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1900翻雲覆雨 作者:紛卿 (連載中)

Nineider 2009-3-31 09:34: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91152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38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章 偷听來的發財大計

    莊虎臣慢慢的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大街,心事滿懷。

    這幾日,軍機大臣、親貴王爺、六部九卿堂官,大半個中樞都趕到了祁縣,這小小的票號都成了半個朝廷了。雖然是票號里的朝廷,但是也好歹有了個朝廷的模樣,再想象前幾天那樣和慈禧、光緒朝夕相處那是不可能了,就連李蓮英見他也不是那麼熱情了。見面只是簡單的寒暄兩句就作罷。

    岑春 現在帶著五千的兵成了護駕的主力,每天仰著臉走路,一副氣焰燻天的樣子,吳永好賴也混了個五品的知府,特旨遇缺即補,已經是鐵板釘釘的實缺了,雖然干的是御前糧台會辦這個挨罵的差使,但是好歹也算有收獲,可自己呢?好象被所有的人忘記了,還是個沒事干的空筒子道台。自己原先預想的那種被慈禧、光緒當了恩人感恩戴德,哭天抹淚的要給自己升官晉爵的場面成了一場春秋大夢。看樣子,多半是到了太原以後就要灰溜溜的開路回榆林堡,繼續當他的四品惡少。這翻雲覆雨、改天換地的夢怕是要做到頭了。岑春 本來就是個二品的按察使,又是雲貴總督岑毓英的兒子,而吳永雖然是個知縣,那人家也畢竟是在任的實缺啊!何況他是曾紀澤的女婿,盛宣懷的妹夫,李鴻章夾袋里的人,哪一點都不是自己能比的了的!罷了,罷了,大不了回了榆林堡,怎麼說還有十多萬兩的銀子和上千畝的地,夠上個富家翁了,這種日子在穿越之前已經是想都不敢想了。

    可是,真的甘心嗎?那憤清的情懷,對苦難的擔憂,打不斷的中華的脊梁,還有一腔五千年灑不盡的英雄血!真的就可以割舍的了嗎?

    起風了,天空的雲被吹的時聚時散,既然風雲際會,那就舍命搏它一把,男兒大丈夫生不能就九鼎食,那就死就九鼎烹!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有困難要上,沒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不對,不對,我說錯了,重來!沒困難要上,有困難克服困難也要上!

    “大清朝,你可千萬別給老子機會,只要你敢給我點機會,我就要翻了你的天!”想到這里,莊虎臣突然覺得輕松,揮揮手叫道︰“快點走,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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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爺樓上請”一個清瘦但是穿得干淨麻利的小二打著千招呼著莊虎臣一行。

    見幾個已經上了樓梯,小二高叫︰“四位爺上樓啦,樓上雅間兒伺候著!”樓上的小二齊聲接口道︰“好咧!”

    莊虎臣微微一笑道︰“這酒店門面一般,但是小二倒是滿懂事的”

    王天縱道︰“祁縣這里,經常有達官貴人來,酒店的小二伺候的貴人多了,自然也懂得逢迎巴結。”

    “幾位爺,里面雅間請,听爺的口音,京城來的吧?這邊請,這間窗戶臨著街,敞亮,邊吃邊看景兒~~~~~~~~~~~爺們想用點什麼啊?”

    “你著有什麼拿手菜?”趙馭德問到。

    “過油肉、太古,平遙來的上好的黃牛肉,還有廣盛豆~~~~~~”

    “廣盛豆是什麼玩意兒?”莊虎臣還沒听說過這個東西。

    “這個是咱們祁縣頭號財主喬致庸老爺,人稱亮財主的那個,哎呀,就是現在皇太後、皇上住的大德通錢莊的東家~~~~~~他們家的私房菜,用上好蠶豆拿老母雞湯煨了,然後再曬干,三煨三曬以後,再拿胡麻油酥了,香著呢,前兩年大學士桂相爺來咱們祁縣,吃了都說好!”小二手舞足蹈地吹噓著。

    “你看著辦吧,安排四涼四熱,兩道湯就好了,酒就用你們山西的老白汾吧,賞你~”莊虎臣扔給他幾個大錢道。

    “謝爺的賞!~~~~~~~好咧,四涼四熱,兩道湯,老白汾二斤吶~~~~”小二拖著長音一溜小跑出了門。

    “山西人吃東西還是不講究啊,喬致庸那麼大的一個財主,最喜歡的居然是個豆子,現在北京城里的老爺們吃飯起碼是魚翅四大件或者是海參席十大碗,三蒸九扣碗的席面都沒臉拿出來招待人,一頓飯沒個十多兩銀子那就算沒下筷子的地方了!”王天縱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道。

    “西幫商人儉省,講究是千金之家,食不兼味,一頓飯葷菜超過兩個,老人就要罵敗家子兒了!”趙馭德道。

    “吃點好的都不舍得,那這些山西老摳賺那麼多錢干什麼?”陳鐵蛋不明白了。

    “他們要不是這樣,怎麼能有那麼多錢,听說這里的土財主吃飯的時候還怕剩了飯粒子,吃罷飯全家都捧著碗,伸著舌頭舔碗呢!不信,你看看,山西有錢的人舌頭都長,都是舔碗舔的唄!”王天縱伸長了舌頭,做了個舔碗邊的架勢。

    “你他娘的,還讓不讓人吃飯了!”趙馭德作勢要打。

    “那你說,有錢不為吃好的穿好的,那是為啥?”陳鐵蛋說什麼也不明白,有錢不享受是什麼道理。

    旁邊一個雅間里傳出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嗓門不小,隔著板牆還听的清清楚楚︰“山西人大褥套,掙錢回家,買房置地養老少~~~~你听听,外面的人是怎麼看我們山西的這些財主的?山西人賺了錢就知道置地買房討老婆生一炕孩子~”

    “鐵蛋,听見沒有,旁邊屋里已經告訴你了,買房置地養老少啊”王天縱小聲的嬉笑道。

    莊虎臣也覺得好笑,接的太妥帖了,這種無意的巧合有時候還頗有些喜劇效果。

    “俊臣啊,你也別太喪氣了,你還年輕,機會有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帶著淡淡江南口音安慰道。

    “杏城兄啊,機會?跟著這些人哪里能有出頭的機會,皇太後和皇上到我們祁縣,偏偏還短了頭寸的機會你老哥告訴我,這輩子還會有嗎?”年輕男人聲音越說越激動,嗓門更大了,看來酒是喝了不少。

    “算了,兄弟,看開點,來,咱們再走一個!干~~~~~~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這大德通又不是你的,替喬致庸賺銀子的事情,他不在意,你操心也沒用!”

    “十萬兩,只要有十萬兩,就能解了兩宮的燃眉之急,那大德通就能成為天下第一的票號,可是這幫子老朽,說洋兵要是打過來,朝廷就完了,借了銀子就打了水漂!曹家、王家,喬家,誰拿出這十萬兩銀子不是九牛一毛?都是些沒膽的東西~~~~這票號,我是干膩味了,回家算了,尋個館當教書先生!”年輕男人語氣里帶著濃濃的頹喪。

    “你舍得你背著的身股?那可是一年一千多兩的出息,比個知縣的俸祿還高不少!”中年男人淡淡一笑道。

    “我有什麼舍不得的?戊戌年,我老師御使楊漪村被殺的時候,我賈繼英的心就死了,來到大德通當個跑街,本想著在商途上有點進益,現在看看,這商場和官場是一樣的腐朽不堪,沒指望了~~~~~我比不得楊大人你,已經是四品的頂戴,令兄蓮府大人更是李中堂的心腹,前程遠大,我是不想了,官場、商路都斷了指望,回家種地讀書才是正經。”年輕人拳頭把桌子砸的“啪、啪”直響。

    “哼,前途?我楊士琦二十歲中舉,本想著憑我胸中的學問能在朝堂一展抱負,結果呢,修了十年鐵路,我一個讀孔孟文章的,修哪門子的鐵路?我哥哥在李中堂的幕府里現在是風升水起,我呢?給支應到了山東,袁世凱又說我修過鐵路,是個通洋務的,又讓我在那里給他干個狗屁洋務參議,參議,參議,能參不能議,左右不過是個擺設~~~~~~~今年已經三十八了,空蹉跎了歲月~~~”中年的聲音由激憤滿懷逐漸降低,最後是一聲長嘆。

    “袁大人現在在山東搞的有聲有色,當年在天津編練新軍也是很見成效,楊大人你在他的幕府,應該還是很有出頭的機會的!”

    等等,誰?賈繼英?中國第一個銀行行長?大清和民國的山西財神!楊士琦?袁世凱的心腹智囊?手段詭異毒辣名震一時!都是牛人啊!不過看來現在兩人都還沒混出名堂~~~~~~~~如果不趁著現在兩人都未有遠名的時候和這二位結交一下,那是虧大發了。謝謝CCTV啊,《喬家大院》、《走向共和》,也算是沒白看!

    穿越,又是穿越的好處啊!難道俺也有了金手指了?~~~~莊虎臣心跳的厲害,耳朵卻格外的管用,頭都快貼在板壁上了,一屋子的人都奇怪的看著他,但是他老人家恍若不見,只是聚精會神的偷听。

    “俊臣老弟,咱們是通家之好,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這個大人兩個字再莫提起,沒得臊死我!袁項城,別人不了解,我還不知道?李中堂對他的評價就是四個字︰卑鄙無恥,當年要不是李中堂看在他叔父袁甲三的面子,他從朝鮮逃回來就要拿了他問罪,中堂還栽培他當了新軍的統領。

    ~~~~~~甲午年後,李中堂跌了跟頭,他看見當時翁同得勢,又想抱老翁的粗腿,變著法的想讓李中堂辭了大學士,好給老翁騰地方,結果被中堂當時就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惜啊,翁中堂也不待見他,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戊戌年,滿世界的吆喝自己是維新黨,可是眼見著皇上被奪了權,又不放個屁了~~~~~~~~當著譚嗣同拍胸脯說行兵諫,轉眼的工夫就到榮中堂那里告密,只可惜了咱們皇上,對他那麼大的期望,還特旨破格賞了他個兵部侍郎!~~~~你想,他和中堂有這個芥蒂,我哥哥又是李中堂的人,他能不對我戒備?在他的那里,我算是混不出頭了,最多也就是干點向你們票號借銀子這樣的事情!”楊士琦越說越激動,站了起來,端著杯酒在狹小的雅間里團團打轉。

    “咱們票號能把銀子借給袁世凱一個封疆大吏,卻不能借給皇上,真是奇怪!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想的?”

    “怪什麼,如果朝廷和洋人議和成功了,借給山東巡撫的銀子那肯定黃不了,如果洋兵要是打過來,真的改朝換代,皇帝不是皇帝了,皇太後也不是皇太後了,借給兩宮的銀子就打了水漂了,可是真到那麼個時候,袁世凱他還是袁世凱,李中堂、劉坤一、張香帥和洋人簽了《東南互保》,他袁世凱也暗地里湊了一角,都夠一桌麻雀牌了~~~~所以,大清朝沒了,他這個巡撫還是穩的!你們票號當然不怕他了,萬一天下有變,那更是妙招~~~~~~~~~這是你們西幫為將來預先留了進步台階,喬致庸的算盤打得精啊!左右不吃虧!”楊士琦冷冷道。

    “這幾位大人真的敢如此行事?抗旨的罪過啊!和洋鬼子通同一氣?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賈繼英被這驚心動魄的話嚇的酒都醒了,說話也壓低了腔調。

    “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大清朝的事情不能按常理來論!國之將亡,必出妖孽,什麼是妖?反常即為妖!一邊仗打得熱火朝天,一邊又勾肩搭膀子套交情!朝廷昏聵,拿著些怪力亂神的拳民當寶貝還要和全世界的強國同時開戰,一看不行了,現在催著李中堂來辦交涉,這個交涉怎麼辦?”楊士琦撇著嘴,一臉的不屑。端起了酒杯,一口灌下︰“恩,這會兒才喝出味道,這山西就兩件好東西,一個是醋,一個就是這汾酒!好,真好!”

    “我听說李中堂對洋人傲慢無禮,偏偏洋人還怕他!也真是怪了”賈繼英奇怪道。

    “李中堂對洋人傲慢是有的,洋人怕他,那倒未必!洋人連皇上、皇太後都喊打喊殺的,怎麼會真的怕了李中堂?洋人那是沒辦法,大清能當個家,拿個主意的人里面,還只有李中堂多少曉得些洋務的事情,其他的人都是見了洋人就躲,咱們國朝那個徐大學士,門口的對聯就是‘與鬼為鄰’、‘望洋興嘆’,你指望這樣的人和洋人打交道?那還不是老貓鼻子掛咸魚——休想(嗅鯗)?

    ~~~~~洋人有事情不找李中堂還就沒辦法~~~~~~~~你真個以為李中堂對洋人是傲慢嗎?錯了!那是心里怕了洋人,又不願意示弱,只得擺出副傲慢無禮的樣子,國力日衰,李中堂憑什麼讓洋人怕,他又有什麼資本對洋人傲慢?《石頭記》里晴雯也傲慢著吶,為什麼?不就是覺得自己出身是個丫鬟?底子潮,心里虛不是?”楊士琦酒也大了,說話嗓門也高了許多。

    莊虎臣在隔壁听得清楚,心里覺得新奇,第一次听說李鴻章對洋人傲慢無禮居然是骨子里怕了洋人,可是細想想又覺得很有道理,不禁對隔壁的兩個人更是好奇,豎起了耳朵听。

    “李中堂在外面都傳他是咱們大清頭號的權臣啊!活曹操,北洋都是他們家的私產了!”賈繼英道。

    “權臣?國朝二百年,你听說過漢人的權臣嗎?什麼是權臣,操縱朝堂,壓挾天子才是權臣,多爾袞、螯拜、肅順才可謂權臣,順治、康熙、同治,被他們壓成什麼樣子了,可是你看,李中堂,幾十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有這樣的權臣嗎?北洋水師被翁同壓著多年沒有添一船一炮,連海軍衙門的軍費都給挪了修園子,李中堂不也一點辦法都沒有,甲午年打爛了仗,一道旨意就免了他的北洋大臣,換了榮祿,李中堂還是沒辦法,李中堂要真是權臣,北洋要真是他私人口袋里的,朝廷想換人,門都沒有!~~~~~~對了,俊臣老弟,你為什麼非要借十萬兩給兩宮?到底這個事情對你們大德通有什麼好處?”

    “杏城兄,若論胸中的學問,我這個秋風鈍秀才那和你是天上地下,要是論起這分斤掰兩,生意上的事情,那我自信這山西的票號里還沒強過我的!兩宮西巡,來的匆忙,現在是兵無糧餉,眼看就要亂了,再要沒錢支應,那就是個六軍不發的局面,甚至亂兵立刻就成了匪,糜爛了地方,眼見就是個危局。

    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兩宮心里也清楚,但是各地的糧餉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解到這里的,可五千甘肅綠營不能等啊!這十萬兩就是救急的,現在沒了戶部,如果現在誰把銀子借給朝廷,那今後誰就能代理各地解來的漕糧和稅收,那是多大的出息?兩宮一日不回鑾,這筆銀子就能周轉,那麼大一筆錢,利息要有多少?

    今後一旦議和成功,那賠款是少不得的,甲午年,朝廷賠給日本二萬萬兩,利息還不算,這次我料想,少了這個數目那議和還是不成的,如果這次差事辦好了,遂了太後和皇上的意,那今後代理這筆賠款的生意拿到手里也未可知,這筆銀子的出息又該是多少?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千萬兩恐怕都不止!”

    楊士琦楞了良久,方道︰“我的個乖乖!好家伙,這麼大的一筆錢啊!夠買一只艦隊,再建個北洋水師了!定遠、鎮遠那樣的頭號的主力鐵甲艦,也不過就一百四十萬兩啊!”

    “而且不止這樣,通過這擋子事兒,可以向朝廷要個恩典,干脆就把票號改了銀行,咱們現在票號的買賣做的太窄了!我當年去了上海,人家西洋人的銀行那個章程真個是好!如果能自己發行銀圓、鈔票,套回來現銀子,那出息就大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這幫子鼠目寸光的東西,十萬兩憋死英雄漢啊,你說,賺了錢又不是給我的?我只是希望一輩子能做件大事,到老了沒覺得白活而已~~~~~~~小二,算帳吧!杏城兄,咱們回去吧,你給袁大人借的二十萬兩還得回總號辦交割呢!別誤了差使!~~~~~~~~哎,現在誰能給我十萬兩,老子把命賣給他都值得了!”賈繼英恨恨的一拳捶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道。

    “二位爺,隔壁的那幾位爺已經幫您會過帳了,連賞錢都打發過了!”小二喜眉笑眼道。

    兩人正面面相覷,莊虎臣推開門,笑盈盈道︰“兄弟唐突了!剛才二位所言,兄弟全听見了,兩位兄長的大才,小弟敬佩之至!冒昧打擾,望海涵!~~~~~~~~兩位不是需要十萬兩嗎?小弟不才,恰好還有十萬兩!小弟想和兩位兄長同享這套大富貴!”

    莊虎臣衣著光鮮,又一口的京片子,相貌才不過二十歲左右,偏偏語言老氣橫秋,笑容可掬的說著沒頭沒腦的話。

    兩人愣怔了良久,半晌楊士琦才醒悟過來︰“敢問這位公子台甫?”

    “兄弟莊虎臣!草字紛卿!”

    “你就是那個開槍打了黃蓮聖母的莊紛卿?”兩人瞪大了眼楮異口同聲道。

    莊虎臣笑咪咪道︰“正是小弟!”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41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一章 策劃案

    夜深了,更漏聲聲催人,莊虎臣的獨居的耳房里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還在放著昏黃的光。

    莊虎臣嘴里咬著一枝洋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自己本以為當時的一番做作,能讓這賈繼英納頭便拜,感激涕零,沒想到這場大富貴那可不是輕易可以到手的。十萬兩,自己現在搜干了腰包那還是能湊出來,而現在兩宮要借的也正是十萬兩,這還不是個可巧?偏偏又鬼使神差的遇見了賈繼英,這不也是個可巧?再加上能遇見逃難的慈禧太後,更是個可巧!這一連串的可巧湊到一起,絕對比連中三次五百萬都難,這樣的機會撞到眼前,那簡直就是駱駝掉到針眼里了~~~~~~~~

    上天將自己送到了清末,穿越這個不合理的事情都能發生,那還有什麼事情能算是奇跡?一而再的巧遇,難道是老天爺眷顧自己?還是他也心疼這老中國,給自己一把助力,早日完成這改天換日的大事業?

    十萬兩的投資一千萬兩的出息,一比一百的風險和收益比例,象這樣的買賣到二十一世紀,那些天使風險投資還不是哭著喊著來搶?況且自己很清楚,這個和是一定可以議成的,列強還真沒打算滅了大清,要是沒了朝廷,他們找誰要賠款去?在別人看是油鍋里撈錢的買賣,對自己來說是全無風險,這個就是穿越而來的好處。

    可是知道歷史,並不代表就有金手指,原來人家大德通十萬兩能做的買賣,自己那是不成的。

    “兩宮要借的十萬兩,兄弟一力承擔,今後如果誠如賈兄所言,那收益兄弟要七成,剩下三成給兩位平分,如果真的有個萬一,虧了全是兄弟一個人的,如何?”

    收益大家分,賠了自己一個人擔,只有便宜沒虧吃的買賣應該可以動人心了吧?自己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

    “莊大人不是做錢莊的人,不曉得這里的路數~~~~~~~~十萬兩借給了兩宮,如果大人以個人名義借的,那將來朝廷不過還錢的事情而已,至多再賞個二、三品的頂子光鮮一下面子,如果大人自己辦錢莊,那這個錢借了出去,而朝廷的餉銀還沒有解到行在,這個錢莊就是空架子,有人來借銀子怎麼辦?”

    “吸收存款啊!”莊虎臣不解道。

    “一個初辦的錢莊,沒有信譽可言,誰會來存錢?沒有人來存銀子,大人又不是身家巨萬能撐到天長日久有了信用能讓‘相與’安心存銀子~~~~~剛才大人說道,這十萬已經是大人的全部身家了,借出了這十萬兩,如何還有錢支應場面?這錢莊就成了同業的笑話,朝廷的稅收、鹽厘縱然解到了行在,也不可能放在一家全無信譽的票號~~~~~~~~~~~~”

    “難道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嗎?”莊虎臣的被當頭澆了一漂涼水。

    “如果大人是山西出名的富戶,那還是有辦法的,一般錢莊初創,都會有同業來堆花,這個錢按照規矩要存三個月,一般少的也能堆個十萬、八萬銀子,多的四、五十萬也不希奇,當年浙江胡光墉大人就是靠同業堆花起的步,可是大人從未涉及西幫商道,和各票號都不是‘相與’,哪個會來堆花?有貸無存,不消幾日,這錢莊就要上板關張,雖然這次西幫做事昏庸,給別人留了機會,可是這個巧也不是誰有十萬銀子就可以取得了的~~~~~~恕兄弟無能,沒辦法幫大人討得這場富貴”賈繼英的語氣里也帶著惋惜,畢竟他也是個才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面對這樣一輩子可能就只有一次的機會,很難不動心。

    機遇只垂青有準備的頭腦,自己是恰逢其會,哪里談得上早有布置,抓住機會談何容易啊!看來什麼年月的財都不是好發的,要不然這個世界上為什麼窮人總比有錢人多?

    一千萬兩!有了一千萬兩,那什麼大事做不得!莊虎臣被這個無比碩大的餅勾的讒蟲亂鑽食指大動,,不對,是十指大動!一千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在腦袋上點起的火,那簡直就是太上老君八卦爐里三昧真火,豈能是一瓢涼水就能澆滅的?如何能輕易罷手。

    “賈大哥,先不要輕易回絕,如果兄弟能酬得這筆錢,老兄能否幫忙”

    “我看難,朝廷現在只是一時短了頭寸,當兵的鬧餉在即~~~~~~兩宮急在一時,一個錢莊要保持正常的運轉,沒有個四、五十萬的銀子那是不成的,大人即使湊到這筆錢,那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等朝廷的稅收解到行在的時候,那一切都遲了。”

    “山西的這些財主好象也不是僅僅做票號生意吧?”莊虎臣心里一閃念,好象有了點思路。

    “不錯,票號只是最近幾年才開始的,但是各大商家最重要的生意還是商貿,西幫籌辦錢莊票號的本意也是為了貿易方便,不知道大人問這個是什麼意思?”賈繼英有些疑惑。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到絕境我是不會輕言放棄~~~~~~~不知道商家最怕的什麼?”

    “最怕的當然是商路斷了,當年長毛佔了江南,茶、絲都過不來了,沒了大宗的進項,咱們西幫的人在包頭連個小小的高粱生意都搶著做霸盤,鬧的污七八糟”

    “那就是了,小弟如果在十天的時間湊到四、五十萬銀子,這事情還能做得嗎?”莊虎臣下了決心,拱手道。

    “十天~~~?”賈繼英沉吟了一下︰“十天應該還可以,日升昌、合盛元、蔚字五聯號還有咱們大德通,西幫這些老朽們做事情比衙門也快不多少,現在全國都亂哄哄的,各地的糧餉想解到行在,也不是一時半刻的工夫~~~~~~十天來得及!”

    “好,十天後,小弟要能兌出四十萬,希望賈兄能屈尊到小號當個大掌櫃,小弟再拿出一成的份子算老兄的身股~~~~~~~~到時候,錢莊的一切都拜托老哥”

    賈繼英雖然不曉得他有什麼路數,但是也熱血沖頭,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目前只是個跑街的伙計,能一下子當上大掌櫃,在西幫里那也絕對是異數,只有當年被老東家喬致庸一眼看中的包頭馬大掌櫃差可比肩,當年的喬東家那是何等的豪氣,可是現在呢?錢多了,人反而庸碌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況且這件事情一但做好,這家目前還空中樓閣,畫餅似的錢莊那真是天下第一了,連大德通這樣的票號都成了草雞。天字第一號的錢莊的大掌櫃,想想就讓人熱心沸騰!當下一拱手︰“如果大人真能做到,小人任憑大人差遣,份子不份子的那是不敢承當的,只求能做成這件大事,在商幫的歷史上留下個名字,那也算不白活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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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沓鋪開的白紙上,鉛筆的印子赫然是一份完整的策劃案,莊虎臣拿出了當年吃飯的老本行。

    心里的點子是有了,但是再好的點子沒有細節的完善那根本就是個餿主意,細節絕定成敗的道理莊虎臣那是絕對有深刻的體會的。想當年,那個豬頭老板多少次拍腦袋想出了個點子,直接就興沖沖的扔到銷售總監的辦公桌上要求執行,結果基本上都是慘敗告終。不能說所有的點子都沒可取之處,在行業里混了這麼多年,老板再弱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只是細節的缺乏,讓事情辦起來總是磕磕絆絆,這里或者那里總是出點小毛病,小毛病積累多了,那就成了大問題。最後的結果就是豬頭在辦公室里擺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噴著唾沫大罵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枉費了他的一片苦心。

    ~~~~~~~~~~~~~~~~~~SWOT分析~~~~~~~~~~~~~~

    優勢(S)

    目前西幫錢莊、票號對朝廷沒有信心,認為聯軍打了過來以後,錢會打了水漂,所以暫時不會借錢給朝廷。自己可以搶先一步,而且自己手里就有十多萬的銀票,可以當現銀使用。第一筆資金不是問題`````````````````

    劣勢(W)

    資金缺口很大,缺乏融資渠道,況且時間緊迫,一但西幫有人醒悟過來,借錢給了兩宮,或者是各省突然有人解來了糧餉,那就前功盡棄```````````

    機遇(O)

    十萬兩銀子的投入可以換來上千萬兩的收入,投入產出比例驚人,況且這十萬兩的銀子即使投資不成功也不至于無法收回````````````````````

    挑戰(T)

    時間太短,必須在十天內把錢莊開辦起來,並籌備到三十萬兩(自有資金十三萬兩,其中雜支需要二萬五千兩,備用金五千兩,實際可用資金十萬兩),困難很大,況且西幫的後台很硬,事情做得激烈了,很容易就得罪了他們後面的勢力,對自己今後的發展不利``````````````

    應對方法

    太原往北發貨包頭、恰克圖與蒙古、俄羅斯貿易的路因為聯軍的入侵已經斷了,自己馬上截斷太原到河南賒店這個西幫貨物的集散地和中轉站的道路,使西幫商號的商品徹底沒有銷售的渠道,逼迫西幫向自己低頭。盡量不對西幫采取過于激烈的手段,但是必須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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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了筆,天也快亮了,計劃是有了,可是,能順利的實施嗎?改天換地的道路上的第一步自己能走得通嗎?一個人的力量果真能和滾滾的歷史洪流搏擊,而不是被滔天的巨浪打的粉身碎骨。自己扮演的是中流擊水的砥柱還是個螳臂當車自不量力的小丑?

    處心積慮的打算發國難財,這樣的人不算漢奸那算什麼?自己現在干的不就是這樣的事情嗎?當年自己在電影、電視上看見漢奸被人用槍指著後腦勺,一句經典的“我代表黨,代表人民槍斃了你”然後撲通狗吃屎栽到地上的時候,那叫一個痛快。如果將來有人按照這個罪名滅了自己,那恐怕也是人人拍手稱快吧?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不管了,被人罵做漢奸又如何,大丈夫生在天地間但求俯仰無愧于心,管他別人如何看法。怕听剌剌蛄叫還不種莊稼了?讓銀票來的更猛烈些吧!老子現在缺的就是錢!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44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二章 送銀子找死

    趙馭德悄沒聲的走進莊虎臣的房間,房門是虛掩著的,門軸的油看來是經常加,推門的時候也沒發出聲息。莊虎臣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桌上攤開的紙上,鉛筆已經禿了頭。

    “少爺寫的是什麼東西啊?這曲溜拐彎鬼畫符的蝌蚪文是什麼玩意兒?好象是洋人的字碼吧?少爺什麼時候學會寫洋碼子了?這別的字也奇怪,總是缺胳膊少腿,但是勉強還能認得一些~~~~~~~~~~~少爺想干什麼?開錢莊?真是老爺的兒子啊,骨頭里都是錢癆!自打少爺那次在鎮上被打暈過去以後,就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兒,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不過最近倒是象長大了,也不胡亂廝混了,就連那幫莊子里的混小子,好象都懂事了些。打過仗見了血人就是不一樣啊,當年打法國鬼子的時候,那起子新兵各式各樣的臭毛病,一場仗打下來,都見好了,槍聲一響,百病全消,比吃藥強~~~~~~~”

    趙馭德輕輕的在莊虎臣的身上披了件衣服,看見他的嘴角流著涎水,笑著搖搖頭,掩上門走了。

    二門里的一間大屋子,原本是大德通二掌櫃的臥房,結實的核桃木家具上桐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黑沉沉的發亮,青紗的幔帳,素的如同廟里的精舍,西幫的儉省習慣一望可知。一桿烏油油的煙槍還有余溫,李蓮英大總管躺在炕席上,雙眼似閉非閉的養著神,這兩日著實的累著了,今天比平日一連多抽了十幾個泡才算是緩過勁兒來。現在正在魂游天外,不知人間日月的當著陸地神仙。

    “大總管,大總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胖太監輕聲的在耳邊呼喊他。

    李蓮英慢慢睜開眼楮,不滿的看了看這個攪擾了自己的人︰“有什麼事兒?沒看咱家正忙著呢嘛!”

    “是,是,本來是不敢打攪您老人家的,可是剛才莊觀察有事想求見大總管,您老人家日理萬機的,他不便打擾,就找了奴才,讓奴才給他傳個話,奴才見他還算懂事,眼眉前呢,他聖眷還好,老佛爺也還念著他的情,不好直接回了他,就只好勞煩大總管了~~~~~”

    “呦~~~~,莊觀察?他一個任嘛沒有的候補道,您小子倒是叫的親切,那小子給你多少好處?你這猴崽子上趕子的替他說話!得咧,說吧,什麼事兒,咱家看看,能不能辦嘍”

    “莊虎臣想謀個糧台會辦的差事~~~~~~~~”

    “哦,他出多少?這管錢糧可是個肥差啊!咱爺們可不能把買賣做賤了”

    “他出了五千兩”

    “多少~~~~?”李蓮英臉沉得滴水,聲音里結著冰茬子。

    胖太監嚇的立刻跪在地上,把地上的青磚磕得  響︰“回大總管,是八千兩!”

    李蓮英輕蔑的看著他︰“我說,小順子,當年是你爹求著我把你帶進宮來的,我是看在都是河間鄉親的份兒上,才讓你淨了身,吃了這份餉糧,你現在出息了?敢給老子吊腰子了?~~~~~~~昨天咱家巡夜,可憐萬歲爺連個鋪蓋都沒有,還是咱家把自己的給了皇上,你現在只知道巴結大阿哥,想著等有一天,大阿哥即了大位,你就能當了前朝的劉瑾、魏忠賢?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回大總管,莊虎臣他實實的出了一萬兩,還另外給了小的五百兩的喝茶錢,小的再不敢欺瞞,不信您把他叫來,親自問問,奴才再多拿了一兩,您把奴才扔永定河里喂王八!”

    “行了,知道了,你給他回個話,就說這事兒啊,咱家應承他了。”李蓮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胖太監又磕個頭,連滾帶爬的出了門,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把靴筒里的一張五千兩的龍頭銀票取出來看了又看,自語道︰“莊虎臣許了李總管一萬五,現在只用了一萬,白賺了五千兩,再加給咱的兩千茶水,七千兩雪花台州足紋,這場驚嚇也算是沒白受了,莊小子倒是手面夠闊的,這個人值得交。”

    李蓮英冷笑著自語道︰“這小子是吃糊涂了,想發財想魔怔了,現在這個糧台倒找個一萬兩怕是也沒人干!什麼樣的人咱家都見過,就是這送銀子來找死的人咱家還真是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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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虎臣規矩的半邊身子斜坐在烏木凳上,雙手搭在膝蓋上,低著頭,只是兩眼在偷偷瞄著上面旱煙袋不離手的榮祿,他身旁坐著頭號幕僚,順天府尹陳夔龍。岑春 和吳永也在兩邊坐著,只是岑春 看吳永的眼神好象很是不善,吳永只是垂著頭,當看不見。

    瓜爾佳榮祿,滿洲正白旗。軍機大臣,文淵閣大學士,總理兵部事務,節制北洋海陸各軍,統京畿武衛五軍,戊戌年以來,真個叫權勢燻天。兩道朝天的掃帚眉,兩撇花白的小胡子,臉上的皮膚如同虯結的古樹皮,十多年的西北涼風也把這個精壯的滿州漢子吹成了個耆艾老叟,只是細長的眼楮不時射出精芒,如鷹鷲般銳利。

    榮祿也在打量著莊虎臣,今兒個下午的時候,太監張順送來李蓮英一張二指寬的條子,讓他給莊虎臣安排個糧台會辦的差使。榮祿心里暗笑︰“這小子不知道怎麼得罪李蓮英了,把個送死的差事派了這個他,不過听說這小子還是挺彪悍,憑著敢開槍打黃蓮聖母這點子膽氣,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他,也是有點可惜,這些義和團的人在北京實在是給自己找了不少麻煩,卻偏偏又動他們不得,有人給自己出了點氣,總是好的,光是這些倒也罷了,他還有護駕的功勞,太後還夸獎過他忠心能干,可李蓮英的面子也不能駁了,被這老閹狗下蛆那可是不妙,這事情也難辦。”

    “中堂大人,下官是個粗人,帶兵還湊合,現在是按察使的本差,干的捕盜緝賊的差使還湊合,這御前的糧台總辦的差下官是干不來的,再者,下官還帶著五千的兵丁,護衛兩宮鑾駕責任重大,不敢稍有懈怠,還請榮相體諒下情,免了下官這一宗”岑春 眼巴巴的看著榮祿,還不時憤恨地抽冷子瞅吳永一眼。

    “雲階啊,現在是國家非常的時期,我看你就勉為其難吧!你現在已經是二品的頂戴了,方面大員,這個差使辦得好,開府建牙也是平常~~~~~~我和你父親顏卿公是至交,看你如同自家的子佷一般,令尊是四十歲做了巡撫,你今年也正好是四十歲,眼見得一個巡撫是穩當的,父子兩代都是四十歲的好年齡就做了封疆大吏,守牧一方,真是我國朝的異數啊~~~~”榮祿親切的稱呼著岑春 的表字,不要錢的米湯只管灌下去。

    “中堂!您是看著我長大的,當年我年少無知,北京胡鬧的時候,您還教訓過我,下官實在是才具不夠,怕辦砸了差使,給中堂和朝廷丟臉啊!”岑春 急的脖子上青筋繃的老高。

    “吳大人,岑臬台這個總辦是你向桂春桂爵相保舉的,現在人家不領你這個情,你老哥有什麼計較?”榮祿笑盈盈的看著吳永。

    吳永急忙站起來垂手道︰“大人,下官官卑職小一個微末小員,和地方上打交道,這其中的繁難不消說,中堂大人也明白,實在是力不從心,岑大人二品大員,手下又有五千綠營虎賁,由他做總辦,下官跑個腿還行,如果一直不設總辦,卑職這個會辦委員,名不正言不順,這差恐怕當不好,誤了兩宮的供奉,下官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殺了下官事小,可是讓兩宮聖駕受了委屈,那咱們做臣子的那是萬死莫贖了。”

    岑春 暗道︰虧了這廝好奏對,滿口的忠臣孝子之言,李鴻章的幕僚算是沒白當!娘的,還不是打老子手里五萬兩銀子的主意?這些山西老摳不借銀子,你把老子抽上去和他們打擂台?誰不知道這些票號都是朝廷中樞大佬們的錢袋,那是好惹的嗎?老子當了總辦,借不來銀子就只有自己掏腰包了,你還真的好算計!

    “莊觀察,久聞貴道是出名的能員,這次兩宮西狩你是頭一個接駕的,老佛爺都夸你能干,你現在也算是簡在聖心了,李總管薦舉你做糧台會辦委員,不知貴道如何打算!”

    莊虎臣這些日子一直被半文半白的話搞的頭大如斗,但是榮祿這些話還是勉強可以听明白的,能員?您太客氣了吧,好象我什麼差使都沒當過吧?心里好笑,但是臉上一片肅然,當即垂手站立回話︰“謝太後褒獎,謝中堂和李總管的栽培,下官一定會殫心竭力把差事辦好!”

    “好!有這個心思哪有辦不好差事的,雲階啊,我看這樣吧,還是你的總辦,讓莊道和吳知府做個聯手,具體的事情他們做,大事你們商量著辦,大主意還是你拿!如何?”

    岑春 苦著臉道︰“下官實在是對錢糧經濟一竅不通,還是請大人免了這一宗吧!”突然,他看見長身玉立,一臉意氣風發的莊虎臣,腦子里靈光一閃,有了計較︰“下官看莊道年輕有為,太後都夸過,李總管保薦,中堂剛才也說莊道是能員,那絕對是錯不了的!而且是四品的前程,也不算小了,御前總辦委員,朝廷照例是要加恩的,再賞個二品的頂子,和山西各地官員打交道那品秩也是滿夠了,下官保舉莊道為總辦!”

    莊虎臣被他的突然襲擊打的腦子麻木,直楞楞的看著他。

    吳永巴不得有人給自己當擋箭牌,這次保舉岑春 也是著實無奈,山西票號異口同聲的以北京分號被焚毀又遭了擠兌風潮,損失太大為由,不肯借款。岑春 的甘肅綠營又天天到他那里聒噪,實在是煩了,就打起了岑春 帶來的五萬兩銀子的主意,反正鬧餉的是你甘肅的兵,舉薦你個總辦,你自己的人馬自己對付去,有本事借來銀子過關,那是你的造化,我老吳不眼饞,借不來款,你自己荷包里的錢拿出來支應。只是這樣,把岑春 是給得罪苦了,他現在正是聖眷優渥,紅的發紫,得罪狠了,也是不妙。現在見岑春 拿這不知道死活的悶橫候補道頂缸,也急忙順風使帆,接下了他的話頭。

    吳永從凳子上站起來,一打馬蹄袖拱手一禮道︰“中堂大人,岑大人說的極是,下官也覺得莊大人是當總辦的不二人選,先前舉薦岑臬台是下官思慮不周,忘記了岑大人護衛兩宮重任在肩,分身不得!下官也舉薦莊道台做總辦,下官願鞍前馬後襄贊莊道台,惟莊大人馬首是瞻!”

    “莊道,難得大家異口同聲的舉薦你,我看你就勉為其難吧!再為朝廷建個新功!”榮祿淡然一笑道。

    莊虎臣的腦子里一團糨子,本來是想花錢謀個會辦的差使,怎麼一下子就變了總辦了?這可是半個欽差的身份啊!老子升官了?

    莊虎臣冷靜了一下,抱拳拱手︰“既然幾位大人這麼抬舉,下官再做作就是不通人情了!謝中堂大人的栽培!”

    榮祿見事情有了了局,站起身來,頷首笑道︰“好了,就這樣了,等我回稟了太後,稍遲就應該有旨意了,莊道聖眷優隆,我看老佛爺那里應該沒個不準的,現在不是在北京城,不弄那些票擬什麼的虛景兒,陛見我看也免了吧,兩宮就在這院子住著,也天天能見得著了,好好辦你的差,朝廷不會虧待了你的!”

    “中堂大人,下官接了這個差使是可以,但是還有個請求,希望中堂大人和岑大人恩準?”

    岑春 狐疑的看著他,心道︰“你既然接了差事,又攀扯我做什麼?”

    榮祿垂著眼皮看著他道︰“講吧!”

    “下官想向岑大人借五百綠營,沒有這些個兵,下官說什麼也不敢接這個差事!”

    “給你!”岑春 不待榮祿發話,搶先一步答應了,只要自己扔了這燙手的山芋,借幾個丘八小意思。

    榮祿看著話似乎還沒說完的莊虎臣道︰“貴道還有什麼要求,一並說出來!”

    “中堂大人,岑大人,現在做這個糧台,其中的苦楚,下官不說各位大人也都明白,這五百兵丁是向岑大人借的,如果下官使喚不動,還是辦不了差使”

    榮祿上下打量了半天這個昂著頭英氣逼人的年輕人,沉吟半晌道︰“好!這個你拿著!”說罷,從公案下面拿出一把象牙柄瓖金的柯爾特六子轉輪手槍︰“這把槍是當年美利堅公使送給本官的禮物,陝甘的兵都還認得!老夫再向太後給你求個武職,下面的兵勇有混帳不听令的,你可以軍法從事!可是~~~~~~~莊道虎!你要是辦砸了差事,耽誤了兩宮的行程,或者是行事孟浪,糜爛了地方,你可別說本官無情,縱然本官認得你,朝廷的法度認不得你!本官手里的槍也認不得你!到時候,我可是要殺人的!”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帶著殺伐之氣,冷的怕人。

    莊虎臣上前接過手槍,抱拳拱手,語氣淡然道︰“謝中堂大人,如果下官辦砸了差事,不勞大人費神,自己拿這把槍了結了自己就算了!”

    滿屋子人都疑惑得看著這個一臉的雲淡風清水波不興的年輕道台,他到底有什麼法寶,這樣底氣十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46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三章 死路里的活棋

    榮祿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順天府尹陳夔龍道︰“庸庵啊,你看這姓莊的是什麼意思?”

    陳夔龍手里把玩著一柄比巴掌大不多少的東瀛檀香木折扇,扇子在右手里滴溜溜的轉了兩圈,“啪”的一聲響亮,在左手掌心里拍了一下,方才搖頭微笑道︰“說不清楚,不過我看他好象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年輕啊,不到二十的年紀,初生的牛犢,怕不是胸有成竹,是還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年少輕狂!”榮祿鼻子哼了一聲道。當年自己不就是年少居了高位,一時不知道官場的深淺,結果老佛爺臉一變,乖乖的就得去西北喝涼風,至今還留下個老寒腿的毛病。教訓吶!

    天心難測,宦海浮沉,還是徐大軍機的六字箴言說的好︰“多磕頭,少說話。”六個字道出官場屹立不倒之訣竅,精闢!現在自己又總結出來了三個字,“不做事”,這三字似乎也可以加進去,改了九字箴言。不做不錯,只要做事就難免出錯,前一陣子,載瀾、載振他們一起子黃帶子宗室,還有剛毅這個二百五都跟著載漪這個半拉子太上皇弄的熱鬧,家里見天的舉火燒香,開壇做法的,鄉場里趕集似的熱鬧,一個個頭昂的下巴都朝了天,朝廷里還把哪個放在眼楮里?結果洋兵一來,也熄了火了。

    李中堂如果到了北京城,那和議就立時要開,到時候,替罪羊總要尋出幾只的!只怕這幾爺孫吃飯的家伙就危險了。自己這次秉承九字箴言,當了悶聲葫蘆,誰願意攻使館由得他去攻,誰願意打教堂也隨他去打,我自巍然不動~~~~~~只是,還是有些操切,有幾份讓武衛軍攻打使館的命令用的還是北洋和直隸總督府的名義下的,用的也是自己的印信。當時想的是灑灑土,迷一下軍機處的大人和老佛爺的眼罷了。現在看來,還是孟浪了些,只怕將來對景兒的時候,就成了罪狀。

    榮祿滿懷的心腹事,一會兒覺得將來要糟,一會兒又覺得應該是不妨事,直想的迷瞪了。

    “中堂想什麼呢?”陳夔龍熟不拘禮,端著茶碗,抬手示意添水。戈什哈立刻提著小紫銅壺給他續上水。

    “我在想,這小子怕是要鬧出笑話來!”

    “中堂,管他呢!西行一路寂寞,有個笑話看看也好!看這楞小子能搞出什麼名堂!”陳夔龍一臉的笑意。

    “笑話?剛才吳永的那句綠營虎賁就差點沒笑死我!那些個雙槍兵,還能叫虎賁?沒得把人臊死!那個莊某人也是不簡單,咱們旗人親貴靠祖蔭從龍入關,生下來的世職,他一個漢人也有世職,娘胎里的戰功,生下來就是個候補道~~~~~~”榮祿嘲諷的笑道。

    “現在這樣的事兒不稀罕了,別說劉省三在台灣殺的尸山血海,鐵打的戰功,就是個省、道滅了個毛賊,那也是一個大案里能保舉上百號的人,朝局已然是這樣了~~~~~~~~~也許年輕人不知道死活,誤打誤撞還能在死路里走出活棋來也未可知”,陳夔龍端起茶碗品了一口,滿是陶醉的表情道︰“好茶啊!在這祁縣小地方,還能喝到這樣的好君山銀針真是不易啊!”

    “這是日升昌送來的孝敬,你喜歡,都拿去,我對茶這個東西一般,只喜歡這個物事”榮祿抬起煙桿示意。

    “那就謝謝榮相的美意了!”陳夔龍的圓胖臉上笑出了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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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馭德一臉憂郁扯著莊虎臣的膀子道︰“少爺,這糧台干不得!”

    莊虎臣拿起一個畫著飛鷹的鐵听,抽出一支奧匈牙帝國產的“尼爾”香煙,在鼻子上面陶醉的聞了一下,熟練的叼到嘴里,陳鐵蛋湊趣的劃著了洋火。

    莊虎臣深深的吸了一口道︰“想不到這祁縣小地方,還能有香煙,真是不錯啊!只可惜沒有過濾嘴,有點不習慣!榮祿也算夠意思,自己喜歡抽旱煙,把這卷煙送了咱,不錯,懂我的心啊!”

    趙馭德疑惑的看著,心道︰“少爺什麼時候學會抽這洋煙卷了?以前沒見他抽過啊?可是這熟練的樣子不象頭一回了!”

    莊虎臣抽了幾口,過了下癮,方道︰“趙叔,你接著說”

    趙馭德把抽煙這擋子事在腦子里先放下,看著他到︰“少爺,現在的情況你還看不出來嗎?別人都籌不到款子,拿少爺你當冤桶~~~~~~~~~~~將來如果有個不好,那肯定拿少爺你頂缸,平時糧台是個肥缺,搶都搶不到手的,可是一到出了亂子,就倒了霉了,當年我跟著老爺打仗的時候,士兵鬧餉,都是拿糧台開刀來平息,好幾次沒了糧草,軍心動搖,當將軍的殺糧台來穩定軍心~,這招數不新鮮了,曹操就干過~~~~~~~~~少爺,辭了這個差事,咱不當這個冤大頭!”

    “放心吧,趙叔,我有辦法,退一萬步說,我就是真是酬不到款,大不了我就把手里這十萬兩借給朝廷,不也沒事了?或者再大方點,干脆就把銀子捧上去,當做報效兩宮了,怎麼不混個實缺干干?”莊虎臣叼著個煙卷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少爺真的想當官?以前少爺是最怕麻煩的,當官的麻煩可是不少啊!”

    “呵呵,少爺我已經娶了媳婦,長大了,想鬧個官當當了。”

    趙馭德看著他,想再勸些什麼,可是又無從說起,最終還是咽咽唾沫忍下了。

    陳鐵蛋一旁木糊著臉問道︰“少爺,你那個媳婦算是娶過了嗎?”

    這個小混蛋,哪壺不開偏偏要提哪壺!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49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四章 攔路不劫道

    祁縣縣城外的官道上,鹿砦拒馬把路攔的死死的,十多個綠營官兵強打著精神把身體站的筆直。

    “甦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路邊樹蔭下的一把藤椅上,陳鐵蛋舒服的翹著二郎腿,手里學著文人雅士的樣子一手把著一把紫砂石瓢,另一只手在腿上打著點子,搖頭晃腦的哼著《甦三起解》,一個三十多歲的目正點頭哈腰的在一邊伺候。

    “陳爺,再給您續上點?”目正提著大銅壺問道。

    “不用了,還滿著呢!都別管我,把差事經心點比什麼不強!”陳鐵蛋正好想不起後面的戲詞,也就不再唱下去了。

    “放心吧,弟兄們都精神著呢!保證讓那些摳 眼吮指頭的老醋壇子一個蒼蠅都飛不去”目正諂媚著笑道。

    陳鐵蛋斜了他一眼,用手指點戳著他的道︰“別玩過了頭啊,我們家少爺,不,我們家大人都說了,人能過去,車馬不能過!那些做小買賣,販個仨瓜倆棗的,別難為了人家,混個嚼裹不容易,咱們不是土匪胡子,咱們是攔路不劫道!~~~~~~就是那幾個大商號不能便宜了!”

    目正一臉的氣憤,眉毛中間擰成了個“川”字,把銅壺撇在一旁道︰“那是!大人再英明不過了!這些老摳們,什麼東西,咱們這些爺們,提著腦袋賣命,從甘肅跑到北京城,又從北京追到山西,幾千里地的折騰,那都是為了皇太後、皇上?這些王八蛋玩意兒,朝廷跟他們借倆錢都舍不得,錢串子都栓到肋巴骨上,準備帶到棺材里!朝廷也太好說話了,眼楮里沒皇太後、皇上,那不是亂臣賊子?跟他借什麼啊!大人下個令,他***,老子們把他家的耗子窟窿都給他掏干淨嘍!”

    “弟兄們是苦了啊!我家大人也知道大家幾千里地賣命的營生,這不,朝廷里沒人敢得罪這些土財主,我家大人主動請纓~~~~~~~~只要兄弟們辦差用心,大人不會虧待大家的!”

    “莊大人,那是沒話說的!咱們這幾百蘭州來的弟兄,說什麼也要巴結好差事,不給大人丟臉,再說了,莊大人是替我們甘肅綠營的爺們出頭討餉,再不懂事也不能壞了自家的飯碗”

    陳鐵蛋滿意的看了看那些吞著煙泡打著精神站的筆直的綠營兵丁。已經是第三天了,出祁縣、平遙、太谷的大道、小路都已經分別被莊虎臣借來的甘肅綠營和武衛軍截斷了。大道還專門派人挖斷,只留下二尺寬的一條通道,行人還湊合能走,但是運送貨物的車馬是說什麼也過不去了。

    這些綠營的兵,著實讓莊虎臣傷了些腦筋。指望這些子雙槍大爺提起勁頭賣命,那比逼寡婦嫁人還難。八條通道,每條路上三道路卡,隔五里設一道,每道卡子三班人,四個時辰一換班。原來手下的莊丁現在成了親兵,每天由他們帶著岑春 和馬玉昆的督察戈什哈四處查哨,看見哨位上脫崗的,立刻就是二十軍棍,安穩站班的,賞銀一兩,立馬兌現。他自己騎著馬帶著幾個親隨到處巡查,一天至多有三個時辰的覺。

    頭一天,查出三十多個不在卡子上的,有躲懶睡覺的,有一邊去吸大煙的,還有幾個手里多少趁幾個的目正、把總跑到城里嫖婊子。岑春 這次感激莊虎臣替他頂了缸,那也是真幫忙,身邊三十多個戈什哈統統借給了他,馬玉昆看在榮祿的老面子也下了提督軍門的身價,手里的督察隊也都派給糧台上當差。這些瘟神那是平日就橫慣了的,見到不听號令的,毛竹板子、水火棍照死里打!他們唱白臉,莊虎臣帶著莊丁唱紅臉,一兩一個的銀錁子人手一個,這些甘肅的綠營一個月的餉銀不過是馬兵二兩半,步卒才一兩半,再被當官的喝血,剩到手里的也就是點銀渣子。平日里就靠做些小買賣補貼家用,哪個願意出來?耽誤了買賣那可不是玩的,全家都指望著那買棒子面嚼裹呢!

    現在可好,一天一兩雪花足紋!這要是敢干上個年兒半載,還不發了?直恨不得這卡子一輩子都不撤,跟厘關似的成了常例,不比灑血賣命上戰場強?

    胡羅卜加大棒,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一天的工夫就把這些雙槍將的毛抹拭順溜了。第二天,這些西北來的大爺們就有了勁頭,一個個吸足了大煙,再吞兩個泡挺著癮頭,站的旗槍似的。

    “陳爺,您看誒,又有一隊過來了,好象插著廣盛的鏢旗!”

    “管他娘的是哪的,放過人去,你就等著八十斤的大枷往脖子上套吧!”陳鐵蛋在瘦得干巴吊筋的胸脯上搓著油泥,閉著眼楮懶洋洋道。

    前幾天下了場暴雨,黃土路被泡成了醬湯子,被車馬、行人碾壓得到處是腳印和溝渠,太陽一出來,不多久就曬干了,生鐵般的硬。一百多輛大車組成的長長的隊伍,緩緩行駛在坑坑窪窪的路上,牲口一蹄子深一蹄子淺的艱難前進,車子走起來七扭八歪的,弄的把勢得不停事兒的甩著鞭子吆喝著。

    廣盛鏢局的二鏢頭沖天炮呂嘯天揮手示意車隊停住,然後摘鐙離鞍一片腿輕巧的從烏騅馬上跳了下來,走到哨卡前,抱拳拱手︰“總爺,咱們是廣盛的鏢趟子,給復盛公押點皮貨、土產到河南,您高高手,讓兄弟們過去!”

    “我對你高高手,誰對我抬手啊?滾蛋,哪來回哪去!”一個瘦筋筋臉色烏青一看就是抽大煙有了年頭的綠營兵丁操著艮艮的甘肅腔調道。

    呂嘯天壓著火,從袖筒里掏出十幾個鷹洋,塞到兵丁的口袋里︰“這點小意思給幾位軍爺喝茶,軍爺什麼時候到賒店玩幾天,都算咱們廣盛的!”

    兵丁從口袋里把洋錢又掏了出來,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猛然想起了莊糧台手下的陳鐵蛋這個憊懶瘟神就在旁邊呢!黑眼珠固然是見不得白銀子,可是爹娘生的皮肉更是受不得軍棍和枷號!八十斤的大枷套到脖子上,鐵打的漢子也叫你變了瘟貓,更別提自己這樣的小身板!當時立馬變了臉色,把鷹洋撒在地上︰“你把爺當什麼了?爺是朝廷的兵,吃的是國家的餉糧,你拿鏢局子和劫道毛賊攀交情的那套糊弄我?趁早滾你的蛋!”

    呂嘯天也被這丘八弄的火冒三丈,廣盛是天下十大鏢局之首,一百年的字號了,他呂嘯天也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黑白兩道,回漢兩教,誰不給他點面子?哪個見他不打千拱手道一聲︰“呂爺!”今天被個小兵嘎子訓的孫子似的,當時也是火起︰“你哪條河里的王八?充什麼大個的?爺爺走江湖的時候,你還是你爹肚子的一泡蟲呢!告訴你,老子也是有官衣兒的,六品的藍翎!你算他娘的什麼鳥毛?”

    卡子上的甘肅綠營一見要戧起來火,都端著洋槍沖了過來。廣盛的趟子手哪里肯吃虧,也端著洋槍提著大刀上前助陣。可是雙方誰也沒敢先動手。綠營那是天橋的把勢,裝裝樣子還可以,真的動手,別說人家廣盛上百的人槍,比自己多十幾倍,就是一個對一個,那也挑不出來能在這些鏢師手里走上一個回合的!廣盛也是虛張聲勢,真能對這些甘肅來的丘八開了槍?真要那樣,這些憋著壞的五千綠營不正好趁著這個由頭在山西討野火,還不把這“祁、太、平”三個銀子堆起來的地方掃平掏淨一包堆的撮回蘭州去?

    陳鐵蛋邁著四方步,晃悠悠的推開橫眉立目的幾個綠營兵丁︰“讓開,讓開,把燒火棍子都給爺收起來!”

    兵丁們瞪著眼楮就坡下驢,倒提著洋槍退了下來。

    陳鐵蛋對著呂嘯天一拱手,然後又恭順的打了個千︰“這位大人,您消消火,咱們是給人當差的,俗話說當差不自在,也是沒辦法,穿上這身老虎皮,它萬事不由人吶!您消消氣兒,要不,小的給您老泡壺茶去?”

    呂嘯天看著面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話說的恭順,可是臉上的表情那是一色的混不吝的青皮相,明顯的拿自己打 ,可是又發作不得,只得道︰“總爺,您老哥那句大人,咱當不得,這個也就是捐個頂子和官面上的人說話方便,這樣吧,你們風里雨里的值哨不容易,您說個數,兄弟還作得主,舍幾個銀子咱交個朋友!”

    “銀子這東西啊,小的還真喜歡,就是沒辦法啊!我家大人的法度大,我怕有命拿沒命花,小的收了你的銀子放你過去,下道崗的兄弟再查住你,大人還不得讓小的站了籠子?”陳鐵蛋還是語氣和藹臉上帶著譏諷。

    “那總爺,您說,這卡子什麼時候撤?”

    “這個,我就說不準了,大人說了,現在洋兵鬧的凶,如果有物資和銀子運出去,還不是讓洋兵搶了去?那叫什麼罪過來著?噢,叫資敵,照奸細來辦!再說,這個還不是為了你們好?東西和銀子放在家里還是自己個的,讓洋兵搶了,那不就虧大發了?對不?你們山西人生下來就會做買賣,這個算盤您自己肯定會打!大人說了,只要洋兵撤出了咱們大清朝,那卡子一準立馬就撤!”陳鐵蛋一臉的無賴相偏偏話還說的正氣凜然。

    “我說這位總爺,洋兵在北邊,我們可是往南邊去啊?這也不搭界吧?”呂嘯天被這滿嘴胡唚的小子弄的沒了辦法。

    “呦~~~~~,這小的就不明白了,這您得問朝廷!我看您還是先回去,過個年把子,市面消停了,您再往南邊去!哎!您這就走啊!那小的送大人了!”陳鐵蛋對著呂嘯天的背影又是拱手又是打千,禮數周到之極,就是臉上依舊掛著壞笑。

    呂嘯天氣的一佛出世,七竅生煙。可是對這個死皮賴臉的半大小子又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悻悻的打馬回城。算了吧,讓總鏢頭和各家商號去掰扯吧,反正東西和銀子都還在,也說不出咱們廣盛個什麼不是!

    “哈、哈、哈!陳爺,您真是高啊!我看剛才那老小子一張黑臉都氣紅了!演關公都不用上妝!”

    “這算什麼啊!以前跟著我家大人,那折騰的人多了,能把他氣神經了,還說不出咱們點什麼,好了,都別扯閑淡了,站好了,過一會,大人就該來發銀子了!”陳鐵蛋依然是那副煮不熟剁不爛的滾刀肉嘴臉。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52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五章 有錢人也發愁

    莊虎臣一身鴛鴦補服,四品文官的裝束,頭上珊瑚的頂子,這個是作為御前糧台總辦加恩賞的二品頂戴,翡翠的翎管里插一枝碧綠的花翎,也算是  赫赫了。全套的僵尸裝給扮上,照照西洋穿衣鏡子有點八十年代末香港老鬼片里的樣子了,只是少個裝道士的林正英。

    莊虎臣當時看著自己的這身打扮覺得有點好笑,但是現在就笑不出來了,早上套上的里外三新的衣服上現在都是塵土,珊瑚的頂子也看不出是什麼色兒了,大帽子上的紅櫻撲刷刷的掉著黃色的塵土,嘴里也滿是煙塵的味道,喉嚨眼火辣辣的癢,只想把手塞進去撓撓,就連那匹雄壯的伊犁雪青馬也喘著粗氣,看來是累壞了,一身也是落滿了黃土,遠看都變了秦叔寶的黃驃馬了,從榆林堡帶出來的親隨李貴從料袋里掏出把黑豆放在馬嘴邊,讓它補補氣力。

    “總辦大人,您放心吧,咱們武衛軍的兄弟是有規矩的,不比那些甘肅來的土鱉,您不用來看,準保把差事巴結的妥妥當當的!”一個二十多歲身體精壯的哨長道。

    “嗯,這個我相信,不過我辦事有我的章法,銀子我是要親自看著發到每個弟兄手里的!”莊虎臣道。

    “咱們是聶軍門和馬軍門使出來的,沒那吃空額喝兵血的毛病!咱有規矩!”哨長笑著叫道。

    “去你娘的吧,還有規矩,前天還敢拿槍指著總辦大人!你杜黑子什麼時候學的有規矩了?”莊虎臣身邊一個穿這五品犀牛補服的黑漢子跳下馬,用鞭稍子指著他道。

    “呵呵,田大人,標下那時候也不知道總辦大人是榮中堂的人!”哨長杜黑子笑道。

    “噢,你小子當時要不是認出了中堂的槍,是不是真的敢對總辦大人開火?”

    “呵呵,那哪能呢,當時小的是豬油蒙了心了,發昏呢!”

    “放你娘的屁,老子還不知道你杜黑子,你是被那幾個山西醋壇子給的幾個洋錢蒙了心!總辦大人查住了你,你舍不得吐出來!王八羔子脾氣發了,也不論個高低上下,對著大人也敢掏槍!~~~~~~~~~那二十棍打的過癮不?”那個被稱為田大人的武弁笑罵道。

    “呵呵,田幫帶,您老人家總是叫俺杜黑子,您老好象比俺也白不多少吧?張飛笑周倉,誰能比誰白啊?~~~~~~~~那軍棍打的過癮極了,要不,您老也嘗嘗味道?”杜黑子也不怕他,和他玩笑著。

    “你小子看來是還沒挨夠!”田幫帶笑著道。

    莊虎臣這三天是累的夠戧,每日帶著人到各個哨卡巡視,要不是岑春 和馬玉昆的親兵那還真彈壓不住這伙子丘八。各條路的崗哨都是三道,第一道和第三道用的是甘肅的綠營,而第二道則是馬玉昆的武衛軍,為的就是防止串通一氣,里外聯手作弊。可是第一天的時候,就在這條路上發現了大德通的車隊,這里是第二道崗,不用問,也知道頭一道已經被買通了。自己到這里的時候,車隊已經準備起程了。自己帶人把他們攔住,那些武衛軍的兵倒不干了,尤其是這個杜黑子,一個小小的哨長居然敢把槍對著自己,自己當然不能示弱,也掏出了榮祿送給自己的那把象牙柄的六子轉輪。

    結果這小子看見以後,大叫了一聲︰“榮中堂的槍?”當時嚇禿嚕了。看來榮祿在西北十幾年的風是沒白喝啊!這些驕兵悍將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哪里有敢扎翅的。

    自己就靠著每人一天一兩銀子,棚目、哨長加倍,再加上扯著榮祿的虎皮當大旗,才算是降伏住了這些甘肅綠營和武衛前軍的大爺。

    已經三天了,三天的時間沒讓這些山西大商號往外發出一粒糧食、一張皮毛、一兩銀子,這些山西的土財主應該著急了吧?他們也該認識自己了吧?自己和賈繼英的約定只剩下六天了,火到豬頭爛,六天的時間能把這些豬頭財主用小火煨爛嗎?該回大德通了,估計這兩天這些醋壇子要找自己了,吊吊他們的胃口吧。

    祁縣喬家堡,一座器宇恢弘的大院赫然矗立,三丈多高的院牆,星羅棋布的垛口、更樓,斗拱飛檐,雕梁畫棟。三百多間屋子磚瓦磨合,精工細做,彩飾金裝。天下素有“皇家看紫禁,民宅看喬家”之說,名揚三晉,四海知名。

    在寬大的客廳里,陽光照的亮堂堂的,可是屋子里的人卻都是一臉的陰霾。

    “錦堂啊!您要拿個主意啊!再這樣下去,咱們西幫可就被拖死了!貨運不走,要爛在貨棧里,銀子運不出去,各地的分號被人擠兌,那可是死得透透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子眼巴巴的看著正位上的年輕人。

    “是啊,喬家是咱們西幫的主心骨!您可得想個辦法啊!朝廷到底是想干什麼?”一個同樣圓胖臉的商人道。

    喬映霞,字錦堂,一個才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現在已經是喬家的當家人了。

    他現在也是一臉的陰郁,看了看下面擠了滿當當一堂屋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後輕嘆了一聲道︰“他想干什麼?我怎麼知道?反正是沖著咱們西幫來的!戴爺,這里各家掌櫃的鏢大部分都是你保的,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個子不算高,但是肩膀寬闊,手臂長的出奇,幾乎可以摸到自己的膝蓋。廣盛鏢局的當家人,形意拳門的掌門人,西幫在中原的根據地河南賒店的寨主,神拳戴雨亭。他看了看大家道︰“這幾日,所有出入咱們祁縣的路都給設了卡子,尤其是大路還都給挖斷,說是防止物資和銀子外流,資助了洋兵~~~~~~~~不過那些當兵的倒還算是客氣,只要鏢車回頭,他們也不說什麼難听話!”

    “戴爺,這不是辦法啊!給這些甘肅來的混蛋點小錢,讓他們放行算了!硬頂著也不行啊!”

    “我何嘗不知道?剛開始還有人敢收,也放了咱們的車隊,可卡子是一道又一道,只要後面的卡子發現咱們車隊過去,那前面卡子的人那直接就給套上八十斤的大枷!那些當官的也發了瘋,只要查哨的時候看見敢不在卡子上的,那是大棍子上去就打!現在這些兵是看見咱們就跟見了鬼似的,塞銀子立馬給你扔多遠~~~~~”

    “喬東家!您去求求桂相爺和馬軍門,他們和你們喬家可是老交情了!”矮胖子道。

    喬映霞苦著臉道︰“我去了,可是桂相爺就是不見我啊!馬軍門也一樣~~~~~”

    “找馬玉昆有什麼用?攔路設卡子的就有他的兵,我看他們是躲著不見咱們!”廣盛的總鏢頭戴雨亭恨恨地拍著桌子道。

    “東家,其實,他們想干什麼不是明擺著呢嗎?這三天,我也看了,小門小戶的帶點東西都不攔著,沖著的就是咱們這幾家!那個前一段時候一天到咱們幾大錢莊、票號跑三趟都不止的糧台吳永,你看,這幾天來過嗎?那個新任的糧台總辦更是沒個影子,這還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嗎?逼咱們西幫就範!咱們不借銀子,他們就讓咱們出不了貨!”大德通的大掌櫃閻維藩冷笑道。

    “那怎麼辦?我日昌升在北京的分號前些日子被義和團給燒了,京城里存過銀子的人都來擠兌,放出去的還沒收回來,總號這里調過去了二百多萬兩,才算平息過去,現在是真沒錢了”矮胖子叫苦道。

    “是啊,我們五聯號也是,都被擠兌苦了!”

    “我們也一樣啊!”一群人都是叫苦不迭。

    “這錢不能借啊!西幫現在哪敢露了富,只要一家敢借,那朝廷還不把咱們西幫的票號、錢莊借遍啊!都不能借啊!誰現在借錢誰就是咱們票號同仁的公敵!”

    “那你們說個章程?”喬映霞看著亂糟糟七嘴八舌的各大商號、錢莊的掌櫃,也是無奈。

    “老章程,給那個新任的什麼糧台總辦塞點銀子填填他的狗洞,朝廷那起子贓污貓哪有不吃這個的?”

    喬映霞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主意一定,端茶送客,須臾人走了個精光。

    喬映霞搖頭一臉無奈道︰“你看看,咱西幫這些人,還能有什麼出息!跟他們能商議出個啥?我看西幫的好日子是快到頭了,現在南方洋人的銀行搞的火熱,已經搶了不少的生意了~~~咱們這里都是些個老朽,寧可拿銀子填那起子贓官的狗洞,不能借給兩宮度劫”牙齒一咬,年輕人的血性發了︰“不管他了,這些四六不懂的土鱉能有什麼見識?~~~~~~~~~別人不借,咱們大德通借!十萬兩,小數目而已,就是打了水漂也動不了咱們喬家的根基!”

    閻維藩眼神冷冷的悶哼一聲道︰“他們粘了毛比猴都精,哪里有什麼不懂的?朝廷里咱們大德通的關系最深,要是西幫同意借,那咱們肯定是第一,將來朝廷的餉糧要是解來了,也要放在咱們這里的,好處是咱們一家獨佔,他們沒有葷腥的事情哪里肯做?

    這些倒也罷了,橫豎不過十萬的事情,扔河里也沒個大不了的,這次聯合抵制借款,他們是怕咱們一家做大,這些年咱們在北京、包頭把他們也壓得苦了,現在是合伙的擠兌咱們,他們自己弄不到手,也別讓咱們撿了便宜,索性讓這天大的富貴扔到汾河里喂王八~~~~~~~~

    前兩天那個跑街的賈繼英建議借銀子給朝廷,我何嘗不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這小子倒是個人才,就是性子太拗,讀書讀昏聵了,一見我不答應,前天辭了東,留都留不住,可惜了的啊!~~~~~~~~~西幫各個錢莊、票號一致反對,咱們大德通不能成了整個西幫的對頭啊?這些商號都是咱們的‘相與’,全得罪了,生意也就做到頭了!

    如果翻臉了,所有的‘相與’立刻就到咱們大德通來提存銀,咱們放出去的款子不到期收不回來,可是存銀子的上門來提,不到期的存款照規矩只要是舍了利息,錢莊就要立馬提給他們,有貸無存,那咱們的銀庫立時三刻就連渣子都掃淨了,敢拖著不給提,大德通就成了騙子,頂風臭十里,擠兌的會更多。

    做錢莊、票號的最怕的就是擠兌,分號被人擠兌,一地的風潮,那可以調動總號和全國各地的分號匯銀子過去平息,前些日子北京的分號出的事兒,不就是這樣擱平了嘛!但是要是總號被人擠兌,那分號都難保全,咱們開分號的地方都是‘相與’最多的地方,他們鼻子尖著呢,聞到點味道,那全國的分號都要遭殃,跟著被人擠兌,錢莊的災星就到了。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從貴發公到現在,四代的辛苦一夜就風吹雨打了~~~~~他們就是看穿了這點,才敢挾持咱們,逼大德通也不借銀子~~~~~~~~咱們是大,可是也是因為大,身上的羈絆就多,大有大的難處啊。”

    喬映霞瞪圓了眼楮,不舍道︰“那就沒有機會了嗎?這也太可惜了。”

    閻維藩苦笑道︰“樹大招風,這出頭的椽子先爛的道理少東家應該是清楚的,當年胡雪岩不過在難中幫了王有齡五百兩銀子,後來王有齡做了藩台,胡雪岩就代理了浙江一省的藩庫,只一個省啊,他就生發的那樣了,咱們大德通已經是執了票號業的牛耳了,如果再能拿到代理行在糧餉的差使,那可是整個大清的稅收、錢糧啊,大德通就是臨時的戶部~~~~~~那別的錢莊、票號就真的沒活路了,咱們票號不比西洋人的銀行,他們是什麼人的買賣都做,咱們票號、錢莊只和‘相與’做生意,他們是怕了咱們動了他們的根本。

    可是這筆出息再大,也是不解渴的遠水,得罪了整個西幫同業,他們一轟而上,立時就把大德通擠兌垮了!同行整治同行,那是出手最準的,一打就是七寸!”

    “可是這樣的話,那把朝廷就得罪苦了,你沒看見朝廷的大人們都把咱們當鬼,連面都不見,怕沾了包!可是這樣如何是個了局?”喬映霞左右為難。

    “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呢,失去機會還是小可,大難恐怕就在眼前了~~~~~~這次皇上、皇太後遭了難,西幫袖手旁觀看熱鬧,眼看著和朝廷就掰了

    人在難中的時候最是敏感,一粥一飯都感恩念情,但是一個冷眼就能恨的牙癢,這個新任的糧台不就是個例子?他不過就是在路上給兩宮弄了口熱乎湯水,馬上就混上個糧台總辦,還有那個吳永,接駕的時候穿件官衣得了太後的意,七品升了五品,連升四級啊!~~~~~~別說朝廷記恨將來治罪,就是那些大人們歪一下嘴,睜只眼閉只眼放縱一下這些餓瘋了的兵痞,立刻就是禍不旋踵,這山西幾大家還不都得去討飯?再高的牆再多的家丁,加上給西幫一直保鏢的形意拳門,能擋住官兵的洋槍洋炮?~~~~這次為了對付大德通,咱們的這伙子‘相與’硬是賭上了西幫幾百年的氣運~~~~~”

    “明天一早,我就去拜會一下這個莊糧台,希望事情能有個轉圜吧,咳~~~”喬映霞長嘆道。

    “但願吧!”閻維藩老臉皺得成了曬干的菊花。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55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六章 死路都想出活棋

    一大早,高臥不起的莊虎臣被人在耳邊輕輕的喚醒。這兩天,真的是乏累了,倒在床上,衣服都沒脫,就睡死過去。

    “少爺,外面有人求見,說是喬家的東家!”親隨李貴道。

    李貴現在穿個黑色土布號褂子,頭上辮子盤起來,包個藍布纏頭,牛皮腰帶上揣著把短火銃,搞的活脫脫一個印度阿三,不由讓人好笑。這小子不知道怎麼了,看上了武衛軍的裝扮,說那樣神氣,偷了莊虎臣的兩听洋煙卷走了田幫帶的門路給搞到一套,也不管合身不合身的穿上就舍不得脫,滿世界的顯擺。

    “讓他們等會,就說本大人還在睡覺,讓他們先候著!我跟你說,以後要叫大人,別老是少爺少爺的,這里比不得榆林堡!”

    莊虎臣慢悠悠的拿青鹽擦了牙,香胰子打在毛巾上把臉洗了一把,心情特別的舒暢。

    權力的好處啊,這天下第一的富商現在想見老子也得門外遞手本等著參見。以前當個小策劃的時候,有一回進豬頭老板的辦公室沒敲門,只看見豬頭的兩只蹄膀正放在媚眼如絲的女秘書胸口上給她按摩,嘴對嘴的人工呼吸。結果忙不迭的跑出去,沒兩天就給穿了小鞋,扔到工地上當了半個多月的開發商代表。大熱的天,在冷氣十足的辦公室里被調到灰塵滿天、濁水橫流的工地滋味絕對不好受。

    那時候,一個不大的老板都可以把自己隨意的撥弄,現在呢?這中國的第一號大老板,清朝的李嘉誠想見老子,還得看我心情爽不爽~~~~~~~穿越,真是本小利大的好買賣,怪不得那麼多的人哭著鬧著要穿越,別說當皇帝、王爺,就是給個家丁、太監的都是搶著干啊!

    喬映霞、閻維藩倆人都是捐的道台,前些年又報效了些個銀子,山西巡撫向朝廷給請了賞,都是加恩賞戴二品珊瑚頂子,單眼花翎。兩個人都是全套的官衣,赫赫煌煌,倒是莊虎臣只是一襲湖稠長衫,顯得瀟灑風流。

    “大人一路護駕辛苦,這次又升了欽差糧台總辦,小的們一直想來恭賀大人,只是莊觀察公事繁忙,一直不敢攪擾大人~~~~~~~”喬映霞口不應心的說著套話。

    “呵呵,兩位大人也太客氣了,兄弟現在住的還是你老哥的房子,要不是喬東家收留,咱們可就要露宿街頭了,都別客氣了,你看,我穿的也不是官服嘛!又不是在衙門說公事,都放開了些~~~~就是論品秩,咱們也是平級啊!況且兄弟這個道台也還是個候補的。咱們還是兄弟論交,本來,兄弟是應該去拜會兩位老哥,可是剛剛接手了糧台,萬事還沒個頭緒~~~~~~~~~~~”莊虎臣也是客氣的說著套話。

    喬映霞看著這個年輕的過分的糧台,勉強擠出笑容道︰“小的怎麼敢當,大人是奉旨的欽差,小人的頂子是捐來光鮮一下門面的~~~~~~~~大人一路扈從兩宮聖駕辛苦,這是小號的一點心意,給大人道乏”說罷,從袖筒里掏出一張銀票,雙手恭恭敬敬的呈遞給莊虎臣。

    莊虎臣淡淡的一笑,接了過來,上面“憑票即兌庫平足紋三千兩正”的字樣,微微欠身遞還給了他。

    “兄弟初次辦差使,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喬東家的好意兄弟心領了,銀票還是拿回去!”莊虎臣一臉的平淡。

    “這個是小號的一點心意,略表山西地方縉紳的一點孝敬之情,取不傷廉,無損大人清名”喬映霞執意的要給,心道︰“朝廷的官都是這樣,明明心里長草,偏偏還要做作!”

    “喬東家!兄弟不是客氣,實在是這個錢不能收,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兄弟頭一回辦差事,對山西的縉紳無絲毫的貢獻,怎麼敢收大家的銀子,不要再這樣了,大德通的情兄弟是領了,但是銀票還請收回去!”莊虎臣微微變了臉色,不再看他,從鐵听里抽出一根煙卷點燃,仰頭看著房頂。

    喬映霞呆在那里尷尬,只得悻悻得把銀票又揣回袖子里︰“大人清廉,一芥不取,真是我國朝的海瑞!”

    閻維藩一拱手,單刀直入道︰“大人,我山西各地的商賈,生意遍大清,就是朝鮮、俄羅斯也有咱們的分號,總號基本上都在‘祁、太、平’,現在朝廷把這三地進出的路都斷了,三晉之地千百商賈斷了生計,天下財貨不通,恐怕是要出亂子的~~~~~~~小人懇請欽差總辦大人恩典,撤了路卡,給山西百姓一條生路,我山西錢莊、票號、商棧都感激大人的再生之德!”

    “閻掌櫃的話,兄弟也是深感同情,只是兄弟年輕,資歷甚淺,區區一個候補道的職分,這個總辦也只是個給隨扈的大軍找衣食的糧草官,這麼大的事情兄弟如何做的主?兩位是拜錯了廟門了!”莊虎臣話語里听不出一絲感情色彩。

    “大人不必過謙,大人接駕的首功,聖眷正隆,求大人可憐一下我山西的百姓,山西不比其他地方,從商的甚多,雖然商人只是四民之末,但是好歹也是個正經營生,商路一斷,貨殖不通,數萬的百姓就沒了生計,更別說各地的商家還有許多的生意要依靠山西票號來連通,長此以往,這影響就不止我山西一地了!”閻維藩的話軟中帶硬。

    “這兄弟也是愛莫能助,我看,您還是去求求各位軍機和帶兵的大人,下官無能為力啊!”莊虎臣雙手一攤,面無表情道。

    “大人~”喬映霞想再說什麼,但是看著莊虎臣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得吞下肚子。

    三個人一起沉默,莊虎臣一看,火候差不多了,端起桌子上的茶碗,親隨李貴一抬手拖著長音叫道︰“送客~~~~~~~~”

    喬映霞、閻維藩只得起身離開。

    剛出了大門,喬映霞就苦著臉道︰“這姓莊的不收錢,怎麼辦?原來以為他是做作,沒想到是真的不收!這大清還有不吃腥的貓?”

    閻維藩恨恨的道︰“不要錢,嫌少!”話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字一頓。

    “那這怎麼辦?不能坐在家里等死啊,其他的大人都躲著我們,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喬映霞一臉的苦澀。

    從先祖貴發公在包頭開小鋪掙扎踢騰創下了復盛公算起,喬家已經是興盛了一百多年了,北地流傳著的那句“先有復盛公,後有包頭城”,那是一點都沒謬誤,到了自己的爺爺喬致庸手里,喬家更是發揚光大,他老人家槍林彈雨里冒著死從長毛控制的地盤里打通了絲、茶路,讓喬家從此在西幫里獨樹一幟。左宗棠征西平張古柏之時,他又派人隨軍轉運糧餉,幾百萬兩眼楮不眨就借給了大軍。左相爺到了祁縣喬家,見面就叫︰“亮老哥!”那是何等的親切!

    左季高一輩子湖南騾子脾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眼角朝天的人,什麼時候給過人面子,可是偏偏就給自己爺爺諾大的臉面,現在喬家光鋪號就十七間,分號更是好幾百,五、六千的伙計。爺爺一手蓋起來的喬家大院更是天下知名。爺爺看不上幾個叔伯,力排眾議,讓自己這個隔了一代的孫子接了這家里的大權,族里早就是沸反盈天了,只是礙著爺爺的威信,敢怒不敢言而已。

    自己當初剛接了印把子,那也是準備大展拳腳的,可是現在的局面就不知如何應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吧,借了錢給了朝廷,立刻大德通就會被同業擠兌,抽干了庫存,退吧,得罪了朝廷,那也是禍在眼前,偏偏這個二百五糧台和自己作對,屢試不爽的雪花銀子居然都擺不平他!

    原先爺爺相交甚好的幾位尚書、侍郎這樣的各部堂官,甚至是軍機上的大臣,現在都拿了自己當瘟神,橫豎就是不見!如果自己過不了這一關,自己那些叔叔、伯伯還不拿這個當扳倒自己的法寶?爺爺已經是八十的人了,就是再回護自己,又能護得幾年?到時候,族里那伙子狼還不把自己撕吧吃了!越想越是頭上冒冷汗。

    閻維藩沉默了半天,突然嘴角抽動了一下,冷笑道︰“先不理他,抻他幾天,咱們急,他能不急?再過幾天,大軍鬧將起來,就是個殺糧台平憤!大不了就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現在就是比耐心看誰能忍的時候

    再說,那其他的幾家商號、錢莊、票號就不急?曹家、王家,他們也急!只是現在顧忌咱們做大,強撐著,說不定,被朝廷這麼一逼,借銀子給兩宮的事情也就辦了~~~~~~~~咱們大德通還有一套大富貴也說不得!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死路上指不定還能走出活棋!”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57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七章 錢莊的命運

    天氣悶的透不過氣,雲低的就壓在頭頂,院子里的柳樹垂著枝條,無精打采的葉子耷拉著卷成了筒子。已經是八月了,早已經出了伏。天還是熱,坐在屋子不動汗還是淌不及。

    趙馭德光著個膀子,汗水順著脊梁往下帶著油泥往下流,大蒲扇搖著也不管用。光著膀子的不止他一個,莊虎臣也是赤精大條,只穿個肥大的土布褲衩。

    趙馭德抓著手巾胡亂的在臉上突擼了一把汗,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少爺,這真的是不行啊!你不是拿鴨子上架,逼寡婦嫁人嗎?~~~~~~~~~我老粗一個,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扁擔躺地上不知道是個一字!那些帳冊的碼子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這個不行,不行!”

    莊虎臣盤膝坐在炕席上,從炕桌上端起一把宜興泥壺,對著嘴灌了幾口涼茶,搖搖壺已經空了。扯著嗓子喊道︰“李貴!”

    包著個藍布包頭,穿個號褂子的李貴忙不迭的跑進屋里,拿袖子擦了把汗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去,給爺弄一桶井水,越涼越好!”

    “的咧~~~”李貴拖著長音如同個店小二打著磨旋又馬上跑了出去。

    院子里就有井,沒片刻李貴兩手費力的提著一大桶水進了屋子︰“大人,給您擱哪兒?”

    莊虎臣從炕席上一躍而起,拿著水瓢滿滿舀了一瓢,咕嚕嚕灌了一肚子,喝的太猛,胸口濕了一片。然後又連舀了幾瓢,從頭到腳澆了個精濕。井水冰涼沁骨,渾身打了幾個激靈,才覺得舒服了,伸伸腰活動了一下筋骨,才看著趙馭德道︰“趙叔,你也擦一把!”

    趙馭德一臉的憋屈︰“少爺啊!你就當行行好,放過我算了,你看我哪點象當個錢莊掌櫃的樣子?”

    莊虎臣拿起個瓢,又滿滿舀了一瓢,兜頭給趙馭德澆了下去,趙馭德猝不及防,嚇的一下子蹦了起來,裝出惡狠狠的表情瞪著他,旋即又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啊,還是這麼皮!都是欽差了~~~~~”

    莊虎臣看著他的藍色土布褲衩濕淋淋地貼在身體上,下身鼓囊囊的,不禁好笑,再看看自己,好象比他那里也強不哪里去,又笑不出來了。拿個粗布帕子擦了一下頭發上往下流的水滴,正色道︰“趙叔,這個錢莊對我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樣的事情不找你我還能找誰?指望外面的那幾個猴子?~~~~~~~~”

    趙馭德苦著臉道︰“少爺,不是我不想啊,是真沒這個本事!如果是行軍打仗我還多少懂得些~~~~~~~”

    莊虎臣笑盈盈道︰“大掌櫃我已經找好了,就是那天咱們在酒館里遇見的賈繼英~~~~~~~你老人家是東家,人家掙錢,你管收就好了。”

    趙馭德佯怒道︰“什麼老人家,我才四十來歲,正當年呢!”說罷,雙臂用力,赤裸的上身繃出一陀陀黝黑的疙瘩肉。

    莊虎臣不禁好笑,這上面用力也就罷了,下面的寒鐵槍也不甘示弱的挺立著,頂著大褲衩子直如個小號的帳篷。

    趙馭德看他的表情古怪,順著莊虎臣的眼楮望下去,連忙松了架子,一屁股坐下,黑臉都紅了,食指點著莊虎臣道︰“你這孩子,剛正經了不多時,又是這樣子!”

    莊虎臣繃著臉,強壓住樂。果然是不老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四十五歲正是龍精虎猛的年齡啊!這從上到下,尤其是下面,哪里也不老啊。那零件好著呢!轉念一想,也虧了他啊,一直為莊家做牛做馬,十多年里外操持,如果不是他持重,自己那個前世的惡少還不知道要把家敗成什麼樣呢。只是苦了他,到現在還是孑身一人,連個端茶倒水,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一個老光棍躺在床上貼餅子一貼十多年,是個貓兒也知道叫個春,吃口腥~~~~~

    他這樣真個不易啊!從來也沒听說趙馭德和家里的丫鬟婆子搞出什麼風流韻事來,就是那些莊子里不安分的“歪鬼”狼一群狗一群的結伴出去嫖婊子,也沒听說什麼時候里面有過他啊!莊虎臣想著,心頭一熱,是該給他找個老伴了。~~~~~~~~~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半老徐娘這樣的中年熟婦?還是青春美女?該不是象那些怪大叔有蘿莉控的嗜好吧?~~~~~~~怎麼想到這些上面了,真是該打嘴!

    趙馭德看他臉上一會紅,一會白,陰晴不定,疑惑道︰“少爺,想什麼呢?”

    莊虎臣回過神來︰“噢,噢,沒什麼,還是想錢莊的事兒!剛才說到哪里了?~嗯~趙叔,你不要有什麼顧慮,買賣上的事情放手讓他們做,你沒事兒的時候過去看看就好。”

    趙馭德擺著手推卻道︰“少爺,不是有掌櫃的嗎?東家就是你,你用我個啥也不懂的能干什麼?我還不是個白吃干飯的睜眼瞎子~~”

    莊虎臣陰沉著臉打斷道︰“不用你做什麼,就是給我看著,事情有別人做,我會安排個妥當的大掌櫃,你就是東家。我現在是有官身的,差使在身做生意不便~~~~~~~~~~只能靠趙叔你,別的什麼都不用干,有你在,我就放心,你是殺過人的,我就是借你這點子煞氣,震著錢莊,莫讓別人搞出鬼來!”

    趙馭德心頭一凜,這還是那個天天帶著幫奴才胡混的那個少爺嗎?剛才潑了自己一身水的時候還是有點少年心性,轉眼就變的陰沉,尤其是眼神哪點象個不到二十的人?身上的狠勁倒是和老爺有八分相似,老爺當年比他還狠的多,殺人宰雞子似的,眼楮都不眨,但是這副陰狠和老爺的那種凶狠卻差了許多。

    少爺發痰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啊!那時候整個一個四六不通的混人,現在做事穩當的很,起碼看著穩當了。~~~~~~~~~哎,穩當不穩當還不知道呢,這錢莊子是好開的嗎?錢癆啊!和他爹一樣,就憑這點,誰能說少爺不是老爺的種?當年還有好多人說少爺和老爺長的不象,沒品行的混蛋王八羔子,翻閑話嚼老婆舌頭的東西!既然少爺說是大事,少不得還是要給他把把關,畢竟太年輕了,再說,自己揣著袖子躲清閑,看少爺一個人忙個臭死,也對不住老爺!自己這條命還是老爺給撿回來的。

    趙馭德咬著牙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干!少爺是覺得有什麼不放心?那個賈繼英靠不住?也是,無奸不商,這些買賣人根上是沒品的,我幫你看牢他,他要敢翹尾巴,老子別的不會,專門會割尾巴!”

    莊虎臣笑道︰“沒這麼邪乎,只是這個錢莊關系重大,以防萬一而已,賈繼英如果願意干這個大掌櫃,自然櫃上的事情還是听他的。疑人不用,不信他能讓他干大掌櫃?凡事都掣肘,他天大的本事也干不了事兒了~~~~~~~~不是要拘束他的意思,但是監督機制是必須的~~”

    “監督機制是個啥?”趙馭德听的迷糊。

    “就是看著別讓人動了歪腦筋的東西!”莊虎臣和他也解釋不清楚。

    “噢,就是都察院!”趙馭德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些納悶︰“這錢莊里也要都老爺嗎?自己當了御使了?”

    “咚!”一個炸雷在耳邊響起,接著是一串沉悶的連珠滾雷,豆大的雨點子掉了下來,空氣里帶著雨水和塵土混雜的腥氣,漸漸越下越大,水簾倒卷一般。

    “下雨了,天變了啊。”趙馭德看著窗外道。

    “是啊,這風雲是該變了~~~”莊虎臣也看著窗外,入神的喃喃自語道。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0:59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八章 當家人不當家

    心里沉重的很,路已經斷了四天了,看來西幫也有些吃不勁兒了,喬少東家的苦瓜臉上能看出他們是真的急了,但是這樣真的就能逼他們乖乖的就範嗎?兩宮鑾駕說的明白,在祁縣駐蹕一個月休整,現在已經是第九天了,只剩下二十一天的時間,而自己和賈繼英的約定更是到天亮就只有四個整日頭。

    開錢莊的鋪面已經租下了,就在小東街上,和大德通相隔不過半里地,趙馭德帶著人正在拾掇,估計再有個兩天就能弄出樣子了。三天後就是開業的日子,要是西幫死活不買這個帳,橫下心就和自己杠上了,非要別出個苗頭來,那該如何收場?

    到時候兩宮繼續西行那是肯定的,大軍開拔的時候敢要沒了餉銀,自己的玩笑可就開大了,只能是自掏腰包借錢給慈禧老太後了,心機用盡只是個雞飛蛋打。真是落得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下場。屋頂亮瓦透下來的月光亮閃閃的銀白。莊虎臣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到光線里,手也被映射成銀色,他緊緊的把手里的月光攥住,仿佛手里是什麼寶貝似的。“這天下掉下來的富貴莫要和這月光一樣,太陽一出來就是黃梁夢一場啊!”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才緊握著拳頭睡著了。

    他能睡著,可是“在中堂”里卻是***通明,喬家現任的掌門人,少東家喬映霞是無論如何睡不著。在中堂,取不偏不倚,執兩用中之意,更是嵌進了爺爺的名字,一個庸字,道盡他老人家一生的經商做人之道。這  赫赫的“在中堂”,是爺爺一生榮耀的體現。那自己會給後輩子孫留下點什麼呢?

    路已經被斷了四天了,看著天氣還是要下暴雨的樣子,再這樣下去,貨棧里的糧食、茶葉都只有扔到汾河了。這可是十多萬兩銀子的東西啊!就是這些,倒也罷了,最大的問題是現在銀庫的銀子說什麼也送不出去。外面的地界兵荒馬亂的,不少的錢莊、票號被義和團和亂兵搶了,大家把銀子存在票號里覺得不放心,外地的“相與”紛紛向錢莊提銀子。

    各地分號要求總號調撥款子的電報雪片一般飛到祁縣,總號銀庫里的銀子倒是堆得山一般,就是運不出去。再這樣下去,分號一被擠兌,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洋人的銀行遇見這樣的問題,興同業拆借,大家幫襯著點,就也都過去了,現在西幫的人看喬家都跟烏眼雞似的,都恨不得自己趕快跌個跟頭摔破了頭,再說他們自己現在也都還是河里的泥菩薩呢。

    這路上的卡子絲毫沒有松懈的意思,盤查的更嚴了,前幾天還只是攔車馬,現在干脆連行人的包袱都開始翻檢,只是還好,沒有搶東西的,就是見了帶著大額銀票的不放行,哪來哪回去。這如何是個了局,朝廷看來是真的要拿西幫開刀了。

    今天還有件怪事,一個不認識的“相與”拿著北京分號的票子,提了五萬的現銀子,本來這也沒什麼,花押什麼的都不錯,肯定是真的無疑。只是現在銀子又運不走,提了那麼多,放在手里是個什麼意思。

    同樣睡不著還有大德通的大掌櫃閻維藩,他手里的旱煙不知道是今天夜里的第幾鍋了,諾大而空曠的堂屋讓他弄的如同著了火,煙氣繚繞。

    “鐺、鐺、鐺”,閻維藩用力的在銅盆的內沿上磕著煙灰,尺把直徑的盆里幾乎被煙灰鋪了一層。夜靜的怕人,這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

    喬映霞的熬的通紅的眼楮一亮,大掌櫃應該有主意了。閻維藩想事情的時候喜歡吃著旱煙發呆,整個西幫沒人不知道他這個習慣,逢這個時候,沒人敢吵著他。就是喬家的老東家喬致庸都不會打擾他。

    閻維藩咬著牙,眉間擰成了個“川”字,狠狠地道︰“少東家!咱們就和他抗!破上扔個十來萬銀子,我就不信他還能撐多久?兩宮啟駕的時候,卡子也就該撤了。”

    十多萬銀子扔了,恐怕也只有他閻大掌櫃敢說這個話,要是換了別人,喬映霞大耳刮子扇死他。喬家的規矩,連小孩子吃飯都不許剩米粒子,拿十多萬兩的銀子去填河?那是吃多了老酒,說昏話哩。可是他閻維藩是什麼人?這喬家大半個家業是他給掙回來的,六年前老東家喬致庸請他來當大掌櫃的時候,喬老爺子已經是七十四歲的老人家了,還把自己的轎子讓給了他坐,自己扶著轎桿子走回來的,禮數比劉備請諸葛亮還齊整。那年閻維藩三十六歲,這六年里,喬家的生意做的風升水起,老東家甩手任事兒不管,還不都是他的功勞。

    “那可是十幾萬的銀子啊!”喬映霞的眼楮更紅了。

    “少東家,十幾萬算什麼?咱們虧的起,西幫商號有人虧不起,既然他們聯手來壓咱們,看誰先撐不住~~~~~~~~~商路斷了也好,兩宮啟駕的時候就是卡子撤的時候,咱們要虧十幾萬,西幫的商號誰也比咱們少虧不了!南方有幾條路一直沒走通,一群老土鱉幾十年一直霸著,也沒見他們做大了,好紅薯都被豬拱了!這次正好借朝廷的手料理了他們,咱們西幫也該洗洗牌了!”閻維藩拿著沒裝煙絲的旱煙袋放在嘴里吸的津津有味。

    少東家,喬映霞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叫法,他寧可別人叫他的名字。東家前面加上少字,那不是和皇帝前面加個兒字,夫人前面加個如字一樣討厭嗎?喬家上下眼楮里只有老東家,他這個少東家算什麼?劉備在幕後坐鎮,諸葛亮前台掌著權,那劉禪他能干什麼?只能是個昏庸了!頭上壓著爺爺和這閻大掌櫃兩座大山,難受啊!

    喬映霞心里一陣的不悅,翻著眼皮道︰“那如果外地的分號被擠兌怎麼辦?銀子現在可是運不出去啊!”

    閻維藩仰臉會心地一笑︰“少東家,你放心吧,老東家早就在洋人的銀行里存了三百萬銀子,就是防著有這麼一天呢!亮老爺一輩子的買賣精,怎麼會不留後手?那是誰都能輕易算計的了的?”

    爺爺還有這麼一手?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沒和自己交底!自己這個當家人還真是當不了家啊!

    不過也不能不服氣,爺爺的安排那是打破了沙鍋用盆接,滴水不漏。而這閻大掌櫃雖然面目可憎,但是論起生意場上的手段,端得是既狠又毒,再危急的局面,總能輕易度過,而且還能在老虎嘴里順便拔出顆牙,撈點好處。用十幾萬兩的銀子去換幾條商路,那是太值得了。這些老生意精幾十年不倒的名聲那可不是白來的!自己在人家眼楮里還是個雛,嫩著哩!自己這個東家到底算個什麼呢?

    想到這里,喬映霞不禁有些心灰意懶。

    閻維藩看著他頹廢的表情,也是有點心疼,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那點子心思哪里有不明白的的?

    “少東家,你也別灰心,老東家看中你,那是絕對不會錯的,你比你那些叔叔、伯伯強的地方在哪里,你自己知道嗎?”

    “哪里?”喬映霞沒好氣的道。

    “因為你沒有他們那麼剛強!不會象他們那麼剛愎自用,好勇斗狠~~~~~~~牙齒是硬的,可他先掉,舌頭是軟的,到死還是好好的!柔軟走遍天下,剛強寸步難行。”

    喬映霞被他勸的哭笑不得,原來自己的好處竟然就是沒本事,純粹一個廢物?

    他連忙扯開閻維藩的話匣子,問道︰“今天那個取五萬兩銀子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只是听二掌櫃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口音是北京的”閻維藩終于發現自己的煙袋鍋是空的,邊仔細的給里面裝著漠河煙絲邊回答道。

    “他一下子提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這個按咱們票號的規矩是不能問的!總不過是哪家王爺、軍機派來的,這些王公大臣們,哪個身上搜搜弄不出來十萬八萬的銀票?把這些大人們的荷包里掏掏,怕是五、六百萬的銀子立時三刻就能刮出來,朝廷是個窮廟,可是這些和尚都富得流油。整個大清朝恐怕就只有皇太後和皇上兩個人不用銀票的!可惜這麼多的大臣,但凡有一個是有忠心的,兩宮會短了供應?大軍會沒了餉銀?”閻維藩抽著煙面無表情道。

    “這要是往外運,這麼多現銀子怎麼運得走?別說有卡子,就是沒卡子,也沒必要往外地運現銀啊?拿張票子哪里的分號都兌了!要是在本地用?誰能一下子用那麼多現銀?咱們這幾家票號的票子完全能使啊?”喬映霞有些納悶。

    “管他呢,他自家的錢愛干什麼干什麼,這個不該是咱們票號操心的事兒!”閻維藩深深吸了一口煙,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吐了一串煙圈,眉開眼笑道︰“這漠河的小蘭花真是好味道啊!先用陳年大曲酒泡,再用上等的胡麻油炒,好東西啊!”

    “朝廷將來要追究起西幫來,那怎麼辦?西幫這次可是和朝廷弄掰了啊!”

    “放心吧,我的少東家,老東家早就安排好了!~~~~~~~~~~別人家和朝廷掰了,咱們掰不了,整個西幫都倒霉了也輪不到咱們大德通,說不定還有恩典呢!”閻維藩臉上一副的波瀾不驚。

    莫非他又和爺爺商量出了對策了?這些大事,我連知道都不知道,我還算什麼東家!喬映霞心底升騰了黑色的火焰。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02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二十九章 張燈結彩

    喬家大院門口“在中堂”大匾高懸,懸山頂露明柱結構。通天欞門,門樓的卡口是木雕的南極仙翁騎鹿圖和福壽百子圖。走廊前沿有磚雕扶欄,正中為葡萄百子圖,往東是奎龍和喜鵲兒登海;西面為鷺絲戲蓮花和麻雀戲菊花,最上面為木雕,刻有奎龍博古圖。站在陽台上可觀全院。兩樓院隔小巷並列,南北樓翹起,天地福壽“雙元寶”。

    整個“在中堂”現在都是喜氣洋洋,又亂哄哄的不成個樣子,上百個丫鬟、婆子、小廝、雜役手忙腳亂的掛著紅稠、宮燈,清洗著紅氈子。

    一個五十多歲,穿個黑綢褂子戴個六合一統帽,小眼楮、圓胖臉,兩撇小胡子下面,嘴角上翹不笑時候也帶笑模樣的男人正在指揮著幾十號子下人忙活。他的樣子在商人里太普通了,簡直就是古今不替,萬世一系的標準奸商形象的最佳模板。

    “快著點,都手腳放麻利些~~~~~~~~說你呢,宮燈掛歪了,再往左邊一點,對,再來一點,笨死你!眼楮是留著出氣兒的?”

    “你,還你,對,那個朱六也過來,你們幾個,去把李中堂和丁大人送的那兩塊匾好好的擦干淨!有半點灰星子在上面,老子就送包子給你吃,砸了你的飯碗。”

    大德通的大掌櫃閻維藩叼著那根桿子已經磨的發亮的超大號旱煙袋,一搖三晃的從內堂里走出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奸商模樣的人東跑西顛的指揮下人張燈結彩。

    幾個下人看見閻維藩趕忙躬身施禮,奸商回過頭看見他,也顛顛地跑來打招呼︰“閻大掌櫃,你在後面歇著就好,前面的事情,你交給我一百個放心!”

    閻維藩瘦刮刮的臉笑的皺巴成一團︰“呵呵,我是想好好歇著,可老遠就听見你馬狗罵大街!怎麼能不過來瞧瞧!”

    奸商一臉的尷尬,紅著臉勉強笑道︰“大掌櫃,都八百年的事情,你還掛在嘴上!”

    閻維藩猛吸了一口,悠悠地吐了個眼圈道︰“是啊,都二十多年了,你馬大掌櫃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當年老東家有眼力啊!”

    “是啊,要不是當年老東家提拔,我現在說不定在哪里呢,說不定最多就干個糧店的掌櫃,東家把整個復盛公交給我一管就是二十多年!知遇之恩啊!”提起老東家喬致庸,馬大掌櫃一臉的孺慕之情。

    馬大掌櫃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一紅道︰“閻大掌櫃,以後這個馬狗再不許叫了啊!”用手一指那些下人︰“這麼多孩子輩的面前,你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閻維藩又是一樂,呵呵一笑,自顧自的抽煙不做聲了。

    當年馬荀當了大掌櫃,可是從小沒怎麼讀過書,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又不願意掉了架子讓別人代筆,給總號的文書上把自己的名字寫成了“馬苟”,從此復盛公“馬狗”掌櫃的名聲是摘不掉了,整個西幫的老人見了他都拿這個打趣他,現在被閻維藩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人開涮,也是臉上掛不住。可閻維藩的本事和功勞明明白白的擺著,總號的二當家,喬家的諸葛亮,聲名地位在那里擺著,也實在也是沒辦法,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悅。

    倆人就這麼沉默了片刻,馬荀還是憋不住了︰“大掌櫃,這回接駕的事情可是太大了,兩宮都到咱們‘在中堂’,我覺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閻維藩淡淡一笑︰“你馬大掌櫃也有心虛的時候?當年你是復字號下面的一個小糧店掌櫃的時候,就敢一個人跑到總號找上東家談經營之道,要本錢獨霸一方,現在做了多少年的大掌櫃了,大人物也見得多了,怎麼又膽小起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物啊,皇上、皇太後啊!真龍天子!反正我老馬是有點心虛”馬荀邊說邊搖頭道。

    閻維藩輕輕一笑,也不做聲。

    馬荀見他一副水波不興的表情,也不再說什麼了,又跑過去,指手畫腳的安排下人干活。

    小東街的一套三進三出的房子也在張燈結彩,不過只是普通的披紅掛彩,沒“在中堂”搞的那麼夸張,“點金錢莊”的黑底金漆大匾正被幾個攀在梯子上的年輕人往上懸掛。過路的人瞄了幾眼也沒興趣再看了,在祁縣這樣的錢莊子太多了。只是這個名字也點奇怪,不知道是哪家商號開的。

    當街的的屋子做了鋪面,二堂是客廳,再往後就是住人的地方了。莊虎臣和趙馭德和幾個下人現在都在緊後面的一間屋子里坐著。莊虎臣和趙馭德都是心情忐忑。本來約了賈繼英和楊士琦的,可這兩位都找個由頭推脫了。這錢莊子明天就要開業,要是賈繼英到時候反悔,不肯做這個大掌櫃,那就玩笑開大了,自己身邊的幾個人哪個是做生意的材料?這幫攪屎棍子搗黃別人的買賣,那是一個賽一個的好使,要讓他們自己做買賣?那還不如讓毛驢上樹呢!

    李貴還是穿著那身武衛軍的號褂子,只是那個藍色的纏頭布已經被解下來了,拿著個手巾擦著順著腦門子淌下來的汗,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氣。趙馭德心疼的遞給他一大缸子涼茶,被他接過來“咕咚咚”幾口就灌了下去,嗆的不住咳嗽,趙馭德拍著他的後背道︰“你也喝慢點,又沒人和你搶,翻過年就十八的孩子了,都是該討老婆年齡了,還是這麼猴急!”

    莊虎臣見李貴已經倒過氣來,忙問道︰“帖子送去了嗎?”

    “都送去了,太谷、祁縣、平遙的幾個商號、錢莊、票號都送去了,全都按您的吩咐,兄弟們都是穿著號褂子,抗著洋槍送帖子的,呵呵,把那些看門的嚇的夠戧,扔下帖子就走,都是一句話,來不來自己看著辦!”李貴憨憨地傻樂道。

    莊虎臣滿意的頷首道︰“這就對了,讓他們摸不著頭腦,越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兒,他們就越是怕,讓他們怕就對了!”

    李貴額頭的汗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滴,拿著手巾不停的擦,臉上本來就是一臉的灰,被汗水一糊,成了一道道的泥印子。一會的工夫臉就被擦的黑一塊黃一塊的,活脫脫一個銅錘花臉。

    屋子里回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滿身的塵土,汗流浹背。看樣子,都是快馬一路飛奔著辦事的。手下的這些惡奴好象是都長大了,可能是自己性格的轉變讓他們也起了變化,跟著好人學好樣,跟著黃鼠狼學偷雞,自己這個少爺本來就是他們的模板,什麼樣的朝廷什麼樣的官,什麼樣的主子那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請貼是都發出去了,問題是人家能來嗎?就是來了,會不會按照慣例給自己的這個錢莊堆花?明天就是開業的日子了,真的能如自己所料嗎?如果西幫橫下心,就是不買帳,那該如何?難道這個路還要斷下去嗎?

    昨天軍機章京王秉謙就過來和自己打招呼了,話說的客氣,可是能听出來,是委婉的勸自己不要把事情做絕了,還是給西幫留個見面的台階。傻子都知道,他王秉謙是王文韶的門生,他沒來由的管這個閑事做什麼,平白的得罪人?肯定是西幫走了王大軍機的門路。王文韶是出名的“琉璃球”,八面光的人,萬事不表態,耳朵也不知道是真聾還是裝聾,遇見繁難的事情都是听不見。這樣的人都替西幫來出頭,可見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尋自己的麻煩呢!

    原本覺得天衣無縫的策劃案現在看來居然是四面透風,如果西幫死抗不服軟、如果朝廷大佬干涉、如果突然有筆錢糧解到行在,還有太多太多的如果~~~~~~~自己還是急切了啊!

    作為一個策劃人,那是有一個鐵一般的紀律,一切的分析和判斷都是要建立在做了足夠的市場調查的基礎上的,而自己當時一拍腦袋就做出了決定,做調查了嗎?看來人一旦力量不受約束,或是是說在一定的範圍內,不受約束,就可以放棄一切的原則。當年自己罵那個豬頭老板做決策的時候根本沒做過調研,那自己今天做調研了嗎?沒有足夠的市場調查就做出的決定基本上都是無本之木,自己居然也犯這樣的錯誤啊!

    現在已經是騎在虎背上了,想下來也下不來了,只能是拼了,好便好,不好大不了回榆林堡,勝了一步登天,步入大清有數的幾個富豪之中,敗了,那山西是再也不過來了,都成了笑話了,哪有臉吶。

    莊虎臣對著窗戶發呆,只覺得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料理清楚,這翻雲覆雨的事情是好干的嗎?算了,不管了,該死鳥朝上,不死當皇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煩心。起步總是困難的,這個是自己的第一步啊!

    老天爺,你可要保佑我啊!莊虎臣這個無神論者此刻也求起了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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