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龍蝕日 第三節 長崎晚鐘
大村純忠站在城堡高處向港口方向望去,儘管清晨的海霧令視野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他卻能想像到密如蚊蟻的中國軍隊湧上海灘將日月雙龍旗到處插遍的情形。一刻鐘以前,逃回城中的潰兵將港口失陷的消息傳播開來:中國艦隊藉著大霧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駛入海灣,前一天登上陸地的步兵同時自後方發動攻擊。大多由足輕組成的守軍倉促間腹背遇敵首尾難顧,兼之指揮戰鬥的侍大將在接戰之初便被艦炮擊斃,剩下的部隊亂作一團四散而逃,把鑿沉港內船隻淤塞港口的命令忘得一乾二淨。
如今中國人已經在岸邊站穩了腳跟,長崎便成為了不可守之地,這一點看看城中軍民的心態就可一目瞭然。商人們以平時難以想像的低價把庫存的貨物拋售一空,結清款項之後就急匆匆地離城出逃;町人工匠和農民更是帶上全部家當沿路向東逃難。傳言和恐慌像野火一樣迅速蔓延,通往其他各藩的道路上很快便擠滿了拖家帶口的人群,狹窄的山道上只見人頭湧動卻半晌前進不了分毫。
「主公!」竹本四郎順著天守閣前的曲折坡道向他走來,「城裡的人都快逃光了,好不容易才征到五百多民兵,再加上城堡中的八百名武士也不過一千三百來人,要是中國人發起進攻的話恐怕只能退進天守閣死守待援了。」
大村純忠悵悵地望著天守閣前那一大片櫻花樹,嚴冬將至,花葉均已凋零只餘下光禿禿的樹幹在朔風的號哭中瑟瑟戰慄。今年的冬天會特別寒冷吧,不知它們還能不能撐到來年春華怒放的時節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竹本君,島津殿的援軍何時能夠趕到長崎?」
「至少……至少還要三天。」竹本四郎欲言又止地頓了頓,終於還是補充道:「如果途中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的話。現在逃難的災民堵塞了大道,行軍十分困難。再者,明國軍隊的主帥又是在朝鮮打敗羽柴秀吉公的李華梅……」
「一個女人?」大村純忠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是趁秀吉公和李如松拼得兩敗俱傷之際漁翁得利罷了。讓一個女人來指揮大軍,這種荒唐事也只有明人才幹得出來!」
「主公,您絕不能小看這個女人,她是朝鮮名將李舜臣的義女,家學淵博不在遼東李如松之下,而對戰場態勢的戰略駕馭尚有過之。縱觀大明國上下,能夠在戰場與她一較高下的也不會超過五個人。就算島津殿的十萬大軍能及時趕到,恐怕也未必能夠抵擋明軍的攻勢。」
大村純忠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他又接著問道:「竹本君既然素來自負於用兵之道,那麼你自認和李華梅較量又是孰勝孰負?」
竹本四郎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答:「單以現在的兵力對比,恐怕連明國的戰神戚繼光也不奢求取勝;但如果擁有對等的兵力和後援支持,我大概有五成的把握取勝。」
「僅僅五成?不行,這樣還不夠,如果由信長公親自出馬呢?」
「主公請恕我直言,當今之日本論兵法恐怕無人能出在下之右。」
大村純忠掃了他一眼,「你就那麼自信?」
竹本四郎略一頷首道:「天下兵書皆出自大唐,無論日本或者朝鮮都不過是不求甚解地模仿罷了。而真正的用兵之道雖然源自兵書,卻又脫離於兵書之外。」
「所以,真正的兵法大家只可能是你這樣的唐人,對麼?」
「主公!」竹本四郎大聲道:「我早就已經放棄唐人這個身份了!我和您一樣,同是天皇陛下和織田大將軍的忠實奴僕!您也應該知道,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明國的滅亡!」
大村純忠冷冷地盯著竹本四郎,逼視入對方的游移的眼中,直到他不安地垂下頭才用和緩的語氣說道:「別在意竹本君,你的推薦人和我都同樣相信你的忠誠,也知道你和明國朝廷的恩怨。但是,現在明國軍隊已經侵入日本,你也應當為自己的忠誠作出證明。」
竹本四郎緩緩吸了口氣,「我已經說過了,光靠這一千來人就想在戰場上打敗李華梅的八萬大軍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採取非常規的手段。」
「你說吧。」
「首先我們必須要放棄長崎。」
「這怎麼行?」大村純忠不由愕然,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身為武士,在戰場上奉獻自己生命來獲取光輝燦爛的閃光瞬間是最為光榮的驕傲,怎麼可以逃之夭夭把未沾鮮血的國土棄給敵人?不!我要在這裡堅守到最後的時候,為天皇陛下和織田大將軍盡忠!」
真是無畏的匹夫之勇。竹本四郎在心中暗罵,嘴上卻說道:「主公,對天皇與大將軍而言,一次壯烈而毫無意義的失敗和不甚名譽的勝利比起來哪個更為重要呢?為自己的光榮和驕傲去追求必敗的不歸路,卻不考慮國家因此受到的損失,這等於是把自己的名節置於了對天皇和大將軍的忠誠和愛戴之上!難道這就是您選擇的盡忠方式?」
大村純忠臉龐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嚅吶了半天才低聲嘟噥道:「武士的精神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呃……算了,先來聽聽你的主意也沒什麼不好的。說吧,你又有什麼『不甚名譽』的鬼主意了?」
竹本四郎用一個恭順的彎腰隱飾去心中的冷笑和不滿,清清嗓子說:「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只要能夠除去主帥李華梅,那八萬群龍無首的明軍還不就是一盤散沙罷了。」
大村純忠摸摸嘴上的小鬍子,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你確定這麼做有作用嗎?明軍在正面戰場上的軍力始終遠遠超過我們,即使沒有李華梅的所謂『唐兵法』,九州的大名聯軍仍然難以和他們抗衡。且不說李的副官如何繼承她的指揮權,唐國本部也會盡可能快地派來新任統帥——哼,如果我們運氣足夠好的話,來的說不定會是戚老虎本人呢!」
「你對唐人還是不夠瞭解,主公。」竹本四郎搖搖頭,「為了控制野心勃勃的下屬,減少體系中勾心鬥角的權力鬥爭——這似乎已經成為他們的一種天性——唐人將權術制衡的技巧發揮到了極點。權力金字塔只能有一個頂點,一人之下的第二號人物永遠不能存在。以現在的明國為例,護國忠武王蕭弈天就是那個定點,真正的『超級領袖』;位於權力體系第二位的是蕭弈天的六名親信,他們分別在明國政府的六大部門擔任副職。
「你也許不太明白,但其中確有幾點非常值得玩味:由六人中最具將才的慕容信光除負責刑部之餘還身為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的副元帥,這顯然是為了制衡元帥戚繼光麾下的本土軍官勢力,而軍隊的管理和後勤又受制於兵部和戶部;而掌管人事大權的則是蕭弈天過去的副官胡波,傳聞他在兩年前的午門事變是個相當關鍵的人物,也是忠武王的首席心腹。這六人雖然掌握了明國的全部力量,但相互交叉的職權卻使得沒有誰不受到其他人的制約。」
「那麼,如果蕭弈天突然死亡的話……」大村純忠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
「沒有任何人具備足夠的聲望和威信來繼承他的統治地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同時得到本土和西洋兩大軍官集團的效忠。」竹本四郎回答,「這種現象不僅僅存在於明國的廟堂之上,他們的軍隊也是如此:名義上李華梅之下的第二人是副官李家南,但此人沒有軍方背景,威望也不足以統帥八萬大軍,更難以讓高麗軍指揮官尹成浩和明軍指揮官易飛聽命於他。如果李華梅意外身亡,這三人勢必互不相讓,而明廷指定新統帥至少還需要三個月時間,此期內正是我們取勝的最佳時機!」
「好!大大的好!」大村純忠腆著肚子大笑起來,「竹本君,你真無愧是九州第一智囊啊!那麼我們該如何除掉李華梅呢?」
竹本四郎陰陰一笑,「首先當然是放棄長崎,以空間所失贏時間所得,為援軍到來爭取時間。不但可令敵我包圍之勢互換,同時又長其驕橫之心,令他們越發麻痺大意。我軍借此時機集中盡可能多的忍者部隊,一舉突襲明人的指揮部刺殺李華梅。與此同時,九州聯軍再悄悄潛回長崎,以預先蟄伏在城中的浪人們為內應,趁他們失去指揮的混亂之際突然發起攻擊。如此一來,擊破明軍的概率將在八成以上!」
「我相信你,竹本。」大村純忠猶豫片刻之後回答,「不錯,除了你以外我還能寄希望於誰呢?」
青鸞號巨艦孤傲地停泊在長崎港灣內,西斜的殘陽將飽蘸濃厚血色顏料的畫筆毫不吝惜的揮灑在她淡青色的巨大甲板上,在金絲楠木上過漆的光滑表面泛起鮮活的流光。同級的共工戰列艦已在完成任務之後離港開往南方封鎖薩摩諸藩的港口,只剩她以提督旗艦的身份獨自鶴立於一群輕型護衛艦和登陸艦之中,猶如侍從擁簇下的女王一般高貴醒目。
現在大軍的統帥已經離開了她的旗艦——兩個時辰以前,傳令官將帝國軍隊攻佔長崎城的消息送到了青鸞號,李華梅立刻下令將指揮中心移至陸上,準備著手下一步同九州聯軍的作戰。
此時明軍的主力部隊已經全部完成登陸,攻擊之勢也緩緩張開。按照李華梅的指令,外籍朝鮮第一旅向東進攻島原半島,第二旅北上控制西彼杵半島,第三旅和第四旅往諫早方向進發,務必先於日軍控制此處陸上要衝,先前戰鬥中傷亡較大的第五旅再度登上運兵船向天草島進軍;而作為總預備隊的兩個近衛師則拱衛在長崎天守閣的提督指揮部左右構成環形防線。
當李華梅策馬進入長崎城中時,錦衣衛千戶陳旖嵐心中著實捏了把汗。這次戰爭中提督的人身安全由自己全權負責,這可是頂頭上司陳應龍的直接指令,要是有什麼閃失的話自己可就萬死莫贖了。雖然名為千戶,實際上陳旖嵐手頭可用的錦衣衛密探只有不足兩百人,為了這個短短的入城儀式他可謂是費盡心機,先找李家南討了一紙便宜行事的手令,調動一個軍團的驍武軍以「維持治安」的名義進入長崎城,要把一切潛在的危險提前扼殺。
一時間長崎城內大小街道內都是全副武裝的明軍巡邏隊,不管是在任何場合,只要有日本人攜帶武器就以違反軍管戒嚴令的名義逮捕,反抗者一律就地格殺。至於李華梅前往天守閣所經的行道,兩側民房都要嚴格搜查,把可疑人物統統羈押起來,街道上只允許老人和兒童走動。
在軍隊的鐵腕手段下,這一繁雜的任務僅僅用了一個多時辰即順利完成,被逮捕和擊斃的倭人約有三千之眾。即使是這樣,陳旖嵐仍然難以放心,他又命令屬下的錦衣衛密探和一些精幹的士兵換上便裝混入人群,於是整座城市中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無處不在的控制。
城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歡呼聲,陳旖嵐心裡沒來由地跳了一下,他直起身子立在一棟民房上,和腳下街道上的眾多士兵一同懷著熱切的心情等待著女神的降臨。隨著歡呼聲的接近,一隊騎兵排著整齊的四列縱隊慢慢進入他的視野。他們身被閃亮的銀色明光重鎧,左手執定的長槍斜指穹空,腰間懸一把形如新月的馬刀,那上百匹戰馬不僅體型大小均一,更為難得的是一水純白看不見絲毫雜色。
在親衛隊官兵群星捧月之下款款現身的就是明軍平倭提督李華梅,她騎著一匹溫馴優雅的白馬,不著甲冑而是穿一件金邊墨緞武士服,肩上掛一領猩猩紅的織錦披風。原本拚命敲打兵器高聲歡呼的士兵們在看到她本人的一霎那都驚得說不出話來,手上的動作也不知不覺停頓了下來——畢竟又有多少人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這位美女提督呢?
陳旖嵐同樣癡癡地望著那個俏麗的身影,心頭湧起一陣苦澀的感覺。提督雖然在軍中有著成千上萬的崇拜者,但她尊貴的身份和地位卻是高不可攀的。就說這一百騎的親衛隊便是調自墨麒麟御衛隊,能得到神明一般的忠武王如此厚愛那是何等的殊榮?除了忠武王以外又有誰配得上她的智慧和美貌呢?他幽幽長歎一聲,能夠擔任保衛華梅提督的重任,在普通官兵的眼中也是一份難得的殊榮吧,能有這樣的機會自己也已經很滿足了。
直到深夜子時時分,陳旖嵐仍然在天守閣前的廣場上來回巡邏。這是佔領敵城的第一天,誰也無法預測到底會發生什麼,只有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做最壞的準備。天守閣上層的紙窗後隱隱映出的昏黃微光已經熄滅,想來提督已經安寢,但願不要出什麼事影響她歇息才好。他出神地凝望了一陣,轉身沒入濃厚的黑暗中。
廣場上光禿禿的櫻花樹林突然一陣輕輕悸動,來自北方的朔風呼嘯著貼著地面席捲而過。縮著脖子躲在避風處的士兵們沒有注意到,一些快速移動的黑影出現在遠處的房頂上,悄無聲息地向明軍的指揮中樞接近。
轉眼之間,第一個黑影已經如輕捷的猿猴一般跳上天守閣城堡的外牆。他虛虛瞄了瞄距離,便從腰間解下帶著鋼爪的長索。不料尚未來得及掄圓拋出,一把長劍帶著強烈的寒意已經刺到面前,逼得他翻身跳開到一邊。
「你休想再往前一步!」陳旖嵐咬著牙沉聲說道,劍尖始終不離對手的咽喉。他藉著微弱的星光仔細打量著對手:那人身材矮小精瘦,穿著一套黑色的夜行勁裝,面部也隱在著黑色面具之下,只現出一對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你是倭國忍者?」
那忍者冷冷一哼,雙手從腰間拔出一對拳劍,飛快地猱身撲上前來。陳旖嵐低吼一聲,手中長劍快若激電迎上前去。戰不數合,錦衣衛千戶賣個破綻,忍者求勝心急,不顧一切地將拳劍狠命刺出,自己面前卻空門大開。陳旖嵐側身閃過這凶狠毒辣的奮力一擊,一橫劍身乾淨利落地抹過敵人的咽喉。
陳旖嵐剛要俯身察看橫撲在腳下的屍體,突然聽得耳邊風響,他條件反射般向旁一跳,不假思索地從腰間摸出一把飛刀回敬過去。
一聲沉悶的慘叫,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撲通一聲。陳旖嵐輕輕撫摸著臉頰上新添的血痕,嘴角因為憤怒而抽動起來。眼前,四名忍者排著半圓形包圍圈慢慢接近過來,更遠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黑影,人數足有上百之多。「我再說一次,你們休想過去!」陳旖嵐怒喝著一振長劍,一簇劍花朝向最右邊的敵人舞去;與此同時,他左手已握定另一柄飛刀,預備送給第一個前來助戰的敵人。
戰鬥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鐘,日方有兩名忍者倒在了地上,陳旖嵐則在背上又添了一處傷痕,所幸忍者短刀利於刺擊而非砍削,較鈍的鋒口所致傷勢也並不嚴重。
「不要跟他糾纏了!留下二十人,其他的直取目標!」忍者部隊的首領怕夜長夢多再生變故,壓低聲音對身邊蠢蠢欲動的下屬們吩咐道。轉眼間,上百條黑影躍上牆頭,輕捷地直撲天守閣而去;餘下的二十來人則各自站定方位將陳旖嵐團團圍住。
「不要走!」陳旖嵐雖然聽不懂日語,卻不難明白發號施令之人的地位。他不顧自己身陷重圍的困境,反倒向忍者首領接連射出兩把飛刀。
「嗯?」那首領哼了哼,一縮身子躲過暗器的攻擊。他轉身跳回牆頭,慢慢向明國軍官走來過來。「我的,甲賀上忍東鄉小新,」他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的,膽量,大大的有。敢與我,單打獨鬥否?」
陳旖嵐眼角餘光掃到周圍二十餘名忍者慢慢散開包圍圈,他心中暗思擒賊必先擒王,當下也不作回答,縱身撲向東鄉小新,同時大聲喊了起來:「有刺客!衛兵!衛兵!」
透過天守閣的無數窗框可以看到城堡內剎那間燈火通明,數十名錦衣衛密探踢破窗紙飛身而出和來襲的忍者戰成一團,腰刀和月牙鐮相擊的點點火星在昏暗的殘月下閃耀,手裡劍激射的呼呼風聲與袖箭鋼製機簧的卡噠清響在凝重的夜闌中迴盪。
「你……卑鄙!」東鄉小新見刺殺李華梅的行動受到阻擾,心中不由大怒。他從背上解下一柄三尺來長的折疊杉木棍,握住棍端的機關用力一扳將它拉開至六尺長,手腕用力一抖棍尖便如巨蛇吐信般擊向陳旖嵐。
陳旖嵐不屑地哼了一聲,「你一個刺客還跟我談什麼道義?」他自知手中輕薄的長劍不可能和堅實的木棍硬接,便稍稍後退以避其鋒芒。不料那東鄉小新極擅棍術,將一桿長棍舞得密不透風,無數棍花如蛟龍出海般接連襲來。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在這種情況下陳旖嵐不但長劍根本近不到對手身邊,反倒被擊中了好幾下。他心頭念轉如電,突然虛晃一劍向後反跳出圈外,左手摸出一柄飛刀投了過去。東鄉小新身形一晃,以間不容髮之險堪堪躲過飛刀,手中的攻勢卻也為止一滯。陳旖嵐要的就正是這個瞬間的破綻,他一個箭步上前,用左肩硬接住磕過來的木棍,右手向前一探將長劍刺進敵人的胸膛。
東鄉小新低下頭,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心口上那道如星般的寒光,猛然間他大喝一聲,一揚手向陳旖嵐揮出四枚手裡劍。陳旖嵐在一擊得手之時已有防他魚死網破之心,剛見忍者手腕運轉,立刻閃身躲向一邊,順手拖動長劍在敵人胸膛上拉開一道深可見骨的重創。
「東鄉大人!」四周的多名忍者一同叫了起來,各自擎出兵器便要圍上來廝殺。此時東鄉小新一擊不中重創下已無力再戰,拄著長棍慢慢跪倒在地,呼吸也越發急促起來。陳旖嵐自負武藝高強,對那二十餘名下忍並不太過忌憚,反倒分神往激戰猶酣的廣場瞄了一眼。來襲忍者雖然數量上頗具優勢,但他們擅長的本是諜報和暗殺,跟錦衣衛的反間專家們正面打鬥起來自然落於下風。而被驚動的中國衛兵也源源不斷趕到天守閣前增援,看來今晚提督是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陳旖嵐尚未來得及收攝心神,突然感覺背後風響,縱令他身手如何敏捷,這近在咫尺的一擊也是避無可避了。他只覺背心一寒,接著就是一絲麻癢擴散開去,顯然是中了什麼喂毒暗器。他一個側跳轉過身來,正好看到東鄉小新軟軟地撲倒在地,射出毒針的長棍也滾到了一邊。真是該死!他低罵一聲,屏息凝神抵抗著突然湧起的眩暈感。忍者們略顯模糊的身影在飛快逼近,陳旖嵐瞪起充血的眼睛,大吼一聲揮劍衝了上去。「提督大人!」
當錦衣衛千戶傷痕纍纍的屍體滾下牆頭的時候,天地間的萬物都似乎凝固在了一片寂靜之中。萬籟間只聽得城郊一座山寺悠遠渾厚的三更鐘聲盤旋在群山之間,聲聲悲鳴如同永不消逝的輓歌一般久久在夜穹下迴響。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