚上也同樣如此。

    羽書一出,疾如星火,當唐成從人馬俱都濕淋淋的急腳遞手中親自具名簽章接收到包裹時,距離吏部出這些東西僅僅十多天時間。

    聽說這物件兒是吏部交送的後,唐成心中驀然一緊,“這麼快就要離開龍門回長安了?”,但隨即他就覺察出不對來,吏部就算再抽風也不至於為一個外任縣令調回京城的事羽。

    “好生給他安排食宿”,向門房裏交代了一句後,唐成停止猜測往衙門裏邊走去,剛進大門正好碰上對面走過來的張相文。

    “大哥”,張相文剛一開口就注意到唐成手中的包裹,上面那三根羽毛實在是醒目的很,“羽書!出什麼大事了?”,嘴裏問著,他腳下已順勢轉了步子跟著唐成往裏走去。

    “你不是要出去?”。

    “羽書以前都只是聽說,這還真是第一次見。大哥,到底是啥大事兒?”。

    “還沒看,我也不知道”,唐成搖搖頭,一頓之後道:“不過看這架勢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啊”。

    公事房中唐成拆開包裹後。率先顯露出來地便是那一襲六品官衣。“大哥。你升官了。嘖嘖。還是正六品!”。張相文一臉驚喜地湊過來把裏邊地銀龜袋抓了過去。“不錯。是銀龜。娘地。吏部也是勢利眼兒。六品地銀龜可比八品銅龜地做工好多了”。

    銀龜袋被張相文搶了先。唐成伸出地手便拿起了朝板。按著唐朝地規矩。唯有正六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參加大朝會。現如今這東西都有了。看來這次升官是真地了。

    正在兄弟兩人翻看手中物件地時候。公事房外地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進來!”。

    房門開處。賈旭、錢三疤及衙內各曹地判司一同走了進來。跟在賈旭身後地錢三疤邊往裏走邊大著嗓門道:“大人。那四萬多九姓胡都已遷居過來了。林林總總地事情多。咱們得一起合計合……”。

    話沒說完他已經看到唐成公案上攤放著地這些東西。原本地話再也說不出了。等了片刻後才喉嚨幹道:“大人……要走?”。他這句話一出。那些個判司們頓時齊刷刷地將目光由官服轉移到了唐成臉上。

    “恭喜大人”,從這意外之事中先反應過來的賈旭好歹說了句這個場合應該說的話,只不過就連他自己都聽地出來這句恭喜是多麼的言不由衷,幹幹的哪里有半點喜慶氣兒!

    一時間整個公事房內的氣氛竟然極其古怪的凝重起來,判司們的眼神交錯裏已經有了惶惶無主地飄忽。

    唐縣尊高升了,要走了……他怎麼能走?他走了這……這龍門縣可怎麼辦?

    “縣令大人從正八品一躍至正六品,這是超遷,是大好事,看看你們這喪氣樣子”,有外人在時張相文沒再稱呼大哥,一臉不滿的瞅了賈旭等人一眼後,他扭過頭來笑著催促道:“大人快把那公文打開,看看究竟升地是什麼官兒?”。

    龍門縣內品秩最高的就是正八品縣令,不管升地是什麼官兒,到了正六品之後這個小衙門都容不下了,想到要在現在這個時候離開龍門,唐成心裏的感覺也跟賈旭等人一樣複雜無比,猶豫良久後終於拿起那份公文時,他地心裏竟沒感受到半點升官的喜悅。

    即便心情再複雜,公文終於還是打開了,當結果終於出來時,這短短數十個字恰如一盆冰水將唐成從頭澆到腳。

    因是有屬下們在,張相文不好隨便湊上去看公文內容,直把他急的心裏貓抓似的,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唐成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怎麼樣,吏部給安排的是那個肥缺?”。

    唐成緩緩收起公文後向那幾個判司擺了擺手,“趙縣尉、賈錄事及錢總捕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待那些神情惶惑低落的判司們走了之後,唐成沉聲開了口,“吏部要調我改任饒樂都督府司馬一職,本縣衙務暫交割給趙縣尉接手”。

    “什麼?”。

    “什麼!”。

    “什麼?”。

    張相文三人異口同聲,對此唐成也沒心情再重複,甩手便將那份加蓋有吏部豔紅印章的公文扔了過去。

    張相文卻沒想到這麼重要的公文唐成居然說扔就扔,一時竟沒接住,從地上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後,他那頗是白淨的臉上慢慢的起了一層紅,“大哥,你有什麼打算?”。

    賈旭和錢三疤此前只知道張相文與唐成是老鄉,關係很好,卻不知道他倆之間竟然還有這麼層關係在,聞言俱是一愣,不過這個時候他們也沒心思來關注這件事了。

    唐成坐在公案後長長的深呼吸了好幾口後才勉強克制住將朝板等物也扔出去的衝動,“我現在心思很亂,你意如何?”。

    “去個鳥饒樂!那地方是現在能去的?要按我的意思大哥就該寫回復公文找吏部抗辯,肯給換職差固然是好,吏部若不肯換,大哥索性就學了陶元亮,官印一掛他們找誰去誰去,就憑大哥的才學本事在哪兒過不了好日子?若還想做官,等這陣風頭兒過了之後再找人謀個起複就是”。

    一臉激動的張相文剛說完,他身邊站著地錢三疤接過了話頭兒,“張縣尉說的對,大人現在萬萬去不得饒樂,一個閃失命都保不住了”。

    張相文及錢三疤都說過後,賈旭斟酌著也補充了一句,“這些北地蕃族所設的都督府比不得我朝的揚州、幽州等都督府,蠻子地面都是蠻子攥權,都督府裏的司馬,長史等職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便拋開安危之事不說,大人去了又能幹什麼?”。

    “嘿,賈錄事你說的這個公文上倒是寫的明白,讓大哥到任之後務必護住李誠忠地性命”,張相文一聲冷笑,“在奚人地面上大哥又沒有一兵一卒的,自保尚且不暇還拿什麼護人性命?吏部想出這安排的怕是真得失心瘋了”。

    “罷了,不用再說了,你們出去吧”,不容張相文再說什麼,唐成冷聲道:“都出去,讓我好生想想!”。

    賈旭向錢三疤使了一個眼色後,拉起張相文地臂膀走了出去,公事房內重又恢復了寂靜。

    等他們都走後唐成從胡登上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胳膊一揮,那簇新的官衣及朝板、銀龜等物都被掃到了地上,生當當地脆響聲。

    負手在公事房內踱著步子的唐成沒理會掉在地上的這些什物,看也不看的徑直走了過去,在他身後,那襲無數人夢寐以求地簇新官衣上頓時多了兩個黑乎乎的腳印,看來份外刺眼。

    直到唐成感覺腳下一硌,有嘎巴一響傳來時這才低頭看了看,隨即腳下一踢,那已碎成兩截兒的朝板就被踢到幽暗的架下再也看不見了。

    這只是個小插曲,漠然抬起頭來的唐成繼續踱著步子,在饒樂如此的情勢下接到這樣地公文,要說他不寒心不失望根本不可能,現如今他不僅是對朝廷寒心,就連對李隆基,甚至是張亮都失望的很。老子給你做了這麼多事,李三郎你個白眼狼怎麼就能坐視吏部出這樣地公文來!飛鳥盡良弓藏,現在鳥還沒盡他媽的就開始藏弓了?

    越是感覺到自己受了不公正待遇,唐成骨子裏地那股勁兒發作的就越厲害,這時刻他再沒有前些時候遭遇到地那次消沉,只覺身上心裏有一把憤怒的火在燒個不停。

    一連繞室踱步了三圈兒之後,唐成終於將對朝廷和李隆基的憤怒壓制到了心底最深的角落,開始琢磨起眼下的應對之策來。

    饒樂去還是不去?唐成腳下的步子雖然慢,但心思卻轉的極快,轉來轉去都是在分析此間的利弊。

    從現實的角度來說,現在去趟饒樂這潭渾水簡直就是再傻不過的選擇,朝廷一不給兵,二不給將,就給一個名份又能有多大作用?涉及到王位之爭時連父子兄弟都可以拔刀相向,一個名份有個鳥用啊!幾乎是在暫態之間,唐成就斷然先把這個選擇給否了。現在的他可不僅僅是一個人,後面還連著一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即便只是為了小貓蛋兒也得好活著。

    那不去呢?官肯定是不用做了,不做就不做!這兩年弄的都是大錢,家財雖然算不上太多,但退回到金州張子山的地盤上做個富家翁還是盡夠的。如果以後真想再做官的話,憑著此前在朝埋下的伏筆,緩個幾年後再謀起複也不是沒有辦法,那時候太平這妖孽公主也完蛋了,做起官來遠比現在的大環境更好,更順暢。

    從最現實最功利的角度來衡量這兩個選擇時,幾乎不需要更多的思量唐成就已得出了答案:現在去饒樂風險成本太高,實際的收益回報卻幾乎為零,壓根兒就是一筆陪到吐血的買賣。

    由是,唐成做出了最終的決斷,去你媽的吏部,這官兒老子暫時不做了,饒樂老子更不會去。只是不是在戰爭那種極端狀況下,太平年月裏任那一朝也沒有不讓人辭官的律條。

    一旦做出決定之後,他的心思就徹底安定下來,用腳將地上的銀魚袋兒撥弄了幾下後,唐成嘲諷一笑的走到公案邊將那枚龍門縣令的官印拿了起來。

    沉甸甸的官印帶著些涼意,唐成拿在手裏把玩著的時候,心底莫名的湧起了絲絲僂僂難以言說的感覺,空空的,澀澀的,惆悵裏帶著些隱隱的疼。

    “犯賤!”,心底自罵了一句,唐成順手將官印拋回公案上後仰頭看了看屋樑。

    掛印而去,那這官印到底是該掛在這間公事房裏還是該掛在前面的公大樑上?這也是個技術活兒啊,沒個指導萬一掛錯了真得讓人笑話死。

    正在唐成心思走歪想到這裏時,公事房門又被人敲響了。

    一聽到這敲門聲,唐成剛才分明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情驀然又起了急躁,“誰?”。

    蘭草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老爺和老夫人有急事召大官人過去”。

    自打在金州以來,唐張氏兩口子就從沒因為家事在上衙時間找過他,幾年裏這還是第一回,反常的事情總是容易讓人緊張,聞言唐成再沒心思想這官印該掛那兒的問題,幾步拉開公事房的門後甚至都沒向蘭草問話便已邁步往後衙疾行而去。

    公事房門打開後,本欲跟著唐成回後衙的蘭草向屋裏偶一望去後臉色頓時一變,最終當她走進房裏小心翼翼的捧起那襲踩滿了灰黑腳印的官衣時,臉上已是雪白一片。

    唐成這時候也沒心思顧及蘭草跟上來沒有,一口氣到了後衙便直奔唐張氏兩口子住的房間,進房之後見他二人並沒什麼異常,旁邊榻上的小貓蛋兒也是好好兒的後,吊著的心這才安放下來。

    “嚇死我了,爹,娘,你們有啥事找我這麼急?”。

    “前後衙就幾步路,你跑啥呀!”,唐張氏起身給唐成倒了一盞茶水,邊遞過來邊笑眯眯的問道:“成,剛聽前衙裏傳出的消息說你又升官了?聽說還是個六品,這六品到底是多大的官兒?”。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49
二百七十二章 不走了及故人的認輸

    唐張氏問到唐成升官的事情時一邊的唐栓雖沒有說話,卻意志力全在這邊。

    “娘,你叫我回來就為問這事?”,唐成真是無語的很,不過這倒也是個把剛才的決定說出來的好機會,“吏部是來了公文要升我為六品官兒,不過我不打算幹了”。

    “什麼?”,聞言太過吃驚的唐張氏猛然從坐榻上站了起來,唐栓正攬著小貓蛋兒的手也陡然僵在了半空中。

    唐成上前兩步扶著唐張氏重新坐下,手上順勢將貓蛋兒抱進懷裏後,將此次升官的前後經過和風險一一說了個清楚。

    唐栓兩人那裏知道官場上的這些貓膩?向來只以為升官肯定就是好事,此番聽唐成一說當真是臉色白,唐張氏目瞪口呆的聽完後雙手合什連連念佛不已,嘴裏碎碎念道:“不去的好,不去的好!”。

    與渾家的表現比起來,同樣一臉驚異的唐栓臉上多了幾分黯然,年來保養的細嫩多了的手指在頭上使勁撓著,“成,你這要不去饒樂,朝廷不會治你的罪吧?”。

    “太平年月裏要當官不容易,辭官還有什麼難的?”,輕輕與女兒磨著額頭的唐成笑答道:“任那一朝天子坐明堂也沒有不讓人辭官的道理,走一個人就空一個缺出來,吏部的老爺們該是求之不得”。

    “這就好”,聞言唐栓舒了一口氣,從頭上收回手來沉聲道:“我跟你娘沒什麼用場,成你是讀過大書經見過大世面的,這麼大的事兒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最後怎麼定,爹就說一句,只要我跟你娘這兩雙手還在,只要家裏的地還在,你就別怕餓了肚子”。

    唐栓的話樸實到了極處,但正是這樸實到極點地話聽得唐成心中一熱,有這樣的家人傾盡全力的支持,即便遭遇到再大地困難又算得了什麼?

    “嗯”,唐成沒再多說什麼,抱著小貓蛋兒使勁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決定辭官。唐張氏便派丫頭將李英紈及蘭草叫了過來。一併打了下人往東穀去喚回鄭淩意。一家人湊在一起商量返程地事情。

    說到這個話題唐成實在是內疚地很。家人們千里迢迢從山南東道過來沒消停幾個月就又要辛辛苦苦地趕回程。一年裏有半年時間都在路上趕。這份辛苦自不必說。更別提女兒小貓蛋兒僅僅才一歲多。而算算時令。即便就這幾天裏緊趕著動身上路。在路上地大多數時間也避不過冬天去。

    唐成有心過了這個冬天等明年開春兒之後再往回趕。卻又實在不放心龍門地局勢。看今天吏部公文裏備註上地說明。朝廷在下月初一就將重申太宗皇帝“海內如一”地舊詔。這道詔書就將是引爆饒樂局勢地導火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呆在這裏委實太不安全。

    家庭會議之時。唐成一方面為家人風雨兼程地辛苦內疚、心疼;另一方面想著就要走時。心底最深處那股子苦苦澀澀地感覺總會不期然地翻湧上來。且越來越強烈。

    就在一家人計議地差不多了地時候。丫頭忽來報說阿史德支在外請見。唐成自然知道他來地目地。一聲深長地歎息後走了出去。

    “大人要走?”。阿史德支甚至都等不急到書房。一見到唐成出來便在內衙門口追問了出來。

    見唐成點了點頭,阿史德支眼裏最後的一點期望也沒了,整個人就如同破了口子地氣球般委頓下來,“我這四萬多族人剛剛遷居過來……還有城外那大市場……大人怎麼就要走,大人……怎麼能走?”。

    阿史德支的表情和言語直讓唐成心中的內疚愈甚,不管是大市場地投入還是數萬九姓胡的遷居,雖然這是交易地一部分,但這些人畢竟是處於對他的信任才毅然走出這一步地,此前饒樂局勢已壞而九姓胡並未停止遷居的步伐就更是如此,此刻眼見著龍門有池魚之危時自己卻拔腳先走,這……。

    “不是我想走,吏部來了公文……”,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了,心緒沉重的唐成上前一步拍了拍阿史德支的肩膀,“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瞞你了,吏部指定接手縣衙事務的張縣尉乃是我的結拜兄弟,他撫政治政之策與某一脈相承,不拘是大市場還是那些個遷居過來的九姓胡,只要是某當日答應之事縣衙定無更易,於這一節上諸位盡可放心!”。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阿史德支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輕鬆多少,低聲歎道:“現在的龍門實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啊!張縣尉雖則聰穎,但畢竟年輕,來的時間又短,當此之時大人再一走……”,言至此處,阿史德支搖了搖頭不再多說,隨即急於向族人通報消息的他堅拒了唐成書房看茶的邀請轉身去了。

    唐成目送著阿史德支急匆匆的身影去遠,又看著一臉沉重之色的鄭淩意快步而來,身子動也沒動。

    “夫君,外面傳言你升官要走的事情可是真的?”。

    “要走是真的”,唐成落寞的一頭,心底那苦澀的感覺越翻湧的厲害,“不過卻不是升官走,而是掛印辭官”。

    聽唐成簡短說完事情的原委後,鄭淩意那聲幽長的歎息讓人心酸不已,一時間夫妻兩人誰也不想說話,誰也不想回內衙,便這麼無言的並肩站著,默默的看著前方那片他們為之勞碌了許久的縣衙。

    良久之後,看著前方的鄭淩意幽幽的開了口,“走之前夫君抽空再到東谷看看吧,梯子田已經修好了,從山腳到山頂一塊塊兒整齊的平田跟用刀切出來的一樣,每面坡都是這樣,一面連著一面,一眼都望不到頭兒!夫君你知道莊戶們私下裏都管這田叫什麼?”。

    “成田!”,不等唐成回答,鄭淩意已自用夢囈般的幽幽語調先說了出來,“用的是夫君你地名字!這些成田和那一架架水車,還有山坡下已建的七七八八的房舍放在一起,趕上薄暮晚霞地時候,就是再好的國手畫師也畫不出那等地美景來!可惜這等人間桃花源咱們竟看不到它正式建成……”,說到這裏時,鄭淩意滿是憂傷的語調中已有了哽咽之意,“夫君,你說……饒樂的戰火會燒到東谷嗎,啊?”。

    “那梯田都是用石頭砌的,就是真燒了也不怕”,即便是唐成拼命的往好處想往好處說以安慰鄭淩意,同時也是安慰自己,但他腦海中卻不可遏止地出現了東穀一片大火的場面,一架架簇新的水車在烈焰中焚為灰燼,一座座剛剛修好的房子在火焰中轟然倒塌,腦子裏翻湧著這些畫面時,唐成心中的苦澀翻湧若非強力壓制,早已沸騰的撕破胸膛沖出來,“饒樂奚是遊牧民族,他們要田地也沒用”。

    “這就好,這就好……”,雖然時令已是夏日,鄭淩意卻不堪寒冷似地往唐成肩膀上緊緊靠過去。

    內衙門口畢竟不是久呆之地,然而就在唐成擁住意氣消沉的鄭淩意正往裏邊走時,身後一個差役急急忙忙的追過來,人還在大老遠就已開口叫道:“縣尊大人,衙門口有大量百姓聚集,趙縣尉請大人速到衙門口”。

    當唐成急步匆匆的趕到縣衙門口時,衙門前的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就這仍有許多百姓從四下裏往這邊趕,人群裏囂雜喧鬧,說地卻是同一個話題。

    唐成一出現,守在衙門口臺階上的差役們悄然長出了一口氣退往兩邊,階下的人群也由前到後慢慢安靜下來。

    “唐大人,你不能走啊!”,不知人群裏誰先開地口,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迅即被燃爆了,一時間“不能走”地呼喊聲響徹長街;同樣不知道是誰率先拜倒在地,衙門前的人群就像六月裏被大風吹過地麥田一浪趕著一浪的齊刷刷倒了下去。

    數百千人齊俯,只為一個理由,他們要留住唐成,要為自己,為龍門留住這個幾十年不遇的好官,尤其是在當前饒樂局勢傳言紛紛人心難定的時候,他們更是要留住全縣人的主心骨。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全都跪在地上用無比殷切的眼神看著你,嘴裏不斷呼喊著不能走,無論後世還是穿越之後,唐成從不曾經見過這樣的場面,即便他在後世的電視劇中偶一見到這樣的鏡頭時必然要嗤之以鼻的罵一句腦殘狗血,但此時自己真正遭遇時,還是被徹底的震撼和感動了。

    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強烈心理滿足,由此催生出的是感情與責任,此前想到要走時本就苦澀煩亂的心緒在經過了如此的催化劑之後,唐成自上任以來在人前一直斂藏著情緒再也繃不住了,沙啞著的喉嚨還沒蹦出一個字兒,紅的雙眼裏已有兩滴澀淚竄出。

    饒是唐成閉眼的快,也沒能收住這兩滴溢出的淚水,階下本就惶惶的百姓們那堪這樣的場面,看著素來沉穩的縣尊大人真情流露,眼落澀淚,先是那些孩子和婦人忍不住的哭了出來,繼而許多漢子也忍不住低下頭掩藏住紅的眼圈兒,從唐成出來到現在未一言,衙門前已是哭聲一片,整個場面哀痛無比。

    正在臺階上的唐成緊閉雙眼極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時,靠前的人群裏幾個白蒼蒼的老被其他的百姓促推著站起身走上前來。

    幾個老人中年級最大的一個顫顫巍巍的到了階下後,推開身邊人的攙扶哆哆嗦嗦的拜下身去,“自大人上任以來,實以父母之心善待龍門子民,近年餘以來縣政清明,百姓安居、生業繁盛,若以縣尊大人于我龍門百姓之恩惠,今日便是送上十面、百面德政碑亦不足以表達我等感激之情。然則此時不見一面德政碑,實因數民們萬萬捨不得大人”。

    費盡力氣說完這幾句話後,那老人顫巍巍站起身上了臺階後再次拜倒在唐成面前,枯瘦的雙手緊緊抓住了他的靴子,“大人,留下吧!”,言未畢,這白蒼蒼的老人已是涕淚橫流,與此同時,其他幾位老人也都拜倒下去,十多隻手都抓在唐成的薄底官靴上,“大人,留下來吧!”。

    這幕一出,階下百姓群中地哭聲愈

    了,許多人竟是用怒吼一般的語調跟著老人們一起人,留下來吧!”,其聲之大,整個長街都嗡嗡迴響。

    到了這個時候,別說那些個公差們再也忍不住地低頭悄悄揩抹眼角,唐成剛剛收攝起的情緒如同潰堤地洪水般洶湧而出,行行濁淚從緊閉的眼角處一串串不受控制的滑落流出。

    現在的他只覺得心裏一團火似的東西不斷膨脹上湧,緊緊地堵在了喉嚨口兒,鼻子裏更是酸的難受,實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便在這時,錢三疤從階下的人群裏艱難的走了上來,因唐成被那些老人圍著他也靠近不得,只能在隔著幾步遠的地方道:“大人要走的消息傳到東谷了,萬余莊戶們現正在成群結隊往這邊趕,這些人太多……大人看要不要放他們進城?”。

    “龍門百姓要進龍門縣城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錢總捕你速去找城門監,請他將手下三百鎮軍兄弟都調出來沿途沿街佈防以維持人群秩序”,澀澀地說完,唐成反手抹去臉上冰冷的眼淚後俯身去扶老人們起身。

    “不走了,不走了!”,唐成將那年紀最長的老人扶起來後,直視著他那雙婆娑渾濁的淚眼鄭重聲道:“本官定當竭盡全力以保龍門安全”。

    那老人並不明白唐成話裏的真正意思,但“不走了”三個字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當下便欲再次拜倒為謝,被唐成強拉住後這因喜流淚地老人轉過頭去竭盡全力的說了一聲,“縣尊大人不走了!”。

    這句話在極快的時間裏傳遍了整個衙門口階梯下地人群,哭聲未盡震天的歡呼聲已隨即響起。

    唐成拱手向階下連行了四個團禮後,歡呼聲才慢慢地小下來。

    “本縣尚有緊急公務處理,列位便請回吧,你們幾個過來,好生將列位老送回家”,招來一邊的公差吩咐完畢後,唐成再次向老人及階下地百姓們行了一個團禮後,轉身回衙而去。

    “大哥,做官做到你這地步,真值了!”。

    看著跟上來的張相文雙眼紅,唐成特意囑咐道:“今日有這場面就說明我此前在龍門推行的這些政令有可取之處,你接手縣政之後短期之內還是不要大變的好……”。

    唐成正自說到這裏時,驀然便聽身後有一人朗聲叫著他的字,“唐無缺!”。

    自打唐成抵任龍門縣令以來,在外面誰不要尊他一聲“大人”,就連張相文在人前也不例外,是以這聲大庭廣眾之下的呼喊聽來份外特別,唐張兩人應聲停步轉過頭來時,便見著衙前階下正站著一個面如冠玉、白衣勝雪的儒服士子。

    一見著這人,張相文頓時嘟囓出口,“柳隨風!他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自打剛才說出那句“不走了”之後,唐成此前心底的苦澀與煩躁頓時一掃而空,雖則前途艱難甚或有性命之虞,但對此時的他而言,這不過是愈激起他的鬥志罷了。

    乍然之間解了心中枷鎖,又在這千里之外突遇故交,于唐成而言實在是意外之喜,當下也理會張相文的嘟囓,滿臉笑容的快步而出,走到柳隨風身邊後便狠狠在他肩頭擂了一拳,“好你個柳無涯,什麼時候到的龍門,竟不來尋我?”。

    聽柳隨風在縣衙門前隨意呼喝縣尊大人的官諱,他身邊許多正自散去的百姓猛的停住了腳步對其怒目而視,這些人一邊瞪著他一邊看著衙門裏面的唐成,只要縣尊大人一個臉色不對,柳隨風必定逃不過一頓群毆胖揍。

    及至見縣尊大人對這人如此親熱之後,百姓們這才收了怒色,只是卻不肯就走也不靠前的在四周裏圍起了圈子,此時他們再看柳無涯時的眼神兒就不一樣了,看看這長相,看看這氣度,聽聽這名字,嘖嘖,龍交龍,鳳交鳳,老鼠交的朋友會打洞,果然不愧是縣尊大人的好友!

    故人相見的私事卻被人這樣圍著看畢竟彆扭,唐成問完之後,側身引手道:“走,內衙書房說話”。

    經年不見的柳隨風卻是半點沒變,依舊是那般驕傲的目無餘子,雖被眾人圍觀也沒有半點不自然,邊往裏走邊含笑道:“我三日之前便已到了龍門”。

    “噢!”,直到此時唐成才猛然想起來柳隨風在這個時候出現,那剛才自己人前落淚的場面豈非全被他看到了?

    一念至此,唐成心裏頗是彆扭,“剛才我出來的時候怎麼沒見到你?”。

    似是知道唐成的心思一般,柳隨風聞言後莞爾一笑,“某适才站在對面的樹後,明府大人自然見不到我。若非是見著适才那一幕,某也不會呼名相見”。

    言至此處,柳隨風驀然停了步子收起臉上的笑容向唐成正色拱手行了一禮,“三載以來某常懷與汝爭勝之心,直至今日,直至适才,才說的出一個輸字,且輸的是心服口服!”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0
二百七十二三章 這就算到饒樂了

    這就是柳隨風,從不掩飾自己想法的柳隨風,該說的時候他一定會說,秉心而行而不受身邊環境的束縛,你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不承認他的坦蕩。這一點唐成做不到,但正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會愈欣賞他這一點,說起來兩人並沒有太多的交情,但唐成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些好感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雖然現在還沒有進入盛唐,但唐成一直覺得柳隨風身上有著一股屬於盛唐的氣質,不管是這份襟懷坦蕩的率真,甚或是他那頗遭人詬病的恃才傲物都是如此。

    眼瞅著在衙門口的眾目睽睽之下柳隨風正兒八經的來了這麼一出兒,唐成真還有些彆扭的,拱拱手還了一禮,“無涯兄謬贊了,走,裏邊說話!”。

    “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於這一節上柳某還不屑於做偽飾之詞”,往裏走著的柳隨風路過張相文身邊時竟連一聲招呼都沒打的混若未見,只是偏著頭對唐成道:“不過來日方長,某自當再與無缺一較短長”。

    張相文最見不得的就是柳隨風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此番又遭輕視當下便冷冷一笑道:“敗軍之將還有什麼臉面說這話!你憑什麼跟我大哥比?笑話!”。

    聞言,柳隨風只是一笑而已,不僅沒有反唇相譏,甚至連話都沒說一句,渾似沒聽到張相文的言語一樣。

    見他如此,張相文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懶得再搭理這人事不知的狂生。

    大家都是同鄉,昔年更有同窗之誼,在這數千里之外見面竟然弄成這個樣子,眼前這場面實在讓唐成無語的很,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這兩人從骨子裏來說都是很驕傲的人,在這事上他既不好說話,說了只怕也改變不了什麼。

    算了,就不操這閒心了,他倆的事情讓他倆自己解決吧。

    苦笑著搖搖頭後,唐成邊領著柳隨風往裏走,嘴裏終究還是說出了今年科舉的話題。

    張相文剛來龍門時。兄弟兩人秉燭夜談之中他就頗為幸災樂禍地說到了柳隨風下第地事情。科考之前在太平公主親自主持地三次文會中皆是柳隨風獨佔鰲頭。在所有應考士子中風頭之勁實不做第二人想。當時士林中皆已將其視為進士科頭名地當然人選。就連張亮也是這般對唐成說地。孰料金榜一張之後卻是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柳隨風別說高中頭名狀元。就連最後一名都沒混上。居然就此名落孫山了。

    柳隨風地這個結果並不出唐成意料。去年在長安時他也是親身經歷過太平公主召見地。雖然最終沒進那間湯池。卻已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太平在私生活上地放蕩。柳隨風畢竟沒讓人失望。誠如他當日在張亮面前預測地那樣。即便在權勢富貴面前柳隨風依舊堅持了自己地驕傲。

    聽唐成說到這個。柳隨風眉宇間終究還是有了一抹黯然之色。不過這也僅僅是一閃而逝。“失意固然難免。但某畢竟年紀尚輕。自國朝科舉定制以來一科便中地能有幾人?某早有漫遊天下之心。惜之久未成行。倒是借著這次夙願得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唐朝地讀書人有漫遊地習俗。有地是在參加科舉前。有地是在科舉失意之後。漫遊時地地方選擇也有很多人喜歡到邊關遊歷。譬如盛唐著名邊塞詩人地高適、王昌齡、王之渙都曾經有過這樣地經歷。卻沒想到柳隨風居然也有著同樣地心思。

    唐成提到這個話題原有安慰他地想法。但既見他想地這麼開。本已準備好地話反倒不必說了。一笑道:“無涯兄豁達”。

    說話之間兩人已到了唐成書房。小廝獻茶坐定之後。柳隨風手捧茶盞問道:“這兩日龍門城中熱議地便是無缺升官轉調之事。卻不知這番要高升到何處?”。

    剛才衙門口的激動過後,此時再提到這個話題唐成也是一腦門子地官司,平日裏別人多以少年老成誇獎於他,他也常以此自勉,畢竟官場裏容不得太多的意氣用事,往往越老成地人走的也越遠。孰料三年苦修地道行卻在今朝毀於一旦,他不僅衝動用事了一回,而且還衝動到在數百千人面前淚流滿面。

    歸根結底還是道行不夠,距離官場至高修行的“無情,無義,無臉”相去甚遠,而從今天衝動時地心理感受來看,他或許是永遠也無法修煉到最高境界了。

    搖了搖頭,唐成端起茶盞小呷了一口,“饒樂都督府司馬”。

    “饒樂?”,聽到這兩個字兒後柳隨風卻是一臉的驚喜,捧著茶盞陡然站起身來,“無缺,某隨你一起去”。

    唐成怎麼也想不到柳隨風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太過驚訝之下剛剛喝下的那口茶水猛的嗆進了喉管,引得好一陣咳嗽。

    “這事開不得玩笑”,連著又咳了好幾聲之後唐成總算把氣兒理順了,放下茶盞擺手道:“饒樂局勢危殆,你便是要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若非饒樂如此局勢,某又何必要去?”,柳隨風吟誦著初唐四傑楊炯《從軍行》中的名句,神情毅然,語氣堅決,根本不給唐成拒絕的餘地。

    ……………………………………………………

    朝廷在下月初就將重申“海內如一”的舊詔,這既是引爆饒樂局勢的導火索,也是最後的時間節點。

    唐成既已決定前往龍門赴任,便不敢再有半點時間上的耽擱,送走柳隨風的此後兩天,他便在不斷的伏案寫信及與人約談中度過。

    第一封信自然是寫往京裏東宮的,在這封信中唐成絲毫沒提自己任命安排上的不滿,說的都是他走後龍門縣衙的人事佈置,他的要求有兩個,一是張相文正式接替龍門縣令,二是賈旭由吏到官接任空缺出的縣尉一職。

    龍門荒僻,雖說這一年來展迅猛但吏部未必就知道,加之現在饒樂局勢緊繃也未必就有人願意來此任職,以李隆基東宮太子地身份要謀這兩個職位當無問題。

    這份信出之後,唐成隨即又給幽州大都督府呈送了一份公文,此外一併給天成軍都尉賈子興去了一封信。

    唐成的第三封信是寫往河北道觀察使府的,這三份書信寫完之後,他便開始了密集的約人談話,賈旭、錢三疤、阿史德支等六胡商皆在他的約見範圍內,而要論說話最多的卻是張相文,連著兩個晚上兄弟兩人抵足而眠,唐成將其對龍門的規劃,當前所推行諸般事務地理由,預期達到的效果,乃至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及其今後一段時間他對龍門縣政地想法毫無遺漏的一一說明。

    龍門縣不僅是其理想的踐行地,更是他此次前往後饒樂後唯一有把握地依靠,實在容不得半點閃失,看著張相文凝神而聽連連點頭的模樣,唐成甚是欣慰,現在想來去年年底張亮來時答應讓張相文來此的回復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打虎親兄弟,當日的一句笑談僅僅不到一年地時間就變成了

    外事、衙事都安排妥當後,唐成最後用心的便是家事了,自小桃來後這段時間一直處於放長假狀態的來福被叫了過來,不過他這次被安排的任務卻不是先期往饒樂打前站,而是被唐成派往了州城懷戎看房子、買房子,這些都辦妥之後他將會同鄭五鄭七一起護送唐張氏等人並小桃一起移往懷戎居住。

    這是唐成最大的後顧之憂,不管他對龍門的感情有多深,也不會任由家人還住在這裏,懷戎處於鎖陽關以裏,便是饒樂地火燒的再大,還能燒過長城去?

    但在安排家事時也遇到了兩個問題,一是鄭淩意頗不願離開龍門,更準確地說是不願意離開她傾注了極多心血的東谷;另一個則是七織那小妮子,龍門縣教坊新樓閣地裝飾正到緊要處,安祿山的健舞訓練也進入了正軌,她也是說什麼都不肯走。

    唐成著眼于安危自然是反對她們地這種安排,但當二女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問到同一個問題時,卻讓他默然之間說不出話來,“夫君豈不知饒樂之危,然則又為何執意要去?”。

    作為一個後世穿越過來的人,唐成很能理解女人同樣也有事業上的追求,加之二女這一問實在犀利,他又不願強逼她們,最終便只能將二人的安危託付給了張相文及錢三疤。

    時不我待,一切都料理好了之後,唐成再無半點耽擱,第三日一早把小貓蛋兒親的哇哇大哭後與,唐張氏等人灑淚而別出城向北奔去。

    此去跟著他的除了鄭氏三兄弟裏最老成的鄭三之外,尚有一襲白衣的柳隨風。

    出城之後唐成幹事時的那股子認真勁再次作出來,一如前兩次到白陽鎮和晉陽一樣,為趕時間他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富家公子出身的柳隨風也真是好樣兒的,沿途竟沒叫過一聲苦一聲累,愣是咬牙頂了下來,等三人到達與饒樂僅有一條界河之隔的龍門草原天成軍駐地時早已是滿臉風塵。

    四千天成軍與大約同等數量的龍門奚丁壯合兵一處,聯營綿延數裏看來極其壯觀,唐成到後便直奔帥帳而去,沿途當值的軍士雖不識得他,但一聽鄭三通報其姓名之後臉上的神色都不約而同親近了不少。

    看來還是利益的交換來的穩固啊,若非有龍門縣城邊西穀裏的那些梯田,一個地方縣令豈能讓這些邊軍士卒乃至校尉們如此?

    向通報後迎出來的校尉笑了笑,唐成掀開帳篷簾幕走了進去。

    帥帳中空無一人,唐成等了一會兒後,才見賈子興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邊走手中邊還系著便服上的布紐。

    “來呀,上酒!”,向帳外喊了一句後,賈子興在唐成身邊坐了下來,“穿著一身皮甲見你還真是不習慣,倒還是這常服自在些”。

    “我不是那等見不得兵事的文官,都尉大人多慮了”,唐成笑著回了一句後便徑直問道:“邊軍急腳遞的速度快,怎麼樣,某呈往大都督府的公文已經批轉到你這兒了吧?人給我準備好沒有?”。

    “邊軍自成體制,士卒及軍器不得調予地方乃是定規,你倒好,不但要借人還要借那等貴重的軍器,而大都督府居然就准了,這可是違反軍律的事情怎麼看怎麼透著邪門兒”,賈子興一邊給唐成倒酒,一邊仔細的打量著他試探問道:“怎麼,唐大人在大都督府也有人?”。

    聞言,唐成但只一笑,當日他初來龍門時張亮曾給過他一封書信,上面言明東宮在邊軍系統中並沒有什麼得力的心腹,唯一的一個還只是幽州大都督府中排名並不靠前的司馬。

    這次揮作用的就是這個司馬,他本人就是主管大都督府轄下邊軍軍法軍律的,辦起這事來倒也方便,當然這也跟唐成要借的人和軍器數量少有關,否則他也不會幫忙的這麼爽快。

    “你老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了?”,唐成笑駡一句岔開了話題,“快給人,我急著要用”。

    知道自己問的敏感,見唐成不願說,賈子興也就知趣兒的沒再追問,端起酒樽邀著唐成一飲而盡後,起身當先向外走去。

    帥帳前的校場上很快聚集了兩支小隊共百人的騎兵,唐朝下至十五上至六十皆屬兵齡,但眼前這百人卻清一色全是二十多歲的年輕軍士,身形棒壯、眉眼機靈,看的唐成甚是滿意。

    賈子興向一邊的校尉揮了揮手後,手指著那些騎兵對唐成道:“按你的要求選出的都是機靈的健壯軍士,且都是家屬要遷往龍門在西穀有田地的,還有他們配屬的戰馬也經過精挑細選,好兵好馬,你可得愛惜著用”。

    “多謝賈大人了,放心吧”,唐成拍了拍賈子興的肩膀後上前幾步到了騎兵們面前朗聲道:“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就兩條,第一,你們出這次任務的目的是龍門安危,龍門安則西谷安,所以爾等是在為家人,為自己效力;第二,此次任務了結之後,你們每人可得龍門縣衙賞功田二十畝,錢二十貫,凡另有功勳再行賞賜”。

    這幾句說完之後唐成再無半句廢話,轉身回了賈子興身邊,正在這時,剛才走到一邊兒的校尉領著一隊抬箱子的軍士走了過來。

    箱子甫一打開,一股濃烈的牛油味頓時躥了出來,十多個箱子裏整齊擺放的皆是保養的非常仔細的黃樺木弩。

    與憑藉臂力射的弓箭不同,這黃樺木弩弓乃是借機括擊,小巧的同時力度卻是半點不弱,若以綜合素質而言實在堪稱這個時代一等一的利器,當此之時,這種構造相對複雜的軍器便只有長安城內的將作監能夠打制,北地草原上還不具備這樣的製造能力,即便是在唐朝的邊軍隊伍裏,黃樺木弩也只配屬給夠資格穿鎖子甲的將領,對於普通軍士來說平日能見著一具這樣的弩弓就已經不容易了,更別說這麼十大箱子擺在一起,小小的騎兵隊伍中頓時就有一陣兒輕微的騷動。

    “兔崽子們,一人一具,過來領吧”,賈子興的笑駡引來那些騎兵歡呼一片。

    “我有三個人,給我留三具。領完之後勞都尉大人交代一聲讓他們都去換身兒常服,半個時辰之後在此集合”,說完,唐成也不在此等候,轉身往右邊不遠處的圖也卓皮帳而去。

    與圖也卓見面說完話,正好半個時辰之後,唐成一馬當先領著身後一百零二人的隊伍踏上了羊皮筏子搭成的簡易浮橋。

    “這就算到饒樂了!”,度過界河踏上另一邊的肥美草原,唐成勒住健馬回頭遙望了良久後,猛然轉過身來一聲叱喝,健馬當即奮起四蹄一騎當先向前方的碧海草原深處狂奔而去……

    五卷完〉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1
二百七十四章 針尖對麥芒

    饒樂草原占地很大,大都督府就位於草原東北那片最平坦肥沃的草場上。

    這個時節正是夏日將盡,也是一年裏水草最為豐茂的時候,若按正常情況來說這個時候的草原最該呈現的就是一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情景,但唐成等人一路趕往大都督府的途中,道路兩邊的草場上幾乎就見不到牛群羊群,偶爾碰上的行人也都是挎彎刀、背長弓的奚人丁壯,神色凝重的奔向同一個方向。

    奚人部族已經開始集結了!看到這一幕唐成心裏的急促又多了幾分,眼瞅著這已經是月末了,誰讓那見鬼的饒樂大都督府建的那麼遠,算算腳程要在月初之前趕到已是絕無可能。

    暗自咬了咬牙,唐成雙腳猛一叩馬腹,再提兩分速度的向前疾沖而去。

    作為一個純遊牧民族,饒樂奚人實在不太擅長築城,就連奚王所在的大都督府駐地也不過只是圍了一層土牆,若將這樣的東西也稱呼為“城”的話實在是有些太過於勉強了。

    當唐成曉行夜宿趕到這個土圍子下面的時候,距離本月初一天子在長安拜祭太廟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唯一值得慶倖的就是消息從長安傳回饒樂還得些時候,那兩個忌憚著朝廷態度的部族領在確切消息到達前尚不曾興兵,不過從沿途奚人丁壯的集結情況來看,他們的耐性顯然也已經到了極限。

    見到饒樂都督府駐地尚還算平靜,唐成長出了一口氣,騎在馬上不斷喘著粗氣的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幾乎不具備太多防禦能力的土圍子的同時,愈堅定了來時路上思慮好的謀劃。

    唐成等人剛在土圍子下駐足不一會兒,便見前方鉚著大鐵釘的沉重木門開處,一隊張弓搭箭地奚人丁壯沖了出來。

    這些奚人並無整齊的隊形,但看似雜亂的隊伍中卻頗的相互照應之妙,眼見這些奚人來勢不善,那兩隊天成軍兵士伸手就向腰間衣服下掛著的弩弓摸去。

    聽見後邊的響動,唐成抬起手來壓了壓,也沒回頭只是看著前方原來越近的那個壯碩奚人。

    “你是什麼人?來這兒幹什麼?”。儘管腔調很古怪。但這壯碩奚人說地畢竟還是唐語。問話地同時他一臉戒備地看著唐成身後那百多個天成軍兵士。

    自太宗皇帝李世民巡視北方邊地以來。數十年間隨著唐朝國力穩步增強。其文化影響力也越來越大。不僅是北方這些胡族上層。就連安西、安東、安南都護府轄區內那些小邦蕃族地上層社會也頗以能說唐語。服唐服為榮。這種風尚甚至經由新羅傳到了扶桑島上。不過這也僅限於各族高層。眼前這壯碩奚人既然能說唐音。顯然在族中地位不低。

    “吏部新委饒樂都督府司馬前來履任。將軍地唐語說地很不錯嘛!”。唐成邊輕笑著說話。邊自懷中將吏部公文與銀龜袋等一併掏出遞了過去。

    那壯碩奚人聽到唐成地來歷後臉上頓時露出濃濃地喜色來。吃力地翻看完手中地公文後。他居然就在馬上來了一個像模像樣地拱手禮:“唐大人謬贊了。請!”。

    壯碩奚人地唐音及唐禮真比什麼都有效。瞬間便解除了天成軍士們地緊張。甚至還有很多人跟著唐成及柳隨風輕笑出聲。

    “將軍請!”。唐成還了一個標準地拱手禮後。策馬向木門內走去。

    壯碩奚人學著唐成的樣子手上比劃了兩下後再一揮,隨他出來地奚人丁壯便都收了弓箭。

    輕叩馬腹與唐成並肩而行,這壯碩奚人徑直開口問道:“唐大人,近來草原上盛傳天可汗不想再管饒樂的事情了,這消息是真是假?”。

    這麼大的事情註定是瞞不了人的!唐成心底歎息了一聲,臉上卻依舊淺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天可汗雖撫有天下,卻不會輕棄一子一民,將軍多慮了!對了,大都督府怎麼走?”。

    “這邊。這樣就好”,這個年紀不大的壯碩奚人顯然很樂意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就知道這是契丹人搞地鬼,他們早就垂涎落雁川的豐美水草,沙利部落為爭王位迷了心找他們借力,天狼大神早晚會降罰給他們”。

    松漠都督府地契丹人怎麼也摻和進來了,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的唐成儘管很是好奇,但口中卻沒多說什麼,萬言萬當,不如一緘,尤其對一個初來乍到而言就更是如此,反正該知道地最終都會知道,表現的太過急切並不好。

    土圍子並不大,很快就到了大都督府,這大都督府本就是由長安匠作監派員按王府規格建成,再有周圍草原及簡陋土圍子地襯托就愈的富貴堂皇,磅礴大氣。

    “這就是大都督府”,壯碩奚人的紹介裏帶著濃濃的自豪之意,“請唐司馬稍待”。

    他跑到裏面去了一會兒後便帶著另一個奚人走了出來,將唐成交給這個奚人後,壯碩漢子再次拱手一禮後轉身回了前門,不得不說的是他這次的拱手禮比開始那次像樣的多了。

    都督府裏出來的這個奚人撇著一口更為生澀的唐腔,“大都督在露臺飲酒,唐大人請隨我來”,言畢,他便不再多說什麼的轉身當先領路。

    見這奚人一臉深重的憂慮之色,唐成向柳隨風等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就在此等候後,便跟著那人上了臺階往大都督府裏走去。

    饒樂大都督府不僅是從外面看著華美,裏面的陳設佈置更是精美到了極處,來自海東的珊瑚樹、真臘國的屏風、波斯的華美地毯等豪奢物比比皆是,這些東西都是來歷來朝貢之後唐天子出內庫賞賜下的四海珍物,積少為多之後便將這一處奚王府邸裝扮的比帝京侯王之家更為氣派。

    沿途看著這大都督府,再想想圖也卓的皮帳,唐成不禁搖了搖頭,這二者之間根本不具備任何可比性。

    露臺建在都督府最高處,唐成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視野陡然開闊,土圍子後面不遠處那連綿十余裏的營帳一覽無餘的呈現出來,營地周圍正有無數奚人在跑馬練習騎射,只看這場面當不下三四萬人馬。

    這明顯是李誠忠集結起來地人馬,只不過唐成看到這人騰馬嘶的一幕時,不僅沒有安心歡喜之意,反倒是緊緊蹙起了眉頭。

    跟整個大都督府的建築風格一樣,露臺也修的異常華美大氣,放眼處是碧色連天的草原,涼風習習之中坐在這樣的華美高臺上飲酒作樂,無論是從實際感覺還是心理感受來說都有一種讓人迷醉的感覺。

    簡而言之,由於地勢及周圍景色太過平坦及自然樸素,就使得身處這個華美宮殿高高露臺上的人很容易生出一種權勢在手、天下我有的心理滿足感,而對於某些人來說,這種感覺一旦嘗試之後就如同毒品一樣是會上癮地。

    這是唐成第一次見到李誠忠一個五十多歲身形已經福到臃腫的胖子,看來他這酒已經喝的有些時候了,紅紅的臉上醉意醺然,被臉上肥肉擠的愈顯小的眼睛裏毫無神采可言,一片散亂。

    看著眼前地李誠忠,唐成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深重的暮氣,暮氣裏還夾雜著些許絕望地癲狂,這種感覺就像一個自知患了絕症的人臨死前無所顧忌的暴飲暴食一樣,狂歡的越厲害,背後地絕望也越深沉。

    露臺上除了李誠忠之外,尚有四個奚人陪飲,四人中年紀最小的約莫也過了四十,他們毫無例外的都跟李誠忠一樣穿著唐服,且唐服選用的都是很鮮豔的那種顏色,這就使得四人看來份外醒目。

    “你就是新來的司馬?”李誠忠看也沒看僕役轉呈上地公文等物,隨手將之扔到了身前的案幾上,那份吏部公文上頓時就沾上了淋漓地湯汁酒水,“說吧,你給本王帶來了多少兵馬?”。

    李誠忠這滿帶譏嘲的問話剛一出口,那四個陪飲地族長頓時出了一片冷笑之聲。

    他們已經知道朝廷要放棄饒樂的消息了!李誠忠等人地表現讓唐成腦海中頓時冒出這麼個念頭來,不過既然如此的話,那适才守門的將領為何還問出那樣的問題來?

    暫態之間,面對這意料之外的突然情況,唐成的心思如電石火花般轉個不停,是了,李誠忠等人雖然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卻沒有對下面人說,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此人能當上奚王全靠唐朝廷的支持,朝廷就是他最大的靠山,現在這節骨眼兒上若讓下面人知道其已失了靠山,不用等那兩個部族來攻,他這王位先就已經坐不住了。

    論實力別說那兩強聯手,就是只來一個他也頂不住。李誠忠既然已經知道朝廷的態度,又憑什麼還在強撐?

    “怎麼,啞巴了?”。

    唐成沒理會這越來越濃烈的譏嘲,淡淡的語調道:“除了幾個從人之外未有一兵一卒”。

    “既無兵馬那要你來幹什麼?”,李誠忠的話語裏已不僅僅是譏嘲,身子猛然俯前的他用盯仇人般的眼光緊盯著唐成,滿是恨意道:“你說,既無兵馬,你那背信棄義的朝廷還派你來幹什麼?”。

    “噢!李都督怕是忘了,若無我那個背信棄義的朝廷,這大都督府怕還輪不著李都督你來住吧,更別說坐在這露臺上飲酒作樂了”,唐成冷冷一笑的反唇相譏,“同樣也是我那個背信棄義的朝廷命某來救你這忘恩負義之人!”。

    唐成此言一出當真是滿座皆驚,“大膽”,片刻的靜默之後,便見距離他最近的紅衣奚人猛然拔出隨身的腰刀就要撲過來。

    在說出這番話前唐成已有心理準備,紅衣奚人剛動,他已反腕從薄薄的風氅後掏出了黃樺木弩。

    “本官自與王爺說話,輪得著你這不知尊卑的賤民多口?”,今日天氣晴好,在灑向露臺的陽光照射下,唐成手中黃樺木弩的弓矢益顯的寒光逼人,紅衣奚漢剛剛撲出的身子在這道直指其胸前的寒光下硬生生停住,只是這廝也端的是個狠角兒,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半點要退的意思,一雙眼睛狼一樣緊盯著唐成。

    “都坐下!”,李誠忠喝住那三個隨之站起的族長後,冷冷一笑道:“我倒是想聽聽你準備怎麼救我?”。

    “就兩條,第一即刻派人傳示饒樂四方,言明王爺自願退位以讓賢;第二,讓位之後立即從這大都督府裏撤出,一路向南到與龍門的界河處紮營”,唐成不屑的眼神看著那紅衣奚人繼續道:“或我還該提醒王爺一句,王爺這一部族如今已經成了朝廷的麻煩,在這個時候王爺可千萬別給自己找不自在,某這吏部派來的官員,若是在王爺的地頭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興許都不用那兩部動手,幽州大都督府就可借著這由頭親自操刀把麻煩給解決了。興許列位還不知道吧,如今鎮守鎖陽關的天成軍半數人馬可是已經前出到界河紮營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2
二百七十五章 準備

    樂大都督府露臺上,李誠忠盯著唐成看了許久,“多真坐下!”。

    紅衣奚漢緊盯著唐成不動,右手依舊按在腰間彎刀的刀柄上,唐成手端黃樺木弩看著他,凝靜的臉上帶著一抹冷笑。

    李誠忠的手重重拍在身前的案幾上,“嘭”的一聲盞盤歪倒,湯汁四濺,“坐下!”。

    紅衣奚漢沖著唐成獰笑一聲後,在李誠忠的暴怒下終於坐了回去,唐成則將黃樺木弩收于寬大的袖中,借著長袖遮蔽了弓矢的鋒芒。

    從紅衣奚漢身上收回目光後,李誠忠怒意不減的看著唐成,“如此說來,朝廷譴你來此就是讓本王拱手讓位的?”。

    “朝廷未有此旨,此乃某對王爺的善意諫言”。

    “你讓本王放棄這大都督”,李誠忠抬起粗肥的手指用力指著腳下的露臺,胖臉上的肉竟開始微微抽搐起來,“果然好一個善意!”。

    難倒華美宮殿和一個徒有虛名的王位竟比命還重要,唐成真搞不懂這個死肥豬在想什麼,更沒想到這麼簡單問題竟然還需要解釋,“大都督府不過就是一個華麗些的地方罷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莫非這個府邸竟比人還重要?”。

    聞言那幾個陪飲的族長一片嘿嘿笑之聲,其中尤以那紅衣奚笑的厲害。

    “司馬遠來辛苦,這就下去休息吧,且做好你的份內事就是”,李誠忠擺了擺手,放下手的同時已抓起了旁邊圓肚的大酒甌。

    看來此中還有隱情。只過露臺上情勢已然如此。多說無益。唐成轉身拔腳便向露臺下走去。側身時那紅衣奚看著他又是一個狠毒地獰笑。唐成則報以冷笑。

    下露臺地時候唐成走地很慢。此前見到土圍子安然無恙時地好心情至此已徹底消失乾淨。

    剛才他在露臺上說地那兩點正是他一路上苦思出地破局之法,既然王位守不住了就不守。大都督府占不住了就不占。傳令饒樂草原退出王位。隨後迅即轉遷至界河邊背靠天成軍紮營。一可以從當前激烈地利益矛盾衝突中全身而退。二則可以借天成軍之勢以增加安全係數。

    當然這個想法本身于唐成而言也是大有好處地。此番他來饒樂地任務就只有一個——確保李誠忠地生命安全。只要能讓他退出王位之爭。人也到了界河邊地話這個任務就算完成一半兒了。而他安全了地話成自己自然也就安全了;除此之外更重要地是有退出王位之爭地李誠忠領本部人馬在界河邊頂著。就等於給河那邊地龍門提供了一道最好地安全屏障。

    說來這實在是兩方均能得利地好謀劃。既然李誠忠亦能從中得到安全。他又憑什麼不答應?這就是唐成來時地想法。也是他見到土圍子安然無恙時好心情地根源。

    可惜變化總比計畫快。他想好地主意李誠忠竟連半點要採納地意思都沒有。如今饒樂外部情勢已是惡劣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兩強一旦得到長安傳回地確認消息後,要做地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向大都督府進軍;而內部李誠忠這個死胖子又是這麼個態度。

    外患內憂聯在一起,這局勢實已險到了極點,而今不說什麼任務和保龍門安危,這種局勢不改變的話便是他自己的人身安危都沒了保障。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那兩強大軍殺來,這低矮的土圍子和百十人在洪水般的奚人騎兵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坐以待斃將自己的生命安全託付在運氣和別人手中不是唐成做事的風格,不行,還是要想辦法,一邊往露臺下走著成的心思邊急轉個不停。

    依舊是前面那奚人將唐成領出了大都督府,見他出來,本自在外面四處閑看的柳隨風走了過來,“如何,你的諫言奚王可接納了?”。

    他這想法在路上也沒瞞著柳隨風,聞問,心中隱約已經有了主意的唐成搖了搖頭“先歇馬下來再說”。

    饒樂都督府比不得大唐內陸的揚州、幽州等大都督府,這裏雖也有司馬、長史等官職的設置,但純乎就是個擺設,實際作用跟廟裏神像前供奉的三牲沒什麼區別,然則雖是如此傍依著大都督府的司馬宅第卻也是當年由長安將作監來人一併修成的,占地又大又齊整唐成以從人護衛名義帶來的兩小隊天成軍居然不用另外找地方就能安頓下。

    自打太宗朝之後長安吏部對饒樂、松漠等都督府的長史、司馬任命就是時斷時續的,若有那等礙了皇帝眼或是得罪了權貴的官兒不好安置時就往這裏安插沒有合適的人選也就空著,反正來了也是沒事幹些北地都督府于此也不在意。

    唐成來前饒樂司馬就已經空缺兩任了,因是如此,這齊整的司馬府內就顯得有些破敗,府中除了兩個守門的官奴之外也沒有多餘的下人,繞著府第走了一圈兒的天成軍校尉陳雷弄清楚情況後便到了唐成的公事房。

    唐成沒在公事房裏,就站著門外跟柳隨風說話,屋裏則由鄭三帶著那兩個老僕在打掃清潔。

    天成軍這次選出的正好是兩小隊一百名騎兵,百人騎兵按軍中常例由兩名隊正管理,除此之外兩隊正之上尚設有一員校尉總領,這校尉便是陳雷,見他過來,正跟柳隨風說話的唐成向其招了招手。

    招完手後,唐成扭過頭來繼續跟柳隨風說話,“剛才露臺上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子了,你現在要做的便是去找守門的那員將領,此人年輕,兼且對我大唐頗有好感,以無涯你這來歷風儀正可謂投其所好,多多少少總能問出些東西來,就算別的問不出,至少也要搞清楚李誠忠的依仗到底是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柳隨風一笑過後,轉身便要走,唐成乃又跟了一句,“酒能亂性,無涯別忘了”。

    柳隨風背著身點點頭後白衣飄飄的去了,陳雷見狀上前一步說了剛才的事情。

    “府裏就不用打掃了,你現在就領人去大都督府領糧,領回來之後一刻都不要耽擱馬上製成熟食裝好,此外水囊也都要裝滿了”。

    陳雷是久在軍中的人,一聽到這命令心頭頓時猛的一跳,“大人是說將領來的糧食全部做成軍糧?”。

    “是”,唐成的回答凝重而低沉,“府裏也不用派護衛,除了輪值做軍糧的兄弟外,其他的一律不得外出在府裏休息,對了,戰馬要照料好,就這些了,抓緊時間做去吧”。

    隨著唐成的命令越多,陳雷得出的資訊越明確,與此同時他心中的緊張與隱隱的期待也就越強烈,這次能被選為百人隊伍的統領校尉,他陳雷是天成軍年輕一代中名副其實的佼佼,只可惜近年來邊地無事,陳雷心中縱然有百般抱負也無沙場可做施展,卻沒想到如今甫至饒樂都督府便接到了這等嚴令……

    這一刻陳雷的心情複雜的說不清

    于他竟忽略了唐成說到天成軍時所用的“兄弟”這稱呼。

    待緊繃著臉的陳雷行了一個軍中禮節退去後,唐成轉身進了公事房。

    房中並不曾清潔完畢,唐成對此也不在意,擺了擺手示意那兩個老僕退出去後便在擦拭完還沒幹透的公案後坐了下來。

    “磨墨!”向鄭三吩咐了一句後,唐成微微閉上眼仔細回憶起什麼來,待墨汁磨好之後便見他拽過一張竹紋紙伏案畫了起來。

    鄭三邊磨墨邊詫異的看著姑爺的動作,不都說這饒樂司馬只是個擺設嘛,怎麼這才剛來就有緊急公務了?待十多筆後他這才看清楚唐成繪出的竟然是一副地圖,而且是他沒進去過的大都督府的地圖,從最底層的大門到最高的露臺途所經之地的護衛位置及人數皆都清清楚楚。

    繪完之後,唐成神之間又仔細想了想後,提起筆來在地圖上又補充了些東西,如此三回反復之後這才滿意。

    細細將地圖吹幹,唐成抬頭來看著鄭三“你今天不用在我身邊侍候,就去都督府外守著一則要把都督府所有的進出門戶都搞清楚,再則留心從府裏進出的人尤其是身穿豔色唐服的奚人。此外你自己也要注意,別惹了人的懷疑”。

    鄭三跟著成也有些時候了這個姑爺的本事早已是心知肚明,此時領了吩咐也沒多問什麼,點頭之間放下手中的墨錠後轉身去了。

    鄭三走後,唐成靜靜的將地圖看了久後將之收起放進懷裏,隨後站起身來隨意的在公事房中走動。

    間還沒完全清潔好的公事房中最醒目的便是那排書架,上面雜亂的放著一些書卷,唐成邁步走過去後,先看到的便是身前那本東漢初年班孟堅所寫的《漢書》,因是上面佈滿了灰塵唐成本不欲伸手去翻,卻又在偶一側目之間看到了書中有幾頁是翻疊起的。

    伸手過去將書撥開之,唐成見到翻疊起的這幾頁正好是《張傳》,便隨意流覽過去。

    “還,拜為大行。歲餘,騫卒。後餘,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屬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鑿空,諸後使往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外國由是信之。其後,烏孫竟與漢結婚”,翻頁看完《張傳》這最後一部分時,唐成注意到書頁旁有一行漂亮的行書批註。

    “同離漢土,能鑿空西域,立不世功封博望侯;余亦壯盛,然徒困北奚,坐歎鬢空斑,華年老逝,惜哉、痛哉、恨哉!”,這一行小小的批註寫來端的是銀鉤鐵劃,尤其那最後一個恨字用筆蒼勁,其間的憤懣之意早已破紙而出。

    唐成將這批註看了一會兒後,伸手一挑“啪”的將書給合上了,“立不世功封博望侯,哼!這功可是提著腦袋立下的,說的容易!”。

    至此唐成再沒心思架,出了公事房後便直接去了後院兒宿處,等老僕粗粗收拾完抱來薄被等物後再無二話倒頭就躺下了。

    此時他心思重,原想著該是睡不著的,孰料頭沾著枕頭沒一會兒居然就迷糊過去,這一覺睡的香,連半個夢都沒做,直到天過正午柳隨風回來後他才醒過來。

    “我剛去公事房尋你不見,卻在那書架上找到一本好書”,柳隨風隨手放在身邊小幾上的正是那本《漢書》,“裏邊尤其是張傳旁的書批寫的好,文字也還罷了,倒是那股憤懣之氣、用事之心實在動人”。

    唐成沒理會他這議論,梳洗完後轉過身來徑直問道:“打聽到什麼消息了?”。

    見唐成問到正事,柳隨風遂也正色將他的收穫說了出來。

    唐成在柳隨風旁邊坐下,邊聽他的敍說邊結合著前面露臺所見加以分析,說來李誠忠之所以不採納他的建議,倒不僅僅是因為捨不得王位及華麗的大都督府,這還跟奚王所擁有的草場分配權有關。

    遊牧民族的疆界觀念並不像大唐內陸的農耕百姓那般清楚明晰,一望無際的草原也不像內陸的山川那麼好標記,加之五部奚以及每一部內的族與族之間實力變化較大,一場雪災甚或一場瘟疫都能改變部族間的實力對比,由此帶來的草場變化也是既多且繁。

    對於以遊牧為生的奚人而言,草場的重要性就跟唐人的土地一樣,為了捍衛這個他們是不惜付出一切的,由此,這種草場的不確定性與變動性就成了草原永恆不變的衝突之源,數百近千年來為此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沒有人能說。

    直到饒樂五部合一,共尊一主之後奚人才基本結束了用彎刀與弓箭這種極端方式解決草原爭端的方法,這一權利也自然而然的收歸於五部共選出的奚王手中。

    由此,每一任奚王上任之後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解決草場問題,需要變更的變更,不變更的再次確認,這件事情不僅關係到利益分配,也關係到饒樂未來幾十年的安寧,即便後來草場再有變化,也是在此一框架內進行。

    李誠忠現在不願意讓出奚王之位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即在於此,無論如何他也得把這件事情先做完再說,或說在他沒幹完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之前,就是他想退位以保身,其手下的族長們也不會答應。

    此中關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大!

    “昏聵!”,聽到這裏唐成忍不住罵了一句,“李誠忠有名無實,便是他真做了草場分配又有什麼用?”。

    “即便現在執行不了,這也是個由頭兒,是為以後埋下的伏筆”,柳隨風搖搖頭,“饒樂比不得我大唐,此地部族間強弱易勢往往不過是數十年間事,無缺焉敢說李誠忠這一部異日就沒有強大的機會”。

    原來這些人還有為子孫謀劃的遠見,唐成聽到這令人無語的解釋後冷冷一笑,“那李誠忠的依仗又是什麼?”。

    “此前五部爭雄時,敗退下的三部為求自保結了血盟,盟約的內容便是其中任一部若遭兩強攻擊時,盟友當傾力來援,李誠忠的多莫部亦是其中之一,他如今依仗的便是其他兩部的援軍”。

    “當年三家一般落魄,抱團取暖乃是人之常情,如今李誠忠平白無故得了個奚王,其他兩部紅眼還來不及,會來救他?此事李誠忠未必不知,不過是抓救命稻草般懷著僥倖之心罷了,嘿!他卻忘了人倒楣的時候最是僥倖不得”。

    “這畢竟是血誓……”,柳隨風這句還沒說完自己都不信了,“那,以無缺的意思咱們現在該當如何?”。

    “某等辛辛苦苦來饒樂可不是為了陪著李誠忠送死的”,唐成抬手之間重重拍在柳隨風帶來的《漢書》上,“有這麼好的例子在,咱們說不得要好生學上一學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3
二百七十六章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變數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漸漸走向了黃昏,在司馬府上天的麥香也慢慢淡了下來。

    司馬府公事房內已經點起了牛油燈盞,燈樹上七八盞油燈將屋裏照的透亮的同時也散發出一股略有些濃重的腥膻氣息。

    天成軍校尉陳雷就坐在燈樹旁邊,雙腿分開,兩手平放在膝上,腰挺的筆直,實實在在是一副坐如鐘的模樣,他坐的很安靜沒有]出半點聲響,只是用間或閃過熱切眼神的目光看著對面不遠處的唐成。

    柳隨風與他截然是兩個樣子,自打鄭三進來之後柳大公子就再也坐不住了,從胡凳上起身後就開始在公事房內不停的踱著步子,他的眼神裏有著甚至比陳雷更多的熱切與激動,但與此同時那雙負於身後的手也已攥在了一起,攥的如此之緊以至於青筋顯露之間沒了半點血色,幾乎是固定的頻率,每當他在房中踱步到一個直線走完時都會扭過頭去看看公案後的唐成。

    唐成沒看他,也沒看陳雷,只是靜靜的看著身前公案上的那份大都督府地圖。

    地圖上饒樂都府的各處門戶已經被標注的清清楚楚,甚至就連護衛們換班的時間也已標注好了,此時唐成便一邊看著這份與陳雷討論過數次的地圖,邊不時向鄭三問幾句話。

    “是,剛過正午沒多久的時大都督府裏派出了四個人,這幾人最少也三十多歲了,背後鼓囊囊的背著什麼東西,因是有風氅遮著也看不清楚”,鄭三一邊回答一邊心下詫異著姑爺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同一件事情他都問過三遍了。

    鄭三說完之,柳隨風猛然停住了步子,“這會不會是李誠忠派去催促援軍的信使?”。

    唐成沒回答柳隨風的,側身扭頭看著站在公案邊的鄭三,“他們是從那個門裏出來的”。

    “正門”,三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小的就一個人,都督府那麼多門戶也照應不過來以查清所有的門戶後就一直守在正門外”。

    “正午……”。成問完後將這個時間在嘴裏反復好一陣兒咂摸。“陳校尉久在邊軍。自當知道這北地蕃族中人若要長途遠行一般當選在什麼時候?”。

    “早晨”。陳雷回答地也很肯“草原上比不得關內州縣。關內各地只要是走官道趕路隔三十裏遠近必有驛站或是客舍可供歇馬。草原上地廣人稀。歇宿點之間多是以一天地馬程為計。是以舉凡長程趕路必是要提前計畫好地。早晨走晚上正好能到宿處。中午出]實在是太匆促了”。

    “是啊確是倉促!”。唐成聽完點點頭公案後站了起來。

    他一起身。柳隨風地身子猛然一緊雷也如彈簧般從胡凳上站了起來。

    “現在動手?”。柳隨風看了看窗外地天色“天色還沒黑透。太早了吧”。

    “現在動手地確是太早了”。唐成拿起公案上地名刺遞給臉色凝重地鄭三淺淺一笑道:“不過若在這個時候邀約李誠忠前來司馬府赴宴。倒也算得是正當其時”。

    “邀李誠忠前來赴宴?”,聞聽此言,柳隨風及陳雷等人愕然看著唐成,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有了這想法。

    ………………………………………………

    晚上的宴請卻在黃昏時分才將邀約送達,考慮到對方王爺的身份,這種邀約無論怎麼算都是失禮的很了,更別說在名份上請客人的身份比之被邀約]還要低了許多。

    但很奇怪的是,早晨召見唐成時態度頗不友好的李誠忠居然沒有拒絕這份失禮之極的邀約,並且在半個時辰之後準時准點的到達了司馬府。

    這註定將會是一場失禮到底的宴請,因為唐司馬的貼身僕役鄭三在為李誠忠領路時居然沒帶他去該去的花廳,而是將之帶到了燈火通明的公事房。

    看到公事房內既沒有佳餚,也沒有美酒,只有唐成在公案後笑意吟吟的瞅著他時,李誠忠的胖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唐司馬,你這是什麼意思?”,厲聲問話的同時,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見自己的護衛在外面紛紛被人放倒。

    “下官什麼意思難倒王爺不明白?”,既然李誠忠想繞,唐成就陪著他繞起了圈子,“緊身窄袖內裳,輕便薄底的吉莫靴,對了,還有這件風氅,這一身兒可不像是來赴宴的,莫非殿下還有策馬夜獵的癬好?”。

    “饒樂奚部素以弓馬立身,本王如此穿著正是不忘根本”,李誠忠絲毫不為唐成言辭所動,手指著外面被放倒的護衛猶自繃著臉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要劫持本王不成?”。

    這個老傢伙真該穿越到後世去演戲,唐成心底暗罵了一句,臉上笑意不變道:“是又如何?”。

    “大膽!以下犯上可是十大逆之罪”,李誠忠厲喝完,顫著臉上的肥肉沉默了一會兒後頹然道:“罷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多說無益,動手吧,本王接著就是”。

    眼前的這一切實把柳隨風給看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按照原本的計畫不是應該等天黑之

    成以緊急公務之名求見李誠忠,待都督府正門打開的天成軍迅即搶佔正門,隨後再由其他軍士跟進控制各處門戶,憑藉出其不意的]動及近戰中的弩弓之利,百人的天成軍精銳有六成把握在奚人大隊人馬到來之前控制住整個都督府,進而找出李誠忠並將之控制於手中,並最終完成將其人挾制到界河邊背依天成軍紮營的目的。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當年博望侯張騫出使西域時為阻止一胡蕃與匈奴結盟,使的就是這夜襲的招數,柳隨風此前的激動與心神不寧也正是為此,只是……情勢怎麼突然就變化成了這一步?唐成89文學網而皇之的邀請李誠忠前來赴宴本該被劫持的人居然就這麼不加防備的來了,再聽他們現在這對話……

    饒是柳隨風素以博學自詡,但眼前]生的這一切卻是他在此前讀過的任何一本]中都不曾看到過的,也是在]齋裏想都想不到的。

    “殿下說笑了,下官焉敢劫持王爺,酒宴已備爺請!”,唐成的話讓鄭三瞠目結舌這司馬府裏不管是正廳還是花廳都是灰塵一片,連清潔都不曾做過,遑論什麼酒宴?抬頭瞥了一眼唐成,卻見姑爺一臉的輕鬆自然,邊松松閑閑的引著李誠忠往外走邊笑意不減道:“下官今晚匆促宴請實在是失禮的很了過這也確是不得已而為之”。

    “噢?”。

    “下官來的時間,但對饒樂局勢之急切已是深有體會鑒於此,下官擬定於明日動身南下幽州都督府向張督稟明此間形勢”,言至此處,唐成話語一頓,“殿下,怎麼了?啊事就好!下官剛剛履任便將遠行,雖則是為公事不得不如此亦覺心中抱愧,還望殿下莫要怪罪才好”。

    就在公事房門外不到十遠處李誠忠陡然停住了步子,此前被肥肉擠見一線的雙眼全然睜開緊盯著唐成。

    唐成一臉的解與茫然“殿下,怎麼了?”。

    良久之後,李誠忠終於口了,“本王這封號可是天可汗親自頒下並通諭四方的,唐司馬現在走了就不怕朝廷……”。

    “所以官才要急趕往幽州都督府請援,務必護得殿下安全”,唐成一臉嚴肅的點著頭,“所幸殿下既有本部人馬,又有兩路援軍可為依靠,下官這一趟也可走的安心了。如此曉行夜宿、馬不停蹄,便是長安吏部也說不得要給下官一個‘勤勞王事’的考語吧”。

    “好,好個唐司馬”,自從進司馬府以來一直沉著臉的李誠忠驀然哈哈大笑起來,“本王著實是小瞧你了,說吧,你究竟要什麼?”。

    “我要殿下莫把下官當了子”,到這個時候唐成臉上的笑意反倒是盡數收了個乾淨,冷臉沉聲道:“若要保命,那從即刻起就別再自作聰明,一切都得按我的章程來!”。

    冷臉說完之後,唐成轉過身去看著陳雷伸手一指那些被放倒的護衛,“都殺了,別弄出大動靜,屍身藏好”。

    “慢著!”,聞言,唐成扭頭看向李誠忠,“這些人信得過?”。

    “若信不過我就不會帶他們來了”。

    “好!”,唐成沒回身的向陳雷擺了擺手,雙眼依舊看著李誠忠道:“你既是有備而來,那奚王大印也該拿出來用用了”。

    李誠忠的確是有備而來,而且準備的還很充分,他不僅帶著當年由太宗皇帝欽定樣式,長安將作監打制的黃金狼頭奚王印,且是連朝廷賜下專用於]寫重要公文的黃緞帛都帶了些在身上。

    重回公事房,李誠忠趴在唐成的]案上很快就寫好了四份自願讓出奚王位的諭令,因此時的奚人尚無屬於自己的成熟文字,是以諭令便以唐文的形式寫成,與李誠忠熟練的唐語非常一致的是,他的楷法漢字寫的著實不差。

    目睹李誠忠寫完諭令,目睹其鄭而重之的在諭令上具名並加蓋好金狼印信,唐成伸手去拿時,剛才一直面色如常的李誠忠終究還是頓了一下。

    扯了一下沒扯過來,唐成手上沒再使勁兒,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生我所欲,王位亦我所欲,二]不可得兼時,如何取捨可得想清楚了”。

    李誠忠控制不住顫抖起來的手鬆開了,繼而在公事房裏響起的是一聲悠長蒼涼的歎息。

    唐成沒理會李胖子的落寞,拿起諭令後徑直到了柳隨風面前。

    “我給你十個人,待會兒出城之後,你即刻帶著這些諭令前往四部,不管用什麼辦法,總之將諭令內容在草原上傳揚的越開越快越好”,將諭令遞到柳隨風手中後,唐成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界河不足憑,邊軍不足恃此番能否完成朝廷任務,我等百餘人能否生回大唐就全在你身上了,慎之,慎之!”。

    聽到唐成這話,柳隨風不僅沒有緊張,眼中反而在瞬間爆]出燦爛的光華不知他腦海中又想到了什麼詩,什麼人握諭令慨然答道:“無缺放心,柳某定不辱命”。

    一切辦妥之後,連著緊張了許多天的唐成終於能稍稍放鬆些的坐了下來,

    離出]還有些時候,他甚至讓鄭三上了幾盞茶水。

    “中午從大都督府裏出去的四人是往四部送草場分配方案的吧?”個問題唐成根本就沒想要李誠忠回答,將茶盞遞放到他面前後便徑直接著道:“這不正是四族長想讓你做的?既然他們想要的你都做了走也沒那麼難吧?又何必還要到我這小廟裏來這麼一出兒。

    “他們是想讓我分配草場,可沒想過也讓我辭了王位”,自打具名簽章了那幾份諭令之後,李誠忠的表情就變得異常複雜,既有落寞,又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兩樣截然不同的情緒在臉上交替出現,加之他又刻意坐在燈樹照不到的暗影處就使得他整個人愈]模糊起來,就連聲音也是如此“即便王位終究是要丟,也該是丟在大都督府裏而不是讓出去的時至今日,對於他們對於整個部族來說,我最後的作用就該是死在大都督府的王座上,你可知道其實早在朝廷決定不插手饒樂的消息傳回時,我在他們眼裏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說到這裏,暗影中的李誠忠驀然]出了兩聲短促而古怪的笑,這笑聲如夜~啼鳴般的笑聲聽的鄭三毛骨悚然,“可惜,我還不想死!”。

    “既然他們想讓你做的你都做了,又何必要死?你死了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問話的是越聽越糊塗的柳隨風,“更何況你還是多莫部的部落之主,誰能讓你死?”。

    暗影中的李誠又笑了,不過這回的笑聲裏更多的卻是如早晨般的譏嘲,“奚王是饒樂共主,豈能還任部族之長,我還沒住進大都督府的時候新的部族之長就已經接任了”,說到這裏,李誠忠扭過頭來看了看唐成,“接任的就是多莫高,唐司馬可要多加小心了,我這個侄子的心胸可不是一般的小”。

    “多謝提醒”,唐成冷冷一笑,“的心胸也算不上大”。

    聞言,李誠忠然一頓後笑了笑,接著剛才的話頭兒繼續道:“即便我是前任部族長又如何?莫非爾等以為多莫部子民願意看到我主動讓出王位?自古以來你們中原有多少王朝更迭,即便明知是大勢已去,又有幾個末代皇帝是主動讓位給新皇帝的?莫非他們真就不想活?嘿嘿,只不過他們一旦有了這想法,甚至不等皇族裏的其他人動手,沒準兒就被自以為忠義的臣子先給殺了,做不做皇帝從來就不是自己的事情,饒樂奚王也同樣如此”。

    李誠忠帶著濃濃譏聲音在公事房中回蕩著,“至於好處?我這被天可汗親自下詔指定的奚王死在了大都督府王座上,死的如此忠烈!即便只是為了顏面,朝廷也會對本部族有所撫恤並另眼看待;除此之外,不論繼任王位的是誰,若想在大都督府裏名正言順住的安穩,又豈能不對本部族厚加安撫?更別說本王之死還能給部族留下了一個由頭兒——異日強盛之後再奪奚王位的由頭兒,死一個人能換來這麼多好處,夠了,足夠了!”。

    現在到的這一切早已超出了柳隨風的識見範圍,這些東西是他永遠都不可能在]上看到的,“那……你剛才還主動讓出王位?”。

    “本王曾主動讓出王位?”,李誠忠雖是對柳隨風說話,但眼神卻是著落在唐成身上,“本王前來赴宴卻遭挾持,更被爾等搶走隨身攜帶的狼頭金印,至於爾等拿這金印做了什麼,本王如何能知?”。

    見過不要臉的,但柳隨風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當下伸手便將剛剛貼胸放好的諭令掏了出來,“難倒你忘了這個?”。

    “筆跡?這個沒什麼用。他是早就算計好的,而我等為了自己的目的還不能不接受他的算計”,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的唐成走到李誠忠身前後,驀然握掌為拳重重揮了出去,隨即就聽“嘭”的一聲,眼前金星直冒的李誠忠連人帶胡凳摔翻在了地上,“既是被挾持,總要帶點傷才說的過去吧!時候差不多了,走!”。

    饒樂司馬是個絕對的閒職,沒有那個奚人會在意這個官兒是走是留,也沒誰會在意他會去幹什麼,借著那守門將領對唐人的好感以及柳隨風中午拉下的交情,借著饒樂情勢緊急要星夜趕往幽州大都督府請調援兵的由頭兒,唐成一行很順利的出了土圍子。

    出來之後,這一行人馬迅即被分成兩個部分,帶著十名天成軍的柳隨風在李誠忠兩名護衛的嚮導下往東去傳諭令,唐成則帶著左眼眶一片烏紫的李誠忠星夜南下向界河狂飆而去。

    至此,隨著唐成的介入,本就形勢緊張的饒樂草原憑空又多了一絲變數,至於這一絲變數最終會]展成什麼樣子,朝廷不知道,李誠忠也不知道,就連唐成自己都不知道!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4
      唐朝公務員   二百七十七章 思兵

    夜大霧。今天卻草原上一個的的好天氣。從帳出來的唐就站在門前活動起身子來。不管是後世裏還是穿越來後都睡慣了房屋的。現如今住在這帳幕裏著實有些不習慣。那怕住的這頂帳篷是由圖也卓提供的加厚版也同樣如此。一天兩天的還覺著新鮮。時間稍微一就總感覺著濕氣太重。以至於現在每次起身就隱隱覺的身子骨裏似是充滿了潮濕的的氣。一想到這個腦子裏難免就條件反射的冒出“風濕”兩個字來。即便只為了自我安慰。這每天早晨的活動手腳也少不了。

    當然。這種活動也僅僅只是轉轉胳膊伸伸腿而已。儘管他實在很想把後世中學裏的廣播體操撿起來練練。但這也僅僅只是想想而已。太乍眼了呀。

    恰等他活動完身子骨。鄭三已將堪堪溫好酒端了過來。自打到了草原上之後唐成基本上就再沒喝過茶。還是這東西好。燙燙的有勁兒。既能暖身又能去濕氣。

    小口的著酒。唐成向旁邊走了步。避開帳篷的遮擋後往界河那邊看去。今個兒天氣好氣散的就快。秋末的暖陽下清清楚楚可見對面天成軍與龍門奚的連營裏已是人來人往忙碌一片。再往更遠處看去則能看見一片片雪白的羊群點綴在略帶枯黃之色的草原上。委實有那麼幾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意思

    遊牧民族就是這點子好。人走到兒牛羊就能跟哪兒。在後勤輜重的補給上要比唐軍方便的多了。好在天成軍的老營就設在白陽鎮而從白陽鎮到龍門草原的路程並不遠否則的話這四千邊軍還真是很難長駐在外。單是輜重的消耗就把天成軍給拖死了。

    除了軍營羊群外。面還能看到幾支已經飲完喂完紮好腹帶準備動身的商隊這些商隊是奔圖也卓的門奚去的。草原上別的東西都好湊合不穿不吃的也能對付過去。但就鐵器一樣實在是湊合不了。小規模的還行。若是用量一大的話就必須從關裏進來自打唐成帶著李誠忠被人追屁股攆到界河之後。知道饒樂局勢爆發在即的圖也卓未雨綢繆又補充了一些彎刀及箭矢的儲備。這幾支商隊就是送這個過來的。

    放在對面的神兒最後著落在了那條用羊皮筏子紮成的簡易浮橋上。看到這道生命線之後唐成就覺的心裏安定了不少。

    從面收回目光後成端著酒盞轉過身來向營帳前面看去。前方約千步遠處也有一片連營。裏面駐紮的正是前幾天將他攆的雞飛狗跳的兩千多莫部騎兵。好在他們先走了一夜。且人少馬快好歹搶在被追上之前先到了界河邊。

    對面有近萬朝廷龍門奚聯軍還要投鼠忌器考慮到李誠忠的安全。兼且這些人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唐成——雖則說是唐成劫了人。但他畢竟還是大唐朝廷派來的司馬。未必還真能殺了他不成?這幾造裏的因素加在一起就成了現下這模樣。追來的兩千多莫部騎兵緊緊的在外面圍著。既不沖上來強攻也不退卻。只是把唐成等人與其他四部往來聯絡的路給堵死了。

    當晚就讓柳隨風帶諭令去四傳消息。那時看著時間太趕了些。但要再瞅瞅眼前這勢還真是再明智不過了。既此事已經做好。唐成對於前面這兩千多莫部騎兵也就不-意了反正他們在這兒也不礙事。還等於多了兩千不用管吃喝的護衛。何樂而不為?

    後面看看前面。唐成手中那樽燙酒小口完後全身已是熱乎乎的舒坦。將酒隨手給鄭三後他便鑽進了由天成軍士輪值守衛的李誠忠營

    帳幕內誠忠也在小口的喝著酒。唐成進來他也沒抬頭招呼說話繼續專身前的棋局。

    唐成走過去在棋局邊看了一會兒後微笑道:“此乃前朝名局百餘年來不知難住過多少國手。王爺倒不用心太切,為一遊戲耗心神身子就不值了”。“唐司馬也該改改口了。這裏哪有什麼王爺”。李誠忠注目棋局廢然一歎後將手中把玩著棋子拋回了匣。身子也隨轉了過來。“你們唐人曾經說過棋道就是世道。小小一副棋局裏門道多的很。倒也不能只以兒戲視之。這局真有人解了?”。

    “有。怎麼沒有。”。唐成聞言笑笑。“遠的不說。最近破解此局的王積薪就是本朝人物”。

    “王積薪”。李誠忠將這名字念了兩遍後默然一笑道:“要有機會的話倒真想見見這人”。

    說完這句。李誠忠也不等唐成再說什麼的徑直道:“咱們還接著昨天頭兒講?”。

    自打到了界河邊兒安頓下來後。許是對面那兩千多莫騎兵的緣故。李誠忠很少出帳幕。天天窩在裏面打譜。除此之外便按照唐成的意思給他分說饒樂草原之事。

    正是有這麼個好老師在。唐成這幾天對五部奚人的瞭解才逐漸的細緻深入起來。饒樂五部按的理位置來說有兩部近北。三部靠南。近北的兩部包括東北的沙利部和西北的索部。而靠南三部按由西東的排列順序分別是圖先多莫及措平三部。南邊三因緊貼大唐而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受唐浸染更深。相對來說生活水也比北方兩部要強一些;然則近北的那兩部雖因貿易等限制相對貧乏些。但其武力的強橫卻超過了南方三。這也是此次北方兩部在奚王之爭中的以脫穎而出的原因。

    說來倒也巧很。下唐成等人所在的的方正好屬於多莫部的草場範圍。正是因為這個那兩千多莫騎兵才駐紮的如此平穩。唐人等人的紮營也無人前來干涉。

    昨天兩人正好說到沙利部與索部的事情。說起來位於饒樂草原西北的索部在五部中的|位置最差。但他們的武力多年來一直也最為強橫。沙利部落雖然從位置上而言更為北但因多年一直緊貼著松漠都督

    |契丹人的壓制與擾下實力頗限制。這次奚王之|部能異軍突起實是出人意料。不過這也使明眼人看出了其中的貓膩——沙利部必定是的了契丹人的支持兩者之間不定達成了什麼協議。關於沙利部割落雁川賄賂契丹以取的其支持的說法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出現的。

    李誠忠正要接著昨天的話頭兒繼解說沙利部與索部的情況時。唐成笑著擺了擺手。“咱們今天先不說這個。算算日子。王爺當日自避王位的諭令也快傳到四族了,此令一到。沙利與索部更為顧忌。自會起兵搶佔都督府。倒是那多莫高不鬆口的究竟是什麼心思?莫非他還真要死守都督府不成?”。

    “火中取栗。這份狠心多莫高總還是有的”。說到多莫高時。李誠忠的語氣一點都不在談論自己的侄子。冷淡的很領兵囤于都督府外他也是兩樣心思。若圖先及措平部這能依血誓兵會盟。挾三部合兵。他未嘗不敢與利及索一。沒準兒還能在這一戰之中脫穎而出也能有了爭王的碼”。

    言至此處。李誠忠臉上露出了帶著淡淡譏嘲的笑容。“若是兩部援軍不至。多莫高雖則會了這份僥倖之心。但也必不肯輕易退兵。我雖走了。但只要大都督府還在他就依舊有要價的本錢。不管是沙利還是索哪一個先到,誰又願意與他大打出手讓對方撿了便宜?”。

    唐成靜靜聽完後點了點頭。“王爺說的是。多莫高為撈好處寧願自置險的。倒也是個人物”。

    “若非如此他也坐不了族長之位。說來我等也該慶倖他被大都督府住了手腳”。李誠忠伸手一指帳幕外那兩千多莫騎兵紮營的的方道:“否則若是他親領兵在此,一旦的知我退讓王位的諭令後,必定早已衝殺過來了怎會捱現在”。

    “他衝殺過來等退回龍門就是。那邊近萬唐騎也不是擺設”。

    “唐朝連我這個指定的王爺都舍得,那四千天成真就能插手樂之事?”。李誠忠淡的笑容裏譏嘲之意愈發的濃厚了。說完這句他也不等唐成說什麼顧自繼續道:“數十年以來每逢災荒饒樂騎兵也沒少過界河。跟天成軍之間雖沒打過大仗。小股交戰卻也少。即便四千天成軍能戰。多莫高也不懼他們。更別說還是以三萬一萬”。

    “莫高真敢與朝廷開戰?”。

    “饒樂局勢如此。多莫高還怕這個?能把朝廷拖進來出兵他是求之不得。唐司馬別忘了我這個朝廷指定的王爺可是多莫部出身的。渾水才好摸魚”。

    想起當日都督府露宴中多莫高餓狼一般的眼神。唐成在心裏其實已經信了李誠忠論說多莫高的這番話。由此新的擔心也就油然而生。“若按王爺這般說法。我等停留此間尚算不的安全?”。

    “除非撤鎖陽關內。否則就龍門也不安全。更莫說饒樂了”。

    “嗯”。唐成點點頭正要說什麼時。鄭三從帳幕外走了進來。看了李誠忠一眼瞅了唐成。嘴裏卻什麼也沒說。

    唐成見狀招呼了一句後起身向外走去。李誠忠也不曾送。轉過身去繼續打起譜來。

    “什麼事?”。走出帳幕後唐成低聲問。

    “阿史德支到了”。

    帳幕之中。正低頭想著什麼的阿史德支見唐成走進來。站起要行禮。

    “罷了。你我之間還鬧這些虛文作甚”。唐成擺手之間徑直走到阿支德支對面坐了。“怎麼樣。前次交代你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此事是我親自辦的。自從三天開始對饒樂奚的鐵器供應就已全面停止。除非這些人遠赴鎖陽關。否則一刀一箭也別想在龍門市場買到”。

    聞言唐成笑了笑。“鎖陽關也已下了禁令。腰刀箭矢乃至生鐵都不通關。你九姓胡名下的那些商隊也要交代到了,這段日子斷不要碰這燙手生意,否則真出事可沒有人情好講”。

    “這個我等自然省的”。

    “嗯”。見阿史德點頭之後面遲疑之色。唐成面帶淺笑道:“有什麼事就說你我間不必遮遮掩掩的”。

    “既這般說。那我斗膽問上一句”。阿史德支抬起頭緊盯著唐成的臉色。“如今外間傳說紛紛,都說朝已經放棄鎖陽關外之的。大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饒樂火會不會燒到龍門?”。

    天子在祭祀之時重申太宗“海內如一”詔書的事情業已傳開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了。於此事上也沒什麼太多好解釋的。唐成聞問也就此多說什麼。只淺淺的說了一句。“若是朝廷業已放棄鎖陽關外之的。賈都尉這四千成軍何以還會駐紮在龍門草原?本官又豈會紮營在此?”。

    聽到這兩問阿史德支再也說不出什麼來。帳幕內沉默了片刻後。唐成沉穩的聲音複又響起道:“阿史德領隊回去之後就給諸位老,帶個話安生住著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饒樂戰火即便要燒也先燒死本官”。

    “有大人這句話在。衙門出多少安定人心的文告都管用”。阿史德支展顏一笑後站起身來。“大人若無別的事情。我這就告辭了”。

    “你這麼遠過來就這一句話。”。口中雖是這般說。唐成也沒再留他。起身相送出帳的同時交代道:“從即日起與饒樂多莫部的一切貿易往來悉數中斷。此事操辦,雖是以圖也族長為主,你那裏也需好生配合”。

    阿史德支雖也好奇唐成怎麼專揀這一部下手。但他也沒多問什麼。答應一聲後拱手告辭去。

    直到阿史德支去遠之後。唐成依舊在帳幕前站了許久。在將李誠忠弄來此的之後,朝廷交辦下的任務他就完成了大半兒。現如今更多要考慮的就是龍門的安危了,而這才是他此來饒樂的主要目的。

    剛才跟阿史德支說的那番話,實是真半假假的他能|與龍門共存亡。若然局勢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的步時,他會毫不猶豫的帶著李誠忠回撤到鎖陽以內;真的是他畢竟在龍門投注了太多的心血。那怕只要有一線可能,他也必將付出全部的努力護衛住龍門的安全。

    饒樂紛亂。能危及到龍門安危的因素雖多。但千人以下渾水摸魚似的流騎襲擾唐成倒並不擔心。即便天成軍不出戰。圖也卓的龍門奚也足以應付類似的威脅;前他一直擔心的是沙利及索兩部。邊境的區部落之間混戰打急了眼。或是物資匱乏之下,順勢沖進唐境劫掠補充的事情所在多有。此前龍門就經歷過好幾次。這也是龍門歷任縣令上任後,好加固城牆的主要原因之一。沒道理這次就一定能倖免。

    對沙利與索的擔心不必再說。而經過剛才與李誠忠的交談之後。唐成的擔心裏又加上了一個多莫高。甚或多莫高的威脅要比前兩者來的更為急切。畢竟沙利與索在與對方爭鬥未到一定程度之前當還不至於輕易馬踏龍門。

    唐成空負六品司馬之名。卻無其其權。應對多莫高唯一能用的還只是商賈手段。然而在這兵雄為大的饒樂。商賈手段雖然有用但既不知它究竟有多大用。也無法作為根本之靠。歸根結底手中還的掌握兵事才成。只是這兵又該到|裏去弄?怎麼弄呢?

    饒是唐成在帳幕前耗盡心思的站許久。依然沒想出好的解決辦法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其在饒樂掌握的資源太少。又無合適的支點拓展操弄空間。實在是不辦哪。

    既然前面的路暫時看不清。那就只能先做好眼前的事情。當前這種情況下可是益發要把賈貿易這條杠杆用好了才行。一切再待變化吧。

    驀然佇立許之後。唐成轉身回了帳幕。沒過多一會兒便見鄭三從帳篷裏走出來,徑往界河面的圖也卓皮帳而去。

    。。。。。。。。

    見完話。圖也卓從帳幕裏出來後,就站在唐成喜歡站的那個地方,將兩千多莫部騎兵凝視了許久。這才踏上浮橋回自己皮帳而去。

    帳外。護衛頭領庫多踱著步子來來去去。也不知他遇著什麼事了。三四十歲的人竟沒有一點穩當氣度。這些日子局勢緊張事情又繁雜。圖也卓心情本就不好。再見到庫多這樣子當即便是一頓訓斥。

    庫多默然低頭受了。圖也卓訓斥後方才問道:“出什麼事了?”。

    “少爺回來了。三少爺回來”。因是跟在圖也嗣身邊時間長。在龍門與唐人打交道也多。此時激動之下庫多習慣性的用上了這個稱呼。他的語調急促而快。他剛才已經來過。不知族長允不允見?”。

    圖也嗣來了。聽這個消。也卓微皺的眉頭分明猛然舒展了一下。甚或隱隱還有一將要舍了皮帳轉身的動作。但這只是瞬間的事情。片刻之後他的臉色便又恢復了冷肅。邁步徑往皮帳裏面走去。眼瞅著身子都已隱沒在帳幕中時才冷冷的撂出了一句話。“讓那劣子進來”。

    一去經年。圖也嗣身上的富貴氣息少了許多。代之而起的是一抹風塵之色。但圖也卓看的卻不是這個。從這個兒子剛一進帳他關注的便只是他的氣度。年余之前藏都藏不住的恃才輕狂看不到了。僕僕風塵之色的眉宇下已能看出些穩端凝。見到這個之後。圖也卓於無聲之間悄然長出了一氣。

    放下幕簾的皮帳裏,因採光不好而白日裏燃起了粗如兒臂的牛油巨燭。圖也嗣借著卷窗透過的天光與燭光仔細的看著父親。雖然只是一年多的時間。父親比之去年明顯老的多了。原本只是灰白的鬢角已然白。眼角的皺紋更是層,疊疊又深又多。

    看著看著圖也嗣,驀便覺的心中一股酸楚翻湧上來。隨即身子一矮便跪了下去。“父親。”。

    “哭哭啼啼做什麼人姿態”。圖也卓臉上的溫一閃而逝。形之於外的卻是濃厚的厭惡之色。“你出門遊歷一年多學的就是這個?”。

    聞言。圖也嗣將眼角將要滑出的淚滴強行斂了。依舊恭敬的向圖也卓行了三個叩首大禮後方才站起身來。“兒子愚鈍。出門一年什麼都不曾學著。只是多了一個粗淺見識”。

    多少年來這還是圖也卓第一次從這個兒子口中聽他自承愚鈍。“噢。”。

    “李唐之大百千倍于龍門。朝廷及百姓之富庶人才之鼎盛雖千倍更有勝之。方今之大唐歷數十年承平盛世可期。比此強鄰。我龍門奚的前途只在大唐”。言至此處。圖也嗣自嘲的一笑。“回顧兒子以前試圖與大唐對抗之想法,無異漢之夜郎。靠饒樂。前依大唐。我龍門奚天時、人和皆全。若能經營的當。必致強盛”。

    “雖然是淺顯不過的道理。但你能明白這一點,倒也不枉出門浪蕩了一遭”。對於父親這語調圖嗣並未在意。上前一步雙眼灼灼道:“兒子想見見唐成。若是有什麼能與他經常接的差事更好。父親成全”。

    “嗯?”。聞言。圖也卓眼中神采一閃。漫不經意道:“昔日你走時不是視其如大仇。麼現在竟有了這想法”。

    “兒子十多日前便已出了鎖陽關。之所以延遲到今日才回來拜見父親皆是因為在龍門縣城,留之故。龍門巨變歷歷於目”。說著說著。圖也嗣渾然不覺的又跨前了一步。“父親當日逐我遊歷的深意兒子已然明白。兒子有心從學于唐成。還請父親成全。”。

    靜靜的將圖也嗣看了許久後。圖也卓終於淡淡聲道:“你既有這想法。倒正好接了我手頭這件差事去。”。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5
二百七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支點

    饒樂的社會形態尚處於奴隸社會時期,牧業固然達,工業卻近乎沒有,恰值前任奚王暴卒,草原正式進入數十年未有之亂相,各部族或為爭王,或為自保紛紛開始全力整軍備戰,但就在這個要命的當口兒,他們卻突然現彎刀、弓箭等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軍器居然買不著了!

    饒樂本與大唐距離近,多年展下來靠秋掠也好,主動遠來投靠也好,各部原也多多少少網羅了一些匠人,但在如今這種連生鐵疙瘩都已禁運的情況下,就不說這些隸屬各部的匠人們手藝如何,他們又拿什麼去打造腰刀、弓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真真兒說的就是眼下這情況。

    要說類似的禁運這也不是頭一次,往年一到災荒年,尤其是草原上遭了大雪災之後,唐地那邊都會實行鐵器禁運防的就是秋掠。但以往遇著這樣局面的時候,各部當家的雖然不免要皺眉鬧心,但也不會把它看成多嚴重的一件事情。畢竟按照他們按照過往的經驗知道朝廷的禁令遠非萬能,總有許多商賈為了利益會想方設法的把武器私運過來,貴就貴點兒吧,待秋掠的時候好好搶上一把什麼都回來了,不過就是左手換右手的事情,歸根結底羊毛還得出在羊身上。

    有各部平日儲備下的軍器,再有這些逐利商賈的走私貨做以補充,朝廷雖下了禁令也不當什麼的,秋掠的時候那一部也沒聽說少了彎刀弓矢可用的。

    但今年的情況不一樣,自前任奚王暴卒到李誠忠繼任之間的近半年時間裏,五部奚為爭王位先就在內部狠狠鬧騰了一場,最終的結果雖然是北方的索及沙利部脫穎而出,但對都被捲進去的五部來說有一宗卻是一樣的經過那幾個月的爭王之後,大家本就不多的軍器儲備已經被耗的七七八八了。從側面來說,這也是那場內鬥在半年之內就得以息兵的重要原因,腰刀已鈍、箭壺漸空仗還怎麼打的下去?

    遊牧民族作戰時固然是去如火,其疾如風的狂烈,但脆弱的社會基礎卻決定了他們很難承受得起長時間的消耗戰,上次那場內鬥消耗的不僅是軍器,更有賴以為生的牛羊族內鬥又比不得以往的秋掠,純是個只損耗沒進項的折本生意,鬥完鬧完,除了索部與沙利部實實在在搶了些東西聊為小補之外,其他三族的實力均是為之一挫。事物間的聯繫就是如此一環扣著一環失意的三部在鬥完後開始補充消耗的軍器時卻因牛羊等財貨銳減不得不採取細水長流的方式。

    如此以來,這場事先不見任何徵兆的禁運對沙利、索兩部固然是當頭一棒,對於南部三族更是要了老命,問遍部族中的耆老也沒聽說過唐地那邊兒會在這個時節禁運的,月份完全不對!

    要放在往年遇到這樣的情況之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搶,但這個好使的法子在眼下卻用不成了,往年的搶掠是五部都出人即便每家出的人不多,合作一處後也是兵雄勢大根本不懼唐朝邊軍,而只要他們做的不是太過份,少殺人再收斂一點控制控制搶掠的範圍,同樣不願大戰的唐廷對此也就是睜隻眼閉只眼,事後多幾道切責詔書罷了北地遊牧民族日子不好過了,就得就近搶搶以作補充是千多年傳下的老規矩了,朝廷還能不知道體諒?

    可是眼下不成啊,五部間已經鬥成這樣,強的兩部更是你死我活的還怎麼聯軍?即便他們願意聯軍,這時節南方三部誰又敢放沙利及索借道自己的草場?開門揖盜的事情傻子才幹。

    聯軍不成三部裏多莫部多莫高又死咬著都督府不肯放。卻讓另外兩部如何是好?全力支援多莫高自不可能。但他兩部聯軍南掠卻也同樣行不通。這二部一個背靠索一個背靠沙利。怎麼走?更別說這次幽州大都督府地態度異常強硬。天成軍半部都已前出到界河紮營。還是賈瘋子本人親自統兵。甚或就連圖也卓都已舉族動員了。而往年一遇到秋掠。這老狐狸可是夾著尾巴給讓道地。

    不僅是走不了。天成軍及龍門奚這陣勢之下即便是能走也不好搶了。派地人少了不頂用。派地人多了吧又怕被背後地強敵乘虛而入。興許搶來地東西還沒有消耗地多。更何況這在饒樂並不強大地兩部對於獨自承受朝廷怒火實也是心中惴惴。

    形勢一變再變。相互關聯及制約之下。即便緊張如此。至少是在現在誰也不敢輕易放馬南下。

    搶這條路走不通。唐人又在不該禁運地時候禁運也都罷了。更為雪上加霜地邪門兒事情是:往年一遇到禁運就興奮地那些個商賈們這次居然徹底沒影了。眼瞅著禁運都已經這麼長時候了。除了零零星星幾個人偷偷摸摸前來交涉之外。以前專做這一行地熟人大商賈們竟是一個都沒見著。

    而就是這些小貓三兩隻地偷摸商賈也渾不頂個事兒。百十把彎刀。三兩千個箭簇都敢稱大生意。這麼點子東西支撐一場小規模秋掠都不夠地。放在眼下地饒樂又能頂個屁用啊?

    儘管那些個部族主事地奚人咬牙大罵商賈們瘋了心。給自己打氣似地狠:老子還就不信這些眼裏只認錢地九姓雜碎不上門!但無比詭異卻又實實在在生的事情的確是他們似在一夜之間轉了性子,還真就不賺這錢了!

    眼瞅著草原的局勢一天緊似一天,眼瞅著李誠忠那個牛不親羊都不舔的老貨突然自讓了王位,眼瞅著沙利部與索部已經開始進兵大都督府,眼瞅著戰火在暫態之間就將燒遍整個草原,對九姓商胡已經絕望的南方三部無奈之下只能咬牙往北邊想辦法,即便明知道松漠的契丹人是在用存貨趁火打劫也只能忍了,此外還有黑水人弄來的新羅貨,品質差價格高都不說它,也不知沙利部在中間鼓搗了些什麼,這兩天竟是連契丹貨都搞不到了。

    形勢如此,要說南方三部中日子最難過的就是多莫部多莫高屯守都督府外意圖奇貨可居,站在這麼個火山口的位置,加之他的兩手打算裏又有戰的想法,如此以來對軍器的渴求愈強烈,腰刀弓矢難弄也就罷了生在這個時候其整個部族的對外貿易又突然之間遭到了全面封殺。

    幾乎是一夜之間多莫部從上到下陡然發現,不管是唐人商隊還是交易的龍門奚都沒了蹤影,前些日子他們還在為買不到鐵器愁,現在則是什麼都買不到了,綢緞、瓷器自不必說,甚或就連普通百姓家用的瓦器陶器尤其是鹽巴都沒有了。

    想買東西買不進來,賣東西更是賣不出去,現下的時令正在初冬不管是從牲口已經養的膘肥體壯,還是從減輕嚴冬草料壓力以及一家一戶備冬來看都是出手牲口最關鍵的時候,往年這個時節裏關內的牲口商及龍門奚人可謂是絡繹不絕,如今卻是一個都不來了。

    牛羊賣不出去拿什麼買高價的腰刀、弓矢;眼瞅著備冬需要的鹽巴瓦器等等都沒個著落,而圈裏本該出手的牛羊還在一天天消耗著大量的草料,這些秋天準備下的草料可不是給這些牲口準備的,多莫部從上到下真是都急了。

    這些是關乎到每家每戶一頂帳篷的大事,尤其是當多莫部牧民們見到相鄰的圖先、措平兩部猶自在正常交易時,心底的著急就如同暮春的野草般瘋長起來。

    要是這些個賈們在別的地方買夠了牲口怎麼辦?要是他們再不到多莫部來怎麼辦?家裏的瓦器、陶器、鹽巴等物都要補充,更重要的是這些牲口如果賣不出去天存下的牧草根本不夠吃,出不了手最終就只能餓死在自己圈裏于任何一家牧民來說,這幾乎都是不可承受的重大損失。

    著急之後免不了就要探問這些商賈們,為什麼單單就不到多莫部了隨後就有消息流傳出來,如今那些個幾乎是壟斷著北地行商的九姓胡大商賈們都搬到龍門縣了,聽說龍門縣裏把他們安頓的且是好,辦這事兒的人就是現今的饒樂司馬,以前的龍門縣令唐成,正是他的話禁絕了對多莫部的貿易往來。

    至於唐成又為什麼要麼做,起因簡單的很,族長多莫高得罪了他,且是現在還派有兩千兵把人給圍著,說來大家都是受了族長的連累。

    獨特的社會形態下饒樂部族之內上下尊卑區分的極為嚴格,既然根子是在族長身上,普通的牧民百姓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但隨著每一天過去,隨著計畫外的牧草被大捆大捆的消耗,絲絲不滿在焦操心緒的下蓬蓬勃勃的生起來。

    樂都督府,露臺。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站在這無遮無擋的都督府最高處,撲面而來的風裏已有了幾分凜冽的剛勁兒,但憑欄而立的多莫高卻對此渾然不覺,眼神只是居高臨下死死盯著遠處的兩個黑點。

    這兩個黑點便是兩處營盤,學著唐軍的例,饒樂五部每番出動也各自擎旗,這兩個黑點便一為蒼狼,一為肋生雙翅的飛狼,蒼狼代表著饒樂五部中的索,飛狼則是沙利部的標誌。

    沙利部是在四天前到的,更遠處的索部也僅僅只比他們慢了一天,而今雙方便間隔著四五十裏成犄角之勢紮營在都督府外。

    與多莫高此前的預計一樣,儘管都督府外的那個土圍子實在是不堪一擊,但相互忌憚著對方的沙利與索兩部誰也沒先向都督府出兵;但與他的期望不同的是,這兩部也沒有如他所願先掐起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幾天裏或許連同多莫高在內的三個部落長都在想著這句同樣的話,是以本該是一觸即的火爆形勢居然硬生生的又拖出了堪做餘韻的平靜。

    圖先及措平兩部的確是派了人來每部兩千人,看到這“寥寥”四千人的時候,滿嘴牙都咬碎了的多莫高,只能無奈的放棄參與爭王的美夢,現在他就想著該怎樣把手中這座都督府,尤其是都督府裏那面銅鼓賣出個好價錢。

    火中取栗,他知道不管是沙利還是索都抗拒不了誘惑,都督府或還可罷了,府裏的那面銅鼓可是傳承了數百年、饒樂奚族中當之無愧的第一聖物,它不僅代表著奚王的威權是奚人公認的受狼神所鐘的象徵。

    跟唐朝廷的詔書比起來,這面碩大厚重的銅鼓才是真正的奚王象徵,甚或它已經超越了象徵的意義而成為召喚聚攏民心的無雙利器。沒有一個有志于奚王大位的人能忽略它!

    李誠忠被“劫掠”而走曾讓多莫高暴跳如雷,而他聞知這一消息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沖到都督府裏查看銅鼓,還好這面銅鼓沒被帶走否則多莫高必定會親自領兵追趕唐成一行。

    過去的三天裏沙利及索兩部均已派遣了使過來,而且還不止一輪,只不過他們都太吝嗇了些,無論哪一方的出價都還遠沒達到多莫高期望的水準。

    賣一頭牛一腔羊都還要有三分利,想做奚王付出點代價怎麼行?看著遠處那兩個小黑點兒,心底陡然生出一絲快意的多莫高冷冷的笑了。

    恰在這時,一個年過五旬面容溫順的老奚人快步走了過來。

    多莫高依舊靜靜的看著前方好一會兒後才開口道:“什麼事?說”。

    “三位族長到了”老奚人顯然知道那三位族長是為何而來,也知道這正是最讓多莫高煩心的事情,為免觸了黴頭,他的聲音益的恭順“三位族長如今就在下麵,不知要不要見?”。

    又為的是牛羊軍器之事!高現在真不想見這三個一心只盯著本族小利益的蠢貨,但他同樣知道當下的自己實沒有拒絕的本錢。

    “帶他們上來!”,躁擺手的同時多莫高油然想到的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隨之獰笑著恨罵了一聲,“唐成老子騰出手來非得活剮了你!”。

    …………………………………………

    多莫高欲剮之而後快的唐成根沒時間猜人心思,他現在很忙非常非常忙。

    在唐成後世讀史留下印象裏,總覺得古代的遊牧部落就跟中原地區的農人百姓一樣自給自足的程度很高,應該對外部世界的依賴不是那麼強。及至他出任龍門縣令之後感受到的也同樣如此,只是沒料到一進入戰爭狀態之後沒什麼出產的饒樂就跟睡醒了的猛獸一樣胃口大的填都填不飽。

    在這麼個背景下,商賈貿揮出了遠超其預計之外的威力,也是在有了這親身經歷之後,唐成才總算真正理解了後世裏美國的大軍火商們,何以會有如此龐大的權勢及全球影響力。

    為河北道觀察使邊境貿易的代理人,手握北地第一大商賈群體九姓胡的龐大行商網路,兼具有鎖陽關的通關封關之權,對於現在的饒樂而言,他的影響力已無需多言,而作為一個在唐朝官場歷練了好幾年的穿越,唐成一旦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再也沒時間去聽李誠忠講古了。

    現在的他就如同一隻忙碌不堪的蜘蛛,借由手中的商隊為線,一點點開始編織起構想中的網路。

    以前跑晉陽見閔潛,派來福聯絡九姓胡時唐成為的只是自己和龍門,當時做這些事時何曾有半點想到過饒樂?但人生就是如此,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下正在做的某件事情將會對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以後的生活產生什麼樣的重大影響,但這種影響卻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當下決定未來,這就是屬於人生的蝴蝶效應。

    “從你族中選出來收集消息的那些人可都派下去了?”。

    “昨天他們已經隨著商隊動身了”,答話的是圖也嗣,此時的他再沒有半點一年前的富貴公子模樣,端坐在唐成帳幕中的書案後儼然一副書吏模樣。

    聞言,唐成點了點頭後拿起今天將要起行的商隊名錄及貨單細看起來。

    圖也嗣靜靜的等著,直到唐成將名錄及貨單看完之後才開口道:“司馬大人,多莫部那裏是不是該松鬆手兒了,緊了這麼些日子他們那邊的氣氛已經不對了,畢竟是緊貼著咱們的,萬一狗急跳牆……”。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是該松松了”,唐成放下手中的竹紋紙沉吟了一會兒後道:“多莫部共有四族,多莫高親領的那一族就不說了,在其他三族裏找一個素日跟他關係最為疏遠的把商隊放過去,跟領隊們都交代好,做這一族生意的時候不得額外加價”。

    挑撥分化!圖也嗣會心一笑,只做不知的繼續問道:“部與部之間的區隔倒還容易些,這一部之內族與族卻就難了,若是那三族有渾水摸魚的怎麼料理?”。

    “多莫部各族的人數及牲口的約莫數字不都已經收集上來了?既然有數位就要會用,你據此數字大可定出相應的貨物供應及牲口收買量,只要這個量不變,即便這一趟有渾水摸魚的,到下一趟時不用我們費心,被選中的那族人自然會將摸魚的給清出去”,言至此處,唐成臉上油然露出了一個冷笑,“利之所在親如父子尚可反目,遑論同一部落之人”。

    “是”,將唐成這句話牢牢記在心中後,圖也嗣續又問道:“那腰刀等軍器的供應大人以為當什麼時候放開?又該用什麼章程來放?這幾天進出饒樂的商隊頭領們都會問到這個,看樣子也是等的心急了……”。

    正說到這裏時,鄭三從外面走了進來,稟說外間有客來訪。

    客人!唐成聞言向圖也嗣擺擺手後走出了帳幕,迎面就見河北道觀察使府二管家閔蘇安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華服奚人站在前方不遠處。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6
二百七十九章 不知司馬大人想要什麼

    這時節已是冬來涼。大人若有什麼急務不過就事罷了。何勞閔管家頂風冒寒的跑這一遭兒。來。裏邊請。”。自打當日下了禁運令之後。唐成對家會派人來已有心理準備。只是不知道跟著閔蘇安的這個奚人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成心下猜度。臉上卻是滿帶著親熱的笑容將兩人往裏讓。

    “閔某福薄。就是個跑腿的命罷了。當不的司馬大人如此厚待”。閔蘇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把個“司馬”官銜兒咬的震天響。隨著他一個眼神兒招呼。隨著他一起來的奚人跟著鄭三進了設在另一邊的唐成私帳。其本人卻在帳外留下來。

    “什麼司馬不司馬的。不過是個朝廷發配犯官們的職缺。閔管家這是笑話我呀。”。見狀唐成也沒進帳。上前兩步到了閔蘇安身邊後。兩人便並肩站在這尿天的的草原上說話。“蘇安兄。可是觀察大人又有什麼吩咐?”。

    “司馬大人如今已不是河北道屬"了。我家老爺的諭令還能行到這草原上來?”。閔蘇安還是一副不陰不陽的腔調。“草原的生意多大的事情。唐大人你說就給停了。呵。真是好重的官威呀。”。

    自打第一次打交道的時候唐成就知道閔蘇安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眼下饒樂要事情多。他也就心思跟這小人計較置氣。“怎麼?我遞往晉陽觀察使府的私信二管家竟是沒收著?”。

    “你有信來?”。蘇半信弗疑。

    “觀察大人和閔管家各一封。信是早晚要到的。這能騙了人?”。唐成歎著氣道:“說來也怪我謹慎過頭了。想著事涉觀察使大人遞信的時候,就沒敢走軍的急腳遞的方傳,雖說那麼扎眼。只是這速度。哎。不說了。蘇安兄這趟勞頓全是某的錯。稍後定當好生補過我兄萬推辭才”。

    自打唐成從祖德上接過北的貿易以來。先是取消了自建的商隊。就此一項便省下了宗,花銷此他一頭整合經由龍門奚聯絡著的饒樂草原,乃至整個北方各族的供貨源頭。一頭間接控制著覆蓋北的的行商網路。閔潛這鋪壟斷生意實被他做風生水起。不僅很快就實現了當日增加兩成利潤的承諾。秋天裏交易最大宗的時候純利甚至一度暴增到四成。為此素來不太過問商賈貿易之事的主子閔潛都嘖嘖稱奇。仔細問詢起唐成的經營手段來。而看其聽著回報時的臉色神。對唐成心思機敏及長袖善舞的讚賞已是溢於言表。

   也許是正因為這個,主子這次聽說唐成擅做主張下了禁運令後竟然罕見的沒有生氣。只是吩咐他來問問——僅僅只是問問。閔潛既是這麼個態度。失了尚方寶劍閔蘇安此來,實就奈何唐成不得。即便就弄是非也這次回去了成。剛才他那番做派,歸根到只是別有用心,為辦自己私收了好處的情打伏筆罷了。

    “那件事成了。”。跟唐成也接觸這麼些日子了,閔蘇安雖然對主子對他的器重很是吃味兒。卻也打心底裏承認唐成是個說話算話。手面兒大氣的人,比此前的個牛祖德不強了多少。那醜貨給件兒火狐皮大氅都跟掉塊肉似的爽利。如今唐成既然說了要好生補過”的話。目的已達的閔蘇安時順勢收篷,帶著些苦笑換做推心置腹的氣道:“無缺你這次實在是做的莽撞啊。眼瞅著饒樂四處冒煙正,該是軍器鐵器行市大漲的好時候。你怎麼就給禁運了?嘖嘖。這一天就的損失多少。一個月下來又是少?我家老爺那兒。哎。不說了誰讓咱們這交情深,哪為兄弟你吃掛落哥哥我也心甘情願”。“你我之間啥都了”。唐成一臉感動的伸手過去拍了拍閔蘇安的肩膀,我這禁運也為了生意”。

    對唐成這話蘇安是真聽不懂了。一愣道:“噢?”。

    “閔兄你好生想想。軍器鐵器生意最重要的是什麼?”。

    “這還用說?”。閔蘇安聞言嗤的掩嘴一笑。兔兒爺風範盡顯無疑。笑聲裏頗有些唐成故弄玄虛的意思。“的打仗的有戰事。戰事一起開,多'鐵匠爐子都不夠使的。那弓矢更是滿天飛。這是什麼。這打的可都是錢。”。

    “閔兄見的明白。只是這仗也有大小長短之分。對於我等而言。總是打的時間越長越有好處”。

    “這話不假”。閔蘇安眨了眨眼睛。“只是饒樂不歸朝廷直接管轄。”。

    唐成手一揮。斬釘鐵道:“那咱們就該想辦法讓他們往長裏打”。

    鐵器尤其是軍器生意利潤極大。這樣的生意能多做一天都了不的。更別說多出三五個月半年一年的了。聞言閔蘇安就跟問到腐屍氣味兒的狗一樣身子一震猛然大了眼。“無缺你有什麼路子?”。

    “我能有什麼路子不過就是從手上的生意想辦”。唐成作勢扭頭四處看了看。見周圍無人後方才刻意壓低聲音道:“閔兄你想想沒有軍器這仗還怎麼打?饒樂軍器有八成都靠關內輸入。而這八成軍器輸入的路子就掌握在咱們裏。這就是說。”。

    聽唐成這麼說,隱隱明白些什的閔蘇安只的喉嚨發幹。急問麼。”。

    “這就是說咱們這軍器怎麼賣。樂五部裏賣給誰,不賣給誰。一次賣多少。隔多長時間賣一次,都能直接影響到整個饒樂的戰事進程。即便不能決定最後的結果。至少把這戰事多拖些時候該沒什麼問題。閔兄好生想想。這多拖一天又能生出多少利錢來?”。唐成低低而言的笑聲裏透著絲絲的冷意。“某此前下令禁運軍器。正是為讓饒樂五部知道咱們的份量。這一點上他們明白的越清楚。後面跟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就越好說話。這些人素日裏都桀驁慣了的。不敲打敲打、壓壓他們的氣焰怎麼成?”。

    至此閔蘇安已經是的再明白不過了。聽明白的同時唐成這番話實是說的他心搖動。以軍器販賣影響事進程進,而事後進程又進一步促器的販賣。這來來回回倒騰出的可都是真金白銀。生意。還能這麼做?見識了真是見識了。

    “大家都是兄弟。我再沒個不相信你的。無缺。饒樂這軍器生意就按你說的這章程來。老爺那兒我自會替你分說”。饒是閔蘇安心底一再提醒著自己要穩住勁兒,別讓唐成太的意。但話音兒裏的興奮卻怎麼也掩不住。這句說完他作勢吟了一下後才道:“章程就按你這個章程。不過哥哥這次倒也有件事想請無缺你通融一下”。

    “通融什麼儘管說就是”。唐一笑說。一抬手虛引示進帳說話。

    閔蘇安的身子動。舊站在的向帳幕裏抬了下頜示意道:“适才跟我一起來的那奚蠻子是索部頭領的胞弟。走了一個老關係的門子找到哥哥面前說要些軍器。這樣的破事兒,我原也不想攬,奈何那個老關係的情面卻是抹不過去。這不就只能找到無缺你面前了。不拘多少弄些軍器給他,算全全我的臉面你看。這事兒可成?”。

    索部的。還是索平的親弟弟。聽到閔蘇安這要求再聽說那人的來歷後。唐成快的幾乎要仰天長嘯了。這還真是人瞌睡偏遇見送枕頭的——再合適沒有了。依他的場來說現在本就不想見著饒樂五部有一家獨大的。這對龍門的隱形威脅實在太大。現如今五部裏索與沙利的實力明顯更勝一籌。然則沙利契丹人在背後支持,即便是閔蘇安今天不來唐成為了衡消耗的目的,也打算著主動去聯絡索部。現在竟是可以免了。

做生意談條件,主動找到別人門兒上和別人來求你那可是完全的兩個概念!

    儘管唐成聽到這個後心下很是高興。但臉上卻是一副為難表情的沉吟了許久。“閔兄。這計畫原本是要再禁。罷了。既然是閔兄開的口。我斷沒有駁著讓你為難的道理”。見到唐成滿是豪氣的一揮手。收了索海偌大好處的閔蘇安心終於一塊兒石落了的。“好。無缺念情分。這個情分我記下了。”。

    唐成再次伸手虛引。臉上笑意宛的閔蘇安愜意的邁開了步子往帳幕走去。

    “這個奚人倒還有些路子。竟是能找到閔兄門下”。唐成邊往帳幕裏走。邊隱帶著幾分擔憂道:“只是此事傳揚的開了。怕對觀察使大人。”。

    “做著這麼大生意那兒能盡數瞞的住人?”。對於唐成的未盡之意閔蘇安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靠山吃山。我家老爺這幾十年的官兒也不是白做的。莫他一個奚蠻子不敢。便是有那忘恩負義的心思,又能在大唐官場鬧出什麼動靜兒來?這幫子人不服王化。朝廷每年非但從他們身上收不到一,好處。還要花費大筆的銀錢賞賜往裏貼。如今趕上他們自相殘殺正是死的越多越好。還替朝廷省錢了。誰又會在意這個?”。

    閔蘇安把話說的這麼直白。唐成還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恰在這時兩人也已走到了帳幕前。當下唐成便不再說話。笑笑走了進去。

    看到一臉輕鬆笑容的閔蘇安。帳幕裏的索海悄然長出了一口氣。成了。隨後他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成身上,將之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真是沒想到。控制著饒樂軍器鐵器進出的竟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唐人。而且他竟然還有個樂都督府司馬的身份。根據息也就是這個司馬唐成把李誠忠給劫走了。至於李誠忠那份自願退讓王位的諭令十有八九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這不簡單哪。此番回去一定要跟兄長好生說說。

    心底瞬間閃過這麼些念頭。但不管怎麼說索海對於能順利買到軍器都是充滿了驚喜。說在這次禁運中最難受的就他們索部。與沙利的爭霸之戰一觸即發的當口兒突然沒了軍器供應。這仗還怎麼打?更要命的是強敵沙利背後有著契丹狗支持根本不懼這個。此消彼長之下索部無論付出什代價也的打通軍器供應之路。而且在時間上必須是越快越好。

    索海心裏念頭急轉的時候,唐成與閔蘇安已自坐下來。隨後便是一個短的紹介及見禮。

    寒暄完畢。心中有了底的閔蘇安也沒再多說什麼廢話

    提到了給索部軍器供應之事。

    “既有閔兄出這事兒也沒什麼好說的”。唐微微一笑間向帳外吩咐了一聲。“來人”。

    鄭三應聲而入去。把圖也嗣叫過來”。

    圖也嗣進來之後,唐成半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開口便道:“兩千柄彎刀。一萬支箭矢。儘快安排好商隊備貨整裝。至於路線怎麼走。運到哪兒都聽這位索族長的”。

    “是”。圖也嗣點點頭後向索海矜持的一笑。“還請族長稍後到小帳來一趟”。

    “好說好說”。這邊受夠了禁運之苦。隨後找到及搞定閔蘇安也是費盡周折。再沒想現在的事情竟然是這般順利。喜出望外的索海向圖也嗣連連點頭之後。轉過身來對唐成兩人就是一番好謝。

    “要謝就謝閔兄索族長這番是找對人了”。唐成笑聲裏的這番話讓閔蘇安受用的眼睛都眯縫了起來。

會做,這個唐成年紀小是小了點兒,但實在是會做事啊!

    “那是自然。閔先生這裏定當重謝”。索平向閔蘇安好一番拱手後才又笑著道:“軍器即將啟運,這價錢上少不得還請二位定個章程。如此我也好去辦交涉”。

    聽到這個。沒說什麼的閔蘇安借著身端茶的機會,向唐成狠狠丟了一個眼色。

    “價錢。”。唐成將手在身邊的案幾上敲擊著沉吟了好一會兒後猛然道:“罷了。既有兄在。我這人情就做到底此次啟運的軍器就比照年初時的市價加一成五。索族長。如此你還滿意?”。

    現在是什麼候。就連契丹狗給沙利的軍器也比年初的市價加了兩成就這還是“支持價”,唐成給出的價碼比索海最樂觀的預計還少了一成半。他還有什麼滿意的。喜出望外之下。那索海竟有些不敢相信的猛然站起身來。“真的?”。

    “君無戲言”。唐成哈哈一笑。索族長若是放心這就先去把一應文書給辦了吧。這邊該辦的章程好。那邊也好早一刻啟運發貨。至於咱們稍後再敘不遲遲”。

    “信的過。信得過”索海嘴雖是這般說。人卻終究還是急著出了帳幕。

    索海剛一走出帳。閔蘇安便了手中的茶盞埋怨聲道:“無缺。你沒見著我的眼色'按照當下這行市別說加價三四成。就是你一口叫個五成他也只有應承的”。

    “啊。閔兄你…我以為…”。唐成懊惱的在額頭一拍。“罷了。事已至此也沒個再反悔的道理。這是個細水長流的生意。下次再補回來就是”。

    閔蘇安卻沒一點釋然的意思。口只是道:“便宜這蠻子了。這回真是太便宜他了”。

    見他如此。唐成心底忍不住一笑。嘴上卻道:“閔兄。要不你去找索海說說話。這遭我是全看在你子上的”。

    “說說。是的說說”。閔蘇安起身走到帳幕門口時猛然停住了步子。回過身來向唐成低聲一笑道:“有財大家發。無缺放心。你那一份定然少不了”。

    “好說。好說”。唐成還了他一個狼狽為奸的會心笑容後。剛才還懊惱不已的閔蘇安就帶著一臉的笑容出帳而去。

    他人剛走。唐成便收了笑容放了茶盞。腦中急轉不停的開始思忖起跟索部談條件的章程。

   到唐成為閔蘇製備的接風宴準備好時,索海那邊的事情也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他固然是滿意,趁著剛才的機會又狠要了把好處的閔蘇也很滿意,此氣氛之下這頓酒宴真個吃的是賓主盡歡。

    歡宴將要結束的時。閔蘇安向唐成使了個眼色。瞥著索海曖昧的一笑後踉蹌著站起身道:“無缺。我醉了要先去歇。莫送。莫送。你二人再好生吃上幾觴。”。

    待他走了之後。索海舉向唐邀飲時刻意的看了看侍宴的下人。

    這些下人都是圖也卓送來照顧唐飲食起居的。唐成將她們打發下去後。索海起身之便將一疊厚厚的飛票輕輕放在了唐成面前。

    唐成拿起這疊厚厚的飛票隨意捋一遍。隨之又看了索海一眼後。笑笑之間將飛票攏進了袖中。

    見唐成收了飛票。索海雙眼猛一亮。哈哈一端起了酒樽。“今後本部在軍器上少不的還要大人多多照拂。請。”。

    唐成手摸著酒卻曾端起。等到面帶尷尬的索海笑容難繼時,他才淺淺一笑開言道:“軍器我可以供應。你索部要少我就給多少。至於價錢嘛。契丹人給沙利的是麼價。我就給你什麼價”。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索海身子一震。深深看了唐成一眼後。放下手中酒樽的同時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個乾乾淨淨。“如此自然是好。就不知司馬大人想要什麼?”。

    。。。。。。。。

    PS:陽曆本月二十。陰曆冬月十四結婚。麻煩。結婚真是個麻煩事啊。
mk2257 發表於 2009-3-5 02:57
二百八十章 功夫不負有心人,兵事上終於鑽出條縫了

    就兩件事”,私帳之中,唐成靜靜的看了索海一兩根手指,“第一,我要此地的安全,不管饒樂戰事如何,以此為界索部的戰馬決不能南下”。

    聽唐成開口就提到這個要求,适才一直刻意向兩人示好的索海氣勢為之一振,連帶著腰板兒都挺直了幾分,“像這樣的大事必要家兄親自決斷,我是做不了主的。司馬大人不妨把條件一併開出來,我自當原原本本的帶回去”。

    索海能在這個時候被派出來獨當一面的負責族中最為重要的事務,其在索部中的地位肯定不低,身處高位卻能毫無掩飾的自然說出“我做不了主”這樣的話,單是這點就讓唐成對他的印象好了許多。

    這是個能辦些實在事兒的人。唐成起身拿起酒甌為二人添滿後,端起酒盞做了個邀飲的示意,“至於第二件事嘛卻是給我私人幫個忙”。

    “司馬大人請講”。

    “我想在貴部軍置些專司監察軍律軍紀的吏員”,此言一出,正自低頭啜飲的索海身子猛然一緊,酒觴就此陡停在了嘴邊,片刻之後當他抬起頭來時眼神已是灼灼清亮,再無半點适才小心討好的市儈商賈模樣,“大人……在說笑吧!”。

    唐成對索海的灼灼眼神只做未見,語調未變的接著自己的話頭兒繼續道:“司馬一職是個軍法官兒,管的就是軍律軍法只不過在這饒樂嘿,連個擺設都算不上。索族長放心,我無意插手貴部軍務,不過是想好歹做出點事情,那怕僅僅只是搭個花架子給吏部看看!正因為饒樂前任的司馬們什麼事都做不了,某若是能在饒樂奚軍中設置起軍法從吏,即便只是個樣子也是大功一件,日考功時好歹也能撈點兒調回關內的政績本錢”。

    說著這些話時唐成散漫而又隨意,這與他剛才收索海賄賂飛票時的氣質倒是相得益彰,“既是論交易談條件我就敞開了說,提的這兩個條件一是公一是私公事嘛含糊不得,私事可也要緊的很往高處走,說來自小在關內長大的唐人倒還真不太適合饒樂這方水土,念念思歸之心還得貴部多多成全哪!”。

    完整的將唐成這番話聽完之後,索海适才猛然緊繃的身子慢慢的又鬆弛了下來,“司馬大人,饒樂奚人如今可是五部分治!”。

    “人為”成笑著晃了晃手中的酒觴,“其他四部我再慢慢想辦法就是過是請大家幫我紮個花架子撐撐場面罷了,沙利部倒是不好說過措平、圖多及多莫三部某倒是有幾分自信總能說得動的”。

    看著唐成這副腔調模樣。索海心裏莫名地冒出個念頭來——連錢都不賺了搞禁運來根子竟是在這兒。心底暗啐了一口“官痞。官迷”後。他才開口道:“卻不知大人這軍法從吏地設置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簡。貴部軍中每三百人設一軍法從吏。職司名目嘛就是記功考過。名義上這些人都歸在我司馬府管轄”。見索海張口要說什麼。唐成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只不過我這司馬府廟小衙門低。實也沒有那多人差遣。所以能調派到貴部軍中地至多不過五六人罷了。其餘地就全得仰仗著貴部自己選人出來”。

    聽了唐成這話之後索海又放心了不少。不過他卻也沒當下便應承什麼。只說要回去稟知兄長索平後再做決斷。

    “好說。好說。只不過我這要地軍法從吏也有一條。貴部選什麼人我不管。但選出來地人卻不能再給他們安排別地事情。這些個必須得是專職此事。即便是紮架子也得紮地有模有樣。那長安吏部可不是好糊弄地”。言說到此。隨著唐成一聲吩咐。鄭三又將隔壁隔壁帳幕裏地圖也嗣叫了過來。

    “你再去安排一下。給索部地這批貨里加三千支弓矢”。唐成看了索海一眼後。淺笑著向圖也嗣道:“此外跟商隊領隊打聲招呼。這些是某私人送給索族長地見面禮。讓他們找鄭三走賬就是”。

    圖也嗣一句多餘地話都沒有。答應一聲便去了。索海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兒。正要起身致謝時卻被唐成笑著搖頭止了。“朋友相交重地就是個相互照拂之意。一個好漢三個幫嘛。不過就是三千支弓矢罷了。值當得什麼?噢。對了。貴部那些個軍法從吏選好之後,還得送到我這兒來一趟。至少一些基本章程總得讓他們知道。還是那句話。紮架子也得紮地像!若是貴部趕得快地話。許是能在第二批軍器啟運前把人送來?”。

    話裏邊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的了,索海又是剛白收了人三千支弓矢,此時面對著唐成含笑問詢的目光只能道:“盡力,我一定盡力!”。

    “好!”,聞言,哈哈一笑的唐成走到索海身邊伸手過去重重拍了拍他肩頭,“我瞅著族長倒是個投緣的,族長放心,我這人

    心意的雖然苛刻些,但對投緣的相交卻是再慷慨不好啊!”。

    兩人之間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帳幕內的氣氛也已到了這個地步,索海沉吟之間便將這次本不欲問的問題拋了出來,“大人隔鄰帳幕,就是有好幾個軍士把守著的那頂帳幕裏住著的,就是前些日子自承退讓奚王位的那位吧?”。

    唐成毫無掩飾的坦誠認了,“是,就是他”。

    “那恕我斗膽相問,大人將他留在身邊是什麼意思?朝廷對多莫部又是個什麼章程?”,問到這個時,索海的關切比之剛才初聞軍法從吏的事情時猶有過之。

    事情說完正要出去的唐成聞問重又坐了回去,在這事上他半點都沒瞞著“把李誠忠留在身邊那是怕他出事,來饒樂任職吏部給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確保他的安全無虞,這是關係到天子及朝廷臉面的大事,他李誠忠要是有個好歹,我丟了前程都算最輕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李誠忠是李誠忠,多莫部是多莫部,在朝廷眼裏多莫部跟其他四部也沒什麼區別”。

    搖頭一笑之間成隨手拈了一顆下酒的胡豆丟進嘴裏嚼巴的嘎嘣脆響,“我倒是聽說貴部與沙利部如今正與多莫部僵持在大都督府?”。

    “確有此事”,索海的眼神依舊是瞬也不瞬的著落在唐成臉上。

    “+蚌相爭,漁翁得利!”口道破了索海的心思之後,唐成嘿嘿一笑“多莫高這人我見過,倒還真有幾分狼性,有這麼個人躲在後面,族長,貴部可都得小心了”。

    索海雙眼一跳,緊跟著用試探的語氣道:“家兄有意與沙利奇會商家出兵先把多莫高這狼崽子打殘了再說,未知……大人以為如何?”。

    “是你們的家事我說什麼好?”,唐成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貴部若與沙利真要這麼做的話,我倒不介意為此好生喝上一觴,只是別跑了多莫高才好”。

    唐成對多莫部的軍隊不僅不關心,甚至還表現出明顯的幸災樂禍之意,索海終是徹底放下了心事。

    如朝廷的態度已經明確無,軍器供應線路亦已打通,是到該動手的時候了!

    送走索海之後,唐成轉身就進了圖也嗣所在的帳幕。

    “稍後你親自跑一趟,請令尊在族裏給我挑三五十個膽大心細的人過來”。

    饒是唐成已刻意說的平淡,圖也嗣依舊從中聽出了興奮之意,日進鬥金也見他如此,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唐成如此興奮?至此這些日子來一直秉持著“少說少問,多做多看”原則的圖也嗣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

    “我要把這些人派到索軍中做軍法從吏”,唐成沒理會被他這句話說的失神的圖也嗣,愜意自笑道:“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兵事上終於鑽出條縫了!”。

    …………………………………………

    從多莫部到位於饒樂西北部的索部並不需要經過沙利部的控制範圍,至於現在的圖多部更是沒膽子去招惹索,是以索海並沒有跟著商隊同行,辦妥這件事情後直接策馬去了駐紮在大都督府附近的軍中。

    隨後,饒樂草原上被多莫高強行拖出的平靜餘韻終於散去,數百支雄渾蒼涼的牛角號同時鳴響的那一刻,醞釀已久的戰爭爆發了。

    不過令幾乎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是這場戰爭的第一仗不僅沒爆發在沙利與索兩部之間,而且還是兩部聯手一起打出來的。

    承受兩部聯軍合兵攻擊的就是多莫高!

    多莫高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多莫部騎兵對此更是猝不及防,在索沙利兩部聯軍的雷霆攻勢下很短的時間裏即損失慘重,潰不成軍。好在戰陣廣大,騎兵的機動性又高,加之聯軍內部相互提防配合疏漏,才使多莫高得以帶著萬餘殘軍倉皇南遁。

    聯軍擊潰多莫部騎兵後,各自分兵一半回歸本陣,另外的各自一萬人則分為左右將大都督府圍了個水泄不通,沙利部在左,索部在右,以都督府正門為界,兩軍留守部隊恰如楚河漢界一般涇渭分明。

    大都督府外安排了這麼個古怪的佈置之後,沙利與索兩部本陣幾乎是同時拔營,一路東南,一路西南衝殺下去,很快的時間裏,與兩部南北相鄰的圖多部與措平部就燃起了漫天戰火。

    饒樂草原爭霸戰以一場匪夷所思的戰事開局,隨後又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繼續擴大,看這架勢,兩強分明是鐵了心要將旁觀者都掃平之後再做雙虎之爭。

    唐成雖對戰事的開局並不意外,但索沙利兩部隨後的舉動卻實出其預料,為因應變化,這些日子以來他再無一日好睡,忙的如陀螺般滴溜溜轉個不停。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