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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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67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09
第212章 擎天補缺!

    黑齒常之長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聽說過此人。他是突厥最有名的謀主,官拜裴羅英賀達干,也就相當於我們的當朝首輔中書令之職,是骨咄錄身邊最親信的智囊。芙玉說得沒錯,這些年來骨咄錄的崛起和突厥汗國的強盛,此人當居首功。」

    敦欲谷?劉冕記住了這個名字。

    芙玉看了二人一眼,低頭道:「我的話差不多說完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問吧。」

    黑齒常之和劉冕都一時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起來。半晌後,黑齒常之說道:「當務之急,是救出李多祚與趙懷節所部。那可是兩萬將士!都怪我一時草率,居然就這樣中了敦欲谷之計!」

    「大帥就不必自責了。當時的戰局之下,避實就虛奇襲朔、雲二州,的確不失為一招妙手。」劉冕勸慰了黑齒常之幾句,轉言道:「末將以為,我們不能將此事在軍中公開,不然軍心必亂。還有,洛陽流言一事,大帥也就全當不知道好了。為今之際,爭辯事小退敵事大!」

    「說得好!」一句話挑起了黑齒常之了豪氣,「爭辯事小,退敵事大!老夫身為三軍統帥,豈能只顧一己之榮辱而忘記了天職?劉冕,行軍打仗我比你經驗豐富,可是處理此類危機,老夫知你勝於常人。這一回,老夫全聽你安排!」

    「謝大帥信任!」劉冕狠一咬牙,將心中盤算好的計策一一說來:

    「末將以為,這件事情要按部就班一件件辦來。首先,我軍的糧草必須得到保障。芙玉,你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糧草運來。告訴我,你能在幾天之內辦到?」

    芙玉輕皺了一下眉頭咬牙道:「最快也要七八天!三十萬石糧草目前已運抵冀州!」

    「好!」劉冕沉聲道,「那你就想辦法與骨咄錄的人取得聯繫,相約他們在十天之後奇襲代州——大帥,末將認為。現在我們應該將計就計,將突厥人的計劃全盤打亂!」

    「此計正合我意!」黑齒常之一擊掌,頗有點興奮的道,「只要我軍能有糧草,就全然不怕突厥人如何變花樣!他要我們去救雲、朔二州的兄弟,我們就去救。擺出一個空城的架式讓他們來取代州。到時候,我們在代州設下一個大埋伏,將其擊潰!代州一勝。突厥人地包圍就形同虛設。到時候我軍就可以與之正面交鋒力戰一場,一決雌雄!」

    「不僅如此!」劉冕果斷的一揚手,說道,「幽州那邊。也可以採取同樣的辦法!到時候,我們仍舊需要芙玉來幫忙——我要親自率領麾下的越騎先鋒,扮成給你運糧的民夫,陪你到幽州。到時你送信給契丹人,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妙計!妙計啊!」黑齒常之爽朗的哈哈大笑起來,「劉冕,你真是智慧過人,身負力挽狂瀾之能啊!」

    「大帥過獎了!」劉冕轉頭看向芙玉,「我們的整個計劃之中。芙玉也是至關重要的所在。首先她要騙過骨咄錄,告訴他已然取得了我們地信任,扼住了我的們的糧道;然後還是芙玉,要在幽州騙得契丹人進城。」

    芙玉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黑齒常之低聲道:「月娜王妃,這是你將功折罪的好機會……若能成功,老夫拼著性命不要也要保你周全!」

    芙玉地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他們二人:「我這樣的人……再活下來又能有什麼意思呢?」

    劉冕有點惱火的哼了一聲:「人活著,就有他的意義。難道人只能活在仇恨和之中嗎?想一想吧,這些年來你就真的過得很好嗎?想一想黎歌,那麼純潔善良的人…… 或許就和你當年一樣。你忍心讓她步你的後塵變得和你一樣嗎?這世間除了仇恨和,還有更多讓人活下去的理由。親情,愛情,友情,這些都是。失去了扶餘豐這讓你悲痛莫名。可是如果他在天之靈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又會安心嗎?假如神佛顯靈讓他再度出現在你地眼前,你又有顏面去面對嗎?」

    「我、我……」芙玉聽著劉冕這連珠炮一串話,整個人都痴了,眼圈再度發紅,流下了淚來。

    「月娜王妃……」黑齒常之皺著眉頭,說道:「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我可以告訴你。」

    「是什麼?」芙玉驚聲道。

    「三王子……並沒有死!」黑齒常之說道。

    「真的?!」芙玉驚得渾身一彈。雙手掩住嘴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嘴裡用新羅語扔出一長串劉冕聽不懂的重複的音符。

    黑齒常之冷靜的點頭,用漢話說道:「是真的。當年白江口一戰後。三王子僥倖逃得一條性命,但是他重傷昏迷被唐軍在海上俘虜了。不過他當時穿著倭人地衣服,唐軍沒有人認出他來。後來我投誠劉仁軌之後,一個巧合的機會看到了他。我當時嚇壞了,而且很矛盾。我想救他,可是又怕因此而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讓我感到非常慶幸的是,戰後劉仁軌出於大局考慮,釋放了所有倭國和百濟的俘虜,其中就有扶餘豐。我不知道劉仁軌有沒有認出他來,可是他的確是將他放了。扶餘豐沒敢留在百濟,而是和倭國的俘虜們一起回了倭國。」「那他現在在哪裡?在哪裡?!」芙玉真是要瘋了,沖上前來扯住黑齒常之的胳膊肘兒瘋狂地搖晃,已然哭得一塌糊塗。

    黑齒常之卻是很平靜:「後來我回到了大唐,得蒙先帝不棄收留我當了一名將軍。幾年以後事情平息下來,我也找倭國來唐的人暗中打聽過消息。天不負人,我終於問到了他的消息……原來回到倭國之後,扶餘豐就出家剔度為僧了。」

    「出家……為僧?」芙玉恍然痴住了,木訥的扔著頭喃喃的道:「不會,他怎麼會出家呢?他的心裡還有我、有我啊!他怎麼能出家呢?」

    劉冕見她情緒有點不對勁,急忙將她打斷說道:「芙玉,你如此在乎扶餘豐。究竟是想讓他過得好,還是擁有他?」

    「有區別嗎?」芙玉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的問道。

    「當然有。」劉冕說道,「如果真心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過得好。這麼多年了,扶餘豐歸隱於佛門,想必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他地生活肯定過得寧靜又祥和。試問,你現在就算到了倭國再度出現在他地面前。你們又能回到以前嗎?」

    「能,為什麼不能?」芙玉一下又哭了起來,嗚嗚地道,「他是愛我地!他此生只愛我一人!就如同我此生也只愛他一人!」「說得好。可是環境不允許。你們就算再在一起,也只會將悲劇繼續下去。」劉冕說道,「如果他也真的還愛著你,就會希望你能過得好。絕對不想知道你現在是過著這樣的生活,會這樣的偏激。你的所作所為,將給大唐、突厥、契丹乃至故老百濟的臣民們,都帶來巨大的災難。我想,扶餘豐之所以遁入空門,也是因為聯想到昔日自己地所作所為。有所悔悟。如今,你卻幹出了比他當年更加惡劣的事情……這已經與他的意願背道而馳了。物是人非,你們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黑齒常之這時說道:「後來,我托請一個有點交情的倭人,轉達了我地問候。扶餘豐也讓那人回了口信,說他現在在倭國的持廟中過得很好,讓我不要操心。他反覆叮囑我。要我忘了百濟,過應該屬於我的生活。芙玉,我是軍人,我比你更加看重社稷的榮辱。實際上這麼多年了,現在的百濟子民比當初還要過得好——這就夠了!你要復國,無非是為了一己之私慾。但這會帶來多大的災難,你想過沒有?」

    芙玉整個人都已經痴了,全沒有聽到黑齒常之在說這些。只是喃喃的道:「遁入空門……忘了百濟。難道,他真的忘了我嗎?」

    「我說過了,他也許沒有忘記你,甚至還深愛著你。」劉冕說完自己心裡也麻了一麻,這電視沒白看哪……繼續說道:「但是,真正愛一個人就會希望他過得好。朝夕相處白頭偕老固然美妙;但如果不能,能夠得知對方過得好。也是一種幸福。就好比。你現在得知扶餘豐還活著,就非常的驚喜。難道不是嗎?」

    「是、是地!」芙玉被劉冕的話打動了。痴了一般的看向他,「可是,我想見他,我要下半輩子都和他在一起!」

    「這些事情,可以事後再說。」劉冕使了一個緩兵之計,說道,「前提是,你幫我們,然後你能活下來。」

    「我幫、我幫!我竭盡全力也會幫你們!」芙玉興奮異常滿面紅光,連聲道:「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黑齒常之搖頭嘆道:「貪念、痴念、嗔念!情愛這東西……真是巨間最偉大也最可怕的武器!」

    芙玉已經激動得沒邊了,這時急道:「那我現在就派人去冀州,將糧草調轉上來——糧草是武三思出錢在辦,賺不賺錢與我無關。劉冕,錢你就看著給,隨意!還有,我會給洛陽寫信,說我已經穩住你們兩個了,讓周興他們在獄中善待劉俊與韋團兒。現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劉冕點頭應了一聲,對黑齒常之道:「大帥,我想我們也很有必要主動給太后寫封信,將這其中的一些事情說明一下。我們大可以隱瞞芙玉這一層,就說突厥人可能會在洛陽施用反間計,借用流言離間大唐君臣打擊燕然軍。」

    「如此甚妙。」黑齒常之長吁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劉冕肩膀,「天官,這回多虧有你,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芙玉卻比他們兩人還要急:「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各自去辦事吧?」

    劉冕和黑齒常之苦笑一聲:「也好。」

    三人一起朝外走去。芙玉走在最前,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對著黑齒常之和劉冕跪了下來磕了幾個響頭:「不管最終我能否保住性命,你們兩位都是我的大恩人!不管我能否再與扶餘豐廝守,我都要感激你們大恩大德!」

    通通通……,芙玉連著磕了十幾個響頭。

    黑齒常之和劉冕一起上前將她扶起。黑齒常之嘆道:「迷途知返,善莫大蔫。月娜王妃,我是真心替你高興。」

    劉冕看著芙玉臉上地巴掌印,不禁訕然一笑:「我沒指望你感謝我,不再記恨我就行了。瞧,臉上的巴掌印可是顯眼得緊。」

芙玉摸了摸臉,低下頭來慚愧的笑了起來:「打得好。若不是這一巴掌,我恐怕永世也不會醒來,只會一錯再錯。不管扶餘豐有沒有死,我都不會再記恨你了,劉冕。你是一個很神奇的男人,是你讓我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智慧,讓我理會到人生的意義。雖然你說的許多話我一時沒有完全理解,但我知道,你是對的。你打得很好,真地。也算是將我打醒了。」

    劉冕攤開自己的手瞅了幾眼,嘖嘖的調笑道:「怪不得有人說,我這手長得有幾分像佛手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10
第213章 將計就計

    三人離開了酒肆,直接來到芙玉在燕門縣租用的倉庫。她隨來的一幫民夫和跟班,正好卸完了糧食在那裡歇息。

    芙玉非常主動的將其中幾個突厥眼線指證了出來。劉冕也沒有去動他們。這可是一群蔣幹,後面還有大用處的。同時,劉冕與黑齒常之也商議確定,關於這一次的軍事計劃,暫不拿出來公佈。將計就計假戲真做,越少人知道越不容易洩露。這樣成功的機率就要高許多。

    為了保險起見,劉冕讓最信得過的副將祝騰,率領三千名後軍越騎和芙玉指派的心腹之人暗中去了冀州取糧。接下來,燕然軍肯定會有一系列的惡仗、硬將要打。糧食必須儲備充足免得到時候自亂陣角。等缺了糧再去補,可就來不及了。

    以上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比較隱密的情況下進行。軍中的將領除了黑齒常之與劉冕,其他人全不知情。那些突厥蔣幹也聽了芙玉的指令,留在燕門縣待命。

    劉冕和黑齒常之回到代州軍營,召集眾將商議軍事計劃。其實接下來燕然軍的一切行動,黑齒常之早有腹稿安排妥當。芙玉一事之後,唯一與以前不同的一點是,劉冕所部的萬餘騎兵將不會隨主力大軍北上雲、朔二州,而是詳裝出城埋伏。城中按計劃僅留下了少許後勤兵卒和傷病將士守城。

    目前燕然軍還剩七萬餘人,黑齒常之將與張仁願率領五萬主力,兵分兩路前往雲、朔二州助戰李多祚與趙懷節。劉冕率萬餘越騎與武騎的混合部隊充當先鋒,但會半路折回在代州設伏。剩下的人馬留守代州,或是專司負責押運芙玉的那批糧草。

    一切安排停當,黑齒常之便向眾將下令準備明日殺奔雲、朔二州。劉冕所部先鋒。直接從代州城中出發。提前半日星夜起程。

    開完了軍事會議後,劉冕便回到了代州城,將自己所部的兵馬全都召集起來,下達了準備出征的命令。

    現在,劉冕手上已經有了一萬多騎兵。這其中有一大半,是負傷地馬敬臣轉交給他統領地。

    想到馬敬臣,劉冕倒想去看看他了。這不知道他的傷勢已經如何。

    軍中的事情交待完畢後,劉冕來到了馬敬臣所住的民居當中。恰巧碰到軍醫在給他換藥療傷。劉冕看到他胸口的那處箭瘡雖然還沒有完全癒合。但已經長出了一些新肉。而且馬敬臣整個人的氣色也好了一些,至少現在不必四肢痠軟的睡在擔架上讓人抬,能自己走路了。

    劉冕本不想跟他說起芙玉的事,不料馬敬臣倒是主動發問了:「天官兄弟,我聽說芙玉已經到了代州了?昨日還是她把大帥請了去。還送了一大批糧草,有這回事嗎?」

    「別看你像只病貓一樣地窩在家裡,消息還真是挺靈通。」劉冕暫時不想跟馬敬臣說起芙玉的實情,於是敷衍道。「怎麼,還是對她唸唸不忘?」

馬敬臣眉毛一皺滿臉嚴峻,非常鄭重的道:「天官,我覺得芙玉這個人不簡單,彷彿會想搞什麼陰謀!你想一想啊,她平白無故的送咱們三萬石糧食,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啊!」

    劉冕聽得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

    馬敬臣迷惑不解:「你笑啥?」

    「我在笑啊。某些人終於長覺悟了。」劉冕笑得更凶了。

    馬敬臣頗為不滿的哼了一聲:「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以前很沒有覺悟了?」

    「你是某些人嗎?請不要胡亂對號入座。」劉冕才懶得跟他廢話了,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

    馬敬臣輪著眼睛,滿頭霧水地自言自語:「這小子,總是故作高深裝神弄鬼……」

    劉冕回到住處沒有進自己家門,反倒走進了隔壁的莊院。胡伯樂帶著五十名鐵衛在那裡嚴密戒嚴,滴水不漏。劉冕和黑齒常之回軍營的時候。就派人將芙玉送到了這裡來和黎歌相見。

    進到屋子裡。大廳無人。但聽到隔壁傳來低低的嚶泣聲。不用說,芙玉和黎歌肯定在抱頭痛哭了。

    劉冕也沒去打擾。自己在正廳坐了下來靜靜等候。過了許久天色漸黑,芙玉才淚眼未乾的走出來準備掌燈,見了劉冕驚訝道:「將軍怎麼在外面等呢?」

    劉冕微然一笑:「你們母女恐怕很少有時間這樣坦承相待的交一回心。我怎麼忍心打擾?」

    芙玉尷尬的笑了笑急忙道:「將軍快請進房小坐,賤妾去安排茶水和晚膳。」

    「嗯。」劉冕應了一聲也沒有拒絕,朝那間房子走去。他此來也是有些事情,還要向芙玉特意交待。

    房間裡有點暗,黎歌坐在榻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劉冕也沒有說什麼,走到離她稍遠的一處坐榻上坐了下來。

    黎歌始終目不斜視也沒有去正眼看劉冕,正沒有跟他打招呼。只是悶坐在那裡。

    少時芙玉進來才打破了沉默:「黎歌,還不快快給將軍見禮?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黎歌這才動了一動,轉頭看向劉冕,低聲道:「娘,你沒聽過一句中原地古話嗎,大恩不言謝?」

    「哦,對、對!」芙玉非常的高興,對黎歌召手,「來,坐到將軍身邊來,給他奉茶。」

    「不必了,我們隨意一點吧。」劉冕還是頭一次和她們母女同處一室,芙玉的這種異樣的熱情讓他感覺多少有點尷尬,於是岔開話題道,「芙玉,我來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待。」

    黎歌很識趣:「那小女先告退了。將軍恕罪!」說罷起了身對劉冕款款行了一禮,走出了房間。

    芙玉略有點尷尬的直搖頭:「這孩子……生性就是這般孤僻害羞。」

    「說正事吧。」劉冕覺得現在根本不是討論這種私事的時候。於是道。「芙玉,我希望你能辦事穩妥一點。你要知道,這一次是事關數萬大軍地生死和大唐地半壁江山。容不得有半點半閃。而且,我們的每一步都要走穩,配合必須相當地緊密。有一個環節出錯,都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芙玉也知事態嚴重,正色道:「事到如今,你如何說我便如何做。」

    「嗯。好。」劉冕說道,「明日,燕然軍的主力大軍會北上馳援雲、朔二州,代州將會空虛。明天,你帶上你的突厥眼線進城來走一走看一看。然後將消息送出去。約定骨咄錄,於十日後來攻取代州。按時間來算,那時候骨咄錄也必然知悉了我主力大軍北上的消息,必不生疑。然後。你的糧草必須在七八天之內運進代州城。我派了軍隊去押糧,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這裡關鍵地一點,就是你要瞞過你身邊的那些突厥眼線。你有信心嗎?」

    「有。」芙玉肯定的一點頭,「其實他們跟隨我已經有兩三年了,彼此之間非常的瞭解和信任。明天主力大軍出城,應該是滿代州城都知曉的大事,他們也應該不會生疑。」

    「如此便好。」劉冕點了一點頭,「院中地鐵衛,我把他們派給你。領頭的將軍叫胡伯樂。以前是鐵勒人,熟知突厥同俗和語言,為人老道機警,想必也會對你有所幫助。萬一有什麼危險,他們也能對你提供強有力的保護。若有任何變故,第一時間派他們來通知我。」

    「是,我記下了。」芙玉不敢輕怠。認真的應過。

    防人之心不可無。劉冕雖然有理由相信芙玉真地誠心悔悟了。但是事情如此重大也大意不得。派一隊人在芙玉身邊,既可以對她進行保護又可以監視鎮劾。這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芙玉也是個明白人,對於劉冕的這個安排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兒,芙玉說道:「劉冕,我很抱歉,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已經寫了書信派我的心腹人快馬送往洛陽,交給周興了。你放心,周興收了我一筆賄賂,又有武三思和薛懷義這層關係在,他會聽我的。你父親和韋團兒在獄中不會受到什麼折磨。我只希望……他們最終能夠平安無事。否則我會更加愧疚。」

    劉冕隨意的擺了一擺手:「這個你就不必操心了。眼前最重要的是——退敵!這件事情辦不好,我們都會沒命,就不用說什麼搭救家人了。我父親和韋團兒就不必說了,黎歌從此也會無依無靠甚至受到誅連……所以,我不是我給你壓力,這一次你一定要挺住,把握好自己的一切行為。」

    芙玉咬了咬嘴唇點頭:「我明白地……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自己的生死無所謂,無論如何我不能連累了黎歌這個好孩子。」

    劉冕輕嘆了一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人活著,本就不光只能是為了自己。」

    「將軍,你願意……」芙玉有點猶豫,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你願意今後照顧黎歌嗎?」

    劉冕停頓了片刻,平靜的道:「隨緣。」

    「也好,就依將軍……」芙玉也不敢多言,輕輕點了點頭,沉默無語了。劉冕起身朝外走:「今夜你就留在這裡陪一陪黎歌吧。明天你就把你的人叫起代州城來,一起看著我們的主力大軍出城。等得一兩日,就可以派他們去給骨咄錄送信了。萬事小心,全看你的了。這一次你雖然不用披甲執銳地上陣殺敵,但卻是勝敗地關鍵所在。」

    「將軍放心,賤妾一定竭盡所能。」芙玉轉過身來,對著劉冕貼地而拜行了一記大禮。

    劉冕走出房外,黎歌就站在門口彷彿是在等他。

    「將軍,你又要出徵了嗎?」不等劉冕開口,黎歌先說道,「我送你一件東西,你願意要嗎?」

    「什麼東西?」劉冕問。

黎歌拿出一個鑲了玉石的戒指遞到劉冕面前:「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父親、然後我父親又留給我地,百濟皇族的戒子。我把它送給你呀!它很有靈性的,能保佑你逢凶化吉平平安安!每當我心情不好可是生病了的時候,我就會拿著這枚戒子,很快就好了!」說罷,她雙手捧起戒子,滿懷渴望的看向劉冕。

    「這個……很珍貴。」劉冕很想拒絕,但實在有些不忍心。黎歌的表情和眼神,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在向上蒼祈禱。

    「收下吧,這代表我對你的祝福。」黎歌的手往前遞了一遞,輕聲道:「是不是我送你什麼,你都不願意要呢?」

    「好,我收下。」劉冕伸出右手從她掌心拿過戒子,戴到了自己的無名指上,大小還剛好合適。

    黎歌漾起嘴角開心的笑了:「我好開心,終於有可以戴上這枚戒子了!你的手指會跟我父親的一樣大小嗎?我都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劉冕低頭看著這個純淨如雪花的女子,露出了一絲微笑。一個從小缺乏父愛、飽經磨難的人,還能有如此無邪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足以見得她是真的善良。

    與此同時,劉冕還從黎歌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依賴和眷戀——或許這個小姑娘,還有一點戀父情節。

    「我走了。留在這裡,乖乖聽話。」劉冕微然一笑,「等我回來。」

    黎歌單眼皮的大眼睛笑得眯起:「好!」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10
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14章 撒下天網

    當夜,劉冕徹底未眠。先鋒馬上就要出發了,他這個先鋒大將要辦的事情可是極多。直到黎明丑時末刻,大軍才整備完畢,只待出征。

    一萬多人折騰了半夜,動靜挺大。城中的許多百姓都得知了,唐軍要出征。許多人半夜的打開了門,或點起燈籠照明或是送來了食物慰軍送行。這一支燕然軍先鋒,在代州已是盡得人心。

    寅時二刻,劉冕準備整軍出發。黑齒常之突然駕到說是親自前來參加誓師送行。劉冕知道他定然是有事才專程趕來,於是和他進了一間僻靜的軍帳裡。

    「天官,老夫想了一夜,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黑齒常之說道,「這一次我們燕然軍也是兵行險著了。如果代州這裡的反計用得失敗,整支軍隊都憂矣。幽州那邊,也會萬分危急。因此,這一次最重的擔子全都壓在了你的身上。你……一定要挺住啊!」

    劉冕咬了咬牙:「大早放心。末將就是肝腦塗地也會力保代州和幽州不失!」

    「不僅如此。」黑齒常之揚了一下手,沉聲說道,「老夫這一夜想來,發現我們遺漏了一層。」

    「遺漏了什麼?」

    「新羅!」黑齒常之眉頭一揚,說道,「雖說新羅現在是我大唐屬國,可是我們不能忽視了他們。天官,你還年輕而且入仕尚淺。恐怕對新羅地歷史不太瞭解。你祖父有對你說起新羅的事情嗎?」

    「說得不多。」劉冕也提高了警惕,「請大帥指教!」

    黑齒常之微揚起頭陷入了回憶和沉思,徐徐道:「二十多年前。高句麗與百濟一起聯合起兵攻打新羅。新羅向大唐求援。於是才發生了你所知道的大唐平定新羅半島地事情。實際上,從前隋起中原就一直對高句麗用兵,包括太宗皇帝,但是都一直戰之不利。後來,你祖父劉仁軌建議走海路取道百濟,以削其輔翼步步為營地攻略,才打破了這個平衡。這是一個偉大而神奇的戰術,一直以來我都對你祖父非常的欽佩現在我要說的是。當年大唐平定了百濟,並且從百濟、遼東、新羅三方夾攻擊敗高句麗的主力大軍以後,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黑齒常之眯了一下眼睛:「這件大事就是,吐蕃趁大唐主力大兵在東征之際,突然發難攻打吐谷渾,並伺機壟斷絲綢之路並覬覦中原。當時先帝高宗害怕了,馬上將東征的主力大軍西撤,讓薛仁貴率領這一批疲憊之師在大非川與吐蕃大戰,結果大敗。與此同時,大唐在新羅半島的軍事實力空前削弱。只得採取了任由自治的方針,將都督府遷到了遼東。就這樣,新羅國趁大唐無力東顧,一舉北上統一了整個新羅半島。」

    劉冕聽得有點驚訝:原來大唐統一新羅,並不像傳說中地那麼英明神武,中間還有這麼一層!那意思便是說,現在的新羅名義是上大唐屬國。可是實際上卻是完全獨立的自治,而且不無野心?要不然他們安敢趁大唐無暇東顧時,私自用兵全土統一了整個半島?

    黑齒常之繼續道:「新羅王金法敏被大唐授以雞林州都督,但他不滿足。如今,大唐經歷兩世、費九牛二虎之力佔領的高麗已經不復存在,全都落入了他的囊中。聽到這樣的消息,當時高宗皇帝大怒。派你祖父為雞林道行軍大總管準備前來征討。金法敏這才害怕了。譴使入朝而且謝罪稱臣。當時大唐在西線的戰事不力國力消耗極重,也有點疲於奔命。因此暫時接受了金法敏的請罪與稱臣。從此。新羅才算暫時穩定。」

    劉冕算是聽明白了黑齒常之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說,新羅人只是面服心不服?如今我大唐河北頻生戰亂,連契丹人都想要來分一杯羹了,他們也不會閒著?」

    「很有可能。這才是我擔心的地方。」黑齒常之頗為憂慮地道,「大唐在遼東的都督府,兵力寡少。如果新羅人當真發難,是抵擋不住的。實際上,當年新羅的事情爆發後,久來臣服於大唐的突厥人看到大唐無力東顧,野心空前膨脹,終於宣佈叛唐。直到現在建立起了突厥汗國。所以,當年新羅一事對大唐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他們與突厥、契丹之間地關係一直都十分曖昧,是一個巨大的隱患。雖然這一次我們沒有新羅人的確切消息,但是很有必要做一手準備,防備新羅人突然發難。」

    劉冕深吸一口氣:「多謝大帥提醒!末將到了幽州,定會提高警惕。」

    黑齒常之這才放心的點了一點頭:「你手下兵力不多,若不能勝,以力守為上。本帥會盡快處理完雲、朔之邊的事情,盡快去幽州馳援。另外,新羅人的軍隊一向擅守而不擅攻。若當真會有交手,你須揚長避短。」

    「末將記下了。」劉冕抱拳拜了一拜。

    黑齒常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好了,去吧。這一次地勝敗轉機關鍵所在,便在你地身上了。保重!」

    「大帥也請保重!」劉冕提起方天畫戟走出帳外騎上了馬,號令全軍整肅準備出發。

    一通號角響過,先鋒一萬餘騎兵有條不紊的朝城外而去。黑齒常之站在點將台上目送他們出城,眉頭緊鎖地嘆道:「真是將門虎子驚世之才啊!假以時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劉冕率領大軍離了城,以低中速的行軍速度向西北推進。走了半日到達一個分岔口。前方斥候回報說。左邊地路是前往朔州,四日行程;右邊的路是前往雲州的大道,六日行程。眾偏將也一起上前來問:「將軍。走哪條路?」

    這一次出征前。一切地行軍計劃都是保密地,連劉冕身邊的親信也不知道。

    劉冕抬起方天畫戟朝身後一指:「西走十五里,有一處山坳。全軍在那裡紮營歇息三日。」

    「啊?不去朔州也不去雲州了?」眾將自然驚愕不已。

    「執行軍令。」劉冕廢話不說,自行拍馬朝西而去。眾將一頭霧水,但也只好依令而行。

    萬餘騎兵轉道西進,很快到達了那個隱蔽的山坳。紮下了臨時營寨暫作歇息。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芙玉放出了突厥的奸細蔣幹們,他們就可以回代州安排埋伏了。這處地點。也是劉冕私下和胡伯樂約定的地方。一但事成,胡伯樂就會派人來通知劉冕回城。

    直到三日後的下午,胡伯樂才派了兩名劉冕的心腹近衛前來送信。說一切按計而行並無疏漏,黑齒常之和張仁願所率地主力大軍已然浩浩蕩蕩的開出代州,殺奔朔、雲二州而去。

    劉冕暗吁了一口氣:看來芙玉沒有讓人失望,她成功的騙過了那些突厥的奸細們!

    於是當即下令,全軍拔營而起回代州。眾將士自然又是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但都二話不說的執行了軍令。

    夜半時分,劉冕騎著馬來到了代州城下。代州的守城兵馬約有三五千人,由馬敬臣統領著一些偏將們在坐鎮。他們自然不知道劉冕和黑齒常之定下的大計。此時還不知道是何方人馬殺刀,全城戒嚴火把林立,一排弓弩拉得骨同作響。

    「城下何處兵馬?!」

    劉冕上前大聲喝道:「左鷹揚衛越騎先鋒,劉冕!」

    「啊?他們不是出徵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城上眾人深表懷疑,顯然不信。

    「速開城門!」劉冕策馬上前,大聲喝道。

    城上眾人將信將疑。只好道:「將軍恕罪,黑夜看不清人馬。我等去請馬將軍來做區取!」

    劉冕也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並未表示反對只是催他們快點。

    過了片刻,城頭上響起馬敬臣的聲音:「城下可是天官兄弟?」

    「馬將軍,正是小弟,速開城門!」

    馬敬臣駭了一跳:「奇了怪了!你怎麼回來了來人、來人,城下是自己人。開門放進來!」

    城門匝匝的打開。劉冕率先躍馬進去一眼就看到了馬敬臣。他顯然是被人從床上叫起來地,此時身上都還披著衣服。

    「天官兄弟。你怎麼又回來了?莫非前方戰事有變?」馬敬臣驚愕的問道。

    劉冕跳下馬來也不多說,扯著他就走。直到走進一間軍帳裡,才長吁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可先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馬敬臣愕然的瞪著眼睛,等著劉冕的答案。

    劉冕將所有的軍事計劃,包括芙玉的事情一一講給了馬敬臣聽。馬敬臣聽得張大了嘴巴,都能活吞一隻雞蛋了。

    「說完了。」劉冕吁了一口氣。

    「哦……」一時間,馬敬臣居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劉冕笑道:「怎麼,是不是一直瞞著你,你還生氣了?你不是這麼小氣地人吧?」

    馬敬臣擺了一擺手坐定下來,皺眉思索了半晌才緩緩道:「我在軍隊裡混了這麼多年了,軍事上的事情是應該這樣安排,我哪裡會生氣?我只是……一時間有點無法接受芙玉的身份,也無法相信她的經歷。她怎麼……這麼複雜啊?」

    「虧你還有心情想這些,一切等打完了仗再說吧!」劉冕鄭重的提醒他道,「不出所料的話,突厥人用不了幾天就要來襲取代州了。我率軍在城外設伏,守城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們裡外配合,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丟盔棄甲!」

    「好、好極了!」馬敬臣一拳錘到自己大腿上,「老子等這一天等得實在太久了!狗日地突厥雜種,這回我要殺個夠本,給蘇蘇娘倆還有我自己報仇血恨!」

    「擂鼓聚將吧!」劉冕擊了一下拳,「咱們兄弟倆,這次要大干一場了!」

    「好!」馬敬臣也來了精神,「等我去換鎧甲,城中擂鼓聚將!」

    片刻後,城中軍營裡響起咚咚地鼓聲,劉冕和馬敬臣站定在帥帳之中,召集眾將議事,將接下來的軍事安排悉數傳達了下去。

    直到這時,軍中地將校們才知道了大軍的軍事行動計劃,個個驚愕不已一片嘩然。

    按計劃,劉冕率領先鋒騎兵在城外設伏,代州城中進入戒嚴狀態,全軍上下隨時戰備。用不了幾天,祝騰帶去冀州搬取糧草的三千兵馬也要回來,到時可以一併加入守城。

    現在還不知道,突厥人會有多少兵馬來攻襲。但從整體戰局上看,代州這裡即將上演一場生死大戰。如今,劉冕已然撒下了天網,只等突厥人前來觸網。

    軍事會議開完時,已是天明時分。劉冕和馬敬臣這才有了一點空回到城中居宅,吃點東西填飽餓了半夜的肚子。

    正在這時,胡伯樂帶著芙玉來了,同時還帶來了十幾名被綁起來的突厥奸細。派人送出信後,餘下的一些突厥眼線全都被胡伯樂拿了下來,一個不剩乾淨利落。

    第一眼看到芙玉時,馬敬臣的臉色很是複雜。芙玉也別開了臉,沒敢正視他。

    劉冕在一旁看得有點好笑。這兩個人……還真是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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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15章 男兒熱血

    代州,全城戒嚴。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城池。大約有一兩千士兵化裝成百姓和商人,在四方城門假裝進出忙碌。城中所有百姓,都被勒令留在家中。青壯男丁隨時準備徵用守城。連老人婦女們也自發的準備飯食和救治傷員。

    至從上次代州收復戰之後,代州的百姓已經把這一支唐軍當作了自己的親人。如今面度面臨危機,百姓們也不忍心看著這些將士們孤軍奮戰。

    每家每戶都是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自制弓弩、菜刀鋤頭、滾木石頭,一應俱全。

    劉冕率軍出城埋伏後,馬敬臣就成了城中的最高指揮官。代州刺史府的官吏們極力輔佐他備戰守城,忙得不亦樂乎。

    代州城中,已是全民皆兵!

    盛夏的烈日燒炙著大地,冒起一層層白煙。山林中寂靜異常,偶爾聽到一兩聲蟬鳴。所有的馬匹都被嚴格管制,無法隨意的走動和嘶鳴。人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必不可少的吃喝拉撒,無人敢隨意出聲走動。

    劉冕坐在一根樹樁上躲蔭,重鎧之下已是渾身濕透,臉龐一股股汗水靜靜的流淌。胡伯樂在一旁掄起衣甲替他搧風,劉冕擺了一擺手:「心靜自然涼,不用扇了。」

    的確,此刻雖然天氣炎熱這樹林中就如同蒸籠,可是劉冕的心卻是心如止水。

    打過這麼多次仗了,劉冕已經體會到一點:開戰之前,務必冷靜;上陣之後,只管狂熱。動靜之間的區處,也是衡量一名將帥的標準。

    出城已是有六天了,所有人的身上已經有些發臭。而這時,離芙玉派出突厥奸細已是第八天。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胡伯樂將劉冕的方天畫戟架在腿上,用一塊鹿皮在輕輕的擦拭。兩片半月的刀刃被他擦得雪亮耀眼。旁邊的幾名將士都靜默無語的看著他。久久凝視那一挺方天畫戟。

    現在。這枚戟已經成了越騎先鋒地標誌,乃至成了左鷹揚衛、燕然軍地標誌。到如今,全軍上下十餘萬人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一個名叫劉天官的左鷹揚衛將軍,身負鬼神之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真正的冷兵器戰場之上。一名驍勇擅戰的將軍就是所有將士精神的依託。一將勇而三軍用命。方天畫戟,無形之中已成了全軍將士頂禮膜拜地存在。

    四方一片靜謐,熱得枯燥煩悶。一股酸臭的汗味就在四周圍繞。儘管如此。也沒有任何一名將士隨意的走動或是脫下衣甲。

    正在這時,樹林地西北角出現一個走動地身影。眾人的眼神都被吸引了過去。

    是一名背著三色令旗的斥候。

    斥候貓著腰快步走到劉冕面前道:「報將軍,前方十五里石子河暗哨送來急報,發現突厥人的先鋒斥候。」

    劉冕眉頭一凜,算上回報的時間,突厥人的探路的斥候應該差不多就快到伏擊點了。

    「傳令給諸處崗哨,繼續嚴密監視,不得驚擾他們的斥候。放他們過去。直到突厥人地主力開到代州,開始攻城!」

    「是!」斥候應了一聲,貓著腰小跑而走。

    劉冕握了握拳頭捏了幾個響指:「傳令三軍,隨時準備戰鬥!」短短一語,給所有等得麻木懈怠的將士們來了個醍醐灌頂。一股戰意在樹林裡漸漸升騰四下圍繞。

    代州的城頭,馬敬臣大刀金刀的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將自己的指戰橫刀立於身旁頓在地上。一隻手搭著刀柄。凝眉注視前方。

    他也剛剛收到了消息,突厥人即將前來攻城了。

    此時。所有的將士都窩在女牆下沒有露頭。一陣風起,吹得城頭的旌旗獵獵飛揚。

    「來吧!」馬敬臣咬了一下牙,眼睛中閃過一道凜冽地殺氣。右手握著刀柄,指關節有點發白。

    正在這時,一名小卒快步跑來道:「將軍,城牆下有兩名女子求見!」

    「胡鬧!」馬敬臣怒聲一喝,「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趕走!」

    「可是將軍……」那小卒為難地看著馬敬臣,「她們說,不讓她上來,就跪死在牆頭下。而且她們說,是將軍的舊識姓芙。」

    「芙……」馬敬臣地心頭微然顫動了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讓她們上來。」

    少時過後,芙玉帶著黎歌緩步走上了城頭。

    肅殺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刀槍林立的城頭突然走來這樣一對絕色母女,顯得如此的格格不

    黎歌依舊以紗蒙面,手裡還抱著一面琴。

    「你們來幹什麼?有什麼話快點說完,說完便走!」馬敬臣不等她們開口,劈頭便扔出一句。

    「將軍息怒。」母女二人矮身來拜。芙玉說道:「我們不是來給將軍添亂的。陣前殺敵,蔫能無曲?小女用三天三夜的時間,學會了一首古曲《秦風*無衣》。貞觀時,太宗北伐突厥,曾用此曲以作軍歌振奮軍心。小女今日前來,專為演奏軍樂,激勵將士!」

    「這……胡鬧!」馬敬臣低聲喝罵道,「稍後戰事打響,城頭之上矢石如雨隨時可能沒命,你們活得不耐煩了!我們不需要什麼軍樂,你們快走!」

    「將軍,賤妾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們吧!」芙玉突然雙膝一拜跪倒下來,低聲道,「賤妾很想看一看,戰場之上的將士們是如何殺敵。很想感受一下這生死之間的意味。劉冕曾經說過,我沒有見識過戰場,不懂得生死與人生,也不會明白什麼是軍人。所有,我很想親眼見識一下!」

    黎歌也跪倒下來,抱著琴輕聲道:「請將軍成全!」

    馬敬臣一時愣住了。他知道,黎歌和劉冕有那麼一點曖昧。萬一這小娘子在城頭上出什麼問題,如何擔待得起?

    可是……看這情形,似乎也無法絕拒啊!

    「好吧好吧!」馬敬臣惱火的擺手。「別跪了。起來來人,在她們身前支起大盾!」

    「是!」幾名鐵甲快步走來,四面大盾支在了這對母女身前。

    芙玉感激的磕了幾個頭:「賤妾拜謝將軍!」

    「將軍突厥人!」突然一聲大喊,四方皆驚。

    馬敬臣嚯然一下從坐椅上站起來舉目前眺,果然。前方數里之處,隱約可見一排騎兵滾滾而來。漫天的煙塵四下翻滾,如同驚雷遠來。

    馬敬臣嚯然一下將刀拔出鞘來「全軍戒備。準備戰鬥!」

    芙玉站在馬敬臣身邊。這時臉色一變心裡就繃緊了。此前在她眼裡,馬敬臣不過是個浪蕩的嫖客,和其他那些到風塵之地買香的人並無區別。

    可是一到了戰場之上,這樣的男人渾身上下就只剩一股磅礴的殺氣!

    這便是劉冕口中地……軍人?!

    黎歌雙腿一盤就地坐下,將琴放到了自己膝上,目不斜視只看著琴弦。儘管裝作平靜,手卻有點發抖。

    從小到大,她幾乎從來沒有一下見到過這麼男人。更不用說親眼見識殺人地戰場。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無非是想親眼見識一下戰場,這樣就能更加懂得那個男人!

    黎歌從來沒有愛過,不知道愛一個人該做些什麼。但固執的認為,愛一個人,首先就懂他。

    要懂劉冕,就要親身經歷他所經歷的一切。包括生死的戰場!

    芙玉也坐到了黎歌的身邊。輕輕拍一拍她地背:「放鬆一點。黎歌。有劉冕在,有馬敬臣在。我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

    馬敬臣昂然站立著,不經意的聽到芙玉地這句話,經不住低頭瞟了她們一眼。芙玉也仰頭看了一眼,二人眼神一對,又各自轉開。

    代州城前五里開外,一隊黑壓壓地騎兵已經鋪滿了整片原野。明晃晃的彎刀,迎風飄揚的三角狼旗,一眼數不過來。

    馬敬臣皺著眉頭暗抽了一口氣:「狗日的雜種,來得不少哇至少有兩萬人!」

    「鳴角!」

    一陣號角聲響起,那是全城戒備的警音。在城前假扮百姓的軍丁故作倉皇的跑進了城中,代州的大門瞬時關閉。

    芙玉和黎歌禁不住捂了捂耳朵,這號角地聲響太過巨大,震得耳膜發脹心彷彿都在顫抖了。馬敬臣低頭道:「你們還是下去吧?」

    「不!」母女二人異口同聲倔強的回頂一住。馬敬臣無奈的搖頭,不再理會她們了。大敵當前,一切以大局為重。馬敬臣從來不會因為私人瑣事而誤了正事。要不然,他怎麼可能如今還坐在這張座位上,將拜三品。

    突厥人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一路沖騰直奔到了代州城下。代州雖是州城,城池卻是不大。兩萬餘突厥人的騎兵幾乎佈滿了北門外的所有空地。放眼看去,儘是殺氣騰騰的兵丁和嘶聲怒叫地戰馬。

    馬敬臣眯著眼睛瞪著下面地突厥人,猛然將手中的令旗一揚。埋伏在女牆下地唐軍將士們全部起身舉起弓弩對準了下方。

    城牆下的突厥人發出了一陣騷動,但絲毫沒有被嚇住反而列著隊越走越近。

    馬敬臣細眼看去,領軍而來的突厥大將居然很眼熟阿史那契力與阿史那摩咄,德元珍的長子和二子!

    「大哥,想不到唐軍已有準備。」摩咄拍著手中的狼牙棒,頗為輕蔑的道,「可惜就這麼一點蝦兵蟹將,實在不夠殺。我軍兩萬人馬殺奔而來,志在必得。」

    契力也冷笑一聲:「他們的主力大軍都去了雲、朔二州,這裡還能有幾個兵馬?兵貴神速,我們馬上開始攻城拿下城池!」

    兄弟二人同時一聲怒喝「攻城!」

    身後的突厥騎兵們發出一陣海滔邊的怒號,往前衝殺而來。

    馬敬臣的眼睛陡然瞪大「放箭!」

    代州城頭,一場生死較量的攻守之戰,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瞬時爆發。

    突厥的前排騎士斜線奔來,一輪騎射鋪天蓋地的蜂擁而來,宛如狂風驟雨般落下。一聲聲慘烈的驚呼頓時四下響起,城頭許多將士中箭而倒。

    芙玉和黎歌的臉頓時刷的一下就白了。她們身前圍著四塊大盾,被突厥人射來的箭矢撞得砰砰作響。四下的慘叫和怒吼之聲,讓她們的腦海裡瞬間變作空白。

    天,這就是戰場!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恐慌與震憾。

    馬敬臣有傷在身無法像以前那樣親上戰場殺敵,此刻揮著大怒聲長嘯:「放箭射回去!殺光這群雜種們!」

    城頭上,數排弓箭手依次冒出女牆的城厥城口,朝城下飛快的放箭。突厥人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城頭上的箭頭密如雨織,連人帶馬都有不少中了箭翻倒在地,瞬間被自己的人踏成了肉泥!

    突厥人的作戰風格,就是四個字:彪悍、冷酷!

    他們頂著凌頭的箭雨、踩著同伴的屍體,將十餘架雲梯搭上了代州的城牆。

    「火油、滾石、擂木!」馬敬臣大聲呼喊指揮若定。弓箭手朝旁移身,大批的滾木擂石和燒得滾燙的火油,開始朝下傾洩。

    攻城戰很快的打響,很快廝殺到了白熱化,雙方將士都打得很慘烈,傷亡數字直線飛昇。

    數里外的樹林裡,劉冕輕擰眉頭一臉肅殺的對身旁的胡伯樂道:「戟,拿來!」

    提戟在手,翻身上馬。凌空一指,怒聲一喝:「準備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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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16章 血肉戰場

    劉冕的這樣一個動作,如同靈力召喚,所有蟄伏的將士們渾身的血液開始加速奔流,熊熊的戰意開始燃燒起來。

    人棄銜枚,馬除封口,一陣整齊的衣甲嘩響,所有騎兵整裝上馬,馬槊前指鬥志昂揚。

    劉冕一手伸到脖間將戰袍披風繫繩打了個死結,然後一抖衣袍凌空劃響方天畫戟:「全體將士,隨我出擊!」

    「嘭嘭嘭」巨大的戰鼓突兀的響起,所有埋伏的唐軍將士們,從喉嚨裡噴發出一聲積壓許久的怒吼「殺啊!」

    代州城左右的山林裡,頓時一片巨響雷動!

    正在攻城的突厥人嚇了一跳,正在悠閒的指揮作戰的契力和摩咄更是眼睛瞪得許大,異口同聲道:「怎麼回事?」

    「城外有埋伏!!」

    不用他們說,所有的突厥人都看到了。就在他們軍陣的兩翼,各有一股騎兵如同奔洪乍洩的沖騰而來。滾滾的煙塵混合著兇猛的殺氣,便如猛虎下山!

    契力和摩咄一時有點慌了:「想不到城外居然有伏兵!難道他們早已知道我軍要來奇襲代州?來不及說這些了,我們分兵迎敵!」

    這一場戰事的重要性,對突厥人來說同樣重要。契力與摩咄本就是戴罪前來,志在必得!

    兄弟二人不由分說,仍然令前軍強力攻城,然後各率一支人馬,朝左右飛殺而來的唐軍迎了上去!

    劉冕自己所率領的,是本部五千越騎;另一側,則是馬敬臣所部的萬餘武騎,由三名翊府郎將統領。

    至從前些日子的代州一戰後,越騎將士們已是信心爆棚鬥志昂揚。此刻又有劉冕身先士卒帶頭衝陣,氣勢非比尋常。人數雖然只有五千。卻比另一側的萬餘人馬氣勢更加威壯。

    馬敬臣站在城頭居高臨下的看。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哪支部隊是劉冕所親率。他搖頭嘖嘖的道:「劉冕這小子……的確不是普通人哪!」

    芙玉和黎歌坐在盾牌後目瞪口呆了好一陣,這時聽到馬敬臣才回過神來。芙玉仰頭道:「劉冕怎麼了?」

    馬敬臣面無表情地道:「你要是不怕被箭射殺就自己站起來看一眼。」

    芙玉哪裡受得了馬敬臣這等蔑視,雖然仍是很害怕卻也硬著頭皮站了起來,把頭探到鐵盾外朝外瞟了一眼。

    四周都是血跡,突厥人地雲梯已經搭上了城頭。許多唐軍將士正在往下砸石塊扔木頭潑火油。一片片刀光劍影。入眼皆是肢體飛揚與生命終結。

    芙玉親眼看到,一名突厥人剛剛在城頭上冒出半個頭來,就被一名唐軍將士一陌刀橫削開來。半邊腦袋高高飛起一片血與腦漿就衝到了半空。

    芙玉整個人頓時瞢了。心裡一陣反胃就坐倒下來。噁心惡膽的嘔吐起來。黎歌被嚇壞了急忙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娘,你怎麼了?」

    馬敬臣淡然道:「沒事,嚇的。」

    「很嚇人嗎?」黎歌仰起頭來,滿臉疑惑的問道。

    馬敬臣笑了一笑:「勸你還是不要看了。因為你喜歡地那小子啊,在戰場之上就是真正的殺人魔王。眼前這點東西跟他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劉冕真的這麼凶惡嗎?」黎歌眨著眼睛,滿是一副不相信地神情,「他是好人呢!」

    「是啊。殺人如麻地好人!」馬敬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搖頭,「殺人殺到他那個境界,已經不是好人與壞人能衡量的了。小姑娘,你是不會懂的。你不是來彈琴的嗎?彈吧!」

    芙玉趴在那裡惡吐了一陣,差點把腸胃都要吐出來,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黎歌看她這副模樣對外面的情形很是好奇。想鑽出頭來朝外看一眼。芙玉急忙將她死死按住:「好孩子千萬別看……我真後悔帶你到這裡來了!」

    馬敬臣哼了一聲道:「等下帶塊布條蒙著眼睛下去咦。快看!劉冕的人馬殺過來了!嘖嘖,咱們左鷹揚衛的先鋒越騎。就是他娘的夠勁、夠猛!殺殺殺!」馬敬臣激動地揚著大刀大吼起來。

    幾乎是同時,劉冕跨下的火猊寶馬怒聲長嘶飛躍而起,連人帶馬扎進了突厥騎兵人堆之中。劉冕的口中也吼出了同樣的一個字眼殺!

    一道疾光戾影暴閃,宛如橫出掠出一道白虹,將迎頭撞來的一名突厥騎兵連頭帶肩削了下來。

    緊跟著劉冕打掌將旗的胡伯樂見狀激動的大聲一吼,將手中地將旗高高舉起。

    之前地一番騎射,雙方已有一些人馬傷亡。劉冕身先士卒衝在最前,將那柄沉重的方天畫戟揮舞得漫天光影滴水不漏,緊緊護住了自己和身後將旗使胡伯樂。此時二人毫髮無傷,如同一枚尖錐地錐頭紮進了敵人腹地。

    越騎先鋒將士的馬槊依次刺出,與突厥人的彎刀戰在了一處。相比之下,越騎的奔騰而來衝擊力佔優,這第一輪的交鋒算是佔得一絲先機。只不過劉冕也清楚,這些許的優勢根本就不值一提。因為一旦陷入膠著戰,突厥人的彎刀將絲毫不輸給唐軍的馬槊。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他們的刀更多了靈活與技巧。

    只不過,這種靈活與技巧在勢大無匹的方天畫戟面前,實在有些不堪一擊。劉冕覺得當初劉仁軌讓他練方天畫戟,真是這世上最正確的決定。這渾身上下使不完的勁暴力量,唯有使用這等兵器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沒有懸念,無人可擋。

    脾氣爆躁的火猊,對於擋在它前面的敵人非常憎恨。劉冕鬆開韁繩後,它就專挑人多的地方沖。一般服役了幾年的戰馬,都會變得有些精怪油滑,有時就專門挑空隙人少的地方鑽。

    馬也是怕死的。刀劍無眼,鬼知道什麼時候就招呼到了它們身上。

    可是火猊卻是個另類。也許是騎在他身上的人太值得它信任了,不管衝到多少人堆裡。總能幾下揮砍出一條血路。擋者盡靡!

    這一人一馬便如虎入羊群,衝進了突厥人的人堆裡左右撕扯,盡極肆虐之能事。主將用命,本就戰力非凡地越騎將士鬥志爆漲,奮起神威衝殺起來。

    契力和摩咄各率了五千餘人向左右迎戰。這時突然發現:不得了。完全頂不住!

    對方居然全是騎兵,這樣奔騰而來衝擊力實在太大了,迎頭頂上非常地不划算!

    兄弟二人分處於不同陣中。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一件事情:撤!中計了!

    也幾乎是在同時。劉冕拿起馬鞍上的一隻號角吹響,下令道:「全力圍剿,不可走脫一人越騎先鋒抄掠西北戰角,全力圍堵!」

    混亂的戰場之上,劉冕的號令卻能準確地下達。然後,依舊是一匹火馬一柄方天畫戟,衝在最前率領越騎,朝西北戰角掠殺過去。

    馬敬臣在城頭上大吼大叫了一陣。似乎是觸動了傷疤疼得坐了下來,捂著傷口喘起了粗氣。戰事穩定,攻上城頭的突厥人越來越少了,他也是暗自放心。看一眼城牆下,衣甲光鮮的越騎將士們,正如同黑潮中地一條金龍,往戰陣地西北角圍剿而去。

    馬敬臣拍著刀柄哈哈的笑:「劉冕這小子真狠哪這麼早就開始要收網了……咳、咳!」

    「收網?收什麼網?」芙玉和黎歌一起來問。

    馬敬臣老大不耐煩的道:「少嗦。這時候誰跟你們聊天?戰場本就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芙玉有點火了:「馬敬臣。你少在老娘面前逞能!你看你那熊樣,受了傷還在這裡死撐。小心……小心落下頑疾!」

    馬敬臣轉頭大咧咧的一笑:「怎麼,你心疼了?」

    「呸,不要臉!」

    「哈哈,老子的命都沒想要過,臉還要來有屁用?」馬敬臣放聲的大笑,揚著手裡的刀又站了起來,大聲道:「兄弟們,給我使勁射箭使勁地砸。壺裡箭不射完的,扣軍餉;石頭木頭沒砸完的,不准吃飯!」

    芙玉翻了一個白眼:「草包將軍!」

    黎歌眨巴著眼睛:「娘,你很討厭這個草包嗎?」

    芙玉一愣,轉頭瞪了她一眼:「你怎麼還不彈琴?」

    「我、我……我手軟,還發抖……」黎歌的臉有點發白,指了指自己身側,「娘,你看……」

    一條被斬斷的手臂,還握著一把刀,就落在黎歌的身邊。芙玉嚇了一跳,壯起膽子抓起那條手臂朝外一扔,然後將黎歌抱在懷裡:「不怕不怕……活的都不怕,還怕死地麼?」

    「娘,我想看一看外面。我要看劉冕打仗。」

    「不準!」

    這時聽到馬敬臣一聲大吼:「祝騰!打開城門,帶領你地人馬出去助戰!將士們,這仗要贏了,給我大聲擂鼓、大聲吶喊!」

    城牆之上,十六面大軍鼓轟隆隆的震響起來,這城地唐軍將士發出一陣歡呼吶喊,鋪天蓋地一般。僅存的一些還在攻城的突厥人,聽到這樣的聲音都嚇了一跳。陷入狂熱之中的他們這時才幡然驚醒,原來己方已然落入下風,這城是沒法攻了!

    與此同時,大門轟然洞開,一撮騎兵怒嘯沖騰殺了出來!

    城邊正在攻城的突厥人,頓時慌作了一團。他們本是騎兵,化騎為步前來攻城,撞上了唐軍的騎兵簡直有點叫苦不迭。這時慌忙四下奔散,哪裡還有心思來攻城。

    祝騰統領了三千騎兵衝殺出來,打了攻城的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此時,契力和摩咄則是已經率領著人準備撤退了。

    突厥軍中已經下達了軍令全軍撤退!

    他們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楚。這是一場長途奔襲的突擊戰。若不能瞬時取勝,便是失敗。糾纏下去對他們沒有一點的好處。

    可是劉冕不會同意。這一撮兵馬,他要全部吃掉。這樣才不致讓黑齒常之和張仁願多受壓力背腹受敵。

    越騎先鋒已經殺到了突厥人的身後,開始圍堵。另一側的左鷹揚衛武騎,也開始有目的形成包圍戰圈,開始圍剿。

    契力和摩咄撞到一起,異口同聲的驚道:「我們被包圍了!」

    摩咄緊緊拽著狼牙棒恨得牙癢癢:「大哥,是劉冕殺了我們三弟的那個混蛋!我們居然中了他的計!」

    契力也是漲得一臉通紅:「此戰已敗,戰局難挽。但殺弟之恨卻是難消縱然是敗了,你我兄弟二人不如一起上前取其狗命!」

    「好,跟他拼了!」

    「男兒們,死戰突圍隨我來!」兄弟二人身先士卒,開始奮力衝殺朝西北突擊。

    代州城的城頭,已經幾乎沒有了突厥人在攻城。這一場攻城戰,來得快,去得也飛快,可謂有驚無險。雖是如此,代州城頭卻是添了數百英魂。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13
第217章 生死之間

    馬敬臣走到城頭將刀鞘頓在女牆上,放眼看了一下城下戰場,自言自語道:「狗急跳牆,突厥人要玩個魚死網破了。」

    「劉冕在哪裡?」身邊響起女聲。馬敬臣驚愕的回頭一看,那對母女居然都站在了他的身邊。

    馬敬臣不禁樂得一笑:「怎麼,不縮在盾牌後面了?——看看也好,開個眼界。看著吧,一會兒不用我說,你們也能知道劉冕在哪裡。記著,那個沖得最快、殺得最狠、整個戰場核心都圍著他轉的那個人,就是劉冕!」

    「那豈不是很威風?」黎歌看著身邊的鮮血和屍體有點膽顫心驚,這時卻又有點興奮的低聲道。

    「是啊,很威風的。」馬敬臣搖頭訕笑,「提著腦袋玩命,不威風、就得死。」

    一名唐軍的屍首從三人身邊拖過,地上留下長長的血痕。馬敬臣低頭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說道:「這個兄弟來充軍前剛剛成了親,還沒來得及進洞房。」

    芙玉和黎歌緊緊靠在一起,目送著那具屍體被拖下城頭,臉上一陣陣白。

    「他算不上可憐。」馬敬臣漠然的一笑,仰頭看向那一方戰場,「戰場這個地方,人命不值錢。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一切都能看穿。什麼恩啊怨啊仇啊恨啊,全他娘的是放屁。一刀撲下來,脖子上碗大一個疤,什麼都不剩了。」

    母女二人的身子輕輕哆嗦了一下,分明感到一陣寒意籠罩全身。

    「芙玉,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馬敬臣轉過頭來,少有的擺出了嚴肅的表情。「你為了自己假想的仇恨和一己私慾,搞出那麼多事情,真地值得嗎?你的遭遇的確可憐,可是比起今天陣亡的將士們來說。好了不止百倍。至少你還活著。十年前,我地蘇蘇懷著我的孩子,被十幾個突厥人然後劃破了肚皮。那時候,我還正在長安當御林軍,負責保護突厥來的貴賓使團。哼,當時如果不是有人把我打暈了綁著,我真的會殺光那裡所有的人。」

    說到這裡,馬敬臣停頓了一下。眉頭深深的皺起,思緒完全回到了當年的情景:「那一年。我二十三歲,蘇蘇十七歲。十二年了,我每天都沉浸在無邊的痛苦與憎恨之中。直到前幾天我死過一次後我才明白。人活著,不光只是為了仇恨與痛苦。縱然殺光了所有地突厥人,我的蘇蘇也不會活過來。劉冕告訴我說。如果蘇蘇在天有靈,會希望我活得快樂、平安。於是我決定,好好活下去,珍惜自己。因為我不僅是為了我自己活著,更是為了蘇蘇還有我們地孩子。」

    芙玉低著頭靜靜的聽,沉默無語。

    黎歌卻是已經掉下了眼淚輕輕的抽泣,低聲道:「蘇蘇太可憐了……馬大叔,你要珍重自己好好的生活。這樣他們在天之靈才會安息!」

    馬敬臣無所謂的笑了一笑:「這話該說給你娘聽。芙玉,你活了這把年紀了。怎麼還不如你女兒省事呢?」

    「我……」芙玉噎了一聲,仍是沉默無語,眉頭卻是皺得更緊。

    馬敬臣不再搭理她們了,走到一邊將幾名偏將叫到了一起,分派他們帶人清理城頭、戒嚴城中和出城助戰。參與守城戰地兵卒也有三五千人。如今突厥人沒有攻城了,應該最大程度的發揮人力優勢,盡快奪取城外野戰的勝利。

母女二人站在一邊不敢隨意動彈。黎歌輕聲道:「娘。這個馬將軍好似不那麼草包啊……其實,他也是一個用情極深的男人。只是平常看起來放蕩不羈罷了。看不出。原來他也是個傷心人呢!」

    芙玉嘆了一口氣,舉頭看向戰場,沉默無語。

    眼前的戰場之上,瞬間都有無數人在死亡、在殘廢。芙玉靜靜的站在那裡表情雖然沉寂,可是心卻像是在被撕扯一般,驚起一陣陣怒濤。她想道,人哪,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這些男人們,誰不曾有妻兒老小,誰不是一家之頂梁大柱?漢人也好,突厥人也好,他們就這樣在戰場上戰死了、殘廢了,要讓那些家人們怎麼想?

    這才是真正的人命如草菅哪!好死都不如賴活著,比起他們來,我真的太幸運了。可是偏偏這十多年來,我不斷的給自己編織著羅網,將我網羅在仇恨與之中,越陷越深而不可自拔。

    對這些戰場上地男人們來說,能活著已是最大的幸福。我們這些人似乎是活得膩了,總是在不斷的給自己找麻煩……何苦呢?

    活著,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芙玉摟著黎歌,將她摁在自己懷裡越抱越緊。她突然有點後怕,幸好她的計劃沒有成功。否則,等著她的將是最冰冷的死亡!

    如何還能站在這裡,盡情的呼吸?如何還能懷抱著自己地親人,感受她地體溫?

    黎歌有點摸不著頭腦:「娘……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想抱著你。」已經親手砍翻了多少個突厥人。此刻,他已經如同一台麻木的機器,只在瘋狂地殺戮!

    到了這樣的環境之下,沒有人有時間思索任何問題。眼前身邊全是生與死,要想活著,就要不斷的把對方殺掉!

    「咴——」火猊馬彷彿一頭永遠不知疲倦的神獸,怒聲一嘶朝前衝撞,將一名突厥騎兵生生的撞翻在地。那匹馬也慘叫幾聲朝旁邊打了幾個絆腿險些撞倒。

    很快,那個落地的突厥人再也看不到人影。無數的馬蹄已經在他身上踩過。

    唐軍兩萬,突厥人兩萬。四萬人在並不寬闊的原野上野戰,廝殺成了一團。誰也無法放箭,除了怕傷到自己人,更有一個原因是根本沒空棄了兵器去取弓弩。

    唯有一個人例外——以箭術獨到而聞名的阿史那契力!

    他地刀始終插在刀鞘裡。手上一直握著弓。他驍勇的弟弟阿史那摩咄一根狼牙棒無可匹敵,在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帶著他一起直撲劉冕!

    那一面紫青色的將旗,在這兄弟二人眼中就像征著無邊的仇恨與憤怒!

    就是那個人。殺了我們地弟弟、將我們逼入此等絕境!

    二人的眼睛都紅了。帶著身邊的百餘名鐵衛,亡命的朝劉冕殺來。

    劉冕的方天畫戟已經是半紅半白,月芽刀刃上居然還吊著一枚耳環——那是他劈破一個突厥人的腦袋後在劃過他耳邊時,不小心掛到了月芽刃的刃尖上的。如今每每揮戟,居然還有一陣響呤聲。

    那是一個空心地風鈴耳環,突厥人特有的珮飾,男人專戴。

    「喝——哈!」劉冕一戟刺出隨即飛快抖腕,同時使出了刺、鉤二訣。一名突厥人被當胸扎過,方天畫戟地戟尖在他胸前掏了個空。然後月芽刃也透體而過。劉冕奮起神力挑起方天畫戟,將那名突厥騎兵的屍體高高揚起,砸向了迎面撲來的六七名突厥人。

    一片人叫馬嘶,當場砸翻兩人。落到地上的人和屍體,瞬間被無數的馬蹄所淹沒。

    「將軍小心!」突然一陣大喊從身旁傳來。劉冕醒神地一個轉身騰挪,突然感覺左臂鑽心的疼——中箭了!

    四方繁雜,劉冕根本沒有注意到遠處人堆中有人施放冷箭,更無法像往常一樣揮起方天畫戟來格擋。

    一群突厥騎兵當中,阿史那契力惱火的揚了一下弓箭:「啐!居然被他閃過沒射中腦袋!」

    「大哥,再射!」阿史那摩咄將狼牙棒舞得風聲水起架開了一群唐軍,大聲喊道。

    契力一咬牙再搭一箭上弦,正要向劉冕施射,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左臂上插著一枚箭矢的劉冕。正人馬如電的朝這方殺奔而來!

    「狗賊,受死!」劉冕負了傷,雷聲巨吼。直把身旁的幾個突厥人都嚇得慌了。方天畫戟比之前更添了幾分狂暴,宛如狂風暴雨一般左右肆虐殺人如麻!

    「哧——啦啦!」一片片的肢體在破碎,一個個頭臚在飛揚!

    契力渾身一顫手忙腳亂的放出一箭,劉冕早有注意這次輕鬆避過。同時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極通人性的火猊心領神會,後腿發力奮力向前一突。一個魚躍般地衝騰朝前撞來!

    方天畫戟凌空砍出幾朵戟花。一片慘叫四起。四周圍得如鐵桶一般的突厥近衛,居然四方辟倒如同泥牆!

    契力雙眼瞪大慌亂的去摸箭壺。卻是空了。於是大叫:「摩咄!」

    正和幾名唐軍廝鬥的阿史那摩咄聽到呼喚,馬上拍馬轉過來,一眼就瞅到了劉冕。他氣沖鬥牛怒氣轟轟的道:「大哥退避——小弟來斬他!」

    話未落音,凌空落下一聲驚雷炸吼——「全都要死!」

    「嘩——」的一聲,方天畫戟疾風帶響朝頭頂揮砍而下。

    摩咄眼睛一眯,奮起全身力道雙手架起狼牙棒,生生的向方天畫戟迎了上去。

    「砰——通!」一聲巨響,方天畫戟當空砍上了狼牙棒,一陣火星四射。周圍地將士們耳膜都要震破了,情不自禁地四下退避。

    劉冕這一路來殺得極為順手,這時一戟居然被人架住禁不住有點吃驚,凝神瞟了那人一眼,牛高馬大使一根狼牙棒——想必便是聽聞許久、鼎鼎大名的草原獅將軍:阿史那摩咄!

    左臂上一陣陣血水溢出,劉冕殺性上來了渾然不覺,勒馬跳回怒聲道:「我要殺了你!」

    摩咄聽得懂一些簡單地漢話,這時也怒道:「我也要殺了你,為赤必苛報仇!」

    「呀——受死!」劉冕頭一次負傷,少有的如此狂暴。他縱馬而起,又使了一個勢大力沉的殺招,右上到左下,對著摩咄頭肩之間斜砍而下。

    對於使棒的人來說,這是一個防守上的弱區。劉冕雖然狂暴,卻沒有失去理智。實際上,他一直都在用最省力有效的辦法在廝殺。這是他前世當了十年特種兵養成的習慣。

    顯然,摩咄的馬上戰鬥經驗也是非常之豐富。他知道如果自己還像當初一樣迎頭架上撞擊劉冕的方天畫戟,自己斜舉狼牙棒是難以發揮出足夠的力道的。假如架不住,那就會被他一戟拍翻!

    同樣是使重兵器的摩咄,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做了一個決定——勒正馬匹,正面迎擊!

    這是一個不甘示弱、兩敗俱傷的打法!

    劉冕也火了,將手中力道再度加重幾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凌空傳來,宛如震浪一般朝四周盪開。劉冕連人帶馬飛騰起來凌空斬下,摩咄也是連人帶馬卯足了力氣向上頂住。

    這一聲撞擊,如同神鬼交兵,巨大的聲響和爆炸的氣勢,將四周的人都要嚇瞢了。

    更令人震驚的事情,幾乎同時發生——摩咄的戰馬突然前蹄一軟,如同跪拜一般前向撲倒!

    摩咄慘叫一聲,棄了狼牙棒飛快的翻身倒地朝旁邊滾去。

    劉冕這一擊下來,連人帶馬何止千斤力道——摩咄的馬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衝擊,那一雙馬腿居然被壓得折了,如今正在地上拚命的掙扎。

    劉冕目如噴火的四下一掃,摩咄早已經機敏的爬起身來,鑽進戰團人群之中不見了人影。

    劉冕好不惱火,劃砍一戟劈破了那匹傷馬的頭臚,嘶聲怒吼道:「契力、摩咄,滾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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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18章 力戰雙雄

    劉冕的馬快,十幾名緊隨的鐵衛這時才緊跟上來,都驚道:「將軍,你負傷了?」

    劉冕偏頭瞅了自己的左臂一眼,一口咬上箭竿朝外一拔,將一枚帶血箭頭扯了出來。

    鑽心的疼!

    劉冕狠一咬牙握了下拳頭,活動無礙,大聲道:「小傷無礙隨我追殺敵軍主將!」

    衝鋒陷陣,這種傷的確是小傷了。劉冕還是第一次負傷,於是趁正在衝動的時候一下拔出箭來。這是馬敬臣教給他的經驗。拚命的時候人興奮,也就不那麼怕疼了。真要等到打完仗再拔箭,反而還難受些。

    摩咄混在人堆裡躲閃了一陣,跳上了一匹空馬,在一具屍身上拔下一柄馬槊,又四處衝殺起來。狼牙棒丟了沒了趁手的兵器,他的威力已是大打折扣。只不過,這人武藝的確出眾,雖是如此一般的唐軍將士仍是無法與之匹敵,手起槍落之間已是結果了數條人命。

    契力不知道又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手裡綽著一柄彎刀驚聲道:「摩咄你沒事吧?我看你被劉冕打下馬來,嚇得壞了!」

    「無妨!」摩咄既羞又怒,咬牙恨道:「劉冕那廝勢大力沉馬力又猛,一不小心吃了他一招。再若遇到,定然斬他於馬下他左臂負箭,力道定不如前。」「還是小心為妙。」契力放眼四下去看,從馬身上彎下腰來撿起一壺箭懸在腰間,「這下不怕了。我又有箭了!」

    「來了!看那邊!」摩咄驚聲一呼,用刀指向戰場一方。

    那裡,一面紫青的將旗迎風招展甚為醒目。劉冕的方天畫戟大開大闔也很是惹眼。他帶著十幾名近衛。專往人群最稠密的戰團裡衝殺,遇到他們的突厥人死傷慘重。

    摩咄和契力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恨道:「一起上!」

    於是招呼起一群近身的鐵衛,向劉冕蜂擁殺去。

    城頭之下,馬敬臣握著刀柄舉目遠眺,這時手指朝前一指:「看那裡,劉冕。」

    芙玉和黎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方大戰場上,隱約可見一面飄揚的紫青將旗。混亂如粥的戰局中,那面將旗旁邊跟著一群人,就像是一條火龍在任意馳騁,所到之處無處阻擋。又如破冰鐵艦。將整個僵持的戰局就從他那裡開始破裂。

    「看到了吧?金甲紅袍騎一匹火炭馬使方天畫戟的那個。」馬敬臣揚起嘴角微然一笑,「他麾下地先鋒越騎,全是皇家御率。個個衣甲光鮮威風得不得了。很容易辨認。」

    「看到了。」芙玉點了一點頭。睜大了眼睛很是有點震驚的道:「好……勇猛!看不出啊,劉冕平常倒是不顯山不露水,不像有些莽漢子一樣一眼就能看出霸道和威猛來。他雖然看起來比較健壯,但絕對讓人想不到,上了戰場會如此英勇。」

    「砍、砍翻了!」黎歌的臉蛋兒刷的一下就白了,「劉冕怎麼這麼……凶狠啊?把一個人砍翻了!」

    馬敬臣哧笑一聲:「他不砍翻人,就要被人砍翻。你希望是怎樣?」

    黎歌吃驚的瞪大眼睛掩著嘴,一副不可置信地神色。惶然呆住了。

    此時,陣中的劉冕已經殺得紅了眼。也許是痛刺激了他潛能的爆發,自從負了箭傷以後,他反而比之前更加勇猛了。

    陣中,兩軍將旗撞到了一起,兩隊人捉對廝殺。

    越騎中最精銳地兵鬼兵王,對陣突厥軍中最彪悍地大將與鐵衛。殺得異常兇猛!

    刀光劍影你來我往。隨之一陣陣血光噴濺殺氣四射。

    劉冕一戟放翻了一名突厥騎兵後,一眼就瞥到了正在身邊不遠肆意屠殺唐軍的摩咄。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劉冕大喝一聲,揮戟格開了圍繞在身邊的突厥人,勒馬朝那方殺去。正在這時,他眼角一道餘光一閃,突然瞟到了躲在人群中又要對他施放冷箭的契力。

    說時遲那時快,劉冕突然一矮身伏到了馬背上,一枚冷箭插著他的背掠過過去,直直射中了他身後的一名突厥,插中咽喉。

    契力惱火的揚了一下弓,然後愕然瞪大眼睛劉冕也操起了弓來!

    居然是一弦三矢刷刷刷三聲利響,那三枚箭羽如同閃電一般朝契力射來。

    契力玩了半輩子弓箭,這時心裡一下就涼透了這劉冕,箭術居然如此登峰造極!

    他來不及細想,急忙伏到馬身上來避箭。可是這箭來得實在太快,又同時來了三支,他雖是躲過了沒有被射中,但那匹馬卻被一箭插中了馬眼,慘叫爆跳而起就朝一旁翻倒。

    契力大聲慘叫失去了重心,砰的一聲被重重摔到了地上。附近地幾名唐軍將士馬上綽起長槍來刺。契力也算機靈,狼狽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方才堪堪避過。

    幾名突厥人大聲叫了起來,摩咄聽到喊聲急忙回頭,看到契力在地上一陣翻滾嚇得肝膽俱裂,歇斯底里的大叫幾聲衝殺過來。那幾名正在圍殺契力的唐軍抵擋不住,被他逼退到一邊。

    契力倉皇的爬起身來驚魂不定的連聲喘氣:「好險二弟小心!」

    嗖嗖嗖!又是三枚箭矢當空襲來。摩咄的反應也還真是快極,連舞長槍來撥箭矢,居然沒有中箭。契力急忙朝旁跳閃,一把扯下了一名唐軍騎兵翻身騎上了馬背。

    劉冕兩箭落空,心中不免有些惱怒。他一把扔到了弓箭,怒吼一聲揮舞方天畫戟朝這二人衝來。

    契力和摩咄也殺得眼紅性起,兄弟二人齊齊一聲大喝,各持彎刀和長槍向劉冕迎來。

    劉冕把心一橫:我若不死。必斬汝頭今天就跟你們拼了!

    咣噹噹一陣脆響,劉冕以一挑二,先和他們兄弟二人對了一招。彎刀加長槍,各有所長各有所短,這一招下來劉冕沒有討到絲毫便宜。兄弟二人地防守密不透風,而且配合非常之默契。

    遭遇強敵,劉冕心中地戰意完全被挑了起來。全然忘了左臂的傷勢。他心中回想起昔日大戰赤必苛地情景。

    赤必苛是契力和摩咄地弟弟,三人同時草原上齊名的勇士。想來差距不會太小。當日力戰赤必苛不下,劉冕一時覺得很惱火。如今同時對陣兩個他反而覺得鬥志昂揚!

    真正的本領,就該是這樣的強強對戰中磨煉出來;方天畫戟的最後兩式,從來都沒有固定的招式。講究臨機應變遇強則強!

    劉冕的前八式已經練得極為純熟,後兩式破、靈二訣還缺乏實戰經驗。這個時候,他大膽地決定就拿這二人來開刀!

    成。則武藝上升一個檔次;敗……將軍難免陣前亡。有何懼哉!

    想到此處,劉冕怒吼一聲,人馬如電向那兄弟二人撞來。契力和摩咄縱橫草原這麼多年,從來就沒遇到過什麼真正的對手。如今兄弟二人聯手,哪裡還會怕了劉冕?

    於是,一刀一槍,不退反進朝劉冕兇猛殺來!

    劉冕身邊的鐵衛們,全都陷入了戰團根本無法脫不開身。實際上。戰陣之中如此的強者對話,一般的小卒根本就不敢攏身,也無法攏身。

    破,以守為攻後發治人,關鍵在於識出對方招術地破綻,充分發揮方天畫戟這柄武器靈活、多變的優勢。八個基本招式,隨機臨斷使出恰當的招式來對敵。

    劉冕地基本功算是練得很紮實了。可是現在地問題就是。契力與摩咄的刀、槍之間幾乎毫無破綻!

    劉冕與之對戰一回,僅能發揮力量與長度的優勢與之周旋。****佔不得半點便宜。

    三人三馬呈品字狀在陣前廝殺開來,一時難分勝敗。

    城頭上馬敬臣皺起了眉頭:「劉冕有麻煩了。他怎麼在陣中剛好撞到了摩咄和契力兩兄弟?」

    芙玉吸了一口涼氣接道:「這兩個人的大名我都聽說過。據說,他們是突厥汗國最有名的勇士。再加上赤必苛,兄弟三人號稱虎獅狼三將軍,是德元珍最為得力的幫手。幫助他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

    「赤必苛是被劉冕斬的。」馬敬臣淡然道,「不過我聽他說,當時勝得很僥倖,用智取方才得勝。如今卻獨力面對兩人……恐怕會很吃力!」

    「那劉冕能贏嗎?」黎歌飛快的接了一句,神色之間頗為擔憂。

    「不知道。馬敬臣搖頭,漠然地一笑,「如果只是尋常比武,勝負可以用實力來決定,那樣的話劉冕會有五成勝算。可現在是在戰場之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一枚冷箭,馬匹失蹄,任何的事情都能決定生死。」

    黎歌聽得膽顫心驚刷白的臉蛋兒一陣抽搐,心慌之下突然就跪倒下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喃喃念叨:「滿天的神佛,你們一定要保佑劉冕得勝;一定要保佑……」

    馬敬臣和芙玉看了她一眼,一起搖頭嘆息。

    此時的劉冕,當真是越戰越勇。至從習武從軍之後,他還沒有遇到這樣強勁的對手讓自己必須打起所有精神才能對付、甚至感覺到有點力不從心地對手。

    有對手,是一件很愉快地事情劉冕一直都這麼認為。

    三柄兵器飛快的交鋒,半空中一陣砰噹作響火星四射,伴之以三人雷霆般地巨吼。幾名突厥人和唐軍想要混殺進來助戰,但是很快就被結果了性命橫屍在三人的戰團周圍。

    劉冕將方天畫戟的招式翻了個新,全不按既定的八字基本招訣來運用,而是臨機應變使出了破、靈二訣。雖然還不是很熟練,可是出奇不意的取得一點局面上的先機。方天畫戟是重兵器,火猊馬又反應機敏體力十足,因此他才在兩名強敵的圍攻之下力保不失,甚至還佔到了一些優勢。

    契力和摩咄惱火之餘有點驚愕:這劉冕怎麼越戰越強了?!如此下去,可是不妙!

    與此同時,唐軍在整體戰場上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戰團周圍唐軍漸多,而且全是中軍最精銳的鬼龍兵王。

    這下契力和摩咄有點心慌了再這麼下去,車輪戰也要戰死他們!

    於是兄弟二人遞了個眼色,心裡嘀咕著殺出去突圍,不能再跟劉冕這麼耗下去了!

    劉冕何等心細機巧之人,馬上看出了二人的心思,於是越戰越勇死死纏住他們,才不讓他們有任何分身逃走的機會。

    劉冕越是纏得緊,兄弟二人越是心中憂急,漸漸刀槍都使得有點散漫起來,無心戀戰。

    劉冕瞅準時機,一戟架開摩咄的槍之後,沉聲一記怒吼當頭朝契力砍去。契力自然是很機敏的躲閃可是劉冕使出這招時力道早有保留,這時突然凌空變招,斜刺裡朝契力的馬頭砍去!

    咔察一聲,契力躲開了劉冕的這一戟砍殺,馬頭卻是縮在前面沒能縮回。劉冕這勢大力沉的一戟,生生的砍斷了那個馬頭!

    那匹馬都沒來得及抽搐,轟然朝前倒翻。契力慘叫一聲,朝旁落馬。

    劉冕一夾馬腹,火猊突然一個前跳高高揚起前蹄,朝剛剛落地的契力狠准的踏了下去!

    「呃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火猊雙蹄正踏中了契力的胸前。他雙眼暴突揚頭踢腳渾身一個驚彈,口中噴出一股濃血。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15
第219章 豈曰無衣

    火猊一點也不像是性格溫馴的馬匹,一腳踩中契力之後彷彿還不過癮,一腳踏著他的胸口,另一隻蹄子朝他臉上踏了下去。

    篤篤的幾聲響,契力的臉頓時開了花。這下恐怕他娘都不認識他了。與此同時,受到如此重瘡的契力哪裡還能支撐得下來,眼睛暴出口吐污血,脖子朝旁邊一歪就沒了聲氣。

    所有的事情,其實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發生。劉冕一戟格開了纏鬥的摩咄,然後突然發招拿下了契力。此時,摩咄就在離劉冕不到六尺之遠的近處。看到契力如此慘狀,他心肝俱裂大聲疾呼——「大哥!」

    然後喪心病狂的飛舞長槍,朝劉冕殺來。

    劉冕一擊得手,信心更足心態更穩。相比之下,狂暴的摩咄槍法雖然更狠烈,但在劉冕看來,卻是有了不小的破綻!

    劉冕眼角閃過一道犀利的寒光,連人帶馬不退反進,霸道兇猛的方天畫戟朝前探出,一改當初的剛猛勁烈,宛如一條陰柔的水蛇朝摩咄的槍花之中刺了進去。

    兩兵相交,卻不見碰撞,方天畫戟上的兩道月芽刀刃斜刺裡抹了進去,在摩咄的手腕邊綰了一道飛花——嚓嚓兩聲,摩咄的一雙手腕居然齊根被切了去!

    這一招靈破雙訣,終於被劉冕使到了極致!

摩咄長槍連著手臂一起飛開,扯著喉嚨仰天痛呼。劉冕厲喝一聲雙臂飛抬。方天畫戟宛如一條游龍抹過了他的脖間。

    哧——一聲尖銳地刺響,摩咄的脖子凌空飛起。一道血柱向上噴湧,灑出漫天血花。那匹戰馬受了驚,嘶鳴一聲載著摩咄的半截身子跑出一段,屍體才從馬背上掉下來。

    劉冕收回方天畫戟按在馬上,靜靜的看著兄弟二人的屍體,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四方的唐軍將士歡欣鼓舞,舉起刀槍大聲歡呼起來。劉冕的周圍,全不見了突厥將士。只有自己人在大聲歡呼。

    城頭之上,馬敬臣抬起手臂擦了一下額頭冷汗,眨巴著眼睛搖了搖頭:「神了,神了!……」

    芙玉也是一臉驚愕:「劉冕勝了。以一敵二……瞬間力斬兩名猛將。若非親眼見到,我是不會相信的。」

    黎歌仍是跪在地上祈求,這時仰起頭來道:「劉冕終於勝了嗎?仗打完了?」

    「早著呢!」馬敬臣道,「突厥有兩萬兵馬。雖然失了主將,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不是那麼好收拾地。這仗,至少要打到大半夜。」

    「那還不活活累死?」芙玉擔憂的皺起眉頭。

    「突厥人比我們更累。」馬敬臣道,「他們長途奔襲而來。利在速戰速決。我軍以逸待勞。體力比他們充沛了不少。要不然也不是這麼容易佔得優勢的。如今他們群龍無首,我軍更多了幾成勝算。」馬敬臣四下環顧了一眼,招手喚來幾名偏將:「你們,將所有的守城將士都帶出去,參加城外野戰。讓代州刺史府的府吏和衙役們,來戒備城中治安。」

    「是!」幾名偏將應過諾,點起城頭兵馬大步而走。雖然城頭只剩下了一兩千人,但也是一股生力軍。如今佔得優勢之後再添新生力量,更加有利於奪取勝利。

    劉冕斬了契力和摩咄後,稍事喘息了片刻。依舊投入了戰鬥之中。他明白,今天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血戰,這與以往的任何一場遭遇戰都不相同。不殺得一方完全倒下,這場戰鬥是不會結束地。

    左臂仍然在鮮血迸流,劉冕無暇去顧及,只顧一路揮戟砍殺。痛雖然忍得住,可這血流得卻是有點心驚。胡伯樂和幾名近衛一直揪著心。偷了個空撕破一段衣襟。給劉冕做了個臨時包紮止了一下血。然後,馬上又投入了戰鬥。

    戰陣之中。再沒了劉冕的一合之將。他率領著中軍的鬼龍兵王們,在陣中左衝右殺無可匹敵,將突厥人的陣角完全打亂。所到之處人馬辟易屍集成山。

    劉冕已經不記得,自己親手殺了多少人。他也沒空去想這些。只是機械而麻木的殺、殺、殺!

    馬敬臣等人站在城頭都站得有點腳麻腿酸了,這場戰鬥仍是沒有結束。眼看著天色將晚,代州城前已是成了修羅煉場。黃沙飛舞之間,隱約可見一層血霧在瀰漫。風中送來濃厚地血腥氣息,令人聞之作嘔。

    芙玉和黎歌看了一天這種陣勢,如今彷彿也嚇得有些麻木了。兩雙眼睛痴呆一般地看著城下戰陣,一眨不眨如同著了魔咒。

    馬敬臣有傷在身體力不濟,兩名小卒替他搬來了大椅坐下。他搖頭嘆道:「我從軍十七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今日的惡戰。可惜有傷在身不能親自去體會……劉冕,今日這一戰後,必然名揚四海威震天下!」

    芙玉驚聲讚道:「殺一人者獲罪,殺百人者揚名,殺萬人者,是為英雄!如此氣吞如虎的氣概,實在少見。劉冕,的確是非常之人。」

    馬敬臣都沒有去正眼看她,只是嗡聲道:「現在你知道,跟他鬥是多麼愚蠢了吧?那一身武功不說,他的智慧和膽略,是超越常人的。」

    芙玉無語以對,只是輕嘆了一聲將黎歌抱得緊了。

    此時的劉冕,終於有點疲憊虛脫的感覺了。方天畫戟沉重無比,揮砍了這麼長時間真有點體力透支。再加上左臂本就受了箭傷,如今更是又痛又酸。他帶著中軍兵王在陣中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個來回,如同鐵錐穿豆腐一般在大戰場上橫衝直撞了無數次。終於是累了。

    於是,他帶人停在了陣外稍事喘息。這時他才發現,連火猊馬都口吐白沫了。自己的大腿因為在馬鞍上磨得太過頻繁激烈,也擦破了皮。

    劉冕下了馬來,感覺站在地上都有些晃悠站不穩。火猊馬更是如釋重負地嘶叫了幾聲,喘起了長長地粗氣。

    劉冕將方天畫戟插定在地上,走到稍高一點的地方眺望整個大戰場。天色漸黑看不得太遠,可是耳朵卻是能聽得清楚。起初勢如山崩的狂呼如今弱去了不少。入耳聽到更多的,是慘叫和喘息。

    唐軍和突厥人。都體力透支了。相比之下落到下風的突厥人更加疲憊不堪無力支撐。巨大的戰場,想要完全網住兩萬突厥騎兵也是不大可能的。已經有小股地突厥騎兵四下逃逸了。

    這一點劉冕倒是不擔心。只要他們無法形成有生力量、不能聚成有規模地軍隊對黑齒常之和張仁願構成威脅,就不打緊。在這樣空闊的戰場之上想要完全生吞兩萬人一個不漏,那是不現實地。

    劉冕的雙腿有點痠痛而且情不自禁的發抖,他已經有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是體力透支、用力過猛以後的自然反應。他想,連我都累成了這般模樣,一般的將士情況可想而知了。

    這仗就算贏下來。也是一場慘勝。

    幾名近衛在一旁喘了一陣粗氣,這時上前來道:「將軍,你負了傷,不如現在就進城歇息療傷吧?戰局勝勢已定,你也不必身先士卒再去衝殺了。」

    「雖不用上陣。我卻必須留在城外。」劉冕指了一指胡伯樂掌著地那面紫青將旗。「將旗在此,眾將士才不會失了精氣神。」

    近衛們無言以對,只得退到了一邊。

    劉冕抬起左臂看了一眼傷口,流血算是止住了,可是血跡已干,將布條衣服和傷口都凝固在了一塊。包紮之處由於充血,如今脹得隱隱作痛有些發腫。

    劉冕懂得許多野外求生和傷病急救的知識,這時倒也不著急。稍等片刻後進城治傷,也是來得及的。好在這箭頭沒有毒,不然那才麻煩。

    這時。代州的城門再度打開。裡面推出了十幾輛車子,上面放著巨大的軍鼓。馬敬臣雙手拿著鼓錘站定在第一張車子上。等所有地車子都擺定了,他一聲大喊:「擂鼓——」

    「砰通——砰通——」整齊地鼓聲震震作響,震盪整個戰場。

    這是唐軍最後的衝鋒令,開始了大圍剿。

    所有臨近衰竭的唐軍將士聽到這通鼓聲,發出嘶啞的巨吼聲,奮起身體內殘存的最後一點力量。開始了最後的大決戰。

    劉冕叉著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連思考都費力,只盼著這場戰爭能早點結束。然後一翻身躺下來,什麼事情都不管好好的睡一覺。到了第二天黎明之時方才結束。

    當最後一名突厥人扔下長槍下馬投降時,整個大戰場突然變得一片死寂。

    沒有人歡呼。因為所有的唐軍將士都要累得趴下了,站著都想睡著。

    代州的官員府吏們,自發組織了大約三千名青壯百姓,來負責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劉冕地近衛也早就請來了軍醫替他料理了傷口。雖然很痛,但所幸沒有傷到筋骨。

    劉冕騎上了火猊,帶著數十名近衛走在大戰場上,看著唐軍將士們押著一隊隊的突厥人往城中走去。

    所有人都靜默無語。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麻木和疲憊到極點的神情。

    戰場四周,最多的就是屍體。黃沙的土地被染作了紅黑色,濃烈的腥味刺鼻難聞。

    兩名刺史府地官員騎馬跑到劉冕面前道:「劉將軍,請進城歇息吧!餘下地事情,交由下官來料理即可。」

    「嗯,多謝。」劉冕淡然道,「就麻煩你們打掃戰場,最重要的是竭盡全力救治受傷地將士。」

    「將軍放心。我等必定竭盡全力。將軍辛苦了。快帶將士們進城歇息吧!」

    劉冕放眼四下看了一眼,刺史府的官史和衙役帶著城中青壯,正在努力的收聚馬匹兵器衣甲,救治傷員,雖是緊張卻也有序。於是騎馬朝城門走去。

    城門旁邊,搭起了好幾個臨時的大軍帳。數十名城裡的郎中和軍中的軍醫,正在緊張的救治傷員。許多受傷的將士被送到這裡,依次接受治療。

    斷手、斷腳、中箭、受瘡,不一而足。有的人在輕聲呻吟。有地人咬著牙一聲不吭。還有的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芙玉母女和城中的婦女們也加入了軍醫的行列,幫著給傷員包紮傷口灌洗瘡疤。黎歌不會做這些事情,於是搬著自己的琴走到了一圈傷員身邊,對他們道:「我給你們彈琴聽吧。或許聽到琴聲就不會那麼痛了。」

    所有傷員的眼神,都被這個清麗的小姑娘所吸引了。他們吃力地轉過眼睛看著她盤腿坐了下來,將一面琴放到了膝上。

    一聲弦響。清脆的琴聲讓眾人耳目一新。悠揚的曲調飄然而起,是一首軍中常聽的曲子《秦風*無衣》。

    幾名識得這首曲子的傷員情不自禁地和著曲調唱了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此時,劉冕正好騎著馬走入城中。悠揚地曲調和悲壯的歌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走到那一圈帳蓬旁邊。劉冕多少有點吃驚:黎歌坐在中間。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傷員,都在跟著一起唱歌。

    也有人注意到了劉冕,想要行軍禮。劉冕急忙讓他免禮,示意靜靜的聽,不要打擾眾人。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起,然後是一個淒厲的聲音:「四郎、四郎你醒醒、你醒醒啊!嗚嗚嗚……」

    眾人驚詫的看過去,只見一名老兵死死抱著一個年輕的小兵,痛哭失聲。已經有一些人圍了過去。拉著老兵拍著他的肩膀在安慰,更有一些人跟著垂淚。

    黎歌手中未停繼續彈琴,眼淚卻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染濕了面紗。

    琴聲愈見高亢,更多地傷員圍了過來。許多人的神情都很木然,但是情不自禁的張口跟著唱上兩句後,眼睛裡就湧出了淚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圍到了這處帳蓬外。跟著高歌。

    那歌聲。彷彿就是在給剛剛死去的小兵送行。

    這是一首,送給他和所有陣亡將士的鎮魂曲。

    劉冕朝前走出幾步。圍在這裡的將士們自覺地朝旁邊讓行。那名老兵仍然固執地撲在兒子身上痛哭失聲,其實他自己的左腿也被削去了一半,從膝蓋以下全沒了。

    劉冕走到他身前,彎下腰來拍了拍他地肩膀。其餘的將士們也認出了劉冕來,一起抱拳道:「劉將軍。」

    老兵聽到這一聲抬起頭來,老淚縱橫的抱拳行了一禮:「將軍……他是我最小的兒子,今年才十七歲呀!他的三個哥哥,已經全都陣亡了!」

    劉冕拍拍他的肩膀點一點頭:「不用說了。你自己要保重。」說罷,劉冕伸手解下自己的戰袍蓋到了他死去的兒子身上,說道:「你們是好樣的。你們是大唐真正的英雄。」

    老兵頓時痛哭失聲,高高的拱起手撲拜到地上:「謝謝將軍

    劉冕的眉頭聳動了幾下,走出了人群騎上了馬,也跟著唱了一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許多圍觀的百姓和小卒也禁不住流下淚來,低低的哽咽。

    歌聲更大了,許多過往的將士和百姓,都跟著一起附合唱了起來。

    漸漸的,從城頭到城外,乃至整個代州城中,響起了這一首軍歌鎮魂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直達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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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20章 必有後福

    代州城中的軍營帥帳旁,馬敬臣拿佩刀當作拐仗站在那裡,翹首看著轅門外。劉冕騎馬走到轅門邊跳下馬來,就看到馬敬臣衝他揮手。

    劉冕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慢吞吞的走了過來。馬敬臣一巴掌重重的拍到他肩膀上,咧嘴一笑道:「真他娘的漂亮!這是我見過的幹得最漂亮的一仗!」

    劉冕苦笑的擺一擺手:「我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先讓我進去歇著吧。」

    馬敬臣哈哈的一笑,隨即瞟到了他左臂上:「怎麼,你還負傷了?」

    「被契力射了一冷箭,皮肉傷。」劉冕揚了一揚手臂示意無礙,反倒是扶著馬敬臣一起走進了帥帳。

    黑齒常之與張仁願走後,代州城中就劉冕與馬敬臣最大。馬敬臣有傷在身,整個軍隊毫無疑問都在聽由劉冕調譴。

    軍中的幾名長史、司馬文官都在帥帳裡伺候,看到劉冕帶傷回來都多少有點驚訝。劉冕也沒有跟他們多說,向他們下了幾條簡單的軍令就將人支走了。

    劉冕坐到了帥座上,整個人如同散了架一般長吁一口氣,連衣甲都懶得去解了。

    馬敬臣想說點什麼,看到劉冕這個狀況,擔憂的道:「你先好生歇一歇,餘下的事情我先料理著。如此激戰一場,全軍將士恐怕都累壞了。」

    劉冕木然的仰頭看著頭頂帳蓬,有氣無力的道:「傷亡也很慘重。」

    「此等血戰,自古皆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更何況對方還是突厥的精銳鐵騎。能打成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是難得可貴了。」馬敬臣也嘆一口氣,「我軍傷亡的確比較慘重。諸軍將領正在統計人數,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出準確的數字。大戰之後。城中顯得有點醫藥不足啊,我已經差人去其他州縣調請郎中和醫藥了……咦,天官?」

    馬敬臣只顧絮叨地說著,這時突然發現劉冕就這樣靠在帥椅上睡著了。歪著脖子癱開四肢,片刻後打響了震天響的大呼嚕。

    馬敬臣苦笑的搖了一搖頭,解下自己身後的戰袍輕輕披到了他身上。然後出帳喚來幾名小卒,合力將劉冕抬了起來放到帳後的臨時臥榻上。

    這些事情發生的事情,劉冕居然渾然無覺,呼嚕聲一陣比一陣大。隔著一個軍帳遠遠就能聽到。

    與其說劉冕是睡著了。倒不如說他是暈厥了。這幾天以來。他的體力透支自然是不必說。心理上的壓力和包袱也是異常的強大。

    簡單來說,如今整個大戰局、乃至整個河北地干系都壓在他肩頭上。代州一戰,他沒有任何退路,根本輸不起。

    萬幸之幸,這一戰贏下來了。贏得如此慘烈,贏得如此不易。

    這高度緊張地神經和勞累過度地身體卜一放鬆,劉冕就這樣「暈」了。

    這一覺睡得可真是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仍未醒來。要不是有震天響的呼嚕此起彼伏,馬敬臣真想找個人來急救了。

    全軍整休了一天,到中午時才響起第一通鼓響。全軍集合。

    沉睡中的劉冕如同彈簧一般一跳而起,豁然睜開眼睛感覺如夢如幻。聽到隔壁帥帳有馬敬臣和一些偏將們在說話,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略翻了一個身,感覺全身都疼。看來穿著鎧甲睡覺真不是什麼好主意。

    「來人!」劉冕出聲一喚,一片腳步響起,隔壁的馬敬臣等人都跑了來。看到劉冕無恙,馬敬臣鬆了一口氣。笑眯眯的道:「鬼龍將軍總算是睡醒了。怎麼樣,歇得不錯吧?整整一天一夜,我沒讓軍中響起號角鼓聲。」

    「睡得很好,就是肚子餓得慌了。」劉冕起了身來也哈哈的笑。一名小卒打來熱水給劉冕洗臉,手剛剛伸進臉盆。整個盆裡頓時一片黑污全是干枯的血塊落了下來。

    馬敬臣撇了一下嘴:「你還是先泡個澡吧。這個樣子,沒法出去見人。」說罷指了指他的頭臉。劉冕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定然全是血跡和泥灰。

    於是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吃了頓飽飯。又恢復了精神。左臂的傷口這時有點疼了起來,軍醫給他打了個枷弄個布條吊在脖子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大小地偏將和職官都到齊了,劉冕和馬敬臣一起主持了戰後的第一次會議。傷亡統計的結果是,突厥人陣亡了近八千人,重傷輕傷加上被俘的,有六七千人,餘下的一些零星的逃散開了;唐軍己方陣亡了三千餘人,重傷減員三千餘,輕傷的就無法統計了。

    光從敵我損失地數據上看,這是一場挺輝煌的勝利。可是劉冕的眉頭不禁就皺了起來:減員六千,損失如此慘重……接下來還有奔襲馳援幽州的任務,如何得了?

    「城中還剩多少機動兵馬?」劉冕出聲問道。

    負責清點人數的長史答道:「越騎還剩四千左右;武騎七千左右。剩下的就全是步卒和傷兵了。」

    「只剩一萬一千人了,而且全是疲憊之卒……」劉冕皺眉沉思,然後對馬敬臣道:「馬將軍,你守城需要多少人馬?」

    馬敬臣凝眉深思了片刻,說道:「看樣子,突厥人捲土重來的可能性不會太大。這次血戰後,城中已經組織起三五千人地青壯義軍,可以臨時充用一下。我只要一千名將士留下來幫著守城照顧傷員就行了。剩下地人馬,你都帶走吧。」

    劉冕略作尋思,說道:「也好。幽州那邊,同樣重要。到時若有戰事,其重要性不亞於代州一戰。事不宜遲,明天我就出發。」

    「可是你的傷……」馬敬臣欲言又止。

    劉冕無所謂地笑了一笑:「皮外傷,有什麼關係。傳令下去吧。全軍再好好歇一天,今明兩天就不用操練了。明日午飯後待日頭不那麼猛烈了,再出發。」

    「好吧。」馬敬臣也知道只能如此了。他這個病號,目前也幫不了劉冕什麼。於是下達了軍令。眾將領命散去,各自辦事去了。

    劉冕對馬敬臣道:「去幽州,我會帶上芙玉,並讓一部分軍士假扮成運糧的民夫。然後我自己帶著軍隊跟在後面接應,這樣才好騙過契丹人的耳目。芙玉現在在什麼地方?我讓她準備一下,今天就可以出發了。」

    「就在城中黎歌租用的那處宅子裡。有你派地人在那裡看著。」馬敬臣站起身來。「走。我們一起去見見她吧!」

    二人都有傷在身。於是坐了一輛馬車來到那處宅院。剛進大門,就見到黎歌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幾名軍士擋著她不讓她出來。卜一眼見到劉冕進來,她失聲道:「劉冕,你沒事吧?」

    那兩名小卒忙上前來拜道:「劉將軍。黎歌姑娘聽說你負了傷,硬要闖到軍營去見你。小的……奉了軍令在此把守,只好苦苦阻攔。」

    劉冕擺了一擺手:「沒事了,退下吧。」

    黎歌已經急不可奈的衝到劉冕面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他:「你、你傷了?傷胳膊了?」

    「沒事的。」劉冕笑了一笑道,「皮外傷。習慣了。你娘呢?」

    「我娘啊……」黎歌仍是盯著劉冕的胳膊肘兒在看,忍不住還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胳膊,但又有點害怕的不敢碰上去。

    馬敬臣在一旁看得好笑,虎虎的吼了一句:「問你話呢,你娘在哪裡?」

    黎歌被嚇了一跳,惱火地白了馬敬臣一眼:「偏不告訴你,哼劉冕。我娘在後堂燒香拜佛呢!」

    「燒香拜佛?」劉冕和馬敬臣各自一愣,然後抬腳朝後堂走去。

    黎歌在後面小跑著跟上來,三人一起到了後堂。

    遠遠就聽到輕輕地木魚聲,聞到一陣檀香味道。裊裊地青煙輕輕飄浮,四下里靜謐安詳,真有幾份佛禪味道。

    劉冕和馬敬臣走到後堂正廳前,看到芙玉正坐在榻上。面對著一處佛龕輕輕敲著木魚。堂裡燃著香燭。光線比較暗。

    馬敬臣低聲道:「這老娘們,莫非還想遁入空門了?」

    裡面芙玉也沒轉過身來。接聲道:「塵根未盡,我就是想遁入空門佛祖也不會要的。只是見到的死人太多了,唸一唸佛求個心靜。」

    說罷,她站起身走了出來,手上拿串佛珠對二人合十行了一禮,然後看向劉冕道:「你負傷了?不打緊吧?」

    劉冕左手捏了捏拳示意沒問題,然後道:「閒話就不說了,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芙玉一臉堅定的神色:「你放心,我早就準備妥當了。要運往幽州去的五萬石糧食也早就準備妥當,連民夫要用的衣服我都準備好了。只等你派人過來接引。」

    「那你今晚就出發。」劉冕點頭道,「我派三千名將士扮成民夫先和你進幽州。然後,我會親率大軍在你後方接應。時間要抓緊,代州一戰後,突厥人隨時可能改變行動計劃。」

    「我剛準備說起這個。」芙玉皺了下眉頭,說道,「給突厥人出謀劃策的,是敦欲谷。他在代州吃了虧,肯定會對我生出懷疑。幽州那邊的計劃還會不會按原來的步驟進行,當真難說。」

    劉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我也曾這樣想過。但是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幽州那邊大帥已經派快使去通知過了,當然不會說起詳細的軍事計劃,只要他們嚴加戒備積極備戰。契丹人不來那是最好;如果真地殺來,以幽州現今的兵力,想要守住恐怕極難。」

    芙玉仍是擔憂的搖頭:「你不瞭解敦欲谷,他這個聰明異常,做事從不循規蹈矩。經常出許怪招、險招和狠招。眼看著計劃有變,他是絕對不會按計劃繼續執行的。因此我擔心的是: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改變?」

    馬敬臣覺得有理,疑惑的看向劉冕:「是啊,天官。敦欲谷那個老狐狸。可不是善茬兒。代州一戰敗後,雲、朔那邊肯定是我軍佔盡優勢,大局已定。敦欲谷肯定不會按原計劃再去鑽幽州那個大包圍圈了……假如我是敦欲谷地話……」

    劉冕眼睛一眯:「如果我是敦欲谷,會反其道行之,再來攻打一次代州,以期奪回這一片戰線的優勢?」

    「很有可能!」馬敬臣和芙玉異口同聲的回道。

    劉冕也不匆忙,緩緩的踱了幾下步子思索,然後道:「儘管如此,幽州那邊仍是不得不防。馬老大。就算敦欲谷當真派人再來攻打代州。我有一計可以退之。不必費一兵一卒可保代州不失。芙玉。你仍按原計劃前往幽州,不必擔心。我仍會在你後方接應。」

    「好吧。」二人看劉冕如此有把握,雖然不明白他所說的計策是什麼,但也都應了下來。

    三人商定下來,便馬上各自忙碌。黎歌焦急的道:「娘,劉冕,你們都忙去了,我幹嘛呀?」

    三人異口同聲道:「彈你的琴吧!」

    黎歌被嚇了一彈,委屈地撇起臉低下頭來。劉冕走到她身前笑道:「戰場那地方不是你該去地。你就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吧。」

    「好吧……」黎歌無辜地撇了撇嘴。「你可要答應我,不要再負傷了哦!」

    芙玉則是將黎歌摟在懷裡,像三歲孩子一樣地哄道:「黎歌乖,娘出去幾天很快就回來,你不要擔心,好嗎?」

    黎歌則是在她懷裡認真地點頭:「好的,娘。」

    劉冕暗自好笑無語的搖頭。大步走了。沒想到,這個黎歌還像個沒扔掉奶嘴的孩子……

    到了院外僻靜之處,馬敬臣才急不可奈的問道:「兄弟,你有什麼計策可保代州不失?」

    劉冕自信滿滿的說道:「兵行詭道者,必多疑。敦欲谷謀略過人,必有多疑的壞毛病。這樣吧,我只帶走六千人馬。多留五千將士給你守城。然後。你將城中所有的鼓、鑼全部收集起來。派兩三千軍士出城,埋伏在城外的樹林之中。城頭只是虛扎旌旗。大門開敞。如果真有突厥人來攻城,你再臨時關門然後在城頭擺出弓弩。城外,就給我拚命的擂鼓敲鑼鳴角吶喊。我就不信,有此次地代州一敗,突厥人還不嚇得心驚膽裂?」

    「這計……好是好。可是萬一突厥人王八吃稱鉈鐵了心,真要攻城呢?」劉冕拍一拍馬敬臣的肩膀笑道:「敦欲谷不是王八,不喜歡吃稱鉈。而且,萬一他們當真攻城,以現在代州城中軍民同心的氣勢,也是不難守住的。你就充分調動城中的青壯百姓,幫著守城吧。也就是一說,一面用疑心之計嚇退,一面做好積極防守的準備。如此,必然萬無一失。突厥人就算真的識破了我地計策要來強力攻城,你這樣的兵力要守住也是不難。」

    「那好吧。可是……你只帶六千人馬,如何夠用?」馬敬臣又有些擔憂了。

    劉冕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說道:「兵不在多,在於運用得法。以寡擊眾若能取勝,方是真豪傑。現在我還不知道幽州的情況會怎麼樣,敦欲谷調了多少契丹大軍來作亂。如此契丹人很多,我帶六千還是一萬過去,差距都不大。因此,你就不必為我操心了。留下來,安心的死守代州吧!」

    「好吧!」馬敬臣這才堅定的點頭沉聲道,「天官,你我兄弟二人不求共富貴,但求同生死。經此一戰,你已經是名動天下。日後,老哥還要巴望著跟在你屁股後面享福的。你可要保重,千萬不能出半點岔子。不然老哥可饒你不得!」

    劉冕哈哈的大笑:「既要同生死,也要共富貴!馬老大,咱們都是大難不死地人,必有後福!」

    「對,必有後福!」兩個男人哈哈地大笑,將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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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鐵血鷹揚 第221章 知兵者不好戰

    當天晚上,劉冕就讓胡伯樂領軍,扮成了民夫護送芙玉準備好的五萬石糧草,出發往幽州而去。這些日子以來,辦事穩重的胡伯樂日漸得到了劉冕的信任。再加上他本是鐵勒人,熟悉北狄諸部落的風俗和語言,辦起事來也會比較的方便。

    三千名最精銳的越騎喬裝成了民夫,衣甲軍器都藏在了糧包之中,半夜出發朝幽州而去。

    劉冕則是遲一天動身,準備在後接應。順便也好幫馬敬臣多張羅一下代州的防務。

    第二天早晨劉冕方才起床,軍醫來換了藥,魏升、魏晃兄弟就來求見。這些日子以來劉冕一直忙於軍務,都沒見過這兩個徒弟一次面。想來還有些疏遠他們了。

    兄弟二人也是聽說了劉冕負了傷,特意前來探望的。閒聊幾句後,魏升道:「師父,我們兄弟二人聽了你的話,回去苦練力氣。現在真的能將石滾舉上兩三百下了!師父現在如果有空,不妨親眼驗證一回如何?」

    劉冕上下打量了兄弟二人一眼,當真是粗壯了一圈。他不禁暗自好笑,當初薛訥隨口一句害得我練到舉起三百下,如今卻反過來忽悠他們兄弟倆。不過,這力氣練好了總不是壞事。上了戰場,什麼花俏的招式都屁用沒有。一力壓百巧,在戰場之上是最行得通的。尤其是方天畫戟這種重兵器,力氣越大體力越好,就越能使得順巧。

    劉冕正好得閒,就將兄弟二人帶到了校場,讓他們當眾舉石滾來看。兄弟二人往掌心啐了一口,虎虎生氣的舉了起來。

    還真不奈。力氣練得很是紮實。待他們每人舉到了一兩百劉冕就喊了聲停。兄弟二人如同當初劉冕一樣的愣住:「師父,我還可以繼續舉!」

    「行了,我相信你們。」劉冕忍住笑,說道,「方天畫戟基本招式有八式。我當初練到熟練是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現在我軍務繁忙恐怕沒有空閒來親自教你們。這裡有一本戟譜,你們抄襲一份自己先練一練。我有時間,就來點撥你們。」說罷將戟譜拿了出來。

    當初薛訥教劉冕戟法時就曾說了,這薛家的功夫也並不是什麼不傳之密,只是難得遇到合適的傳人來傳授。他也曾說。如果劉冕遇到合適地人也是可以收徒的。只要跟他們把一些規矩說清便行。

    兄弟二人歡喜的接過戟譜。急不可奈的翻看起來。

    劉冕在一旁道:「方天畫戟是重兵器,但也有靈動機巧的一面。你們不要急於求成,要將基本功練得紮實一點。這八個基本招式,每招每式要練上千萬遍才行。一年以後,我親自檢驗,你們要跟我過招。能讓我滿意,就繼續教後面的招式。如果不行,就永遠練這八式,練到我滿意為止。」

    「是,師父!」兄弟二人鄭重的一抱拳。頓了一頓。魏升又道:「師父,從軍這麼多日以來,我們兄弟二人一直在後方伙頭軍裡當差……什麼時候能讓我們也上陣殺敵啊?」

    「剛在說你,這又心急了?」劉冕有點不悅的瞪了魏升一眼,「以你們現在這種身手,上陣只是送死。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現在都感覺我的武藝很是欠缺。你們老實點練好功夫再說。來日方長。有你們建功立業地時候。」

    「是,師父。」兄弟二人這才抱拳拜服,千恩萬謝地走了。

    劉冕自己活動了一下受傷地左臂,雖然仍有些疼,但好在活動無礙。只是軍醫千叮萬囑,傷筋動骨一百天,短時間內最好不要用猛力也不可動怒。否則會影響傷癒。劉冕但是不擔心傷好得慢。只在後悔以前荒廢了時日,沒有全心全意將武功練好。這次遇到草原三勇士。簡直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戰勝他們。今後若是遇上更強的敵人,豈不是要交待在他們手裡?

    於是他下定決定,今後定要將功夫練好。尤其是方天畫戟還剩餘下幾式,若有機會再見到薛訥,定要向他討教。

    第二天清晨,劉冕也要出發了。馬敬臣親自來送,敬他壯行酒。他道:「此去幽州,多多保重。契丹人驍勇善戰而且反覆無常,早年曾臣服於大唐,如今又依附了突厥汗國。他們的騎兵的戰鬥力,一點也不比突厥人的差。幽州大都督趙,為人有點孤傲,但打起仗來倒是一把好手。」

    「多謝提醒。」劉冕也不多話,喝下他敬的酒。

    馬敬臣凝眉看著他,重重一點頭:「代州這裡你就放心好了。城在人在,城失人亡。老哥我沒你本事大,幹不了橫掃千軍的大事,守個城還是有把握的。咱們兄弟倆還要一起享富貴的,你可要說話算話。」

    「那當然。」劉冕笑了一笑,單手揚起方天畫戟,「出發」

    身邊的三千餘精騎甩動馬韁朝前奔走。馬敬臣仍不忘叮囑一句:「你左臂有傷,兵器就給身邊地背著吧,別累著了落下頑疾。」

    「知道啦!」劉冕哈哈的一笑,低聲道:「有時候感覺……你真像個娘們,哈哈!」揮馬揚鞭,朝前奔走。

    馬敬臣看著劉冕的背影呵呵的笑:「這小子……」清晨天氣涼爽,劉冕率軍加程趕路。前方胡伯樂不時派一兩名探子回報消息,一路安全沒出什麼意外,劉冕也暗自放心。

    三千騎兵輕裝兼道,三天以後終於到了幽州。幽州大都督趙派了都督府的長史出城來迎接,將劉冕一行兵馬請進了城中。

    幽州是河北與遼東之間的第一要沖,是上都督府。大都督趙可是二品大員,治下七州二十四縣,名符其實的封疆大吏。府裡地長史也是正三品上的大員,比劉冕還高了半級。只不過他們可不敢絲毫怠慢了劉冕。他們都清楚得很。左鷹揚衛是皇家御率,來的人都是在皇帝跟前辦事地人。封疆在外的大吏別的都不怕,就怕得罪朝中的人。

    因此,幽州都督府地人對劉冕非常之客氣,大有迎接欽差大臣地味道。

    兵馬安頓下來後,劉冕就被請到了大都督府。大都督趙親自率領府中僚吏們接待,擺了一桌接風洗塵宴。

    趙四十餘歲,黑矮結實的一個漢子,一身戎馬氣息。 性格比較粗放。剛剛坐下入席。就拿起一個大碗來敬劉冕:「劉將軍地威名。在下可是如雷貫耳。來,在下先敬你一大碗!」

    劉冕也不推脫,喝下了這一大碗酒,然後道:「趙都督,末將此來,是有緊急軍務。想必都督已經看到了燕然道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送來的書信?」

    趙高深莫測地微然一笑放下酒碗:「劉將軍真是雷厲風行之人哪!不錯,在下早就收到了黑齒常之送來地密信,加強了幽州地戒備。只是對個中詳情並不瞭解。」

    劉冕四下示意了一眼,趙心領神會:「既然劉將軍一心以公事為先,那今日的酒宴便到此為止。諸位同僚。同各自便吧!」

    眾官將都識趣的退了出去。劉冕方才將突厥與契丹的這次軍事計劃詳細告知趙。

    趙靜靜來聽,眉頭漸漸皺起:「如此說來,幽州恐怕要迎來一場大戰了?」

    「現在還不好說。但防患於未燃,當早作準備。」劉冕說道,「大都督,末將想一問,幽州現有多少兵馬?」

    趙也不隱瞞。說道:「兵軍一萬,騎兵三千餘。加上你帶來的三千兵馬,共計一萬六千人。」

    「是一萬九。」劉冕道,「前幾天來給你送糧草的義商芙玉,她身邊的民夫全是我親勳的精銳越騎。」

    「哦?」趙有點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突厥人安排的這條計策還真是挺周詳。如果是三千契丹人借此混進了幽州,果真難辦。」

    劉冕道:「芙玉進了幽州這兩天。想必已經在和契丹人在城中地眼線聯繫上了。相信很快會有結果。今天晚上。我就去找她。問一問詳細的結果。」

    「好!」趙鄭重的一點頭,「幽州已經有幾年沒開過戰了。契丹人一直蠢蠢欲動。借這個機會教訓一下他們,也不是壞事。」

    當晚,劉冕和芙玉與胡伯樂取得了聯繫,在城中一家客棧中密會。

    芙玉一開口就說了一個讓劉冕驚訝的消息:「劉冕,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在城中搜尋契丹人的眼線,一無所獲。按照約定,城中至少有五處契丹人留下的暗線。可是現在看來,已經是全部撤走了。」

    劉冕眉頭一皺:「這麼說來,敦欲谷已經是對你失去了信任,臨時改變了計劃,不會在幽州這裡開展什麼行動了。」

    「我也是這樣想地。」芙玉說道,「敦欲谷派兩萬人奇襲代州失敗損失慘重,以他的智慧肯定會猜到是我臨陣倒戈投誠了唐軍。既然對我已經不再信任,那麼奇襲幽州的計劃肯定會作廢。」

    胡伯樂不無遺憾的道:「這麼說來,我們是白忙活了一場?」

    「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可以讓突厥人和契丹人知道,我們已經有所防備了。」事到如今,劉冕也只得如此說道:「戰爭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能少打幾仗,就少打幾仗吧。這一回突厥人可是吃了大虧,數萬兵馬折損下來可是大傷元氣。 我們燕然軍也傷亡慘重而且成了疲憊之師,更重要的是戰火燒了這麼久,邊關的百姓人心惶惶,不是什麼好事啊!」

    芙玉長長的籲一口氣:「不打仗還好一些……上次見到一下死那麼多人,我到現在每天都還做噩夢!」

    第二天清晨劉冕方才從驛館裡走出來,就遇到都督府地官吏來請。說大都督趙有重要事情請他相商。

    劉冕來到大都督府,趙遠遠地就哈哈大笑迎上來:「劉將軍,你可真是一員福將啊來來來,今天有好事告訴你!」

    「何等好事?」劉冕疑惑問道。

    「先看這封信。」趙頗為神秘的遞給他一封信。

    劉冕拆開來看,不禁有點婉爾契丹首領李盡忠寫來地書信。

    信中大概說了這麼幾層意思。一是佩服唐軍的戰鬥力,二是表示絕無反叛大唐之意,不會主動挑起邊疆戰事;三是有意派使者入京拜謁以示友好。

    「呵,我還準備今日和大都督說,契丹人可能不會打這一仗了。」劉冕不禁笑道,「看來他們地確夠滑頭。不僅是不打仗了,還要來主動修好,怕我們去主動尋釁找他們的麻煩。」

    趙冷笑道:「契丹人向來如此狡猾多變。眼看著突厥人在河北的戰局失利,我大唐佔得了絕對優勢。他們就如牆頭草一般朝我們這邊倒過來了。也罷。這種事情我們不便處理。就交還給朝廷去辦吧。劉將軍,你意下如何?」

    劉冕尋思了一陣,說道:「如此也好。能少打幾仗就少打幾仗吧。畢竟也能減少一些咱們自己兄弟的傷亡。不過,不排除這是契丹人混淆視聽的詭計,幽州的戒備仍要加強。等見到了他們的使者再說。」

    「如此甚好。」趙表示贊同。其實他是封疆大吏,這種事情他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就因為劉冕是御前大將,他才特意問一問劉冕的意見,免得拂逆了太后的意思,這官可就不好當了。

    劉冕自己心中暗籲一口氣:幽州之戰終於可以免去了嗎?

    兵法上說,知兵者不好戰。現在劉冕才算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地意思。

    真正上過戰場、懂得什麼是戰爭地人。是不會輕易挑起戰事地。所以兵法上才說,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上策。

    三天以後,代州的馬敬臣也派人送來消息,說代州一切正常,並沒有突厥人前來奇襲。劉冕也算是徹底了放了心看來,這場戰爭是快要結束了。

    當天。契丹人的使者進了幽州,大都督趙和劉冕一起接待。來的使者,是契丹首領李盡忠的親信部酋、契丹八部的首領之一孫萬榮。孫萬榮的曾祖父孫叔曹,曾率眾在武德年間歸附大唐,被武德皇帝封為雲麾將軍、遼州總管。在契丹也算是一個有份量的人物。李盡忠譴他為使,也算是表達了誠意。

    孫萬榮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寒暄客套後特意走到劉冕面前。對他撫胸彎腰行了一禮。

    「孫將軍何故行如此大禮?」劉冕自是不解。

    胡萬榮凜然道:「劉將軍的威名。如今已是響徹草原。契丹八部男兒無人不知。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錄打造了一名和劉冕頗為相似地金人。放言誰能陣斬了劉將軍為三位突厥阿史那家族的將軍報仇,那名金人就歸他所有。還封部落首領,賞牛羊美女無數。」

    劉冕不禁哈哈的大笑:「骨咄錄還真是看得起我!怎麼樣,孫將軍可有興趣拿劉某人的人頭回去換取金人?」

    孫萬榮也是哈哈的大笑:「所以在下今日才特意記住了劉將軍的面孔。他日若真的陣中相會,可不能錯過。」

    趙也大笑起來:「劉將軍,這下你可真是名揚天下了。能讓仇人如此記恨,花這麼大地本錢來換你人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呀!」

    「可不是嘛!」劉冕滿在不乎的大笑,「想不到我劉某人有朝一日還能這麼值錢哪!他日死了以後我的頭臚可不能便宜了別人。就讓我的熟人朋友拎著找骨咄錄換金人牛羊和美女去。」

    眾人再度大笑。

    孫萬榮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羊皮包來遞到劉冕面前:「劉將軍,這裡有封書信是在下受人所托帶給將軍的。請將軍收好過目。」

    劉冕接過來當眾拆開來一看,多少有點出乎意料之外:突厥首輔智囊敦欲谷的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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