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娛樂指南 作者:賊道三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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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nater 2009-3-6 04:51: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5 510729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5:58
本帖最後由 kidnater 於 2009-3-8 02:37 編輯

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二、審理假婚案




  周宣帶上來福準備去州衙看看情況,這時一個僕婦跌跌撞撞跑回來,滿臉惶急地叫道:“夫人,不好了,小姐也被抓起來了!”這僕婦就是陪秦雀去州衙打探消息的。

  周宣大吃一驚,隨即明白:假婚的事洩露了,不然的話不會連秦小姐一起抓的。

  秦夫人發福的身軀癱在高背椅上,驚得說不出話來了,曉笛聽說連姐姐也抓了,更是哇哇大哭。

  盧安駭然失色,急問:“雀妹她又犯了什麼事?”

  不出周宣所料,那僕婦說:“就是那個蔣助教把老爺給告了,說老爺招婿假婚,逃避選秀,是欺君大罪,小姐不明就裏,去問,也被抓起來,好象還要來抓周姑爺——”

  話音未落,大門外就傳來差役、捕快的吆喝聲:“捉拿人犯周宣一名,閒雜人等退避。”

  周宣急命來福去取銀子,他自己大步出門,就見五個如狼似虎的差役氣勢洶洶地來了,後面跟了一堆看熱鬧的閑漢和小兒。

  周宣笑容可掬地拱手說:“各位辛苦了,這大熱天的都去哪辦事呀?”

  其中一個捕快那天跟隨吳功曹到過“沐風樓”,認得周宣,對左右說:“就是他,抓的就是他。”

  為首的一個差役喝道:“抓捕人犯周宣一名,帶走。”

  後面兩個差役手持鐵鏈就要兜頭來套周宣,周宣往後一跳,躲開,說:“別急嘛,我已讓家丁給各位準備禮金去了。”

  五個差役一聽,立馬定住身子,伸著脖子朝大門裏望,果然看到一個大個子家丁手抱著一個紅木箱子吃力地走來。

  周宣一看,很覺無奈,這個來福,忠是忠,腦子不是很好用,叫他拿銀子他就把銀箱都搬來了,這箱子裏可是有七百多兩銀子哪。

  既然搬出來了,那就沒什麼好躲閃的,周宣大大方方開箱取銀,十兩的銀錠取了五錠,每個差役手上一綻。

  貪婪的本性在這些瞞上欺下的差役身上表現得更露骨,一個個掂著手裏的銀錠,眼睛瞅著銀箱,喉結上下滑動,猛咽口水。

  為首的那個差役乾笑兩聲,說:“周宣,你犯了大罪知道嗎?我看你是個識趣的人——”

  周宣不想和這些傢伙多囉嗦,打斷說:“還想要銀子是嗎?那得等我到都護府問問林二小姐再說。”

  幾個差役都是一愣,為首的差役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周宣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銀箱,“這銀子是我和林二小姐合夥開店的本金,我要支用得和她先商量才行。”

  那個認得周宣的差役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無非是說林黑山是周宣義兄什麼的,幾個差役頓時就收起了那副貪婪的嘴臉,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周公子,有人把你給告了,請去州衙刑獄憲司走一趟吧。”

  周宣帶上來福跟著差役們去州衙,那些差役收了周宣的銀子,又知他有靠山,哪敢用鎖鏈套他,一個個圍繞他左右,好象跟班小廝。

  紉針追了出來喚道:“周妹夫,我同你去。”

  周宣讓差役們稍等,他走回去說:“紉針妹妹去幹什麼,沒事,我能應付。”

  紉針說:“紉針以前在宮裏就認識那兩個選秀副使,或許可以幫義父的雀兒妹妹說上話、求個情。”

  周宣便讓紉針針乘車去,小茴香也跟著,準備打點的銀子一起放在車上。

  秦夫人扶著一個丫環的肩膀走出來說:“賢婿,這回就全靠你了,老婦平時有什麼言語不到的地方,請賢婿不要見怪。”

  周宣淡淡一笑:“岳母大人請放心,周宣初到江州,蒙岳父大人收留,一直心懷感激,小婿不是天性涼薄的人,就算不是為了雀兒,我也會竭盡全力去營救的。”

  秦夫人倚著門邊看著周宣走遠,回頭見她那娘家侄兒盧安,這時才探頭探腦的出來,剛才一聽差役來了,驚得趕緊往內院躲。

  秦夫人長歎一聲。

  ****************************

  州衙和都護府只隔一條長街,也座落在城南朝陽坊,周宣來到州衙主管刑獄的憲司大廳外,一眼就看到左邊廨亭裏搖著描金摺扇的吳寬吳胖子,兩個黑壯的家丁左右伺候。

  看到周宣過來,吳胖子得意洋洋地輕嘯起來,也就是吹口哨,對左右家丁說:“看呀看呀,秦府的假女婿來了!”

  周宣沒理他,立在廊廡下等待傳喚,卻看到秦雀滿臉淚痕的走出來,趕緊迎上去問:“秦小——呃,雀兒,怎麼樣了?”

  秦雀看到周宣、紉針和小茴香,淚水更是止不住,好一會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爹爹把事全攬下了,他要一個人承擔罪責,我不肯,我要給爹爹頂罪,爹爹就罵我糊塗,說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我非但頂不了罪,反而會父女兩人一起問罪,那麼母親就沒人照顧了——都是雀兒不孝,連累爹娘!”

  周宣見她那梨花帶雨、悲不自勝的樣子,安慰說:“不要悲觀,要樂觀,事情肯定會有轉機的,首先得一口咬定是真婚——”

  一個差役出來喚周宣上堂受審。

  秦雀又是悲傷又是愧疚地看著周宣,叫聲:“周公子——”

  周宣輕聲笑道:“在外人面前要叫夫君。”說罷,大步踏上青石階,進入憲司公堂。

  堂上坐著三個人,中間一個方面大耳,很有官相,穿著深絳聲官袍,也不知道是什麼官,肯定比吳功曹大,因為吳功曹就站在邊上。

  右邊一個圓頭圓腦,頜下無須,看模樣象個太監,笑眯眯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左邊那個竟然是個女的,四十多歲,宮裝打扮,眉目秀美,只是臉頰有些瘦削,給人刻薄的感覺。

  周宣兩邊看看,沒看到他老丈人,也沒看到有持水火棍、隨時就要打人的差役,這公堂氣氛不錯,不會給人有冤難伸的壓抑感。

  “你是周宣?”方面大耳的官員問道。

  周宣應道:“是。”

  “祖籍何處,何故來江州?”

  周宣就把原先對秦博士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當然,王子之說就免了,估計秦博士也不會把這事說出來。

  那官員冷笑道:“鬼話連篇,什麼海外歸僑,本官認為你就是一個刁民,貪圖秦氏的傭金,才給人代婚,你不知道你這也是欺君嗎?”

  周宣拱手問:“大人貴姓?”

  一邊的吳功曹喝道:“裝什麼糊塗,刺史徐大人你會不認得?”

  周宣說:“徐大人,你說小生是刁民,貪圖傭金,有何證據?小生雖說不上是大富豪,但也算薄有資財,在老鶴塘半閑街就有一處房產價值數千兩,還有,吳功曹之子吳寬前日敬服小生才藝,特獻上白銀三千兩,大人你看小生是缺錢花的人嗎?”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5:59
本帖最後由 kidnater 於 2009-3-8 02:38 編輯

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三、舌戰公堂




  徐刺史見周宣侃侃而說,不卑不亢,和那些一見官就怕的平民百姓不大一樣,又聽說吳功曹兒子還要給他獻銀,吃了一驚,忙扭頭看著吳功曹:“吳大人?”

  吳功曹一臉的尷尬,低聲說:“犬子上次與他鬥蟲,不慎中他奸計落敗,是以輸他三千兩銀子。”

  周宣微笑道:“沐風樓數十位蟲友雪亮的眼睛看著的,我行什麼奸計,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光明磊落。”

  那個圓頭圓腦的內官模樣的人笑將起來,很有興味的打量著周宣,點頭說:“有趣,有趣,雜家前幾天就聽人說有個叫‘沐風樓’的蟲社竟有三千兩的豪賭,原來就是你呀,呵呵,是個人才,徐大人,雜家說這事就別再多追究了,剛才鳳阿監——”朝左首那宮裝婦人一點頭,“鳳阿監為那個秦雀姑娘說情,徐大人已經網開一面,當庭釋放了秦雀,這個周宣也一併放了吧,治秦雄一人的罪就行了。”

  “秦雄!”周宣一直不知道岳父大人的大名,原來是叫秦雄,很難把這名字和忠厚和藹的秦博士聯繫在一起。

  吳功曹一聽要無罪釋放周宣,他挺身而出了,作出一副為民請命的架勢:“徐大人、白副使、鳳阿監,此案已經轟動江州內外,江州城的百姓都翹首關注著,下官以為,此案如果不能秉公而斷,對正在進行的選秀影響甚大,那些愚民最會跟風,一看,有人竟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假婚,只怕選秀難以為繼。”

  這吳胖子的爹口才不錯,懂得利用輿論壓人,徐刺史和內官白副使都露出深思的表情,那個宮裝中年美婦更是冷冷地說:“看在秦雀年幼無知,又且為秀女醫診、並且收留蘇紉針的份上,秦雀之罪不予追究,但周宣一定要嚴懲,我最恨這種輕薄子弟,把婚姻當兒戲,就算你不是為錢財,也要定你的罪!”

  周宣心想:“怎麼回事,這女人火氣這麼大,難道以前吃過男人的虧?不會吧,她應該是宮內的女官,老處女呀。”

  周宣依舊面帶笑容,問:“各位大人為什麼一口咬定小生與秦雀小姐是假婚,難道小生看上去和秦小姐很不般配嗎?”

  那個太監白副使想必是個蟲友,對周宣印象不錯,說:“周宣,假婚的事你就不要狡辯了,有人證,你抵賴不了的,雜家看你人物軒昂,不是那獐頭鼠目之輩,你為什麼要假婚,是不是別有隱情?說出來,看是不是情有可原。”

  周宣說:“多謝白副使,小生想問一句,原告是州醫署的蔣助教是吧?各位大人請想一下,蔣助教是我岳丈的副手,副職告正職,明顯是出於卑劣的用心,是小人行徑,是妄想扳倒我岳父,他好爬上醫博士之位——”

  “你胡說!”公廳西側角門有個人喊了起來,正是蔣助教的聲音。

  徐刺史喚道:“蔣助教,上前對質。”

  白臉微須、面容瘦削的蔣助教從角門裏走出,離周宣三米遠並排站立,躬身道:“大人,卑職候命。”

  徐刺史說:“蔣助教,你把如何發現秦雄招婿假婚之事再說一遍。”

  蔣助教一直不與周宣對視,簡略地說:“那日卑職攜醫署學生去秦雄家賀喜,見這個周宣與秦雀神色不對,毫無新婚夫婦的喜慶親密,卑職聯想到秦雀原先與她表哥有過婚約,當即懷疑這是一場假婚期君之案,經過卑職調查,獲取了秦府家丁宋大春的口供,周宣與秦雀根本沒有同房,而前日,秦雀的表哥盧安也從壽州趕來,據家丁宋大春所言,秦雀即將與表哥去壽州,卑職覺得此事關係重大,本著忠君之心,是以不顧同僚之誼告發秦雄。”

  周宣譏笑道:“你不是出於什麼忠君之心吧,而是出於無恥地想要謀取醫署博士之位的私心!一顆被利欲熏黑了的黑心!”

  蔣助教叫道:“你,你血口噴人!”

  周宣逼上一步,雄辯滔滔:“你僅憑捕風捉影的卑劣猜測,僅憑一個被掃地出門的猥瑣家丁的一面之詞,就誣告上司,這該當何罪?讓我來一條條駁你,誰說新婚夫妻就得親密親密的,人家有的還新婚之夜就吵架就打架呢,你蔣助教怎麼不去收買其家丁問問人家新婚夫婦為什麼吵架?親密是在閨房裏,難道還得做給你姓蔣的看?家丁宋大春,因為我鬥蟲贏得的銀子賞給了家丁來福沒有賞給他,是以懷恨在心,於是,一個妄圖謀取上司之位的奸吏,一個心懷不滿的刁奴,狼狽為奸,一拍即合,上演一場醜陋愚蠢的鬧劇,蔣助教,你說是也不是?”

  周宣一個反問句接一個反問句,排比滔滔,勢如破竹,而且每問一句,就朝蔣助教逼近一步,那蔣助教被逼得連連後退,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那樣子果然顯得很卑劣、很心虛。

  堂上三個官都在饒有興味地看周宣口若懸河地辯駁。

  蔣助教終於逮住周宣說話的間隙,喊了一聲:“你和秦雀成婚已多日,可秦雀明明還是處子之身,這怎麼說?”

  周宣一聽大怒,厲聲說:“你個下流的老厭物,這關你屁事,無恥小人——”

  “周宣,公堂之上不得口出污言穢語,秦雀是處子是我說的。”

  宮裝美婦鳳阿監開口道:“是不是處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怎麼,說你假婚還能冤枉你嗎?”

  周宣很看了鳳阿監幾眼,心裏嘖嘖稱奇:“是不是處女真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有機會得向你請教,哥們是不恥下問的。”

  鳳阿監見周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頓時把臉一沉,喝道:“來人,把這個輕薄男子枷起來,遊街示眾,以儆效尤。”

  周宣忙道:“且慢,我話還沒說完呢,各位大人難道就憑秦雀身子清白這點就能定我的罪?我這幾天身體不適,想把身體將養得好一些再圓房不行嗎?唐國哪條法律規定新婚夫婦一定得立即同房的?我岳父大人是醫署博士,深曉醫理,見我遠來疲憊,決定讓我休養幾天,更不用說新婚都要喝酒,酒醉後同房對子嗣後代不利,容易生病弱智障兒,各位大人都是腹有詩書的,應該知道陶淵明和李太白這兩位大詩人吧,他們的子嗣為什麼沒出息,甚至有點弱智,就是傻?那正是因為酒喝多了之後同房才導致的——”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01
本帖最後由 kidnater 於 2009-3-8 02:39 編輯

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四、佛祖說了又說




  周宣大談優生優育之道,徐刺史聚精會神地聽講,提問:“周宣,本官問你,飲酒過度只對兒子有影響對女兒沒影響嗎?”

  周宣是一點就透的人,看徐刺史那略顯浮腫的臉,就知道此人貪杯好酒,肯定在遭受家有弱智兒的困擾,說:“一般的遺傳病都只是傳子不傳女,女兒受影響小。”

  徐刺史喟然長歎,對太監白副使說:“秦雄在醫道上造詣很深哪,他這女婿才跟他幾天就有這見識,可惜呀!”

  鳳阿監沒有兒女,感觸不深,冷著臉說:“任你花言巧語也沒用,秦雄都已經承認是假婚了,你還能翻供嗎?”

  周宣估摸形勢,堂上三個官已經有兩個對此案抱有同情,只剩這個鳳阿監,這種老處女是很頑固的,往往認死理,不把她搞定,岳丈大人就翻不了案,心思電轉,換上一種深沉的語氣:“鳳阿監想必也認得我岳父,我岳父是個忠厚樸誠的人,不善言辭,一心撲在醫署公務上,深得江州百姓的愛戴,秦氏父女醫德之高尚徐大人應該是很清楚的——”

  徐刺史一點頭,表示認可周宣說的話。

  周宣繼續說:“沒錯,秦雀與她表哥早年是有婚約,但僅僅是口頭婚約,帶有姑舅兩家開玩笑性質的,怎能和我花花大轎抬來的新娘子比,不怕各位大人見笑,晚生在此坦露肺腑之言,我與秦雀是一見鍾情,不知各位大人有沒有體驗過這種一見鍾情的感受,那就好比晦暗的房間突然照進陽光,整顆心都亮堂起來,你會在心裏說,沒錯,就是她了,這就是你今生今世要等的伴侶,這就是緣份哪,佛祖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佛祖又說,百年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佛祖還說——算了,佛祖不說了,總之,我與秦小姐的姻緣那是我很多輩子修來的,我曾寫下一副聯句,願天下有情人終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各位大人,我和秦小姐這種天作之合難道不應該得到祝福嗎?”

  徐刺史和白副使兩位臉色有點怪,不大適應這種煽情,但鳳阿監明顯聽得入神,問:“佛祖說過這樣的話嗎?”

  周宣心道:“後面兩句好象不是佛祖說的,不管它,反正意思差不多。”點頭說:“是,具體哪部經書我記不清了,佛經太浩繁了。”悄悄打量鳳阿監,只見她目視虛空,癡癡出神,似乎在默念“願天下有情人……”那兩句對聯,看來瓊瑤劇的經典臺詞對鳳阿監這樣的中老年婦女實在是太有殺傷力了,更何況鳳阿監還是深宮老處女,平日肯定少不了幻想,浪漫起來比少女還癡。

  吳功曹一看不對勁,剛才力主嚴懲的鳳阿監現在不說話了,周宣這小子一張嘴真是太能說了,趕緊說道:“三位大人,周宣完全是信口閒扯,都是虛話,傳秦府家丁宋大春上堂作證。”

  宋大春畏畏縮縮地從角門走出,兩膝一軟跪下。

  吳功曹問:“宋大春,你實話實說,秦雀小姐是不是近日就要隨她表哥去壽州?”

  宋大春低垂著頭,說:“是,這是小人親耳聽見的,本來盧安表少爺來的當天就要帶秦小姐走,是周姑爺勸他們過幾天再走——”

  周宣心裏罵:“該死的刁奴,原來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問:“宋大春,蔣助教許了你什麼好處,你才編造這種愚蠢的謊言,幹出這種背信棄主、忘恩負義之事?”抬頭沖堂上三位大人說:“列位大人,這家丁告主之事極其惡劣,更何況是受人慫恿,請求大人徹查宋大春收了誰的錢財竟敢如此誣陷主家。”

  蔣助教爭辯道:“宋大春已不是秦府家丁,他辭工了。”

  周宣故意問:“辭工了?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辭的?”

  蔣助教隨口答道:“今日一早辭的,呃——”

  意識到自己多嘴,蔣助教那張白臉更白了。

  周宣笑了起來,對堂上三官說:“三位大人看到了吧,找證人應該是主審官的事,哪有原告找好證人來告狀的,這明顯是陰謀串通,請大人給這個刁奴來點酷刑,問問他收了多少好處,才幹出以下犯上、誣告主人的不義之事?”

  徐刺史有心向秦雄請教優生優育,見兩位選秀副使都已經不再堅持要懲治周宣,他自然不願在此案上糾纏,威嚴地問:“宋大春,你可曾受了誰的錢財?老實招供!”

  宋大春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官,公堂上又這麼莊嚴肅穆,他連氣都是小聲的喘,周宣問的錢財之事已經讓他心驚肉跳,現在堂上高官一聲斷喝,嚇得渾身一顫,扭過頭來叫:“蔣助教——”

  “蠢貨,蠢貨,你看我幹嘛!”蔣助教急得心裏冒火,他早知道宋大春上不了臺面,只是沒想到周宣如此咄咄逼人,更沒想到的是上官竟會為周宣撐腰!

  可笑宋大春見蔣助教不理他,就把頭轉向周宣,畢竟周宣他熟呀,哭喪著臉說:“周姑爺——”

  周宣不象蔣助教那麼冷漠,他很和藹地說:“宋大春,我知道你是受人慫恿,其實你不想陷害秦博士是吧?”

  宋大春連連點頭。

  周宣說:“你把收了蔣助教多少錢財從實招來吧,不然的話,嘿嘿,我不多說了。”

  蔣助教一看形勢不妙,趕緊說:“各位大人,宋大春指證秦雄,那也是出於忠君之心,秦雄身為官吏,本應為百姓楷模,可他卻帶頭假婚欺君,目下民間為躲避選秀而匆忙結婚的不在少數,這些都不好追究,但象秦氏父女這樣既逃避選秀,又假婚欺君的就太惡劣了,不嚴懲不足以糾正民風啊,大人。”

  周宣說:“三位大人,蔣助教用錢財收買宋大春為他作偽證已經確鑿無疑,他的用心就是要謀取醫署博士之位,請徐大人斷了他這邪念,不然的話醫博士落到這種卑劣小人的頭上,恐非江州百姓之福啊。”

  周宣這招狠,蔣助教一聽,急了,他辛辛苦苦想扳倒秦雄不就是為了醫署博士之位嗎,正要開口狡辯,徐刺史不耐煩地擺擺手說:“蔣助教不必多言,本官有言在先,你不適合醫署博士之職,就算秦雄離職,本官也會請太醫署另派人來繼任博士。”

  徐刺史的口氣掩飾不住對蔣助教的厭惡,當官的對下屬狀告上司都是相當忌諱的。

  蔣助教頓時象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吳功曹也默不作聲,審時度勢是為官之道,這時強要出頭懲治周宣只會惹惱上官。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02
本帖最後由 kidnater 於 2009-3-8 02:39 編輯

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五、小夫妻探監




  徐刺史對周宣說:“你無罪,當庭放免,回去吧。”

  周宣說:“大人英明,請讓我岳父與我一道回去吧。”

  徐刺史說:“秦雄尚未定案,得繼續羈押。”

  周宣問:“大人明察,既然晚生無罪,那就不是假婚,我岳父自然也就無罪,懇請大人一併釋放我岳父,免得家中岳母憂心懸望。”

  徐刺史搖頭道:“周宣,你不要不知好歹,本官釋放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秦雄不能放,這是選秀使李大人的意思,不過本官可以把你的辯詞轉呈李大人,你放心好了。”

  周宣說:“多謝徐大人,晚生有個請求,晚生願代岳父受監禁,我岳父年過五十,素來兢兢業業、謹小慎微,突然遭受小人誣陷,我怕他會想不開。”

  鳳阿監看著周宣說:“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孝心,秦博士有你這樣的女婿算他有福氣!”語氣已經從厭惡變成了欣賞。

  徐刺史說:“周宣,你孝心可嘉,但替罪之事與國法不符,你先回去吧,明日再來聽消息,看李大人如何公斷。”

  周宣知道今天是沒辦法把老丈人救出來了,說:“晚生想見岳父一面,請大人恩准。”

  徐刺史點點頭,喚一個差役上前:“薛霸,帶周公子去待罪監牢見秦雄,按例不要超過一刻鐘。”

  這時,有個差役進來稟報說:“外面有個叫蘇紉針的女子求見鳳阿監鳳女官。”

  鳳阿監“哦”了一聲說:“公堂上不好相見,帶她到左邊小廳見我。”對徐刺史、白副使施了一禮就先退堂了。

  宋大春跪在堂下,眼睛還溜溜轉,沒人追問他收受蔣助教錢財之事,讓他松了一口氣。

  徐刺史見他那既愚蠢又猥瑣的樣子就生氣,喝道:“來人,把這刁奴脊杖二十。”

  在“啪——啪”的脊杖聲和“啊——啊”的呼痛聲中,周宣出了憲司公廳,看到來福在外面急得團團轉,秦雀和小茴香都站在馬車邊上,沒看到蘇紉針,應該是去見鳳阿監了。

  “姑爺,你出來了,嚇我一跳,以為裏面在打你呢!”來福趕緊迎上來說。

  周宣說:“打的是宋大春,就是這個刁奴和蔣助教勾結搗的鬼。”

  來福義憤填膺:“原來是他,打得好,等他出來我還要揍他,這忘恩負義的狗!”

  周宣看了看秦雀,秦雀正含著淚望著他,嘴唇一動:“周——夫君,怎麼樣了,爹爹他——”

  這是周宣第一次聽秦雀叫他“夫君”,心裏有喜有愁,走過去說:“我一口咬定是真婚,徐刺史和兩位選秀副使已被我真情打動,都有意網開一面放過岳父大人,只是還有個選秀使李大人,他不在這裏,得他同意才行,徐刺史讓我明天來聽消息。”

  差役薛霸過來說:“周公子要去見秦雄,就隨我來吧。”

  秦雀趕緊說:“我也要去見爹爹。”

  薛霸知道好處來了,皺眉說:“徐大人只允許周公子一個人探監,其他人嘛,這其他人嘛——當然,姑娘是秦雄至親,也可以去。”

  薛霸後半段話語氣突然降低、語意突然轉折,那是因為周宣握住了他的手,把一個五兩小銀錠塞在他掌心。

  待罪監牢是關押尚未結案定罪者的臨時牢房,此時的牢房裏只有秦雄秦博士一個人,紗帽已被摘去,手足被鐵鏈銬住,坐在不見陽光的牢房一角,慘狀可憫。

  聽到牢門響,秦博士抬頭一看,見周宣、秦雀連袂而來,秦博士先是一喜,叫了一聲:“賢婿、雀兒——”繼而就是大驚,“啊,你們兩個也被抓進來了!”

  周宣搶步過去半跪著握住秦博士的手,輕輕搖了搖:“小婿是來看望岳父大人的,請岳父大人不要驚懼,小婿一定想辦法把您老救出去。”

  秦雀則是雙膝跪倒,哭道:“爹爹,是女兒不孝,連累爹爹——”

  周宣與看守牢房的獄卒商量給老丈人開了鐐銬,三個獄卒起先都是這國法、那刑律,每人收了五兩銀子還不肯答應開鐐銬,說如果不戴鐐銬跑了待罪的犯人那他們罪責難逃,只答應會關照,不讓秦博士吃苦。

  周宣說:“好了,在下是明白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不用多說了,你們看,我岳父鬚髮斑白,年過半百,不戴鐐銬又能跑到哪去?各位都是江州長大的吧,家裏老小免不了頭痛腦熱到醫署診治,我岳父的醫德你們也都清楚,這次是被小人誣告,明日就會真相大白,釋放出獄,你們看是不是給個方便啊?”

  秦博士被開了鐐銬,秦雀幫爹爹搓揉麻木了的手腳。

  周宣說:“岳父大人,如果選秀使李大人再問你話,你就咬定是真婚,是姓蔣的誣告你——”

  “可是,賢婿啊,老朽先前在堂上已經招認是假婚了呀,憲司文書還記錄在案了!”

  “畫了押沒有?”

  “這倒沒有,當時吳功曹要把你也牽連進來,認為老朽招認的不盡不實,所以沒畫押。”

  “很好,沒畫押就好辦多了,如李大人提審你,你就裝糊塗,只說是真婚,儘量把事推給小婿,讓李大人找我來問就是,我有辦法應答,岳父大人在這裏委屈一夜,明日小婿一定接你出去。”

  秦博士老淚縱橫:“賢婿呀,老朽得知吳功曹要把你牽連進來,心裏非常內疚,都怪老朽當初在甘棠湖茶攤邊騙你上車——”

  周宣趕緊打斷秦博士的話:“快別說那些了,岳父大人對小婿有恩哪,小婿孤苦伶仃一個人到江州,舉目無親,若不是岳父大人收留,現在還不知流落在哪里。”

  秦博士說:“賢婿大才,在哪里不能出人頭地?卻在我秦府受委屈,老朽真是愧對賢婿。”

  秦博士說這些話時,秦雀腦袋越來越低,都快低到地面上去了。

  薛霸在外面叫道:“周公子,一刻鐘到了,走吧。”

  周宣命來福留下侍候秦博士,萬一有個什麼事也好及時回府報信。

  秦雀哭著說也要留下服侍爹爹,被周宣強行拉了出去。

  周宣、秦雀回到憲司大廳前,只有車夫和小茴香在,紉針還沒有回來。

  周宣說:“選秀副使鳳阿監是皇宮女官,紉針應該和她很熟,紉針去為義父求情,然後鳳阿監在選秀使面前說個話,估計釋放岳父大人問題不大。”

  秦雀點點頭,一雙盈盈美眸望著周宣,完全信賴的樣子。

  秦雀雖然聰慧早熟,並且從醫數載有點歷練,但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突然遇到這樣的變故,嚇得六神無主,除了哭泣就是抱著為父頂罪的念頭,除此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所以說家裏如果沒有一個男子頂著,日子實在是很悽惶的,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古代。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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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六、人情冷暖




  周宣又在憲司上下打點了一番,帶來的七百兩銀子沒兩下就空了,和後世一樣,普通老百姓沒錢哪打得起官司啊,除非願意等在那任人宰割。

  周宣重托的林涵蘊直到天黑也人影不見,也不知道她去找了林黑山沒有!

  周宣心裏後悔:“我真是糊塗,林涵蘊這種小女孩能辦什麼事呀,叫她找人,她自己都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蘇紉針出來了,表情有點沉重,對周宣、秦雀說:“鳳阿監說她會儘量幫義父開脫罪責的,只是選秀使李大人剛正嚴厲,能不能成功很難說。”

  周宣說:“不要急,我義兄林黑山這些天都是陪李大人跑這跑那,我晚邊去找山哥,讓他在李大人面前為我岳父說個話,官場嘛就是一個人情,國法云云那都是看人來的,好了,我們先回去,這裏有來福照應就行了。”

  秦雀三人坐上馬車,紉針說:“周妹夫上來一起坐吧,你跑東跑西連午飯都沒吃呢。”

  周宣的確有點累了,上車坐在靠車門邊的位置,笑道:“你們不也都沒吃嗎!不要搞得這麼緊張,沒事的,岳父大人明天一定能出來。”

  周宣的從容鎮定讓三位少女稍微安下心來。

  馬車出了刑獄憲司,駛過州衙前的一排柳林時,忽聽有人憋著嗓子叫道:“是周兄嗎?”

  車廂裏的秦雀立即說:“是表哥。”

  周宣跳下車走到那排柳樹前,昏暗中樹後轉出一人,家丁打扮,帽子壓得低低的,聲音裏帶著驚喜:“啊,周兄,沒事了嗎,我表妹和姑父呢?”

  秦夫人見周宣去了那麼久沒回來,不知道情況到底怎樣了,府上又沒有別的人好支使,就讓盧安來探聽消息,本來盧安從壽州帶了一個老僕來,只是這老僕有點耳聾,差他辦事很費口舌,所以盧安咬咬牙,自認為冒著極大風險勇敢地來了,在州衙前藏頭縮尾地等周宣他們。

  周宣見盧安敢在州衙前出現覺得有點意外,說:“秦小姐回來了,在車上,岳父大人還在監牢裏,得繼續想辦法營救。”

  盧安愣了愣,走到馬車邊和秦雀說話。

  周宣說:“小盧,先回家再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盧安是乘他自己的那輛單轅馬車來的,周宣便坐他的車一道回秦府。

  到秦府門前那三棵大槐樹下停車,下來一看,秦府大門緊閉,拍了好一會才有人來開門,是秦夫人那個貼身的老丫環,周宣奇怪:那些僕婦都到哪去了?

  秦夫人牽著曉笛出來,見到秦雀,三個人都哭了起來,秦雀抽抽噎噎把州衙經過說了一遍。

  秦夫人聽說周宣有辦法救秦博士,心神稍安,感激地說:“賢婿辛苦,這回全仗賢婿出力了。”

  周宣說:“這是小婿應該做的,咦,岳母大人,那些僕婦丫環呢,怎麼就你們三人這麼冷冷清清?”

  秦夫人一聽,悲從中來,流淚說:“那些人都走了,都散了,以為我秦氏遭了難,沒指望了,就一個個棄老婦而去,還要爭工錢,老婦就把她們都打發走了,只有這個老丫頭不肯走。”

  周宣很氣憤,說:“岳母大人不要難過,秦府有我在就不會垮,我們看著,那些勢利奴僕還會回來求我們收容的。”

  僕婦廚娘都走了,自然沒人做飯,周宣只好和盧安去坊間酒樓買些飯菜帶回府上。

  周宣隨便吃了一些,放下筷子說:“我先去都護府看看我義兄回來了沒有。”獨自一人騎上那匹花了九兩銀子買來的老馬,往朝陽坊行去,曉笛在後面帶著哭腔喊:“姐夫,早些回來,曉笛害怕。”聽得周宣心裏酸酸的。

  進了朝陽坊,來到都護府那條街口,把守的軍士不讓周宣進去,周宣說是找義兄林黑山的,那幾個軍士才客氣起來,其中一個說:“林守備一早就陪選秀使大人出去了,還沒回來。”

  周宣又問:“那林二小姐呢?”

  其中一個軍士上次看到過林涵蘊帶周宣進去,說:“二小姐也沒回來。”

  正說著,轔轔聲響,一輛馬駛了過來,車夫說話了:“二小姐,周宣在這裏。”

  周宣扭頭一看,原來是林涵蘊的車夫老董。

  馬車停下,林涵蘊跳了下來,叫著:“累死了,累死了,今天累死了!”

  周宣忙問:“林二小姐,找到我黑山哥沒有?”

  林涵蘊說:“沒找到,我聽說他們一夥人往武寧方向去的,就和老董一直往西趕,都沒追上,老董看天色晚了,就回來了,不知道黑山侄孫今夜會不會回來?”

  周宣心想:“鳳阿監還說選秀使李大人剛正嚴厲,這整天就知道遊山玩水的官吏能嚴厲到哪里去,恐怕是收起賄賂來很嚴厲吧。”說:“林二小姐辛苦了,那等黑山哥回來再說吧。”牽著老馬,轉身要回去。

  林涵蘊叫道:“等一下,急著走幹什麼,我問你,明天鬥蟲你去不去?”

  周宣說:“我岳父還在牢裏,我這個做女婿的卻自顧去鬥蟲,那還不被人戳脊樑骨罵死!該做的我都讓湯小三做了,我去也不見得能提高‘小將張苞’的戰鬥力,明天就讓湯小三攜蟲應戰吧。”

  “湯小三,他行嗎!”林涵蘊說:“我剛才還去了吳寬吳胖子家,想找那個瘦猴文士把明天的蟲戰推遲——”

  “啊!”周宣驚道:“萬萬不可,明天決戰那還有一線贏的希望,越推遲越完蛋。”

  林涵蘊不解地問:“這又是為什麼呀,你還挺玄奧,好象懂兵法似的,我聽湯小三說你上次和吳寬鬥蟲時,說‘小將張苞’多拖一天贏的希望就大好多,這回怎麼不能拖了?”

  周宣沒空回答,急問:“你找到那個清瘦文士了?”

  林涵蘊說:“沒有,吳府沒有這麼個人,吳功曹父子向我賭咒發誓,說決沒有請人來和我們鬥蟲,說他哪敢呀,沒那麼多銀子輸。”

  周宣也覺得以那清瘦文士擁有三隻青背將軍蟲、出手就是五千兩豪賭的大手筆,似乎吳府沒這個能耐請得動他,說:“沒找到更好,明天按時鬥蟲就是了,我沒空去,你去押陣,記住,讓小三上場就行了,你林副董是一店之主,坐鎮‘超級秋戰堂’,不必親自上場,好比大元帥在後方運籌帷幄,小兵在前衝鋒,對不對?”

  周宣就是怕林涵蘊要親自鬥蟲,她這毛性子肯定壞事,所以送她一頂大元帥的高帽戴上。

  林涵蘊點頭說:“嗯,那就讓小三上吧。”轉念一想:“唉呀,湯小三那麼個小毛孩能擔此重任嗎?周宣,我平時積攢的零花銀子可全投在店裏了,你一下把我輸得精光我找誰哭去?你,明天還是給我去鬥蟲,我保證你岳父大人平安出獄,怎麼樣?”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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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七、靜宜仙子的茶




  周宣雖然知道林涵蘊的保證是算不得數的,但想想也對,有林黑山出面,岳父出獄應該沒問題,不要這邊岳父出獄了那邊輸得精兒光,“超級秋戰堂”沒了,那可鬱悶,說:“到明天看情況再說,反正又不遠,隨時可以趕過去。”

  周宣叮囑林涵蘊如果林黑山一回來就派人通知他,林涵蘊說:“我知道了,你這人真是小題大作。”

  “小題大作!”周宣瞪眼說:“你說得輕巧,我岳父一入獄,府上的奴僕就都跑了,現在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林涵蘊說:“好了好了,我記住了,你快滾蛋吧。”

  周宣騎上老馬,正要回去,都護府一個小婢匆匆出來說:“二小姐,靜宜仙姑讓二小姐請周宣周公子進去品茶。”

  林涵蘊喃喃道:“奇怪了,姐姐怎麼知道周宣來了,難道姐姐真的掐指會算?嗯,前些天我看姐姐在看袁天罡的《六壬課》,學習占卜——”提高聲音:“喂,周宣,隨我進去拜見大姑婆吧。”

  周宣對那個神秘的、自稱貧道的林大小姐很感興趣,不過現在他沒那心思,推辭說:“不了,改日吧。”

  “啊!”林涵蘊兩道秀氣的眉毛豎起來:“周宣你可真不識相哎,我姐姐的茶道是江州一絕,可不是誰都能品嘗得到的,連我爹爹想喝都得陪小心呢,我姐姐是欣賞你能填詞作曲,這才請你品嘗,你以為你是誰,你是一朵花呀,你很香嗎?哼,我這就告訴姐姐去,竟然有人拒絕她的邀請——”

  周宣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婉拒的話,林涵蘊反應卻這麼過激,難不成她姐姐真是什麼仙姑,喝了她的茶會成仙?不過呢,這林大小姐是不能得罪的,看林涵蘊的態度就知道,這個女道士姐姐在她心目中分量很重,恐怕在都護府中的地位也很高。

  周宣趕緊說:“我哪里拒絕了,我是覺得現在時候不早了,想改天吃齋沐浴後再來細品林大小姐的茶,這叫尊重茶道,懂不懂?”

  “算了吧,”林涵蘊撇嘴說:“你還吃齋沐浴呢,等下給我老實點就行,我姐姐可不象我這麼慈祥,你敢胡言亂語那就亂棍打出。”

  周宣站住不動:“那我不去了,品茶又不是上公堂,小心翼翼有什麼意思。”

  林涵蘊見周宣有點生氣,她倒軟下來了,說:“小氣鬼,和你開玩笑的嘛,走吧。”讓軍士看好那匹老馬,她拉起周宣的手往裏走。

  那個小婢看到二小姐隨意地拉著這年輕男子的手,微顯驚訝,趕緊回頭,在前面急急領路。

  這是周宣二進都護府,還是從上次那個門進去,周宣記憶力極佳,幾百手的棋譜都能記下來,走過一遍的路哪會忘記,只是這都護府實在是大,曲院回廊,歌台水榭,而且夜裏光影明暗,就顯得和上次看到的大不一樣,如果不是跟著林涵蘊,周宣也要迷路。

  這一路行來,聽得笙歌處處、酒令聲聲、猜枚博戲、棋子叮叮,簡直令周宣懷疑這不是都護府,而是遊樂場。

  林涵蘊說:“這些都是我爹養的清客,古時孟嘗君不是有食客三千嗎,我們都護府上三千是沒有,好幾百是有的,個個都有點本事,鬥蟲鬥雞、鬥酒鬥茶、吹拉彈唱、琴棋書畫,反正怎麼玩的都有,嘻嘻,周宣,乾脆你來都護府當清客算了,陪我玩,還有陪我姐姐玩。”

  周宣聽到林涵蘊最後一句話,心裏“突”的一跳,看著青衣小帽難掩麗色的林二小姐,心想:“陪你們姐妹玩,玩什麼?好象唐代的女道士都比較放蕩,比如薛濤、魚玄機這些,都是借修道之名亂交男朋友,這林大小姐該不會也是個風流女冠吧——”

  周宣趕緊用“岳父仍在獄中受苦”這個念頭把腦海裏的邪思綺念趕跑,正了正衣冠,跟著林涵蘊進了內院。

  內院與外院由一面高達七米、有磨磚雕飾的高牆隔開,在兩隅各有一個六角形的月亮門,周宣上次是從左邊那個月亮門進去的,而這次是右邊。

  走過一條環繞小池假山的長廊,來到一個清幽的小院,院門有匾,題著“九難山房”四個篆字。

  兩個容貌不俗、身材高挑的侍女迎上來,引著林涵蘊和周宣二人來到一間雅室外,但見明窗淨几,佈置清雅,西牆一側的木櫃上陳列精緻壺、甌、碗、盞,顏色不一,晶瑩剔透,兩張黑紫檀木的長方形小幾,左右各一。

  侍女輕言細語說:“請兩位安坐。”

  林涵蘊脫了鞋子,趿上木屐走進去跪坐到左邊那張黑檀木矮幾後,把家丁帽摘下,拔了玉燕釵,搖搖頭,一頭秀髮披散下來,從一個活潑的小家丁變為一個秀美的少女。

  周宣也脫掉那雙跟他一起穿越千年的皮鞋,準備坐到右邊那張茶几後。

  就見一個侍女鼻尖微微一聳,隨即秀眉蹙了起來,低聲說道:“周公子,讓婢子先帶你去濯足吧。”

  周宣臉皮不薄,這時也紅了紅,說:“我今天是路走多了,往常都是香噴噴的。”

  林涵蘊譏笑道:“臭腳,趕快去洗。”

  那侍女領著周宣來到一間耳房,說了一聲:“阿芬、小榮,備水為周公子濯足。”

  盆是描金的香柏木盆,水是灑上五色花瓣的漱石泉水,清香陣陣。

  周宣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根本不用他動手,兩個梳著墮馬髻的美貌小婢給他洗腳、擦腳,周宣推拒不得,只好親身體驗了一回高官貴族的腐朽和奢侈。

  周宣趿上大號木屐,在先前那名秀雅侍女的引導下回到茶室,盤腿趺坐在右邊黑檀木茶几後,與林涵蘊隔了三米相對。

  周宣打量著這雅致茶室,靠里間用水晶簾隔開,有淡淡的茶香從裏面飄出來,估計是林大小姐在裏面烹茶。

  茶室清幽靜謐,兩個侍女低眉垂首分別立在周宣和林涵蘊身後,不發出半點聲音,只有木格長窗外隱隱傳來假山下淙淙的流水聲。

  林涵蘊平時嘴巴“嘰嘰喳喳”不停,這時也一聲不出,只眨眼睛沖周宣做鬼臉。

  只聽水晶簾後一個美妙的女聲說:“澗月、茗風,把茶端去請周公子品嘗。”

  那兩個原本靜美如雕塑的侍女頓時鮮活起來,輕盈地走入水晶簾後,不一會就各托著一塊造型別致宛如大硯臺一般的紫檀茶盤出來,茶盤上有宜興紫砂壺、福建黑甌兔毫盞,紫砂壺的翹嘴上一縷茶氣嫋嫋升散。

  澗月、茗風這兩個侍女注茶入盞的手法很妙,顯然是訓練有素。

  水晶簾後的美妙聲音說:“周公子,請。”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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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八、魔鬼身材魔鬼臉蛋




  周宣對茶不陌生,他遠隔千年的同胞大哥就是做茶生意的,不過呢,都是些大眾茶,最貴的也不過是一市斤賣八十元的所謂精品綠茶。

  周宣端起黑色的兔毫盞,啜了一口,但覺清香滿口,回味無窮,不禁發出一聲飄飄然的歎息,一抬頭,看到林涵蘊兩隻眸子亮晶晶的看著他,似有期待。

  周宣對茶道沒有研究,如果光說好喝、香,那會顯得沒什麼品味,腦子一轉,想起晚明張宗子的一篇絕妙的小品文,笑道:“林大小姐的絕頂茶藝讓小生想起以前的兩個朋友,不知兩位小姐願不願意聽小生講個故事?”

  和小茴香一樣,林涵蘊聽說講故事,樂了,催道:“好哦,好哦,快講。”

  周宣很矜持地眼望水晶簾,在等林大小姐示下。

  水晶簾後那優雅動聽的聲音說:“貧道靜宜,周公子請講。”

  周宣先不開講,又舉起兔毫盞小小的抿了一口,製造氣氛是他的拿手好戲,在放下茶盞與紫檀茶盤相碰的一聲輕響下,他開口了:“我有兩個朋友,一個精於茶藝,人稱‘茶魔’,是說他癡于茶道已然走火入魔了,我認識他時他已年過六旬,姓閔——”

  林涵蘊插嘴說:“你那朋友是茶魔,那我姐姐是什麼?”

  周宣奉承話那是張口就來:“自然是茶仙了,只有仙子一樣的高潔出塵才能制出這樣讓人飲一口香徹肺腑的仙茶。”

  林涵蘊大喜,沖水晶簾叫聲:“姐姐——”

  自稱貧道靜宜的林大小姐倒沒有象林涵蘊那樣不經誇,淡淡道:“周公子過譽了,女道愧不敢當,周公子繼續說故事吧。”

  周宣說:“我另一個朋友姓張,年齡比我大一些,精於賞鑒,什麼樣的茶經他一嗅一品,他就能說出茶的產自何地以及泡茶用的是哪里的水,他們原本互不相識,姓張的朋友聽我說閔老者的茶絕妙,想見識一下,有一天黃昏他獨自就去了,閔老者不在家,他就坐在那等,天黑下來時閔老者回來了,看到家中有客,那架勢明顯就是等品茶的,要知道想喝閔老者茶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俗不可耐之輩,所以閔老者現在不接待陌生人了,當即轉身就走,藉口說是有東西忘了拿回來,我那張姓朋友耐性好,穩坐不動,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閔老者又回來了,睜大眼睛說客人還在啊!張姓朋友說今日不暢飲閔老的茶我絕不走!”

  林涵蘊“格格”笑道:“周宣,你這姓張的朋友有點象你,會耍無賴。”

  水晶簾後的林大小姐用責備的口氣叫了一聲:“涵蘊!”

  林涵蘊沖周宣做了個鬼臉,直了直小腰,坐端正一些。

  “——閔老者倒是喜歡張姓朋友的無賴勁,人有所癡就會有一種癡勁,也就是二小姐所說的無賴,嘿嘿,閔老者二話不說,放下拐杖,自己親自撥爐生火,很快就煮了茶出來。張姓朋友品了一口就叫絕,問是哪里的茶?閔老者說是閬苑茶。張姓朋友皺眉再啜一口茶細品,說閔老不要騙我,這茶雖然是閬苑茶的制法,但卻不是閬苑茶。閔老者笑了起來,問那麼客人認為是什麼茶?張姓朋友說怎麼這麼象羅芥茶?閔老者吐舌頭驚歎說奇!奇!的確是羅芥茶。張姓朋友又問水是什麼水?回答說是豐泉。張姓朋友搖頭說閔老又騙我,豐泉在千裏外,要運過來路上顛簸,不會是這個味。閔老者讚歎地說客人實在厲害,我告訴你吧,這的確是豐泉水,運過來時用舟,貯水的大甕底下放置鵝卵石,舟行時順風則行,逆風則止,一甕水運了半個月才到,這種水比原地的豐泉更勝一籌,客人品鑒之精是老朽生平僅見啊。兩個人握手大笑,從此訂交。”

  故事講完了,林涵蘊這回沒搶著說話,望著水晶簾,看姐姐怎麼說。

  只聽水晶簾後幽幽一歎:“烹茶不難,品茶卻難,這樣精於品鑒的真是可遇不可求呀,就好比伯牙子期,知音難覓——周公子若有暇,煩為貧道引薦一下你那兩位朋友。”

  周宣其實很想說張姓朋友就是他周宣,不過想想還是算了,他沒有張宗子的舌蕾發達,在林大小姐這樣的茶藝大家面前一試就會露餡,說:“靜宜仙子有所不知,小生不是唐國人,家在海外萬里的澳國,因戰亂隨商船流落到江州,家人、朋友都是死的死散的散,唉,一言難盡啊。”

  林涵蘊眼睛睜得老大:“啊,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多傷心事哦,周宣你好可憐,小姑婆決定以後對你好點,儘量慈祥一些。”

  周宣沖她翻了翻白眼。

  林涵蘊只見過土生土長的江州人,得知周宣竟是海外來客,更好奇了,問:“哎,周宣,你以前在澳國幹什麼的?什麼家世?”

  林大小姐又責備妹妹了:“涵蘊,你真無禮,不要多問,周公子願意說自然會說,從周公子交的那些朋友來看,周公子就是一個雅人,何必論家世!”

  林大小姐的善解人意讓周宣心裏舒坦,當然,表面還是一副憂鬱王子的模樣,喟然一歎,蹙眉無語。

  林大小姐似乎有意排遣周宣的鬱悶,輕言款款地說:“周公子精通音律,女道極佩服,想再請教,不知周公子還有什麼詞曲?”

  周宣心想:“我會唱的歌多得很,不過現在不是唱歌的時候啊,秦府老小還等著我回話呢。”

  這樣一猶豫,林涵蘊就代他說了:“姐姐,周宣今天心情不好哦,他岳丈被關到大牢裏了,他白天到處跑營救他岳丈呢。”

  水晶簾後“咦”了一聲,然後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周公子可以對女道一言嗎?”

  林涵蘊說:“周宣,說吧,如果我姐姐肯幫你,那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比黑山侄孫管用得多。”

  周宣考慮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把事情原委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回是實話實說,因為他感覺林大小姐是個極聰明的人,有些事直說比隱瞞更好,當然,他渲染了自己與秦雀的一見鍾情,表達了不娶到秦小姐不甘休的決心。

  林涵蘊驚奇地說:“原來假婚是真的呀!”

  周宣說:“婚姻只是表面形式,真摯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一句話沒說完,水晶簾後傳來“啪”的一聲響,那是陶瓷器皿掉落在地的碎響,隨即是林大小姐低低的驚呼。

  林涵蘊趕緊問:“姐姐你怎麼了,怎麼了?”穿著布襪跑進簾後,澗月、茗風兩位侍女也急急跟進去。

  只聽林涵蘊驚道:“啊,手指頭割破了,快包紮止血——周宣,來幫忙呀。”

  周宣趿上木屐正要分簾進去,林大小姐聲音急切地說:“不行,你不許進來——”

  周宣止步水晶簾外,有點尷尬。

  林大小姐隨即恢復了她那優雅的語氣:“沒事的,不用煩勞周公子,指尖劃破了一點點而已。”

  過了一會,想必是包紮好了,林涵蘊走出來說:“我姐姐手好痛哦,流了好多血,如果是我肯定嚇哭了。”

  周宣說:“如果割得口子大,那還得用傷藥包紮,以免傷口感染發炎。”

  林大小姐說:“多謝周公子提醒,只是一點小傷,涵蘊就喜歡誇大其詞,涵蘊,你送周公子出去吧。”

  周宣便朝水晶簾深施一禮:“今日見識了靜宜仙子的茶,始知世上還有勝過茶魔閔老的,只可惜小生沒有我那張姓朋友的品味,辜負了這樣的好茶。”

  水晶簾後默然無聲,這讓周宣進退不得,心想:“怎麼回事,馬屁拍錯了?”

  林大小姐說話了:“周公子客氣了,公子請回吧,女道不送,令嶽之事請不要憂心,會有好結果的。”

  周宣一聽,喜上眉梢,為表示不俗,不言謝,長揖到地,退出茶室。

  出府的路上,林涵蘊不住側頭打量周宣,好象不認識周宣似的。

  “看什麼,林副董,我臉上長花了?”

  “真是奇怪,我姐姐很少對人這麼好的,對你比對我還好了,真讓我嫉妒。”

  周宣笑道:“這是因為我故事講得好,沾了我那兩個朋友的光。”

  林涵蘊說:“我怎麼沒覺得你那故事有什麼好,偏我姐姐就喜歡!”

  周宣想問林涵蘊她姐姐的事,但上次被林涵蘊搶白了一頓,不好再問,心想:“這位林大小姐到底是什麼原因才做女道士的?她似乎不是薛濤、魚玄機之流?剛才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幫她包紮?男女有別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會不會是因為相貌奇醜?看林涵蘊的模樣,雖然還沒發身長大,但瑤鼻櫻唇,身材細長,明顯的美女坯子,按理說她姐姐不可能會醜,而且那次看屏風上的剪影真是絕美,難道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容貌受損,這才傷心欲絕做了女道士?”

  想到這裏,周宣不自禁的點頭:“很有可能,不然的話,林涵蘊不會因為我那麼一問就生氣,肯定有隱情。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可惜了!”

  林涵蘊見周宣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問:“喂,你發什麼癡?我姐姐都說了你岳父不會有事的,你還擔心什麼?你要知道,在我爹爹三子二女中我姐姐是最能說得上話的,我爹爹這個人威煞很重,我們都怕他,只有我姐姐敢說話,爹爹也肯聽。”

  周宣問:“林副董,你姐姐挺溺愛你的,她比你大幾歲?”

  “大九歲,我姐姐當然疼我了,我五歲時娘親就去世了,姐姐就象我娘親一樣。”林涵蘊一不小心就被周宣套出了姐姐的年齡。

  “哦,大九歲。”周宣心想:“林涵蘊十五歲,那麼林大小姐就是二十四歲,比我還大一歲,現代人認為二十四歲正值妙齡,古人卻看作是紅顏半老了,二八佳人小蘿莉才是正當時。”

  於是,周宣把林大小姐想像成一個魔鬼身材、魔鬼臉蛋的大齡女青年,選擇婚姻高不成低不就,心灰意懶之下投身玄門做了女冠,然後寄情於茶道和音樂,以此來排遣內心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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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五十九、吃虧的棋子




  周宣回到九蓮坊時,大約夜裏十一點多了,坊間剛敲過三更鼓,是人靜夜深的時候。

  周宣在三株槐樹間下馬,摸黑走上秦府大門臺階,正要去扣響門環,大門忽然開了,透出一片暈紅的光線來,隨即伸出一盞紅色的小燈籠,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周——公子,你回來了。”

  周宣看到燈籠後的黑暗裏現出一張美麗哀愁的臉,是秦雀,想必是一直在門邊等他回來,聽到他在門前下馬的動靜,趕緊開門來迎。

  周宣溫和一笑,說:“明天我們重新找僕傭,找誠實忠心的,傭金可以比別人高一倍,讓那些離我們而去的傢伙後悔死。”

  秦雀聽周宣這麼一說,心知他有把握救出她爹爹了,頓時喜上眉梢,輕聲說:“謝謝你。”

  周宣微笑道:“一家人謝什麼。”

  紉針和盧安聽到周宣的聲音,也迎出來,紉針問:“周妹——周公子找到你義兄林將軍沒有?他怎麼說?”

  周宣說:“等了半天,沒等到,說是陪選秀使去武寧了。”

  “啊!”秦雀掩不住臉上的失望之情。

  周宣說:“別急,進去再說。”步入廳堂,見秦夫人、老丫環、小茴香都圍坐在一張八角雕花桌邊,曉笛已經躺在秦夫人懷裏睡著了,一盞寶塔燈冷冷清清地照著。

  秦夫人問:“賢婿,怎麼樣了,你岳父明天能放出來嗎?”

  除了睡著的曉笛,其餘六人六雙眼睛一齊盯著周宣的嘴巴,等他說話。

  周宣坐下,面向秦夫人說:“小婿在朝陽坊外等了好久沒看到我義兄,後來林二小姐回來了,原來她還真幫我去找我義兄了,說去了武寧,今夜回不來,想著岳父大人在獄中受苦,小婿著急呀,急得團團轉,聽林涵蘊說她爹林都護很看重其長女,小婿就厚著臉皮去求林大小姐,幾經波折,終於求得林大小姐出面,說保證我岳父沒事,很快就能出獄。”

  小茴香拍手道:“那太好了,姑爺真有辦法。”

  秦夫人喜道:“真是辛苦賢婿了,賢婿沒回來,老婦一直坐臥不安,賢婿一回來,老婦就安心了。”

  這時,秦雀看到表哥盧安起身獨自走到院中,仰頭望星空,心知母親的話讓表哥很不舒服,但秦雀這時也顧不得安慰表哥了,問周宣:“周公子見到的是哪位林大小姐?”

  周宣奇道:“啊,難道林府有幾個林大小姐嗎?”

  “不是。”秦雀說:“我是問是不是那個女道士靜宜?”

  周宣說:“對對,就是她,我也很奇怪,林大小姐竟然是女道士,雀兒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秦雀聽周宣叫她雀兒,臉上微紅,說:“那是林道蘊小姐的傷心事,我不好背後議論人家的。”

  周宣“哦”了一聲,原來林大小姐閨名是林道蘊,有個“道”字,看來的確和玄門道教有緣,聽秦雀的口氣應該是知道林道蘊的傷心事的,卻不說,好象存心吊周宣胃口似的。

  周宣說:“林大小姐倒還和氣,請我喝了茶,臨走時答應幫我說情救岳父。”

  “請你喝茶?”秦雀驚奇了,林道蘊茶藝高妙,性情又孤傲,江州上層官員的眷屬都以能品嘗到靜宜仙子的茶為榮,可從沒聽說她請年輕男子喝過茶?

  周宣說:“是呀,還挺講究的,就因為太講究,我覺得不自在,我喜歡隨便自由一些。”

  秦夫人畢竟年紀大了,熬不了夜,現在又得知周宣請到了林道蘊小姐幫忙,心下一寬,睡意就來,對周宣說:“賢婿,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讓老丫環抱著曉笛,和秦雀她們一起回內院去了。

  周宣看到盧安還在望月躑躅,便走過去叫了一聲:“小盧——”

  盧安趕緊別過頭去,飛快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眶,然後笑著說:“周兄,小弟也要謝謝你,我姑父的事全靠你操心了,小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真的很慚愧。”

  盧安這麼一說,周宣倒覺得他這人還不錯,沒有因為嫉妒偏激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拍了拍盧安的肩膀說:“小盧,那個蔣助教想扳倒秦博士,但徐刺史已經明確說不讓他當博士,如果秦博士若無其事的出獄,這姓蔣的在醫署就沒法在混了,所以我斷定姓蔣的還會狗急跳牆的,假婚案會再起波瀾的,其中的關鍵將會是你——盧安。”

  盧安嚇了一跳:“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周宣說:“姓蔣的收買了宋大春,自然知道你已來到秦府,之所以當時沒把你扯出來,主要是因為你是這兩天才來的,可以說是對本案不知情,而且姓蔣的自以為此案簡簡單單就能定秦博士的罪,但現在案情出乎他意料,他就會死死揪住你,說你就是來接秦小姐去壽州完婚的,你少不了要上次公堂。”

  盧安不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臉更白了,問:“你不是說有林大小姐出面就沒事了嗎?”

  周宣說:“咱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不是,要想到一切可能的漏洞,好比下棋一樣,不能指望對手糊塗沒看見我們棋沒活淨,我們要搶先手補活,因為我不瞭解那位選秀使李大人到底是什麼來頭,按理說徐刺史完全有權結案的,可卻說要等李大人回來,萬一這位李大人一意孤行要殺一儆百——所以我們要防範在先對吧。”

  盧安默然,過了一會才說:“周兄說得是,那麼小弟連夜離開這裏回壽州吧。”

  周宣說:“偷偷摸摸走不好,若是李大人聽信蔣助教讒言,要找你取證,你就是跑回壽州也得給你抓回來呀。”

  盧安臉色白裏泛青,眼神驚懼,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叫我盧安如何是好?

  周宣安慰他說:“你不要害怕,沒什麼大不了,如果真要你上堂作證,問你為何來江州,是否為的是迎娶秦小姐?我想小盧你是個極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怎麼應答。”

  盧安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慢慢轉身朝家丁房走去。

  周宣看著盧安的景影,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心想:“這是天意,這是緣分,這一切從秦博士在甘棠湖邊把我拉上車便註定了要發生,人生無奈呀,我們都是被命運擺佈的棋子,只是盧安這枚棋子比較吃虧而已。”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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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玩在江州 六十、夜半怕敲門




  周宣去後園井邊沖澡,然後將換下的衣服胡亂洗了,現在沒有了僕婦,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了,洗罷晾好回到臥房,估計是淩晨一點了,剛躺下,就聽得前院有人在拍門,秦府占地有五、六百平方米,從大門到周宣臥處直線距離都有三十多米,隔著重重的房屋,聲音傳來還那麼響,顯然拍門的人很急,拍得很重。

  周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是家丁來福回來報急信?還是州衙半夜來捕人?匆匆穿上夏衫,摸黑走出房門,來到庭院中,看到秦夫人、秦雀,還有紉針的房間***都亮了,秦夫人說話的聲音在打抖,有親人在獄,怕半夜敲門呀。

  周宣揚聲說:“岳母大人不要驚慌,小婿去看看再說。”邁步朝外走去,剛走到過廳,身後照來一片燈籠的光亮,秦雀的聲音說:“周公子,我和你一塊去。”

  秦雀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敲門,她也很害怕,但看到周宣出去,心想不能什麼事都讓周宣去扛,她也得為周宣分擔,趕緊點上燈籠追出來。

  來到前院,看到盧安和他的老僕還有車夫都起來了,站在院中不敢去開門。

  門外拍門聲更響了,雜著喊叫聲:“秦博士——秦博士——”

  周宣走到門邊問:“秦博士不在家,請問有什麼事?”

  門外人聽到有人應,便停止了拍門,大聲說:“我娘子難產,穩婆說只有秦博士的金針術才能救我娘子一命,秦博士救命啊。”

  這時,秦夫人在紉針的攙扶下也出來了,聽說是求診的,很生氣,半夜三更被鬧得心驚肉跳,還以為州衙又來抓人,氣衝衝地說:“秦博士被抓到州衙大牢裏去了,你們求診就去州衙吧。”

  門外的求醫者聲音低下來,卻更急切了:“那秦雀秦小姐在不在,求秦小姐去救救我娘子吧,求求你們了。”

  秦夫人更生氣了,這種人,聽到秦博士被捕入獄沒半句安慰的話,轉而就求秦雀,只要救他娘子,不管別人死活!

  “秦雀也不在,在牢裏服侍他老父!”秦夫人負氣說。

  “啊”門外那人失望之下,痛哭起來。

  秦雀趕緊說:“秦雀在這裏,剛從州衙回來,請問你家住哪里?”對秦夫人輕聲說:“母親,病人還是要救啊。”

  門外求醫者轉悲為喜:“秦小姐在啊,那太好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在下家住湖濱坊,已備了馬車,請秦小姐即刻出診吧,謝謝了,謝謝了。”

  秦夫人憤憤說:“我家老爺行醫三十年,救人無數,一旦蒙冤入獄,竟沒一個人為他請命求情——”

  門外那人趕緊說:“是秦老夫人吧,在下並不知道秦博士蒙冤入獄,若是知道的話肯定第一個去州衙為秦博士擊鼓鳴冤,秦博士是江州有名的大善人,一定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周宣笑了起來,對秦夫人說:“岳母大人,這人也算會說話,那就由小婿陪雀兒去吧。”

  秦夫人這才“嗯”了一聲。

  秦雀看了一眼表哥盧安,盧安見周宣提出陪秦雀去,他趕緊往後縮了幾步隱在黑暗裏,這讓秦雀感到無奈,表哥就是這樣,遇到困難就退縮。

  周宣開了門,乍一看到那求醫者,吃了一驚,這還真是個外國人,碧眼紫髯,闊嘴高鼻,頭髮是褐色的,略有捲曲,皮膚不白,呈古銅色,一襲黑袍,手裏提著一盞碧綠的燈籠,見周宣出來,趕緊退下臺階,高舉手中的燈籠照路。

  看來秦雀半夜出診也不是第一次,小茴香已經麻利地收拾好青囊和醫匣出來了,準備跟去。

  周宣說:“小茴香,匣子給我,我陪小姐去。”

  小茴香看了看秦雀,秦雀“嗯”了一聲,湖濱坊居住的大部分是外地人,一向比較混亂,鬥毆搶劫時有發生,有周宣陪著她覺得安心。

  不知不覺間,秦雀已對周宣產生了依賴感。

  周宣問那個外國人:“老兄高姓大名呀,哪國人?”

  那外國人聽周宣稱呼他為老兄,簡直受寵若驚,謙恭地說:“在下阿布,祖居西方數萬裏外的阿撥斯王國,我們唐國稱之為黑衣大食——兩位快請上車吧。”

  周宣心想:“原來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有錢,會做生意,這馬車就很豪華。”

  周宣跟在秦雀後面上了馬車,那個名叫阿布的黑衣大食人坐在車轅上,催促車夫趕快驅車。

  夜深人靜,馬蹄聲和車輪聲在長街上顯得分外響亮,車夫望空抽一響鞭,駕車的雙馬就猛地向前一沖,秦雀沒防備,身子往後就倒,周宣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背部扶了一下,隨即縮回手,笑笑的說:“靠著車廂壁坐。”

  秦雀低低的“嗯”了一聲,不知為什麼心裏感到很緊張,初見周宣時也沒這種感覺呀,現在為什麼倒心怯起來了?

  車廂裏有一盞精緻的小燈,固定在車壁上,明顯不是唐國樣式,像是阿拉伯神燈,上面多個五彩琉璃罩。

  周宣見秦雀低眉垂睫、那種含羞帶怯的嬌態他是第一次在秦雀臉上見到,不由得心下歡喜,叫聲:“雀兒——”

  秦雀心如鹿撞,不敢應聲。

  周宣爽朗一笑,問:“雀兒,你以前經常半夜出診嗎?”

  秦雀放鬆了一些,答道:“一月總有一兩回吧,爹爹年紀大了,起夜辛苦,從去年以來都是我出診。”

  周宣打量著秦雀,見她衣衫單薄,身形苗條,秀氣的眉毛一絲不亂,忽然想:“鳳阿監說一眼就看出雀兒是處女,到底怎麼看的?看眉毛?看眼神?看嘴唇?嘖嘖,好高深的學問啊,鳳阿監是怎麼學來的,她自己難道不是老處女嗎?”

  周宣那雙細長的眼睛現在是目光炯炯,看得秦雀臉紅心跳,忽然來一句:“以後出診我都要陪你去。”

  秦雀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周宣說:“我不放心,這麼美麗的女醫生,我怕有壞人打你主意。”

  “你!”秦雀臉更紅了,扭過頭,側對周宣,表示她生氣了。

  周宣說:“我是說真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秦雀默不作聲,隨著馬車轔轔前進,起先的羞惱之意漸漸散去,體會到了周宣的關愛之心,雖然話說得有那麼點粗俗。
kidnater 發表於 2009-3-6 06:11
本帖最後由 kidnater 於 2009-3-8 02:43 編輯

第一卷 玩在江州 六十一、大馬士革刀




  下一章,開始激烈起來,請多支持。

  ————————————————————

  湖濱坊瀕臨長江,就在北門附近,離九蓮坊約有六裏路,馬車急馳,不一會就到了,黑衣大食人阿布過來扶著車門恭敬地請周宣、秦雀下車。

  這老外果然有錢,府第鱗次櫛比,富麗堂皇,雕樑畫棟,描金繪彩,房屋外形是唐國樣式,裏面裝飾卻富有異國情調,***輝煌,僮僕丫環往來不絕,主婦難產,闔府不寧。

  阿布引著二人直進內堂,老遠就聽到“唉喲唉喲”的呻吟聲,秦雀立即加快了腳步,來到一間臥房外,兩個丫頭站在門前,連聲說:“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阿布躬身請秦雀進去,周宣緊緊跟隨,秦雀含笑問:“你進去幹什麼?”從周宣手裏接過青囊和醫匣,進里間去了。

  周宣就在臥室外間等候,一邊閑看室內裝飾,大食的地毯聞名全世界,這房間鋪著的是地毯,壁上懸著的是掛毯,圖案絢麗,繪有人物故事,表現黑衣大食的風土人情,忽然看到掛毯邊懸著一把烏柄翹刃的彎刀,心中一動:“莫非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馬士革刀?”

  周宣可沒那麼多禮節好講,當即摘下那刀來看,入手沉甸甸的,握住金銀錯絲纏繞的刀柄,抽刀一看,八月悶熱的天氣,卻覺得寒意撲面,細看,刀身黝黑,佈滿奇異的雪花一般的細紋,如行雲流水,如夜空繁星,刀刃口散發凜冽殺氣,比三癡那把玄鐵劍更具威懾感。

  傳聞大馬士革刀鋒利無比,獨特的煉製方法使得刀身堅韌異常,彎曲改向都不會折斷,周宣很想拿這刀砍點什麼東西試試,摸摸帛魚袋裏的一點碎銀子,想想還是算了,太唐突了,收好刀,剛掛上,就聽得身後阿布說道:“請問公子貴姓,是秦醫生的什麼人?”

  周宣轉身說道:“我姓周,是秦醫生的夫君,裏面怎麼樣了,令夫人分娩順利嗎?”

  阿布感激地說:“原來周公子是秦醫生的夫君,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剛才秦醫生已經為賤內診視過,說不必擔心,目前正在用針,秦醫生真是扁鵲重生、華陀再世啊。”

  這老外很喜歡賣弄,周宣呵呵笑道:“老兄說我們唐國的語言很地道啊,就是說得很好,請問來我們唐國幾年了?”

  阿布摸了摸上唇翹翹的髭須,說道:“在下祖父輩就來到大唐國了,在下可說是土生土長的唐國人,一輩子沒離開唐國半步。”

  後來周宣才明白,原來那時外國人在唐國比較受歧視,崇洋媚外是不可想像的事,象阿布這樣世代經商的家族雖然積累了巨額財富,但社會地位還是偏低,遇到一點什麼事都得靠錢去打點,所以聽到周宣說他是外國人,趕忙否認,說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唐國人。

  阿布見周宣言語隨和,對他這個胡商似乎很感興趣,毫無歧視之意,不禁歡喜,便扳談起來,發現這位周公子博學多識,竟然知道黑衣大食的新都城巴格達,這讓阿布佩服不已。

  周宣克制住想和阿布談談薩達姆的衝動,指著牆上那把彎刀問:“老兄這刀是不是大馬士革刀?”

  阿布又驚了,唐國人管這種刀叫雪花鑌鐵刀,很少有知道大馬士革刀這個名字的。

  “這刀賣不賣?賣給我怎麼樣?”周宣準備砍砍價,把這刀買下。

  阿布為難地說:“這是在下祖傳寶物,當年我祖父萬里來華,途中忍饑挨餓都捨不得賣這把寶刀,周公子可明白在下的苦心?”

  周宣搔了搔後腦勺,心想:“這話怎麼這麼耳熟?這不是上次黑山哥向我買寶琴時我的推託之辭嗎,剽竊啊!”

  忽聽秦雀的聲音說:“周——夫——,你買人家的刀幹什麼?你又不是習武的人?”

  阿布、周宣一齊回頭,就見秦雀托著醫匣子出來了,讓丫環備水洗手。

  “秦醫生,我娘子怎麼樣了?”阿布沒聽到嬰兒啼哭聲,驚疑不定。

  秦雀把醫匣交給周宣,她細細地洗手,說:“沒事了,半個時辰內就會順利分娩。”

  阿布大喜,連說:“多謝,多謝,多謝秦醫生。”

  秦雀揩淨手,對周宣說:“我們回去吧。”

  阿布趕緊說:“秦醫生請等一下吧,我娘子還沒分娩呢。”

  秦雀淡淡道:“説明分娩是穩婆的事。”

  阿布說:“可是,在下怕等下有危險呀。”

  秦雀秀眉微蹙,問:“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阿布忙道:“豈敢豈敢,秦小姐的醫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秦雀微微一笑,對周宣說:“我們走吧。”

  周宣走在秦雀身後,很欣賞地看著自己這位年僅十七歲的小妻子,原來秦雀在醫術上竟然這麼自信,簡直有點驕傲,很好,驕傲好,我喜歡。

  阿布不敢再說什麼,命人備車送秦醫生伉儷回九蓮坊,又親手托出一盤銀子,約有百餘兩,說是秦小姐的診金。

  秦雀說:“醫署規定,夜裏出診只收兩百文錢。”

  阿布托著銀子發愣。

  周宣笑道:“掏錢呀,老兄,看病不給錢怎麼行。”

  阿布趕緊放下銀子,手忙腳亂找出兩百文錢。

  周宣收了錢,和秦雀坐上馬車,揮手和阿佈道別。

  阿布攀著車窗說:“秦醫生、周公子,不知秦博士何事被羈押,如果有需要使銀子的地方,儘管直言,在下一定鼎力相助,絕不吝嗇。”

  秦雀微笑道:“謝謝你了,我——夫君已經在想辦法了,我爹爹是無罪的。”

  阿布急著回去等待妻子分娩,便說:“那好,改日登門拜謝,在下就不送了。”

  馬車駛出湖濱坊,周宣看著腰肢筆直端坐著的秦雀,覺得這女醫生挺可敬的,問:“雀兒,你的針灸術好神奇,有什麼響亮的名字嗎?”

  “叫靈龜八法。”秦雀輕輕的回答了一句。

  周宣再問她話,她就只以一兩個字來應答,變得異常沉默,既不是害羞也不是悲喜,連周宣這樣善於揣摩美女心思的也猜不透秦雀此時在想什麼,不禁感歎女人的心有時明淺如小溪,有時又深邃如大海,難以捉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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