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1900翻雲覆雨 作者:紛卿 (連載中)

Nineider 2009-3-31 09:34: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91174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4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帝王之術

    莊虎臣在屋子里,瞅著一張同文館印制的《大清堪輿全圖》,上面用鉛筆在甘肅省畫了一個大圓圈。甘肅、甘肅,這個名字在莊虎臣腦子里飛快的轉。

    甘肅不是什麼好地方,物產貧瘠,百姓貧困,想有大的發展怕是也困難。但是這里已經是莊虎臣最好的選擇了。甘肅北接蒙古六盟,東臨直隸,西邊是新疆和青海,南邊是四川。陝甘之地,民風彪悍,能耐苦戰。而且回回每每做亂,平了又叛,朝廷對那里頭疼不已。從大清定鼎之時起,連年征伐不斷,不知道多少銀子潑水般扔到那里,但是效用都不大,又不敢棄之不理。萬一這些回回真的殺進直隸,威逼京師,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直到三十年前董福祥被左宗棠降服,才一舉扭轉了局面。這董福祥也是個有本事的,在甘肅把招安和剿滅兩招用的頗為嫻熟。回漢各路英雄對他又敬又怕,隨左宗棠征伐張古柏的時候,戰功更是在全軍之首,十幾年間,在天山南北,他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甘肅人更是只知道有個董軍門,不曉得巡撫、總督是何許人也。

    可這老頭運氣不好,這次在北京稱跌了個跟頭,打了敗仗那也罷了,偏偏攻教堂和使館的主力就是他的甘軍,這下子讓洋人恨得壓根癢癢,估計議和的時候能不殺他,就是他祖上積德,左宗棠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保佑了。這次他肯定是要跌倒的,他這麼大地年齡,一跟頭栽下去。想再復職那是難比登天。

    既然董福祥注定是要倒霉的,便宜誰都是便宜,楊士琦就打起了甘軍的主意。甘軍雖然是左宗棠所創,但是在編練成新軍的時候,早就被李鴻章摻了沙子,後來榮祿執掌了北洋,統帥京畿六軍。又往里面兌了水。現在早就不是楚軍的底子了。目前,能使喚動甘軍的除了董福祥就要屬李鴻章和榮祿了。

    現在莊虎臣在娘子關和甘軍打的火熱,馬福祥這些回回都成了他地親兵衛隊,而馬家在甘肅回回里,那是頭一份地大族,說一不二。如果莊虎臣接掌甘軍,別人最頭疼的回回做亂問題,就不再是什麼大麻煩。在蘭州的甘肅巡撫和陝甘總督對這支虎狼之軍。從來就當是看不見,他們是朝廷新軍的編制,根本不歸地方督撫管轄,而甘肅和新疆又是要害之地,沙俄虎視眈眈,準葛爾的蒙古王公也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隨風倒的牆頭草,要是沒這支甘軍震著。那還真保不齊出什麼大亂子。

    所以董福祥這個甘軍的提督就沒人敢換,就算是朝廷動了心思,恐怕換了別人也難把屁股坐熱。董福祥一倒,今後這個甘軍提督的位置,還真地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而莊虎臣自然與別人不同,既有太後的信任,又和榮祿、慶王關系密切,一人二十萬銀子,那能是白送的?又有馬福祥這一族回回做內援。最關緊的一條是。他還有錢!這個就厲害了,甘肅貧苦。地方上對于甘軍協餉的事情就辦的不是很利索,弄的董福祥和當地督撫一直就不對付。而莊虎臣有“點金錢莊”這大清頭一號地買賣撐腰,大不了餉銀來的不及時的時候,自己先墊上點,等銀子解來再還回去。

    莊虎臣現在是要錢有錢,要關系有關系,可謂是上上之選。尤其是楊士琦的一句話著實讓他動了心︰“一但天下有變,大人憑此虎狼之師,上策直取京師,傳檄四方,天下定矣,中策發一支偏師南下取四川,再令一軍取青海,則可爭霸天下,下策也可以守甘肅、新疆以自保,成割據之勢。”

    莊虎臣被這一番話說的覺都睡不著了。待天下有變?這天下沒變倒是不正常了,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客氣了,榮祿那里早就是買通了地,慶王自不必說,這次沒自己給兜著,就他那個兒子載振闖軍營要殺俘虜的事情,就夠他喝一壺的。李鴻章的事情也不難辦,听說他對自己還是滿有好感的,而且楊士琦地哥哥楊士驤在他那里更是說一不二地紅人,估計也能幫自己說幾句好話,只要娘子關不出大問題,和談成功之日,憑功勞,憑關系,憑銀子,坐上這甘軍提督的位置,那都是手拿把攥地事情。

    這楊士琦說的話,還真不是個忠臣應該說的,就算是奸臣恐怕也不敢說的這麼露骨。如果說在娘子關那個一本正經的楊士琦讓莊虎臣覺得有點不認識了的話,那麼今天這個說話磨著牙齒,惡狠狠的人,算是讓莊戶臣重新又認識了他。

    簡單的說楊士琦這種人是什麼忠臣、奸臣,那也忒意的看輕了他。他的學問里什麼八股文章、琴棋書畫、醫卜星象,只怕這些都不是他最精通的,他看家的本身就應該是帝王之術了!這流傳在民間,師徒之間口口相傳,被朝廷禁絕而不止的屠龍之技!

    他們這樣的人如果在太平盛世,用的好了充其量也就是個能臣罷了,但是一但遇見亂世,那就是他們的舞台了,這些人骨子里就流著不安分的血液,做夢都盼著天下大亂,然後有劉皇叔三顧茅廬,讓自己能一展平生所學。即使不能把江山重歸一統,起碼也把它攪和的亂七八糟,方不負平生之凌雲壯志!

    他平日里表現出來的狂放不羈甚至是荒唐造作,不能說是刻意的表演,但起碼是郁郁不得志的一種發泄。現在楊士琦覺得自己是個能輔佐的人物,干脆就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他這次也算是賭一把大的了,賭對了,萬世留名,賭錯了,莊虎臣把他送到西安,然後開刀問斬,株連九族。莊虎臣不禁嘆了口氣,不能不說,楊士琦是有眼光了,這一把又被他賭贏了,自己喝高了的時候,都沒想過給滿清做什麼忠臣孝子,翻雲覆雨的志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所成就,但起碼自己明白,這大清朝是沒幾天活頭了。就算自己不下手,也會有人把它了斷。也許因為自己的參與,能讓這老中國多少保留點元氣。

    莊虎臣正在屋子里胡思亂想,“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莊虎臣懶洋洋道︰“誰?門沒插。”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冰兒笑容滿面的進來了,對著莊虎臣福了一福道︰“奴婢給爵爺請安。”

    莊虎臣差點被她的話笑的掉椅子底下去,怎麼覺得有那麼濃重的韋小寶味道。冰兒被他笑迷糊了,問道︰“莫非奴婢說錯什麼了嗎?”

    莊虎臣平日里見慣了她和楚顰兒的冷臉,這幾日的熱情已經有點受寵若驚了,今天她一副做小伏低的樣子,還真是不習慣。

    莊虎臣笑道︰“以後,你還是叫姑爺吧,哪怕是叫名字,我听著也比叫爵爺舒坦。”冰兒皺著眉搖頭道︰“姑爺已經是爵爺了,奴婢哪還敢直呼您的官諱?那也太沒高低上下了。”

    莊虎臣笑道︰“都是什麼一家人,何必搞的那麼外道?”

    冰兒登時就紅了臉,大眼楮白了莊虎臣一下道︰“什麼一家人啊?姑爺也是不正經的!”說罷,逃命般從屋子里跑了。

    莊虎臣被她弄的一楞,半天方醒悟過來,原來自己的話說的是有點毛病,一家人的解釋恐怕不止一種吧?這妮子怕是又誤會了,哎,不知道會不會到楚顰兒那里翻閑話!冤枉啊,真的是沒半點調戲她的意思,真是要下六月雪了,莊虎臣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可是轉念一想,也活該自己倒霉,誰讓這個前世不修德,壞人做什麼事情都會讓人往歪處想!對了,這丫頭跑這里來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給自己請安?可是現在既不是早晨,也不是晚上,不是請安的時候啊?

    外面傳來很輕很細的腳步聲,這個時代的人都穿布底鞋,走路的聲音都很小,經常是到了你身後,你還沒發覺,莊虎臣就曾經被嚇過好幾次。听腳步聲這個人在門口團團打轉,似乎是很猶豫的樣子。

    莊虎臣叫道︰“誰啊,有事就進來說!”

    冰兒從外面推門又進來了,低著頭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一邊用手摸著自己的辮子一邊小聲道︰“爵爺,哦,不,姑爺,小姐問我問一聲,迎娶的時候,花轎從哪兒出發?”

    莊虎臣苦笑道︰“就這事兒啊?”

    冰兒不做聲的點了點頭。

    莊虎臣突然發現,這還真是個問題,難不成花轎從前屋抬到後屋?撓撓頭道︰“這個,我再想想吧。”

    冰兒點點頭,又飛快的出了門。

    莊虎臣突然感覺,這小丫頭害臊的樣子,也是滿可人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5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霉的傳家寶

    莊虎臣娶媳婦的消息越傳越熱鬧,先是祁縣大大小小有頭有臉的商人幾乎都送了禮,然後從祁縣的縣令到遠在太原的山西巡撫、臬台、藩台,三大憲一個不缺,都派人送了厚禮。後來送禮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轎子、車馬把小東街都給堵了個嚴實。弄的賈繼英苦著臉來找他,說這買賣都做不成了,“相與”們存銀、拆款都進不到門前了。

    莊虎臣也是被這些人弄的不勝其煩,門口貼了張告示,言明禮物一概不收,客也是一個不見。這些送禮的人好象也明白了些,知道這“點金錢莊”是子爵大人的買賣,又是朝廷糧餉要害之地,耽誤不得,都自覺的從小東街撤了下來,又一窩蜂的改堵莊虎臣家後門了。這幾天,趙馭德的清閑算是躲不下去了,見人都是拱手作揖,一再聲明大人確實是不收禮的,可這些哪里肯信,又當莊虎臣是假撇清裝樣子,繼續守在門口,有的干脆就把鋪蓋都搬來,等著大人看看大人是否會在深夜召見,最後趙馭德也拉下了臉,把後門一封,派幾個伙計給看著,誰叫都不許開,這才消停了點,但是有好事兒的跑街、伙計從門縫往外看,送禮的居然是都還在,而且越聚攏人越多了。

    莊虎臣在二堂里面都能隱約听見外面砸門的聲音,自己搖了搖頭,苦笑著暗道,等婚禮一完,怕是這後門就要換新的了,砸都給砸破了。莊虎臣倒還真地不是什麼裝清廉。實在是對這迎來送往的應酬膩煩,真是太累人了。

    昨天,居然接到了前線的電報。說幾個統兵大將和健銳營、神機營里有爵位、世職地旗人也要到祁縣來給自己賀喜,當時就急了。立刻回電,如有私自離開前線的,立斬!這才壓服住,這些兵也知道這位欽差地脾氣,說殺哪個那可不是玩笑話,堂堂的輔國公都砍了,其他人都得掂量掂量了,所以只是聯餃發了封賀電。就再也沒人敢提去祁縣喝喜酒的事情。莊虎臣後來覺得自己的措辭過于嚴厲了些,也覺得有些不妥,就又發了封電報,言道前方軍情要緊,等自己回去後,在大營補一頓酒,必不會冷了眾將士的心。

    楊士琦現在天天就泡在莊虎臣的屋子里,大人被他說動了心。覺得自己終于才智得以施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興奮的不行。平日里從容不迫、瀟灑風流地名士做派連個影子都找不到,整個一副野心家的嘴臉。

    賈繼英面色緊張的走了過來道︰“大人,醇親王來了!”

    莊虎臣一楞︰“他怎麼來了?快請。不,我換了衣服去迎接!”

    賈繼英道︰“王爺已經進來了,就在院子里呢!”莊虎臣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下來,對楊士琦道︰“趕緊的,出去接吧!”

    倆人都是穿著天青色長衫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只見瘦弱的小醇王載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兩個親隨在一旁叉手侍立。

    莊虎臣趕緊行禮道︰“下官拜見醇親王!”

    載灃急忙用手攙扶,莊虎臣沒拜下去。醇王親切道︰“莊大人不用這麼多禮,小王來的冒昧,不要見怪啊!”

    莊虎臣笑道︰“王爺要來,也不派人知會一聲,下官好出城迎接啊!”

    載灃哈哈一笑︰“大人要接,小王怕是不敢,別惹地大人發威,又是一頓好打!”

    莊虎臣一臉的尷尬,苦笑道︰“王爺不要取笑下官,我已經是汗顏無地了。”隨即道︰“天已經涼了,這石凳實在的坐不得,傷了身子那如何了得?王爺請進屋。”

    莊虎臣對醇王的親隨道︰“這二位兄弟,把王爺的隨員都請進來吧。”

    載灃笑著道︰“本王就帶了他們倆,沒別地人了。”

    莊虎臣做出驚恐狀道︰“王爺,這下官就要說王爺兩句了,白龍魚服,蝦蟹可欺,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咱大清頭一號的天璜貴冑,萬一有點什麼閃失,那可如何得了啊?”莊虎臣現在官場上的套話已經學的熟練,張口就來載灃自打見了莊虎臣。臉上地笑容就沒下來過,搖搖手道︰“不礙地,從西安到這里一路都是官道,又是大白天的趕路,沒事地。”然後他看著還跪在地下的楊士琦和賈繼英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倆人稱謝後爬了起來。賈繼英和醇王以前見過面,兩宮鑾駕在祁縣駐蹕“大德通”的時候,小醇王也在那里住過幾天。他看著賈繼英有些面熟,問道︰“這位先生面熟的很。”

    賈繼英連忙答道︰“回王爺的話,下的原本是在大德通票號的,曾經有幸見過王爺。”

    載灃又看著楊士琦道︰“小王如果沒猜錯,先生怕是楊杏城吧?”

    楊士琦又是激動又是疑惑道︰“王爺如何認得下官?”

    載灃笑了笑道︰“在俘虜營,先生一直跟隨欽差莊大人左右,小王便猜到,你必然是小諸葛楊士琦!”

    楊士琦又喜又羞道︰“王爺取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綽號,不過听起來還是滿受用的,尤其是從一個親王嘴里說出來,更是心里熨貼。

    載灃不再說什麼,只是微笑。莊虎臣連忙招呼道︰“王爺,進屋說話吧。”

    載灃回頭對兩個親隨道︰“你們在外面候著,我和莊大人說說話。”一見載灃的態度,楊士琦、賈繼英也不敢跟進去,只是招呼兩個親隨到別的屋子喝茶、聊天。又安排下人準備酒宴。

    載灃和莊虎臣進了屋,莊虎臣連忙把門給插上,問道︰“王爺來這里。有什麼要緊地事情嗎?”

    載灃笑著從手上取下來一個玉扳指,遞給了莊虎臣道︰“小王此來。特地賀紛卿兄小登科之喜!”

    莊虎臣苦笑道︰“王爺,這太過了,下官職分不過是候補道,哪當的起王爺親自道賀?這太過了,太過了!”

    載灃突然停止了笑容,正容後一躬到地,莊虎臣被他弄楞了,連攙扶都忘了。就生生的受了他地大禮,然後猛然醒悟過來,抱住載灃的兩臂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折殺下官了?有什麼事情王爺直說,不要嚇死了我!”

    載灃把莊虎臣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來,嘆了口氣道︰“紛卿兄,小王年輕。行事孟浪,若不是兄台果斷,替小王盡心遮掩,怕是就有滔天地大禍了,小王賤軀那是不打緊的。要是連累了皇上,那可就百死莫贖了!”

    莊虎臣也楞了,這關光緒什麼事情?但是也不好問,只得站起身,親自給載灃泡了杯“老君眉”。載灃看著他道︰“榮中堂已經把事情和小王講的很明白了。小王差點就惹下塌天的禍。若不是紛卿兄臨機處置的好,怕是皇上已經被我連累苦了。”

    莊虎臣現在已經在官場里泡了有些日子了。對這些朝廷的事情反應也不象剛開始那麼遲鈍,再加上和楊士琦也分析過朝廷的局勢。剎那間腦子里基本上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阿哥地爹端郡王載漪挑唆著二桿子輔國公載瀾出頭,載瀾又把慶王的兒子載振和小醇王載灃拉上,去祁縣殺俘虜。載振本就是個紈褲,腦子也熱,說去就去,載灃原本是個膽小的,但是架不住他們拉扯,又想在太後面前討好,就跟著來了。這些人里,載灃是光緒的弟弟,又是親王,身份最是尊貴,如果把這些俘虜殺了,那聯軍肯定以為是光緒指使的。洋人本來是幫著光緒的,如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那光緒就沒了洋人撐腰,到時候被廢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大阿哥即位也不會有那麼大的阻力了。可憐小醇王載灃一個十六、七歲地半大孩子,哪里曉得這里有如此大的關聯,就傻乎乎的沖到了祁縣。

    現在太後把榮祿的女兒許配給他做了福縉,他和榮祿成了翁婿,自然關系又與先前不同。榮祿也就不遮著蓋著了,掰開揉碎了把里面的關節講了出來,嚇地載灃汗都流不干。最後榮祿心有余悸的講道︰“若不是莊虎臣識得大體,就算這些洋兵沒被你們殺了,可那麼些個西洋記者,怕是也要把皇上的弟弟殺俘的事情大肆宣揚,載漪更是會拿這個事情做足文章,到時候,怕是皇上的位置不穩了!”

    載灃曉得了里面地厲害,先是震驚,後來就在心里把載漪地祖宗八代都給罵上了,你把我們往井里送,自己卻不來,然後等我們跳下去了,你再丟塊石頭,好狠毒啊!不過,他也忘記了,他和載漪是同一個祖宗。

    莊虎臣本來也沒想這麼多,這些俘虜也是自己的護身符,哪里容別人去殺?後來替這些滿州大爺擦屁股也不過是想摘干淨自己地責任,順便在榮祿和慶王那里買個好兒罷了。沒想到,這里的機關居然是如此之深。

    載灃看著沉吟不語的莊虎臣,指著送給他的那枚翡翠扳指道︰“紛卿兄,可知知道這個思想是誰送給你的?”

    莊虎臣一楞道︰“這不是剛才王爺賞賜的嗎?王爺稱呼下官紛卿兄,下官受不起,還是直接叫下官的名字吧?”

    載灃笑道︰“紛卿兄的大恩,小王銘記在心,今後必有所報,這個以後再說,咱就說這個這個扳指,這可是皇上賞的!”

    莊虎臣大吃了一驚道︰“皇上?”

    載灃神秘的壓低聲音道︰“這個是前天,皇上托李諳達,就是李大總管送出來,讓小王親手交給你的。”

    莊虎臣看著這個似乎沒什麼特別的翡翠扳指發呆。

    載灃繼續講道︰“紛卿兄,可曉得這個扳指的來歷?”

    莊虎臣茫然的搖了搖頭。

    載灃慢悠悠的講開了故事︰“這個扳指是太祖爺心愛的東西,陪了他老人家一輩子,後來傳給了睿親王多爾袞,老睿王爺壞了事,又收歸了大內,後來道光爺把他賞給了恭親王,再後來又太後看上了,恭王爺就把它獻給了老佛爺,老佛爺把它賞了大太監安德海,安德海在山東被丁寶琛給砍了,這個寶貝就又重歸了大內,皇上知道你要結婚了,就把它賞給你!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榮耀啊!皇上對你是格外的看重!”

    莊虎臣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捧著扳指的手都顫抖了,半天才道︰“臣莊虎臣謝皇上隆恩!”

    載灃笑道︰“好了,皇上的禮已經送到了,下面是小王的了。”然後從懷里掏出個大紅的禮單,遞給莊虎臣,又道︰“小王來的匆忙,就把這些東西委托李家鏢局從西安啟運了。估摸著兩三天也就到了。”

    莊虎臣也不客氣,看都沒看,就給揣到了袖筒子里︰“王爺太客氣了,下官要是再假推辭就是矯情了!”

    載灃站了起來,伸伸懶腰,舒展了一下筋骨道︰“這才幾天,就跑了兩次祁縣了,騎馬騎的骨頭都硬了,紛卿兄,今天可要叨擾你了,有什麼好酒就拿出來。”

    莊虎臣攬著小醇王瘦弱的肩膀道︰“王爺今天不喝好了,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啊!”

    載灃慘白的小臉也笑的有了些血色。而莊虎臣的心思早就飛到那枚大清國的傳家寶上。努爾哈赤是第一代主人,結果在寧遠城下被紅夷大炮給炸傷,不治而死,多爾袞風光一世,最後落得個死後鞭尸的下場,恭親王奕忻剛替慈禧擺平了八大臣,就被他這嫂子翻臉給修理了,差不多賦閑了一輩子,安德海就更別提了,直接被砍了腦袋還被曝尸三日,以證明確實是真的太監,下面早就沒了。這玩意哪是什麼傳家寶,分明就是掃把星啊!比那顆著名的藍鑽“希望”上的詛咒還要狠毒!這東西要不得,再值錢也不能留著,不過,今後要是想害誰,就把它送給誰,估計那人收了以後,正捧鼻子笑的時候,霉運就當頭了!

    外面楊士琦的聲音傳來,只听他大叫道︰“醇王爺,大人,酒宴已經安排好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開席啊?”

    載灃笑著親熱的拉著莊虎臣的手道︰“紛卿兄,小王可是餓了,一直光顧得趕路,昨天晚上在驛站吃了點東西,都快一天了,現在是五髒廟里都唱《空城計》了。”莊虎臣哈哈大笑道︰“是下官的錯,一會兒我自罰一杯,算是向王爺賠情了!”

    載灃假意嗔怒道︰“一杯?一杯如何說得?起碼要三杯!”

    莊虎臣更是笑的開懷道︰“王爺說的有理!三杯就三杯!”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6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來歷不凡的扳指

    莊虎臣和楊士琦、趙馭德三個在屋子里瞧著那個翡翠扳指,都是瞪大了眼楮,汽馬燈的旋紐開到了盡頭,照的屋里象白晝。

    趙馭德實在憋不住了,說道︰“少爺,這個東西我也沒覺得好在什麼地方?太後賞的那柄如意,我看比這個東西不知道,要好哪里去了!”

    莊虎臣也實在沒瞧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雖然說不是很懂翡翠,起碼也知道要滿足透、水、綠這三項基本要求的才是好東西。前幾天,太後也賞過一個翡翠扳指,那家伙真是漂亮!拿白瓷碗里接上水,扔到水里,立刻就是滿碗綠。這個東西別說放水了,就是拿到光線下看,也沒覺得有多艷麗。

    楊士琦也是看了半天,突然笑道︰“都別瞅了,就是個很一般的扳指,如果不是太祖爺的東西,扔到當鋪也換不幾個銀子。”

    趙馭德不解道︰“你老楊莫哄我,怕是你也看不出好處,就說不是好東西,皇上家哪能有不值錢的玩意?”

    楊士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不信你送到當鋪去,看那里的朝奉要是給你的銀子超過十兩,你把我老楊的眼楮挖了當炮踩!”

    莊虎臣疑惑道︰“既然是個不值錢的東西,那為什麼醇王好象當個寶貝?”

    楊士琦笑道︰“這個東西是有來歷的,雖然本身不是什麼好翡翠,但是在皇家的意義非凡。”

    趙馭德對他撇了撇嘴道︰“你老楊又打算編故事扯謊了?”

    楊士琦苦笑道︰“我就算編故事,也不敢拿這個東西編啊。”

    莊虎臣來了興致道︰“哦,那你快講講。”

    楊士琦用他略帶點安徽口音的官話娓娓道來。這個扳指是努爾哈赤年輕的時候,一次出外打獵。一下子去了好幾天,回來的時候就帶來了這個東西。當時他似乎高興地都快飄了起來,所以別人都猜測,這可能是一個女孩子送他的定情信物。他整日戴在手上,從來不舍得摘下。後來有一次他出去,又是好幾天,回來後就一直盯著這個扳指發呆,有時候還能看見他眼圈發紅,但是不管誰問他,也不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等到過了些年。他以“七大恨”告天地起兵。東征西殺。漸漸成就了後金的霸業,他也成了老汗王。慢慢的,他的子女也長大了,四大貝勒威震天下。他曾經對大臣和貝勒們說,將來誰得到這個扳指,誰就可以繼承他的汗位。後來有一天,他病了的時候,豫親王多鐸抱著他哭的傷心。眼淚流到了他臉上,說來也怪,不幾日病就好了。努爾哈赤就把這個扳指賞給了小多鐸。

    等到努爾哈赤死後,四大貝勒爭立,年齡尚幼的多鐸就曾經說過︰“我亦當立。”憑的就是這個扳指。但是當時誰也沒搭理他,最後還是皇太極即位成了大汗。等到皇太極死了以後,多爾袞成了攝政王,多鐸卻病死了。臨死前就把這個扳指給了多爾袞。後來多爾袞死後,就又到了大內,等到道光朝就傳到恭親王手里。下面地故事小醇王載灃已經給莊虎臣講過了,但是他不知道地是,道光也說過。今後傳此物的將是嗣君。

    楊士琦好半天才把自己故事講完,末了,他道︰“凡是得到此扳指的,都能權傾天下。”

    莊虎臣冷冷的接了一句︰“可得到這個東西的,哪個人也沒好下場!”

    楊士琦搖頭道︰“非也。在皇宮大內放了幾百年。不也沒事兒?得此物的,必是要有帝王之命。才能鎮的住它!”

    莊虎臣看著他的臉,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忙道︰“算了吧,我命淺福薄,還是把這個東西收到庫里,別讓我天天看著它,沾了晦氣。”

    趙馭德看著楊士琦道︰“你也淨瞎吹牛,有那麼邪乎嗎?本朝太祖皇帝那是帝王吧?為什麼他也被大炮傷了?怎麼他也沒鎮住這東西?”

    楊士琦笑道︰“太祖皇帝,他是後世地的帝王尊七廟的時候,追封的皇帝,太祖一生最多不過是汗王,還算不得真正的皇帝,只有能宇內一統的君王,才配擁有這翡翠扳指。”

    楊士琦笑著對莊虎臣道︰“大人,這次皇上還真舍得,連這樣的國寶都賞給大人,足見皇上對你是何等的看重。”

    莊虎臣懶洋洋道︰“看重我有什麼用?我一個候補道算什麼?”

    楊士琦搖頭道︰“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朝局怕是馬上就要變了。”

    莊虎臣皺著眉頭,開始在屋里踱步。朝局要大變?楊士琦地政治敏感幾乎是本能,他這種人天生就是政治動物,嗅覺靈敏的怕人。仗怕是已經打的差不多了,洋人已經邀請李鴻章去議和,朝廷也是天天電報催他去北京,但是也不知道這老爺子是故意拿搪,還是有什麼別的考慮,死活就是賴在上海不走。但是這個和早晚是要議的,議和過後呢?朝廷里太後得用地就只有李鴻章和榮祿兩個,可也都是老得牙都沒剩下幾顆了。

    光緒如此的拉攏自己,怕是認為議和過後,就是他二次親政的機會到了。別說李鴻章和榮祿太老了,就是正當年,他也不會重用他們倆,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別說他們還得罪過光緒。再往下數就要算袁世凱了。但是光緒要是重新掌了權,不把袁世凱凌遲就算很對的起他了,還哪里談的上重用?康有為、梁啟超倒是要用地,可倆人都是文人,學問大不假,但是要靠他們掌兵,那就是 面杖吹火了。

    莊虎臣在別人眼里也算是後黨了,而且是比較鐵桿地那種。可是這次替小醇王擦了屁股,卻讓光緒以為是他準備改換門庭的信號,看到了拉攏為己用地機會。現在洋人要求兩宮回鑾北京然後議和,慈禧當然是不願意去了,可光緒怕是把這個當成了東山再起的良機。等到他一但重新掌權,如果有莊虎臣帶著娘子關新勝之精銳鎮住局面,怕是誰也翻不了天了,就連太後也只得回到頤和園安心榮養,再無能力干預政事。

    只是莊虎臣覺得他算盤未免打的過于精了,光緒確實不笨,但是他把事情考慮簡單了,或者是他的處境讓他不得不往好處想,要不然干脆就自殺算了。這洋人來中國,圖的是什麼?圖的是利益,誰給的好處多,價碼大,自然就和誰做買賣。當時支持光緒的目的是為了利益,今後毫不猶豫的拋棄光緒,也是為了利益。而眼下,能給洋人最多利益的是太後,也就是說,只要太後才有權利把這個國家賣了。再說了,光緒成天擺弄那些鐘表的意思還不明白?就是打算和太後耗時間,反正自己還算年輕,可惜啊,就他那個小身板,怕是還沒把老佛爺熬死,自己就先見閻王爺了。

    政治斗爭里,昏庸不怕,迂腐不怕,就是貪婪也不怕,站錯了隊那就太可怕了,燒光緒的冷灶?那還不是壽星佬上吊,嫌命長啊?六君子殷鑒不遠,莊虎臣現在還不想當譚嗣同呢!楊士琦剛才話里話外的意思太明白了,就差叫自己拉桿子造反了。什麼“只有那能宇內一統的君王,才配擁有這翡翠扳指”,那意思不就是暗示說莊虎臣是真命天子嗎?這光緒也夠糊涂的,這樣的東西也拿來送人?難怪這大清朝沒幾年活頭了,干脆把玉璽當賀禮算了!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光緒被幽禁好幾年了,最寵愛的珍妃也被扔進了井里,換了自己,恐怕早就精神分裂了。

    莊虎臣終于停了腳步,對趙馭德道︰“趙叔,你把這個東西鎖在銀庫里,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這個東西不吉利,我不想看見它!”

    趙馭德連連帶頭道︰“好,我馬上就去。”

    莊虎臣又對楊士琦道︰“杏城兄,你安排湯竟軒和壽元,在慶王那里幫我把甘軍提督的位置拿下來。”

    楊士琦滿意的笑道︰“放心吧,咱們給慶那公司投資也夠多了,該是見得效用的時候了,再說了甘軍的提督又不是搶手的差使,別人怕是不太有這個興趣。”

    莊虎臣笑著對他道︰“那今後怕是要讓杏城兄陪兄弟到蘭州喝西北風吃牛肉拉面了!”

    楊士琦哈哈一笑道︰“只要是跟著大人,別說是蘭州,就是讓兄弟去烏里雅甦台,我也去走它一遭!”

    趙馭德惡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就是嘴上缺個把門的,少爺現在都是爵爺了,去什麼烏里雅甦台?又不是去充軍!”

    楊士琦自覺失言,尷尬的一笑。

    莊虎臣一擺手道︰“咱們又不是村里的愚夫愚婦,不忌諱這個。”

    楊士琦問道︰“那大人,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

    趙馭德白了他一眼道︰“最要緊的就是少爺的婚事!這一輩子就一次的事情,你說要緊不要緊。”

    莊虎臣尷尬的苦笑道︰“我已經是第二次了!”

    趙馭德和楊士琦都不禁好笑。

    莊虎臣正了正容色道︰“說點正經的,現在最關緊的是娘子關不能出任何的閃失,否則什麼都是白費了。”

    楊士琦不在意的道︰“放心吧,馬上就要議和了,洋人還打個什麼勁啊?”

    莊虎臣望著窗外,悠長的聲音道︰“但願如此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章 援兵還是敵人

    離娘子關前線一百多里的地方,已經被莊虎臣安排了偵察哨。這里的山路比葫蘆口谷地要寬闊許多,車馬並行還不是問題,道路兩邊離山體還比較遠,而且山勢也沒那麼險峻,不象東天門那里,山崖幾乎是直上直下。

    三個戴著穿著號坎的忠毅軍小兵,正在山上懶洋洋的吹牛談天,大帽子已經被扔到了地上,槍也被靠在一棵大樹邊了。腰間的醋葫蘆是他們最明顯的標志。雖然中秋節都還沒到,但是山上的風已經很涼了,尤其是早晚更是多少有點刺骨的感覺。不過現在剛過晌午,太陽暖融融的照在身上,還是滿舒服的,但是也把人的倦意給勾起來了。

    仨人都是靠著樹上打著哈欠,旁邊扔了個籠子,里面一只灰黑相間的鴿子正在里面吃著玉米粒。這幾個人里,倆個是十六七的娃娃兵,還有一個二十出頭,但是看起來萎靡不振象三十多歲的成年人。

    一個臉黑的鍋底一樣的小兵伸了個懶腰道︰“哎,算了,說會話吧,睡又不敢睡,萬一被查哨的發現又是一頓軍棍,劃不來。”說罷,拔開葫蘆口的塞子,喝了一小口老陳醋,吧咂著嘴,滿意的笑了笑。

    另外一個小兵個子不高,但是看起來倒是滿壯實的,石頭墩子一般的體格,少年人精力過剩,揉揉眼楮,喝了口醋,立刻就精神起來,抓住樹枝三兩下就爬到了半中央,攀著一根比較粗的枝條就懸在空中打起了提溜。

    黑臉的小兵笑眯眯的走到那個萎靡的成年人跟前,拍著他肩膀道︰“吳哥,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被稱為吳哥地男人打了個哈欠道︰“哪都沒去。睡覺來著。”

    黑臉的兵一臉壞笑道︰“你別哄俺了,昨天半夜,我都看見你和三老歪一起溜出去的,老實說。是不是去到縣城逛窯子了?”

    吳哥對他腦袋上就鑿了個毛栗子,罵道︰“你個小屁孩子知道啥叫逛窯子?胡咧咧什麼呢?”

    黑臉的兵皺著眉頭揉揉腦門道︰“你裝什麼啊?今天早上我都听見三老歪說那個小娘們如何如何地騷,還裝!”

    吳哥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道︰“黑蛋。你個毛娃子,懂個屁啊?下面的毛還沒長齊,就動邪心思了?回去叫你娘給你說個媳婦,晚上好給你把尿。”說罷,被自己地話給逗的笑了。

    樹上的小兵也是笑壞了,差點掉了下來。

    吳哥緊張的叫道︰“石頭,你小心著點,別摔下來。”

    石頭脆生生的應道︰“沒事的。放心吧。”

    黑蛋被他們笑的黑臉變了醬紫色,氣沖沖道︰“你再耍笑俺,我回去就到柳樹村,跟嫂子說你在這邊逛窯子,看她不把你皮揭了!”

    吳哥連忙拉著他的手道︰“好兄弟,你可別胡說啊!你嫂子地脾氣你是知道的,那還不把房上的瓦都掀了?”

    黑蛋臉沖著一邊,氣鼓鼓的不理他。吳哥無奈道︰“好,今天晚上,我買半斤油炸果子給你,這中了吧?”

    黑蛋不滿意的搖頭道︰“那不中,油炸果子就想打發俺?你得給我買一斤醬驢肉。外帶一斤汾酒,那我就不跟嫂子說了。”

    石頭在樹上叫道︰“還有我一份!”

    吳哥苦著臉道︰“兩斤驢肉,二斤燒酒,娘的,都要一百多文了!你們也夠狠的?你們倆小屁孩子喝什麼酒啊?”

    黑蛋繃著臉道︰“你給不給。不給拉倒。我還不要了!”

    石頭在樹上連忙附和道︰“就是,小氣勁的。不給地話,我和黑蛋一起去和嫂子說。”

    吳哥連忙點頭道︰“給,給,我給還不行?你們都是我祖宗!***,嫖了一個婊子打發三份兒帳,虧大了!”

    黑蛋和石頭笑得前仰後合,只有吳哥哭喪著臉不說話。

    石頭在樹上笑道︰“吳哥,你要是覺得吃虧了,你今天晚上還去,俺和黑蛋不說。”

    吳哥撇著嘴道︰“還去?老子就那幾個餉,再去老婆孩子喝風啊?”

    黑蛋問道︰“你家的娃快五歲了吧?都滿地跑了!”

    吳哥提起娃娃,那是滿臉的陶醉,笑著道︰“是啊,皮的狠,貓啊狗啊地都怕他,不是個省心的,他娘也舍不得打,瘋娃娃!”

    石頭在樹上道︰“瘋娃娃好,長大了結實。”突然,他大叫了一聲︰“哎,你們看啊,那邊好象來了兵。”

    吳哥緊張起來︰“是洋兵嗎?趕快通知大人。”

    石頭在數上搖頭道︰“看著不象是洋兵?看不清楚,還遠著哩。”

    吳哥笨手笨腳的也往樹上爬,半天上不去,黑蛋托著他屁股,費了半天勁,才爬到一個斜伸出來的樹岔上。漸漸的,這些兵離地近了些,多少也能看出點樣子了。

    黑蛋疑惑道︰“這不象是洋兵啊,洋鬼子都是紅眉毛綠眼楮,這些人看眉眼和咱們差不多,就是黑,瞧打扮象是大營里地回回。”

    吳哥笑道︰“黑,再黑能有你黑?”

    石頭搖頭道︰“怕不是吧?打扮是差不多,可那些回回一個個都是驢高馬大的,這些兵比他們矮了多半頭,都是些矬子。”

    吳哥長舒了口氣道︰“你們懂個屁,大營地回回那是欽差的護兵,全是百里挑一,揀出來的,當然要個子高,長的壯實的,不能丟了大人的臉面,回回也不都是高個的,咱山西回回還少?就你們村那個殺牛賣肉的葛回子,還沒武大郎高,也就三塊豆腐摞起來的樣子。我估摸著,這是回回的援兵來了!”

    石頭和黑蛋听他提起葛回子。想起他矮敦敦地南瓜樣子不禁好笑。

    黑蛋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剃的烏青的腦門道︰“哦,對了,前面的路都挖斷了。還埋了好些地地雷,得和他們說一聲,別讓這些傻回回踩了這些火地瓜。”

    石頭笑道︰“你有本事到大營對著馬管帶說傻回回。看他們不拿馬刀劈你?”

    吳哥看著遠處緩慢行軍的隊伍,艷羨道︰“這些傻回回可都發了,前些日子發賞錢,乖乖,那些大營的回回一個個都是幾十兩地賞!死了的就更不得了!三百兩的燒埋銀子啊!都能買幾十畝地了!他大爺的,都成了財主了!只有咱們忠毅軍晦氣,就沒撈到一仗!”

    黑蛋郁悶道︰“就是,現在發財的都是甘肅人。回回是甘肅的,武衛軍是甘肅的,連甘肅綠營那些廢物都弄到不少的賞錢,就咱們這些山西人是後娘養地,劉軍門也不去和欽差大人爭一下,咱也不是怕打仗的主。三百兩銀子啊,死就死娘球的了!俺當兵前,連三錢銀子長啥樣。都沒見過!”

    石頭對著吳哥道︰“吳哥,你是個識字的,回頭你幫俺給俺娘寫封信,讓俺兄弟也當兵算了,別在家受財主的氣了。起碼也弄幾頓白面吃吃。”

    吳哥點頭道︰“好,回頭我幫你寫,對了,幫你寫信,不能白寫。那驢肉和汾酒可沒了啊?”

    石頭猶豫了一下道︰“好。不要就不要。”

    黑蛋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指著遠處的人道︰“你們看啊。他們穿的是那些直隸來的武衛軍一樣地衣服,頭上纏的布倒是和回回一樣,可那些甘軍都是穿號褂子的,回回營的人也都是穿號褂子的,打扮還是不一樣啊!”

    吳哥手搭涼棚,看了看,笑道︰“錯不了,咱們大營里穿什麼地沒有啊?你沒瞧見嗎?他們腰里都別著彎刀嗎?除了那些傻回回,還有誰用這樣的刀?”

    石頭也道︰“現在仗都打完了,還派什麼援兵啊?脫褲子放屁!這些回回怎麼是從北邊來的?甘肅不是在西邊嗎?”

    黑蛋奇怪的看了看他道︰“你怎麼知道仗打完了?”

    石頭得意的一笑道︰“我老表地姐夫給劉軍門當戈什哈,他听大人們聊天時候說地,說是要和洋人議和了,仗不打了。”

    黑蛋陰沉著臉道︰“不打仗啦?本來還指望殺兩個鬼子給家里置辦幾畝地的,有二畝田,再有頭牛,俺娘也不會那麼苦了,這麼大歲數還得去犁地。”聲音里帶著和年齡不相符地蒼涼。

    吳哥安慰道︰“沒事的,你嫂子娘家有兩頭牛,回頭我和她說說,你家犁地的時候,讓你嫂子娘家兄弟借你們家使使。”

    石頭笑道︰“先別說這個,還是趕快給這些傻回回打個招呼,別真被地雷炸了,咱們也難交代。”

    黑蛋也點了點頭,倆人就從樹上一躍而下,少年人真是靈活,滿地的枯葉荒草,從一丈多高的地方跳下來,居然聲音都不大。

    吳哥在上面叫道︰“你們都小心著些,別崴了腳!”

    倆人也不理他,順著山上的小道,一溜煙的跑了下去,吳哥從樹上慢慢的往下爬,上來容易下去難,最後還是一下沒抓牢,摔了個仰八叉,半天沒爬出來。

    “砰”的一聲槍響,把他驚的從地上蹦了起來,也顧不得屁股疼了,只見黑蛋的身體向後倒下,手還在半空中揮舞,看得出來,他還正在和這些兵打招呼。

    吳哥小白臉更是煞白的沒有血色,這些回回怎麼向自己的弟兄開槍了?“砰、砰、砰”,又是一陣槍響,幾個包著頭巾的矮子兵又朝著石頭開了槍,石頭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應就躺到了地上。吳哥氣的渾身發抖,抓起靠在旁邊一棵樹上的毛瑟88,對著下面的人就摳了扳機,結果沒摳動,這才發現,槍栓還沒拉開。這些回回把黑蛋和石頭打死以後,看都不看,繼續前進。吳哥恨得牙癢,拉開槍栓,正準備放,突然看見後面有一面旗幟影影綽綽,待再近一點,他驚叫道︰“娘的,是洋兵!”那面旗幟上的“米”字他是認識的,莊虎臣專門安排人給這些搞偵察的看過洋人旗幟的樣子。

    他把槍口對準一個舉著洋刀的,深深吸了幾口氣,瞄了半天,可是手一直不听使喚的顫抖,怎麼也沒辦法按照教官的要求,把人套在準星上。

    “咕咕”,那只鴿子叫了起來。他猛然一個激靈,洋兵來的消息還沒送出去呢!急忙哆哆嗦嗦的掏出筆墨,用舌頭把已經干了的筆尖濕潤,在布條上寫了幾個字,然後裝到鴿子腿上早已綁好的竹管里。一抖手,鴿子“撲稜稜”的拍打著翅膀飛了起來。

    吳哥做完這件大事,又把槍架了起來,這次似乎是瞄準了,他磨著牙自語道︰“黑蛋、石頭,哥哥給你們報仇了!”

    “砰”的一聲,槍也響了,但是下面穿戴象回回的洋兵並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應聲而倒,而是順著槍聲往山上跑了過來,崎嶇狹窄的山道似乎對這些洋兵根本沒有任何的阻礙,他們比在平路上跑的還快。

    吳哥慌亂的把槍里的五發子彈都打了出去,但是沒有打倒一個,眼見洋兵越來越近,連小小的黑眼楮,粗糙而黝黑的臉都看得清楚了。吳哥第一反應是想逃,可是站起來沒跑兩步,就腳一軟摔倒了,知道也跑不過這些假回回,索性不逃了。

    他用槍支著地,讓自己站了起來,定了定神,幾個假回回圍住了他,其中還有人把槍收了起來,從腰間抽出了彎刀。吳哥平日膽子不大,尤其是在老婆面前,那更是稀松,老婆家比自己家有錢,嫁過來的時候陪了三畝的中等地字號旱田,就更是膽氣壯。

    剛才吳哥的腿還在發軟,現在不知怎麼了,居然也不怕了,端著刺刀朝那些個子才到自己下巴的洋兵就沖了過去。“砰、砰”幾發子彈同時打到他身上,他被巨大的沖擊力推著撞到樹上,腦子里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我這條命竟然換了三百兩,值了,家里那個調皮的兒子應該是上的起私塾了!說不定還能弄個縣太爺干干!

    人的思維真是奇怪,在瀕死的最後一瞬,居然能想那麼多的東西。吳哥平靜的閉上了眼楮,嘴角還掛著愜意的笑容,似乎是睡熟了的人,正在做著美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一章 鬼子逃了?

    娘子關的關城里,劉光才、方友升等統兵大將圍繞著沙盤轉來轉去。他們這還是被莊虎臣傳染的毛病。要說這個東西也不稀罕了,武衛軍的洋教官也教過怎麼用,天津武備學堂里也有這個東西,但是在清軍里基本沒什麼人用。新軍平日的訓練還是以隊列、儀仗為主,那東西看著熱鬧,朝廷大佬們參觀、檢閱的時候也好看不是?打仗需要用的東西反而不練了。其他綠營、八旗就更別提,見都沒見過。

    莊虎臣看不懂軍事地圖,總覺得自己空間想象能力不足,後來就派人做了個沙盤,這個東西山川、河流各種地形一目了然,莊虎臣覺得還是比較好用的。上行下效,大營眾將也跟著學習,不學不知道,這個東西還真的不錯,連不通軍事的那些文人看了以後都知道哪里可以伏兵,哪里可以決戰了。

    這間屋子原來是個藏兵洞,後來被莊虎臣改了作戰室兼會議室。現在大營里中高級的武官都到了,一個個面色凝重,氣氛壓抑的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哈哈哈”,一陣狂放的笑聲讓屋子里的人一驚,大家抬頭一看,原來笑的人是忠毅軍的統制,山西大同鎮總兵劉光才。

    劉光才笑了半天,才對這些一臉疑惑的人道︰“我笑咱們這是怎麼了?一兩萬人的大軍,來了五、六百洋兵就給嚇慫了?別忘了,咱們可是連勝了兩仗啊!”

    健銳營副都統古明阿尷尬的笑道︰“這欽差大人不在,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是個沒底。”

    其他幾個人也是嘰嘰喳喳道︰“就是,大人在的時候,來再多鬼子也覺得心里不怕。這大人一不在,總覺得心虛。”

    劉光才笑道︰“這里的守戰器械,各項布置都是欽差大人的手筆,前兩戰地時候威力之大。各位都是清楚的,這次看情報不過來了五、六百洋兵,料也不妨事。”

    李永欽小聲問道︰“是不是把這里的情況匯報給大人?”

    一直坐在椅子上抽旱煙的方友升突然叫道︰“糊涂!幾百個洋鬼子就把咱們上萬地大軍給嚇住了?欽差大人正在娶親的當口,這麼點子小事還要去勞煩他,咱們這些人朝廷也就白養了!”

    劉光才笑道︰“方軍門說的透徹,咱們都是多半輩子的老行伍了,還有欽差大人的挖壕溝戰法,娘子關又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所在,一萬多人打幾百人,這樣的仗打不贏。羞也羞死了,還有臉去打攪欽差大人?”

    古明阿一臉茫然道︰“這洋鬼子也奇怪了,每次都是派個千兒八百的,總不象是打仗地樣子。”

    方友升道︰“這倒是可慮的事情,前兩次,洋人中了大人的計,以為這里是空城,自然是掉以輕心,現在咱們這里地情況,報紙上天天都有。洋人還是這樣輕率,那就可疑了。”

    劉光才又是哈哈一笑道︰“各位過于小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一百多里的範圍。到處是咱們的偵察哨,來娘子關也就這麼一條路,怕他什麼?我估摸著這個是洋兵的前鋒,來摸我軍虛實的,咱們就先滅了這幾百人。殺殺洋人的威風!”

    “啪”的一聲響。把屋里人嚇一跳,方友升猛拍了大腿一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道︰“劉軍門說的極是!此一戰,武功營打個先鋒,老頭子討個令,我打頭陣!”

    劉光才微笑道︰“方軍門,你是老前輩,大人不在,還是你坐鎮的好!”

    方友升不滿道︰“劉軍門,這里就數你忠毅軍的人馬最多,你又是大同鎮地總兵,守土責任重大,還是你的統帥!”

    劉光才還要推讓,方友升擺手制止道︰“劉軍門,你不用再客氣,老頭子一定听你的將令!我的手下哪個敢不服調遣的,你殺了便是,我沒二話!”方友升似乎想起什麼痛苦地事情,受過傷的手抖的厲害︰“說句不怕丟人的話吧!為什麼洋鬼子會信了欽差大人的計?那是因為咱們大清地兵槍聲一響,就丟盔棄甲地人太多了!這樣還算好的,有地人就是听個謠言,說是洋兵要到了,就丟了城池,跑的沒個影兒。這樣的事情洋人見多了,習慣了,這才中了大人的算計。說起來丟人啊,我的武功營,是我親手從湖南老家招的,後來又在湖北招了些,好多還是我宗族的子弟,調教了多年。在直隸,和洋兵剛一交手,就一潰千里,我殺人殺的手軟,還是止不住!有個被親手一槍打死的,還是我的堂佷兒!”

    老頭越說越激動,最後轉了悲傷,老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他偷偷用袖子擦了一把,振奮精神道︰“今天,我向劉軍門討個令,給老頭子一個把臉拾起來的機會,不然死了以後,哪有臉見地下的左爵相?”說罷,居然單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這下,讓劉光才慌了神了,急忙把他扶了起來道︰“老哥哥,你快起來,這不是折死兄弟嗎?欽差大人面前都許你不行禮的,你是非要逼著兄弟給你磕一個嗎?”

    方友升站了起來,眼楮里滿是期待的光芒,老眼看著也不昏花了,當年的悍將威風抖了起來,殺氣四射,怎麼看都不象個滿身是傷的七十歲老人。

    古明阿大叫道︰“好!老軍門打頭陣,要是你們武功營頂不住了,兄弟帶健銳營給你兜著,咱旗人爺們也不是不仗義的!”

    方友升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武功營二千多人,又有欽差大人安排的堅固不可動搖著陣地依托,再打不贏幾百個鬼子,我自己砍了頭給你古明阿當夜壺!”

    古明阿也覺得說錯了話,“呵呵”訕笑著不說話了。

    劉光才也不再客氣,坐在中軍大帥的交椅上。開始發號施令。

    先是把井陘至東天門一線,把守第一道防線的甘肅綠營給撤下來,換了湖北武功營。然後自己手下的忠毅軍和李勇欽的晉威營守娘子關下面地第二道防線。其他人回到十里外的大營,充當預備隊。娘子關這里的地形兵力多了也是沒用。根本就擺布不開,人多也是浪費。兩道防線正常情況下,三千到四千的兵力防御就足夠了,再多了,擠都擠不下。而且,他們這些天,也跟著莊虎臣看到了塹壕戰地好處,再也不肯排兵列陣和洋人面對面的拼殺。

    安排完畢。這些人都上了城頭。娘子關是個細腰葫蘆的地形。井陘至東天門一線是葫蘆的腰,前面有一塊不太不小的平川,這塊平川算是葫蘆的第一個肚子。後面是一塊大平川。是葫蘆的另外一個肚子,然後就是娘子關、舊關、固關,這個是葫蘆底。兩側是高山懸崖,下面就是一條古道。

    莊虎臣又在這里設置了一道道的防線。從葫蘆口開始,兩側地山體上就挖了炮台,而且是用鋼筋洋灰加固過的,一般的小炮打上去,和撓癢癢一樣。然後在葫蘆地腰,也就是井陘至東天門一線挖了大量的戰壕,布置了機槍陣地。等進了山谷口。就是這個大葫蘆肚子,那可就更是夸張,到處是地雷,兩側山體上的火炮陣地也更多。

    離城關不遠的地方修了三道戰壕,格林炮、速射炮擺了一門又一門。城頭上那就更夠看的了。兩門黑沉沉的要塞炮威風凜凜,這麼大的家伙,當年是怎麼給弄到城上來的,怕是沒個上千人,個把月的工夫夠戧。各種大小口徑的火炮足足在三個關口擺了幾十門。下面地平川都在火炮的射程覆蓋之下。這個防御體系根本就是個“鐵刺蝟”。摸不得咬不動。踫一下就是一手血。

    劉光才、方友升這些人,站在城頭看著莊虎臣費盡心力布置的防線。不由得膽氣沖天,哈哈大笑。幾百的洋兵要沖這樣的陣地?簡直是笑話!上百門地洋炮、格林炮,听個響,這些鬼子怕是連渣滓都剩不下。方友升心中暗道︰此一時彼一時,幾百的聯軍再想佔便宜,別的地方不好說,在這娘子關怕是沒指望了。

    時間飛快的消逝,轉眼就過了一個時辰了,居然再沒有回報,後面的偵察哨放出地鴿子帶來地消息都是沒見到這幾百洋兵。這讓城頭上摩拳擦掌的眾將大跌眼鏡。方友升剛才興奮地放光的眼楮也黯淡下來,半晌沉吟不語,突然他蹦了起來,暴叫道︰“給我去找!我就不信,這些鬼子能飛天遁地,幾百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

    古明阿道︰“方軍門,你別激動,坐下說話,這里就這麼一條路,洋鬼子要是過來,只能走這條古道,不可能瞞過咱們的偵察哨,況且,偵察哨可是好幾道,不會都睡覺睡死了吧?”

    方友升也不理他,還是扯著嗓子叫道︰“這活見了鬼了,幾百人說不見就不見,讓馬隊去找!”

    馬福祥也在城頭,听見他的安排,苦著臉道︰“方軍門,上次欽差大人為了要全殲日本兵,把道路給挖斷了,還埋了二里多地的地雷,馬隊現在跑不出去啊!”

    劉光才猛然想起,當時莊虎臣把道路挖了好幾個一丈多深,七、八丈寬的大坑,還放了水,路上又埋了不少的地雷,本來是打算堵截日軍的退路的,結果那些東洋小鼻子怎麼打都不逃跑,死腦筋的往陣地沖,這些預備的手段都沒用上,還弄的自己的馬隊不能再往西邊走了。

    劉光才緩緩道︰“莫不是洋人被堵在那些大坑和地雷陣那里了?”

    方友升被提醒,又是一陣興奮,叫道︰“對,劉軍門說的有理,讓山上的偵察哨到那里去看看,要是洋兵被堵在那兒,我就帶兵去迎敵。”

    劉光才暗笑,這老頭想打仗想瘋魔了,欽差莊大人的布置那是千好萬好,惟獨一條不好,那就是能守不能攻,現在這些用來堵截日軍退路的東西。弄的自己的兵都出不去了,就算洋兵在那里,你能過的去?等到你把地雷排了,把大坑填平。洋人早就跑出八百里了!但是方友升和他一樣,也是掛著提督頭餃地總兵,倆人品級一般大,而且他又是前輩,也不好打擊他,只得隨聲附和。

    這些人又是度日如年的等,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黑透了。但是沒一個人提出要休息,伙房把飯菜擺在了城頭,幾個人喝了兩口悶酒。沒滋沒味的吃了幾筷子菜。雖然還是秋天,山上的風已經很涼了,親兵們開始勸他們進房間休息,幾個人都是不耐煩地拒絕,戈什哈沒辦法,只好送來幾個斗篷給他們披上。

    方友升磨旋般在城頭打轉,嘴里還在喃喃自語道︰“這幾百人怎麼就沒了呢?”老頭平日身體不好,一身的老傷,今天也不知道累了。古明阿旗人大爺,平時走幾步就說腳疼。見個風就說吹得身子骨受不得,現在也是精神的很,拿著酒杯直咬牙,一杯酒都端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往嘴里灌。

    劉光才心里暗暗的感慨。真的是不一樣了,自打欽差大人來了以後,才多長的時間,這些听著槍響就腿肚子轉筋的兵,現在听說來了洋人。都是躍躍欲試。剛才把甘肅綠營和直隸來的武衛軍換防下來地時候。這些兵都是嘴里不干不淨,罵罵咧咧的。說沒打過癮,而調到第一線的湖北武功營好象是過年般地興奮,他們這些人可都是原本在正定、獲鹿被洋人打怕了的!

    旁邊不遠的地方幾個健銳營和神機營的旗人還在罵大街,罵古明阿和托克泰是廢物,怎麼就撈不到仗打,說一個月二兩銀子幾斗老米的日子沒法過了,聲音大的劉光才都听見了。古明阿肯定也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沒辦法,這些破落旗人拉扯的本事都不小,隨便人托人都能找個王爺當靠山,古明阿也只好當听不見。

    劉光才不勝唏噓,這大清的兵如果都能不怕打仗,咱們就是手里拿的全是燒火棍,洋人也不見得有膽量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欺負到家門口吧?自己是帶了一輩子兵地,欽差大人可是才二十歲的年齡啊,又是從來沒掌過兵打過仗的人,可為什麼兵到他手里就不怕死了?而且他用的戰法真是新鮮,怕是連洋人都沒見過吧?天縱聰明,只有這個才能解釋了,也許這大清的天,將來就靠他來撐持了。

    正當劉光才感慨萬千,方友升焦躁不安,古明阿裝聾作啞地時候,傳信兵捧個小竹筒,“騰騰”邁著急促的腳步跑了過來︰“大人,偵察哨的報告來了。”

    方友升也真不象七十的人,一步就跳到傳信兵跟前,搶過竹筒,拔開塞子,把里面的布條給倒了出來,迫不及待地打開,卻發現什麼都看不見,受過傷地手哆哆嗦嗦從懷里掏出老花石頭鏡,又叫道︰“把火把拿過來。”

    幾個親兵舉著松明火把和汽馬燈聚在他身邊,老頭把情報看了又看,似乎有些不相信眼楮,老花鏡取了下來,揉揉眼楮,又看了幾遍,黯然嘆了口氣,走到擺著酒菜的桌子前,“砰”地一聲,把桌子給掀翻了,菜湯濺出老遠,撒了古明阿一身。古明阿正要發作,但是在火光下看見方友升充血的眼楮,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反而安慰起他道︰“老軍門,別發火,到底怎麼了?”

    方友升默默的把布條遞了給他,他看了半天,也是連連苦笑著搖頭,又把情報給了劉光才道︰“劉軍門,你瞧瞧,白等了!”

    劉光才看了看,也是無奈。偵察哨按照他們的命令去找,結果發現了兩具洋兵的尸體,地上有個坑,看來是踩了地雷被炸死的。而再靠近娘子關的偵察哨就沒再發現這些穿戴象回回的英國兵的蹤跡了。劉光才現在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洋兵被地雷炸死兩個人以後,順原路跑回去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怎麼前面那麼多道偵察哨就沒發現他們的蹤影呢?

    城頭上,本來在罵街的旗人現在偷笑了,這些武功營的湖南、湖北蠻子還以為發財的機會到了,結果是空歡喜一場,洋人沒來。

    劉光才搖搖頭道︰“好了,都回去歇著吧,方軍門,您老也歇著吧。”

    方友升好象沒听見一樣,還是在喃喃自語道︰“這鬼子怎麼就跑了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1 21:59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虎掏心

   娘子關通往兩側的山體,各有一條路。這兩條小路,只通到山嶺上,都是俗稱的斷頭路,從城關上走十五、六里,就沒路了。這山上原本是沒有道路的,乾隆朝重新修娘子關、舊關、固關這三關的時候,為了今後一但發生戰爭,觀察敵情的方便,就沿著山嶺的走向修了這麼兩條路,但是為了防止敵人沿小路偷襲,就只修了一半。

    幸虧了這兩條山路,莊虎臣才有辦法把這個葫蘆形谷地的腰,就是井陘至東天門一線兩側的山體上挖了炮兵掩體,要不然人都上不去,還怎麼挖洞?更別提把鋼筋、洋灰這些東西弄過去,還送過去十幾門的大炮。另外靠的就是人多,小一萬的義和團都當了民夫,人多力量大這個話一點不假,沒幾天這些工程就搞定了。

    山體兩側有大炮,下面是鹿砦、拒馬、鐵絲網,還有戰壕外加格林炮和六磅格魯森速射炮。這樣的交叉火力,對敵人的殺傷力不言而喻。進了這個葫蘆腰,里面的布防也是大同小異,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山上的小路上,幾個忠毅軍的兵在山上值哨。這幾個人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身上都穿著綠不綠黑不黑的碎布拼成的衣服,臉上還抹了黑油彩,如果突然出現在你身邊,還以為見了鬼。

    一個嘴角有顆黑痣,現在已經被油彩遮蓋地看不出來的兵。打了個哈欠道︰“不行了,困的慌,弟兄們幫我招呼著,我先睡一會,後半夜換你們。”

    另外一個瘦小的兵笑道︰“你找死啊,查哨的發現了,還不打你個半死。”

    嘴角有黑痣的兵得意的笑道︰“暗哨,暗哨,能被這些人發現。還算什麼暗哨?”說罷,往枯草堆里一鑽。還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有個人。

    瘦小的兵笑道︰“等會查哨的人一來,你正在打呼嚕。那笑話就大了。”

    草堆里冒出聲音道︰“你吳大爺睡覺地時候從來不打呼嚕,呸、呸,晦氣,和你小子說句話,吃了一嘴的草。”

    小兵罵道︰“吳文德,你是誰大爺?你就是個吃草地玩意,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公驢。”

    吳文德也不吭聲,半天听不見動靜。

    一個胖胖地兵笑道︰“這老吳還真行,睡覺還就是不打呼嚕。也真佩服他,不管什麼地方,說睡就能睡著。”

    瘦小的兵嘆道︰“這仗都打完了,還弄這些明哨、暗哨做什麼?現在還好,到了冬天。這山上還怎麼呆得住。”

    胖胖的兵道︰“少發牢騷了,大人說怎麼樣,就得怎麼樣,吃糧當兵的就是這個命。”說罷,從腰里解下來一個葫蘆︰“來兩口?“

    瘦小的兵道︰“我自己有醋。”

    胖子笑道︰“不是醋。你聞聞。”打開葫蘆的塞子。把口對著那個瘦小的兵,小兵驚叫道︰“啊。是酒啊,你帶著酒上哨位,想找死啊?”

    胖子笑道︰“怕個鳥毛啊,咱們山西人哪個腰上沒個醋葫蘆,他們這些查哨的,早就看慣了,根本想不到是酒,來兩口,暖和一下。”

    小兵接了過來,抿了兩小口,又遞了過去,胖子自己也喝了一口,滿意的把塞子蓋上,又栓到腰間。

    胖子靠在樹上,伸了個懶腰道︰“真困啊,打個盹吧,別學那個死豬就行。”

    小兵也找了棵樹,坐在地上,靠著大樹打瞌睡。

    秋天的山風也是很冷地,白天還是颯颯的金風到了半夜就透骨寒了。吳文德打了個哆嗦,被凍醒了。他迷迷糊糊的叫道︰“肥豬,把你的酒給老子弄一口,凍死人了。”

    見沒人答應,他又叫道︰“裝什麼死啊?知道你葫蘆里是酒,你和猴子說話的時候,我都听著呢,真以為老子那會兒就睡死了?”

    還是沒人應聲,他從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草,借著一點微弱的星光,朝靠在樹上的胖子走了過去,手搭在胖子的肩膀上道︰“別裝了,真睡死過去了?”

    輕輕地一搖,胖子“撲通”就栽倒在地上,吳文德覺得手里粘乎乎地,湊到鼻子上聞,有股子腥味。他突然覺得心亂跳,急忙從懷里掏出火鐮、火絨,點上火折子,借著火光一看,手上是黑紅的血,只見胖子滿身血污,脖子上一道深深地口子。然後再壯著膽子到了另外一棵樹邊,地上坐著的瘦小的兵也是一樣,都是被人把喉嚨割斷了,就連旁邊的鴿子籠里的信鴿,也被擰斷了脖子。

    “媽啊!”吳文德嚇的把火折子都給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抖,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從草堆里扒出洋槍,拉開栓對著天空就摳動了扳機。

    離關城二里多地,莊虎臣命人在這里的山路上修了個簡易的工事,當然不象山下又是戰壕又是鐵絲網的,只是用沙包堆了個機槍掩體。當時大家都覺得多余,這欽差大人也忒意的小心了。這里的路是個斷頭路,後面是娘子關,那里都是自己人,前面再走個十多里就沒路了,下面是懸崖峭壁,想抄小路偷襲,除非插了翅膀從懸崖下面飛上來。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哪個敢違抗?大人到大營的頭一天,就砍了剛中堂的佷子立威。大家都覺得自己的後台似乎沒有剛簡安硬,脖子也不比他粗,還是不除這個霉頭的好,所以理解不理解都執行了。

    這里現在安排了一百多人。也都是忠毅軍地人,由一個千總統領。

    一個二十多歲的兵打開荷葉包,對著一個黑著臉的男人道︰“總爺,您瞧,古金和的燒雞、張回回的牛肉,小的特意準備好孝敬您的。”

    黑沉著臉的男人就是這里的千總,他看見燒雞、牛肉,臉色好了些︰“嗯,你小子還是個有孝心地。”隨即想起什麼。又是一臉的郁悶︰“這說是來了幾個鬼子,又他娘地跑了。想弄幾個賞錢都沒指望。”

    送燒雞、牛肉的是一個把總,他苦笑著道︰“總爺。就算來了洋鬼子,也是下面地弟兄開葷,咱們就只有山頂喝涼風的份兒。”

    千總的用手抓住雞腿,輕輕一抖,雞就散了架子,這才有了點笑模樣︰“是古金和的,手一抖就能骨肉分離,呵呵,他家的東西就是地道。”拈起塊雞肉,塞進嘴里大嚼。

    把總悄悄問道︰“爺。我再給你弄口酒吧?”

    千總把腦袋搖的撥浪鼓一般︰“這里離城頭不到三里地,那些督察們都是狗鼻子,讓他們聞出酒味兒,老子還不被打的屁股開花?還是別惹事兒了。”

    倆人又開始吃了起來,旁邊的幾個小兵聞著香味。吞起來了口水。

    “砰”,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黑臉千總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哪兒打槍?”

    把總不屑道︰“沈千總,您老人家安心的吃肉吧,肯定又是打個廢物走了火。常有的事

    “砰、砰”遠處連續地槍聲想起來。

    沈千總豎著耳朵听著。猛然叫道︰“不對,正好是五發。走火不會把五子槍里走干淨!出事兒了!”

    把總也覺得不對頭,急忙叫道︰“把所有的火把都點起來!人全部到哨位上去!”

    一百多人找槍的找槍,裝子彈的裝子彈,亂哄哄的半天才安生下來。

    把總朝前方一直在張望,突然,他站了起來,叫道︰“沈千總,你看,那里好象有人!”

    “砰”地一聲響,把總的胸口爆開一朵血花,他朝後一仰,倒了下去,手里還拈著的一片熟牛肉也掉到了地上。

    黑臉的沈千總叫道︰“給我打!”

    洋槍、格林炮朝著前面黑漆漆的樹林里漫無目地地開了火。

    娘子關的城關,里面密密麻麻地房間有好幾百,真是算是一座城了。今天幾個統兵的大將都沒回大營,全歇在城關里。現在已經是四更天了,凌晨是人最疲倦的時候,就連心情郁悶的方友升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外面的爆豆般的槍聲把這些人都驚醒了,隨便的披件衣服就往城頭跑。

    劉光才住的房間離城門最近,頭一個跑了過來,叫道︰“哪兒打槍?”

    值夜的兵早就被驚動了,城頭上火把、馬燈照的通明。

    一個戈什哈跑過來道︰“回軍門的話,應該是那邊的山上。”然後用手往北邊的山上指。

    劉光才听著聲音,叫道︰“壞了,那兒應該就是山上的陣地!”

    沒多一會兒,方友升、李永欽、古明阿、托克泰這些人都到了。

    他們也都是老行伍了,一听聲音就知道出大事兒了,山谷空曠,槍聲帶著回音,听得清清楚楚,還能看見那里的火光。

    一個穿著雄羆補服,戴著泥金頂子的男人驚叫道︰“大人,南邊也打起來了!”

    幾個人看著南邊的山路,那里的槍聲也是一陣響過一陣。

    劉光才心都涼了,現在兵都在大營里,離這里還有十多里地,而開火的地方已經距離城頭不到三里了,城下的戰壕里倒是有兵,可從那里到城門的路是盤山路,直線距離雖然很近,但是真要上來,需要繞著山脊走好遠,沒一個多時辰是不行的。

    城頭上的兵不到一千五百人。還都是各位大人地親兵戈什哈,剩下的就是炮兵了。大炮是不少,但是誰也沒本事給大炮上刺刀啊!炮兵平日里牛氣沖天,可一旦被步兵逮個正著,那死相叫一個難看。現在兩邊的山路都被偷襲了,還不知道這些洋兵到底來了多少?

    古明阿又是驚又是怕,罵道︰“這些洋鬼子會飛?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劉光才道︰“現在不是問這些人哪來的問題,是必須擋住他們!”

    城頭上有幾十門的大炮,一旦洋兵偷襲得手。那就塌了天了,下面三道戰壕的兵就都要被炸成沫子。戰壕本來是對付炮兵的好辦法。但那是針對同一個平面上的大炮,因為發射角度地問題。對戰壕里的人殺傷力不大。可現在城頭上地炮都是俯視的,居高臨下,打起來還能有活人?更可怕地是山路一但被洋兵控制,那兩邊山體上的炮兵陣地也完了,他們這些炮兵可連把刀都沒有啊!山谷內外安排的都是立體交叉火力,打起仗應該是很猛的,但是要打起自己人來,那就更厲害了。怕是一頓飯的工夫,外面的防線就被自己的大炮報銷干淨了。

    一個小兵從山道上跑了過來,二里多地的山路。他硬是沒用一袋煙的工夫。跑到城頭就腳一軟,摔地上了,幾個戈什哈連忙把他架了起來,劉光才也顧不得他提督的身份,迎了上去問道︰“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我們被洋鬼子摸了夜騾子!”這個兵原本是個被招安地山賊。一著急把土匪的黑話都冒了出來。

    古明阿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黑漆麻烏的,看不清楚,那都是些山猴子!個子不大,凶的很!有些個就不從路上走,直接攀著樹枝蕩著就過來了。他們在山上比咱們走平路還順當!有幾個還沖到我們陣地上。一個個都拿著彎刀。樣子就象狗腿一樣,一刀就能就人的頭砍下來。咱們三個弟兄都都打不過他們一個!現在沈千總帶著弟兄們拼命護著格林炮,估摸著,馬上弟兄就拼光了!大人快派援兵啊!”

    馬福祥叫道︰“軍門,我帶人上去!”

    方友升拍了他肩膀一下道︰“馬老弟,你們回回是馬背上地英雄,可這翻山越嶺的活,你們不成。”

    那個穿著熊羆補服的人叫道︰“劉軍門,咱們撤吧,這些肯定不是人,一定是洋鬼子使的妖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表哥,撤吧!”

    劉光才面孔猙獰的抓住他地胸口道︰“你敢亂我地軍心?”隨即從親兵身上抽出腰刀,對著他就劈了上去,一下子人頭就和脖子分了家,頸項鮮血泉水般噴涌出來,沒頭的尸身載倒了下去,劉光才惡狠狠道︰“還有誰敢說逃跑地,他就是榜樣!”

    劉光才用衣服把刀上的血抹干淨,對他死了的這個表弟看都不看一眼,沖著方友升道︰“方軍門,這城樓就拜托你了,我帶弟兄們上去。”

    方友升一把扯住他道︰“這個差使別和你老哥哥搶了,翻山越嶺是我們這些楚蠻子的看家本事!”

    劉光才還要再爭,方友升原本已經有些佝僂的腰站的筆直,挺著胸膛叫道︰“武功營的孩子們!咱們楚蠻子的臉在直隸已經丟盡了,老子都已經成了人家的笑話!今天,我要把面子揀起來,有種的跟爺爺我殺鬼子去!你們敢不敢去?”

    三百多武功營的親兵齊聲叫道︰“敢!”

    方友升滿是褶子的臉有了笑意,點頭道︰“好,有點蠻子樣了!跟老子走!殺鬼子領賞去!”

    李永欽拉住他道︰“方軍門,你那麼大的年紀了,你就不必親自去了。”

    方友升淡淡一笑道︰“我要是不去,怕這些孩子們拉稀啊!都別勸我了。”

    方友升猛的一把拽開了衣服,露出胸膛叫道︰“跟我走!”

    三百多武功營的親兵小跑著向北邊的山上去了。

    李永欽也是血沖頂門,對著晉威營自己的親兵叫道︰“洋鬼子都殺到家門口了,咱們山西的爺們能看著自己老婆、妹子給洋人糟踐不?”

    “不能!”幾百人也是異口同聲。

    “好。跟老子殺洋人去!”

    一直悶不吭聲地健銳營副統領托克泰叫了一聲︰“李鎮台,別跟兄弟搶了,老子知道這些洋鬼子是哪一路的貨色了。”

    托克泰對著健銳營這些旗人叫道︰“今天來的這些,不是他娘的洋鬼子,是尼泊爾的土狗!這些兔崽子一百年前就是咱們健銳營的手下敗將!當年福康安大帥帶著咱們八旗禁軍,把這些王八蛋打的向乾隆爺上表稱臣。可惜祖宗們仁慈,沒滅了這些沒良心的畜生!現在,他們又拿著狗腿子刀殺上門了,咱們能容他們嗎?”

    “不能!”平日懶散慣了旗人現在居然也是殺氣騰騰。

    “他***。還以為是哪路地毛神,原來是當年犯西藏的那些混蛋!這一個月二兩銀子地日子。老子早就過夠了!殺一個夠本,殺倆就賺了。要是死了,還能給老婆、孩子留好幾百兩銀子!值了!大人就下令吧!”

    “這買賣,咱們健銳營包了,朝廷養咱們健銳營就是為了在山里作戰的,咱們不上,讓誰上?”

    這些旗人平日里沒事兒就吹祖上地功勞,剛才報信的一提狗腿刀,托克泰立刻就想起了乾隆爺十大武功里的平尼泊爾了。旗人的日子平時也是夠苦的,不許經商、不許種地,就靠一個月二兩銀子幾斗老米過日子。家里都是精窮,還不能象綠營那樣做個小買賣補貼家用,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現在索性就拼了,就算死了,那也能弄三百兩銀子。這可是好大一筆錢啊!

    托克泰對馬福祥道︰“馬鎮台,這軍門的安危和這娘子關就交給你了!”

    馬福祥面無表情道︰“只要回回還有一個活著的,娘子關就丟不了!”

    托克泰看著古明阿,古明阿急忙把頭低下,裝沒看見。托克泰鄙夷的哼了一聲。揮揮手道︰“走,打出咱旗人爺們的威風來!”

    整整一個營頭四百多健銳營地旗人跟著他向南邊的山路跑去了。

    李永欽突然眉頭鎖了起來。對劉光才道︰“劉軍門,你听,北邊山上的格林炮不響了。”

    劉光才面色凝重道︰“怕是山上的弟兄已經拼光了!”他對親兵叫道︰“馬上通知大營,火速增援!再派人把這邊的情況立刻發電給欽差大人!”

    親兵急忙寫了布條,蓋上劉光才地印章,把信鴿放飛了。

    李永欽急道︰“方軍門的人太少,怕是頂不多一會兒,劉老哥,我帶人幫他一把,兄弟的家小就靠哥哥照應了!”

    劉光才平靜的道︰“也好,你去吧,要是你的人也拼干淨了,就輪到我了。”

    李永欽瞪著眼楮看著馬福祥道︰“馬回回,你給我听著,要是劉軍門少了根頭發,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

    馬福祥地眼楮里有亮亮地東西在閃,他點頭道︰“李鎮台,你放心,只要我馬福祥還有口氣在,劉軍門就少不了一根寒毛!

    李永欽死死盯著他道︰“好,你個狗娘養的說地話,老子記住了!”

    馬福祥對他一抱拳,什麼話都沒說。

    李永欽叫道︰“晉威營的山西爺們,跟我走!殺鬼子去!”

    三百多晉威營的人一人腰間別著個醋葫蘆,跟著李永欽就跑。

    劉光才的眼楮一熱,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看著旁邊圍著自己的一大群炮手。對著自己的親兵道︰“給他們發槍!”

    幾十個親兵往武器庫跑去。

    一個炮兵為難道︰“大人,我們不會放槍。”

    劉光才沖著他吼道︰“那就和鬼子拼刺刀,刺刀斷了,就用牙咬!活活撕吃了他們!”劉光才的眼楮里全是凶光,好象個一頭準備擇人而嗜的猛獸。作者話︰訂閱、月票的增長速度超過了我的預期,本來以為,象我這樣的書,慢熱、不夠YY,不夠狗血,那還不撲到渣?沒想到的是,自打上傳的時候,就有很多書友給了我熱情的鼓勵!上架一個星期,我就爬到了分類月票的十七,除了一聲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8:20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肉城關

    “點金錢莊”的小額銀票現在成了搶手貨,雖然利息很低,又不能在異地兌換,可總比讓銀子在家里放著強,不能下崽兒,還容易招賊。一大早,門口又是排起了長龍。

    一個四十歲左右年紀的男人風風火火的跑到錢莊門口,無視排著的隊伍,從人群里徑直沖了過去,還撞了幾個老大媽,小媳婦,引得人們不住聲的咒罵,可他理都不理,對著門板就拼命的砸了起來。

    里面看店的伙計昨天夜里盤點,睡得本來就晚,听見有人砸門,心里格外的不爽利,叫道︰“敲什麼敲?離開門還有半個時辰呢!”

    外面人叫嚷道︰“快,快通知欽差大人,出大事兒了,前方急電!”

    伙計一听,也不敢耽誤,急忙道︰“你等著,我給你通報去。”

    外面人焦急道︰“趕緊的,誤了軍情,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伙計也被嚇住了,披件衣裳,急忙就把門板卸了下來道︰“這位爺,我帶你找大人。”

    那個中年男人一個箭步就竄進屋里,直接就沖了二堂,然後看著幾十個房間,又回頭看看踢拉著鞋跟著跑的伙計道︰“大人在哪間屋呢?”

    莊虎臣看見電報,登時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腦袋都要炸了。急忙讓人把楊士琦、趙馭德給叫來。楊士琦是個文人,對軍事也不能說不懂一點,但是偏于戰略,對于具體戰爭發展的細節那就是倆眼一摸黑了,趙馭德可是打了十幾年仗的老行伍,一看電報就手腳冰涼。

    趙馭德急切道︰“少爺,咱們被人端了老窩了!”

    莊虎臣在大軍也有些日子了,那里的布置都是自己的手筆,可謂是門清。現在就從這簡短的電文里就可以知道娘子關的險情。而且他比趙馭德和前線的劉光才、方友升等人更知道這些偷襲的廓爾咯人是何等厲害!

    前些日子總是踫見些傻鬼子,戰術還停留在拿破倫時代。就知道大炮、步兵陣列和不怕死的沖鋒。所以莊虎臣幾乎是輕描淡寫地就打了兩場大勝仗。

    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人打了七寸!估計偷襲的廓爾咯人數量不會太多,可這些人一個個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啊,英軍山地戰的王牌!和他們比起來,前些日子進攻自己的德國、法國、日本兵那簡直就是垃圾。更別提自己手下地那些豆腐渣了。

    莊虎臣原本算不得正經的軍事迷,但是英軍中的廓爾咯部隊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多少看過幾本軍事雜志想不知道他們都難。這些人是天生的山地戰專家,性格沉靜,但是上了戰場,“不是戰死就是戰勝”是他們的唯一信條。穿越前,莊虎臣對他們手里的格格里彎刀曾經很入迷,刀背又厚又鈍,刀刃卻鋒利的可以刮胡子。這些人本來是蒙古人的後裔,後來在尼泊爾定居。一八一四年地時候,尼泊爾和英國人打了一仗。在卡倫加戰斗中,六百手里只有弓箭、格格里彎刀和極少量的老式火繩槍的廓爾咯戰士讓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武器地英國付出了傷亡軍官三十一名,士兵七百五十人的沉重代價。總共只有一萬多名戰士的廓爾咯人。讓三萬多英軍頭疼不已。而到了二十多年後的道光年間,幾千英軍就把擁有百萬大軍的大清朝給打的找不到北。由此可見這些個子普遍不到一米六的矮子有多可怕。

    英軍和他們打了幾仗,有感于這些廓爾咯戰士的英勇,就用高薪雇佣他們。這些廓爾咯人平日里安靜,而且非常的听話,長官如果說今天不許吃飯,他們就能什麼都不說的坐一天,直到有命令說可以開飯,才會又興高采烈地去吃飯,不會有半句怨言。而在戰場上。即使是最不利的局面,他們也會有心情開玩笑,視生死為尋常事。

    莊虎臣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戰場上一個受了重傷的廓爾咯士兵,胳膊已經被炮彈炸掉了。在半昏迷的時候,嘴里說的話居然是︰“我是廓爾咯人,我不能叫疼。”這些人不但英勇善戰,而且對雇佣者地忠誠難以想象。幾十年前,很多廓爾咯人因為長期駐扎在印度。已經娶了當地人做老婆。而且廓爾咯信仰的也是印度教。可當印度教徒在德里起義的時候,他們曾經天真的認為廓爾咯士兵會因為信仰和家庭的原因投入他們這一方。當德里地土王大叫︰“來吧。廓爾咯人,加入我們地隊伍吧!”這些廓爾咯的回答是︰“好地,我們來了!”然後就沖向印度軍隊里,和他們撕殺。八千印度兵反復沖擊,四百九十名廓爾咯人傷亡三百二十七名,居然沒能動搖他們的陣地。一般的部隊傷亡三分一就可以認為是喪失戰斗力了,可他們已經是傷亡大半了,竟然還可以繼續拼殺,而且戰斗力不減。

    這些故事曾經讓大學時代的莊虎臣熱血噴涌,這些廓爾咯人真是天生的戰士!當年在大清全盛的時候,廓爾咯人入侵西藏,連班禪大師駐錫的扎什倫布寺都被他們給洗劫了。結果惹的乾隆大怒,派大將軍福康安和著名的悍將海蘭察統帥八旗禁軍和川、陝各路綠營,幾乎是以傾國之力才打敗了他們,然後越境追擊,兵鋒直指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正當清軍志得意滿的時候,前鋒營就被伏擊了,死傷慘重,一場大敗。但是尼泊爾王也明白了,以他的國力要是長期和大清抗衡肯定是不行的,就借著勝利求和,成了大清的藩屬,由此成就了乾隆的十大武功之一。

    直到二十一世紀,這些腰上還和他們祖先一樣別著狗腿狀格格里彎刀的廓爾咯士兵依然是英國最精銳的陸軍,絕對的山地王牌。

    想到這些故事,莊虎臣的心冰涼冰涼的。就憑自己手下的那些廢物點心,能是他們的對手?這些廓爾咯人出手真是準啊!一打就是七寸,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原本以為兩條山路都是斷頭路,是沒人能攀登上來的,可是這所謂的懸崖峭壁對于這些從小在喜瑪拉雅山長大地人來說,那和平地恐怕沒任何的區別。如果炮台被他們佔領。那下面自己布置的什麼鹿砦、拒馬、鐵絲網、戰壕都成了笑話,直接就用城樓上清軍的大炮隨便轟幾下,就能把山下的守軍打干淨。

    莊虎臣想起這些廓爾咯士兵地可怕,就想罵人,這大清的皇帝都他娘的是廢物!這尼泊爾王國原本就是清朝的藩屬。而且廓爾咯士兵對雇主的要求只有一條,那就是給足銀子。如果大清的皇帝和朝堂上的大人多少有點腦子,花錢雇佣這樣的一支部隊,不比養什麼八旗、綠營那些廢物強百倍?

    但是現在可不是發牢騷的時候,這些廓爾咯兵歷來就是當山地特種部隊用地,他們出手過後,就是常規陸軍的大舉進攻了。莊虎臣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苦笑道︰“這洋鬼子還真瞧地起我,連精銳都使上了!”

    楊士琦雖然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樣的大事。但是看著最近什麼事情似乎都是智珠在握的欽差大人和打了半輩子仗的趙馭德都是一腦門子汗,就知道肯定是大大的不妙,急忙道︰“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莊虎臣深深呼吸了兩口早晨清涼的口氣道︰“現在什麼也不說了。趕緊往前線去。”

    然後他對趙馭德道︰“趙叔,你去俘虜營,把甘肅綠營和武衛軍的騎兵都給我調到娘子關去!”他又看著楊士琦道︰“杏城兄,前方萬分的危險,你老哥是文人,就別去了。”

    楊士琦淡然一笑道︰“我已經上了你欽差莊大人的賊船,怕是輕易下不來了,我就陪大人走一遭吧。”

    莊虎臣也不想再勸,對著院子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親隨道︰“備馬,立刻去娘子關。”

    一臉迷糊相。好象沒睡醒地李貴問道︰“大人,您不是明天結婚娶媳婦嗎?現在走了,少奶奶怎麼辦?”

    莊虎臣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結婚?結黃昏!快走!”

    趙馭德看著王天縱,叫著他的表字道︰“旭九。少爺的安危就看你的了!別一上了戰場就發瘋,保護少爺要緊!”

    王天縱還是一副高傲地樣子道︰“老東家放心,有我在,大人傷不了一塊油皮。”

    一個親兵把高大的西洋戰馬牽了過來,莊虎臣飛身一躍就跳了上去。也不管別的。直接就穿堂從鋪面里,騎著馬沖了出去。把外面的人嚇的半死,都紛紛躲避,等幾匹戰馬全都跑到大街上走遠,才交頭接耳地議論道︰“這莫不是前線出了什麼事兒吧?”

    正當莊虎臣拼命打馬,心都飛了時候,娘子關這里劉光才更是膽寒。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現在地局面已經幾乎失控了。剛才莊虎臣說洋人真給他面子,他是說對了一半,洋人不僅是給他面子,並且是給了個十足。

    幾個僥幸沒被廓爾咯人發現的暗哨源源不斷地發來消息,大隊的聯軍打著各式各樣的軍旗,還拖著無數門大炮,向娘子關進發,由于不能跟蹤偵察,暫時判斷不出來有多少人,但是估計起碼不下兩萬。劉光才看見情報,當時就覺得頭開始發昏了,乖乖,感情洋人把多一半的兵力都開過來了,這是準備一口就吞下娘子關了。這麼多的洋兵,怎麼打?本來按照欽差大人的布置,靠著山體的炮台和地面的交叉火力,是能抵擋一陣的,可是剛才又有人來報,健銳營也已經快拼干淨了。難道這些尼泊爾來的山猴子就真的如此厲害?大營的援兵離這里有十多里,等他們集合完畢,再準備好武器到娘子關的時候,怕是夠戧了。自己的兵自己心里有數,光集合起碼也得小半個時辰,更別提再跑個十多里到這兒了。原來听評書的時候說福大帥征尼泊爾,那都是宵小聞風喪膽,天兵一到犁庭掃穴,蠻夷哭著喊著上表稱臣的!可這四百多健銳營才上去接火了一刻種多點,居然都快被打光了?當年在西藏打敗這些山猴子的就是八旗禁軍啊,尤其是健銳營功勞最大。這怎麼過了百十年,就成了這個樣子?黃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馬福祥一看劉光才的臉色不對勁。他也听說了洋兵大隊來了,一旦炮台出了問題,那這仗就不用打了,不光是不用打,下面的弟兄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他對劉光才道︰“劉軍門。我帶人上去吧。”

    劉光才搖頭道︰“雲亭啊,炮台這里是最關緊的,你們回回營又是最能打的,好鋼用在刀刃上,都拼干淨了,才能輪上你們。”

    劉光才苦笑了一下道︰“忠毅軍的山西弟兄,跟老子走。”

    忠毅軍地親兵都跑到他跟前,馬福祥一把拉住他道︰“劉軍門,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啊!你去不得。劉光才掙了一下。可力氣沒他大,掙不脫,嘆口氣道︰“雲亭。現在的局勢危急萬分,我不去誰去?說什麼也要拖到援兵趕到。”

    馬福祥還是面無表情︰“我答應過李鎮台,不能讓軍門少了一根毫毛,我們回回說話,一句是一句,真主在天上看著我們,答應過的事情必須做到。”

    劉光才眼楮冒火道︰“馬福祥,你混蛋!你想造反啊?松開我!”

    馬福祥對著自己的幾個親兵道︰“快,把劉軍門捆起來。”

    幾個回回上去就把劉光才綁了個結實,馬福祥拱手道︰“劉軍門。等仗打完,你就是砍了我,兄弟沒二話,但是現在不能讓你往前沖。”

    劉光才又氣又急,大罵道︰“馬回回。你個混蛋!老子要宰了你。”

    馬福祥還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對著忠毅軍地親兵道︰“你們看好了劉軍門,萬一有什麼不對,保護軍門撤退,這里我守著。”

    忠毅軍的幾個參領、守備之類的小軍官看著馬福祥。都是眼眶里濕潤。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拱了拱手。

    馬福祥對著自己手下的兵叫道︰“回回弟兄們。跟我上!”

    城關上的人是越聚越多,大部分都是充當了民夫的義和團,一個用白布把腦袋包得嚴實的男人擠到馬福祥跟前,攔住他怯生生的道︰“大人,您看我們行嗎?”

    馬福祥疑惑得看著他道︰“你們?”

    這個人馬福祥是認識的,就是莊虎臣剛到娘子關地時候,帶著團民要沖轅門,被王天縱兩槍削了耳朵的義和團二師兄,他深吸了口氣道︰“大人,我們有很多人都會放槍,讓我們去吧。”

    被捆得結實的劉光才突然眼楮一亮,怎麼把這些人給忘了?原本在娘子關地義和團有三萬六千多,後來莊虎臣從里面挑選了八千精壯當了民夫,其他人就給發了路費攆回老家了,這些人有了工錢,也早就忘了什麼無生老母、太上老君了,安安生生的干著苦力。他們就一直住在附近,光娘子關的城關里就住了三千。

    二師兄看著馬福祥猶豫,又道︰“大人,俺知道你們瞧不上俺們這些人,可俺們也是中國人啊,頭上頂著的也是大清的天,咱不能讓洋鬼子過來禍害咱們這些老百姓吧?俺們行,起碼能頂一陣!”

    馬福祥看著被捆的結實的劉光才,問道︰“劉軍門,您怎麼看?”

    劉光才道︰“給他們發槍!”

    二師兄跪下道︰“謝大人。”

    然後對後面的團民道︰“走,殺鬼子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團民道︰“方師兄,你做個法吧?”二師兄一楞,苦笑了一下道︰“好。”然後從一個親兵那里要了把刀,割破了手指,把血抹到刀上,然後大叫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這就算作完法了,忠毅軍的親兵打開了武器庫,幾千人一人隨便揀件兵器就又回到城頭,居然有人有把兩面“扶清滅洋”地大旗給弄出來了。

    三千人同時高叫道︰“扶清滅洋!”聲震山谷。

    忠毅軍的一個副將也是眼楮充血,對著那個二師兄道︰“你和我各帶一半人,分兩邊支援。”

    二師兄點點頭,揮手高叫道︰“神拳的弟兄,給我來!”

    三千人分兩邊,各打著一面“扶清滅洋”大旗,步伐堅定的向兩側山路走去。

    “扶清滅洋”、“刀槍不入”的口號喊地震天響。

    劉光才看著這些自己從來瞧不上眼的邪魔外道,只見他們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實在是忍不住了,眼淚淌了滿臉,喃喃自語道︰“都是些好百姓吶!”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8:21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四章 犯我中華者!殺!

    李永欽帶著晉威營上去的時候,山上已經是打得很慘了。一百多守衛這個簡易陣地的忠毅軍除了派出來報信的那個人以外,全部陣亡,好些尸體竟然是沒有了頭顱。武功營的親兵現在能戰斗的不超過一百人了,其他的非死即傷,大部分是被格林炮的十一毫米口徑子彈撕碎了的。幸好這金陵機械制造局生產的山寨版質量不怎麼樣,再加上平日維護的也差,廓爾咯兵奪過來以後沒響多一會兒,槍管就不會轉了,只好棄之不用,否則在狹窄的山路上,就這一門格林炮封鎖道路,就能讓進攻的一方來多少死多少。當然,如果操作格林炮的炮手是清軍,那就另當別論。

    這些廓爾咯士兵,簡直就是鬼魅,前一眼還見他在樹後開槍,打倒了武功營的一個棚目,再一轉眼,他已經爬到樹上放倒一個參領,這邊還沒把死人拖開,他已經又從樹梢上跳下來,揮著狗腿狀的格格里彎刀砍翻了一個正在舉槍瞄準的清軍。眼見武功營的人越來越少,就連方友升都受了槍傷,肩膀上和大腿上滿是鮮血。一個親兵正用白布給他包扎。

    道路實在是太狹窄,前面都打亂套了,晉威營的兵硬是被堵住上不去。李永欽大叫道︰“武功營的弟兄們,我們來換你們,先撤下,讓開道路。”方友升因為失血而顯得慘白憔悴的臉浮現一絲笑意道︰“等我們都打光了,你們再續上吧。”然後他狂怒的對著圍在他身邊的一群人道︰“都守著老子做什麼?還不去殺賊!”

    幾十個圍在他身邊的人基本上都是官了,年紀也都不小,差不多全是四十歲左右。遲疑的看了他一眼,都站了起來,一個個脫了赤膊,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揮舞著戰刀就沖了出去。這些武官人數不多。但是凶悍無比,而且還滑的很,借著樹木和突兀的山石做掩護,沒多會就和廓爾咯人短兵相接了。

    李永欽平時覺得自己手下地親兵也算是從幾千人里挑出來比較勇悍的,但是和這二十多個人比,那就差太遠了。這些人個個都是把辮子咬在嘴里。著著都是一命換一命的架勢,有一個人腿上中了一槍,單膝跪在地上,半爬著往前,後來嫌慢,干脆就滾著過去了,在脖子被格格里彎刀砍中的瞬間,手里的馬刀已經插進了對方的小腹,全是兩敗俱傷地招數。

    一個武功營的小兵大叫道︰“他們是竿軍!”

    武功營的兵現在也楞了。平日里這些高興了可以和手下一起喝酒逛窯子,不高興就又是皮鞭又是軍棍的上司,這些克扣軍餉。喝起兵血眼楮都不眨的湖南蠻子,上了戰場竟然是如此的悍不畏死。現在被人叫破“竿軍”二字,才恍然大悟。這些上司的胳膊上都紋著“威武常勝軍”的字樣。

    李永欽也總算明白,為什麼當年在鎮南關和法國人打仗的時候,方友升能在法軍地重重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手下五百親兵能被打得只剩下二十七人還不投降。原來這老家伙手里有這麼一張王牌。自打曾國藩平長毛的時候“無湘不成軍”就喊的震天響,可是在湘軍中喊得更響地是“無竿不成湘”。“竿軍”是湘軍中的一段傳奇。

    湘西鳳凰古稱“鎮竿”,這里男人最有出息的職業就是參加“竿軍”用敵人的人頭換銀子娶媳婦。從道光二十年到光緒元年,小小的鳳凰鎮就出了二十個提督。二十一個總兵,參將、副將、游擊這樣的三品以上的官更是出了好幾百。這里的娃娃最喜歡玩的游戲就是舉一下城門口那把百十斤重的鎮城刀。“虎威營”是竿軍里最早出名地,跟著曾國藩轉戰十余省,大小二百余戰,居然無一敗績。被稱呼“威武常勝軍”,從此竿軍兵勇都在胳膊上刺上這五個字。被這些當官的一刺激,本來縮手縮腳的武功營也有了戰意,都紛紛在樹木、沙包的掩護下開槍,一時間本來一邊倒的戰局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晉威營地山西兵也湊了過去。隨便找個掩體就開槍射擊。雖然槍法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可是也讓那些廓爾咯人多少有了點顧忌。不敢過于逼近。

    但是均勢沒有保持多一會兒,訓練水平的差距不是憑血氣之勇就可以抹平的,轉眼間,二十多個軍官就沒剩幾個了。有幾個被冷槍打倒,還有些死在彎刀之下。他們這些人雖然凶悍,但是畢竟年齡不小了,身手不夠靈活,又一個個抗著大肚子,多年來醇酒、美人的享樂,雖然沒有磨干淨骨子里地血性,但是讓這些湘西大山里長大地人,在山路上已經不象年輕時候那麼步履輕盈了。最後就只剩下一個活的了,他苦笑著看了看前面躲在樹後、石頭後面,甚至是爬到大樹上開槍地廓爾咯人,他哈哈大笑起來,扯著嗓子高叫道︰“竿軍不敗,中國不亡!”說罷,舞著戰刀就沖向前方,還沒跑出兩步,就被幾發子彈同時擊中,栽倒在地上。

    方友升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倒下,老淚縱橫,高叫道︰“好,好,沒丟我們蠻子的臉!”

    武功營的湖北士兵看見自己的長官一個個躺下,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去他娘的,拼了!”剩下的七、八十人都是端著刺刀就沖了出去。這些平日里以狡猾、好算計著稱的湖北九頭鳥,現在竟然成了一群瘋狂的野狼,“嗷嗷”叫著找洋兵拼命。

    “竿軍不敗,中國不亡!”的叫成此起彼伏。

    方友升的眼淚一直就掉不干,大叫道︰“好,都給我去死,都給老子死出個人樣來!”

    李永欽也是熱血充頭,把頂戴花翎一扔,辮子在脖子上繞了一圈,也把官服撕了下來,扯著嗓子。脖子上的青筋暴的老高道︰“和洋鬼子拼了!跟我沖!”說罷,頭一個跳出掩體,舉著手槍沖向前面。幾百晉威營的兵現在個個眼楮血紅,紛紛扔了大帽子,光著腦袋就猛沖出去。

    狹窄的山道上,四、五百人擠在一起。前面的人被打倒,後面的踩著袍澤的尸體往前沖,看見受傷地,就給抬到路邊。武功營的人齊聲高喊著“竿軍不敗,中國不亡!”,然後一個個的被打倒,晉威營的也開始跟著他們喊,上牙咬著下嘴唇的湖南話和軟糯的山西話最後就匯聚成了一個聲音︰“竿軍不敗,中國不亡!”幾百人地叫喊聲壓住了槍聲。最後震徹山谷。

    方友升的眼楮里現在流的已經不是淚了,而是殷紅的血,他對著天空叫道︰“左相爺。!您听見了嗎?這還是咱們的楚軍,小升子沒有丟你老人家的臉!”

    然後他吩咐兩個專門看護他兵丁道︰“抬著我,老子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兵丁看著他還在流血的肩膀,為難道︰“大人”

    方友升把眼楮瞪到極限,目眥欲裂道︰“抬上我!”

    兩個兵把他架了起來,他高聲叫道︰“犯我中華者,殺!”

    兩個兵丁含著熱淚跟著喊道︰“犯我中華者,殺!”

    正在沖鋒的晉威營和武功營士兵也听見了,現在也開始跟著喊︰“犯我中華者,殺!”

    一時間。殺聲震天。

    幾百人悍不畏死地沖鋒並沒有帶來什麼好的結果,在這麼狹窄的道路上擠成一疙瘩,只能是一群活靶子,一排排地人倒在槍下。實際上廓爾咯兵人數並不多,前面的戰斗讓他們也有了些傷亡。但是在這樣的環境里。人數的優勢根本就體現不出來,只能讓對方的瞄準變的更加容易,自己的傷亡就更大了。還沒多會兒的時間,已經有一百多人被打倒。山路上滿是血跡。廓爾喀士兵有意識的邊打邊緩慢的後退,刻意和清軍保持一定地距離。就象斗牛士挑逗著狂暴的公牛。然後伺機給予致命的一擊。

    又是一刻鐘過去了。短短的時間,已經三百多人倒在沖鋒的路上。口號聲已經不是那麼響亮了,但是人們地眼楮里的血光更盛,發瘋一樣的往前跑,希望能縮短這段死亡距離。再次付出了幾十條生命作為代價以後,廓爾咯兵的破綻終于顯露出來,畢竟是要翻山越嶺,所以每人攜帶的彈藥都不多,現在雖然殺傷了很多地清軍,可以說戰果顯著,但是也沒有太多地子彈可以消耗了,兩軍終于象兩群發狂的野獸一樣撞到一起。

    現在一切地花俏手段都不再起作用,彎刀和刺刀的踫撞,血漿的噴涌,兵器進入身體的悶響才是主旋律。

    本來清軍是佔有人數上的優勢的,可是剛才的戰斗讓清軍只剩下了二百多人,其中還有幾十個是帶傷的。廓爾咯人這次派出來的是精銳中的精銳,色目爾營,這個就是在印度德里以四百多人擋住八千印度士兵沖鋒的那支部隊。這次偷襲,色目爾營四百八十人全部出動,分了兩路,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結果被幾聲莫名其妙的槍響驚動了清軍,設想中的偷襲變成了強攻。這一路二百四十人,剛才的幾番戰斗以後,損失了五十多人,還有一百八十多人,數量和面前的清軍基本相當。但是一對一的搏殺,清軍那是差的太遠,這些人身經百戰,又被英國軍官按照當時最先進的手段訓練了多年,別說槍法,就是肉搏戰,三個清軍能對付一個身材矮小的廓爾咯人就算不錯了。

    很快,清軍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而廓爾咯士兵才僅僅又傷亡了不到二十人,現在差不多可以二打一了,就連李永欽差都帶了兩處刀傷,要不是幾個親兵死命護著,恐怕早就被格格里彎刀給分了尸。

    李永欽看了一眼被兩個兵架著,才勉強能站穩的方友升,苦笑道︰“看來,咱們哥倆都要報銷在這里了。”

    方友升也皺著眉道︰“希望這些孩子都拼光的時候,援兵來得及趕到,這樣,咱倆和這些好孩子都算沒白死。”

    兩個親兵見勢頭越來越不妙,對李永欽道︰“鎮台,你和老軍門撤吧,弟兄們頂在這里,掩護兩位大人。”

    方友升怒道︰“老子要是死了,就埋在這里!現在逃了,死了都沒臉進祖墳,管我們做什麼?還不去殺賊!”

    兩個親兵互相對視一眼,都是嘆了口氣,又端著刺刀沖到前面。

    眼看清軍人數越來越少,李永欽苦笑了一下,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腦袋,對著方友升道︰“兄弟先走一步,奈何橋上等著哥哥。”

    方友升平靜的道︰“也好,你幫哥哥探探路,我馬上就找你去。”

    李永欽正準備摳動扳機,一個親兵托起他的槍道︰“大人,你听!”

    遠處一陣叫嚷,仔細听听,居然是“扶清滅洋”的口號。

    李永欽精神一震,大叫道︰“弟兄們,援兵到了,殺鬼子啊!”

    剩余的幾十個清軍本來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反正這條命能給孩子、老婆換幾十畝地,夠值了,現在一听援兵來了,當時就來了勁頭,喊殺聲也響亮了許多。

    方友升苦笑著搖頭道︰“想不到,居然最後救命的竟然是他們?”

    一千多義和團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戰局,雖然這些團民槍法奇爛無比,又沒什麼組織,而且大部分人都拿的是長矛、大刀,但是人數比廓爾咯人多了十倍,。這些廓爾咯人槍法雖好,但是每人都沒幾發子彈了,就是站著讓他們打,也殺不多少。一百多人和一千多人肉搏,不管是什麼樣的交換比,也是這些廓爾咯人無法承受的。這些義和團一但喊起了“刀槍不入”的口號,好象是被集體催眠了一般,根本無視呼嘯的子彈和身邊不時躺下的袍澤,還是用同樣節奏的步伐前進。

    色目爾營的營長一看,實在是無法完成預定的計劃,只得打了聲口哨,一百多名廓爾咯士兵轉頭就跑了。義和團和清軍追著他們屁股放槍,但是槍法實在是太差,也沒打倒幾個,本來想追,看看這些山猴子逃跑的速度,還是作罷了,只把一些被丟棄的廓爾咯傷兵剁成了肉醬出氣。

    一個小兵楞了半天,突然把槍往天上一扔,抱住一個團民叫道︰“咱們打勝了!打勝了!”

    李永欽長舒了一口氣道︰“是啊,打勝了!”

    幾個小兵都蹦到一個高高的石頭平台上,扯著嗓子叫道︰“犯我中華者!殺!”

    所以人都跟著叫喊︰“犯我中華者!殺!”

    方友升不顧七十的年齡,也跟著大叫,突然,頭一昏,載倒了。

    李永欽急忙跑到他身邊,對著還在發呆的親兵吼道︰“發什麼傻?趕緊把老軍門抬下去。”

    士兵們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一時間義和團和清軍也不發彼此了,見面就是擁抱︰“犯我中華者!殺!”成了唯一的聲音,余音回蕩在空曠的山谷,久久不散。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8:22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聯軍不連心

    當幾個武功營的親兵含著眼淚把方友升抬下來以後,劉光才提督半是著急半是喜悅,著急的是這萬一死了個軍門,見了欽差大人如何交代?喜悅的是總算是把偷襲的黑猴子打跑了。馬上叫人傳醫官,可醫官還在大營,這會城樓上就沒懂醫術的。好在這些老行伍都有隨身攜帶金瘡藥的習慣,就給傷口上了點白藥。

    過了好半天,才看見大營里的馬隊稀稀拉拉的排了老長趕了過來,劉光才這才松了一口氣。急忙叫人給兩邊的山路各抬上去一門格林炮。然後又安排這些人把兩邊的沙包簡易掩體修復,並立刻把一道封鎖線改了三道,加派人手保護,防止再次被偷襲。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大營的步兵終于跑的帽子都歪了,三三兩兩的趕到了城頭,最危急的時刻總算是過去了。趕忙召喚醫官給方友升看了看傷,喂了幾片不知道是什麼的洋藥,然後給抬到一間空屋子休息。

    李永欽身上到處是血,也搞不清楚是自己受的傷還是敵人的或者是自己手下弟兄濺上的,醫官過來檢查了半天,確認是大腿上一刀,小臂上一刀,幸好都不很深,就給上了點藥。畢竟是六十歲的人了,拼殺了半天,早就脫了力,剛才是憑著一股血氣,現在心一松,就癱軟了。

    劉光才心有余悸道︰“這些山猴子好生厲害!”

    李永欽心有同感︰“是啊,咱們前後上去一千多弟兄,死傷七八百。這些混蛋才死了不到一百五十個,要不是最後他們子彈打光了。怕是我老李就交代在山上了。”

    馬福祥走過來道︰“李鎮台。您去歇歇吧,現在已經不要緊了。”然後看著劉光才道︰“劉軍門,標下剛才無禮,請大人治罪。”

    劉光才拉住他的手道︰“雲亭啊。你是為我著想,我都六十的人了,這點還能不明白?剛才我說話重了些,你老哥不要見怪啊。”

    三人對視,哈哈一笑。雖然損失很大,但是畢竟是打勝了,只要保住炮台,洋人大隊人馬來了以後,除了強攻,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太多地好辦法。過了沒多一會兒。托克泰被人抬了下來,他也受了傷,健銳營的親兵死了一百多,其他地也大部分帶傷。他地運氣比方友升好一些,原來守南邊山路的兵听到對面山上打起來了。提前做了準備,好歹和廓爾喀人拼了一會,在最後關頭還不忘把格林炮給推下了山崖,所以傷亡沒有武功營那麼大。武功營的人上去的時候就先被自己地格林炮給突突掉了二百多,要不是最後發生機械故障。槍管不會旋轉。打不響了,剩下的人肯定是全部報銷。

    健銳營的旗人這次也是拼了老命。都是窮怕了的,三百兩銀子算算似乎比自己的命值錢了許多。但是打仗不是光靠不要命就行的,平日里清軍幾乎是不訓練射擊的,即使是例行的大較,也不過是用弓箭和火繩槍放幾下裝裝樣子罷了。這些新式洋槍還是來到娘子關才學會怎麼開槍,那準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古明阿看見托克泰被人用擔架抬了下來,急忙上前問候道︰“兄弟,你怎麼樣,傷哪兒了?你讓哥哥擔心死了。”

    托克泰白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不看他,弄得他個紅臉。古明阿悻悻的走開了。托克泰鄙夷的對著地上啐了一口。劉光才趕緊又走到他身邊,問道︰“怎麼樣了,傷哪兒了?”

    托克泰滿不在乎道︰“腿上被子彈咬了。”

    醫官急忙過來檢查了一下,笑道︰“大人好運氣啊,差點就打到命根子!是個亮眼,不要緊地,彈頭沒留在肉里,上點藥,十天半個月就收了口啦。”說罷,從藥箱子里拿出剪刀,把衣服剪開,上了點藥,給抬到房間里養傷。

    劉光才看著李永欽道︰“欽差大人還不知道這里的情況,怕是已經在路上了,還不知道該多著急呢。”

    還真被他說中了,莊虎臣真的已經是快急死了,騎在馬上一鞭急似一鞭,恨不得能飛過去,一百二十里路,不足兩個時辰就跑到了,等到了城下,戰馬已經通體是汗了。這樣過度使用馬力,怕是戰馬沒有半個月是養不回來了。到了城下,飛身下馬,連戰馬都顧不得管,就直接沖上了城樓。

    馬福祥看見他焦急的表情,直接就道︰“大人,咱們打贏了。”

    莊虎臣听見這三個字,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到肚子里了。劉光才、李永欽看見他來了,急忙走到跟前,把剛剛發生地戰事磕磕巴巴的講了出來,莊虎臣听的又驚又怕又是無奈。劉光才、李永欽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心也是懸著,但是又不敢胡說,這個欽差的脾氣是知道的,諱敗為勝地事情那是沒膽量做地,況且好象也不能算是敗了吧?不管怎麼樣,還是把洋兵打跑了的。如果換個統帥,那還不吹破天,打死一百多洋兵,自己死再多人,只要是把敵人打退,那就算是大勝仗了。當年在鎮南關不過打死了二百多法國兵,那就成了大捷了,光提督、總兵就封了十多個。可是在莊大人手下,這就有點麻煩,和他比起來,自己這點戰果,那是提也莫提,還死傷了上千人,前些日子俘虜了一千多洋兵,打死二千多,自己總共損失才不過四、五百,尤其是打小日本,幾乎就沒死幾個人。

    莊虎臣真是後怕,要不是有人鳴槍示警,那山路上地防線就真的被人悄沒聲的就給摸了,然後再偷襲了城頭的炮台,接著用清軍的大炮轟擊下面的防線真要是出了這樣地事情。那所有的守軍就全完了。也怪自己,怎麼就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特種兵這種東西。雖然現在各國軍隊還沒有這樣地編制。但是廓爾喀人已經具備了山地特種作戰地雛形了。最可氣的是,這些人真把自己苦心經營了一個多月的防線當了自家的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不是他們沒子彈了,還不知道這些清軍和義和團要有多大地損失。最後還是有點感慨,居然起了決定性左右的是自己從來看不上眼的義和團,真是僥幸,雖然他們還沒有真正和廓爾喀人接上火,這些山猴子就跑了,但畢竟是因為人多才把他們逼退的,也算是功不可沒。

    莊虎臣听他們說罷,點了點頭道︰“你們都辛苦了,不管怎麼說。還是把洋兵打退了。”

    劉光才低著頭道︰“標下無能,損兵折將,請大人治罪。”

    莊虎臣微笑道︰“這個不是你的錯,是我用兵安排處置不當,將軍莫放在心上。”

    一直木糊著臉的李貴“噗次”笑出聲來。

    莊虎臣瞪他一眼道︰“笑什麼呢?”

    李貴笑道︰“大人把戲文里的詞都念出來了。”

    古明阿是戲迷。立刻就明白過來,笑道︰“大人這是《收姜維》里諸葛亮勸趙子龍的詞,呵呵,大人也喜歡看戲?”

    莊虎臣也被他們給逗的苦笑了一下,隨即又道︰“從戰術上講。敵人勝利了。他們殺傷我軍一千多人,自己損失不過是一百多人。但是從戰略目的上講,是我軍戰勝了,粉碎了敵人偷襲炮台地陰謀,戰略高于戰術,所以,勝利的是我軍。”

    莊虎臣一堆新名詞把這些人都說暈了,但是最後還是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勝利的是我軍,看來請旨封賞就在眼前了,又該有好事兒啦。幾個人相視而笑,胸膛都挺的格外高了些。現在欽差大人也回來,有了主心骨,更是誰都不怕,就等著再立新功,雪花銀子往家里拉了。

    莊虎臣現在心里可輕松不起來,兩萬聯軍主力離這里不過一百多里,再有兩、三天就到了娘子關了。听著這個數字,頭皮就麻,現在聯軍在中國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四、五萬,其中還有兩萬多是打破了北京城以後各國又增地兵。現在一多半都調了過來,看來是準備好好的修理自己了。但是也奇怪了,現在馬上就要議和了,洋人還搞這麼大的動靜,目的在哪里?難道真的是要殺到西安活捉慈禧?可是自己所知道地歷史上,洋人是沒有進了山西地,更別提到西安了。

    如果洋人真的打算捉慈禧,那為什麼在上海地法國總領事天天去找李鴻章,要求馬上就開始議和?難道議和是洋人放的煙霧彈?他們的真正目的就是要瓜分中國?或者是自己的到來,讓歷史發生了扭曲,中國的苦難變的更加深重了?一個個問號象錘子砸的腦袋疼,但是又不能和別人說,真是郁悶。

    不理解瓦德西進軍娘子關命令的,絕對不止莊虎臣一個人,前幾天,聯軍指揮部已經吵翻了天。尤其是法國公使,更是梗著脖子和他吵。可難怪法國公使著急,現在法國國內的反戰情緒高漲,無數報紙上在替莊虎臣、容齡吹噓,反對黨更是把現任政府罵的一錢不值。正在時候,偏偏報紙上出現了一個叫辜鴻銘的中國人,他發表了一首歌頌慈禧太後的法文詩,寫的聲情並茂,甚是合那些浪漫的法國知識分子的胃口。先是一首,然後就是一組,現在法國很多人都認為今年的國家文學院大獎是不是可以破例授予那個寫出這麼偉大詩篇的中國詩人。一個外國人竟然可以寫出這麼棒的法文詩,真是不可思議。法國政府一天幾個電報要求法國公使盡快推動議和,以緩解國內的壓力。

    現在瓦德西居然要打仗,可把法國公使嚇壞了,這要是把清朝政府逼急了,把俘虜一殺,那自己這個公使算是干到頭了,恐怕又要弄出當年中法戰爭後,政府垮台的鬧劇。英國、美國也不贊成出兵山西,德國人的勢力膨脹早就讓英國忌憚了,尤其是英國人自己也不爭氣。布爾戰爭打地也爛,讓德國人笑掉了大牙。現在歐洲列強的普遍看法是英國海軍自然還是巨無霸。但是英國陸軍不過是二流靠下地水平。

    這次德國、法國、意大利被俘虜了一千多,讓英國高興起來,這些歐洲大陸國家號稱陸地強國,竟然被打成這個樣子。真是開心。現在德國要大舉進攻山西,看來是對山西有領土要求,這個是英國所不能容忍地,更加上俄羅斯強烈要求增兵,對俄國,英國有很深的戒心,所以堅決抗議。美國在歐洲列強看來,還是不入流的國家,連美洲的事務都要擔心歐洲列強地干預,還哪有心思在遙遠的中國獲取殖民地?而且美國的戰略是門戶開放。它要求一個有巨大購買力的市場。所以美國對英國、德國謀取大量殖民地和對殖民地的瘋狂掠奪的舉動是看不上眼的,而一個貧困的到極點的殖民地,也不具備消化美國國內過剩的商品生產地能力,過度削弱中國是不符合美國利益的,況且中國如果真的被瓜分。或者是被俄羅斯、日本其中之一獨佔,那麼日本在太平洋東岸的崛起將不可遏止,這個更讓美國擔心,所以,美國也反對出兵山西。最後。支持瓦德西的只有日本和俄國。其他國家都是因為種種原因。反對出兵,而是要求立刻議和。以保證能在中國獲得更大地利益。

    這些國家都是吵吵嚷嚷,但是瓦大帥不愧是“政治家將軍”,一句話就解決了紛爭。瓦德西的意思很明白,可以允許中國擁有一個政府,但是這個政府必須是听話的,不具備反抗意志的,所以為了今後各國的長期利益,必須打掉娘子關這個中國人心目中地精神支柱。列強一听就明白了,馬上表示支持瓦大帥地英明決策,分贓是今後的事情,眼前不把莊虎臣修理老實,往後中國人就更難以控制,如果四萬萬五千萬人都起來反抗,那絕對不是哪個國家可以擺平地,任何一個強國都會陷入中國這個大泥潭而難以自拔,再強大的國力也無法支撐。

    各國商量完畢,俄國哥薩克騎兵和日軍騎兵本來是自動請纓,要做急先鋒的,但是瓦德西是吃過虧的人,又是德國總參謀部出身,同樣的錯誤不會犯兩次,就沒同意,定下了穩扎穩打,不求速勝,但是也不能再失敗的決策。如果再弄一次被俘虜上千的笑話,恐怕德國皇帝馬上就要把自己招回國內,往死里整治,前途是別想了,能留條命就算不錯,哪還敢再犯孤軍深入的毛病。

    英國的國力早已不比當年,日不落帝國也就剩了個空殼子,這次調的主要是印度錫克兵,又怕不保險,增加了兩個營的廓爾咯戰士和從威海衛征集的一個“華勇營”。本來各國對英國陸軍就不看好,結果這些錫克兵還真的不給大英帝國作臉。在天津剛出發的時候,居然被日軍的炮火給驚了,慌亂中和俄國人打了一仗,鬧了大笑話,最後雖然把責任推給了日本,說日軍指揮混亂,誤傷友軍造成嚴重後果。盡管英國人鼻子大,壓了小日本的嘴,其他國家為了白種人的面子,支持了英軍的說法,讓日本人吃了個啞巴虧。但是自家曉得自家事,還是把當時的聯軍統帥英國的西摩爾中將羞的臉通紅。這次為了挽回大英帝國的面子,英軍主動要求派出陸軍精銳廓爾喀營偷襲清軍的兩翼陣地。對于廓爾喀士兵的戰斗力,英國軍官有足夠的信心,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出尼泊爾猴子給莊虎臣使了一招西洋版本的“黑虎掏心”。

    但是這些聯軍中,狗咬狗的事情,莊虎臣是不知道的,他只曉得,兩萬多攜帶重武器的聯軍,那可不是好玩了,真正的大戰即將來臨了。

    莊虎臣站在城頭看著一個個被抬下來的傷員和好幾百具尸體,覺得心里一疼,以前從來沒覺得戰爭是這麼殘酷的事情,幾乎是抱著游戲的心理和一腔熱血就來打仗了,現在看到這麼大的傷亡,也是觸目驚心。再看看那些興高采烈慶祝勝利的士兵,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壓到了心里。權利越大,責任越大,自己現在已經挑起了幾萬人的生命,後面是山西幾千萬的百姓,這麼大的責任,自己的肩膀能擔的起來嗎?

    劉光才走過來,問到︰“大人,這些尸體怎麼辦?”

    莊虎臣問道︰“你們平時打仗,死了人怎麼辦?”

    劉光才不以為意道︰“打仗死人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隨便挖個坑,埋了就是。”

    莊虎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看的發毛,問道︰“欽差大人的意思呢?”

    莊虎臣指著對面的山道︰“我要找一塊風水最好的地方,給這些士兵建墓地,然後修一座廟,給這些為中國流過血的人建一座最大的豐碑,在廟里每個死去的士兵都要有牌位,享受子孫萬代的祭奠,世代血食,只要中國不亡,香火不絕。”

    劉光才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抱住莊虎臣的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眼淚濕了衣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8:24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清官與清倌

    聯軍的主力離娘子關只有兩天的路程了,偵察哨的訊息一天一夜就沒斷過。這次聯軍可算是下了血本,足足兩萬五千人掛零,其中日軍七千、俄軍五千、德軍五千、英軍三千五百人,法軍一千二百人,其他各國多的七、八百,少的五、六十也算一路。拖了一百三、四十門大炮,浩浩蕩蕩的殺向山西。

    可是這這緊急關頭,莊虎臣卻帶上大營眾將到山上拜神去了。除了傷得不能動彈的方友升和托克泰,其他人都去了。去的還是離大營不遠的山上,拜的還是那座白面將軍陳餘廟。不過廟里的白面將軍塑像早就被扔到山溝了,現在殘破的大殿里供奉的不是三清、四帝,也不是佛祖、菩薩,而是擺了密密麻麻上千個靈牌,因為是連夜趕制的,連上面的油漆都還沒干透。這上面的牌位全是在娘子關戰死的官兵的靈位,“砰、砰、砰”三陣排槍響過。莊虎臣全套的四品鴛鴦補服,紅頂子鮮艷似血。他第一個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其他的官員也按照品級順序磕頭行禮。

    莊虎臣等大家都磕完頭,對著所有人道︰“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新規矩,凡是戰死的官兵,一律設靈位,享受後人祭奠。”

    這些武官有的感動的想流淚,有的卻不以為然,死幾個小兵值得如此做作嗎?但是再心里不痛快,也只能盛贊大人英明。莊虎臣本來是要建一座恢弘的陵園的,但是現在大戰在即,時間不允許,只能等打完仗才能修了。

    大營眾將的反應不一,但是娘子關各營頭的兵勇對這個消息可是興奮到癲狂。大清的老爺們什麼時候把這些大頭兵當過人看?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除了湘西苗漢混居。民風彪悍出了“竿軍”這樣的怪胎之外,其他人誰願意當兵啊?就是綠營的兵也把做小買賣當成正經營生,當兵做了副業。只有朝廷派人視察地時候,才出出操,那些有錢的就干脆雇人頂替。現在欽差大人居然要把戰死的建廟祭奠,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兒了。中國人為什麼那麼注重家鄉,所謂葉落歸根,萬川奔流終到海的說法,就是怕死在外面無人祭奠,成了孤魂野鬼。中國的神和洋人大不相同。他不是脫離世俗的存在,而是被人封的,姜子牙受玉虛宮符印,要享受人間富貴,不能成神,但是他卻可以封神。自古中國大部分的神都是朝廷封的,所以才會有關二爺“漢稱侯明稱王清稱大帝”地說法。

    什麼叫神?在中國人心目里除了自家親族,還有外人供奉香火的人就算是神了。而莊虎臣是什麼人啊?他是欽差呀,代表著朝廷,他建廟供奉。那這些人就算是受了朝廷的皇封。也就是說,只要戰死的人都算是位列仙班,成神了。這太了不得了。現在大營里所有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今後打仗死的人就不能算是客死異鄉了,而是可以四時八節受萬家香火,即使不算是成佛做祖,起碼也是個天兵天將。本來中國人就最在乎死後哀榮,再窮的家死了老子娘,借錢也要辦的排場,不然就算不孝。就連武則天當年想立武家的人做皇帝,也被狄人杰一句︰“以佷祀姑,自古未聞,如後世不得血食。則為孤魂野鬼”的話嚇地不敢再提。

    本來一條人命三百兩就讓這些當兵的心動不已,現在又有如此尊榮,那還怕什麼?再加上娘子關有那麼多的義和團神棍給做業務解說員,把亂七八糟地故事講的真事兒一般,更是讓這些丘八熱血沸騰。

    莊虎臣本來沒想那麼多的。只是覺得把戰死的士兵隨便找個坑一埋,實在心里不好受,就當是建個烈士陵園,起碼有個看墳的也不那麼可憐,而且多少能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現在洋兵說話就到了。自己手里能打的牌也就那麼多。兵力基本上夠用了。娘子關的地形也決定了人多了用處不大,三、四千人基本上把這里擺滿了。現在自己手里有一萬兩千人。又臨時從義和團里挑選了三千作為預備隊,算是一萬五千人,足夠滿員的三十個營頭了。防御陣地和工事是早就修建好了的,現在也不過是把兩邊山路上地阻擊陣地再加強一些,防止再次被偷襲。當然並不是說不能增加兵員,現在只要莊虎臣說要,再調個三、兩萬人那絕對不是問題。可是,手里這些兵剛剛好了些,總算是有膽量和洋人拼命了,如果再增加新兵,說不定他們鼓起的這點勇氣到時候被新兵的潰逃一帶,也跟著逃跑,那麻煩就大了。只有把士氣鼓得再足一點,才是增加戰斗力的唯一辦法。

    本來這次被廓爾喀人偷襲,士兵居然沒逃跑,還敢去玩命,確實讓莊虎臣覺得驚奇。後來幾個榆林堡的親兵因為和下面地士兵有過一些接觸,給他解了疑惑。這些兵們是算過一筆帳的,覺得自己干一輩子都不可能給老婆、孩子留那麼多的錢,所以為了三百兩,死就死了。甚至一些沒戰死的兵還暗暗羨慕他們。

    這個解釋讓莊虎臣哭笑不得,原來人命也是可以用銀子衡量的,他們居然把生命當做了生意地本錢。可是往深里想想,確實覺得悲哀。為什麼清朝地兵這麼怕死?往往敵人槍聲都還沒听見,就跑的無影無蹤?除了平日訓練太差,無法進入臨戰狀態,對戰場本能地恐懼之外,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窮了。世界上還能有比窮更可怕的事情嗎?窮能剝奪人所有的尊嚴,窮能消磨掉人的勇氣和意志。

    莊虎臣前些日子審那些給洋人當奸細的教民時,發現他們和義和團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原本都是農村最貧苦無依的人,只要誰給口飯吃,或者是有一股勢力可以依靠,那就會毫不猶豫的投靠,根本不會考慮什麼國家、民族、宗教信仰什麼的。吃飯和不被人欺負是他們最起碼的要求,誰能滿足這個。就給誰賣命。

    而這些當兵的,為什麼那麼怕死,也就很好解釋了。他們這些人都是家里地經濟支柱,不管是一邊拿一兩半軍餉一邊做買賣的綠營或者是拿三兩四錢五的武衛軍,家里都要靠他們養活。如果他們死了,家里就塌了天,老婆孩子即使不餓死,也會成了叫花子。所以,保住自己的命就是保住一家的平安。中國人歷來是有家而無國的,只有家庭觀念沒有國家觀念。可是在這個體制下,有國家觀念又能如何?國家在自己死了以後能讓老婆孩子不挨餓嗎?國家能讓餓的受不了的老婆不改嫁嗎?國家能讓老婆改嫁後孩子不受欺負嗎?既然都做不到,那還是保住命要緊。現在有三百兩的燒埋銀子,那死了還怕什麼?這些錢能買幾十畝的好地,足夠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了,自己如果活著,怕是一輩子都賺不到那麼多地錢。

    想通了這些,莊虎臣更難受了,為什麼老百姓能窮的這個地步?能窮的可以做漢奸,可以一邊當了義和團一邊去搶劫。可以讓士兵為了保住每個月那點可憐的軍餉而不敢英勇作戰,也可以讓這些士兵為了三百兩銀子漠視自己的生命毫不猶豫的去死。

    朝廷里的大佬個個肥的流油,“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連李鴻章這樣算是比較開眼的大臣都貪的家財巨萬,更何況其他人?

    莊虎臣拜完了神,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寧,回到大營,就鑽進了自己地大帳發呆。別人也不好問他什麼,只得各自回營,只有楊士琦跟著他進了中軍帳。

    楊士琦對正在出神的莊虎臣問道︰“大人想什麼吶?”

    莊虎臣隨口說道︰“我在想,這次傷亡上千人,撫恤的銀子可是好大一筆啊。”

    楊士琦滿不在乎地笑笑︰“區區之數。也值得大人如此掛心?”

    莊虎臣瞪大了眼楮看著他道︰“杏城兄,你好大的口氣,幾十萬兩,居然說是區區之數?”

    楊士琦哈哈一笑道︰“大人要論軍事和洋務上的學問,怕是可著大清找。也尋不出個比大人明白的,但是要論官場上的手段,怕是大人還欠缺了些。”

    莊虎臣被他說迷糊了,怎麼又扯上官場了?忙問道︰“這里有什麼文章嗎?”

    楊士琦笑著問道︰“大人打了這幾仗,共花費幾何?”

    莊虎臣撓撓頭。這個他還真沒太注意。似乎前幾天高玨大掌櫃和他提過,大致說了個數目。但是自己沒太在意,努力回想了一下道︰“大約已經花了二百多萬了吧,這個包括給慶王、榮中堂和李大總管的那一筆,具體的也想不清楚了,其他的什麼伙食、被服、槍彈、火藥,亂七八糟的總共所有的加起來估計也就二百二、三十萬兩地樣子。”

    楊士琦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笑眯眯的問他︰“不知大人準備報銷多少?”

    莊虎臣疑惑道︰“除了送禮的七十萬,自然是報銷一百五十萬左右了,花多少報多少啊。”

    楊士琦搖頭道︰“大人錯了,弄顛倒了。”

    莊虎臣更是不明白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了,問道︰“什麼顛倒了?”

    楊士琦笑道︰“大人把數字弄顛倒了,要報五百一十萬還差不多。”

    莊虎臣被驚的嘴都合不上了,站起來瞪著他半天方道︰“你這是讓我貪污?”

    楊士琦微笑著道︰“大人坐下來,別激動,听我說。大人如果真的按一百五十萬開具報銷,那就把滿朝都得罪光了,怕是太後那里聖眷再好,也難保大人無恙了。”

    莊虎臣真地被他弄迷糊了,怎麼不貪污就成了全民公敵了?但是知道楊士琦對于官場的事情門清,又看他不象說笑話的樣子,好奇的問道︰“杏城兄還是說明白些,兄弟听不懂。”

    楊士琦又笑了笑,自己在西洋暖壺里倒了杯白開水,吹吹熱氣,抿了一小口,方才說道︰“這個就是我說大人對官場手段不熟悉的地方,大人可知道。現在一個府道滅個蟊賊要報銷多少?起碼是五、六十萬地銀子!而和洋人開戰,報銷個三、五百萬平常之事罷了,而大人打了幾場那麼大地勝仗,如果只開具一百五十萬的報銷,那豈不是說各省各道都報了花帳,滿朝皆貪獨大人一個是清官?這些省道官員後面都有軍機、大學士、王爺站在身後,得罪了他們就是得罪了他們身後地人,這不是平白地把滿朝的官員都得罪了嗎?那大人在朝廷里還有立錐之地嗎?”

    莊虎臣終于听懂了,這里的學問居然如此之大,苦笑道︰“這不是逼我做個貪官嗎?這朝廷里就沒一個清官了嗎?”

    楊士琦冷笑道︰“這大清朝的清官怕是和窯子里的清倌人差不多了。到底清不清的天知道!多少婊子為了抬身價都說自己是個清的,實際上早就被人開了苞!只不過是騙那些花了大價錢梳籠的冤桶多出幾個銀子!朝廷里所謂的清官也就是擺個樣子給人看,哪有不要錢的?真是不要錢,也不過是嫌少罷了。”

    楊士琦地一番比較讓莊虎臣哭笑不得,原來當官和當婊子居然有這麼多的相通之處,也難為他想得出來。莊虎臣苦笑道︰“那如果想潔身自好,不同流合污就不行嗎?”

    楊士琦看著莊虎臣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無奈道︰“我的欽差大人啊,這烏鴉窩里如何容的下一只白烏鴉?大人,我問你。如果你的上司收了別人的銀子,讓你幫那個人做件事,你是幫還是不幫?”

    莊虎臣楞了一下道︰“幫自然是要幫。不幫的話今後恐怕日子就難過了,不過我幫可以幫,銀子可以不收啊。”

    楊士琦苦著臉,看著這個平日里挺精明,今天就是不開竅的欽差道︰“大人又錯了,大人不幫,自然是將來要倒霉的,如果幫了不收銀子,恐怕就更倒霉。”

    莊虎臣這下又不明白了︰“我幫了他,為什麼還會倒霉?”

    楊士琦又喝了口水道︰“大人你想。如果你幫了上司地忙,卻不肯和他一起收銀子,上司會如何想你?他必然認為你是故意抓他的把柄將來好挾制他,他肯定也會退了銀子,然後還會告訴你。這件事兒不用辦了,先摘干淨自己,不過你擋了他的財路,他又認為你居心叵測,那不拿你作伐。還拿哪個整治?”

    莊虎臣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大清地官場要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復雜百倍,喃喃道︰“這官場就真的沒有好人的出路了?”

    楊士琦一撇嘴。冷冷道︰“這官場就是污泥濁水,哪容得你獨善其身?只要跳進來,自然就是一身的爛泥巴。”

    莊虎臣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就引出來了這麼一大套的官場厚黑學,今天和楊士琦的一席話,算是對大清朝又多了幾分認識。原本以為,那些當官是就是錢迷了眼,現在看來,只要你有當官的癮,那就必須要貪,否則別說把官當上去,越做越大,就是想安安穩穩的當下去,不求升遷,只求個平安那也是不可能地。

    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清末到處是貪官,這樣的環境根本就沒有清官生存的土壤,要麼你和大家一起貪,要麼被大家踩死,只要不同流合污,自然會被排擠出官場,甚至身家性命不得保全。縱然你是海瑞、包龍圖轉世,到了這個時代,只要你還想當官,自然也能把你逼成了和紳。

    莊虎臣苦笑道︰“看來我也只能當個庸人了。”楊士琦笑道︰“和光同塵才是自保之道,況且大人所謀者大,只有先求自保,然後才有進取之階。”

    莊虎臣無奈道︰“這樣的朝廷,生生是要把我逼成個貪官啊。”

    楊士琦哈哈一笑道︰“做貪官有什麼不好?起碼大人不用再擔心給士卒的撫恤銀子要掏自家地腰包了。”

    莊虎臣看著他,無言以對,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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