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1900翻雲覆雨 作者:紛卿 (連載中)

Nineider 2009-3-31 09:34: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91151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23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四十章 容齡格格

    容齡和德齡姐妹就住在大德通的內堂,倆人是駐法國公使裕庚的閨女。從小就在洋人的地界長大,兩姐妹都是生下來沒多久,就跟著裕庚去了日本,然後又到法國。這麼東洋、西洋的一轉圈,就是十好幾年,兩姐妹的做派和洋鬼子區別也不大了。回到北京城,老佛爺看著這倆丫頭稀罕,就給收到了身邊,天天給太後講些西洋景,弄的老太後一天都離不開她們了。洋兵來的時候,慈禧走的匆忙,沒帶上她們,現在在山西又遇見了,自然就給留在身邊。

    大德通就那麼大點的地方,前堂放個屁,後院就能聞到臭味,這麼顯眼的倆人放在這里,那能不是新聞?沒兩天,她們的身份就傳開了,護院的榆林堡親兵和甘肅綠營都知道旗人里也出了洋鬼子。就連莊虎臣這種忙的屁股踫腳後跟的人也灌了滿耳朵。這兩姐妹回大清也有些日子,對別人那種看稀奇的的眼神也都習慣了,只當看不見。

    “莊大人的洋話是在什麼地方學的,美利堅的味道很足,和我老師鄧肯很象!”容齡看著他,興趣盎然道。

    “哦,這個,這個是向一個叫李揚的~~~~~~~那個傳教士學的!”莊虎臣支吾道。總不能告訴你,是看美國大片的時候學的發音吧。

    莊虎臣突然覺得有點奇怪︰“慢著,你說誰,你老師是哪個?鄧肯?馬刺隊打大前鋒的那個?”

    “馬刺隊?前鋒?這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听說過!”

    “噢”莊虎臣舒了口氣,也是啊,那個NBA里威風八面的“石塔”,估計他爺爺這個時候還沒出生呢!應該是重名了。

    “清教徒在大清也有傳教士嗎?我是天主教徒!”容齡疑惑道。

    莊虎臣習慣的撓頭道︰“這個,這個咱也搞不清楚,洋人的教派也那麼多,弄不明白!”

    “法蘭西和意大利、西班牙基本上是信奉天主教的,比如你保護過的雷納神甫就是天主教的神甫。而俄羅斯是信奉東正教的,美利堅是清教徒的國家~~~~~”容齡耐心的解釋著。

    這兩條腿真長啊,條還真順,要到二十一世紀,那不是當模特,就是被星探挖走當了明星了!腿上面的腰長的也好啊,這麼細,胸脯倒是夠豐滿,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就是不知道那個該小的地方到底小不小```````````也不知道她天天吃的是什麼,怎麼就這麼會長。

    “莊大人,那個叫李揚的神甫應該就是個清教徒吧?”

    “啊,嗯,可能吧,應該是吧,誰知道呢!”莊虎臣的思緒被她又從九重天拉回了地面,覺得嘴邊有點濕答答的。

    “您的夫人真是很美麗!象個天使!”容齡由衷的贊嘆道。自打她回到大清,別說旁人,就連她自己,平時見太後的時候都得把臉畫成僵尸一般,沒辦法,太後愛看這個。今天猛然見到清麗可人,鐘靈鼎秀的楚顰兒從身邊走過,忍不住就抓拍了一張。鎂粉燃燒發出的強光把楚顰兒嚇的夠戧,結果就惹來了冰兒替主子出頭。

    “謝謝您的夸獎,不過,準確的說,應該是我的未婚妻!因為我們還沒有按照中國的禮節舉辦完婚禮!”

    “未婚妻?呵呵,這個名字起的妙,應該是莊大人的創造吧?您的事跡,雷納神甫和我講過了,你為了保護教民和神甫,英勇的和異教徒戰斗!您是個偉大的騎士!”容齡眼楮里滿是崇拜。

    真拿我當漢奸了?和義和團打仗是騎士?你當我真想打啊?雷納那老鬼子的命還沒那麼值錢吧!

    “對了,容齡小姐,你那個老師,教什麼的?他是美國人嗎?”

    “哦,是的,她是個偉大的舞蹈家!不過,她現在在巴黎,在美國沒有人懂得欣賞她的美麗和她無以倫比的現代舞蹈!”容齡先是神采飛揚,旋即又接了一聲悠悠的嘆息。

    美國現代舞?莊虎臣腦子里HIP-HOP音樂立刻就炸開了,接著就是“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嘻~~~~”,這個時代就有這玩意兒了?難道周杰倫也穿越了?她的美麗?難道這個鄧肯是個女人?

    怪不得這丫頭身材這麼好,原來是跳舞的,不知道會不會抱著柱子跳鋼管舞?嗯,不錯,穿個皮背心,拿著個馬鞭子,抱著鋼管,身體象蛇一般蜿蜒纏繞,迷離的眼神,再微微探出一點紅潤的舌尖~~~~~~~~,意境真好啊!

    “姑爺,她拿那個怪物把小姐的魂給勾了,你管不管啊!”冰兒是真的有點急了!

    莊虎臣不知道怎麼了,今天思想老是拋錨,回過神用手一指道︰“哎呀,這個不是什麼勾魂的妖怪,是照相機,照相機你懂不懂?和畫畫差不多”

    冰兒沉下臉,狠狠的瞪了莊虎臣和容齡幾眼,轉身走了,背後的大辮子隨著腰肢的扭動,也是蛇一般的搖擺。別說以前怎麼沒發現啊,這丫頭的腰居然也是滿細的!

    “莊大人,我為我妹妹上次對您的無禮向您致歉”容齡輕輕欠身一躬。

    “這個就不用了,我也沒在意!是我自己不懂得西洋人的社交禮節!不能怪小格格!”莊虎臣假意辭謝。

    “我們姐妹在法國呆得太久了,所以很多大清的規矩不是很熟悉,阿瑪和額娘對我們也管的松了些,您不要見怪!”

    見怪?怎麼可能不見怪,當著雷納那個老鬼子把老子糟踐的一毛錢都不值!不過德齡那個丫頭長的還是滿可人疼的,要是給我做個小秘,那我就勉強接受了,一家人嘛,那就不見怪了!江湖上不是傳聞,小姨子的屁股有姐夫的一半嗎?不過好象她還不是我小姨子吧?咳,早晚的事情!莊虎臣在心里已經把這對姐妹納入了後宮。

    心里雖然這麼想,嘴上還得客氣︰“沒有的事情了,我是真的沒有絲毫怪罪小格格的意思,大格格您是太多心了!”

    容齡仔細看看他道︰“您不需要那麼客氣,我覺得你不象大清朝的男人~~~~~~”

    嗯?不象大清朝的人,難道你看出我是穿越的?看出我準備顛覆你們旗人的江山?要是那樣,不管是再誘人的女孩也得下了辣手,殺人滅口!拍一下光禿禿的腦門,我這是怎麼了,真是做賊心虛,人家不管說什麼,都覺得是針對自己的!看來是腦子有問題了!妄想癥!

    “那您覺得我象什麼人?”

    “你給我的感覺,更象個西洋人,尤其是象英國的紳士!你有英國紳士的那種教養和骨子里的驕傲,不過,你身上還有美國人的那種活力和熱情,不管怎麼說,都不象大清的男人!”

    哦,這樣啊,英國紳士的教養,美國人的熱情,這麼夸我,我會驕傲的!我雖然優秀,但是也別這麼直接,比如咱們可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兩個人在沒人的地方慢慢的研究我到底有那些優點,順便探討一下人體構造學的問題!慢著,怎麼越咂摸越覺得不是味兒呢?既象英國人,又象美國人,怎麼都不象中國人?這算是個什麼東西?這不就是個雜種二鬼子嘛!莊虎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您以後可以不叫我大格格嗎?比如,叫我容齡~”容齡的臉上泛起了紅雲,聲音也變的細若游絲,幾不可聞。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24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四十一章 兩處情思

    “小姐,你是沒看見,姑爺太可氣了!不但給小姐你出氣,還擺個姿勢給那假洋婆子用勾魂機照,那洋婆子也不要臉,青天白日的,就和姑爺站在院子里說話!一個大姑娘,也不知道羞恥!將來看,誰家會娶個這麼沒臉沒皮的東西!”冰兒在屋子里越說越氣,咕咚咚往嘴里灌進了半壺涼茶。

    楚顰兒好象沒听見一般,只是翻著手里的線裝書。

    冰兒又是氣惱又是著急,走上前去,劈手奪下道︰“好了,這《石頭記》少看一次也罷,都什麼時候,你還有閑心看書?咿,是《三國》?小姐怎麼看起這書來了?這個是爺們看的書啊!“

    楚顰兒從她手里搶過來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他的事情講給我做什麼?“

    冰兒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道︰“小姐,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糊涂?你和姑爺在一個院子里住著,雖說堂還沒拜罷,但是別人看著,就是夫妻了!要是姑爺真的娶了那個洋婆子,你往哪里擱?現在姑爺要是不要你了,連七出的罪名都不需要,連修書都省下了,到那個時候,你怎麼辦?還能再嫁嗎?”

    “哼,有什麼大不了的,真有那麼一天,我剪了頭發當姑子去,實在不行,還不是有個死嗎?”

    冰兒急忙朝地上啐了幾口“呸、呸、呸”,連忙拿細瓷盞倒了杯清茶,遞給楚顰兒道︰“快別說這不吉利的話,喝口水,漱漱,趕緊吐了!”

    楚顰兒接過茶盞,放到桌上,又把書頁打開。

    冰兒雙手合十,念叨著︰“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

    夜已經很深了,遠處街上遙遙出來更鼓的聲音,隱約可以辨出是二更天了,冰兒早也酣然入夢。楚顰兒終于合上手中的書卷,伸伸腰,緩步走到窗口。從桌子到窗口正好是五步,從床上到門邊也是五步,自己就活在這個五步的天地里。自己從小沒了娘,全靠爹一手帶大,以前自己還有個繡樓,家里還有個花園可以游玩,雖然不大,但是也是一方天地,閑了也去修剪一下花草,喂一下水池里的錦鯉,春末花朵凋殘了,一片片的收集起來,放在布袋子里,灑一捧清淚,用小花鋤細心的把它葬了,雖然淒婉,但是自有一番滋味。

    四年前,父親壞了差使,沒幾日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不足一個月,就過去了。父親尚未斷七,那些殺不完的狠舅奸兄,就來打自己家的主意。父親做官的時候,他們一個個見了她都是笑臉盈盈,說不完的親切,現在父親一不在了,立刻就來霸田產,佔房子,道不盡的凶殘。自己和冰兒靠著典賣些家什和母親留下的首飾,勉強度了幾年。

    三年服滿,莊家來迎娶,沒想到卻嫁了這麼個潑皮無賴。幾個月前,他在集市上那個無恥的嘴臉,直在今天還在腦海里轉。女兒家的命本不是自己能掌握的,“夫者,養身之父也”,出嫁從夫的道理自己還是懂得,也只好隨他了。

    他是長的好看,冰兒說,他長的和話本里的趙子龍一般,自己是不看《三國》這些書,但是還是找了本,是和插頁里的圖畫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兩道劍眉,說不出的英武。可是再好看又有什麼用?橫豎不過是個泥水濁物!可是真能不和他過嗎?娘家是回不去了,現在自己是孑身一人,根本就沒娘家了!可是和他過,這日子又如何能過得下去?天地之大,竟無我楚顰兒容身之地嗎?

    听冰兒說,那個洋妖女也說自己生得美貌,象什麼天使,好象是洋教里的七仙女吧?縱然自己再生的如何楚楚動人,又有什麼用?牡丹仙子曹國夫人這樣的國色天香,也需常大用這樣的惜花客才懂得欣賞。自己那個相公?想想就頭痛,可惜了的,白生了一副好皮囊!他會曉得憐玉惜香?這幾個月,覺得他變了些,似乎也有可取的地方,但是今天故態重萌,雖不是自己親見,冰兒是不會對自己扯謊的。

    想著想著,楚顰兒不由得眉頭緊鎖,兩行清淚打濕了衣衫。

    院子里,月色清涼如水,已經是十五了,月亮格外的圓。

    “啊欠、啊欠”莊虎臣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楊士琦端著酒杯笑道︰“怎麼,紛卿兄,有人想你了?”

    莊虎臣拿塊帕子擦擦鼻子道︰“你老哥又取笑我!誰會想我啊!來,再走一個,今天喝倒了,就睡我這里!”

    “很晚了,我還是走吧,今天的酒算是喝出味道了!”楊士琦道。

    “這才哪到哪啊?再陪我喝幾杯”莊虎臣拉住他的袖子道。

    “兄弟啊,勸你一句啊,容齡那丫頭你最好別招惹,旗民不通婚,漢軍旗人那也是旗人吶!你官作的再大,還是個漢人!”楊士琦沒頭沒腦的冒出了一句。

    莊虎臣一撇嘴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道︰“旗人怎麼了?老子喜歡誰,就娶誰!”

    楊士琦哈哈一笑,含混不清的道︰“好!果然是我兄弟,有名士之風!有道理,什麼他娘的禮法?什麼旗人、民人,什麼滿人、漢人,喜歡哪個娶哪個!好!就憑這個,咱們哥倆再走一個!”

    “來,干!”

    “兄弟,和你認識這幾天,真痛快!可惜啊,哥哥要走了!”

    莊虎臣半眯著眼楮道︰“走?你去哪兒啊?”

    “回濟南,這里的差使也辦完了,早就該回去了,繼續當我的能參不能議的參議!”楊士琦從興頭上一下跌落,嘆口氣道。

    “回什麼濟南?哪也不去,這錢莊里還有你的股份,你那個狗屁參議能發幾個銀子?不回去,就在祁縣住著!”莊虎臣說話口齒也不利索了。

    楊士琦拿起酒壺,搖了搖,說道︰“已經喝了快三斤了吧?我是不行了,喝不動了!我比不得賈俊臣,他是志在商賈,要的就是在商幫留名!我楊家世代書香,出個商人算哪門子事兒?你那股份啊,也別亂派了,沒多少了!我掰著指頭給你算算啊!西幫分了三成,賈俊臣是大掌櫃,一個人背一成的身股,店里的其他伙計、跑街合計佔了一成的身股,這都已經去了一半了,趙馭德是名義的東家,起碼也得有一成吧?如果你再按當時許諾的給我和賈繼英三成份子,你這個實際上的東家,就成了空筒子了!”

    莊虎臣一直就沒算這個帳,被他分斤掰兩的一算計,登時酒都醒了,嘴上還是勉強道︰“男人大丈夫,一句話一個釘,吐口吐沫砸個坑!說話怎麼能不算呢!”

    楊士琦笑道︰“你費盡了心機,好容易討了這套富貴,難道就要平白的都送人?好了,別裝大方了!賈繼英都只要了一成的身股,你許諾的那一成半他都不要,我能要?我楊家雖然不是家財百萬,但是也不缺銀子使喚!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莊虎臣咧著嘴,僵硬的笑了笑。乖乖,當時就顧著窮大方了,現在算了算,真的是差點就替別人做了嫁衣裳,以後一定不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啊!還是策劃主管呢!連最基礎的小學算術都忘記了,還策劃個毛啊?怪不得當年豬頭老板不給自己長工資呢!就這水平?管頓飽飯就很對的起自己了!

    權力,還是權力在作怪,自己現在做事,已經沒人敢管了,起碼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人敢管著自己!當時哪怕有人提醒一句,自己也不至于昏頭到這個地步啊!一時間,只覺得背後發涼,沒有控制的權力不光是會害死別人,也能害死自己啊!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27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四十二章 飛來橫禍

    大德通是三進三出的格致,最靠里面是兩宮鑾架暫時歇息的地方。寬大的客廳里坐著十幾個人,正當中的主位上坐著慈禧和光緒。下面坐著的是軍機大臣、大學生和一干滿州的親貴。

    “仲華,想抽你就抽一袋吧,看你坐臥不安的樣子,我難受!”慈禧看著在椅子上火燒屁股一般的榮祿道。

    榮祿連忙一打馬蹄袖,就要跪下行禮。慈禧一抬手制止道︰“行了,你也是有年紀的人了,這里又不是紫禁城,弄這些虛禮做什麼?”

    榮祿作勢要從靴子里掏出煙袋鍋,看看在慈禧身後向你擠眼的李蓮英又直起了身子,笑道︰“謝老佛爺的恩典,奴才還是忍忍吧!奴才要是抽開了頭,這屋子就進不得人了!”

    慈禧一笑道︰“那也隨你了!小李子,你接著說吧!”

    李蓮英弓著個蝦米腰,叉著手笑道︰“得了,奴才就接著講了!這莊虎臣一派兵封了道路,這些山西的票號、錢莊當時就孬種了,沒三天,乖乖的把銀子存到了‘點金錢莊’,這莊虎臣也真是個有孝心的,當天就把銀子送到了行在報效老佛爺和皇上。”

    慈禧笑盈盈的看了李蓮英一眼道︰“那個莊虎臣給了多少銀子,你這麼替他說話。”

    李蓮英正說的起勁,猛然听見慈禧冒出來這麼一句話,雖然語調不高,聲音也很和藹,但是在他听來,好象是耳朵邊響了個炸雷,他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道︰“奴才實實的沒有收過他一兩銀子,老佛爺明鑒啊!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話,敢欺瞞老佛爺,就讓鬼把奴才吃了!”

    慈禧看他的想哭還怕失儀,強壓著眼淚,聲音都有些哽咽,樣子著實的淒慘,多少也有些不忍,抬了抬手道︰“好了,我也沒怪罪你,起來吧。”

    李蓮英哆哆嗦嗦的爬起來,額頭已經磕紅了。汗水順著發際往下直淌。

    慈禧也不看他,對著下面一干人等道︰“我看,這個莊虎臣倒是個斂財的好手,就這麼幾天,隨扈的供應就弄的井井有條,是個做事的!”

    桂春連忙附和道︰“老佛爺說的極是,我看這個莊道,好好歷練一下,未嘗不是又一個閻丹初!”

    榮祿看了他一眼,心道︰莊虎臣一個四品的道台,只不過就是給大軍弄了十萬兩的銀子,就拿閻敬銘這樣的理財奇人,救時宰相來比,你桂某人也太敢扯了!

    趙舒翹站起來道︰“太後,臣看來,這個莊虎臣做事還是孟浪了些,這山西一省比不得尋常地方,商賈雲集,斷商路的做法,很是不妥!”

    慈禧鼻子哼了一聲。

    趙舒翹听見太後輕輕的一哼,偷眼看了一下,心道不妙,忙轉口道︰“當然,莊道的才具還是好的,忠心自然也是有的,大節上自然也是對的,只是處事的手段操切了一點,總歸不是正途科舉出身,還是書讀的少了些!”

    慈禧滿無表情的看了看旁邊的光緒,問道︰“皇帝是怎麼看的?”

    光緒正低頭看著手里那塊瓖著琺瑯的打璜金表,听見問話,低頭道︰“兒子總歸是听親爸爸的,親爸爸的旨意總歸是對的!”

    慈禧對他那副陰死陽活的架勢早就看慣了,知道他話里的軟釘子,也懶得再理他。

    榮祿看勢頭不對,也站起來說道︰“奴才看莊道的處置倒是得宜的,那些商人根上就沒品行,和他們講聖人的道理?那是白費!奴才是帶過兵的人,知道事情的緊急,大軍一日沒餉銀,那就是禍亂的根苗,兩宮聖駕在此,任何事情都出不得!”

    桂春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趙舒翹,他這不是自己找倒霉嗎?這里的滿州王公,有幾個是讀書的?你自己是同治十三年進士,當然可以說嘴,問題是當著一屋子的滿人說科舉正途,那不是當著和尚罵賊禿嗎?

    慈禧看著趙舒翹冷冷的道︰“我們孤兒寡母的,被洋人欺負到家門口,一路艱辛到了山西,這一路上是怎麼過來的?莊虎臣不是科舉出身,吳永也不是科舉出身,岑春 好歹是個舉人,可也沒中過進士,靠的是祖上的恩蔭做的官,細里看看,也算不得科舉出身,可就是他們三個不是正途出身的,不避艱險,保著我們到了山西!那個時候,咱們大清那些讀了一肚子聖賢書的人哪里去了?朝廷里還缺科舉出身的嗎?洋兵還沒打過來,都一個個丟了城池,跑的影子都不見了!這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啦?”

    一句句都是誅心之語,趙舒翹只有跪在地上發抖的份了,嘴唇在哆嗦,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慈禧仰這臉看著頂棚,滿屋子的人都是大氣都不敢哈,只有趙舒翹就那麼跪著,大白天的,可屋子安靜的象深夜,空氣憋悶得讓人窒息。

    “老佛爺,不得了啦!”一個公鴨嗓子撕破了沉寂。胖太監崔玉貴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大帽子都沒戴,就光著腦袋沖進了屋子。

    “混帳東西,還有點規矩沒有!”一直對屋子里的奏對充耳不聞的光緒突然發作了,惡狠狠的罵道。

    崔玉貴撲通就跪在地上了,但是給人的感覺更象是摔倒在地上一般。滿屋子的人的心都揪起來了,該不是又有什麼禍事來了吧?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2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三章 生意興隆

    “點金錢莊”臨街的房子當了鋪面,後面有個很大的院子,屋子都是相連的,上面有個三丈見方的平台。這幾日,王公大臣來到祁縣的也多了,莊虎臣把在“大德通”的房子騰了出來,搬到錢莊里住了。

    “赳赳”,天上的鴿哨叫的清亮,幾十只鴿子繞著屋頂飛來飛去。湯竟軒站在平台上,手一揮,鴿子就向他指的方向飛去,看來是早就訓練好了的,鴿子和他的手好象有一根無形的絲線栓著一樣。湯竟軒臉上浮現著得意的神情,鴿子也真是听話,讓飛就飛,讓落就落,如臂使指一般。

    陳鐵蛋、王天縱、李貴三個,見他仰著臉看著鴿子入神,躡手躡腳的順著樓梯上了平台,湯竟軒全然不知。

    “砰!”一聲響亮,嚇的湯竟軒險些坐到地上。猛然回頭,才發現陳鐵蛋拿著洋槍對天空瞄準。剛才的一聲響亮,是他用嘴模仿出槍響的聲音。

    湯竟軒忙壓住他的槍口道︰“你這混球,不要胡鬧,驚了我的鴿子,賣了你也賠不起!”

    陳鐵蛋嬉皮笑臉道︰“湯大人,人家都說鴿子炖湯最好喝,我還沒喝過``````”

    湯竟軒忙打斷他的話道︰“你這小混蛋!敢打我鴿子的主意,老子把你扔鍋里炖湯喝!”

    陳鐵蛋一群人哄鬧著下了樓。

    李貴問道︰“咱們去哪?”

    陳鐵蛋笑道︰“還去老地方,王哥,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你那槍玩的太漂亮了!”

    王天縱淡然一笑道︰“你先把準頭練出來,才能學別的!光有個花架子管個屁用。”

    一群半個小子,鬧嚷嚷的穿堂而過。自從那天,王天縱一槍打斷甘肅綠營守備的辮子,陳鐵蛋他們就纏著他學槍法,白天到郊外打靶子,晚上就瞄著香火頭練眼力。洋槍都換了新式的,馬玉昆念著莊虎臣幫忙討餉的情,送了五十桿奧匈帝國產的曼里徹來福槍。子彈更是管夠,隨便拿。王天縱也年輕,少年心性,好為人師,天天就帶著這些混小子們放槍,遇上個山雞、野兔什麼的,晚上就拿來加菜,莊虎臣一是忙,二是也懶得管他們。十來天的功夫,據說他們的槍法都大有長進,“點金錢莊”的伙食也好了不少,更是交口稱贊,愈加沒人說他們不務正業了,反正他們本來就沒什麼正業。

    前堂的鋪面現在是貴客盈門,借銀子的存洋錢的,絡繹不絕,再沒有了前幾日那種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淒慘景象。

    “賈大掌櫃,您上次說的八厘的息還算不算數了?要是還是那個利息,小號想借三千五百兩。”

    “趙東家,您借一步說話,這個是你給弄的上好的印度雙獅土!噢,您不好這口啊?那沒關系,你留著送朋友也好啊!您說,您喜歡什麼,兄弟一定給您置辦來!對,對,對,說正題!您看啊,上次您錢莊子的股份不是想讓點出來嗎?兄弟也想入一股,價錢好說,您老人家開個口,兄弟要是還個價,您直接大耳刮子把我扇出去!``````````哦,沒了啊,三成的股份都分干淨了?那算了吧,這煙土您真不要?您太客氣了,還是和我見外啊!那我就真的收回去了啊,你說這送出去的東西怎麼好意思收回來呢?”

    “我說趙東家,這好處不能讓那幾大家都分光了吧?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買賣做的本就艱難!您這天字第一號的生意,說什麼也要照顧我們一下吧?這樣,您看行不行,太原和西安那里,兄弟都還熟悉,那里的藩司和兄弟關系還不錯!您的錢莊子要是有在那里開分號的意思,兄弟給您當馬前卒,打個前站!您要開分號,可一定容兄弟入一股啊!銀子我先存你櫃上,利息不利息的無所謂的,這個就算是定錢了啊!您留步,我先走了,不耽誤你買賣了!”

    趙馭德忙的腳不沾地,不停的見人打千行禮,這買賣不好他累心,買賣太好了也累人,這腰一天行禮都給行的僵硬了,一輩子也沒笑這麼多過,臉都笑的麻木,白天有時候抽空打個盹,醒了以後伙計們還問他,東家夢見什麼好事了?夢里還笑的這麼開心,口水都流出來了。老子什麼都沒夢見,是臉笑麻了,沒別的表情了!你說這賈繼英他怎麼就不累,一天到晚的接待客商,晚上還要盤帳、點庫存。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累個臭死,他居然更精神了!年輕就是不一樣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過,趙馭德頭也不抬,就打了千問道︰“這位爺,您是存銀子的還是借款的?”

    “哎呦,我的趙東家,咱家既不存銀子也不借錢~~~”一個公鴨嗓子道。

    趙馭德覺得聲音熟悉,急忙抬頭看去︰“啊呀!是哪陣風把張公公您老人家給吹來了,小五子,趕快泡茶!要最好的龍井,張公公得意這一口!”

    “茶就別泡了,咱家有事兒找莊大人!”

    “什麼急事,也不耽誤喝口茶,您看看,你都熱的一頭汗了!小五子,你快著點,娘的,沒吃飯啊,泡個茶都這麼慢,一泡尿的工夫就辦好的事情,你磨蹭這麼半天!”趙馭德回頭對著個十七、八歲的小伙計罵道。

    張順一臉苦笑道︰“趙東家,您給咱家上的是茶還是別的什麼?一泡尿的工夫,您說的好詞啊!罷了,咱家這事,耽誤不得,太後有口諭!”

    趙馭德登時就是一個激靈,忙道︰“張公公您稍坐,我現在就找少爺來擺了香案接旨!”

    “罷了,還是咱家去後堂傳吧,在錢莊子鋪面上接旨,那算唱的哪一出啊?”張順陰沉著臉自顧自的穿過鋪面向後堂走去。

    不多時,後堂里就傳出一個公鴨嗓子拉著長音道︰“傳太後老佛爺口諭```````太後說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30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四章 風雲再起

    趙馭德興奮的眼楮通紅,腮幫子上的橫肉的綻起,沖著莊虎臣嚷道︰“少爺,這次我一定得跟著去啊!娘的,十五年都沒打過洋毛子了!憋的手都癢癢了!”

    王天縱臉上掛著一絲冷笑,手上的柯爾特六子左輪在手上滴溜溜的打轉,慢聲細語道︰“趙大叔,你都一把年紀了,也該輪到我們年輕人殺幾個鬼子玩玩了,再說,你十五年前已經殺過洋鬼子了,都不稀罕了!我們可還沒開過洋葷呢!”

    趙馭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小毛孩子,我怕你見了洋兵嚇的尿了褲襠!”

    王天縱不服氣道︰“老不以筋骨為能,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該回家抱孫子了!”

    陳鐵蛋接口道︰“呵呵,那少爺得幫管家老爺找個娘子,先把兒子生出來!然後過個十八年,才能接上這個茬!”

    趙馭德繃著臉,食、中二指一並攏,關節直接就敲在陳鐵蛋的腦門上,給他一個脆的︰“小兔崽子,活膩味了!”

    一屋子人看著陳鐵蛋抽著鼻子抱著腦袋的樣子,都直笑。陳鐵蛋疼痛稍微輕了點,又是一臉的賴皮相,沖趙馭德做個鬼臉。他們幾個壞小子當年小的時候,都是騎在趙馭德的肩膀上長大的,雖然經常听長輩們說起,當年趙馭德在軍中如何凶悍,但是畢竟不曾親見,也沒真個怕了他。

    莊虎臣莫名的激動,心跳的“砰砰”響,勉強壓抑著心情,故做平淡道︰“你們爭什麼啊?我是到娘子關軍前押運糧草的,又不是去打仗的,再說了,那洋兵就那麼好打的?要是那麼容易,洋人能打進了北京城?都在家安生點,我把糧餉押過去,就回來了,鋪子里的生意才是要緊的!”

    一屋子的人本來都是熱血沖了腦門,結果被兜頭一瓢涼水澆下,弄了個沒意思。

    張順今天過來,傳了太後的口諭。莊虎臣又送了一千兩銀子,張順因為保薦湯竟軒到糧台上當差的事情,莊虎臣把面子給他做了個十足,這次又收了銀子,就把實底給交了。

    朝廷請求聯軍休戰議和,洋人不允和議,執意要舉兵西進。洋兵幾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保定、定州,然後三天的工夫就又佔了正定、獲鹿,眼見就要進了山西。娘子關是進山西的咽喉要道,想進山西必須從這里通過。這兒的守軍是從獲鹿敗下來的湖北武功營,現在駐扎在了井陘。武功營飛馬向行在請旨,稱糧餉、兵力、器械都不夠,要求後撤到西安,並請行在也移駕繼續西行。

    兩宮听見洋兵要打過來就慌了神,榮祿一听武功營想撤,當時也急了,也顧不得什麼“多磕頭、少說話、不做事”的九字箴言了。發了死令給武功營統制方友升,如敢後退入山西一步,立斬!又一天幾封急電給現駐扎在江寧的大同鎮總兵劉光才,命他十萬火急趕到娘子關勤王。

    可是兵是有了,糧餉、器械總得有人保障啊!結果一應親王貝勒、軍機大臣,議來議去,也沒個章程,最後趙舒翹靈機一動,點了莊虎臣的將,太後不是說他有理財的功夫嗎?那正好,欽差宣力副使,糧台總辦的帽子扣在頭上,不大不小,正合適!莊虎臣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區區四品的道台,弄個欽差會辦,那都是有點過分了。這下子,正欽差大臣又沒了人選,又是議來議去,最後還是慈禧金口玉言,一錘定音,以軍機大臣、左都御使、禮部尚書鹿傳霖為欽差正使,監軍宣力,賜用紫韁。

    莊虎臣胸膛里的熱血也是沸騰,哪里還記得什麼翻雲覆雨、推倒滿清的大計劃,自打穿越以來,就沒舒坦過。打了義和團,把自己的同胞殺了個尸橫打谷場。很光彩嗎?娶個老婆,又不讓上床,天天晚上孤枕難眠!很過癮嗎?弄個錢莊,倒是成功了,眼見用不幾年,就能邁進有清一季,屈指可數的幾大富豪行列。可是發的是國難財?漢奸的帽子就在面前放著,戴到頭上很舒服嗎?

    從北京城里逃出來的人,聲聲血淚的泣述著那里的慘狀,洋兵壓根沒把中國人當人看,看著不順眼的人就當義和團殺掉,北京城都快成了酆都了,到處是死尸,埋都沒人埋,夜里都喂了野狗。就連同治的國丈,戶部尚書崇琦的老婆、閨女都被幾十個洋兵拉到天壇給輪奸了。回到家,一家子都喝了毒藥了。大學士倭仁的老婆都九十多歲的年紀了,洋兵都沒放過,百般的羞辱,最後活活的給折磨死了!這些王公大臣都這樣的命運了,那就更別提一般的老百姓了!

    去他娘的,不想了,該死鳥朝上,不死當皇上!左右不過是押運個糧草,最多也就是個監軍,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就算運氣背,真和洋兵接上火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死就死球了!和八國聯軍打仗死的,總比在榆林堡和義和團開戰強吧?死在義和團死里,明明是被逼的動了手,一個二鬼子、漢奸的罪名還跑不掉!和聯軍打,死了也是個民族英雄吧?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一直自稱是憤青呢!這次不能還沒遇見鬼子就慫了吧?

    “少爺,你就帶著我去吧,老趙別的本事沒有,殺鬼子那是不輸給別人的!這幫猴崽子哪見過打仗啊?怕是見了血就尿炕!這做買賣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行,拿鴨子上架的差使,您就委了別人吧!那一成的份子,我也不要了,我沒兒沒女,老絕戶一個,要那麼些錢做什麼?帶棺材里啊?”趙馭德苦苦哀求道。

    “莊大人,小的說句大話,就憑我這兩把槍,幾十個人都不在話下!一百個來,一百個死!我王天縱願意追隨大人,和洋鬼子見個高下!最不濟,也能給大人當個保鏢吧?”王天縱也是滿臉的急切。

    莊虎臣一咬牙︰“好!都去!***,和鬼子拼了!”

    滿屋的人都是一臉的歡欣,仿佛是要參加一個盛大的聚會般的興奮。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32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五章 喬致庸(上)

    祁縣的街頭在經歷兩宮到來後的興奮、新奇,然後又被亂兵攪擾的驚慌、無措,終于恢復了平靜。市面重新又繁華了起來,甚至比原來更加的熱鬧。隨扈的官員、兵丁,三五成群,呼朋喚友的到酒館買醉,有些個輕浮的,更是把手里還沒暖熱的銀子填了婊子的熱被窩。

    莊虎臣一行人今天都是便裝,沒有步行,更沒坐轎。說實話,莊虎臣怎麼也不能習慣密不透風的轎子,覺得憋悶。所以一行人都是騎馬的,而且騎的都是伊犁的高頭大馬。在街道上馬蹄鐵把青石板路踏的答答做響,引的路人側目。

    賈繼英控著韁繩和莊虎臣緩步並行,臉上滿是為難。

    “大人,你看,我就不要去了吧,鋪子里那麼忙?”幾乎是哀求的眼神和語調了。

    莊虎臣微微一笑道︰“今天,人家指名道姓的請你和我兩人人,你不去,也太失禮了吧?”

    “大人,你是知道的,我是‘大德通’出來的人,見他們有些那個”賈繼英一臉的尷尬。

    莊虎臣舉著馬鞭向前一指道︰“我的賈大掌櫃,你往前面看,用不了三年,咱們的‘點金錢莊’就是大清最大的買賣了!你賈大掌櫃就是天字第一號的掌櫃!這些西幫的東家、掌櫃見了你的面恐怕連巴結都怕不趕趟,誰敢讓你一天不舒坦,老子就叫他一輩子不舒坦!”

    賈繼英順著鞭梢的方向,只看見遠處的街市上,星星點點的***已經開始亮了起來。已經是初秋了,天一黑,空氣里的燥熱就慢慢消散,深深的吸了兩口清涼的空氣,心里頓時舒暢了許多。天下第一掌櫃!這六個字此時在胸膛里燃燒了起來。

    “這喬家今天請咱們是什麼個意思?”平息了心情,賈繼英問起了正經事。

    莊虎臣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咱們不去,何必給他這個臉?現在咱們的生意也做開了,用不著和喬家攪在一起!”

    莊虎臣淡然道︰“怎麼,賈大掌櫃還記著喬家的仇?”

    賈繼英苦笑一下道︰“我和喬家有什麼仇啊?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和這些鼠目寸光的東西打什麼交道,現在正是咱們取而代之的好機會!那天楊士琦說的好,天與弗取,反受其咎。要不是喬家昏庸,這代理行在糧餉的好事能輪到咱們?現在既然老天把機會給了咱,大人,你可不能發善心啊!我怕你見了喬家的人,幾句好話,你就心軟了,商場如戰場,弄垮了喬家,咱們就真的成了天下第一了!”

    莊虎臣啞然失笑道︰“奸商,奸商,無奸不商,你賈繼英好歹也算是讀聖賢書出來的,御使楊深秀的學生,你老師也算是同光年間的一代名臣,戊戌年,一道彈章筆桿兒可抵五千軍,你倒好,當了幾天的商人,就這麼狠毒!”

    賈繼英被臊的滿臉通紅,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啪”,賈繼英騎的棗花騮冷不丁的被莊虎臣對屁股抽了一鞭子,“悉律律”一聲暴叫,翻踢亮掌就猛沖了起來。賈繼英一下沒有防備,險些被掀了下來,只听見,他在馬上叫罵︰“你這畜生,也慢著點,你想顛死爺爺啊!”

    看見賈繼英的狼狽相,一群人都是哈哈大笑。莊虎臣一夾自己騎的雪青馬的肚子,駿馬也開始加速,漸漸撒開了。十幾匹馬的蹄聲在街上格外的清脆。

    祁縣東南角一座二層的小樓,雖然也有斗拱雕梁,但是整體的風格還是古樸質拙,和山西普通的前堂後宅的商鋪沒什麼區別,要是硬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房檐下掛著一串碩大的紅燈籠,顯得特別的醒目。門頭上黑漆泥金大匾上四個大字︰匯賢雅敘。

    樓宇雖不出眾,進得里面卻是別有一番洞天。絳紅的輕紗幔帳,從屋頂緩緩瀉下。工筆的仕女、花鳥圖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名家的手筆。名貴的雞翅木的茶幾雕著“天女散花”的圖案。紫檀的書架上,珍惜的宋版線裝書好象是坊間學堂的三字經一般整齊有秩的碼放著,隨人翻看,有些竟然是海內久已不見蹤跡的孤本。

    南洋來的紅木隔斷後面,傳來“叮叮咚咚”的琵琶聲,清越處不嘈雜,委婉處不模糊,伴隨著一陣陣軟糯的吳語評詞,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引人無限暇思,渾然忘記這里是山西,感覺仿佛置身于江南一般。雅致而不沉悶,富貴而不凡俗,果然是好去處!

    “我說馬狗,你別看了,不怕一頭栽下去啊?冬天還沒到,我老高還沒打算吃狗肉進補哩。”個子高高的一個中年人,眉宇疏朗,鼻子高高,四方口,燈光映照下眸子里精芒射人,堂堂一表,凜凜一軀,好生的氣派。

    喬家復字號的大掌櫃馬荀正把腦袋探出到雕花木窗的外面張望。听見人言語里損他,張口就罵道︰“老高你個混帳玩意!老子都急的火上房了,你還在這里放狗屁!”

    “只有你這馬狗能放出狗屁來,我老高那是不行的!”被稱為老高的人笑道。

    “你娘的這張臭嘴!能吐出什麼象牙來?”馬荀嘴上也不吃虧。

    一直蹲在椅子上抽煙的閻維藩突然呵呵一笑道︰“老高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喂,老高,那得什麼東西的嘴里才能吐出象牙?”

    “狗嘴里吐出象牙!”老高和閻維藩異口同聲道。

    馬荀斗嘴吃了虧,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一張紅木雕五福捧壽的太師椅上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清 老者也是淡淡一笑道︰“好了,高鈺、閻大掌櫃,你們都少說兩句吧,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孩子都多大了,馬上就當爺爺的人了,還是那麼胡鬧!老馬那都是三十年前的笑話了,你們還掛在嘴上!”

    高鈺恭恭敬敬的走到跟前,給老人的煙袋里裝上煙絲,遞了過去,又在牆上劃著了洋火點著。這才道︰“老東家,我這也是心里悶,說個笑話。”

    閻維藩滿臉陰郁道︰“賈繼英是個人才啊!可惜咱們沒用好他!”

    “什麼他娘的人才,就是個吃碗面反碗底的東西,西幫里象他這麼混帳的還真不多見,我老馬算是長見識了!”馬荀怒氣沖天道。

    閻維藩反口相譏道︰“良禽擇木而棲,咱們‘大德通’拿人家當根草,韓信在項羽手下也不過是個執戟郎,到了劉邦那里就是大將軍!”隨即不知觸動了那根衷腸,嘆了口氣道︰“還是我自己沒用好他啊!”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34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六章 喬致庸(下)

    清 老者微微一笑道︰“人才?天下人才多了,你能都扒拉到咱們‘大德通’?再說了,你閻大掌櫃不是人才,馬荀不是人才,還是他高鈺不是人才?咱們這回失了先手,不是你們的過!你們想事情想的周到,走一步要看三步,這個說到哪里也是沒錯的!

    “老東家,可是這天大的富貴落到姓莊的小子手里,我真是不服啊!我們也算是做了半輩子的買賣了,硬是沒玩過這個毛孩子!”閻維藩恨恨的道。

    這被閻維藩稱為老東家的人,不用問,天下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西幫的領袖,商界的翹楚,“在中堂”的主人,喬致庸了。他已經是八十歲的人,本來基本上不管生意上的事情,已經全交給孫子喬映霞了,又安排閻維藩輔佐,自己躲著清閑要頤養天年了。但是這次莊虎臣把錢莊的股份讓出三成給了西幫的幾大家,讓閻維藩著實的慌了神。

    一個莊虎臣還嚇不住閻維藩,雖然現在他在朝廷眼看著還算紅,但是他才多大,還毛嫩著哩!一個“點金錢莊”也嚇不住閻維藩,即使是代理了行在的糧餉,一個外來戶想在西幫的老巢里搶飯吃?打不敗你,也擠垮了你!以太谷曹家為首的山西幾個家也嚇不住閻維藩,都斗了那麼多年,哪次讓他們佔過便宜,手下敗將,還能言勇?

    但是這三股子一合槽,那就是要命的勢力!莊虎臣聖眷優隆,朝廷里的大佬都不願意輕易得罪了他,偏偏他做事又張狂,給銀子也擺不平他!豆腐掉進灰堆里,對他是吹不得打又不得!“點金錢莊”代理了行在的糧餉,如果向朝廷要求再代理了山西、陝西、甘肅等省的藩庫,那就是個釜底抽薪,斷了喬家的財源。太谷曹家早就對喬家虎視眈眈,其他的常家、王家、渠家,哪個對喬家不是如此?這次都在“點金錢莊”入了股份,這套天大的富貴人人有份,一個個都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子,有這碗湯墊底,還會真的怕了喬家?能不利用這個機會把喬家打倒在地,再踩上幾腳,讓自己永世不得翻身?只要幾家一起擠兌,抽干了“大德通”的庫存,源頭沒了水,池子里又被放干,那真是喬家的災星到了!

    喬致庸翹著山羊胡子,昏花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光芒,把幾案上的茶端起來品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道︰“這天下的財貨本來就不是誰家的,有德者居之,有能者得之,這沒什麼,要是都象你這麼想的窄,那我喬家現在還應該在包頭搖貨郎鼓。

    你閻大掌櫃的本事,在整個西幫,也是沒人比的了的!但是你的毛病,就是心胸狹窄了些,總想把人一棍子打死,奸商、奸商,都說無商不奸,其實,商人更應該胸襟廣大,你看過幾個富甲天下的大商人是靠偷奸耍滑起的家?富貴險中求,這話不假,當年我那麼大筆的銀子借給了西征的大軍,那不是弄險是什麼?可是富貴更應該在和中來求,這次莊虎臣能平安過了你們聯手打壓這一關,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個和字!讓出一些份子,換來個匯通天下,這買賣做的好值啊!這樣的人,不好好結交一下,做個朋友,難道非成了敵人,弄的兩敗俱傷才好嗎?”

    喬致庸話雖然說的語調平靜,但是卻句句入理,弄的三人是啞口無言。

    沉吟了半晌,閻維藩才慢慢說道︰“老東家教訓的有理啊!是我自己想事情想的淺了,做也做的操切!老東家一生豪氣干雲,冒著槍林彈雨下江南,硬生生在長毛控制的地盤里打通了絲、茶路,給西幫闖出了一條生路。又慧眼識珠,簡拔馬大掌櫃,使包頭的生意三十年來一直蒸蒸日上,我呢,就不用說了,本來是個沒人要的,心灰意懶辭了東,準備回家種地的人,老東家不顧七十四的高齡,自己轎子不坐,讓給我這沒臉的人坐,老東家說的有理,人才哪里都有,但是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長有,老東家有膽有識,堪稱商界的劉皇叔!”

    一番話娓娓道來,有歌頌喬致庸的生平,有褒獎他的膽略,有夸贊他的眼力,這馬屁拍的讓人著實的受用,還捎帶著自高了身價。老東家是劉備,你不就成了諸葛亮了?怪不得這閻維藩能做總號的大掌櫃,別說做買賣的本事大,就看這逢迎的功夫,也是一般人萬萬不及的。馬荀看著這個才四十歲的閻大掌櫃,心里不勝唏噓。

    喬致庸心中也是受用,笑盈盈道︰“你能悟到這一層,那就好!放心吧,這麼些年,多少大風大浪咱們都趟過來了,還能在這個陰溝里把大船翻了?”

    高鈺不知道想起來了什麼,竊竊一笑道︰“老東家,不知道這莊虎臣習慣不習慣到‘相公’里談事兒,那次請小軍機王大人,呵呵,他听說‘相公’這倆字,跳著腳就跑來了,結果憋了一晚上,臉陰的滴水,走的時候連句客氣話都沒有。後來一打听,原來他以為‘相公’就是臠童,感情這位軍機章京喜歡兔子!”

    喬致庸鼻子一哼,滿臉的不屑道︰“現在朝廷的官,論起治國、軍事、理財,那都是個懵懂,你要說听曲、吟詩、對對子,打麻雀牌,玩鳥弄鴿子,那是無一不精,這些還是雅的,有些個更不堪的,養戲子、包臠童,什麼污七八糟的都來,比些市井無賴都不如!”

    見喬致庸談起了國事,幾個人都是搖頭、嘆氣,不勝唏噓之至。

    馬荀突然激動的大叫了一聲︰“哎,看啊,他們來了!”

    喬致庸抖了抖衣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傲然道︰“走,咱們到門口接接他,我倒想會會這個後起之秀!”

    說罷,徑直走下樓去,腰板挺的筆直,怎麼看也不象個八十的老人。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37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七章 醋海翻波

    “點金錢莊”的後堂,一個個碩大的樟木箱子擺的整整齊齊,上面粗如兒臂的粽繩都給捆好了,一群身強力壯的鏢師正在往大車上裝。李佔標和賈繼英兩人在一邊來回跑著指揮,看得出,這些鏢局的趟子手都是干慣了的,該抬箱子的抬箱子,該套車的套車,該給牲口準備草料準備草料,忙而不亂。

    外面干活的熱火朝天,莊虎臣的房間里也是熱鬧,一群人圍在屋子里閑聊。趙馭德把一個大西瓜熟練的切成十六塊,各個都是同樣大小,如同用尺子比過一般。遞過來一塊給莊虎臣道︰“少爺,吃一塊吧,紅沙瓤,馬上西瓜就下市了,不吃過幾天想吃也沒了。”

    莊虎臣接了過來,看著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編貝般的白牙。

    趙馭德對其他人道︰“想吃,自己去拿啊!”

    一屋子人都哄笑著去搶西瓜。

    莊虎臣把手里的瓜遞給了旁邊坐著的洋裝女孩道︰“大格格,你來一塊。”

    這個洋裝女孩十八、九歲年齡,不用問,也知道是駐法國公使裕庚的寶貝千金,大格格容齡。

    趙馭德冷眼看著,心里好生郁悶。一個大姑娘家,往爺們住的地方來,算什麼規矩?這祖宗留下的三綱五常還要不要了?她一個假洋婆子不懂規矩那還說得過去,沒受過教化,如同楊四郎那個番邦生的兒子見佘太君唱的那個︰“天朝禮儀兒不懂,念兒是個小蒙童!”顧念她是個番女蒙童,也不說她什麼了。可少爺你不應該啊,好歹也是個欽差了,怎麼也這麼胡鬧?讓朝廷的御使言官拿住話柄,對景時就是個罪過!老爺家傳的好門風吶!當年的十五姨太不也是個台灣的蠻女嘛!有其父必有其子!

    容齡輕輕把莊虎臣的手推開,笑道︰“我不喜歡吃西瓜,你自己吃吧,說過不要叫我大格格了,叫我容齡吧。”

    一推一讓,雙手相踫,挨挨擦擦間,滿是滑膩,莊虎臣只覺得說不出的受用。

    陳鐵蛋、李貴、王天縱幾個壞小子都是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詭異的一笑。

    “你們不吃,我吃!”賈繼英劈手給奪了過來,邊用袖子擦著汗邊道︰“都快熱死我了!”

    莊虎臣、容齡倆人對視一眼,都是竊竊一笑。

    “大人,除了櫃上預備了三十萬兩應付之外,其余的銀子都裝了箱子,明天一早就啟程運到太原,李總鏢頭那里的安排都和我說了,不愧是老江湖了,湯水不露,妥帖的很,大人放心吧!”賈繼英邊吃著西瓜邊說道,估計是渴得狠了,吃的滿臉都是,衣服上也是片片的紅色汁水痕跡。

    莊虎臣見他滿頭滿臉的汗,心里也是一陣感動,自己這個實際上的東家還有趙馭德這個名義上的東家都在屋子里躲清閑,他一個人忙了鋪子忙銀庫,真是夠辛苦的。原本許諾他的一成半的份子也堅辭不受,只是按照西幫的老規矩,拿了一成的身股,看得出,他是真正是為了在西幫留名才這麼賣命的。

    昨天和喬致庸見面,那老頭單刀直入就談大德通要在上海和浙江開分號的事情。自己的錢莊要是也能在南方膏腴之地有個落腳點,那這生意就做大了。更別提,上海華洋雜處,說不盡的繁華。什麼時候去耍一番,也是美事。

    喬致庸大談了一番在上海開分號的好處,尤其是講在南方風氣開放之地,試行洋人銀行的章程,如果得法,將來在整個西幫的錢莊、票號推廣,听的賈繼英心癢難熬,一再的暗示想入股的意思,結果這老東西一直就繃著,不接話茬。一晚上只和莊虎臣談論詩詞***,沒了話題的時候,連養鳥斗蛐蛐都說的津津有味。

    莊虎臣倒還罷了,只是搜盡枯腸和他敘話,賈繼英在一邊听的心急,到了夜半更深,準備散席的時候,還不見人家有拉攏自己的意思。最後實在憋不住了,自己提出要參與入股。可是自己這邊心急的火炭一般,人家連接話的意思都沒有,莊虎臣看賈繼英的臉色都變了,心一沉,牙一咬,提出拿“點金錢莊”一成的股份來換。兩邊自然是一拍即合,當時就寫了契約。

    還沒等回到家,半路上莊虎臣和賈繼英就想明白了,人家就是等自己這句話呢!“點金錢莊”,這個名字起的分毫不差,現在這個錢莊真的是能點石成金了,大清朝所有的皇糧國稅都要經自己的手,說是日進斗金絕對不為過。

    還是年輕啊!沉不住氣,又被這些老狐狸算計了。轉念一想,人家開的價碼也不低,反正不吃虧,兩利的買賣,無非是賺大賺小的問題,計較那麼多,沒意思!

    “莊大人,您在想什麼呢?是在想出征的事情嗎?”容齡兩只大眼楮忽閃忽閃的眨著,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莊虎臣回過了神,看見滿屋子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和容齡,也是有些臉上掛不住,連忙打岔道︰“我突然想起一個關于洋人的笑話,你們愛不愛听?”

    “大人,快講,快講”陳鐵蛋是最喜歡湊熱鬧的。

    “你的故事,應該是最好的!”容齡一副崇拜相。

    看著一屋子的人期待的眼神,莊虎臣的虛榮心小小的得到了滿足。

    “話說啊,同治年間,咱們大清,有個出使英國的欽差大人,你們想啊,咱們大清的官員,哪里有懂洋話的?”

    “你不是就會說英語嗎?你不也是大清的官員嗎?”容齡接口道。

    莊虎臣被她打斷,假嗔道︰“听故事不要說話!”

    容齡俏皮的向他撅嘴做了個鬼臉,本來就比葡萄大不多少的嘴,現在看著和櫻桃差可比肩了。兩片紅唇鮮艷欲滴,看得莊虎臣心動神搖,恨不得變只蚊子在上面狠狠的叮上一口。

    “少爺,你快講啊!”陳鐵蛋催促道。

    “哦,對了,我剛才講到哪了?”

    “講到欽差出洋!”

    “對,對,那個欽差不懂洋文,就找了個南洋的二鬼子當翻譯,翻譯也就是通譯了。話說欽差到了英吉利,那里的洋官到碼頭接待。欽差听那個翻譯說,洋人的規矩官員出行要帶著太太一起,這樣才算尊敬。欽差怕洋人不高興,就想著入鄉隨俗罷了,把太太一起帶著下了船!”

    趙馭德悶哼了一聲道︰“這洋鬼子就是不懂人事!蠻夷之邦!哪里有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的道理?這牡雞司晨,還能有個好?”

    “東家,莊大人不是講笑話嗎?你莫當真。”賈繼英也是年輕,听的正有味道。

    趙馭德斜著眼楮看了看容齡,嘴唇蠕動了幾下,把口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莊虎臣繼續講道︰“那洋人官員見到咱們大清的欽差,又是拉手又是行禮,客氣的不得了,欽差也是得意,心想著,咱們天朝上國,果然是有體面的,這洋人還是敬重咱們的!那洋官按照他們西洋的禮儀,照例要夸獎一下女眷,就說欽差大人的太太如何如何美貌之類的客氣話。咱們的欽差呢,也听翻譯說過,洋人有這麼個禮節,就也客氣道‘哪里、哪里’,不料那個通譯也是個二五眼,他是南洋長大的,洋話倒能懂個十足,可是這中國話,就只能听個大概意思,他直不楞楞的就按字面的意思給翻譯了!”

    “他是怎麼翻譯的?”容齡好奇的問。

    “那個翻譯對洋人說了,為啊,為啊!”

    容齡登時就笑的花枝亂顫,一屋子的人都不明白,傻傻的看著她。

    “大人,那個翻譯說的是洋話吧?什麼意思啊?”李貴瞪著眼楮問道。

    “那翻譯不懂欽差話里的意思,他就給翻譯成,什麼地方,什麼地方。”

    這下全听懂了,都是笑的噴飯。

    “那後來呢?”趙馭德也忍不住問道。

    “後來啊,那洋官也是納悶,心想,我不過是客氣一下罷了,你還當了真了,她哪漂亮,我怎麼知道啊?不過要是不回答,也是不禮貌~~~~~~~”莊虎臣賣了個關子,對李貴道︰“去,把爺的煙卷拿來”

    李貴連忙在櫃子里摸出了一听,掏出一枝恭恭敬敬的雙手遞給莊虎臣,然後拿洋火在牆上劃著,給他點上。

    “那個英國人怎麼說?說她哪里漂亮?”容齡睜大了雙眼急等著听下文。

    莊虎臣微笑著看著她,一語雙關道︰“哪里都漂亮!”

    滿屋子人都是哄堂大笑,只有容齡臉上泛起了紅雲,晚霞滿天。

    窗子外傳來一個女人恨恨的聲音︰“不要臉!”聲音象是從牙縫里生生擠出來的,一字一頓。

    莊虎臣忙往窗外張望,只看見一個高高的身影一扭一扭的走了,長長的辮子隨著腰肢的擺動甩來甩去,從背影也能看得真切,那是楚顰兒的貼身丫鬟冰兒。

    這下,還不知道她該怎麼和自己那個半拉子老婆嚼舌頭呢!哎,我的光輝形象在她那里這回是徹底完了。

    女人啊,好麻煩!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11:3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八章 一對狗男女

    再有三天就是朝廷定的去娘子關前線的日子,該準備的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勞軍的餉銀、補充的槍械、彈藥、被服、帳篷,一應所需物事都安排停當,一輛輛大車都是裝的滿滿的。荷槍實彈的甘肅綠營和武衛軍警惕的圍在旁邊,路過的人都是遠遠的避開,連敢湊上前看熱鬧的都沒有。

    糧台上當差的這些人已經是忙了好幾天,現在也終于消停一會了。本來是不應該忙成這個樣子的,前幾天剛剛被舉薦到糧台上的幾個文案、書辦、師爺有好幾個突然就辭了差使,弄的剩下的幾個人忙的腳踢屁股。莊虎臣也不在意,這些人反正也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個頂個的都是獐頭鼠目,面目可憎,看了就影響胃口,不在眼前晃悠更舒心。

    “想當年,老子的隊伍才開張,

    只有那十幾個人來,

    七、八條槍,

    被皇軍追的我魂飛膽喪,

    多虧了阿慶嫂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似這般救命的恩永世不忘,

    胡某人講義氣永記在心上~~~~~~~

    莊虎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邊學在西部牛仔的樣子把玩著左輪手槍,邊扯著嗓子唱著“沙家 ”。

    “好~~~”陳鐵蛋帶著一幫子親隨捧臭腳,叫好聲響成一片。

    莊虎臣裝腔作勢的抱拳拱手道︰“有錢的您捧個錢場,沒錢的您捧個人場!”

    李貴從懷里掏出一個大子,扔到桌子上的茶盤了,也是拿腔拿調的道︰“小娘子,唱的不錯,小模樣長的也俊,拿著,這個是爺賞你的!別不好意思啊,來,再給爺唱一段,大爺有的是錢!”

    一群人笑的捂著肚子,陳鐵蛋邊笑邊說用指著他道︰“李貴,你真是個活鬼,學少爺學的還真象!你怎麼不去天橋賣藝呢?”

    莊虎臣不禁臉一紅,自己附身的這個前世惡少,原來就是這麼個德行。

    趙馭德黑著臉走過來道︰“混蛋,你們當這里還是榆林堡啊?沒規矩的東西!”轉過頭又用半是生氣半是惋惜的眼神看著莊虎臣道︰“少爺,你現在是欽差了,怎麼還和這些混小子廝鬧?這些個東西蹬鼻子上臉,記吃不記打的貨!您別自己落了身份!”

    幾個壞小子低著頭躲到了一邊。

    不遠處的樹上,栓了根長長的繩子,冰兒正在仔細的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的抖落開。繩子高了些,找了個板凳,站在上面費力的晾曬著。

    陳鐵蛋剛被趙馭德罵了個沒臉,悻悻的走到冰兒面前,又立刻嬉笑著說道︰“冰兒姐姐,要不要我幫忙啊?”

    冰兒白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

    陳鐵蛋自顧自的在竹筐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小坎,正準備往繩子上搭,冰兒一見,連忙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把衣服對著陽光細細的翻檢。只見,兩只烏黑的手掌印赫然在上面招搖。

    “你個沒臉的東西,你看看,這個是小姐的衣服,被你的狗爪子摸過?小姐以後還能穿嗎?”冰兒輕啐了一口,瞪著眼楮罵道。

    周圍人又是一片哄笑,饒是陳鐵蛋的臉皮再厚,一絲紅暈還是艱難的泛上了面頰。

    “你們笑什麼呢?有什麼好笑的事情,講給我听听!”榮齡從外面輕扭著柳腰走了進來。

    莊虎臣看見了她,立刻就眉眼花花起來,別說,她的這個步態還真的撩人,有點《青蛇》里張曼玉的味道,學舞蹈的就是不一樣啊!

    陳鐵蛋的臉皮還真是不一般的厚,見到容齡立刻又換上了慣常的嬉皮笑臉的表情,剛才好不容易才爬到臉上的一抹紅雲,瞬間就飛到了爪窪國,一邊諂媚的把容齡手中打著的小陽傘接了過來,又連忙撐開了一把折椅放到樹蔭下面道︰“大格格,您請坐,小的給您泡茶去!您從洋人那地界帶來的的規矩真好,每次都給打賞錢!”

    容齡笑著從小手包里掏出了一塊鷹洋,扔給了他。陳鐵蛋接過來,臉上更是笑的開了花了︰“呦!謝大格格的賞了,每次都是這樣,真是讓小的不好意思!”

    容齡笑著白了他一眼道︰“不好意思?那算了,還是把錢還給我吧!”

    陳鐵蛋急忙把錢揣到懷里,皮笑肉不笑道︰“大格格的賞,小的敢不要,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小的給您泡茶去,您還是喝君山銀針?小的知道大格格喜歡淡雅點的口味。”邊說邊往茶水房走去。

    “什麼玩意兒,搖搖尾巴就混了一塊洋錢,今天晚上讓他買酒,好處不能獨吞吶,他也該孝敬孝敬師傅你了!”李貴撇著嘴對王天縱說道。

    王天縱只是淡淡一笑,不接這個話茬。

    容齡舒服的半躺在折椅上,伸了伸腰,然後微笑著看著莊虎臣道︰“你們剛才在笑什麼,又有什麼好笑的故事了?講給我听听?”

    莊虎臣臉一紅,尷尬一笑道︰“他們小孩子胡鬧,沒什麼笑話。”

    “不嘛!我要听,你告訴我嗎~~~~~”容齡嘟著小嘴,發出一個勾魂蝕骨的長音。

    莊虎臣登時骨頭都被她給麻酥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容齡見他不說話,撅著嘴飛了他一眼,然後看著李貴道︰“剛才有什麼笑話,你講給我听!”

    李貴看了看莊虎臣,嘴唇蠕動了一下,又耷拉下了腦袋。

    容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從小手包里掏出一塊洋錢道︰“你快說吧,說了,這個就是你的!”

    李貴三步並做兩步,走到她跟前,眼楮死死盯著容齡的手道︰“剛才啊,沒講什麼笑話,是我們家大人在唱小曲哩!”

    容齡水汪汪的大眼楮現在瞪的更大了,好奇的打量了莊虎臣道︰“你還會唱小曲?”

    莊虎臣被她看得臉直發燒,訕笑道︰“胡亂唱著玩的,你別听他們瞎說。”

    “你再唱一次吧,我想听听。”

    莊虎臣低著頭道︰“哎呀,我真的不會唱什麼小曲,你就饒了我吧!”

    容齡皺著眉頭,小嘴撅得更高了︰“不嘛,我就要听,我要听嘛``````````”

    又是一個勾魂奪魄的長音,把莊虎臣麻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環顧四周問道︰“是不是再唱一個?”

    一群惡奴齊聲道︰“唱一個!”

    莊虎臣挺直了腰板,豪氣大發道︰“好!那就唱一個!”

    “想當年,老子的隊伍才開張,

    只有那十幾個人來,

    七、八條槍``````````

    莊虎臣拉開了雲手,拿著架子又扮起了胡傳魁。

    不遠處的樹下,冰兒看了看雄姿英發的莊虎臣,又瞅瞅一臉陶醉表情的容齡,心情復雜的啐了一口道︰“一對狗男女!”
Nineider 發表於 2009-3-31 21:10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四十九章 楊士琦吊孝(上)

    “哈哈,老遠就听見烏鴉聒噪,原來是紛卿老弟在賣唱!”楊士琦人未到,挖苦的話先來了。

    莊虎臣咧嘴干笑了一下,急忙迎上前去,親熱的拉著他的手道︰“我的好哥哥啊!是哪陣旋風不長眼把您給吹來了,怪不得我的右眼皮老跳呢!”然後回過頭對著陳鐵蛋擠了擠眼楮道︰“去,把咱們家的雞窩門關好了,黃鼠狼來了!”

    陳鐵蛋聞弦聲知雅意,連忙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接口道︰“少爺,雞窩門不用關了!”

    莊虎臣佯裝詫異道︰“哦,這是為什麼?”

    “回少爺的話,咱們家的雞都被那只黃鼠狼給叼完了,連個雞毛都沒給剩下!”

    兩人一唱一和,好比彎刀配瓢,端的是嚴絲合縫,把滿院子的人都給逗的笑掉了下巴。

    楊士琦是和他們鬧慣了的,也不生氣,只是笑著搖頭道︰“紛卿老弟的家教,那是著實的與眾不同啊,這些下人真懂你的心思,好一幫狗奴才!”

    莊虎臣收了笑,正色道︰“杏城兄,不要見怪啊!”

    “我見什麼怪啊?”楊士琦名士風度,對這些尊卑上下禮法的東西從來是當做狗屁,渾不在意。

    李貴恭謹的送上來一壺普洱茶,楊士琦旋開小小的蓋子,香氣立時就飄了出來,他把鼻子貼上去,聞了聞,方才陶醉道︰“恩,好東西啊,起碼也三十年了,別的茶要新,茶如美女,要鮮嫩的才可口,獨獨這普洱如同美酒,越醇越香,好比是半老的徐娘,雖然青春不再,卻另有一番成熟的風韻。”

    莊虎臣不禁暗自苦笑,這老流氓連喝茶都能聯系到女人身上,但是不能說,他講的沒有道理,看來弗洛伊德泛性論的靈感應該是來自中國。

    楊士琦今天穿著一身鴛鴦補服,青金石的頂子,白玉的翎管里插著碧綠的花翎。莊虎臣暗暗的納悶,他平日里是不喜歡穿官服的啊?除了特別正式的場合,尋常時候,別說官服了,他連絲綢的衣服都不怎麼穿,總是一領青衫,書生的打扮,今天怎麼把全套的僵尸裝都給扮上了?

    “楊大人看來對女人很有研究啊?”容齡對他那套茶與女人的理論好象很是不滿,聲音冷冷的。

    楊士琦這才發現樹陰下坐著的容齡,連忙笑著打了個招呼︰“哦,大格格也在啊,今天真是巧啊!”

    趙馭德冷眼看著容齡,心里暗暗的不悅。巧?有什麼巧的?這洋婆子都快把這里當她家的菜園子了,一天起碼要來一趟,一來就是大半天,遇不見她,那才叫巧呢!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

    少奶奶和少爺一直不對付,猛不丁的插進來這麼個傻不 登的二鬼子妖怪,今後這家里還怎麼能安生?她要是一般的二毛子也就罷了,少爺喜歡,總不能硬攔著,偏偏是個旗人,這旗、民不通婚是大清三百年的老規矩了,誰能破得?可是瞧這倆人現在已經是王八看了綠豆了!少爺是一慣胡鬧的,現在雖然收斂了許多,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保不犯了舊病,可巧容齡這丫頭更是個不知禮法的。萬一干柴烈火,弄出個不好來,那朝廷追究是一個為難,家里更是不得安寧了,少奶奶那里如何交代?真要是弄出什麼,自己怎麼有臉去見九泉下的老爺、太太?少奶奶也真是的,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還是記著少爺的不是,小夫妻要是和和美美,哪里有外人插腳的份兒?

    趙馭德的滿懷心腹事,別人又哪里知曉?

    莊虎臣看著穿著嚴整的楊士琦,忍不住問道︰“杏城兄,今天穿的這麼莊重,莫不是有什麼大事?”

    楊士琦變了臉色,正容道︰“楊某今天特為吊孝而來!”

    “吊孝?誰家死人了?”莊虎臣有點好奇了。

    楊士琦一臉的悲痛道︰“特來吊唁我那英年早逝的紛卿賢弟!”

    莊虎臣對著他胸口就是一拳,笑罵道︰“你這狗嘴里就不能吐出顆象牙?”

    楊士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把官服的紐子一顆顆慢慢解開,赫然露出白麻的孝衣。

    趙馭德心里一驚道︰“楊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士琦也不睬他,只顧著把外面的官衣脫掉,然後變戲法一般手里多了根白布孝帶,自己纏在了腦袋上,活脫脫的一個孝子打扮。然後也不顧周圍人的眼光,一屁股就坐到地上,痛哭失聲。

    “嗚呼紛卿,不幸夭亡!修短故長,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酌酒一觴!君如有靈,享我烹嘗~~~~~~~吊君弱冠,萬里鵬傳,少年欽差,天下無雙,吊君風度,雅量高致~~~~嗚呼哎哉,伏惟尚饗!”不知道他觸動了哪根情腸,竟然哭的眼淚吧嗒,抽泣不止!

    莊虎臣被他氣的笑起來了,他竟然把諸葛亮柴桑口吊周瑜的詞改頭換面,就用在自己身上了。如果是一般人這樣做作,那自然就叫裝瘋賣傻,肯定是被人一頓老拳,打得親媽都不認得,可是換了文人,就叫名士風度。一般人去縹婊子,那叫不修德,髒污貓,要是文人去妓院,那叫瀟灑風流。這到哪說理去?看來掌握話語權是非常的重要啊!可話有說回來了,即使是耍他名士的派頭,這個玩笑開的也太大了,哪有咒人死的?文人玩的再過分,頂多是拿自己開涮,弄個活出喪罷了。

    趙馭德雖然听不懂他文縐縐的說些什麼,可是也明白,那是祭死人的詞。當時火就沖了頂門,抓著楊士琦的孝衣領子,把他提溜了起來,人給拎到了半空中,腳都離地了︰“楊士琦,你個狗娘養的!裝什麼瘋魔?我家少爺剛剛放了欽差,你個沒品行的東西就來咒他!老子今天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楊士琦連掙扎都沒一下,任由他擺布,只是嘴角一挑,冷冷一笑道︰“你今天能不能把我的腦袋擰下來,這個還說不準,但是過幾天,你家少爺的腦袋那是肯定不能在脖子上了。”

    莊虎臣見趙馭德動了真火,眼見楊士琦就要被他當了人肉沙包,連忙喝止道︰“趙叔,楊大人和我開玩笑的,你莫當真。”

    趙馭德眼楮滿是火光,鼻子恨恨的哼了一聲,手一松,把他撂了下來。

    楊士琦眼楮里都快冷的結成冰,瞅著莊虎臣道︰“誰和你開玩笑?我笑有些個人,死到臨頭,居然還不自知!”

    莊虎臣見他的表情,怎麼看都不象是來耍笑自己的,忙問道︰“杏城兄,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和你一個死人有什麼好說的?告辭!”楊士琦一拱手,彎腰揀起丟在地上的官服,搖著頭,踱著方步向門外走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