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1900翻雲覆雨 作者:紛卿 (連載中)

Nineider 2009-3-31 09:34: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91148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19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章 楊士琦吊孝(中)

    “杏城兄````````”莊虎臣沖到他跟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衣袖。

    莊虎臣在楊士琦的眼神里分明讀到了不祥二字,怎麼看都覺得他不是來發瘋的,既然不是發了狂生的痰氣,那搞這一出生祭的把戲必然是大有深意。在《走向共和》里,隱約記得他是個滿毒辣的人物。

    “不要拉拉扯扯,成個什麼樣子?不怕下了你欽差大人的身份?”楊士琦說話還是那麼陰陽怪氣。

    “杏城兄,你今日的舉動必然是有教于我,兄弟知道你老兄不是個凡人,行此非常之舉,必然是有緣故的,兄弟魯鈍,哥哥你就不要打啞謎了!”莊虎臣語氣誠摯無比道。

    楊士琦看了看莊虎臣,垂下頭,長嘆了一聲道︰“既然兄弟你,把話說到這個份,那我也就不攔著遮著了,咱們進屋說去。”

    楊士琦就穿著一身孝服大辣辣的走向莊虎臣的書房,莊虎臣把他手里的官服接過,往他肩上披,被他一把給扔到地上。莊虎臣重又彎下腰揀了起來,拍打掉衣服上沾染的塵土,跟著他進了屋。見他們倆進屋,院子里的趙馭德和陳鐵蛋也尾隨過去。一直眼楮就沒離開過莊虎臣的容齡也從折椅上麻利的跳了下來,走進書房。不遠處一直在晾曬衣服的冰兒見她也進去了,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也跟了過去。

    楊士琦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看了看莊虎臣,又環顧周圍十幾雙疑惑的眼楮,欲言又止。莊虎臣道︰“杏城兄,大可放心,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妨直說,不用避諱。”

    “哎~~,紛卿老弟,哥哥問你,你這次去娘子關,做什麼去?”楊士琦輕嘆一聲問道。

    “押運些糧餉,協助欽差大臣鹿中堂監軍啊,怎麼,有什麼不妥嗎?”莊虎臣困惑不解道。

    “糊涂啊!押運糧餉,這也罷了,可是國朝都快三百年了,你什麼時候听說過大清出過監軍?”楊士琦一臉的痛心疾首的表情,用手指戳點著他道。

    “楊大人,這有什麼不妥嗎?”趙馭德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對楊士琦方才的瘋魔相也不在意了。

    楊士琦轉臉瞧著趙馭德問道︰“趙大叔,您是和紛卿賢弟的尊翁老大人一起打過仗的,算得老行伍了,你當年打仗的時候,軍中朝廷可有派過監軍嗎?”

    趙馭德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道︰“這個倒是從來沒有過的,不過打仗嗎,朝廷派個人看著,也應該不算個什麼事兒吧?”

    楊士琦鼻子一抽,哼了一聲,不屑道︰“不算個事兒?只怕莊兄弟的命就壞在這個不算個事情上!”

    莊虎臣越听越覺得不對勁,汗毛都炸起來了,但是又摸不到頭緒,心里直打鼓。

    陳鐵蛋也收起了那副青皮相,額頭滲出汗水,擠到近前道︰“我的好楊大人啊!你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大清自世祖順治爺定鼎以來,一應政治、律法皆是承前明之制,惟獨這以家奴馭大將的內宦監軍制度,沒有承襲,概因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一個不懂軍事的人在那里指手畫腳,必然干擾為將者的獨斷。我大清自太祖以七大恨告天起兵,幾代皇帝都是親歷戰場的,最明白這個道理。就是在三藩做亂,長毛叛逆,朝廷最危急的時候,也不曾壞過這個規矩,可是,這次,卻偏偏派出了監軍的欽差,這還不奇怪嗎?”

    莊虎臣習慣的撓了撓頭道︰“這個,怪是怪了些,但是我還是看不出來和我有多大的干系。”

    李貴遞過來一個青花釉里紅茶杯︰“楊大人,您喝口水。”

    楊士琦手一擺,李貴又把茶杯放到了一邊。

    “兄弟,你還是年輕啊,初涉官場,不曉得里面的險惡。”

    莊虎臣正色拱手道︰“就是因為兄弟不明白,才要杏城兄指點我。”

    “朝廷正在和洋人議和,你知道嗎?”

    “這個兄弟略有所聞,但是好象洋人現在還沒有願意和談的意思吧?要不然怎麼會要舉兵西進。”

    “不錯,洋人是還沒有和朝廷談,可是洋人早就和三大總督的特使在聯系了!和談的章程洋人都差不多弄好了!”楊士琦一張口就是驚人之語。

    “不會吧~~~~”趙馭德瞠目結舌道。

    “不會?不會的事情多了!咱們大清現在出什麼妖蛾子都不稀罕了!”楊士琦也是一臉的憤恨。

    “那這和兄弟我,有什麼關系?”莊虎臣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我問你,你覺得咱們大清的兵能打得過洋人嗎?”

    莊虎臣不假思索道︰“我覺得夠戧!”

    楊士琦一拍桌子道︰“著啊!那你是監軍,打爛了仗,自然要拿你問罪,洋兵一但破了娘子關,那往山西是一馬平川,再無險可守。兩宮的安全都沒有了保證,你還有命嗎?”

    莊虎臣當時就冷汗淋灕,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呢?這幾天被個欽差的頭餃給燒的腦子都壞了!

    趙馭德臉一沉道︰“我家少爺兩世受朝廷的恩遇,老爺打法國白鬼,馬革裹尸,一炮打死了洋人的司令官,英雄蓋世!少爺又是太後老佛爺親手簡拔,這個時候不替朝廷賣命,還要我們這些當官的做什麼?再說,洋人我又不是沒打過,也是一個脖子上頂個腦袋,真要拼了命,還不知道誰勝誰敗呢!”

    楊士琦一臉的冷笑,拍著巴掌叫好道︰“說的好,說的精彩!真是振奮人心啊!就憑這句話,當可浮一大白!只可惜啊,如果紛卿老弟有老大人的那種戰死疆場,馬革裹尸,名留青史的命也好,怕只怕,當了菜市口的冤死鬼了!”

    “楊大哥,你就直說吧,我都被你嚇死了!”莊虎臣也是真急了,脖子上的冷汗把領子都給濕透了。

    “兄弟,這麼和你說吧,你面前的路有三條,如果打不過洋人,聯軍破關進了山西,一是你戰死疆場,這個還算是好的,二是你戰敗逃得一命,作戰不利,危及兩宮,就是個不赦的罪,難免被朝廷砍頭,三是你如果祖上有德,皇天保佑大清,萬一僥幸得勝了,那你就死得更冤了!”楊士琦停了一下,伸手又把那個茶杯拿過來,抿了一口道︰“這茶涼了。”

    莊虎臣急忙道︰“那個,那個誰,趕快給換杯熱的去!”

    陳鐵蛋趕緊把杯子接過來,從西洋式樣的暖壺里兌上點熱的,用手在杯子外面試了試溫度,又給拿了過來,雙手恭恭敬敬的遞給楊士琦。

    一屋子的人都是心情忐忑的看著他,楊士琦好象看不見一般。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23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一章 楊士琦吊孝(下)

    莊虎臣听著楊士琦的講述,冷汗淋灕,現在不光是後脖領子濕了,整個長衫的後面都跟被水洗了一般,粘忽忽的貼在背上。楊士琦來山西前,就在袁世凱那里得到了消息,洋人開出了和議的條件,頭一宗就是懲辦禍首。這個禍首名單雖然還沒具體知曉,但是上名單的條件那還是大致了解一二的。團民首領那是自然不消說了,支持過義和團的大臣要被列在名單里,那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據說連太後老佛爺也在這個名單上。單單是這些,也就罷了,听說名單上還要把抵抗過洋兵的統兵大將也開列在上面。

    和是肯定要議的,不議也不成啊!總不能讓洋兵佔了整個大清國吧?殺老佛爺,那也不過是個恫嚇而已,真要把殺了老佛爺當成議和的條款,那這個和也就不用議了。這一條洋人也清楚著呢。可是這殺統兵大將,就把莊虎臣給算進去了。莊虎臣的頭嗡嗡直叫,好象有無數蜜蜂在腦袋里飛。楊士琦說的話仿佛都在雲際里響著,听不真切了。

    “楊大人,你莫要嚇我!你說的可是真的?”趙馭德的黑臉也是被嚇的煞白。

    楊士琦苦笑道︰“這樣的事情,我敢亂講嗎?我楊士琦平日里再是狂妄、混帳,也斷不能拿這些話來開玩笑!我今天說的這些,如果傳出去,就是個罪過,殺頭、充軍雖然還不至于,但是我的前程也就完了!”

    容齡全身都在哆嗦,咬著嘴唇站了起來道︰“楊大人,我這就去找老佛爺,我就是跪死在她面前,讓她老人家收回成命,我就拼個死,也要救下莊大人!”

    楊士琦陰冷的臉也抽動了一下,看得出,他也有些動容,沉吟片刻道︰“沒用的,兩宮明天就要啟駕到西安了,雖然你和太後在一個院子里住著,能見到見不到還不一定,就是讓你見到了,你也說不動太後,別平白的給你阿瑪招災惹禍了。”

    “不會的,老佛爺最慈祥的一個人,她最疼我和德齡了,我拉上德齡,一起去跪,一定能說動太後!”容齡越說越激動,臉上由煞白變成了脹紅。

    莊虎臣看著她,心里說不出的愛憐,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道︰“別著急,听杏城兄說完。”

    “大格格,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沒用的,你想想,朝廷那麼多的大臣,光在祁縣隨駕的就不下百十人,論資歷、論官階,不管從哪里論,也斷然輪不上一個二十歲的候補道去當副欽差!為什麼是莊老弟?說白了,你後面無根無袢,空筒子一個,把你撂出去頂缸,不會得罪人!老佛爺?老佛爺現在還顧得上保你?說句殺頭的話吧!她現在自己還是個泥菩薩!”

    “那就沒有轉圜的余地?”莊虎臣越听越是心驚。

    “沒有了,朝廷議和這個大局是不會變的,事實上,不議和又能如何?甲午年,一個東洋小矮子就把咱們大清打的落花流水,現在和天下萬國,和全世界的強國同時開戰,那還能有個好嗎?”

    戰死是死在疆場,戰敗要安個誤國的罪名被朝廷殺,戰勝了要被洋人當禍首懲辦,勝也不行,敗更不行,不去吧,又不行,這根本就是個不解的死局!

    莊虎臣再也沒法故做冷靜了,裝都裝不下去了,雙膝不由自主的跪下來口齒不清道︰“杏城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楊士琦連忙扶住了他︰“紛卿兄,你快起來!”

    “我不怕死在戰場上,本來去娘子關,本就有這個準備了!可我怕死的冤枉啊~~~~~~~~”莊虎臣的聲音從心底憋出來一樣,帶著撕心裂肺的沉痛。

    呼啦拉,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想不到,頭一個跪倒,哭的泣不成聲的居然是從來沒給過莊虎臣好臉色的冰兒。

    “楊大人,你要救救我家少爺!我老趙糊涂,得罪了你,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

    還不解氣,俺自己把頭砍下來,給你當夜壺!”趙馭德聲音里半是驚懼,半是哀憐。

    “大人,救救少爺吧~~”

    “楊大人,救救莊大人吧!”

    “只要你能救我家少爺,我陳鐵蛋給你老人家當牛做馬!”

    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的哀求,幾個榆林堡出來的惡奴,把頭都在青磚地上磕破了。

    楊士琦也再沒半分平日里輕松調笑的味道,正了正容,一躬到地道︰“都請起來,起來咱們才好說話!”

    “你不說出怎麼救莊大人的辦法,我就不起來!”容齡臉上的淚水把鉛華都弄花了,臉上一道道青黑色的溝壑。

    “大格格,請起來吧,眾位都起來吧!辦法不是沒有,但是你們都不起來,這樣如何說話!”

    一屋子人才都慢慢站起來,眼楮都直勾勾的看著楊士琦,一言不發,屋子里安靜的可怕,空氣都仿佛不再流動,壓的人心頭發沉。

    楊士琦又是對著滿屋的人一躬到地,臉色滿是崇敬道︰“紛卿兄弟能有這樣的家人,這樣的紅粉知己,真是令人艷羨!人生如此,夫復何求?說實話,我今天這般做作,就是怕不如此,不能讓紛卿兄重視!其實,辦法還是有的,就怕兄弟你舍不得!”

    莊虎臣苦笑道︰“都火燒眉毛了,還有什麼舍不得的!沒了命,再多的金銀財寶都是身外之物。”

    楊士琦搖頭嘆氣道︰“只可惜,舍得身外之物是不行的。”

    “那楊大人,你說要什麼?就是要星星,俺老趙也搬梯子摘他幾顆!”趙馭德急切道。

    “塞翁失馬的故事,紛卿老弟總曉得吧,那塞翁的兒子是怎麼保住命,沒去邊關打仗的?”楊士琦看著急的額頭淌汗的莊虎臣道。

    小學生的故事,怎麼會不曉得,我莊虎臣好歹也算讀了四年的本科吧?

    “他兒子是騎馬摔斷了腿才保住命的”莊虎臣說著,突然心里一個激靈,頭發都炸起來了︰“楊兄,你是意思不會是~~~~”

    莊虎臣瞪圓了眼楮,眼珠都快崩出眼眶了。

    楊士琦苦澀的一笑道︰“非如此,不能救兄弟的性命!”

    趙馭德疑惑的看著莊虎臣道︰“少爺,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莊虎臣苦著臉道︰“杏城兄讓我自己敲斷了腿,這樣就不用去前線了!”

    陳鐵蛋興奮的高叫道︰“好主意啊!”

    “砰”、“砰”,趙馭德和王天縱同時都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

    “閉上你的烏鴉嘴!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趙馭德怒氣沖沖道。

    陳鐵蛋自知說錯了話,低著頭蹲在了牆角。

    滿屋子的人再次鴉雀無聲,都是一臉的陰沉。

    莊虎臣知道楊士琦說的不差,但是要打斷自己的腿,那還真是下不了決心,只是木呆呆的站著。

    “大人,大人,宮里來人了!”院子里賈繼英急促的叫聲打破了沉寂,說話間,他已經跑進屋子。

    莊虎臣心里又是一驚,問道︰“什麼事兒?”

    “宮里張公公來了,說是有旨意。”

    莊虎臣心里又是一咯 ,現在他實在是听不得有旨意這樣的話了。

    “趕快的,給我換上官服,我去接旨。”

    李貴慌忙拿過來四品文官的補服,冰兒一把扯過來,給莊虎臣穿上。

    蹲在牆根上的陳鐵蛋覺得好生的奇怪,這丫頭平日對少爺從來都是擺出一副冷臉,今個是怎麼了?突然想到,現在少爺正是萬分凶險的時候,自己卻想這些,直是無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牆角里的一聲脆響把滿屋的人都驚動了,只見陳鐵蛋瘦刮刮的一只臉上,五個紅色的指頭印慢慢的泛起。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24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二章 不解死局

    莊虎臣勉強擠出一絲笑模樣,老遠就扯著嗓子叫道︰“張公公,您老人家來了,您可是稀客啊!快請,進屋喝茶!”

    張順的臉上也是堆著笑,只是癟著個嘴,怎麼看都覺得比哭還難看︰“莊大人,咱家給您賀喜了!”

    “我能有什麼喜事?呵呵,今天早晨喜鵲在枝頭叫,原來是應在公公身上。”莊虎臣還在強撐著說些吉利的套話。

    “太後有口諭,莊虎臣接旨~~~~~~”張順也不接這個話頭,公鴨嗓子拉著長音叫道。

    “臣莊虎臣接旨!”莊虎臣一打馬蹄袖,跪在地上,心髒的跳動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後說了~~~~~~~~”張順拿腔拿調的復述著慈禧的口諭。

    莊虎臣只見張順嘴唇蠕動,後面說的什麼都听不真切了,耳朵里嗡嗡的響。開頭兩句話已經把他嚇傻了。鹿鐘麟騎馬摔斷了腿?如果是在昨天,估計自己還會信個五、六分,可是現在,是半分的信任也是欠奉。

    好狠的手段啊!誰說滿清的官員沒血性?誰說滿清的官員沒膽量?起碼是敢敲斷腿的這股子狠勁就比自己強百倍!一個一品的大員啊!堂堂的軍機大臣,居然為了不去娘子關前線,生生的把自己的腿打斷,這大清朝,看來是真的完了!

    屋子里,十幾個人都是把耳朵貼在窗戶口听著張順宣旨。

    楊士琦手一揮,狠狠的把茶杯摔到了青磚地上,驚得滿屋人都去看他,只見他手仍然停在半空,手掌虛握,想是抓住什麼似的,呆呆立了半天後,象是突然被抽了脊梁骨一般癱軟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完了,現在就是想敲斷腿都來不及啦!”

    趙馭德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其他人都是沉著臉,屋子里陰霾漫天,只有兩個女孩低低的抽泣聲,兩人四行淚撲刷刷的落下,陰雲後面總是會有雨水的。

    屋子外面,張順絮絮叨叨了半天,終于旨意宣完,一伸手把莊虎臣攙扶起來。莊虎臣強打著精神和他客套了兩句。今天張順也沒了往日的親切和黏黏糊糊的熱情,嘴巴張了幾次,欲言又止,連莊虎臣讓人給他送的銀票都沒接,抱了抱拳,算是告辭,然後火上房梁一般逃了。

    “怕沾了老子的晦氣?”莊虎臣苦笑著自嘲道。

    走到屋子門前,莊虎臣用手揉揉眼楮,又抹了抹臉,振奮了一下精神,高聲叫道︰“來,叫廚房弄幾個好菜,咱們全家人好好喝幾杯!爺今天高興!”

    “少爺!”李貴黑漆漆的臉已經是哭的醬紫。

    趙馭德惡狠狠的瞪著他道︰“沒出息的東西,大男人還流猴子尿!趕快去擦干淨,去把喬東家送的西洋葡萄酒和三十年陳的老白汾都弄過來,今天讓你們這些壞小子也開開洋葷!”

    李貴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抽泣著走出門外。

    莊虎臣團團環顧了房間里臉都陰沉的滴水的人們,突然“噗次”一笑︰“你們都怎麼了?爺是當欽差,又不是上法場!今天本大人高興,誰也別掃我的興頭啊!”

    “對、對,都高興,高興!我老趙今天陪少爺喝個痛快!楊大人,你不許走啊,不喝躺下,那不算朋友!”趙馭德強顏歡笑,回頭看看哭的臉上都花了的容齡,不禁心里也是一酸道︰“大格格,你也別走,今兒個咱們都是一醉方休!”

    容齡挑著嘴角,強撐出一絲笑容,但終于還是控制不住,沖到莊虎臣身邊,撲進了他的懷里,頭伏在他的肩膀上,哭的不可抑止。莊虎臣用手拍這她的後背,無聲的撫慰著。

    冰兒看著她,也沖動的想撲上下,但是最終只是一聲輕嘆,無聲的走了出去。一屋子的人都在趙馭德眼神的示意下,悄沒聲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低聲啜泣的容齡和兩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的莊虎臣。正在莊虎臣覺得這樣的氣氛下,應該發生點曖昧的小情節的時候,卻發現屋角的椅子上,頹然半躺著表情沮喪,臉色難看的如同死了老子娘一般的楊士琦。

    莊虎臣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只覺得他的眼神里無限的悲涼,仿佛陷入必死之局的是他楊某人一般,這還是那個風流不羈,放浪形骸的楊士琦嗎?

    這頓酒喝了整整五個時辰,洋懷表的指針都從中午十二點走到晚上十點了,量窄的已經喝趴下了,酒量好點的也是喝了吐,吐完又接著喝,就連容齡也是把法蘭西國的葡萄酒當涼水往肚子里灌,喝了一瓶以後,就是一會哭,一會笑,哭罷笑罷又接著喝,直到最後人事不知被人抬上轎子里送回大德通。就在她上轎的時候,嘴里還在喃喃的說著夢話,只是含糊的很,听不真切。

    只有楊士琦一言不發,喝著悶酒,別人喝酒臉越喝越紅,他是越喝越白,等到二斤老白汾下肚,臉色更是白的發青,沒有半分的血色,看著怕人。

    喝也喝了,鬧也鬧了,哭也哭夠了,趙馭德把人都趕回自己的房間,只留下莊虎臣和楊士琦兩個人。

    莊虎臣今天倒是喝的不多,反正也就這樣了,已然是死局再動腦子也沒什麼用了,不過心底深處還是希望這個楊氏雙杰的老二不要是浪得虛名,起碼手段不輸給他那個在李鴻章幕府里的哥哥。

    “紛卿兄,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又不是大格格容齡,你哥哥我沒有斷袖分桃的癖好!”楊士琦被莊虎臣盯的發毛。

    莊虎臣不禁暗自感嘆,這還是那個楊士琦,骨子就沒正經過,剛才的表現不過是偶爾的失了常態罷了。

    “大格格對你情誼深重啊!以她一個旗人格格的身份,又是太後身邊最得臉的人,今天為了兄弟你,跪我一個狗屁不是的洋務參議,就憑這,我對她刮目相看,還有,我看你那個丫頭冰兒,對你也是一往情深!老弟,沒看出來啊!好本領吶!”楊士琦一臉的艷羨。

    莊虎臣尷尬道︰“哪里的事情,都什麼時候了,杏城還拿我取笑!”

    “啪”的一聲響,從對面的屋子里傳來,嚇了倆人一跳,莊虎臣回頭一看,楚顰兒房間的***還在亮著,剛才那一聲響就是從她屋里發出來的。

    莊虎臣壓低聲音道︰“杏城兄,你聲音也輕著些!”

    楊士琦微微一笑,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26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三章 送別歌

    冰兒倒拿著雞毛撢子,“啪”的一聲狠狠抽到了桌子上,把楚顰兒嚇了一跳,手里的繡花撐子都掉到了地上。

    “你就不能輕著了,都半夜了,你發什麼瘋啊!”楚顰兒薄嗔道。

    “小姐,你沒听見是怎麼著?這楊士琦還是個大人呢,說話也是這麼著三不著兩,你沒听見,他喝多了馬尿,滿嘴胡唚呢!”冰兒柳眉倒豎。

    楚顰兒俏麗的杏核眼斜乜了一下道︰“哪個讓你听來著?他們爺們家喝多了酒,都是滿嘴跑舌頭,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听這些做什麼?”

    “小姐,他那樣編排我,讓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冰兒臉上發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頭埋在雙臂中間。

    可是外面兩個人的嗓門都是實在大了些,想听不見都沒辦法。院子里的聲音清清楚楚的飄進屋里。

    “杏城兄,再過兩日,我就要去娘子關了,其中的凶險,老兄已經說的明白了,怎麼,兄弟要走,你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莊虎臣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期許。

    听見這話,冰兒又顧不得害臊,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院外的月光本就明亮,石桌上的汽馬燈又把旋紐擰到了頭,照的楊士琦和莊虎臣兩人的表情都看的真切。

    只見楊士琦搖頭晃腦得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

    “停、停、停!”莊虎臣連忙叫他打住。

    “杏城兄,你就不能說點好听的?”莊虎臣臉上的苦笑在燈光下看的真真切切。

    楊士琦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正色道︰“哥哥敬兄弟一杯!”莊虎臣趕緊接了過來,正準備說句客套話,他又道︰“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冰兒實在是听不下去了,扭回頭對低頭繡花的楚顰兒道︰“小姐,你听听,你听听!這楊士琦也太混了,姑爺現在都是什麼狀況了,他還是這樣的烏鴉嘴!”

    “難不成,你還準備出去罵他一頓?嘴長在他身上,由他吧,文人無行,自古都是這樣的。”楚顰兒似乎不為所動。

    冰兒看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真的急了,恨不得把她手里的女紅都扔到窗子外面,也不顧主僕身份了,用手指著她道︰“小姐,你是真的不當回事?眼看姑爺性命都要不保了,要是姑爺有個長短,你還能怎麼辦?別人家的女人死了男人,還有個寡可以守著,小姐,你可是連堂都沒拜完的,你能回到榆林堡嗎?娘家更是沒了指望,老爺、太太都不在了```````````”

    “別說了```````”

    冰兒這才發現原來楚顰兒的臉上有一條條的淚痕,原來,她不是真的無動于衷。

    冰兒心里也是一酸道︰“小姐,你別再嘴硬了,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對姑爺不是真的無情,他一天早晚兩次的問安,就是你再不給他好臉色,他還是來,有幾次,我听見他在門口轉來轉去,他是真的被你弄的沒臉了,最後不還是進來了嗎?你就是塊冰,姑爺這盆火也該把你烤化了!那天我就說了句他長的象趙子龍,你就見天的拿本《三國》看,你心里是有他的,別再嘴硬了!”

    楚顰兒悠悠的嘆了一聲道︰“你是不懂的,我也看了他這麼多天,知道他是重情誼的人,他是感激我救命的恩,他心里的人是那個容齡格格!”

    “那個洋婆子一點羞恥都不講,還是格格呢!當著那麼多的人就敢撲到姑爺的懷里!”冰兒又氣又羞道。

    楚顰兒搖了搖頭,縴手輕輕的擺了擺道︰“我倒是羨慕她,真性情,敢愛敢恨,洋人的東西未必都是不好的!起碼洋人那里,女兒家都是自己找婆家的,不會出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中間橫插了個馬文才。”

    “洋人那里也不都是那樣的,那天,姑爺在院子里講故事,說的就是洋人的事情,那里有個什麼羅蜜歐的,還有個什麼豬百葉```````````”

    楚顰兒本已是哭的梨花帶雨,淚跡未干,被她的話逗的破涕為笑︰“什麼豬百葉,還牛雜碎呢!好好的故事,都被你編排成了什麼了!那叫朱麗葉!”

    “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噢,我明白了,原來你在屋子里也在听來著!”冰兒詭秘的一笑道。

    楚顰兒羞紅了臉,半晌方道︰“他聲音那麼大,想不听也不行啊,莫不成我拿棉花堵住耳朵?”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听見外面“叭”的一聲響。

    冰兒急忙又跑到窗邊望去,只見莊虎臣一掌拍到桌子上,滿臉激奮道︰“杏城兄,你不用說了,兄弟都明白,橫豎不過是個死嘛!既然這娘子關是不去不行了,那我就不打算回來了,男人一輩子,死就要死痛快,就是死,我也要拉幾個洋鬼子給我墊背!”

    冰兒垂下頭,低聲道︰“姑爺,怎麼老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楚顰兒也是心思煩亂,花是無論如何也繡不下去了,繡花撐子早給丟到了一旁,兩只手緊緊的扯著一方絲帕。

    “紛卿兄,現在看似危機四伏,幾乎是個不解的死局,我剛才也是這麼看的,不過,現在細想想,似乎還是有活扣。”楊士琦半閉的眼楮突然睜開了。

    “快說說!”莊虎臣急切的問道。

    “口諭里講,改授榮祿為正欽差,但是榮祿是要隨駕的,所以你雖是副欽差的位置,但是行的是正欽差的權力,口諭里也說了,準許軍前便宜行事,朝廷不為遙制!這就是說,你到了軍中,一切都是你說了算,這仿佛還有一線的生機,但是具體在哪里,我現在也說不清楚。”楊士琦也開始撓頭了,看來這壞習慣也傳染。

    莊虎臣滿心的希望又被兜頭澆了一瓢冷水。

    “紛卿兄,我要走了。”

    “這酒還沒喝完呢,急著走什麼啊!我這里又不是住不下,說好了,一醉方休的。”莊虎臣放開心事,又拿起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道。

    楊士琦搖頭道︰“我的意思是說,我要回山東了。”

    “杏城兄要走?也罷,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走吧,走了也好”莊虎臣慢慢坐在石凳上,緩緩說道。

    楊士琦看著萬念俱灰的莊虎臣,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起,兩人相對默然無語。

    過了良久,楊士琦終于打破了沉悶的空氣道︰“我要走了,兄弟你就沒什麼話要送我嗎?哪怕是烏鴉嘴,說句臊氣話也好啊!”

    莊虎臣端起杯酒,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配合自己動作的慷慨激昂的話語。

    一首小時候唱過的歌卻從胸臆間升起,他就在月光下緩慢的踱著步子,唱了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月光下,一個縴長的影子佔滿了院子,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和一個孤單的影子對著那輪明月。唱到最後的“夕陽山外山”時,聲音竟然變的哽咽,已然不成個曲調了。

    冰兒听得淚流滿面,忽然听見身邊有人抽泣,轉頭一看,剛才自己听得入神,沒發現楚顰兒小姐不知何時也走到窗邊朝外觀望,只是她早已不是平日里冷冰冰的面容,此刻哭的傷心,居然是泣不成聲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53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四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天色尚早,初秋的山西,早晚還是比較涼爽,微微的風吹過發稍,還是滿愜意的。錯了,錯了,莊虎臣現在腦袋前半部分是刮的發青的禿瓢,後半部分拖了根長辮子,哪里來的發稍嘛!莊虎臣撓了撓頭,習慣啊,真是難改,連思想拋錨都能拋錯了地方。

    莊虎臣深深的吸了口清涼的空氣,伸展了一下雙臂。感覺舒服了些。今天早上醒來,只覺得頭都要炸開了,“濃睡難消殘酒”,說的一點都不錯。趕緊又喝了兩杯“還魂酒”,這才覺得好了點。

    現在是每天例行的“早請示”的時間,再加上一個“晚匯報”,有點文化大革命的意思。莊虎臣在楚顰兒的門前徘徊了半天,每次來,都是看一副冷臉,也確實沒味道。但是只要一想起,那天這個嬌柔的女孩手里握著火銃,在義和團大師兄的銀槍下救了自己的小命,心就軟了,更別提穿越後第一眼看見她時的驚艷。

    莊虎臣有時候睡不著覺的時候,也在想,鴨子生下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東西,就當成媽媽,人是不是也有同樣的習性?為什麼自己對著楚顰兒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憐惜。難道人是鴨子進化來的?看來達爾文的猴子變人理論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收住了意馬心猿,一咬牙還是敲響了門。

    “是姑爺嗎?”冰兒的聲音今天居然是那麼脆甜,感覺好象是天津的鴨梨。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冰兒臉上竟然是滿面的春風,這樣的表情把莊虎臣嚇了一跳,太反常了,要警惕!

    冰兒搬過一張椅子,笑著道︰“姑爺,你坐,還沒用過早飯吧?我讓廚房把飯送到這兒來。”說罷,就風擺柳枝一半,扭著細腰,甩著大辮子出了門。

    莊虎臣仔細的看看椅子,這上面也沒釘子啊,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心的輕輕坐了上去,又逐漸加大力量,兩腿一直繃著蓄力,萬一有什麼機關,也可以防備一二。試了幾下,沒什麼異樣,方才放心大膽的坐穩當了。

    楚顰兒低著頭,用眼楮偷偷的瞄著他,見他剛才的諸般做作,不禁好笑。

    “吭、吭”,莊虎臣干咳了兩聲,清清嗓子。

    楚顰兒默不作聲的站起來,拔開一個粉彩瓷罐的塞子,用一把小小的椴木舀子盛出點茶葉,倒進桌上的宜興紫砂石瓢里,又將西洋暖壺里的熱水倒在壺外面燙了燙,方才揭開了壺蓋,往里面注水。水將滿,又把蓋子蓋上,搖了一會,把里面的茶水倒進了茶盂。再次把蓋子打開,又把水注滿,才倒進一個小小的茶盅,雙手捧到莊虎臣面前。

    莊虎臣一直耐著性子看她表演,還不知道她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現在見她把茶端到自己面前,就是一愣怔,疑惑道︰“給我的?“

    “嗯”楚顰兒微笑著點了點頭。

    莊虎臣幾個月了,幾乎還沒她笑過。只覺得心中的形容詞已經不夠用了,什麼眉如春山,眼若秋波,回眸一笑百媚生,似乎都不貼切,好象是山頂晶瑩的冰凌被暖融融的陽光曬得化掉了,一邊“叮叮咚咚”的滴在長滿碧綠青苔的涓涓小溪,一邊將陽光散射成七彩的絢旎。仿佛只有這樣的場景才差堪比擬。驚艷,絕對是驚艷!怪不得連容齡這樣的女人都對她的美麗贊嘆中帶著三分的醋意。

    “公子在看什麼?”楚顰兒被他看得羞紅了臉。

    “啊,那個,那個什麼,哦,我在看你泡茶的工夫,真是好啊!”莊虎臣有點詞不達意了。

    “先慈是福建人,喜歡茶道,我不過是學了點皮毛而已,公子不要見笑。”楚顰兒低聲道。

    “哪里的話!欣賞還來不及呢!哎呀!”莊虎臣只顧的看楚顰兒清麗可人的樣子,杯子沒接好,滾熱的茶湯翻在手上,燙的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你沒事吧?”楚顰兒急切的抓過他的手看,隨即又想起了什麼,連忙松開,登時紅雲遮了臉。

    “沒事,沒事,我皮糙肉厚,不礙事的!”莊虎臣甩了甩手,示意不妨事。

    莊虎臣看著她羞紅的臉,和剛才別是一番俏麗,粉面含春吶!要是天天都這樣,一天燙他個十來八回,小意思!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她平時對自己好象是話都懶得說一句吧?今天這麼熱情,搞的真象久別重逢的小夫妻了。太反常了,楊士琦有句話說的有道理,何為妖?反常即為妖!警惕,警惕,不能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咳,正事還沒說了,還什麼夫妻呢,等一會把話說完,這半拉字的夫妻也就到頭了。今後還不知道這棵好白菜要被哪頭豬給拱了哩!

    “顰兒小姐,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莊虎臣咬著牙,鼓著腮幫子道。

    “公子,我想問問,昨天你唱的那首詞是從何處听來的?是何人所做?”楚顰兒沒接他的話,反問道。

    “這個,這個是我自己順口胡謅的。”總不能告訴她,是自己上幼兒園的時候,那個老是偷吃小朋友包子的胖阿姨教的吧?更不能告訴她,這首歌的版權所有人現在還沒把它寫出來,更何況,如果告訴她,寫這個的人是民國第一花和尚,追女人都能追到日本去的風流名士,那她還不驚訝的下巴都掉地上。

    “噢,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楚顰兒的眼楮里閃過絢麗的神采,隨即想起剛才莊虎臣的話,說道︰“公子有什麼要說的?”

    “哎,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和你說吧,我現在的處境,估計你也知道了,冰兒不會不告訴你,我左右也是活一天算兩晌的人了,也不想那麼多了,咱們那個婚約,我看也沒什麼必要,幸好你和我還沒做了真夫妻,現在分開也不會耽誤你````````”

    “公子要休了我?”楚顰兒滿臉的驚慌失措,咬著嘴唇,受驚的小鹿般的表情。

    莊虎臣心里又是一痛,自己初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神態。狠下心接著道︰“你和我堂都沒拜完,也算不的真夫妻,你犯不著為我受這個委屈``````”

    “公子是想看上了容齡格格了吧?那不妨直說!”楚顰兒從慌亂中平靜過來,瞪大了眼楮道。

    “你想哪去了,我的處境你真的不清楚?容齡是旗人的格格,她和我是兩條路上跑的車,再說了,今天她就隨太後去西安了,你別多想,我真的不是嫌棄你,我沒別的意思,我真的沒別的什麼意思,哎,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了,這麼和你說吧,我是不想你守個冤枉寡!”莊虎臣說話顛三倒四,腦筋都不清楚了。

    楚顰兒眼簾垂了下來,怒氣也飛到天際,輕聲道︰“我是你莊家用大紅花轎抬進門的,在榆林堡的時候,我就說過,生是你莊家的人,死是你莊家的鬼,我楚家雖不是名門望族,可也是世代的書香,做女人的道理,我還是多少曉得些的。如果公子嫌棄我,那休我出門,我無話可說,畢竟我進莊家的門這麼久了,對公子不敬,失了婦德,就算連休書都免了,我也不說什麼,堂沒拜完,本來就還不算是正經的夫妻````````”

    莊虎臣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呆呆的坐著。

    楚顰兒咬著嘴唇,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小的幾乎讓人听不清楚道︰“如果公子不嫌棄我蒲柳之姿,能恕我前些日子輕慢公子的過錯,明天,明天咱們就把婚事補周全了,也不要大操持了,拜完天地祖宗就好,我願意和公子做個正經的夫妻。”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是蚊子哼哼一般,臉更是羞的血液似乎都要沖破嬌嫩的面皮噴涌出來。

    莊虎臣心里一陣歡欣一陣苦痛,只是喃喃道︰“你,你這是何苦呢?”

    “其實,這些日子我早就想明白了,我長了十幾年也沒出過幾次門,那次出門就偏巧遇見了你這個冤家,女人一輩子就嫁一回,可巧還是你,這也是我宿世的緣分吧!該著我上輩子欠了你的,今生來還。”楚顰兒越說頭垂的越低。

    莊虎臣血沖頂門,忍不住激動,一把將她攬在懷里,撫摩著她絲緞一般的長發,紅著眼圈道︰“你是何苦呢,你這是何苦呢```````”除了這句,莊虎臣好象什麼都不會說了。

    楚顰兒柔順的將頭依偎在他肩膀上,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小姐,姑爺,早飯送來了,哎呀```````”冰兒尖叫著捂著眼楮跑開了,門口伙房的胖廚子端著個碩大的紅漆食盤傻楞楞的站在門口。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54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五章 欽差出行

    祁縣東郊,鑼鼓喧天,鞭炮聲響的讓人對著耳朵說話都听不清楚,空氣中火硝的味道嗆的人咳的胸口疼。護軍親隨都是衣甲鮮亮,抗著紅漆的官餃牌,騎著高頭大馬開道。莊虎臣也是一身 赫的四品鴛鴦補服,頭上的紅頂子格外的醒目。

    祁縣有頭有臉的官吏、鄉紳都來送行,一個個臉上掛著笑,手里拎著,車上裝著禮物,說著吉利的客套話,莊虎臣騎在伊犁雪清馬上,頻頻抱拳致意。

    朝廷里的大佬倒是一個沒來。兩天前,他們就隨兩宮的鑾駕往西安方向進發了,就連容齡、德齡兩姐妹也跟著走了,臨行的時候連個招呼也沒打,讓莊虎臣郁悶無比。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啊!楊士琦也是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在那天晚上的酒席上,莊虎臣腦子一熱,和他打了個賭,說自己要是能逃過這一劫,就讓楊士琦辭了在山東的差使,來幫自己。楊士琦當時也是酒上了頭,隨口就答道,要是這樣,他就給莊虎臣當幕僚,這輩子就算賣給他了。可是第二天不見了他人影,看來這酒話是信不得。

    朝廷這次也是舍了血本,馬玉昆的從自己統帶的武衛左軍加上一路收攏的武衛後軍,揀選了一千五百人,湊了三個營頭。岑春 帶來的五千甘肅綠營也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勉強也算揀出一千五百人,也是三個營頭。岑春 臨走的時候,拍著胸脯道︰“兄弟把精銳虎賁都交給你,你老哥一定要打出咱們大清的威風來!”

    莊虎臣哭死的心都有,綠營的精銳也白了就是不抽大煙,年齡大于十六歲,小于四十五的,那是有一個算一個,都叫精銳。看著手下的三千虎賁,莊虎臣連擠都擠不出笑臉了。甘肅綠營一個個站沒站像,坐沒坐象,抗著洋槍和抗鋤頭一個模樣,更別說還老的老,小的小。武衛軍看上去倒還雄壯,槍械也整齊,一碼色的奧匈帝國產的曼利夏後裝洋槍。只是提起打仗,都是垂頭喪氣,成了咬敗的鵪鶉,斗敗的雞,全是被洋兵打怕了的。

    莊虎臣搬著指頭算了半天,劉光才的忠毅軍十五個營頭,方友升的武功營有五個營頭,算一下也是一萬人了,就算吃了空額,打個八折,算了,還是打七折吧!這樣保險點,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當年居然敢打四折,也算是個狠人中挑出來的狠角色,趕上商場的揮淚大甩賣了。一萬人打個七折也有七千人,神機營前些日子調過去三千人,也算它個七折,好歹也有是兩千多點,再加上自己帶去的三千兵馬,也是一萬二、三的大軍了。更何況,義和團在娘子關聚集了三萬多。

    聯軍一共也沒多少人吧?看看自己手下的人,裝備也不差啊!就連甘肅綠營都把大刀、鳥槍、苗子扔了,換裝了毛瑟88連發槍。武衛軍更是夸張,步槍就不用說了,居然還有兩挺嶄新的馬克沁機關槍。這個東西莊虎臣可是耳朵里都灌滿了的,四個壯漢往大車上抬的時候,他也是手癢,自己上去換下一個,結果都架到肩膀上了,還是抗不動,差點把自己壓趴下,只好悻悻的拂袖而去。

    大家伙真不少,十二磅克虜伯炮有十多門、七磅的後裝炮足足有二十幾門、六磅格魯森速射炮也有十幾門,被稱為格林炮的十管機槍還有二十多挺,不過這不是花銀子從美利堅國進口的,而是金陵機器局仿制的,雖然是山寨版,但是看塊頭還是滿嚇人的,圓筒子里蜂窩般的十個槍管,還是挺有看頭的。子彈,火藥更是不計其數,還有大炮的各種什麼開花彈、葡萄彈、子母彈、實心的鋼彈,地雷也不少,這個東西莊虎臣看了喜歡,把武衛軍倉庫掃了個干淨。武庫的委員老爺也著實的荷包里落了幾個,見了莊虎臣的人,二話不說,喜歡什麼,您隨便搬。不算別的,光這些東西就溜溜的裝了幾百輛大車,李鴻章那麼多年的洋務也不能算全是白費,起碼面子是有了,至于里子,那還兩說著。這還不算完,西安、蘭州也還在源源不斷的往祁縣運送補給。也虧了是在祁縣這個西幫的大本營,換了別的地方,光這上千輛的大車,兩千多的騾子、馱馬都不知道到哪里去弄。

    看著這麼多的人,這麼多車的武器、彈藥,莊虎臣的心里多少有了點底。上萬人馬,還不算義和團,就算團民再昏聵,起碼可以當民夫使吧?聯軍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馬都調到娘子關對付老子,他總要留點人,搶個王府、戶部啥的吧?自己也算是這五萬來人的統帥了,就算這五萬人都是江米甜酒,沒度數,饒是八國聯軍的酒量再大,也夠你喝一壺了,撐也撐死你!

    想我莊虎臣本來就是個小策劃,無足輕重的小角色,現在居然成了欽差大人了,有幾個人一輩子能帶著五萬大軍打一場仗的,何況打的還是洋人?死了也值了,反正說什麼,也不能當了菜市口的屈死鬼。

    “莊大人,老朽恭賀大人馬到成功,此一戰打出我大清的國威!”

    莊虎臣正神游天外,又被人扯回了人間,原來是喬致庸這老狐狸。不過,話說回來,對這老頭,莊虎臣還是帶著七分的敬意,就憑著拿出幾百萬的銀子借給左宗棠,就值得尊敬。生意人偷奸耍滑,搗鬼的事那本來就是題中應有之意,要不然怎麼叫奸商?雖然說他借錢的目的還是為了賺幾個銀子,可是不管怎麼樣,平新疆張古柏的時候,這筆錢是起了大用途的。至于缺失的那三分,咳!這老家伙佔了老子的便宜,我還差點向他說聲謝謝!丟人丟大發了!

    莊虎臣一個片腿,跳下了馬,拱手道︰“兄弟年輕,怎麼敢勞動喬老東家親自來送,你是有年紀的人了,你看看,天還下了毛毛雨,涼了身子如何使得?”

    老狐狸笑的眉眼開花,雙手捧上一個錦緞包扎的盒子道︰“老朽犬馬之體,怎麼敢讓大人掛懷!折殺我了!這是一個小玩物,討個好口彩,大人不要見棄。”

    莊虎臣笑道︰“又讓老東家破費,讓兄弟汗顏啊!”

    喬致庸仍然是笑逐言開道︰“只是些許玩物,博大人一笑罷了。”

    莊虎臣突然想起什麼,正色道︰“喬東家,這次大軍的糧餉都由‘點金錢莊’和你的復字號來經營,一邊你是東家,另一邊你是股東,賈繼英還年輕,諸般事物還是要你老人家多操心。”

    喬致庸淡淡一笑道︰“這里離娘子關,快馬不過一天的路程,只要朝廷不再斷了商路,若是短了大軍的供應,也不用朝廷的法度來拿我,我自己就割了這顆白頭!”

    見提起斷商路的事情,莊虎臣臉上一紅,尷尬笑道︰“喬東家言重了,您老是辦軍供的老手了,那是不會出差錯的!”

    喬致庸拉過來在一邊一直陪著笑臉不說話的高鈺道︰“大人那里,我派高大掌櫃隨軍,一應供應的事情,由他在那里操持,我也放心,高大掌櫃的本領,我不說,大人也應該知道的。”

    莊虎臣一笑道︰“這個自然了,喬家的三杰,山西地面上誰不知道,有他在,我就不用操心這些事情了!老東家,時辰不早了,我要啟程了!謝謝老東家了”然後環顧四周,團團拱手道︰“謝謝各位的好意,兄弟要啟程了!”

    “祝大人馬到成功!”

    “祝大人旗開得勝!”

    亂七八糟的吉利話響徹雲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55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六章 目標娘子關

    一千多輛大車,三千多亂糟糟的馬、步兵,還有馱馬拉著大炮,慢悠悠的向娘子關進發,蒙蒙細雨還在下,讓人很清爽,也沒了艷陽天行軍蕩起了滾滾煙塵,只是少了些肅殺之氣。

    莊虎臣和趙馭德兩馬並行,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本來莊虎臣是不讓他來的,結果這新任的錢莊東家也真能拉下臉,四十幾歲的人哭天抹淚的,說對不起老爺、太太的囑托,弄的莊虎臣一點招都沒有,只好帶上他。

    “少爺,你是欽差,哪有欽差大人自己走到隊伍前頭的規矩?不知道的,還當你是開道的護兵呢!”趙馭德埋怨道。

    莊虎臣冷冷一笑道︰“就因為我是欽差,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我都是個活不幾天的人了,還不能由著性子痛快痛快?”

    趙馭德看著他,一臉的不忍道︰“少爺,你別听那姓楊的胡扯,哪有那麼厲害,我跟著老爺打了十多年的仗了,和洋人也交過手,還從來沒听說過有打勝了殺頭的事兒?這些個文人連雞都沒殺過,這打仗的事情他們不懂!別听他們胡咧咧。”

    莊虎臣苦笑一下,沒有接話。

    “少爺,昨個我听說你和少奶奶又好了,我是高興的什麼是的,你也是,現在兵荒馬亂的,咱就不講那個排場了,就按少***章程辦,對著老爺、太太的牌位嗑個頭,這親就算成了!老爺、太太,泉下有知,也是高興著哩!你可倒好,說什麼也不願意,這又拖上了,我老趙還指望早點抱抱小少爺```````”趙馭德絮絮叨叨道。

    前天早晨,自己算是和楚顰兒都把話說透了,要說當時不高興,那絕對是假的,雖然這丫頭平時對自己是一直甩個冷臉,但是就看在救命的恩情上,什麼都能容她了,更別提自己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對她就是硬不下心腸。容齡要說長相,那也絕對是拔尖的,又是格格的身份,再加上在法國學了多年的舞蹈,那步態,身姿,絕對沒得挑了,對自己更是沒說的,除了這次不辭而別讓自己有點不爽,但是也能理解,真見面,能說什麼?自己能讓她不跟著慈禧去西安嗎?可是,靜夜里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更喜歡哪一個,居然是不分伯仲,想的腦仁疼,都沒想出個結果。楚顰兒說是上輩子欠了自己的,怎麼都覺得是自己上輩子欠了她的!

    “少爺,你看,那個不就是楊士琦?他不是回山東了嗎?”趙馭德叫道。

    莊虎臣抬眼看去,十多丈外的路邊,楊士琦一身青衫,隨意的倚著一棵泡桐樹,微微的風將他的衣擺輕輕的掀動,空蒙蒙的天和如煙的細雨,他整個人似乎都融化在這天地間一般。仿佛前面的景物全部消失了,只余下他一個人,獨立清秋,好一派名士風流。

    莊虎臣看著他,眼眶有些濕潤了,看來楊士琦是被自己打動了,瞧他的樣子不象是給自己送行的吧?自己是象那些穿越小說里寫的那樣,該收個牛人做小弟了。雖然這個小弟比自己大了許多,而且似乎也從來沒太把自己當棵蔥。但是自己靠的不是什麼虎軀微震,散發出些許王八之氣。好象自己還沒完全發育成熟的小身板怎麼看都和虎軀掛不上關系。如果說,自己有什麼讓他動容的東西,那就是二十一世紀僨青的熱血,那種被老中國上百年的屈辱歷史逼出來的血性!

    桐樹下,楊士琦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斜著眼楮看著莊虎臣。

    莊虎臣也仔細打量著他,終于痛苦的發覺,這個老流氓,擺造型的功夫比自己強了太多。裝逼居然也可以裝的這麼帥,看來他是真的有當名士的本錢吶!人比人,氣死人,這樣的小弟,真的能收嗎?莊虎臣痛並快樂著!

    “杏城兄,你是學高漸離易水河邊送荊軻?”莊虎臣勉力壓抑著情緒道。

    楊士琦從懷里摸著扁扁的銀煙盒,打開遞給莊虎臣一根,然後拿出洋火在樹上劃,正下著小雨,樹皮都是濕的,怎麼也劃不著,一次次的試著。

    莊虎臣不禁好笑,看著他猴急的劃火柴,一根不著就氣哼哼的扔掉,再拿一根接著劃,剛才的名士派頭,現在一點都找不到了。

    楊士琦半天也沒把煙點著,只要作罷,接著剛才莊虎臣的話頭道︰“紛卿兄的意思是,你死了,我接上?我可還沒活夠呢,不想學高漸離鉛築擲贏政,沒砸到別人,自己腦袋沒了!”

    “你們就別斗嘴了,一見面就打嘴仗,就不能說幾句吉利點的?”趙馭德看見楊士琦就沒好氣。

    “杏城兄不是回山東嗎?怎麼沒走?”

    “我發了電報,請了兩個月的假,反正山東巡撫衙門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說我腳氣發了,走不得。”楊士琦撇撇嘴,自嘲道。

    “那杏城兄是打算和兄弟一起去娘子關玩玩了?”莊虎臣明知故問道。

    “我也想去瞧瞧,紛卿兄的將門虎子的風采。”

    莊虎臣和楊士琦彼此相視,會心的一笑。

    “大人,等等我,莊大人,我來了```````”

    莊虎臣回頭一看,湯竟軒趕著一頭大青騾子就追了過來,官服上的袢子都跑的散開了,帽子也戴歪了。

    湯竟軒邊跑,邊拽著騾子韁繩,騾子上居然還馱著兩籠鴿子。

    “莊大人,我可算追上你了`````”湯竟軒跑的氣喘吁吁道。

    “你不是跟著吳永隨駕走了嗎?怎麼到我這里來了?”莊虎臣有點奇怪。

    湯竟軒喘了半天,調勻了呼吸道︰“下官也曾經署過兩個差,也伺候過幾個大人,可是象莊大人這樣待下屬的,下官還沒見過。大人去前線出兵放馬,下官這個時候離開大人,也就不成個人了!下管往西邊走了一天多,越想越不是味道,就稟報了吳知府,當時就趕回祁縣,听說大人已經啟行了,又追到這兒,總算是沒白跑```````”

    莊虎臣心里約略有些感動,又不知如何說起,看見他帶著的鴿子道︰“你帶這個做什麼?”

    “下官怕家里人伺弄不好她們,我那個婆娘是個粗人,孩子都帶不好,我怕她給喂死了,就給帶出來了,自己照拂也方便些。”湯竟軒有些不好意思。

    趙馭德讓人牽過兩匹馬,湯竟軒小心的拿繩子把那頭走騾栓到馬屁股後面。

    莊虎臣看著他倆,心里升騰起一股暖意,馬鞭向東一指,高叫一聲︰“目標娘子關,出發!”甩手一鞭,抽到馬臀上,戰馬撒開花,沿著官道,飛馳而去。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56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七章 拜大神

    東天門,離井陘縣不過十幾里,離娘子關更是只有五里之遙,一條狹長的古道直通山陝兩省,青石路上深達一尺的石溝,更是被上千年來的車馬碾壓的光可鑒人,用手一摸,如和尚的光頭般滑不留手。

    娘子關、固關、舊關,三關拱衛這西入山陝的門戶,兩邊是高山,太史公書里車不得方軌,騎不得並列的井陘古道是唯一的通行道路。沿著古道進入山里,倒是有一塊開闊地,可是這塊不算小的平川恰好又被三關俯視,整個地形好比是個葫蘆,口小,肚子大,正是兵家所講的死地。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去處。

    平日里,井陘古道上人馬喧囂,商賈絡繹不絕,好不熱鬧,現在洋兵佔了北京城,哪個還有膽量去做生意?道路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淒涼的很。東天門本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又沒什麼名剎古寺,也沒曲徑通幽的景致,太平時節也是荒涼的好。今天奇了,兵荒馬亂的,居然有上千的人放著鞭炮,敲著鑼鼓沿著幾乎湮沒在衰草枯楊中的山路艱難的攀登。

    “哎,你們快來看,是不是這個?”一個興奮的聲音在前面的草叢里響起。

    後面的人加快了腳步,呼呼哧哧的喘著粗氣追了上去。

    這千把人里,大部分都是包著紅頭巾,粗布的紅肚兜反穿在汗衫外面,拳民的打扮。還有些穿的是官軍的號衣,其中還有幾個是走獸補服、頂戴花翎,武官的裝束。從山下往上看,初秋的山上還是一片翠綠,夾雜著一片片的紅色,萬綠從中片片紅,倒也好看的很。

    “就是這!把香案擺上````````”一個穿著一品武職補子的老頭子被兩個親兵攙扶著,說是攙扶是好听的,實際上要不是這兩個戈什哈架著,老頭早就癱在地上了。

    幾個親兵和團民,把香爐、供果趕緊的擺上,山勢太陡,怎麼都放不平,當供品的隻果骨碌碌的滾到山下面。

    “笨死你們了,娘的,就不知道找點東西給墊平了!”一個穿著熊羆補子的男人罵道。

    旁邊不遠處,兩個六十歲左右的人,也是彎著腰喘著粗氣。

    “老了,老了,不比當年嘍。想當年,一天一夜,快馬行軍三百里,不耽誤第二天打仗,現在腿腳不行了”一個肩膀寬闊,四方臉,細長眼楮的老人邊喘氣邊道。他也是一品的武職打扮。

    旁邊一個穿著二品獅子補服,頭上插著單眼花翎的老人,也是喘著粗氣道︰“是啊,都老了,你說的還是當年跟著江大人打長毛時候的事兒,都四十多年過去了,那個時候,咱們都才不到二十歲,現在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還能不老?”突然,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咧著大嘴笑了起來,都六十歲的人了,居然笑的象個孩子般的天真。

    “老李,你笑什麼?俗話說,老返小,老返小,你怎麼笑的象個吃奶的娃娃。”一品官服的老人打趣他道。

    “劉大人,說到腿腳,下官想到當年一個笑話。”二品獅子補服的老人也不管人家愛不愛听,自顧自的道︰“想當年,腿如鐵,翻山過嶺不用歇`````````”

    被成為劉大人的老人眼楮里泛起一絲光芒,悠悠的接口道︰“現如今,不行了,出門三步轎子接,想當年牙如鐵,生吃牛筋不用切,現如今,不行了,只吃豆腐和鴨血。”

    二品官服的男人又接著道︰“想當年,頂風還能尿十丈,現如今,不行了,順風還能尿濕鞋,想當年,硬如鐵,一天三次```````”

    劉大人急忙擺手道︰“老李,你停了吧,再說下去,真成了葷段子了,都六十的人了,還是兵痞相!”

    老李悠然一笑道︰“這是四十年前,咱們編排了笑話那些軍中的老家伙的,沒想到,現在用到自己身上,還真合適,報應啊!嘴臭沒好處!”

    劉大人一看,旁邊一群戈什哈豎著耳朵在听,虎起了眼楮,環顧四周,一群戴著大帽子的親兵嚇的趕緊跑出八丈遠。

    “永欽啊,這些陳谷子,還說他做甚?你說,這方友升當年也是楚勇里的悍將,血里火里爬出來的人,怎麼也跟著神機營、健銳營的這些旗人大爺胡鬧!”

    “他是老悖晦了,七十的人了,還弄這些鬼畫符的東西,連累咱們也要跟著來。”李永欽老臉上滿是不悅。

    劉大人揉揉膝蓋,找了塊山石坐下,又舒張了一下肩背,方道︰“他是老前輩,二十多年前就保舉到提督的人,總要給個面子。”

    “你劉軍門也是提督餃實授的總兵,和他平級````````”

    “他們武功營前些日子在直隸吃了些虧,來燒燒香,去去晦氣也好,再說,他和我是湖南同鄉,多少也要顧念點香火情分”劉軍門擺手打斷他道。

    “你瞧瞧,這些武功營的湖北蠻子,還有這些八旗的大爺,是能打仗的嗎?我瞅著懸!”李永欽也在周圍瞅了半天,沒發現合適的平整石頭,只得坐在地上。

    “能不能打,也得打!他們打敗了,拍拍屁股走了,我的忠毅軍,你的晉威營,都是土生土長的山西子弟,丟了娘子關,洋兵還指不定把山西禍害成什麼樣呢!”劉軍門苦著臉道。

    “這仗要是你劉軍門掛帥,我老李沒二話,你指到哪,我打到哪,可朝廷派來個二十歲不到的監軍,榮中堂又遠在西安,咱們這些大半輩子的老行伍讓個毛孩子擺布,我看這山西也夠戧了!”李永欽鼻子一抽,滿是不屑。

    劉軍門搖頭無語,他也是夠糟心的。朝廷一天幾封急電調駐扎江寧的忠毅軍回援山西,一路上繞山東、河北跑了一大圈,好容易到了地方。結果這里亂哄哄的不成個樣子,健銳營、神機營的旗人和拳民攪在一起,弄的大營里天天香煙繚繞,成了廟會,污七八糟的。武功營在正定和洋兵剛踫了個照面,就一潰千里。方友升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也跟著義和團的大師兄打的火熱,就差遞門生帖子了。

    現在大營里也不知道是誰當家了,前幾天,義和團的討器械,差點把武庫給砸了。自己說盡了好話,磨破了嘴,又對付了他們兩百桿洋槍,才算支吾過去。想想自己,我劉光才十七歲那年進城賣豬,不想路上遇見設賭的,貪圖兩個小錢,結果被人把賣豬錢都誆了去,沒辦法投了軍,打長毛、平捻子,幾十年從死人堆里熬出個紅頂子,自己一個大字不識的豬販子混到提督餃的總兵,也算是頭品的頂戴,二品的大員了,現在居然要受這些個鄉野神棍的窩囊氣。依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脾氣,大刀片子都把他們給剁了,可是現在老了,官也做的大了,牽絆也就多,顧及也多,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忍著。

    “劉軍門,那個欽差也該到了吧?”李永欽問道。

    “哪有那麼快,朝廷的欽差什麼時候不是慢慢走,一路上順便勒索地方,就這二百里,不走半個月就算很可以了,就指著這趟差使發財呢!再說,咱們這里是什麼好地方?兵凶戰危的,快不了!”劉光才對朝廷的官也是看得透透的,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問道︰“這姓莊的欽差是個什麼來路,能扯上線不?”

    “前幾天,喬家就快馬傳了信,他是劉省三手下的莊畢,就是那個開炮打死孤拔的莊三瘋子,他的獨養兒子,原來隨兩宮鑾駕做個糧台,剛放了個欽差,听說太後對他很是恩寵,正紅著哩!線倒是好扯,他和喬家正合伙做著生意,這次喬家把高大掌櫃都派到他那里當差了!”李永欽對莊虎臣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楚。

    “哦,這樣就好,別到時候沒人扯線搭橋,這小子又年輕,弄出個不好來,老臉沒地方擱。”

    “這都邪性了!大清朝幾百年了,也沒見派過什麼監軍,咱們都是打了半輩子仗的,也沒見過這個景兒啊,更別提,軍中還有這麼些個東西!”李永欽恨恨的用手指了指不遠出正在焚香做法的義和團大師兄。

    “朝廷對這些個團民姑息,不是國家之福啊!這些個人,要用就收來好好用,定個章程,就當招安了,就算打仗這些人不好使,起碼還能耗費點洋人的槍子,現在倒好,團民砸了衙門,朝廷不管,聶士誠在北京殺了上千的神拳的人,朝廷還是當看不見,真是奇了怪啦!”劉光才苦笑道。

    “妖孽,就是妖孽,國之將亡,必出妖孽!”李永欽咬著下唇,狠狠的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句話。

    劉光才眼楮睜的老大,惡狠狠的瞪著他道︰“糊涂!說話小心著些!這些話是做臣子應該說的嗎?”

    李永欽低著頭,沉默不語。

    “軍門,劉軍門!”一個穿著飛天彪補子的中年胖子順著山路爬了上來,看樣子是累著了,一腦門子的白毛汗。

    “出什麼事了?洋兵打來了?”劉光才登時就緊張了起來。

    “不是,不是,是欽差到了轅門了,正發脾氣呢!您快去看看吧!”

    “來的好快呀!”劉光才和李永欽異口同聲道。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5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八章 下馬威

    一把太師椅就擺在轅門口,莊虎臣陰沉著臉坐著,一言不發。身邊的親隨都是橫眉立目,槍栓扯得刷拉拉響,都頂上了火。

    “欽差大人,您老先擦把臉。”一個四十多歲的旗牌官,讒笑著遞過來熱手巾把子,後面一個穿個號褂子的兵勇端著黃銅的面盆。

    莊虎臣看都不看他,陳鐵蛋一把將面盆掀翻,濺了旗牌官一身的水。

    “你們可以啊,都吃了豹子膽了,三天前滾單就發出了,離大營五十里的時候,又專門派人來通傳,你們如此怠慢欽差,眼楮里還有沒有朝廷!”楊士琦話音里結著冰凌。

    “欽差大人還是先到大帳里休息片刻,已經去給劉軍門和方軍門傳信了,馬上就到,馬上就到。”旗牌官嚇出一身冷汗,身體一直不由自主的打著哆嗦,舌頭也不利索了。

    也難怪莊虎臣惱火,按照朝廷的體制,宣旨的欽差,地方官員要出城五十里迎接,接到衙門,要擺了香案,打發走閑雜人等,全家跪接。自己這個欽差倒好,離大營都不到二十里了,還沒見人接應,當時也是心里一驚,莫不是娘子關已經出事了?當時撇下大隊,只帶著五百甘軍的回回馬隊,連欽差儀仗都扔到後面,飛馬直奔大營。等到了以後,差點氣炸了肺。各路兵馬自游擊、守備以上,有一個算一個,都跑到山上去拜神了,居然拜的還是什麼白面將軍陳餘!這個被韓信背水一戰打的找不到北的家伙,居然在兩千年後,被人當了偶像來膜拜,這都成什麼了?

    莊虎臣連大帳氣的都沒進,搬把椅子直接坐在轅門口,你們不來接欽差,老子倒過來接你們!

    大營里留守的參領、佐領,躲在一邊偷看欽差的派頭,連跟前都不敢去,一群包著紅頭巾的義和團也來湊熱鬧,被大營的戈什哈端著洋槍給攆走了。現在面對莊虎臣一群人,這些武弁既不知道如何伺候,又敢上前答話,一時間變的沒人理,冷了場了。

    遠處,煙塵滾滾,三十多匹戰馬飛一般的向轅門沖來。劉光才和李永欽兩個老家伙,二馬當先,一路上話都沒說一句,只是一鞭緊似一鞭的抽在馬屁股上,就嫌跑的慢了。

    離轅門還有三十多丈遠,倆人首先拉韁繩帶住戰馬,兩匹馬都是被拉的前蹄懸空,直立起來。後面的親兵也都急忙勒住韁繩,跳下馬,跌跌撞撞的跑到轅門前。

    旗牌官苦著臉迎了上去,用手一指,輕聲道︰“軍門,坐在椅子上的就是欽差大人,您怎麼才回來啊,欽差都惱了!”

    倆人也不答話,急忙跑到莊虎臣面前,跪倒行禮道︰“標下迎接欽差大人。”

    莊虎臣半晌無語,倆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欽差大人不發話,自己也不能起來,就這麼一直跪著,氣氛壓抑得讓人難受。

    過了許久,莊虎臣才冷冷道︰“二位大人說錯了吧?是本欽差在迎接二位大人吧?”

    兩人面面相覷,更是臉上發燒,身體抖的篩糠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外面又是一陣戰馬嘶鳴,又有幾十匹馬到了轅門口,一個七十多歲,清瘦的老頭直接從馬上掉了下來,幾個親兵急忙把老頭扶起,老頭掙開了他們的手臂,小跑著過來,離莊虎臣還有三丈多遠,腳一軟癱在地上。戈什哈又是趕緊把他攙扶起來,老頭膝行著到了莊虎臣身邊,聲音都顫抖道︰“標下方友升伺候欽差大人!”說罷,身子一軟,直接就昏迷了。

    劉光才一見,也顧不得禮儀了,急忙叫道︰“快傳醫官!”

    莊虎臣見到如此場景,也是無奈,只得道︰“算了,都起來吧。”

    劉光才和李永欽都是雙手撐著地,半天才爬出來。都是六十多的人了,今天爬山已經累了個臭死,听說欽差已經到了,又是一個吃驚,連滾帶爬下了山,一路飛馬奔來,接著就看到欽差大人臉色不善,心里再加了一個吃驚,又跪了這麼許久,早就脫了力。可是再支持不住,還要強自支撐,對著旗牌叫道︰“快去安排香案!”

    李永欽拉住了剛才送手巾把子的旗牌,低低的囑咐了幾句。不多時,醫官帶著藥箱趕到,又是掐人中,又是往鼻子里滴了些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洋藥。半天,方友升才悠悠的醒轉。

    “欽差大人請到大帳,標下,標下,”劉光才結巴的說不出話來了。

    方友升才從陰間還陽,就被兩個戈什哈攙著,又到了莊虎臣面前,暗啞的聲音道︰“標下迎接欽差大人來遲,請大人恕罪!”

    莊虎臣冷著臉道︰“迎接本欽差算什麼事情?你們拜大神才是正經!”

    方友升似乎听不出莊虎臣語氣里的譏誚,正色道︰“回欽差大人的話,兩宮聖駕西狩,洋兵佔了北京,標下心急如焚,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如今聖恭蒙塵,做臣子的只有死節而已,今洋兵勢大,此一戰勝負難料,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了大清,標下只有舍了性命。今日拜神,非為標下一人一姓之安危,實在是為了兩宮的周全祈福!為這娘子關、舊關、固關三關的數萬將士祈福,怠慢了欽差,標下情願領罪!欽差大人如果怪罪,罪在方某一人,與三關眾將士無干!”

    莊虎臣心里苦笑,這老家伙剛才昏過去了,是不是那個白面將軍陳餘顯了靈,對他耳提面命,這一瞬間居然有這麼好的奏對,滿口的忠臣孝子之言,拜大神都拜出了政治意義,提到哲學的高度了!臨了,還沒忘了對三關眾將士賣個好!什麼欽差怪罪,罪在一身?明擺著是拉攏三軍,和自己打擂台,法不責眾啊,這方某人還真是有一套!

    劉光才和李永欽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是唏噓不已,覺得這老東西,二十多年前就混到提督職餃,那是一點不僥幸,瞧瞧人家奏對的急智,比自己不知道強了多少,自己剛才就只剩下哆嗦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他倆也忘了,自己好象也算老姜的範疇了!

    莊虎臣站起身來,鼻子哼了一聲道︰“走,進大帳!”

    說罷,獨自一人在前面,挺著腰板,仰著下巴,旁若無人的走向中軍大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2:00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五十九章 欽差要殺人

    中軍大帳里,很簡單的陳設,幾把椅子,一個碩大的沙盤,公案上擺著金陴令箭。莊虎臣對這令箭很感興趣,腦子里閃現出一副很拽的畫面。莊欽差大人看哪個不順眼,直接從里面抽出一枝,扔到堂下,高叫一聲︰“斬!”,下面一群衙役齊聲喝道︰“威武!”然後一個倒霉鬼哭著喊著︰“欽差大人饒命啊!”,衙役不為所動,直接還是把人給拖出去了!最好還有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大堂自然就是開封府!

    都什麼年月了,電報傳信瞬息萬里,火車跑的嘟嘟叫,就連兵勇們都是洋槍洋炮,這些當官的還拿著令箭,扮包公,就差下巴上接個髯口了。

    “臣連鎮總兵,賞穿黃馬褂方友升恭請聖安!”

    “臣大同鎮總兵,賞穿黃馬褂劉光才恭請聖安!”

    “臣晉威營統領,賞穿黃馬褂李永欽恭請聖安!”

    哦,都有黃馬褂?看來這玩意也不值錢了,怎麼我這個欽差反而沒有,什麼時候也弄一件穿穿,就當是穿名牌了。

    莊虎臣心里好笑,但是臉上還是繃得緊緊,大帳里鴉雀無聲,連呼吸的聲音都听的清楚。

    “聖恭安!”莊虎臣終于冷冷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都起來吧!”莊虎臣的聲音里還是陰沉的滴水。

    三個人半天才爬起來,一個個拉長了臉,看著欽差大人,心里都是打鼓,還不知道今天怎麼過關了。本來也是的,沒事干跟著義和團的大師兄去山上找個沒主的墳包做什麼?一個供著個白面將軍的荒廟,楞是被些個師爺們考據出來是祭奠秦末趙軍的統帥陳餘的。這下好了,陳餘本來就是倒霉鬼,二十萬大軍讓韓信幾萬新編烏合之眾打的落花流水。靠這個廢物保佑?那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來的穩妥些。

    現在把欽差大人得罪的不淺,大清國小三百年了,從來都是官員接欽差,到今天可好,規矩破了,開天闢地第一宗,欽差接了自己。就憑這,欽差大人立刻就可以請了王命旗牌,砍了頭都沒地方喊冤去。就算欽差不怪罪自己,被御使言官一本參上去,那也不得了,這些都老爺那各個都是“毒舌”,嘴里的唾沫都帶著砒霜,安一個欺君的罪過,往輕里發落,也是扔到烏里雅甦台,全家老小給披甲人為奴。

    大清律說的明白,辱慢欽差如同辱慢朕恭!一輩子殺的尸山血海的功勞抵不過今天的一場風波,前程是不敢想了,腦袋能保住就念佛了。不過看喬家的大掌櫃高鈺就在他旁邊站著,憑著和喬家幾十年的交情,他不會不救吧?這也說不好,生意人都是就高踩低的東西,哪里有什麼品行?仨人都是心腹事滿懷,腦筋轉的比車軸還快,可是怎麼也想不出個章程。

    “就你們幾個?健銳營和神機營的人呢?”莊虎臣突然發現,好象少了幾個人,來的時候,明明听說八旗也來了三千人的。

    仨人面面相覷,六只眼楮對著瞅,嘴里咕噥了半天,方友升才說道︰“回欽差大人的話,標下幾個是先回來伺候大人來了,我們走的時候,祈福儀式尚未完結,另外幾位大人還在給大師兄護法,應該是稍後就到了。”

    “好,好,好的很!”莊虎臣眉宇間擰出了個“川”字,齒縫里擠出的幾個字,磨牙的聲音都能听見。

    “後面的儀仗來了嗎?”莊虎臣轉頭問楊士琦道。

    “已經到了,只有運送餉銀、彈藥的車隊還拉在後面,不過也是最多兩個時辰就到了。”

    “好!”莊虎臣從箭壺里扯出一枝金陴令箭,扔到地上。

    “傳我的令!一會那幾位大人來了,放炮,開中門!本欽差親自迎接!”莊虎臣的聲音倒是恢復了平靜。

    不過這幾句話傳到下面的三位耳朵里,听著比三九天的朔風還要刺骨。接欽差才開中門,放炮的,這什麼都反著來了。再說,這是大營,又不是衙門,哪里來的中門啊?放炮?放什麼炮?莫不是追魂炮?欽差大人要殺人?

    想到這一節,三人不由自主又是哆嗦,頭皮都炸了,冷汗瞬間就濕了衣衫。

    “大人,標下略備了點薄酒,給大人和各位洗塵,軍中不比別處,粗陋的很,不成個敬意,聊表我三關數萬將士的一點孝順朝廷之情!”方友升強撐著膽子,賣著老臉來打圓場。

    “酒不忙,本欽差是奉旨監軍的,監軍監軍,連軍的樣子都沒見到,還怎麼監?這個差使兄弟是不會辦了,你老哥教教我?”莊虎臣瞧著這老家伙就來氣,拜大神都能拜出理論,也太能扯了!

    “標下怎麼敢,下官失言了,大人恕罪!”方友升的右手抖的如同發了雞爪風。

    “方軍門的手怎麼了?”莊虎臣好奇道。這個造型也太象趙本山的“非常六加七”了。

    方友升看著自己的右手,急忙用左手把它扯住,控制了抖動,面現慚色道︰“一點老傷,今天不知怎麼又犯了,在欽差大人面前失儀,大人恕罪!”

    楊士琦伏在莊虎臣的耳朵邊咕噥了幾句,莊虎臣登時就變了臉色道︰“賜座!”

    幾個戈什哈,趕緊的搬來幾把椅子,方友升反而慌了神,不明白這位年輕的有點夸張的欽差大人何以先倨後恭,忙躬身一禮道︰“標下今天怠慢了大人,有罪!不敢勞欽差大人賜座!”

    莊虎臣走到他跟前,親自把椅子擺好,深深的一躬到地,嚇的方友升連扶都不敢扶他,撲通,又跪到地上了。

    莊虎臣雙手扶起他道︰“剛才是兄弟無禮,老將軍莫怪!老軍門在鎮南關和法國人打仗,身上處處帶傷,手上的筋都斷了,還是死戰不退!五百親兵戰到最後,只剩下二十七人,英雄啊!就憑這,兄弟給你鞠躬了!”

    方友升的眼眶里有點泛紅,昏花的老眼閃出一線光芒道︰“哎,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人還提它做甚?當兵的,吃著國家的糧餉,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灑血賣命本來就是應該的事情,怎麼當得起欽差大人如此的褒獎?英雄二字標下愧不敢當!”

    “都坐吧,都坐下吧!”莊虎臣雙手下壓,示意大家都落座。

    劉光才和李永欽現在才覺得心情平復了些,但是也是心里感動,欽差大人果然是將門之子,還是懂我們這些丘八的心!看來不但腦袋沒事了,這頂戴花翎在頭上也牢穩了。

    幾個人道謝完畢,也都落了坐。

    莊虎臣正想問幾句,有關前線軍情的問題,只見一個旗牌官走進大帳,打了千,跪下道︰“報欽差大人,健銳營和神機營的幾位大人和神拳的大師兄回來了,被欽差行轅的護軍擋在轅門外,現在鬧起來了!”

    方友升、劉光才、李永欽剛剛放進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了,又來事了!

    莊虎臣剛剛平和的面孔又拉下來了,旋即恢復了平靜,淡淡一笑道︰“走,出去看看!”說罷,第一個走出大帳。

    一群人都是心情忐忑的跟在他後面,耷拉著腦袋,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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