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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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51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5:58
第131章 脫身之計

    李旦和李賢從御書房裡出來的時候,都有點灰頭土臉面帶倉皇。看來他們這對兄弟,在那個威嚴又厲害的母親面前,始終有點抬不起頭來。

    皇帝起駕回宮,李賢和劉冕等人都從旁拜送。李旦臨上車前滿臉憂鬱的看著李賢,輕嘆了一聲道:「皇兄,多保重吧!」

    「陛下也請珍重。」李賢拱手而拜表情也有些慼慼然。

    看得出,他們兄弟之間還有點情份,但更多的像是同命相憐。

    皇帝車駕走了,負責保護李賢的飛騎衛隊也上前來,請李賢移駕。衛隊首領是劉冕的老熟人而且是有著兄弟情份的李知士。李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來有點顧忌。劉冕見四下也無什麼雜人,於是給李知士遞了個眼色。李知士心知肚明,帶著身邊的衛士離開數步,讓他二人有個竊語的空間。

    李賢見旁人退避開來,急忙低下聲來倉促說道:「事急有變,你速脫身!」

    劉冕心頭一震,凜然低聲道:「太后宣戰了?」

    「是。」李賢警惕的四下觀望一眼,謹慎的低聲急語,「短時間內必有異變。你不可置身其中。速速想辦法脫身於外……此地不宜多言,我走了。你自保重。」

    「殿下保重!」劉冕拱手拜起,目送李賢離開。

    此時,劉冕的心頭終於籠罩起一層烏云:該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武則天,終於是向李家正式宣戰了!

    那些沒有來參加大典的韓王李元嘉等人,此時也必定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籌備以求自保。

    如何自保?無非是效仿徐敬業——武力發難!

    朗朗九州乾坤之下,終於要爆發一場如同烈火般的動亂了!

    劉冕的心撲通的跳了起來,想像著中間的許多曲折情由,和將來可能發生地事情,一時有些紛亂。可是有一點他相當的明確:無論如何。我的手上不能沾上李家皇室的鮮血!

    但是,假如自己不在此時退避,將很有可能被武則天派出去攪入戰爭之中。旁觀之人李賢都有所預料,看來這個概率相當的高!

    劉冕無奈的想道,既然我現在無力阻止這樣地事情發生,那就要盡快的脫身事外……再也不可像當年被捲進李賢一案中一樣。再無辜受累了。平定徐敬業的戰爭可以參加,因為他是徹頭徹尾的叛黨。李家皇室之人如果起兵謀叛,則性質大不相同。那是李武兩大勢力在政治角力之後的終極碰撞。

    不管現在太后擁有了多麼紮實的力量和空前的人望,李家在百姓的心目之中仍是正統。尤其是那些仕人書生,心中時時唸著李唐正統。假如我劉冕現在充當太后鷹犬去捕殺李家之人,將來會獲得一個什麼樣地名聲那是可想而知——那時候,我將臭名昭著再無立足之地。再者,按照正統的歷史潮流來看。武則天終將有一天要還政於唐。到那時候,手中沾有李家之血的我,還會有好結果嗎?雖然現在歷史發生了一些偏轉,但最終的結局也不是沒有可能和歷史上的大致相似。

    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置身於這一次的戰爭之中——劉冕無比肯定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交工之時,明前來接替了劉冕值夜勤。劉冕一心尋思著脫身之法,此時馬不停蹄地就到衛所點了卯然後徑直出了皇宮。

    他的心中。已經有所盤算。臨走之時,將自己最信得過的好兄弟祝騰,也一起喚了出來。

    二人騎著馬離了皇宮,劉冕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帶著祝騰一起逛到了洛水河畔,來到一個四上寂靜無人之地。

    「祝兄弟,我今日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非常重要。」劉冕對祝騰開門見山不兜***。

    「天官你就說吧,咱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祝騰的神色也凜然,知道劉冕口中的事情都不是尋常之事。「這幾天我會幫你在衛所告個假,你幫我去辦件事情。」劉冕搭上祝騰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道,「你替我跑趟長安,記住,穿便服不要招搖顯眼。直接到長安老劉宅求見我祖父大人。請他……假抱病危,讓我回長安侍奉。」

    「呃?……好!」祝騰略露驚疑,但並未多問,一口應承了下來。

    劉冕緊握了一下祝騰的肩膀:「好兄弟,又要麻煩你了。你就照我的話跟我祖父大人說,他必能明白我的心意。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好。我今日就動身。哦不,現在就走!」祝騰十足的爽利,一拍胸脯,「你地事就是我的事,我必定竭盡全力!衛所那裡。就勞煩天官替我告假了。」

    「好。咱們兄弟也就不說客氣話了。你速動身。」劉冕輕籲一口氣,「我這中郎將現在別的權力沒有。給你批幾天假期的事兒還是能辦到。」

    祝騰別無多言,拱手一拜騎上馬就走,徑直朝洛南而去,往那裡出城去了。

    有祝騰辦事,劉冕還是很放心。他這時才略鬆了一口氣,騎上馬來準備回家。他心忖,我那老爺子不是一直在病著嗎?這時候報個病危太稀鬆平常了。他就我這麼一個獨孫兒,想讓我這時候在身邊陪著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武則天,也不好公然拒絕這種請求。

    劉冕暗自苦笑:好吧,這班上了沒幾天,我又要翹工了。

    回到家裡時,一切平常。韋團兒和胡伯樂一起上來迎到。胡伯樂方才牽去馬匹,韋團兒就對劉冕道:「將軍今日累壞了吧?可算是回來了。家中來了客人,一直在等著將軍呢!」

    「又有客人?」劉冕不禁有點疲於應付的感覺,「這回又是誰啊?我相信總不是李仙宗。」

    「那……那自然不是。」韋團兒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然後道,「是長安劉府來的管家老張。」

    「老張來了?」劉冕多少有點疑惑,「他所來何事可有說起?」

    「未曾說起。就等將軍回來了向你回報。」韋團兒答道。

    劉冕已經走到了正宅,長安老劉家的管家老張已經迎了上來拱手就拜。劉冕見他神色有點緊張。開口便問:「老張,發生了什麼事情?」

    「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老張憂急的道,「老爺讓老僕一路快馬加鞭從長安趕來,就為給少爺報個訊兒。入春之後老太公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突然摔了一跤……這、這眼看著就快不行了!」啊?!!」這下劉冕當真有點嚇壞了。「不會這麼巧吧?!」

    老張愕然睜大了眼睛:「少爺,什麼事情這麼巧?」

    「沒什麼。」劉冕連連輪了幾下眼睛,「老張,這種事情……你可別是唬我。老太公雖然年邁但身子骨一向挺結實。前不久我離開長安時他還能打拳釣魚呢!」

    「人老了,固然便是這樣。老太公怎麼說也是八十有五了……這種事情,誰能說得准哪?」老張滿腹傷感慼然地說著,「少爺,你還是快點準備一下。回家看看老太公吧!這去得遲了,恐怕就……」

    這下劉冕還真是有點急惱了,情急的撓著頭訥訥地想道:不會吧,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情?我方才想著讓祝騰給我回家,請老爺子慌稱病危,這會兒還當真病危了?我、我這算不算是烏鴉嘴啊?老爺子啊老爺子,你可要挺住啊!我還沒有混出模樣來。咱們老劉家現在可不能沒了你這顆大樹給罩著。

    老張一副情急模樣,看來應該不會是造假。劉冕也不敢再作拖延了,當下就讓韋團兒在家收拾行裝,自己騎上馬進宮準備告假。

    來到千牛衛衛所時,日已偏西,剛好撞到武懿宗準備從衛所裡出來。劉冕對他也沒甚好感,但此時也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施禮:「武將軍,卑職前來有一事相求?」

    「你?」武懿宗眨巴了幾下倒三角的小眼睛,甕聲道:「何事呀?」

    劉冕低頭拱手道:「卑職地祖父劉仁軌重危,從長安派家人來催促卑職回家探望。因此想來告假幾天。望大將軍恩准。」

    「請假?劉仁軌不行了?」武懿宗地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幾下。捏著自己嘴邊地鼠須想了片刻,說道,「你才當值幾日,就要請假?都像你這般,朝廷俸祿豈不白白送人?」

    劉冕心頭火起,但好歹按捺下來繼續道:「卑職也不想讓大將軍為難……卑職願意棄捨請假期間的俸祿。」

    「喲,好大方呀!」武懿宗陰陽怪氣的冷笑,「誰家缺這幾個俸祿小錢呢,你說是吧?本將為了以示公允,也只好如此了。劉冕。你不會怪本將吧?」

    「卑職不敢。」劉冕平聲靜氣的應聲,按著胸中怒氣。

    「那便去吧。孝乃人倫大義,本將不會不近人情的。」武懿宗怪笑了幾聲揚長而去,還頭也不回的朝劉冕扔了一句,「見了劉仁軌。代我問候他呀!你叫他挺著。多活幾天才好!」

    劉冕悶哼了一聲,長長吐出一口怨氣。心中暗自怒罵:遭瘟的死老鼠,咱們走著瞧!總有一天,我要像踩魚泡一樣的跺扁你懿宗這種沒品地小人生悶氣了。他尋思了一下,心忖還是回宮交待一聲比較好。尤其是上官婉兒那裡,最好讓她對這些事情心裡有個底,也好多個照應。

    尋思至此,劉冕又朝皇宮中走去。現在,戍衛皇宮的衛士不管是千牛衛還是羽林衛,都認識了劉冕這個中郎將,再加上他仍然是一身戎裝打扮,所到之處暢行無阻。

    劉冕先到了含元殿找到那裡的千牛衛衛士問話,說是太后已經起駕仙居殿,中郎將明一路護送著過去了。再問上官婉兒行蹤,千牛衛衛士卻沒人知道。劉冕只好又找到幾名宦官和宮女問話,方才得知上官婉兒下午離開太后身邊,就徑直去了掖庭休息。

    上官婉兒現在雖是女官之身了,但宮中卻也只好在掖庭棲身,與那些宮女宦官們住在一起。

    劉冕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掖庭。這地方隸屬後宮,就算是皇帝衛率也不可私自進入。劉冕只好花了一些銅板請一名宮女進去請上官婉兒出來。等了多時,上官婉兒方才小跑出來。

    「難得你今日居然跑來找我。有甚好事?」上官婉兒知道劉冕的性子,若非有大事,他是不會擅自闖到掖庭這種地方來的。

    「我祖父病重,我馬上要回長安。」劉冕單刀直入的道,「另外……太后已經向李家宣戰了。戰爭隨時可能爆發。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講吧。」上官婉兒眉頭輕輕一皺,也意識到事情地嚴重性。

    「如果太后要派兵進剿,選將之時讓她千萬不可派我前往。」劉冕道,「我雖然離開洛陽去祖父身前伺候,但也難免有小人在她面前竄掇派我出戰。」

    上官婉兒何等聰明之人,劉冕如此一點她便明白。此時果斷的一點頭:「你放心。你縱然不說,我也明白該如何去辦。」

    「拜託了。」劉冕感激的一點頭,準備轉身就走。上官婉兒輕聲一喚:「喂,就這麼走了?」

    劉冕方才省神,對上官婉兒微然一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這段時間諸事紛紜,你小心一點。」

    「你也小心。」上官婉兒這才容顏舒展的微微一笑,「早去早回。見了劉相公,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好。祝他老人家早日康復。」

    「多謝,告辭!」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5:59
本帖最後由 easygoing1 於 2009-4-27 16:00 編輯

第132章 隔岸觀火

    劉冕回到家裡,老張和韋團兒早已收拾好行裝和馬車,只待出發。劉冕尋思了一下,照例帶上韋團兒一起去長安。這小姑娘跟了這麼些日子,還真是使喚慣了。而且,這一回去了長安或許還會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事不宜遲,劉冕馬上出發。馬車出得家門時剛好撞到李仙宗來訪。劉冕不禁苦笑:這個浪貨這時候來幹什麼?

    「天官兄行色匆匆意欲何往?」李仙宗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大擺溫良造型。

    劉冕在車上回道:「祖父病危,我急歸長安。逸凡兄,恕在下失陪了。」

    「哦,劉相公病危?」李仙宗也多少有點驚訝,連聲道,「那天官兄快請走吧!本來小弟是奉你未來岳母和馮公子等人之命來請你前去小酌一杯的,看來只好押後了。」

    韋團兒愕然的睜大了眼睛低聲念道:「未來岳母?」

    「在下告辭。」劉冕對李仙宗略施了一禮示意馬車開動,轉頭對韋團兒道,「他就喜歡信口雌黃,你別聽他胡說。」

    「噢……」韋團兒眨巴著大眼睛,將信將疑。

    劉冕哭笑不得的直搖頭:這個李仙宗,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沒一句好辭兒。這下好,讓韋團兒嗅到一絲腥味兒了,今後遲早會捅到上官婉兒那裡。

    馬車出了家門過了洛河橋一路向南,不久便出了洛陽城放開蹄子朝長安方向奔去。

    馬車上有了老張,韋團兒也收斂本份了許多,沒有刻意和劉冕粘乎。三人一路上話語不多,走了幾日到達長安。

    雖然暫時脫身了事外,劉冕心中仍是不得安寧,因為他總還有點一惦念劉仁軌那個老爺子。雖說他不是劉仁軌真正的孫子,但這幾年混跡相處下來,他與劉仁軌之間也有了許多的感情。同時。劉冕對這個老頭子向來就很仰慕和尊敬。萬一他現在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劉冕也會免不得有些傷感。

    馬車走到老劉宅前停下,劉冕焦急的跳下馬車來看了一眼。還好,至少還沒有紮起靈堂……劉冕暗自吁了一口氣。

    待劉冕一腳跨進自家大院時,入眼就看到劉俊夫婦圍在一張睡椅邊左右伺候。那張睡椅豐,不正是躺著劉仁軌那老爺子嗎?老爺子眯著眼睛躺在那裡。身上蓋著一床被縟曬著太陽,好不悠閒。

    劉冕不禁愕然。身邊老張也快步跟上來,疑惑不解的輪著眼睛喃喃道:「這、這……老太公怎麼又沒事了?」

    劉冕知道老張不敢誆人,只得苦笑一聲朝劉仁軌那邊走去。劉俊夫婦這時也看到了劉冕,歡喜的喚道:「冕兒回來了!」

    方才還悠然閉目養神的劉仁軌,一下就睜開了眼睛坐起來,哈哈大笑道:「哈哈,俺老劉家的千里駒回來了!」

    「孩兒拜見祖父大人。拜見父親、母親!」劉冕上前施過了禮,蹲到劉仁軌身邊笑道,「祖父大人可安好?」

    「我就知道,我的乖孫兒聽到我病危地消息,定然會趕回來。」劉仁軌笑哈哈的道,「別生氣,老夫也不是故意誆你回來。那一日一跤摔下去。我還真到鬼門關逛了一圈才回來。足足一天一夜沒醒跟死了一個樣。這不,才讓老張去洛陽喚你回來,準備為老夫披麻戴孝呢!沒成想啊,閻王爺嫌我煩,又把我一腳踹回來了讓老夫多活幾天。這不,把我這條腿給踹折了。」說罷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劉冕關切的查看了一下他的左腿,腫得老粗,看似已經由醫師料理過了。這才吁了一口氣道:「祖父大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見你老人家無甚大恙,孫兒也就放心了。這腿傷了。休養數日便可痊癒。」

    「好不了嘍!」劉仁軌樂觀的大笑,「八十五了,骨頭長不攏了。這一摔雖然沒把老夫給摔死,卻也去了半條命。如今吃也吃不得,睡也睡不得。雖是苟延殘喘,時日卻已無多,這一點老夫自己倒也清楚。冕兒,你既然都回來了,就多歇幾天陪陪老夫吧。說不定啥時候老夫這沒摔折地一邊兒腿朝天一蹬,就去見你奶奶了。」

    一群人都被這老頑童一般的劉仁軌給逗樂了。劉冕也忍俊不禁的笑道:「放心吧爺爺。你定能活到一千歲。」

    「渾小子你罵我不成?」劉仁軌老氣橫秋的笑罵,「你當我是禍害要遺千年哪!」

    「哈哈!」一屋子人都大笑起來。劉冕懸在心裡的一顆石頭也算是落了地,長吁一口氣。

    劉冕回到老劉家,一屋人都忙活開來。劉仁軌坐在睡椅上大聲呦喝指揮,一會叫老張去張羅飯宴。一會兒又叫劉俊差下人替劉冕收拾臥房。再不就叫柳氏和韋團兒去西市採辦一些好酒好菜,儼然就像在指揮大軍戰鬥。

    劉冕一直陪在老爺子身邊幫他揉肩捏腿。時時忍不住發笑。家有一老,還真是一寶。尤其是劉仁軌這樣的老頑童,當真是個「活寶」。

    太公下了令,柳氏和韋團兒不得不聽。兩女子帶上幾個丫鬟,出門到西市辦貨去了。雖然這種事情輪不到她們幹。

    劉仁軌見二女出了門,方才竊笑一聲道:「冕兒,咱爺孫倆總是想到一處。前兩天祝騰來求見跟我說起一事,我便知曉你也想逃離洛陽了。巧得很,再或興許是天意,老夫真的差點兒見了閻王。你如今回了長安,輕易就不要回洛陽了。朝堂之上最近事非定然會異常之多,你少沾惹。」

    「是。孫兒明白。」劉冕應了一聲笑道,「幸好沒有假戲成真,祖父大人並無大恙。」

    「要說真沒事那是假話。」劉仁軌笑道,「要不是我硬撐著,這條老命或許當真就這樣結果了。我估計呀,我是活不長嘍!我這輩子就沒怎麼生過病、受過傷,身板兒一直硬朗。但我這種老傢伙一但倒下來,就很難再爬起來了。冕兒。這老劉家總不能永遠靠我支撐下去。你呀,該奮發圖強了。」

    「嗯,孫兒定會努力的。」劉冕道,「只是……眼下這種是非之秋,孫兒還想隱忍一段時間。祖父大人或許還不知道吧?太后已經正式向李家宣戰了,戰爭隨時可能爆發!」

    「我是不知道。但很容易想見。」劉仁軌四下看了一眼。「走,喚人來背我回臥房,咱們找個僻靜地方聊聊。」

    劉冕就喚來幾個強壯地家丁,一起將老爺子連著睡椅一起扛進了臥室。摒退下人關起了門來。

    劉仁軌長長的嘆著氣兒:「天意啊,該來的總會來,躲不掉的。李唐宗室,遲早要面臨滅頂之災。早些日子,我聽聞關隴門伐貴族的一些人。一齊相約了去洛陽參加朝廷大典。當時我就想到了,他們可能是要向太后投誠。這事兒你跟我提起過,李賢歸朝後會對裴炎下功夫勸說,藉以幫助太后收服關隴的人。後來我就想,關隴的人歸附了,接下來會輪到誰呢?當然是李家宗親。」

    劉仁軌皺著眉頭連連搖頭:「一場血腥之戰,看來已是無法避免了。老夫不知道。太宗皇帝在天之靈見到太后如此行事,會作何感想……嗯,不扯遠了。朝廷大典,按理來說李家宗親都是要來帝都參加地。但老夫估計,現在這當口,肯定會有許多人心虛不敢來。你想想啊,徐敬業作亂已經被收拾了,李家那些人會不成驚弓之鳥?太后自然會借題發揮……便是你所說的宣戰了。如此一來,太后算是正式擺明了立場:她要革李唐之命,妄圖取而代之。從現在起。她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劉冕點頭稱讚道:「祖父高明,孫兒也是得到了確切消息,才想辦法要脫身事外。別的不怕,孫兒就怕太后要指派孫兒參予到與李家的戰爭之中。無論如何,孫兒手上不能沾上李家之人的血。」

    「嗯,很好。辦得很對。」劉仁軌連聲稱讚,「老夫也是早有此念。如果老夫沒有摔那一跤,也會竭盡全力想辦法讓你離開洛陽暫時退避。呵,也是天意。興許是你奶奶知曉了我的心意,特意來推了我一把。這不。把我給摔了。」

    劉冕不禁有點哭笑不得。老爺子就喜歡搞一搞這種黑色幽默。

    劉仁軌自己也笑了起來,然後拍著劉冕地肩膀道:「不愧是我劉仁軌的孫子,聰明,有覺悟。將軍難免陣前亡,便古往今來更多的將軍是死在自己人的死上。死在了朝堂地冷槍暗箭之中。不懂政治的將軍。是風光不了多久也成不了大氣候的。冕兒,你要用心多學著點。切不可成為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匹勇蠻夫。」

    「嗯,孫兒記下了。」

    劉仁軌輕嘆一聲道:「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既然我們無力去改變,就只好默默地接受。太后與李家一戰無可避免,這注定是一場慘烈的流血拼爭。不管誰勝誰負,我們都不可摻合其中。說得難聽一點,我們就隔岸觀火吧!冕兒,太后與李家的人一天沒鬧完,你就一天不要回洛陽,死活白賴也要蹭在長安老劉家不走了。明白嗎?」

    「是,孫兒明白了。」劉冕不禁笑道,「有祖父大人做主籌陣,孫兒非常放心,自然一切悉聽尊命。」

    「嚇,你這渾小子別來拍老夫的馬屁。」劉仁軌拍了一下劉冕的腦袋,「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自己也早就算計清楚了?」

    「嘿嘿!」爺孫倆湊到一起一陣竊笑。乍一眼看來,簡直是狼狽為奸。

    就這樣,劉冕回到老劉家安住了下來。天天守著那個老頑童似的老爺子,倒也樂呵。若有空閒,就到後院練一練武。薛訥教地第九、第十式果斷難以領悟和掌握,劉冕練了多時進展始終一般。他不時在想,這破、靈二訣恐怕更多地要在實戰之中演練。家中又無對手,是以進度緩慢。

    於是劉冕親自去了洛陽城門監找薛訥,不料他剛剛升了官兒被調到了洛陽去。劉冕不禁有些失望,只好回到家裡獨自苦練。

    劉仁軌倒也沒有說笑,他的身體當真大不如前了。腿折了一條事小,他的精力也明顯衰退不少,每天都懶得動彈了,只是窩在睡椅上讓僕役們抬著出門曬曬太陽。有時劉冕在後院練武,他看著看著就能睡著。胃口也不是太好,以前一頓能喝下的酒吃下地肉,現在一天也撐不完。劉冕心中暗自憂急,頗為擔心劉仁軌。

    就這樣,日子挨過了兩月有餘。劉仁軌徹底不能動彈了,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吊著一口氣兒。劉冕不敢再離他左右,日夜從旁服侍與他睡在同屋。

    就在這時,醞釀許久地大事件終於在九州天下大爆發!——李家宗室幾路親王和郡王,終於揭竿而起舉兵謀反對抗武太后了!

    消息傳到老劉宅時,劉冕正在屋裡給劉仁軌喂粥喝。劉仁軌一天難得說上兩句了話,這時伸起一手來擋住劉冕遞來的湯勺,斷斷續續地道:「隔岸觀火就好……你、你別瞎摻和!」

    「是,孫兒定然不敢違背。爺爺,喝粥吧……」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6:01
第133章 劉仁軌之死

    大唐的這幾年,實在太多異端。朗朗乾坤,如同置身於煉爐之中,頻頻經歷烈火的侵洗。

    早在幾年前,監國太子李賢突然陷入莫名其妙的反叛案中,從而被廢流放。爾後一國之君高宗皇帝駕崩,再接著就是剛剛登基的皇帝李顯被廢黜流放,馬上又是揚州徐敬業叛亂。朝廷這才平定了徐敬業沒兩個月,剛剛改元垂拱以示慶祝,這一邊就發生了更大的事情。

    劉冕在長安聽到的消息是,韓王李元嘉的兒子李撰,偽造了一封皇帝李旦的密詔傳示給諸多李家的皇親,謊稱朕被幽禁,望宗親救我。劉冕聽聞此事後,只是苦笑。這個李撰,還真是志大才疏有夠幼稚。

    其實皇帝李旦被幽禁倒也是事實。可是滿朝大臣們離皇帝這麼近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並提出這個觀點,你們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皇親們又談何知曉呢?所以首先,這份密詔的真實性就太過欠缺。

    其次,皇帝被幽禁,當向天下求助,用不著向他那些並沒有多少真正實力的親族們哀號。懂得一點常理的人,都能想到這一點。所以,李撰的行為從一開始就脫離了大眾,成了孤家寡人的行為。

    於是劉冕判斷,李撰等人會比徐敬業敗得還要快。他們那些養尊處優的王爺們,這麼多年來根本就缺乏政治鬥爭的經驗與磨練,更不用說在軍事上能有什麼能耐。相比之下,徐敬業至少在軍事上要強於李唐的皇室高幹們太多。

    長安的街市上,已經四處風傳李元嘉等人反叛的事情。大街小巷議論紛紛草木皆兵。劉冕探聽了清楚,回來說給劉仁軌聽。

    劉仁軌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聽完,半晌後長嘆一口氣:「蠢,愚蠢哪!這不是白白送死嗎?當初徐敬業起事的時候,他們幹什麼去了?若在那時給予響應,還說不定真能鬧出點動靜來。現在。晚了,一切都晚了。韓王李元嘉等人,必敗無疑,毫無懸念可言。他們這樣孤家寡人的與朝廷對抗,根本就是以卵擊石。而且我估計,那些皇親們的心並不齊。這個瞻前顧後。那個畏手畏腳。天下人也不會響應他們。因為他們的立場實在沒有說服力。太幼稚、太愚蠢了!」劉仁軌說罷還捶起了床板,甚是激動。

    劉冕不禁有點驚疑:「爺爺,你怎麼……一下說了這麼多話?你地病好些了嗎?」

    劉仁軌自己也一愣,隨即抓緊劉冕的手:「老夫這一激動,似乎精神頭又好了許多。趁這會兒,我跟你說幾件事情。你可要聽好!」劉冕見他神色緊張凝重,心中突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壞了,莫非是迴光返照?

    「爺爺請講!」

    劉仁軌緊緊抓著劉冕的手不肯放鬆。居然力道十足像一把鐵鉗。他瞪著劉冕沉聲道:「李家皇族反叛必然失敗。這樣,太后就剷除了登基之路上的最後障礙。也就是說,她離登上皇位越來越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先看清方向,千萬不能犯糊塗!」

    「是。孫兒記下。」劉冕鄭重應諾。他明白劉仁軌的意思,無論如何要站對陣營,不要逆天而行。

    「老夫如若過世。朝廷必有追諡。你向太后轉達老夫遺言。老夫不要她什麼追封賞賜和封謚。早年高宗皇帝曾賜下一百戶食邑,也請太后收回。」劉仁軌眼睛瞪得許大,眼神也極不自然地連聲道,「還有。老夫若死,讓你父親將這座宅子封了上交朝廷,回汴州老家種田去。朝廷賞什麼東西也都不能要。你爹膽懦無能,是守不住這份家業的。老夫怕他反而成為你的軟肋拖累於你。這話一會你爹進來我也會說給他聽。你們……你們切記、切記!」劉仁軌劇烈的咳嗽起來

    「是。爺爺你快歇著!」劉冕有點慌了。老爺子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潮紅,眼睛裡也開始充血。

    「不,老夫要說完!」劉仁軌執拗的坐了起來抓住劉冕的雙肩,彷彿生怕劉冕聽不見一樣的大聲道。「太后就算登了基,肯定就會想著讓武家也千秋萬代帝業永固。可是,她又不甘心將自己辛苦經營打拚得來地江山交給自己的侄兒……所、所以,李唐要恢復神器那是大有希望。冕兒,如果有那一天,大唐神器光復,你你一定要祭酒告知於我,讓老夫在天之靈也能高興……高興啊!!」

    「是,孫兒一定!」劉冕見到這陣勢,終於確信劉仁軌的確是不行了。他這是在拼了最後一口氣在說話。於是劉冕跪倒在榻前。對外面大聲吼道:「爹、娘,快來!」

    一聲大吼,將全家都驚動了。劉俊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見到這副情形立馬就放聲大哭起來:「爹!——」

    滿屋僕役丫鬟也紛紛到來,全都跪倒在了門外。

    劉仁軌仍然抓著劉冕的雙肩。聲音粗重的對劉俊道:「俊兒。你今後凡事要與冕兒商議行事!老夫去後,你便捨棄長安的一切回老家躬耕。不得有誤!」

    「是,孩兒記下!」劉俊號淘大哭,跪在了榻前。柳氏也陪跪在了一旁跟著掉起了眼淚。

    劉仁軌地聲音越來越粗重,眼看著出氣兒比進氣兒多。最後,他突然鬆開劉冕的肩頭,直挺挺的朝後面倒去。

    「爹!」

    「爺爺!」

    「老太公!」冕緊緊握著劉仁軌枯瘦如樹皮的手,將頭靠在他躺睡的榻上,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

    老爺子,終於還是去了。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可劉冕知道李唐皇室的叛亂對他的刺激很大。本來就命懸一線的老爺子,聽到李唐皇室叛亂的消息後立馬一命嗚呼。可見他地心中是既傷感又憤懣。

    老爺子,最終還是沒有失去自己的本色,到臨死前一刻仍然記得自己是李唐之臣!

    一家人都在失聲痛哭,好似全沒了主張。劉仁軌的身體在漸漸變冷,劉冕鬆開了他的手將他放進被縟裡,站起身來道:「爹,我們來操持祖父大人的喪事吧。」

    「嗚嗚嗚……好、好。」劉俊哭得好不傷心,早已是淚眼滂沱不能自已。柳氏在一旁拿著手帕兒不停的給他擦眼淚,自己也跟著嚶嚶的低哭。

    劉冕輕嘆了一聲走出門外,將跪在地上的管家老張等人喚起來,吩咐他們去準備喪事用具。棺材壽衣等物要馬上準備妥當,靈堂也要快點扎進來。劉家一向信佛,要去請高僧為超渡做法。另外,最重要的就是馬上派人給洛陽朝廷報個訊兒。

    劉俊傷心欲絕,一切大小事物全由劉冕在持操。一家子的奴僕丫鬟全都打起了小跑。韋團兒生怕劉冕傷心,哪裡都沒有去,就在他身邊陪著。

    劉冕不消停地忙碌了一兩個時辰,方才偷個空兒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呆呆的坐在那裡出了神。

    「將軍,請節哀……」韋團兒怯生生的遞上來一杯茶水,低聲相勸。

    「我沒事。」劉冕接過茶杯來小啜了一口,轉眼看向韋團兒說道,「葬禮這種事情我並不太在行。剛才我辦了這許多事情,有何疏露沒有?」

    「婢子也不是太懂。」韋團兒搖了一搖頭,「不過婢子見過以往朝廷重臣過世之後的葬禮。但凡生前地好友同僚都要一一通知到,請他們前來弔唁。」

    劉冕一拍腦瓜子:「我怎麼將這層給忘了?嗯……看來,也只好用我地名帖去請人了。你馬上準備文房四寶並多取一些名帖來,我馬上書寫然後送出來。」

    韋團兒急聲道:「將軍也不必焦急。其實只要通知到一兩個重要之人,其餘的相互之間就已經可以轉告了。婢子曾聽聞文昌右相蘇良嗣與老太公是摯交,而且二人都一起留守西京。若能通知到他,一切就有著落了。」

    「對、對,還是團兒想得周到,聰明!」劉冕連聲道,「那我現在就寫名帖,馬上親自去蘇良嗣地府上報信。剛剛已經派了人去洛陽送信了,相信要好幾天才能到。長安這邊的臣僚,就請蘇良嗣來通傳張羅吧。」

    韋團兒受了誇獎欣然的一笑,馬上快步去取文房四寶與名帖了。

    劉冕長吁一口氣癱坐下來,腦子裡有點亂哄哄的想道:「老爺子終於還是走了。從今天起,老劉家就要靠我來撐著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6:02
第134章 奇聞怪見

    老張那個僕人們辦事還是很利落到位。沒多久,劉仁軌就換上了壽服裝斂起來,靈堂也佈置妥當了。劉冕這才拿著自己的名貼去拜訪蘇良嗣。

    蘇良嗣,前不久被封為溫國公、文昌右相,和劉仁軌一起留守西京。也是當朝元老之一,與劉仁軌私交甚厚。劉冕也曾多次聽劉仁軌提起此人,說他為人剛烈耿直,注重禮治,在高朝朝時就累受重用做到到關內刺史。武太后稱制後,對他也比較信任。和劉仁軌一樣,蘇良嗣也是個老頭兒,在朝堂之上名望卓著。

劉冕很順利的見到了蘇良嗣,他正好下了朝堂在家歇息。聽聞劉仁軌逝世之後,蘇良嗣惶然大驚:「什麼,正則兄仙逝了?」他也是年過八旬了,滿頭的銀白頭髮,鬍鬚都是雪白。相比於出身行伍的劉仁軌,身板兒還顯得羸弱了許多,精神頭卻挺好。

    劉冕對蘇良嗣拱手拜道:「蘇相公,我家祖父在世時就曾多次言及,他與蘇相公乃是摯交。如今祖父仙逝,晚輩頭一個來通知蘇相公。」

    「哦,好,我知道了。」蘇良嗣眉頭皺起,神色間也多有傷感的感慨道,「一世良勳國之棟樑就這麼走了,哎……唔,你就是劉冕?」

    「正是晚輩。」劉冕拱手回道。「嗯,好、好。果然是少年英雄。」蘇良嗣擄著鬍鬚,微然點頭眼神炯炯的看著劉冕,「正則雖然仙去,老劉愛卻還有個好孫兒,老夫嫉妒啊!是了,正則的葬禮不可含糊,按理來說當由朝廷主持操辦。可眼下太后和皇帝都在神都,往來通傳要些時日。因此,老夫就暫時做主來料理你祖父的葬禮了。」

    「多謝蘇相公!」劉冕拱手拜謝。

    「不必多禮。」蘇良嗣又慨然長嘆。「我與正則數十年交情。如今他先我而去,我自當為他略盡綿薄之力。換著是我先去,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好了,你且先去辦一件事情——親到太平公主府上報信。餘下的事情,老夫來料理。」

    「去太平公主府上?」劉冕有點疑惑的問道。

    「對。」蘇良嗣肯定的點頭,「你祖父是西京留守當朝宰相。他去世的理當最先報知朝廷。如今太后與皇帝都不在西京,所以只好最先報予太平公主知道。只要她露個面表個態,老夫再要如何調用人力物力也就順當了。明白了嗎?」

    「晚輩明白了。晚輩馬上就去太平公主府上拜會!」劉冕拱手應過,馬上離開了蘇良嗣家徑直往太平公主府上而去。他心想,武則天這時候將太平公主留在西京,是不是也有意讓她脫身這若干地紛爭之外呢?再或者,是太平公主自己主動要求留在西京,連朝廷的望朝大典都沒有參加?這個蘇良嗣初次接觸下來。給人的感覺很平淡,看來也是個城府挺深的人物。

    運氣還不錯,太平公主正好在府裡。劉冕照樣費了一些周章方才入內拜見,可這一回見到太平公主,卻發現她一臉的憂鬱神色。

    太平公主依然高貴大方的端坐,身邊卻不見薛紹。劉冕將劉仁軌去世一事相告,太平公主也有點吃驚。但馬上就鎮定下來道:「劉相公地葬事,一切經費開支當由朝廷負擔。在母后與皇帝接手之前,就暫時委託蘇良嗣來主持操辦吧。朝堂之上的事兒我一般不干預,但這種事情還是能拿些主意。劉冕,你就照我的話傳給蘇良嗣,讓他將劉相公的葬禮辦得熱鬧一點才好。」

    「謝公主。」劉冕拜謝。

    太平公主眉間始終有股憂鬱神色散之不去,這時淡然的揮了揮手:「你祖父去了,你要節哀,更要穩著點保重自己。明日我會前去弔唁的,今天有點累了。你且先退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是……」劉冕疑惑的看了太平公主幾眼,拜禮退出。他心想,太平公主究竟有什麼心事呢?罷了,人家地私事我管不著。

    劉冕回到家裡時,發現家中已經有了許多人。一大幫子朝臣官吏都排隊站在府中院子裡,等著上前弔唁劉仁軌。劉俊夫婦披麻戴孝跪在那裡回禮,靈堂旁邊還有幾個僧侶在敲著木魚唸經了。

    劉冕馬上披起麻孝來到靈堂前,向前來拜唁的人回禮。那些朝臣劉冕認識的沒有幾個,但從服飾上看品銜都不是太高。劉冕這個四品中郎將在那裡回禮,弄得他們都有點誠惶誠恐了。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長喚:「文昌右相、溫國公蘇良嗣到!——」

    眾人聞言都一齊朝那邊望去,劉冕也快步迎了上來拜見蘇良嗣。蘇良嗣滿副傷懷的長聲道:「正則兄啊,你為何如此行色匆匆,都不讓老弟來送你一程,哎!」眾官員也一同唏噓感嘆。

    蘇良嗣上前拜了禮進了香。還特意在劉仁軌的棺槨邊看了幾眼。連聲長嘆還流下了一些眼淚。稍後他招手將劉冕喚出來道:「太平公主如何說?」

    「太平公主只道讓蘇相公暫時主持我祖父大人的葬禮。」劉冕又補充一句,「她說。按理說來我祖父的葬禮當由朝廷操辦。」

    「嗯,如此便好。」蘇良嗣憂傷地搖頭嘆道,「老夫剛剛去了一趟皇城,將事兒都安排下去了。稍後就會有大慈恩寺的高僧來迎正則兄的靈柩。這幾個無名小僧哪裡配給正則兄超渡,讓他們散了吧。正則兄的葬事,就在大慈恩寺舉行。」

    「一切全憑蘇相公做主。」劉冕拱手拜謝。

    「不必多禮。」蘇良嗣細下打量了劉冕幾眼,點點頭道,「我與你祖父的交情非比尋常。你就叫我蘇世翁吧。如若願意,叫我一聲爺爺倒也無妨。」

    「晚輩且敢!」

    當晚,大慈恩寺果然派來十餘名高僧,將劉仁軌的靈柩請到了大慈恩寺最負盛名的玄奘三藏院,由玄奘法師的高徒普光禪師主持葬頌。

    大慈恩寺是皇家寺院,建得氣勢磅礴恢弘大氣,劉冕早年也曾來過一回。劉仁軌的葬禮取在這裡進行,足以顯示他的身份尊貴。

    蘇良嗣如此安排也可說是用心良苦。本來李唐最是崇信道教,李家也曾一向以太上老君李耳地後裔自居。可是武氏稱制後更加推崇佛教,蘇良嗣安排大慈恩寺來主持劉仁軌的葬禮,也多少有點向武氏獻媚的意圖。其實劉仁軌生前對於佛道之事並不感興趣。

    等得靈柩和法堂安排妥當,已是半夜。劉冕著實有些累了,但又想父親的身體明顯不如自己,於是劉冕讓劉俊夫婦去歇息,自己留在了法堂和一群僧侶守靈。

    夜半時分,佛號與木魚聲不停。劉冕就跪在劉仁軌的靈柩前聽經守靈,韋團兒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也不肯去歇息。

    那些僧侶們念的梵音有點像催眠曲,劉冕本來就累了,聽了許久不禁有點昏昏欲睡。正當有些走神兒的時候,走來一名僧侶跪坐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阿彌陀佛,小僧有請將軍更衣。」

    「哦。」劉冕不以為意的應了一聲準備起身。法堂這地方莊嚴持重,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僧侶來請守靈地家屬去更衣(上廁所),平時是不好隨意走動的。

    劉冕走出靈堂外,那名僧人快步跟上來低聲道:「將軍莫非不認得小僧了?」

    劉冕略微驚疑,細下打量了那名佛僧幾眼,果然眼熟。細下再一打量,不禁驚道:「你不是……馮小寶馮公子嗎,何時剃度做了僧人了?」

    這名僧侶,居然是日前在洛陽與劉冕有過數面之緣的藥材商人——馮小寶!

    馮小寶雙手合十淡然微笑:「阿彌陀佛——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劉將軍何不與小僧到禪室小敘片刻?」

    「也好……」劉冕還真有點迷惑不解了。

    馮小寶遞個亮光光的頭頭,穿一席僧袍,而且是身份不低的僧袍,完全變了個樣兒,也難怪劉冕一時沒認出來。他走在前面將劉冕請到一間禪室,二人分賓主坐了下來。

    馮小寶抬起衣袖來抖了一抖僧袍,自我解嘲地笑道:「劉將軍,在下這副模樣是不是多有幾分滑稽?」

    「不,像模像樣,頗有幾分得道高僧地架式。」劉冕也笑道,「馮公子,你何時做了僧人?」

    「大約半個月前吧!」馮小寶笑得有點無奈,上前來給劉冕倒上一杯茶水道,「小可遊走江湖懶散慣了,哪裡受得了佛門清淨之苦?小可……也是出於無奈呀!」

    劉冕疑惑的低聲道:「馮公子有何苦衷何不說來聽聽,看看在下能否幫上你地忙呢?」

    「這……」馮小寶連連搖頭苦笑,「不可說、不可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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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一陣後怕

    馮小寶尷尬的拍著自己光禿禿的頭頂,一個勁兒的傻笑。劉冕頗感怪異,又不好問得太急切,唯恐表現得太過三八了惹人煩。

    末了還是馮小寶自己開腔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我來這大慈恩寺有半月了。整天就見到腦殼發光的大禿驢小禿驢,好不煩悶。劉將軍你別怪啊,我這人生得粗鄙不會說話。今日見到劉將軍,小可心裡著實高興呢!」

    劉冕的腦門邊差點劃出三條黑線,咧了咧嘴尷尬一笑,也不知道說什麼。心忖我這死了老爺子來辦喪事的,你見了我高興個什麼勁兒啊?

    馮小寶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連尷尬的笑言道:「我就說嘛……小可當真是不會說話,劉將軍千萬別往心裡去。其實這說起來,小可今日變成和尚,還與將軍多少有點關係。」

    「跟我有關係?」劉冕愕然的發問。

    馮小寶見劉冕的興趣被調了起來,看似應該不會責怪他說錯話了,這才欣然的笑道:「是啊。將軍還記得那一日在潼關時,小可急於搭你的方便趕往洛陽嗎?當時將軍要是不肯幫忙,小可現在可能還是個流走在兩京之間的小商人。如今卻成了玄奘師的徒孫、得道高僧圓測的入座弟子!」

    「此話怎講?」劉冕疑惑的問道。劉冕剛剛見過圓測法師一眼,他是玄奘法師座下最有名的弟子之一。他雖是個新羅人,可是對佛學的鑽研卻非常精深,在大慈恩寺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了。如今大唐推崇佛教,馮小寶一躍就成了圓測的入室弟子,無疑身價大增地位徒升,頭上就多了一頂神聖的光環。可是……為什麼呢?他又憑什麼呢?劉冕百思不得其解。

    馮小寶卻是避而不談,繼續低聲竊笑道:「再過幾天,小可還會去洛陽。入主白馬寺當住持,嘿嘿!劉將軍到時候有空,要多來白馬寺陪小可聊天品茶啊,整天面對那些大禿驢小禿驢,會把人悶死的!」

    「哦?」劉冕這下更加驚愕了。洛陽白馬寺,那可是一等一地佛院。更是神都的皇家寺院。馮小寶一介商人無德無能,憑什麼入主白馬寺當住持?

    馮小寶看著劉冕的疑惑表情,自己也為難的直撓頭,尷尬的拍著腦瓜子道:「哎呀劉將軍……我、我這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可是有些事兒,它不能說呀!」

    「何事如此嚴重?」劉冕心中疑竇頓生,「莫非……有人要挾於你?」

    「不、不是。」馮小寶不停的摸著光禿禿地腦袋瓜子,眼睛一陣滴溜溜的亂轉,然後一拍頭說道。「這麼跟你說吧。太平公主的夫婿、附馬都尉薛紹你認識吧?」

    「見過兩次,算是認識吧。」劉冕盯著馮小寶在看,不知道他沒事扯到薛紹幹什麼。

    「他、他……嘿嘿!」馮小寶笑得有點猥瑣,湊到劉冕耳邊低聲道,「他現在得管我叫叔

    「啊?!」劉冕的頭頓時就大了,有點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個年紀三十左右的馮小寶,將他上下左右細細打量了眼前一陣。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道:「為什麼?」

    「別、拜託你別再問了!」馮小寶連連擺著手自己也是一臉苦笑,然後縮著脖子一副通姦被人發現了的模樣,低聲道,「我的名字也改了。現在叫……薛懷義……」

    咣當,劉冕彷彿聽到自己腦海裡傳來這一聲響:薛懷義?好熟地名兒啊……以前電視裡彷彿見過。那不是……著名的、武則天的男朋友嗎?

    眼前的這個哥們——這個長得有點小帥、身板結實強壯的禿瓢,居然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薛懷義?我怎麼一直後知後覺沒反應過來呢?

    薛懷義眨巴著眼睛看著劉冕,低聲道:「你……你想透了?」

    「呃,想透什麼?」劉冕自然不好當面去揭破了免得彼此尷尬,呵呵的乾笑道,「我只是感慨啊。馮公子……哦不,薛公子真是福運通天哪,令在下嫉妒萬分哪!」

    薛懷義連聲苦笑不停地摸著自己的光頭,訕訕道:「人家嫉妒倒還說得過去,你有何可嫉妒的。你若不是退避三舍,指不定現在都姓武了呢?」

    「啊!——」劉冕這一驚可不小,險些彈坐起來,「此話怎講?!」

    薛懷義自己也是惶然一愣,一副說漏了嘴的表情,然後急忙尷尬的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我這就信口叨一句。你現在不是深受器重嗎,指不定哪天就官居極品被賜武姓了呢,是吧?呵,呵呵。」

    劉冕的心裡卻是一下緊張上了,腦海裡接連浮現出若干畫面。以前有許多的事情想不通。現在見到眼前的這個薛懷義。聽他偶爾洩露的一絲天機,彷彿那些零碎的片斷都被串聯了起來。然後形成了一條線索……

    「薛懷義」是千金公主地心腹,而千金公主又是武則天的閨密……現在薛懷義成了武則天的男朋友。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千金公主把薛懷義獻給了武則天。

    還有一個人……那便是莫名其妙執意要將自己女兒嫁給我的、清荷鶯菀的老鴇子芙玉,或許也是武則天的閨密。

    想到這裡,劉冕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陣陣惡寒:天哪,不會吧?那兩個老娘們……不會是想把我當成薛懷義一樣的,進獻給武則天吧?

    蒼天哪,這樣的事情……怎麼能發生?

    薛懷義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劉將軍、劉將軍,你怎麼了,莫不是傷心過度?你看你,臉皮一陣陣顫抖,眼睛都要直了!」

    「啊!」劉冕如同觸電了一樣地驚叫一聲,駭然看著薛懷義,「你、你跟我說實話。那個……芙玉莫名其妙要嫁女兒給我,究竟有什麼打算和意圖?」

    「這我哪裡能知道呢?」薛懷義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一副茫然的樣子,「不過……咳,千金公主似乎說過想見一見你。但你一直拒芙玉於千里之外,少了搭線的人,所以此事一度擱了下來。」

    蒼天哪,真是太驚險了!劉冕額頭一陣冷汗就流了下來,當真一陣後怕……他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千金公主和芙玉,這些日子以來就一直在暗底里網羅精壯男丁,準備進獻給守了寡的武則天以示討好。這樣地事情,當然越隱密知道地人越少越好。薛懷義是千金公主的心腹,自然不怕洩露。芙玉要嫁女兒給劉冕,自然也就成了一家人,那也就不怕什麼外人洩密了。

    劉冕真想拍著胸脯大叫慶幸:幸虧我劉某人沒有被芙玉地迷糊湯灌暈哪,沒有自作多情的以為蘇蒙黎歌那小娘們真是看上了我要一門心思倒貼。要不然我上了他們的賊船,還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好在這只是這千金公主和芙玉的私下策劃,並不是武則天的意圖……要不然,我以後還怎麼活啊?

劉冕頗有點惡趣味的盯著薛懷義在看,想像著他和武則天那個七旬女人摸爬滾打的模樣,身上傳來一陣陣惡寒。心想我要是像他這樣……咳,還不如揮刀自宮了算了,幹!

    劉冕又想爆粗罵人了。這一會兒心裡這股子惡寒,實在太令他憋屈了。

    薛懷義看到劉冕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也明白他已經洞悉了天機,於是尷尬笑道:「劉將軍是聰明人也是知情人,許多事情……小可也沒有瞞你的必要了。只是,此事重大絕密,還請不要在外面去說。」

    「這你放心……」劉冕應了一聲,隨即有點愕然的想道:得,窗戶紙被捅破了。算了,反正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味的裝傻也是裝不下去的。

    薛懷義尷尬的直笑:「劉將軍的為人我最是信得過,重義守諾的好男兒。咳……這個,咱們也算是自己人了,相互之間也用不著猜來誆去。你別看我現在穿著一身的佛衣,實則還是那個直爽粗鄙的賣藥郎。哎……生計不易呀,我也不也是沒辦法了麼!」

    劉冕皺起眉頭再度感覺到惡寒:誰跟你是自己人哪?你圖你的生計,別扯上我!!

    「來,咱們喝點酒。我可是吃了半月的素,嘴裡都快淡得流白水了。」薛懷義像變戲法兒一樣的從寬大的僧衣袖裡,拿出一隻包荷葉包著的燒雞和一小壺酒,嘿嘿笑道:「劉將軍別嫌棄,將就著吃點喝點!」

    「呃,也好……」劉冕無奈的苦笑,也不好推辭了。

    這個薛懷義,不就是個花和尚麼。他這喝酒吃肉不守清規也就罷了,還睡女人……睡的女人還如此極品。

    薛懷義,當真不是一般的強悍哪,簡直是千古難得一見的花和尚!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6:03
第136章 不速之客

    葬禮進行到第六天,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本來就心懷憂傷的劉冕,已經是身心疲累。身子骨兒有點偏弱的劉俊,則是有了一些病怏怏模樣,還請過郎中來瞧病開了幾副安神養身的藥來吃。

    長安的大小官吏,悉數前來弔唁過了。劉冕依次和他們打過了照面,也算是混了個臉熟。蘇良嗣的確是個熱心人,每天處理完政務必定來大慈恩寺幫著打理葬禮事宜,盡心盡力。而且,這個老人家似乎對劉冕的印象非常之好,時常對他說出一些讚賞鼓勵之語。

    薛懷義這個花和尚從不唸經,每天一到半夜就把劉冕扯到靜室禪房裡喝酒吃肉,海天胡地的亂扯一通。劉冕覺得,拋開薛懷義這個面首的身份不講,他為人其實還是有幾分豪爽之氣的,挺合脾胃。不過,每每一想到這個禿瓢是武則天的「男朋友」,而且自己還差點和他成了同道中人,劉冕心裡總是會一陣陣發毛左右感覺不舒坦。不過劉冕也想得很清楚,自己就算不刻意討好他,無論如何犯不著去得罪他。太后的男朋友嘛,將來肯定會混得風聲水起的。劉冕和他相處下來也發現,這個長年混跡於江湖起身於商旅的薛懷義,多少還有點政治野心——他曾多次在酒後言語中吐露,這樣委曲求全的伺候一個老女人,無非就是想飛黃騰達過上好日子。

    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敵人少堵牆,劉冕一向堅持這樣的觀點。只要沒有根本利益和絕對立場上的本質差異,劉冕都會廣開門路結交諸路英傑。忠臣良將賢能名仕自然是交友首選,三教九流牛鬼邪神,也有他的優點和用處所在。

    葬禮第七天,正是劉仁軌的回魂之日。大慈恩寺裡舉行了一場頭七大祭。也就是在這一天。洛陽那邊終於派人過來了。

    來的人都熟得很。太后派來的,是心腹近侍女官上官婉兒;皇帝派來一個秉筆宦官,帶來了聖旨。此外,還有武家的三個侄兒與春宮(禮部)尚書、侍郎,另外軍隊也來了幾名將領。本是儒生出身地魏元忠,因為帶兵平定了徐敬業叛亂。因此也成了一時儒帥,此刻帶著幾名將軍也來弔唁劉仁軌了。

    劉冕和劉俊夫婦領著一群大和尚們出迎。上官婉兒一個小姑娘,穿一身素白的宮官正服走在眾人之前卻也不失氣度。她走到劉冕等人面前停住,拿出一面聖旨道:「太后懿旨!」

    眾皆下拜,劉冕高呼接旨。

    上官婉兒聲音清冽而又持重,朗聲宣讀的懿旨。武則天的旨意更像是一篇詞藻華麗的祭文,大抵說了這麼幾層意思:一時對劉仁軌的過世感到哀傷,並勸劉俊劉冕等人節哀;二是表彰劉仁軌以往地功績。稱劉仁軌是世之良將國之棟樑;三是請劉仁軌陪葬乾陵,兩京大小官將悉數都要前往拜祭。

    劉冕過了恩領旨,抬眼看一下上官婉兒,見她臉上也有一絲憂鬱神色。四下耳目眾多二人不及交談,皇帝派來的秉筆宦官也開腔宣旨了。皇帝的聖旨也對劉仁軌大肆褒獎懷念了一回,並追諡劉仁軌為開儀府同三司、並州大都督,封晉國公。並實封三百戶。劉仁軌既已去世,就將劉仁軌之子劉俊承襲晉國公的爵祿。

    劉冕不禁有點愕然,當初我向洛陽報訊的時候,不是奉上了老爺子的遺囑,說不要追諡與加封嗎?

    劉俊是個老實厚道人,這時比劉冕更加驚訝,愕然的道:「這……微臣不敢領旨。先父臨終時有言,不求朝廷追諡與封賞。在下更不敢襲承國公之位呀!」

    「晉國公,你就接旨吧!」秉筆宦官為難的低聲道,「小地不過是奉命來傳旨。你縱有何說辭,也該是去向太后與皇帝說起。小的又如何能做得了主呢?」

    劉冕看到,站在上官婉兒和秉筆宦官身後的武家三侄——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都一起冷笑了起來。武承嗣更是上前一步不耐煩的說道:「接吧接吧,劉仁軌辛辛苦苦混了五十年,好不容易才得這麼點賞賜,怎麼能不要呢?接了旨,我等還要進去弔唁,別耽擱時辰了。」

    劉俊不敢造次說半個不字,低聲下氣的接過了聖旨。劉冕心中雖是慍怒。卻不動聲色將自己的父親從地上扶了起來接過了聖旨。上官婉兒也頻頻以目視劉冕讓他冷靜不要發作。劉冕暗自吞下了一口怨氣,不再正眼去瞧武承嗣。

    武懿宗撇著八字步搖搖晃晃走到劉冕身邊,嘿嘿一笑低聲道:「喂,小子。你家老頭兒死得還真不是時候呢!」

    劉冕胸中怒氣斗升,雙眼如刀居高臨下對著武懿宗一瞪:「大將軍此語何意?」

    眼神之中。隱約透出一股殺意!

    武懿宗從沒見過這等戰場之上厲煉出來的氣勢與眼神。情不自禁地渾身一顫,隨即惱怒的瞪了劉冕一眼。冷哼一聲道:「臭小子,你瞪我幹嘛?本將可是一番好意!要不是你家老頭兒這時候過世了,派去平剿越王叛亂的人就是你,我可是極力在太後面前舉薦。要不我說他死得不是時候呢,讓你又少建了一段功勳哪,嘖嘖,可惜嘍!」

    劉冕面沉如水淡淡道:「如此,末將多謝大將軍一番美意了。」

    一旁上官婉兒有點看不過眼了,脆聲道:「大將軍,太后尚且對劉老國公禮敬有嘉,你又何必在他靈前出此不敬之語?」

    武懿宗愕然一愣,連連眨著三角眼點頭道:「行,行行。是本將言語有失了,對不住了。二位兄長,咱們進去祭拜吧。可等誠心一點哦,不然太后會怪罪的,嘿嘿!」

    上官婉兒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慍怒,但好歹也算是忍了下來。武家三侄就像是逛廟會一樣面帶笑意一擁而入進了法堂。劉冕走到上官婉兒身邊低聲道:「婉兒,你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狗咬你一口。你還要反過來咬它一口嗎?」

    「是是是,我不如你胸懷如海什麼都忍得下來。」上官婉兒果然有點生氣了,忿忿瞪了劉冕一眼低聲道,「這群傢伙小人得志,我著實看不順眼。你知道嗎,武懿宗多次在太後面前竄掇要舉薦你輔佐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前去征討舉兵叛亂的越王李貞。武承嗣也是一力掇合。這兩人,用心歹毒。」

    「好了,我知道了。」劉冕微然一笑,「謝謝你了,婉

    「謝什麼,我可什麼也沒做。」上官婉兒這才略顯欣然微微一笑,「太后比你想像的要清醒明智,她壓根兒就不想派你出征。看來你當初還有些多慮了。人多眼雜不多說了。我先進去拜祭老太公。」

    「嗯,去吧。」劉冕目送上官婉兒進了法堂,心中多少有點驚訝:太后根本不想派我出征?……她的心裡,會有什麼打算呢?

    正思慮間,身旁走來一人打招呼。劉冕一眼瞧見,急忙拱手來拜:「末將拜見魏大將

    「免禮。我現在沒帶兵了,不是什麼大將軍。」來人正是魏元忠。他一掃以前在軍隊裡的嚴肅。平易近人的淡然微笑,「天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老相公仙逝,你要節哀。」

    「謝魏相公關懷。魏相公親來弔唁,末將感激涕零。」劉冕拱手回禮。魏元忠回朝之後當上了宰相,而且執掌洛陽令。洛陽令,即是首都市市長,雖說級別只是個縣令,但比一般地上州刺史權力要大品銜要高。是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熱地職事之一。

    魏元忠沉穩淡定的輕輕一點頭:「不必如此生份多禮。本官一向敬仰老相公的為人,親來弔唁實屬份內之事。此外,這次我還帶兩犬子前來一起弔唁。你們不妨認識一下。升兒、晃兒,你們過來,拜見劉將軍!」

    兩個年輕後生虎虎的站上前來,對劉冕一齊拱手而拜:「末將魏升、魏晃,拜見劉將軍!」

    「且敢、且敢!」劉冕拱手回禮。

    魏元忠淡然魏笑道:「這就是我的兩個犬子,長子升,年方十九,拜監門衛六品司階;次子晃。年十八,羽林衛八品飛騎騎尉。他二人同在北衙禁內當職,與天官也算同僚。日後還要蒙你照顧提攜。」

    「下官份內之事,定當盡力而為。」劉冕對魏元忠拱手而拜。細下一打量魏升、升晃這對雙胞胎一樣的兄弟,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卻明顯多了一股稚氣。身板兒卻都十分地結實強壯。

    魏元忠笑道:「天官,你瞧瞧。我這兩個犬子年齡也就和你差不多,站在一起卻像是你的晚輩,嫩得緊。他們什麼也不懂,今後你若有空還要多點撥一些。你們兩個,今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要多向劉將軍討教!」

    「孩兒明白!」魏升、魏晃一起應聲,對劉冕頗為熱情地微笑,眼神之中也有一股尊敬與仰視的味道。

    劉冕也笑而回禮:「魏相公太言重了。令公子都很不錯。」

    「嗯,我等先進去拜唁劉老相公。日後得閒再聊。」魏元忠意味深長的對著劉冕微然一笑,帶著兩個兒子進了法堂。

    劉冕看著魏元忠父子一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眨了幾下眼睛,露出一個微然地笑意。

    魏元忠父子進去後,劉冕再來與其餘地官將人等寒暄招呼。太后下了旨,兩京之地的文武百官都要前來弔唁,今後幾天這大慈恩寺可就要熱鬧上了,葬禮也不知道還要舉行多少時日才算結束。僅今日從洛陽趕來地官員就有二十餘名之多,而且大多是穿緋袍以上級別的大官兒,宰相就來了好幾名。劉俊沒在官場上混跡過不懂禮數,於是只好跪在法堂裡還禮。接待往來客人的差事,就全落到了劉冕的肩上。

    劉冕忙碌了半晌,算是一一和那些朝臣們打了照面。中華禮儀之邦,禮多人不怪。這幾日下來,劉冕著實理會到了在朝為官地不易。大家都是在官場上混的人,都有城府心機而且都好面子,有時候討好與得罪只在一言之間。官員彼此之間的禮節應酬,就是一門極深的學問,要細細品味學習方能掌握。

    方才略微得閒,薛懷義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湊到劉冕身邊低聲道:「喂,有空沒有?我有些話要同你說。」

    「說什麼?來了許多人弔唁,正忙呢!」劉冕方才回了一句話,就聽玄奘三藏院門口的迎客僧侶長聲喊道——「太平公主、駙馬都尉駕到!」

    劉冕頓時發笑低聲打趣道:「薛兄,你侄兒、侄兒媳來了,哈哈!」

    「別,我先退避了。晚上再來找你喝酒吃肉。今天還有事同你講。」薛懷義尷尬的苦笑一聲,一溜煙似的閃了。

    劉冕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前去迎接太平公主。葬禮進行了七日了,太平公主方才駕臨,多少還有一點擺駕子的嫌疑。劉冕也懶得在乎了,畢竟人家現在是大唐第一公主嘛,擺一擺譜正常。

    太平公主帶來的隊伍有點龐大。她自己固然是雍榮華貴的走在最前,身邊還帶了十幾個帶刀侍衛和使女宦官,排場不小。薛紹也跟在她地身邊,照樣拉風帥氣。只是劉冕發現,他的笑容並不像往日那樣淡定自如,多少有點僵硬。反觀太平公主,眉宇間也略有一些陰鬱。

    不經意間,劉冕在太平公主身邊看到一人,不禁有點呆了——芙玉!

    她怎麼也來了,還跟太平公主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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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天上掉餡餅?

    太平公主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法堂前,劉冕上前迎接:「有勞公主與駙馬親來弔唁,臣下一家人等受寵若驚。」

    「不必多禮。」太平公主微然一笑並沒有表現出習慣性的傲慢,但也顯得有些心不在蔫。她例行公事一般的說道:「劉冕,老太公仙逝,便如國失棟樑朝廷失一臂膀,乃大不幸。你們一家人也要節哀才是。太后本想親來弔唁,但此時洛陽事多她不可擅離,因此委派我來代為弔唁。」

    「有勞公主殿下了。」劉冕拱手回禮,同時又對薛紹施了一禮。薛紹點頭淡然笑了一笑,算是回禮。劉冕發現,這夫婦倆今天始終有些心神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旁芙玉款步上前來給劉冕施了一禮:「賤妾見過劉將

    太平公主略有點驚訝:「你們認識?」

    劉冕打量了芙玉一眼點了一點頭:「算是認識吧。」

    「認識便好,也省得我介紹了。」太平公主不以為意的隨口道,「芙玉一直在幫我經營一些小生意,也算是我的人吧。這一次你家老太公葬喪的用廢,全由她一力資助。朝廷剛剛平定了徐敬業又舉行了大典,現在又要出兵征討叛亂,國庫多少有點緊張。芙玉鼎力資助百萬錢給朝廷用來操辦劉老太公的葬禮,也算是為朝廷略盡了綿薄之力。」

    「哦……多謝。」劉冕略有點驚訝,想不到這芙玉還跟太平公主扯上了關係,還幫她打理著生意……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哪!

    芙玉低調的淡淡一笑回了一禮:「賤妾乃低賤商婦,能為朝廷分得一點憂慮便是福分,不敢奢望將軍謝意。」

    太平公主無心寒暄,匆忙忙的朝前就走。一行人不作停留的來到法堂前,太平公主就和薛紹、芙玉一起進去拜祭。

    這樣的大腕到來,所有人一起拜於一旁退避。連武承嗣等人也不例外。太平公主等人敬過了香便走了出來,未作片刻停留馬上前來跟劉冕告辭。

    劉冕自然也不好相留,畢竟她能來就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了,於是將她送出了玄奘三藏院。到了院門口時,太平公主方才停了一下步子對劉冕說道:「劉冕,我把芙玉留下來。你有什麼需要就跟她講。不必客氣。」

    「謝公主!」劉冕心中略微生疑,這老娘們留下來又想幹什麼?

    太平公主和薛紹很快就上了車子,匆匆忙忙的走了。待他們走遠,芙玉方才對劉冕施禮說話:「劉將軍,賤妾如此冒昧行事,你不會反感吧?」

    「何出此言呢?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劉冕雖然對她沒什麼好感,但也不想撕破臉來得罪她,於是微笑道。「在下只是有些不明白,在下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厚待於我?」

    芙玉彷彿也聽出了劉冕話中的些許試探意圖,但卻只是淡定的微笑答道:「將軍何必一直對賤妾抱此等戒心呢?賤妾自問,並無害將軍之心!」

    「此話言重了。」劉冕也不想讓她太難堪,於是岔開話題道,「你遠來辛苦,我讓寺裡的僧眾替你選間清淨地禪房歇息吧!只是你一介女流在這寺裡不便久作停留宜不好四處招搖。這一點自行注意吧。」

    「謝將軍。賤妾自然省得。」芙玉款款施了一禮,跟著劉冕朝寺內後院走去。

    二人進了後院,劉冕方才準備喚個僧人過來安排,薛懷義像個鬼魂一樣又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嘿嘿的笑道:「哈,芙玉!想不到在這裡還能見到你!」

    「薛……大師!」芙玉含笑行禮。

    薛懷義尷尬的笑道:「什麼大師,咱們幾個熟人之間就別這麼稱呼了。聽著心裡磣得慌。芙玉,你是來拜祭劉老太公,然後順道兒向劉俊夫婦提親的嗎?」

    劉冕聽得直咧嘴,芙玉看了劉冕一眼倒是笑得從容;「呵呵。不是。」

    薛懷義眼睛滴溜溜一轉,馬上做出一副正經模樣雙手合十來拜:「阿彌陀佛,劉將軍,就讓小僧來安排芙玉施主的寢居吧。」

    劉冕心中微然一動,點頭道:「也好,那便交給你了。」這時他又看見,薛懷義與芙玉眉目之間多有詭異神色,彷彿在相互調笑。

    三人施禮而別,薛懷義便請芙玉走了。劉冕看著他二人的背影心中暗道:莫非這兩人私下有姦情?管他許多,關我屁事!一個是生性放蕩地花和尚一個是***之地的老鴇子。有點私情亂行苟且之事彷彿也是順理成章。

    劉冕到了法堂前,恰巧遇到上官婉兒與武承嗣這幫人從裡面退出來。武承嗣和武三思有說有笑,就像是逛街散心一樣,全沒有弔喪該有的肅然。劉冕見了不禁有點惱火。

    武承嗣等人見了劉冕,輕飄飄的道:「劉將軍。你自己忙活著吧。就不用招待我等了。」說罷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上官婉兒駐步停下,頗為不忿的低聲道:「這些人。當真可惡!平日裡囂張跋扈也就罷了,居然還對亡者不敬,哎……劉冕,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劉冕不禁笑道:「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生氣呢?」

    「我、我才沒有!」上官婉兒羞惱的瞪了一下眼,又道,「連著趕了幾天路著實累了。你先替我在寺裡找個僻靜地方歇歇。」

    「嗯,好。」劉冕便準備帶上官婉兒去別院歇息。此時心中一動想道:可不能讓上官婉兒知道薛懷義和芙玉的事情。雖說這種事情也是個把柄,可萬一薛懷義想玩個殺人滅口對上官婉兒不利那就不划算了……於是道:「婉兒,你是女子留在這佛院裡多有不便。我讓韋團兒備車送你去我劉府歇息吧?」

    上官婉兒機警地眨了幾下眼睛:「大慈恩寺收留女香客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有何不便?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瞞我?」

    劉冕不禁汗顏,這小丫頭怎麼如此精明?於是低笑道:「哪裡,只是……我把你留在這裡有點不放心。你想想,那麼多光棍大和尚……」

    「你這人怎麼如此多的歪門心思,哼!」上官婉兒的臉一下便紅了,惱惱的道。「好啦,就隨你安排,去你家吧!」

    劉冕嘿嘿的笑,喚來了韋團兒備起一輛車子,將上官婉兒送走了。

    傍晚時分,劉冕陪著劉俊一起守靈。薛懷義差了個小光頭來請他到後院。劉冕心中暗笑:你們兩個傢伙辦完事情了嗎?

    劉冕來到後院薛懷義正在那裡等著:「劉將軍,我們一起到芙玉房間裡來,有點事情要談。」劉冕但裝作若無其事的跟他一起到了芙玉地房間裡。

    三人分坐下來,芙玉開言道:「劉將軍,令老太公的葬禮但還有何需要,只管開口不必客氣。」

    「承蒙關照,一切花費需求都足夠了。」劉冕客氣的回道。

    薛懷義笑道:「劉將軍,你這未來丈母娘待你可真是不薄啊!出手即是百萬錢。闊綽、闊綽呀!」

    「薛兄取笑了。」劉冕淡然笑道,「不知二位請我來,所為何事?」

    「發財。」薛懷義輕快的說道,「叫你來,就是請你來一起發財的。」

    「此話怎講?」劉冕不禁有點驚訝。這些人,做事還真是無厘頭,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芙玉微笑道:「劉將軍。雖然你對賤妾母女拒之千里之外,但賤妾卻時刻為你著想。你現在雖是四品千牛衛中郎將,可家中財資用度卻略顯緊張。劉老太公為官清廉也無甚積蓄。這一點將軍並不否認吧?」

    「我不否認。」劉冕笑了一笑,說道,「我在洛陽雖然有豪宅奴僕,但都是太后賜下的。我那一點俸祿也僅夠府裡地開支。」

    芙玉微笑的補充道:「老太公去世後,養家的擔子也要落在將軍的身上。賤妾聽聞老太公遺言不讓令尊大人收受朝廷地追封與賞賜……如此一來,將軍身上的擔子便更重了。將軍勿怪,賤妾是商人,所思所想皆與利字有關。如此也是為將軍著想。」

    「直說吧。你們有什麼打算?」劉冕開門見山的問道。

    薛懷義笑道:「劉兄。太后稱制之後鼓勵行商,兩京之間的官宦人家行商地也不在少數。芙玉的想法是,由她出面替將軍經營一些生意,也好多賺些油米錢。你放心,生意絕對是干乾淨淨的生意,絕對不會作姦犯科也不會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天上掉餡餅麼?劉冕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那麼,我需要做什麼?你們知道的,我一無金錢資本二無從商履歷。」

    「將軍勿急,且聽賤妾將話說完。」芙玉不急不忙地道,「賤妾想問將軍一句:現今什麼生意最是賺錢?」

    劉冕略作尋思馬上道:「當然是和百姓萬民息息相關地日常物品。最是賺錢。比如說柴米油鹽。」

「妙極!」薛懷義馬上出聲讚道,「劉兄果然是有行商之天賦呀!但凡尋常之人回答這等問題,多半便是說的金銀玉器。須不知,往往越不顯眼的買賣才越賺錢。像柴米油鹽這等東西,天下人誰都缺不得。每天都在用度。雖然利潤微小。但用量何其巨大?因此,這等生意才是最賺錢的!」

    「二位皆是高人。」芙玉不輕不癢地拍了一下他們地馬屁。笑言道:「劉將軍,我們要做的,就是糧食生意。」

    「這是大生意。」劉冕抿了一口茶,謹慎地問道,「我想問的是,你們的米從何來?銷往何處?」

    芙玉淡定地笑道:「天下產糧之地,皆是來源。朝廷日前方才推出了新政,除了抽取糧稅,其餘餘糧一概不管,為的是方便商人交易買賣,互補所需。大唐地域遼闊,彼此之間物價相差巨大。舉個例子,如今春季糧價正貴,洛陽之地一向物價較高,此時白米賣到十七八錢一斗,最貴時可賣到二十錢。而青州、江南、蜀川這種地方,此時糧價不過六七文一斗。若在兩地之間轉運糧草買賣,利潤將十分巨大。而且朝廷新政方才推行放寬了糧食的自由買賣,做這一行的商人還不是行多。因此我們將有很大的發揮空間。而我們收來的糧食,主要是賣給——軍隊!現在這行道,只有跟朝廷做生意才不心慌,不用擔心死帳拿不到錢。」

    「好心機,好算計。」劉冕認真的打量著芙玉,越發感覺這個女人心眼厲害,然後問道,「那你現在可以說了,我要做的是什麼?聽了這麼久,我彷彿沒有發現可以用得著我的地方「將軍的用處,非比尋常。」芙玉意味深長地笑道,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頭頂,「朝廷雖然推出了糧食新政,但對這一件關乎國運的東西仍然非常謹慎小心。因此,但凡經營糧食的商人都必須在朝廷備案。這項手續要經戶部審核,並由太后親自批准才敢行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干的。審批這種事情太后不會親自料理,一般都交給翔鑾閣的司薄來辦——而翔鑾閣地司薄,便是將軍地紅顏知己上官婉兒!」

    「呵,你們這***繞得可真大啊!」劉冕不禁驚訝道,「說到底,你是想我幫你在上官婉兒面前說話,求得一紙准令?」

    「正是。」芙玉也不否認的微笑道,「賤妾是規矩地生意人,不管做何事都要有朝廷首肯與支持才行。因此,才轉走將軍之道來請上官婉兒幫忙。誠然,將軍有自己的打算,芙玉不敢勉強。將軍若不願意相幫也請直說無妨。芙玉只得轉而去請太平公主相助。」

    欲擒故縱嗎,還搬出太平公主來嚇唬我?她要是肯幫你辦這事,你犯得著還來找我嗎?劉冕心裡暗自好笑,尋思片刻後道:「此事,容我與上官婉兒商議一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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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婉兒的夢想

    薛懷義在一旁嘿嘿的就笑了,詭譎的低聲道:「劉兄,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可是做得啊!你想想,既不要你投本錢又不讓你拋頭露面去經營,坐等在家裡收錢,何樂而不為?」

    劉冕微然一笑,意味深長的道:「薛兄,這趟生意你不也正好接手來辦嗎?話說,你如果想插一腳,辦任何事情都會比我容易吧?」

    「呃,這……」薛懷義摸著光腦殼尷尬的笑了起來,「說實話,如果是以前能遇這樣的好事情,我半夜睡著也能笑醒來。可是現在……不行啊!那……那個人吧,她是不會允許我再跟商旅扯上任何關係的。要不然幹嘛讓我洗脫商人的身份,來假扮高僧呢?」

    在場的都是知情人,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微笑起來。芙玉笑言道:「薛公子現在也用不著經商了。大把的榮華富貴撲面而來,又哪裡會將些許小錢放在眼裡?」

    「說笑、說笑了!」薛懷義在老熟人面前倒也沒有驕傲輕狂,尷尬的連連擺手道,「我現在正夾著尾巴做人呢,不敢造次,不敢造次。你們就別拿我尋開心了。劉兄,你未來岳母娘待你可真是不薄啊,她就一門心思想著提攜你讓你發財。商人雖然沒地位,可是錢這玩藝誰也缺不得。你還是仔細考慮考慮,盡快答應她吧!」

「我會考慮的。多謝芙玉的一番美意了。」劉冕敷衍的回了一句,心中暗自打鼓:這個芙玉,究竟還有什麼目的?如果說以前她是想把我進獻給武則天才著力拉攏,可是現在明擺著沒戲了,為何還要這樣跟我套近乎呢?想讓自己的女兒將來嫁個殷實人家?別逗了,那還不如直接給錢來得乾脆。總感覺,這個女人有著不可告人的用心……

    「那你考慮吧,這種事情畢竟要你自己做主。」薛懷義說道,「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什麼事?」劉冕疑惑發問。心忖今天還怪了。這兩個古裡古怪的傢伙,都要扯著我說事。

    「放著芙玉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說了吧。」薛懷義難得的嚴肅起來,說道,「劉兄,我想請你幫個忙。此事非你莫屬。你可一定要答應啊!」

    「你先說說是什麼事吧?」劉冕很謹慎地問道。

    「是…… 這樣的。」薛懷義也就顧不得許多尷尬了,直接說道,「太后讓我自己想辦法,找個有名望的大臣收作門生。可是小可的這身份……你也是知道的,一來小可出身商旅為人所不恥,二來……古往今來咱們這種人也沒有人願意幫襯哪!雖然我現在是圓測的入室弟子了,可身份仍然低微,頂多也就是在空門有點地位。所以小可是想……能否委屈劉兄。謊稱小可是已故地劉老太公的學生?」

    「什麼?!」劉冕驚訝一聲,心中也多少有點惱怒:我家老爺子雖然沒有一向標秉清高,可是他去世了卻還收下一個面首徒弟……這種有損英名的事情如何幹得?且不是連死了也不得安寧!

    「這、這……劉兄切勿動怒、切勿動怒呀!請聽小可慢慢道來。」薛懷義急忙支唔道,「劉兄,反正我們都是詳知內情之人,也就不必打幌子了。太后有意提拔於我,任我一些差事來做。可是朝堂最講究門第學識。我一介魯鈍的莽夫哪裡是那麼容易鑽進去的呢?因此,我將來肯定會向軍隊靠攏。軍隊比朝堂上好混一點,將令一出,莫敢誰何。縱然自己不懂打仗,只要手下有得力之人也一樣能成事。李賢不是還掛帥平定了徐敬業嗎,我又何愁當不得將軍?因此,我才想肯求劉兄幫我這個忙——也不必當眾宣佈劉老太公真的收了我這個徒弟。只要對外人說,你曾傳授過一些老太公的兵法給我也就行了。如此,小可也就成了劉老太公的隔代弟子,與你有同門之誼。你再隨便教我一點拳腳棍棒地功夫。讓我能走得過檯面就行了。這也不會損了老太公什麼威名,你說呢?」

    「此事重大,容我細作思量。」劉冕心中微然一動,這個薛懷義多少還是有點小聰明,最是懂得揣摩別人心思。他要進當什麼將軍那只是武則天一句話的事情。如此周詳安排不過是有點心虛的掩耳盜鈴、聊以自慰罷了。

    「劉兄,你可千萬要答應、千萬要答應啊!」薛懷義情急的道,「小可這後半輩子的福祿,可就全指望你了!小可也不要你出聲說任何話表任何態,只要你借劉老太公的兵法給我一閱,隨手教我一些皮毛功夫。那就一切妥當!小可他日若能出人頭第,定然忘不了劉兄的恩德,滴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

    「好。可是我有個條件。」劉冕正色說道,「你對外人說起地時候,只許說你當和尚之前與我有私交。和我一樣對武藝兵法感興趣。便請老太公點撥過一二。」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還是劉兄想得周到。如此也斷然不會損了劉老太公的威名。」薛懷義大喜過望,對劉冕連連拱手而拜。「多謝劉兄成全!如此,我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了,親上加親哪!」

    劉冕心裡條件反射似的升起一股子惡寒:呸,你當你的面首,我當我的將軍,誰跟你親!可惡的是放著是老爺子在世,你這等請求也不好一口回絕,要不然誰搭理你?……不就是造一張假文憑麼?得,就幫你一回。

    芙玉在一旁微笑道:「劉將軍果然是個爽直人,卻只和兄弟爽快,眼裡看不得女流。賤妾提的事兒,將軍也要多加考慮呀!那畢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要做成了,將軍就能在家等著日進斗金,很划算的。」

    「放心,我會考慮的。你也知道,這事我做不得主,畢竟要問過上官婉兒才算數。」劉冕就這樣應付了過去。

    稍後三人閒聊了片刻,便一起來到前院一起用齋。韋團兒送上官婉兒去了劉宅沒來。看似也留在那裡伺候了。

    直到第二天午時,上官婉兒方才再度出現,卻是來辭行地。劉冕將她請到僻靜處,說起了芙玉提的事情。

    不料上官婉兒的神色馬上變得嚴肅起來,非常果斷的說道:「這種事情我不能答應。你也不要跟他們摻和得太深。芙玉這個人我沒怎麼見過,但曾有聽聞。這個女人不簡單。她雖是個新羅胡人,卻在洛陽混得風聲水起本領通天,和千金公主交從甚密。你想一想,一個商人,與皇族和朝臣勾結得如此之深,會沒有特別地目的嗎?歷來商人都是最害怕朝廷和官府的人,她卻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如魚得水。單從城府心機上講,就值得懷疑。」

    「我也對她很不信任。」劉冕如實說道。「我總感覺,這個女人跟我刻意套近乎,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刻意套近乎?」上官婉兒機敏的眨了幾下眼睛,「她不會就是你地那個未來岳母娘吧?」

    「啊,韋團兒又告訴你了?」劉冕叫苦不迭。

    「很奇怪嗎?回去不許欺負她。她也是為你好,怕你在外面被人栽害。洛陽這地方魚龍混雜,你初來乍到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上官婉兒冷笑一聲道。「你不錯嘛,在洛陽才呆了幾天,就有岳母娘了。我只提醒一句,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芙玉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你最好是提防著點。你要賺錢還不容易嗎?自己選派個人上來,我在翔鑾閣下個批文給他,讓他替你出面走商販糧就是了。犯不著和芙玉這種背景複雜來歷不明的人糾纏到一起。」

    「是是是!」劉冕苦笑的連連點頭,「那我回絕她就是了。」

    上官婉兒既生氣又無奈的搖頭嘆息了幾聲,再道:「你呀,真不知道你身上是長了刺還是怎麼。無緣無故的就那麼多是非沾到你身上。」

    劉冕呵呵地笑了笑,然後試探地道:「婉兒,你認識一個叫薛懷義的人嗎?」

    「提他作甚?」上官婉兒地臉頓時就紅了,而且表露出一些疑惑和反感。

    「看來你是瞭如指掌了……」劉冕苦笑了一聲道:「他今日請我幫個忙,我沒好意思拒絕,於是就答應了……」然後將薛懷義提的事情告訴了上官婉兒。劉冕倒也不是沒主見,他只是想聽一聽上官婉兒的意見。畢竟這件事情事關太后,問問她的意見總會有好處。

    上官婉兒輕皺眉頭眼神灼灼的思索了片刻,緩緩點頭道:「這個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你想想,薛懷義一介草莽哪裡會想到這種事情?這定然是太后的主意。就算劉老太公在世。也是不好、也不敢拒絕的。你答應了下來,就是幫了太后地忙給了太后的面子。順水人情,幫之無妨。不過,你以後最好是離薛懷義遠一點……別的不說,有損名聲。」

    「這我明白。多謝婉兒。」劉冕感激的笑了笑。心忖身邊能有上官婉兒這樣的人問策。真是件有福氣的事情。她聰明過人,而且執掌中樞對朝堂瞭如指掌。更重要的是對太后的心思把握得極牢。這些優勢可是一般人所不具備的。

    上官婉兒也有點無奈的搖頭苦笑:「多事之秋,誰也逃脫不掉。叫你不要惹事生非吧,偏偏那麼多地事情惹上你。劉冕,越王叛亂了,朝堂人心惶惶亂得一塌糊塗,我整日呆在宮裡都有點窒息的感覺。你說,像我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像尋常女子一樣,過上一兩天的安生日子呢?」說罷,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無奈、憂傷和企盼。

    劉冕淡然的微笑,安慰她道:「放心,過陣子就安寧了。」

    「朝堂之上,永遠沒有真正的安寧可言。入眼可見勾心鬥角,四處儘是爾虞我詐。」上官婉兒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道,「我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真的膩了,煩了。我多想像尋常人家的女子一樣,平日裡忙著繡花讀詩,得閒時逛逛街市擺弄一下花草。然後找個如意郎君嫁了從此過上平靜地日子,相夫教子安渡一生。」

    劉冕聽出了她話中的落寞之意,安慰的笑道:「怎麼,莫非女官就不能嫁人的嗎?」

    「能呀!」上官婉兒自嘲的一笑,「宮中規定,但凡女眷也就是宮女、女官這些人,都要三十五歲以後方能申請離宮,還不一定就能准。三十五呀,女人最美好地歲月全都虛費在冰冷地宮殿裡了。像我這樣的中樞女官,則是恐怕要一輩子留在宮裡。」

    「三十五?一輩子?」劉冕還當真頭一次聽說這樣地事情,不禁有點驚訝道,「有沒有可能求得太后恩准提前放你出來呢?」

    「我不知道。」上官婉兒淡然的微笑,笑得有點蒼白。她說道:「我才十七,剛當了三年的中樞女官,這日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很多時候,人總是會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說真的,我一點也不願意留在皇宮那種地方。沒有溫情、沒有快樂,只有虛偽的客套與利益的爭奪。離開皇宮過上尋常女子的生活,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

    劉冕仔細的打量著上官婉兒,感覺今日方才對她有了一個比較深入的認識。原來,表面看起來光鮮尊貴的太后心腹,也有著旁人難以體會的辛酸。歷史上的上官婉兒,是否也正是因為這個環境下長年的壓抑與桎梏,才發生了性格扭曲從而多了許多的人生污點呢?

    命運,真是一件無聊又殘酷的玩藝兒。

    二人沉默了半晌,上官婉兒輕嘆一聲道:「劉冕,我要回洛陽向太后交差了。你自己保重吧!」

    「婉兒,樂觀一點。」劉冕揚起嘴角來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微笑,「或許,你的願望就快實現了呢?」

    「但願如此吧。」上官婉兒衝著劉冕淡然的一笑,宛如清池荷開。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6:05
第139章 歸朝

    由於太后的一紙鈞令,兩京官員都要前來拜祭,因此劉仁軌的葬禮進行了將近二十天。劉冕和劉俊夫婦已是心身疲憊。終於熬到了出殯的日子,死者入土為安,生者也得已解脫。

    劉仁軌遺言是請奉骨歸鄉,落葉歸根。但朝廷念及劉仁軌的以往功勳,准他陪葬乾陵。於是,在浩浩蕩蕩的官吏隊伍簇擁之下,劉仁軌的靈柩被送到了乾陵陪葬於側旁。

    如此說來,劉仁軌也算是得了善終,而且死後極盡哀榮。高宗一朝的名臣大將能有這等好結局的,並不多。

葬禮完畢後,劉冕回到長安家中,有點透支的感覺。身子骨本來就有點弱的劉俊,更是大病一場神銷骨立。無奈,劉冕又留在家中伺候了劉俊數日,直到他恢復健康。

    此時聽聞,朝廷的平叛已經進行到了尾聲。李唐的反王們,眾心不齊又疏於軍事,很快就被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和右玉鈐衛大將軍張虔勖打得丟盔棄甲。而且,叛王們倉促間集攢起來的兵力不過零碎的數千人,朝廷卻派出了十餘萬兵馬——簡直就是大炮轟蚊子。正如劉仁軌所預料的,這一場戰爭毫無懸念可言。李室叛王們製造的麻煩,還不如徐敬業在揚州鬧得大。劉冕暗自苦笑,這真是一場鬧劇。那些李唐的貴胄老爺公子們,實在太過天真。他們還以為自己憑著是太宗的子孫就能振臂一揮應者云集。且料現今天下人心思定,哪裡是那麼容易鼓動的?這些年來他們在地方苟且偷安安享富貴,也很少經歷朝堂之上地政治鬥爭。全然不知朝廷地實力妄圖以卵擊石。簡直是找死!

劉仁軌之死,給老劉家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劉俊整天悶悶不樂,仍然沉浸於無法抹去的傷痛之中。柳氏天天在一旁撫慰於他,劉俊卻總是不聽勸,越勸還越傷感。到後來柳氏也有些不耐煩了,索性聽之任之不再理睬劉俊。劉冕看在眼裡,暗自對這個女人心生不滿。心忖我家老爺子去了,大靠山沒了。你就對我爹不待見了嗎?

    劉冕和劉俊商議,還是按劉仁軌的遺囑來辦事。首先是推掉朝廷的追諡和封賞,然後封掉長安的豪宅,劉俊夫婦回老家汴州休養。劉仁軌雖然沒有多少積蓄,但這些年來總歸得了一些賞賜。再加上有劉冕這個四品大員罩著。劉俊夫婦到了地方想要營生並不困難。

    父子商議停當。但準備收拾家生趕往洛陽。不料。那柳氏卻不願意了。她也不正面和劉冕說,只是扯著劉俊吵嚷,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京城這等繁華之地,去到鄉間過清苦日子。劉俊反過去苦勸於她,這女人就是不肯鬆口。到後來劉俊終於是生氣了,拿出了難得一見的男人火氣:「你若不去,我便寫你一紙休書。你找個富貴人家改嫁去吧!」

    「好啊。你寫呀、寫呀!」柳氏一聽這話,馬上就大哭大鬧起來。還折騰著要清包袱回娘家。

    劉冕被鬧得不厭其煩。對這個本來就沒多大好感的女間諜更加反感。心忖你就這樣去了倒也安逸,反正也沒給我爹生個一男半女。到時候我爹一個人生活在汴州,我倒放心些。大不了到時候花了錢幫他續絃找幾個女人來陪。柳氏這等用心不正又朝秦暮楚地輕浮貨色,不要也罷!

    且料,柳氏那婦人鬧了半晌見劉俊父子都無動於衷,居然又不鬧了。乖乖的收起眼淚自己又安靜了下來,算是默認了仍是願意跟隨劉俊。劉俊終究是個實誠人,見她回心轉意也就沒再計較。劉冕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俗話說得好,這鞋穿在腳上舒不舒服,只有腳才知道。自己當兒子的,總不至於跳出來給老爹當真。

    一家人將行禮盤纏收拾停當,譴散了大部分的僕役丫鬟,只帶了管家老張和韋團兒,坐上兩輛馬畫往洛陽而去。

    劉冕連辭爵的藉口都想好了。一來劉仁軌有遺言,二來父親去世後,劉俊理當在老家丁憂守孝。劉俊未必會理解劉仁軌要他這樣做地深意,但他是個孝子,劉仁軌有令他就必會遵從。這一點劉冕倒是不擔心。

    幾天行程之後,一家人到達洛陽。

    此時地洛陽城,簡直是草木皆兵一片惶惶。其實至從過了潼關之後,就可以感受到這等氣氛。沿途儘是兵馬崗哨查備極嚴。要不是劉冕有著千牛衛中郎將地官牒在身,一路盤查下來費盡周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洛陽。

    洛陽城裡就更不必說了。往來巡哨的兵丁比行人還多。往日大街上總是行人如鯽車水馬龍,現今商旅行人明顯少了五六成,可見兵荒馬亂的一般人都不敢出門了。

    劉冕等人一路順利的到家,都吁了一口氣。韋團兒跳下車後就前後忙開了,張羅府裡的下人給老爺夫人安排住宿飲食。

    劉俊站在劉冕院子裡左右逛看,呵呵的憨笑:「兒子,你還真有本事呵!這宅子,比長安老劉宅還要氣派得多了。一路上來我們也走得很是順利,哪處崗哨也能敢攔咱們。」

    「爹,這不算什麼。」劉冕笑了一笑,陪劉俊夫婦在院子裡散散步子。坐久了車子腿腳都有些麻。

    柳氏顯然很是意外劉冕的家居然這等豪華大氣,驚喜地四下觀望然後道:「老爺,冕兒地確是比你有本事多了。你們老劉家呀,總算是有個出息人了!」

    劉俊聽了只是尷尬的咧嘴,劉冕心中不悅:你這婦人,這是什麼屁話?!

    「老爺,我們就留在洛陽住著,不用去汴州了吧?這裡多好呀!」柳氏對劉俊父子地不悅絲毫不察,興致勃勃的道,「汴州那地方,哪裡比得京城繁華舒適呀!」

    「先父遺言,我必須遵從!」劉俊固執的道,「就去汴州!冕兒在京城經營不易,我們不要給他增添負擔!」

    「有何負擔可添?」柳氏還不依不撓了,急急道,「我們不是還有些積蓄嗎?算來也夠自己花費了。」

    「這、這不是花費的問題!」劉俊有些口倔,一時不知如何跟這婦人辯說了。

    劉冕心中已有些不悅,又不好出聲斥責柳氏,只好對劉俊道:「爹,不必爭吵了。還是等見過太后了再說吧。是去是留,還得她說了算。」

    「哼!」柳氏忿忿的發了一頓脾氣,拂袖而去。

    劉俊長嘆道:「這個婦人,初時嫁過來還算本分。不料太公去世後她便露出這等嘴臉。非但不服管教,還貪圖享樂過不了平實日子。早知如此,當日我就不該續她!」

    「爹,別想這麼多了。她出身貴族人家,怕是習慣了奢侈的生活,一時改不過來吧。日子長了也會習慣的。」劉冕也只得如此安慰劉俊。自己心裡也不禁想到,這樣一個不安份的女人留在老實的父親身邊,終究不是什麼令人放心的事情。

    休息了一夜,劉冕便在散朝之後帶著劉俊進宮求見太后。

    武則天在仙居殿召見了劉冕父子。劉俊老實得很,進了皇宮就有些瑟瑟不安,跪在武則天面前也有些惶惶不可終日。待到說話時,更是有些結巴。看得一旁的上官婉兒偷偷竊笑。

    武則天聽完劉俊的話後略作思索,然後道:「劉俊,劉仁軌為大唐夙興夜寐任勞任怨辛苦了數十年,歸天之後得享哀榮是理所當然的。予只是按朝制予以封賞,並無不妥。」

    劉俊惶惶道:「家父臨終反覆叮囑,讓微臣辭去朝廷謚賞,以往賞賜的住宅、封邑也一併歸還朝廷,然後回故里躬耕。微臣……不敢有備。還望太后垂憐容許。」

    「這個劉仁軌,到死也這般倔,還跟朝廷耍起清傲了。」武則天也有點無奈的搖頭笑一笑,「好吧,既然是劉仁軌臨終遺囑,予也只好照允了。劉俊,予就在汴州賜你良田二十頃莊院一座,你歸故里做個田園翁吧!」

    「謝太后!」劉俊歡喜的謝恩。

    「好了,劉俊你且先退下。劉冕你留下來,予另有事情同你講。」武則天發話了。劉俊便拱手退了出去。

    「太后有何訓誡?」劉冕拱手拜問。

    「也沒什麼大事,些許小事跟你聊一聊。」武則天語調平靜的侃侃而談,表現得空前的平易近人,宛如拉家常一般,「劉冕,這幾年來你巔沛流離命運多舛,如今總算是穩定下來了。不料劉仁軌又突然仙逝,肯定給你的打擊不小。你要穩固心志,不要過度悲傷。朝廷正當用人之際,你可要用心做事。」

    「微臣定不負太后所望。」

    「嗯……」武則天意味深長的點頭微笑,「一路辛苦,下去好好歇著吧。休息兩天,便來赴職。予到時候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予你去辦。」

    「是。微臣告退。」劉冕不敢多問應了一聲退出來,心中暗忖:重要的事情?會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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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殃及池魚

    劉冕退出了仙居殿,便準備回家。反正武則天都讓他再歇兩天了,就犯不著這時候再去千牛衛衛所了,免得又見到武懿宗那隻煩人的死老鼠,聽他嘰嘰歪歪。

    劉冕回到大宅,剛走進院子裡韋團兒就驚慌的迎了上來,怯怯的低聲道:「將軍,不好了!老爺夫人吵得可厲害了,我們這些下人都不敢上去招架!」

    「吵架?」劉冕眉頭一皺,快步朝主宅走去。方才走到門邊還沒踏腳進去,就聽到裡面柳氏扯潑的大叫道:「你寫、你寫呀!你即刻就寫下休書!你這沒用的廢物,放著在手的榮花富貴也不享,要去鄉下當什麼田園翁!我告訴你,我……老娘這輩子沒吃過苦,沒穿過粗布衣嘗過粗茶淡飯。你要老娘跟著你去鄉下受苦,你就省省吧!你休了我,自己找願意陪你過日子的人去!」

    一向溫文惇厚的劉俊也氣煞了,情緒激動得聲音就變了調兒:「你、你這刁婦!惡婦!我現在就休了你,你給我滾!你這等不安份的婦人,留在我劉家也終是個隱患,我要你何用?你滾吧!你去另尋別家找個好人家改嫁了。我老劉家從今日起與你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我呸,老娘還不希罕了,你這廢物!」柳氏空前的囂張起來,宛如張牙舞爪的妖怪大聲叫嚷道,「你也就配跟著老爺子吃吃白食。老爺子一死,你又跟著兒子吃白良。你幾時有過絲毫半點的用處?如今賜你個國公爺當你也不敢享受這等榮華富貴,我跟著你注定一輩子吃苦。老娘想通了,老娘不伺候了!」

    劉冕聽到這裡怒從心中起。一腳踏進屋裡雷霆一喝:「吵什麼!」

    柳氏正背對著劉冕跳腳大罵。突然聽到這一聲暴喝頓時嚇得渾身發抖,驚懼的轉過身來一臉餘怒未消的本待繼續大罵。但一迎到劉冕殺氣噴薄地眼神立馬就蔫了,乾嚥了一口唾沫閃到一邊,不敢再吱聲。

    劉冕眼神如刀地看了柳氏半晌,走到劉俊身邊幫他撫了撫背,輕聲道:「爹,別動怒,傷了身子不值。」

    劉俊見兒子回來了。也不好再公然吵鬧害怕丟人現眼,只得悶悶的長吁了幾口氣道:「這個婦人,我定要休了他。冕兒,為父明天就離開洛陽去汴州老家。太后隆恩還賞下了田頃莊院,又有老張與我同去料理。我在那裡定能生活無憂。你不必有任何牽掛。這個婦人。從此與我家無幹!」

    「哼!」柳氏又來火氣了,正要發怒叫囂,劉冕冷眼一瞪,她馬上低著嗓門兒嘟嚷道,「無干便無干,休書拿來!」

劉俊今天也拿出了一點男人氣概了,將手一揮道:「冕兒。筆墨伺候。」

    劉冕看了柳氏一眼對劉俊道:「爹。她是太后賜的婚,名媒正娶來的正房妻室。不可輕易休之。你可要問清楚,她是否心甘情願。」

    「我有何不情願的?就是太后問起,我亦如此說。」柳氏還真是王八吃稱鉈鐵了心了。反正她是不想跟著劉俊去汴州當什麼土地主婆兒。

    「罷罷罷,縱然是太后要怪責,為父也一力承擔了。這等婦人斷然不能留在咱們老劉家!」劉俊一撫袖就朝書房走去。操起筆墨來寫下一紙休書朝柳氏面前一扔:「你走吧,嫁個好人家享富貴去!」

    柳氏拿起休書,毫無留戀的冷笑一聲:「那便告辭了,劉老爺、劉公子。你們父子今日如此薄情待我,我是不會忘記的。哼!」說罷,提著一個包袱揚長而去。

    劉冕眉頭一皺不禁有點忿然。劉俊也連嘆數聲道:「想不到啊,她居然是這等人。哎,為父真是瞎了眼了,還以為她是個淑良之輩。想不到卻是個輕浮虛華又薄情狠心的女子!」

「她這興許是氣話,爹不必在意。」劉冕雖是如此勸說劉俊,心中卻暗自多了個心眼。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柳氏這個女人刻薄刁毒,而且曾經是太后安排在我老劉家地臥底,今後可要提防著點兒。好在她不會再和劉俊在一起了,至少不會再害了他。若是想害我,恐怕還沒那麼容易。那樣的淘天巨浪我都活過來了,你這小小妖婦還能使什麼手段讓我翻船?

    如此鬧了一回,劉俊被氣了個夠嗆,當日晚飯都沒有吃,一個人躲在房裡生了半天的悶氣。劉冕去喚請,劉俊只推說自己睡了不肯出來。直到第二天,他方才出來見人,可見神形俱疲很是憔悴。吃過早飯,他就執意現在要走,劉冕留他不住,只好替他收拾好了行禮車輛,讓老劉家的管家老張陪著他,一起離了洛陽往汴州而去。

    從劉仁軌去世到今天,劉冕也快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著實累得夠嗆。送走劉俊後,劉冕把自己關在二樓臥房裡,蒙頭蒙腦睡了個大半日,精神頭這才好了起來,感覺渾身上下都有了勁兒。

    連日來心緒也有些紛亂,發生地事情太多。李家皇室叛亂,劉仁軌過世,芙玉神秘騷擾,薛懷義插科打諢,葬禮時出現地形形色色地面孔……許多的事情堆積在劉冕心頭,都還沒來得及消化和處理。

    這兩日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閒,劉冕便吩咐韋團兒一律不見客,然後自己來到了三樓琴室裡,好好的靜一靜。那尊古琴仍然靜靜的躺在那裡,揭去蓋在表面的絲布,一塵不染古色古香。劉冕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芙玉那個女人。這樣一個身單力薄的女人,遊走在商旅與官宦貴族之間遊刃有餘,不得不說她有幾分本事。可是,她究竟有著什麼樣地深層心機和目地呢?這世上。沒有人會做沒有目的地事情。

    劉冕思索半天。仍是有些想不透。聯想地上官婉兒的話,只是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敬而遠之或者多提防點的好。這面琴,什麼時候想個辦法送回去。上官婉兒那裡,跟她說清楚料也無妨。

    昨天離開仙居殿時,武則天說有事情要交給劉冕辦,也讓他留了個心眼。他不時在想,眼下這當口風緊浪急。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我劉冕來辦呢?

    兩天的時間,劉冕閉門謝客留在家裡休身養性,著實落了個清淨。第三日清早,照例來到衛所報到當值。千牛衛的將軍們,在劉仁軌的葬禮期間都去弔唁了。馬敬臣等人見了劉冕歸來。也甚是歡喜。武懿宗雖然仍有些陰陽怪氣對劉冕不待見。明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給劉冕看。但也都無從發揮。

    離開月餘後再回來,一切倒也無恙。

    早朝照例在含元殿舉行。劉冕消失月餘後再度出現在金鑾殿前,多少引來一些注意力。不過,眾人的心神更多地是投在了朝政之上。因為今日早朝商議的事情,比較重大——關於越王李貞等人的叛亂。

    原來,朝廷的平叛大軍已經快要平定叛亂了。最先動手的李貞之子李沖,孤軍奮戰早已被消滅。其他親王則是前怕狼後怕虎。或者配合不及或者想著坐享其成。總之就是不齊心,導致這一場叛亂雷聲大雨點小。兒子李沖失敗後。剛剛召募到五千兵丁起事地李貞就撞邪了。他居然請來和尚道士做法,加持在士兵地身上幻想能夠戰無不勝。那些符水法術當然屁用也沒有,李貞地軍隊在朝廷平叛大軍同前簡直不堪一擊,很快敗亡。李貞在敗亡之前帶著全家老小一同自殺,落了個家破人亡的境地。

    李貞一敗,其他蠢蠢欲動的親王們更加膽顫心驚不敢亂來了。他們就像嚇破了膽兒的兔子,窩在牆角等著朝廷的人馬將他們一窩窩的全給端了出來。

    韓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軌、魯王李靈夔等數家同謀的親王,全部舉家被拘,如今正走在被押往神都地路上。

    朝堂之上,武則天多少有點意氣風發地味道。她侃侃道:「元嘉等輩,不思報效祖宗,妄圖以卵擊石與朝廷作對,如今一朝敗亡,我看他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諸位愛卿,待元嘉等人押到,我會著令有司嚴查反叛一事。今日朝會到此結束,退朝吧!」

    文武百官靜默無語的退出,無一人敢多言。這麼多親王都落馬了,還有哪個朝臣敢妄自多言呢?

    劉冕和明照例將武則天護送回到了仙居殿。然後不出所料,上官婉兒出來叫劉冕留了下來,說是太后有事找。四下耳目眾多,上官婉兒也沒有多言,帶著劉冕進了御書房。

    武則天摒退了左右地宦官宮女,房中只剩下她和劉冕、上官婉兒三人。

    「劉冕,予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情想交由你辦。」武則天凝神看著劉冕,表情有些嚴肅,「這件事情,交予其他的人辦都不大合適,予也不太放心。因此,只好找到你。」

    「太后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劉冕疑惑的問道。

    「勿急,聽予說來。」武則天不急不忙的道,「韓王李元嘉等策動反叛,罪惡淘天,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日前朝廷準備委派軍將前去征討的時候,有人舉薦你這員猛將去打先鋒。可是予一口就回絕了。你可知予所為何故?」

    「太后用意深不可測,微臣愚昧無法揣度。」劉冕回道。

    武則天笑了一笑道:「你這小廝,莫要在予面前再裝傻了。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這……」劉冕作尷尬狀笑了一笑,模棱兩可的回道:「是……」

    武則天笑言道:「你與李賢的交情和關係,天下皆知。不管你現在立場如何,許多人只把你當作了他的心腹。如今再派你去攻打李家之人,不是置你於不仁不義背主忘恩之地嗎?予出於保護你的目的,才沒有派你出戰。劉冕,予這番良苦用心。你定然能夠體會。」

    「謝太后體察微臣苦衷!」劉冕拱手拜謝。心中暗道這個女人地確心機頗深思慮周全。她這是在對我極盡收買拉攏了……

    「我要交給你辦地事情,也與叛亂一案有關。」武則天的表情恢復了嚴肅,平聲道,「這一次的叛亂中,韓王之子李沖打的頭陣。他率先組織起五千人馬奔東都而來,居然還打到了武水縣,氣焰一度十分的囂張。好在丘神驍勇擅戰,很快將其撲滅剿殺。這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患。」

    劉冕拱手靜聽並不答話,心中暗自好笑:丘神真的驍勇擅戰嗎?他帶著十萬人馬打李沖五千人,每人放個屁都能把李衝他們衝到撒哈拉沙漠去。

    武則天打了一通邊鼓,漸漸將話引到了核心:「李沖肖小等輩本不足為慮。然,他能在短短數日之內集結起五千兵馬攻城掠地。著實令予有些吃驚。於是。在剿滅李沖之後予派人前去調查。發現東菀郡公李融、濟州刺史薛覬與他兄弟薛緒等人,都曾力助李沖募兵籌糧皆同謀叛。」說到這裡,武則天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地怒容和殺機:「而薛覬和薛緒,便是駙馬都尉薛紹的兄弟!」

    劉冕心頭恍然一怔:薛紹!怪不得前些日子見到太平公主和薛紹,發現他們各自神色憂鬱。原來,薛紹的兄弟們也捲入了這一場叛亂的風雲之中!

    武則天的話語變得凌厲起來,冷哼了一聲道:「更為可惡地是。有人檢舉薛紹也參預同謀!」

    劉冕面色沉寂並不發話。心中卻颳起了驚濤駭浪:看來,一向心狠手辣地武則天。是準備向自己地女婿動手了……要是薛紹當真參預到謀反中來,武則天定然饒他不得。哪怕他是太平公主的夫婿也不行。自從徐敬業叛亂之後,武則天對於反對、背叛自己的人異常果決和絕情,絕對沒有寬恕的理由。唯一的特例——裴炎,也被轟出了朝堂、趕到了幾千里外的極苦之地崖州(今海南島)當芝麻官,這輩子恐怕也回不來了。這恐怕比殺了他還要殘忍。雖然太平公主是武則天最愛的女兒,可是武則天這個女人在政治立場上歷來就態度非常地鮮明——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自己地親身兒女況且能下得了手,何況一個女婿?!

    「想來,先帝與予都待他薛家不薄,甚至將最愛的公主下嫁給了他們薛家。」武則天面帶怒意地沉聲道,「薛紹兄弟不思報恩還密謀造反,真是罪不容誅——劉冕,予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將薛紹拿來下獄,並將太平公主從長安公主府裡,請到洛陽太初宮來!」

    「這……」劉冕的心頭頓時揪緊,拜下軍禮來沉聲道,「太后明鑑……公主恩榮無限,微臣去拿她與駙馬,恐怕……」

    「正因如此,我才將此交由你去辦。」武則天意味深長的道,「太平從小有些嬌慣,見不得任何人在她面前使橫。換作是一般的俗吏前去,予怕他還沒進太平的門就被亂刀砍死了;換作是魯莽之輩前去,又怕鬧出太大動靜惹來更大風波。劉冕,你是予的心腹侍將。你帶皇家衛率千牛衛去請太平公主,她面子上也過得去,也不好公然發怒與千牛衛對抗。而且,予知道你與太公略有交情,最重要的是你懂得機巧圓滑處事得當。因此,此事非你莫屬。」

    「微臣……領旨……」劉冕應了下來,心裡一陣打鼓。略微抬眼看了一下上官婉兒,只見她也是眉頭輕皺露出憂急之色。

    武則天的表情也不輕鬆:「放心去吧。你奉旨辦事,太平縱然不悅也不會牽怒於你……還有,此事儘量低調、隱晦,不宜過於張揚。你可知曉?」

    「微臣知曉。」劉冕拱手應了一聲,心中想道看來武則天雖然有意拿辦薛紹,卻沒有想過將太平公主怎麼樣。而且,自己的親女婿都公然反叛自己了,武則天自己臉上也多少有點無光。此事涉及太后、太平公主和薛紹,想要低調都很難哪……棘手!

    「還有一事。」武則天說道,「我聽聞武懿宗和武承嗣對你曾有刁難,但那只是以往的誤會。予會抽個時間跟他們說道的。你不必往心裡去。今後。爾等都是予與皇帝的股肱之臣,當齊心合力為朝廷辦事、為國家分憂。不可因為一點私人小事而影響朝廷大局。你是否明白?」

    「是,微臣牢記太后教誨。」劉冕依舊拱手應過。心想你不讓武承嗣和武懿宗為難我了,他們就不為難我了嗎?道不同,不相為謀。根本立場地差異帶來地矛盾是無法調和的。至少武家的侄子們,會鐵了心以為我是李家的堅決擁護者。

    「嗯,希望你能領會予的用意。」武則天轉眼看了一眼上官婉兒說道,「婉兒。下一紙制書,讓劉冕到千牛衛所點起一百御前千牛衛衛士,即刻動身前去公幹。劉冕所到之處任何人不得過問,臨機專斷便宜行事。」

    末了武則天又對劉冕叮囑道:「劉冕,太平一事。你定要妥善處理。出不得差池。她若發起烈來強力反抗。你可將其強行拿下帶到洛陽來。至於薛紹,他若膽敢有何不良舉動……你可將其就地格決!」

    「是!」劉冕拱手而應,心頭大震。看來,這回武則天真是動了狠心了。居然說出要將薛紹就地格決的話來……蒼天,我無論如何是不會這麼做的,要不然這輩子都要活在太平公主的追殺之中,遲早完蛋。如何辦理這件事情。還要多作思量來個智取。魯莽不得呀……

    上官婉兒立刻動筆書寫制書了。她雖然一直保持著平靜,可劉冕從她微微發抖地筆尖和眼角流露的余光中看出。她的心情已是非常的緊張和擔憂。一份制書須臾而畢,武則天拿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讓上官婉兒交給了劉冕。

    「好了,你且退下辦事去吧。」武則天自己也輕嘆了一聲,再道:「劉冕,此事不可張揚,你須守口如瓶。」

    「是,微臣謹記。」劉冕拱手而拜,緩步朝後退出了御書房。直到掩上書房的房門,劉冕仍然感覺自己地心在一陣撲撲地跳。旁邊幾名千牛衛衛士有點狐疑地看向劉冕手中金白色的懿旨,劉冕正好心中有氣沒地方撒,對他們一瞪眼低喝道:「目不斜視,站直了!」

    那幾個衛士齊刷刷的一愣,個個站得標不敢再看劉冕。劉冕這才大踏步的離開了仙居殿,往千牛衛衛所而來。武懿宗不在,省去了許多的麻煩。劉冕向長史閻老頭兒出示了聖旨,順利點起了一百名千牛衛士兵,在衛所裡集結起來。這時,劉冕也小小的動用了一下直權,將自己的好兄弟祝騰也一併清點了進來。

    劉冕在一百名兵丁面前踱著步子審視了他們一眼,開腔說道:「本將奉太后懿旨出去辦差,眾位兄弟都記清了:這一次我們要辦地事情很重要,也很絕密。你們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哪怕是你們最親地父親妻兒也不可以。否則,後果就會很慘。你們聽明白了嗎?」

    「明白!」

    「很好。每人都上馬匹,即刻出發。」劉冕沒有告訴他們此行的目地,甚至在出城之後才告訴他們,方向是——長安。

    一路上劉冕就在反覆的思索,此行前去,該如何與太平公主交涉?本來,這件事情太過重大,薛紹捲進了謀反案中,太后鐵了心要辦他,任誰也無法阻止。可是劉冕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讓太平公主對自己生出怒怨來。

    這一行,既要辦成差事,又要不得罪太平公主……這不就是火中取栗麼?怪只怪薛家的人太不懂事,沒事跟著李沖瞎搗什麼蛋。還謀反呢,真是活膩了。如今殃及池魚,連太平公主夫婦都要遭殃!

    劉冕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太平公主和薛紹的樣子。一個高貴雍榮,一個帥氣風雅,確實是絕配。在他的印象中(或者說是看多了電影電視的影響)一直以為,太平公主是個喜好權勢利慾薰心的女人。可直到如今,卻發現她雖然聰明也懂得權謀,卻只想與薛紹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享受彼此的愛情。

    如今這一場變故,會給她帶來什麼?劉冕一時無法去想像。雖然早在他與劉仁軌的談話中就預見到了,太平公主始終難得太平,她注定了要捲進現今的政治風暴中來。只不過對歷史一知半解的劉冕,怎麼也沒有想到太平公主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被這場風暴所襲捲。

    原本最安全、最有恃無恐的太平公主,如今卻成了最危險的人。她想要保住薛紹,幾乎已是不可能。武則天若不是下了狠心,已怎會去拿他?既然拿了,就沒有再放的道理——那絕對不是武則天的辦事風格!

    雖然這幾年來,劉冕與太平公主相處甚少,但多少也把她當成了半個朋友。至少當初自己蒙難時,她也曾伸出過援手。而且,這個女人現在根本就沒有對誰構成威脅、沒有捲進任何的紛爭中來,簡直可以說是人畜無害。劉冕如今這樣身不由己的要去拿她,心裡總感覺有道檻邁不過去一樣。

    一百名千牛衛兵將,在洛陽通往長安的官場上馳騁,暢通無阻。一路上大小的卡哨都不敢盤查,大多都是見到千牛衛跑來遠遠的就打開了關卡放行。

    這次帶來的這些衛士,劉冕大多不太熟悉,他們也沒敢發問。就連祝騰也沒吱聲來問,都跟著劉冕一起悶著聲趕路。他們當中,有大半的人都在猜想,這回出去辦事,指不定又會有哪個大臣巨宦要倒霉。夠格動用千牛衛去拿的,肯定不是泛泛之罪,少說也是四品以上的大員。

    劉冕卻在心中暗自苦笑,你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們現在要去拿的,是最受恩寵的大唐第一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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