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42章 別逼老子想標題
宮中的詩會,能參加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劉冕初時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私人派對,現在他有點後悔摸不清門道就趕著來了。
坐於上首的除了喜歡附庸風雅吟風弄月的武三思,還有幾個大名角兒。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范履冰、元萬頃、劉之。這三人現今都是四品高官,武則天提拔起來的北門學士智囊團的核心人物。
北門學士,就是早年二聖臨時時期,武則天選拔的一批有才華的學士,對外宣稱是幫助武皇后編撰書籍。這些人也不辱使命,先後編撰了《列女傳》、《臣軌》、《官僚新誡》、《樂書》、《少陽正范》等等鼎鼎有名盛傳天下的書籍,為武則天在仕人學子當中贏得了極佳的口碑和聲望。
實際上,北門學士名為幫助武氏編書,實則就是武氏最親密的智囊團。武則天逐漸掌權之後,將許多的朝廷政務交給北門學士來辦,漸漸的提拔起來予以重用。再加上他們是武則天的親密心腹,因此許多本該由宰相來辦的事情,反而由北門學士給攬了過來。
因此,這些人雖然目前官職並不顯赫,實際上卻是袖藏乾坤暗有玄機,能夠對朝堂產生莫大的影響力。 由於他們最初是從皇城北面玄武門入宮(南門宰相專用),因此才被人稱為「北門學士」。
劉冕大致掃了一眼在座的眾人,有七成以上都是弘文館、翰林院的大學士。這些人飽讀詩書胸藏萬卷,要說吟詩作對絕對是天下翹楚。武三思出席這等聚會,劉冕也不感到驚奇。但凡手握大權之人,都很有興趣和文人仕子們套近乎,身邊也少不得養下許多鴻儒名仕當門客智囊。而且相比於粗鄙的武承嗣,武三思也的確少有幾分才情,吟詩作對並不在話下。
劉冕摸著下巴眼珠子一陣滴溜溜的轉:壞了壞了,小爺今天真是誤上賊船……豈不是要出
於是縮頭藏臉,靜靜坐在一旁也不吱聲。
但有時候官太大了。也不盡然是好事。由於他是三品大將軍,在座諸位之中僅次於梁王武三思。因此被眾人盛情相請坐到了上首,緊挨著武三思坐著。范履冰、元萬頃、劉之這些大學士還坐在劉冕的下首。
劉冕感覺到了。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除了疑惑和意外,更多的是暗藏譏諷。他既羞又惱,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
出乎劉冕的意料之外,官職本來頗為低微地上官婉兒,當仁不讓的坐到了上席主位。而且眾人毫無異議,彷彿這是天經地義地。上座那個單獨的坐幾,彷彿本就是為她準備。
上官婉兒坐了下來,面帶微笑氣定神閒地道:「宮中一月一次的品詩會,現在便開始了。今天新來了一些墨客才子。我先對大家作一番介紹……」
劉冕的頭皮一下就有點發麻了,愣愣的、求助的看向上官婉兒……你不是吧,還當真要出我的糗?
上官婉兒孰視無睹目不斜視,先後給大家介紹了幾位新來的詩人。原來是今年新科的幾位進士學子。這些人剛剛躍入龍門官品低微,能夠前來參加宮中品詩會也不知道拜託多少人、走了多少門路,經由當朝大臣的舉薦才有此機會。因此這些人出場時都有點誠惶誠恐,恨不得趴到地上喊上官婉兒親娘。
這時劉冕才知道。原來上官婉兒奉武則天之命,專門負責主持宮中詩會,同時肩負起一個讓她聞名於史地職責品評天下詩文!
這讓劉冕想起了一個傳聞。相傳婉兒將生時。母親鄭氏夢見一個巨人。給她一竿秤言道:「持此稱量天下士。」鄭氏料想腹中必是一個男孩兒,將來必能稱量天下人才,誰知生下卻是一個女兒。上官婉兒面貌美麗卻勝過她母親,自幼兒長成聰明伶俐,出世才滿月,鄭氏抱婉兒在懷中戲語道:「汝能稱量天下士麼?」婉兒即呀呀地相應。
這也許是無聊人仕捏造的流言,也許是有人為了幫上官婉兒炒作刻意如此妄傳。但事實就是,如今大唐天下的才子名仕還真的由上官婉兒加以品評。就像今天在座的。哪一個不是頂尖的才子學士。卻都尊上官婉兒為首。
劉冕想得正出神,忽聽上官婉兒道:「這一位。便是大唐名帥劉正則之孫、鼎鼎大名的鬼龍神將劉天官,左千牛衛大將
劉冕暗自叫苦,也只得起身來對眾人環拜了一禮,搶先給自己找個台階說道:「在下一介武夫不善詩辭。今日前來專為欣賞諸位佳作。」
「劉將軍太過謙了。」上官婉兒面如桃花嬌顏巧笑,「劉將軍文武雙全,當年曾拜天下名仕駱賓王為師學文數載,此天下皆知。今日能到這翔龍院裡來的皆不平凡。將軍又何必扮豬吃虎?」
劉冕的臉皮輕輕抽搐了幾下,上官婉兒地淺淺微笑在他看來已是不懷好意地壞笑。此刻也只得厚著臉皮故作淡定的微笑:「司薄過獎,在下慚愧。」然後順勢坐了下來,生怕上官婉兒還要繼續借題發揮。
一旁的武三思對劉冕拱手呵呵笑道:「原來劉將軍是深藏不露,小王真是失敬、失敬了!」
「慚愧、慚愧……」劉冕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是把上官婉兒拎到一邊,狠狠的掐掐她臉上的細皮嫩肉。
上官婉兒以袖掩面抿嘴暗笑了兩聲,恢復了職業的微笑對眾人道:「諸位,品詩會現在開始了。梁王殿下,今日此間以你為尊,不如就請殿下先行獻上近日詩作如何?」
「司薄發話,小王自當從命。」武三思悠悠然的拿出一卷裱好的捲軸遞到上官婉兒桌上。上官婉兒徐徐展開捲軸來看,隨即吟哦念道:「白鶴乘空何處飛,青田紫蓋本相依。緱山七月雖長去,遼水千年會憶歸……莫言一舉輕千里,為與三山送九仙。梁王殿下地這首七古《仙鶴篇》,諸位以為如何?」
這下熱鬧了。武三思是什麼人?當前權傾朝野地武家王爺。在座的諸多人仕本就是他地黨羽小弟,一些新進的文人更是有意巴結討好極盡阿臾奉誠之能事。一時間。室中響起一片歡呼之聲,讚譽四起響而不絕。
武三思得意的呵呵長笑。以手撫鬚道:「諸位太過讚譽,小王實不敢當。還是請上官司薄品評如何?」
上官婉兒手捧詩卷嫣然一笑。徐徐道:「下官細品殿下全詩,便如飲下一尊佳釀唇齒留香。誠然佳作,然煉字仍有精進的餘地。如欲尋東海黃金灶,仍向西山白玉台此句,欲尋與仍向雖可對仗,卻不甚工整。於全詩意境也有些折損。下官秉直而言,請殿下不要責怪。」
「嗯,好。還是上官司薄公正無私,點評得恰到好處。」武三思不怒反喜。點頭讚道,「在下學識淺薄,能寫出此詩已是竭盡全力。日後定當再圖奮進孜孜以求。」
劉冕心頭汗顏:想來也只有在這樣地場合、只有上官婉兒這樣的人物,敢於直接挑剔武三思地不是了。這不好玩,我完全是個門外漢……
接下來,在座的諸多詩人才子,相繼獻上了自己地詩作給上官婉兒品評。看到上官婉兒身前的矮幾上堆了越來越多的精美捲軸,劉冕卻只能將手放在桌下搓來搓去:我手上啥也沒有,只有汗!
輪到明了。這小子堂而皇之的閃出來。對在座諸人拱手一拜:「司薄、諸公。在下來得倉促,未曾帶來詩作裱品。只好臨時吟誦一首,還請諸位不吝賜教,多多責評。」
劉冕有點怒了:這小子就是成心賣弄嘛!
眾人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還有一些人開始叫好。 明曾是殿試榜眼郎,還是小有才名在外的。武三思也呵呵笑道:「明公子出口成章天下聞名,今日就當眾獻藝一回吧,我等也好一飽耳福。」「謝梁王殿下!」明對著武三思鄭重拜了一禮。
劉冕算是看出來了。明巴不得給武三思舔鞋。本來他在千牛衛時就成了武懿宗的跟班小弟。對武家的人自然是奉若神明。
上官婉兒也彷彿是成心氣一氣劉冕。這時笑吟吟的對明道:「明公子是下官特意專程邀請而來的,就請當眾吟誦大作。讓下官開開眼界吧!」
明自信滿滿地一笑,還有意無意、面帶鄙視和傲慢的瞟了劉冕一眼,開腔開始吟誦了。在座諸位屏氣凝神聽得認真,明也搖頭晃腦大擺造型甚是拉風。同樣一首七古詩,卻是表達男女之情,果然詞藻華麗愛得死去活來。
劉冕越聽越惱火:媽媽的小白臉,當眾勾引我家婉兒嗎?
明誦完詩作,在座多人鼓掌叫起好來。更有一些新進的文人為了討好這個有點背景官居四品的大員,特意用筆當眾寫下來遞到了上官婉兒的矮幾上。
上官婉兒慢條斯禮的拿起詩卷看了幾眼,也沒有急於發表意見,只作細細端詳。眾人都注視著她,等著她的評語。
明站於堂中一臉自信和風騷的微笑,看向上官婉兒地眼神也頗為含情脈脈。惱得劉冕想上前抽之。
上官婉兒卻一點也不著急,等了半晌只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來:「好詩。」
明的臉輕輕抖了一抖,苦笑道:「司薄可是不屑加以評說?」
「已評,好詩。」上官婉兒沖明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好詩便是好詩,無須再評。」
劉冕悶頭暗笑:吃鱉了吧明大公子?我家婉兒哪會當真看上你這小白臉?你還以為她當真會給你什麼好果子吃嗎?還杵在那裡不退回去,一會就要罵你那玩藝兒是淫詩了。
武三思笑呵呵的出來替明解圍了:「上官司薄一向惜字如金。明公子,這詩誠然不錯。」
眾人也跟著一起打起了哈哈給明台階下:「好詩、誠然好詩!」
明的臉有點發白,干擠出一絲苦笑來對眾人環拜了一禮:「在下獻醜了……」然後灰溜溜的回到了坐榻上,一臉通紅。
劉冕低著頭悶聲好笑。笑得正起勁,上官婉兒的聲音又響起:「今日諸位都已獻上了詩作。劉將軍,你何不也來露一手,讓我等開開眼界?」
「啊?……」劉冕的腦子裡嗡地一聲,眼睛就直了:婉兒,你還不如讓我當眾裸奔算了!……
無奈已經被老師點了名。劉冕這個不學無術地壞學生也只得硬著頭皮站起來,強顏擠出一絲自作鎮定的微笑道:「在下地確不善詩辭……今日只是碰巧趕來。也未帶詩作。」
「那便如明公子一般,臨機發揮當眾吟誦如何?」上官婉兒笑得好燦爛。一臉地期待。一旁武三思也道:「劉將軍你也不必太過謙虛了,今日難得有機會彼此切磋,何妨隨興作上一首?」
劉冕涎著臉硬著頭皮走到堂中,乾咳了一聲:「那好吧……那、那在下就獻醜了。」
「請。」上官婉兒素手輕揚,一臉奇怪詭笑的看著劉冕。
劉冕心裡暗自罵開了:好呀婉兒,吃起醋來就能這麼整我……等著,老爺我記下了。哪天你要是栽到我了手裡,哼,哼!
「將軍似乎缺乏準備。一時沒有命題?」上官婉兒還真是有點想趕盡殺絕了,一臉笑意地道,「將軍揚名於軍旅,就作一首邊塞詩如何?今日詩作多陽春白雪柔婉轉,將軍就來一首熱血澎湃的邊塞詩吧!」
上官婉兒本是有意捉弄劉冕,讓他難堪。其實臨機做詩、尤其是定了命題地臨機做詩做不出來挺正常,頂多也就是出點糗。上官婉兒也是有意給劉冕台階下,意思是:做不出來就別逞強,自己乖乖認輸退下便了。
上官婉兒一臉微笑。就等著看劉冕灰溜溜的退下去出點洋相。在座一些人也紛自猜測劉冕定然是作不出。做好了看笑話的準備。明剛剛不冷不熱的碰了個釘子心中正在氣惱,此時看到有人比自己被捉弄得更慘,心下立馬釋然,一副興災樂禍的嘴臉在一旁暗笑。
且料,上官婉兒這一番作弄,還當真讓劉冕急中生智想起了一首詩來。那是他當年上學時非常喜歡的一首詩,還曾拿來寫到日記本的扉頁上。後來參軍入了伍,更是買來此詩的藝術畫掛到了的床頭每天欣賞。
劉冕在想。如果沒有記錯地話。這首詩的作者現在應該還沒有出生……哼哼,那便怨不得我啦!
「諸位且聽!」出乎上官婉兒和所有人的預料之外。劉冕非但沒有灰溜溜的退下,反而當眾一抱拳行了一個陽剛十足的軍禮,「在下一介武夫,戰場殺敵馬革裹尸便是平生志願。如今我大唐西域盡失、安西四鎮淪入吐蕃之手……身為一名將軍,在下日夜所思便是能夠提虎狼之師收復大唐疆土既然司薄要在下作邊塞之詩,便以此為題,胡亂吟誦幾句。若有不妥之處,還請不要見笑!」
眾人紛紛愕然:這傢伙……難道當真還會這一手?
上官婉兒也連連眨巴著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劉冕,愣愣的點了點頭:「劉將軍,那就……請吧!」明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豎起耳朵來聽。
劉冕卻是不急不忙,在堂中踱了幾下步子,尋找一下當初在軍隊裡檢視麾下將士的感覺。
一手握刀柄,一手叉腰。幻想之中,耳旁黃沙勁舞旌旗獵獵。壯士雄武戰馬赳赳……感覺來了!
「咣當」一聲,劉冕飛快的拔出鞘中寶劍,將在座一些人嚇得驚咦了一聲。
只見他表情肅然雙眼凝視刀鋒,伸手緩緩撫過刀身,提足中氣大聲吟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便如陣前廝殺一般,這吟詩地時候,一股雄壯地氣勢從他身上噴薄而出。彷彿就置身於長煙落日金戈鐵馬的邊塞沙場。
上官婉兒的身子輕輕一顫,眼睛有點發直了。其他人也跟她相差無二,驚訝之餘也有點被劉冕的這股子少見的沙場霸氣所震懾。
劉冕將手中的長刀劃出一朵刀花,昂首提刀奮然西指大聲喝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還……」雄厚如奔雷的嗓音,在室中繞樑裊裊。
滿堂肅靜,全體發呆。
叮噹一聲,上官婉兒手中的毛筆,掉到了桌幾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