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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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76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44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2章 流氓剋星

    巧得很,眾人經過一家鶯苑時,門口的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就湊了上來風情萬種的打招呼:「幾位公子,進來聽聽曲兒喝杯酒歇息一下吧?」

    太平公主馬上道:「好啊好啊!」

    那幾名女子驚咦一聲:「咦,女的?」

    太平公主馬上掩嘴,劉冕將她一扯塞到了身後,擺手道:「不用了。我們還有事要辦。」

    眾人一窩蜂似的從鶯苑門口湧過,又投入到了夜市大街的人流之中。

    太平公主訕訕道:「我很好奇呀,那些女人是怎麼賺錢營生的呢?」

    「你想學?」劉冕邪惡的一笑,「那好辦。我把你賣到那裡打拚兩個月,怎麼樣?」

    「找死!吹牛!」太平公主在劉冕胸口擂了一拳,「借你八百個狗膽,也未必敢這樣!」

    眾人都被逗樂,一起大笑起來。這些大頭兵們,對太平公主這樣的人從來都只敢仰視。如今卻見她與劉冕在一起如同兄弟一般百無禁忌,當真是既感新鮮又刺激。初時的一點拘禁過後,此刻都放開了來,盡心玩樂。

    一行人在幾個路邊小攤上買了幾隻荷葉包燒雞和糕點填肚,又在幾家酒肆裡買了幾壺小酒捎在身上,連走邊吃喝。劉冕還教太平公主螃蟹步,十足囂張的走法。就是左手拿燒雞右手拿酒壺,腳下八字步大搖大擺橫衝直撞。

    一行近十人,全都學著劉冕這等放蕩不羈的步伐走在西市大街上,被過往行人看作怪物一般。太平公主樂不可吱的連聲嬉笑,居然也肯學著這等極為不雅的步伐跟在劉冕等人的身後,活像一隻跟屁蟲。

    眾人在西市上逛了個把時辰,肚子雖然塞飽興奮頭兒過去後也都有些累了。於是準備回到存放衣服的那家客棧略作歇息。再想辦法回宮裡去。

    太平公主雖然貪玩好動,但也是識得大體的。劉冕也不會當真帶著她徹底不回宮。

    一行人沿原路返回,此時夜色已深。西市上地人群略見稀少了一些,一些鶯苑酒肆地門口也沒有站人在招攬客人了,想必夜市已然進行到了尾聲。

    剛走到那家客棧門口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巨大的嘈雜響動,好似是有人拋翻了桌台。繼而聽到有人破口大罵:「姓蔣的,你別不識抬舉!小爺今日肯來光顧你這破店是你的福份!居然敢跟我說沒有客房了。你是存心跟小爺做對不是?惹惱了我,將你的店都給拆了!」

    太平公主眉頭一擰探頭朝裡面望:「誰呀,這麼囂張?」

    劉冕也甚是好奇。敢在長安西市這等地方如此囂張跋扈的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輩。

    但聽那姓蔣的掌櫃苦口婆心的賠話,幾乎都要給那人下跪了:「張公子,小店地房間確實都開賣出去了。 剛剛最後僅剩的三間房,也被一群當兵的給強行霸佔了……小的也是沒辦法,誰敢惹當兵的呀?」

    「呸!我當是什麼貨色敢跟我搶房你!現在就上去。將那幾間房裡的人趕出來。」張公子趾高氣揚的道,「指不定,這些人見了我還要下跪認錯。」

    劉冕等人恰巧走了進來,聽到了這番話。劉冕心中暗道。看來這小子跟軍隊有些關係往來,怪不得如此囂張。細下打量那人一眼,大約二十歲上下。穿一身淡青色的錦袍,帶五六僕從趾高氣揚地站在櫃檯前。另有三五名衣飾妖豔的女子圍著他勾肩搭背,也不知是從哪家鶯苑裡帶出來私下快活的貨色。胖胖的蔣掌櫃和幾名小二都嚇得噤若寒蟬一臉驚惶。一樓僅剩地幾個酒客,也驚慌的朝樓上跑或是往店外逃去,四周散落著幾張翻倒的矮幾地摔碎的酒具,一片狼籍。

    太平公主在劉冕身後忿忿道:「這人討厭!!」

    劉冕暗自好笑,低聲道:「有興趣當一回逞惡揚善的流氓剋星嗎?」

    「好!打他、打他!」太平公主嘿嘿的偷笑,一臉興奮到通紅。身邊的大頭兵們聽到太平公主這樣的話。全都來了勁就準備沖上去扁人。劉冕把手一揚將他們擋住。大搖大擺的率先走進了店內。

    胖胖的蔣老闆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抬手向劉冕一指:「來了。他們來了張公子,你自己和這幾位軍爺商量吧!」說罷驚乍乍地帶著幾名店小二閃到了櫃檯後面。

    那張公子上下打量了劉冕等人幾眼,冷笑一聲道:「何方來地蝦兵蟹將?報上名來!」

    太平公主哪裡見過有人對她這樣說話,頓時氣煞的跳出來怒道:「大膽!」其他地大頭兵們也齊心的往前一湧,作勢就要揍人。

    那張公子飛快的看向太平公主,頓時目露精光:「喲,好貨色!」

    太平公主大怒,跳起來就想上前抽這人的耳刮子。劉冕抬臂一揚將後面的人擋住,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張公子,冷笑一聲:「活得不耐煩了?」

    「呵!」張公子先是一驚,然後甚是不屑的冷笑一聲,「我長這麼大,還當真沒人敢這樣跟我說話!你」他指著劉冕:「你死定了!在死之前,報上名來。小爺我手下從來不斃無名之輩!」

    劉冕放聲哈哈大笑:「我跟你恰好相反,殺人從來不問姓名。死在我手上不知姓氏的人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今日何妨再添幾條瘋狗!」

    「你罵我是瘋狗?」張公子氣得臉皮直抖,又有點驚詫的看著劉冕,「你們是哪處衛所的?報上名來!」

    劉冕戲謔的一笑俏皮道:「你先說。」

    身後的太平公主和眾軍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公子又好氣又好笑,他身後的僕從們也恨得牙癢癢紛紛湊了上來,擺出一副準備動手打架的架式。張公子看似喝了不少酒又兼有人壯膽,便有恃無恐地拍著胸膊放言道:「小爺我哪處衛所地也不是。但是放眼長安,就算是衛所的大將軍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

    太平公主甚感怪異將張公子上下打量一眼。湊到劉冕身邊道:「這人吹牛。有這份本事的定然是皇家貴胄無疑。但我不認識他。幾乎從未見過。」

    劉冕揚起嘴角壞壞的一笑:「那意思是,我可以揍了?」

    「揍,狠狠的揍!」太平公主銀牙緊咬恨恨道,「居然敢褻瀆本……小姐!揍死他!」

    劉冕摸了摸鼻子對張公子揚了揚下巴:「喂,叫你呢。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跪下來自己搧耳光,扇到我們滿意為止;二是我們親自動手,把你打到滿意為止。自己選吧!」

    「我呸!」張公子氣急,跳腳大罵。「就憑你?你們這些雜兵!我、我……」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劉冕看著他冷笑:「怎麼,你一個百無一用的嫖客,還覺得傷自尊了?」

    「嫖……客!」張公子氣得渾身發抖,往後縮了指著劉冕怒罵,「混蛋!你們會後悔的,我要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群惡奴們作勢就要往前衝。他們帶來的女人們尖叫一陣就朝旁邊閃去。其中一名奴僕湊上來道:「公子,這些人好似來頭不小而且人多,要不要搬些人來?」

    「快去快去!」張公子雖然囂張但也怕人少吃了眼前虧。急惱地揚手。

    劉冕身後的大頭兵們也早就忍耐不住了,個個握著拳頭捏得骨骨作響,目如噴火就準備跟這些人幹上了。

    太平公主在後面直跳腳:「打、打呀!快點打!」

    「將軍,打不打?」大頭兵們也急了。但劉冕沒有下令。他們不會妄動分毫。

    劉冕無所謂的撇了撇嘴:「打唄但這些雜魚們人太少,要是一擁而上就太沒意思了。霍成、趙大山,你們兩個上吧。務必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將這群惡奴放倒。要是還有一個人能站起來。我扣你們半年軍餉!」

    「好嘞!」兩個大頭兵往前一站,面露喜色的對視一眼就往前衝。那群惡奴先是嚇了一怔,隨即也大吼幾聲拳腳相加的和二人打成了一團。

    天地良心,這五六名惡奴哪裡是劉冕身邊精銳的鬼龍兵王的對手?相撞地一瞬間,就有一人被一拳打飛,另一人踢來一腳卻被當空踢回,抱著腿倒在地上鬼哭狼號去了。

    太平公主興奮異常的跳著叫好哈哈大笑:「打、使勁打!」

    劉冕按住太平公主:「淡定,淡定老闆。取酒菜來!」說罷。拉著太平公主就坐到了大堂一邊的坐榻上,其餘一些大頭兵也如同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

    蔣老闆和店小二都被嚇得縮到了櫃檯後面,哪裡還能見人。堂中打成了一團,霍成和趙大山兩個大頭兵彷彿有意打一場表演賽,半玩半當真地跟這些憑力氣打架的惡奴們周旋,活像老鷹抓小雞一般。張公子縮到了那群女人當中,臉皮一陣陣發顫已是煞白。

    劉冕坐在一旁暗自好笑,起了身來穿過堂中走向櫃檯。兩名惡奴被打得鼻輕臉腫了正拼紅了眼,一齊朝劉冕揮拳打來。劉冕左右伸出雙手抓住二人的拳頭,輕飄飄地往旁邊一扔,衣不沾塵的繼續走到了櫃檯前,嘭嘭嘭將櫃檯桌面拍得震響。蔣老闆肥肥的臉露了出來:「軍、軍爺,你就饒了我吧,不干小人的事!」

    「嗦什麼,快上酒菜!」劉冕話未落音,旁邊傳來一聲淒厲的大喊,一條飛腿朝他橫掃了過來。劉冕都懶得回頭,側身踢出一腿,後發先至正中一名惡奴胸間。那惡奴如同炮彈一般朝一旁撞去,掀翻一片桌幾即刻暈死過去。

    蔣老闆的一雙眼睛頓時就直了,渾身直哆嗦的道:「好,小的、小地馬上送上酒菜。」

    「這才乖嘛!」劉冕呵呵地笑,背剪著手大搖大擺的朝坐席走去。剛剛那驚世駭俗地一腳,在場地所有人可是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在堂中廝打的惡奴們見劉冕又走了過來。紛紛膽顫心驚的朝一旁龜縮。哪裡還敢再來偷襲。

    霍成和趙大山可就樂了,閒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個鬆鬆筋骨的機會,再加上太平公主在此,可要讓她看個過癮逗逗樂才行。於是二人故意擺盡了花架子,跟這些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太平公主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熱鬧場景,坐在榻上像個孩子似的拍手叫好連聲大笑,興奮異常。

    劉冕走過來扯了一張矮幾坐到太平公主身邊,搖頭笑道:「真是少見多怪。等會還有更熱鬧的呢。你先省點力氣。」

    「真的?」太平公主興奮的直拍手。「好,好極了!今天真是太刺激了兩名店小二壯著膽子摸著牆角送來一堆酒菜。劉冕拿起酒杯操起筷子就開動,如同在軍營裡搶飯吃一樣地狼吞虎嚥。太平公主一邊跟著劉冕大口喝酒大口吃菜,一邊又目不轉睛的盯著堂中的人打鬥,臉上一陣陣紅暈泛起,興奮異常。

    張公子和幾個女人縮在一邊,個個身上直發抖。他們看到,自己帶來的幾個人就像猴子似的被人在耍著玩;而對方的大多數人。全都無厘頭的坐在了一邊享用酒宴去了。張公子恨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雙手握成拳頭渾身直顫。

    劉冕朝他們這邊瞟了一眼,放聲哈哈笑道:「張公子,別急嘛!你的救兵馬上就要到了。」

    張公子心裡一咯噔。暗有點不好地感覺,於是干嚥了一口唾沫,有點緊張起來。

    雖然霍成和趙大山已經很是收斂沒怎麼下重手。但那群惡奴實在難以招架。片刻後就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堂中,嗚呼哀哉的直哼哼沒一個能起身了。二人笑呵呵的走到席間,劉冕拿起兩壺酒扔給他們:「打得好。有賞!」

    「謝將軍!」兩個漢子各自接過一挺酒壺,掀開壺蓋就朝嘴裡倒去牛飲起來。一口喝下大半壺,齊聲叫道:「好酒!」

    太平公主興奮得小臉蛋兒直顫:「好刺激!好過癮,哈哈哈!」

    笑聲尚未落定,客棧門口衝進來一大批人,足有三五十人。其中一些人還手持棍棒等物。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入眼見到堂中情景後。一起朝張公子湧去:「少爺,你還好吧?」

    「打。打死他們!」張公子已然怒不可遏,聲音都直發抖了。

    劉冕也將眉頭一豎:「兄弟們,這下有得玩了上吧!」

    七八個大頭兵齊聲一吼跳進了堂中。那群惡奴也沒有多話,一陣吼叫就衝了過來開打了。

    這下,劉冕手下地人可就沒怎麼手下留情了。拳腳間加了數分力道,但求最快的速度就將人放倒。只聽一片片怪叫四起,惡奴們鬼哭狼號一般東倒西歪好不淒慘。

    劉冕仍然坐在那張矮幾上,慢條斯禮的喝著酒。眼見人多,太平公主也有點害怕了。她輕輕扯了扯劉冕地衣角:「這麼多人……行不行啊?要不你也上吧?」

    劉冕冷笑一聲:「這群垃圾,難道還能狠過突厥的大軍?要我動身,他們恐怕還不配。」

    話未落音,一名惡奴慘叫著朝劉冕這邊衝了過來。劉冕眼疾手快將那人摁在了太平公主的桌幾上,大喝一聲:「打呀!」

    太平公主駭了一跳,但也就在此時被沖昏了頭腦,掄起一個酒壺就朝那人頭上砸去。叭叭叭連著三下,一個大漢居然就這樣被她砸暈了。

    劉冕哈哈一笑掄腳將那人踢到一邊,太平公主拿著酒壺一臉煞白的直發抖:「我、我、我……」

    「你很勇敢。」劉冕哈哈一笑,倒下滿滿一杯酒到口裡。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44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3章 再見李賢

    太平公主的眼睛都要直了,一顆心兒幾乎在跳到嗓子眼。呆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後,她驚叫一聲搖掉酒壺,緊巴巴的挨著劉冕拖著他的胳膊肘兒不敢移開半步了。

    「爽不爽?」劉冕伸出一臂環過她肩膀,在她肩頭拍了一拍。

    「爽!非常爽!……很刺激!非常刺激!」太平公主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被自己砸暈的惡奴,聲音一陣發顫的連聲說道。

    堂中打得亂成了一片。鬼龍兵王們三下五除二,已然解決了一半的人。其餘一些人膽顫心驚畏縮不前,反而被少數人給鎮住了。

    正在此時,客棧門口又湧進了一大批人。一陣大吼傳進來:「大膽!何人在此尋釁鬥毆,活得不耐煩了!」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群荷甲執兵的軍士,大概是直屬長安府的府衙親兵。

    一群人也就住了手各自分開。領頭的小校怒氣衝衝的進到堂中,雷聲喝道:「誰是主謀頭目,站出來!」

    張公子定睛看了一眼,頓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上來道:「周將軍,你來得正好!本公子今日在此被人欺辱了,你快給我主持公道!」

    周將軍居然還對那張公子拱手還了一禮,低聲道:「公子勿驚。待末將問清來人路數。」劉冕可是將這一切看了個清楚,憑自己的經驗判斷,這個領頭的周將軍的軍銜定然高不到哪裡去,要不然不可能公然向人行禮。如此看來,這個張公子也還當真有點來頭。

    「就是他們!」張公子怒氣衝衝的指著劉冕這邊,「他們也是軍隊裡的人!」

    劉冕仍是端坐不動,笑呵呵的看著張公子和周將軍等人,甚至還揚了揚酒杯道:「周將軍,既是同僚,何妨坐下來喝上一杯?」鬼龍兵王們也都陸續回來站到了劉冕和太平公主的身後。一群惡奴倒在堂中嗚呼哀哉的慘叫。響成一片。

    那周將軍將劉冕等人上下打量一陣,見他們沒有穿軍服袍鎧,一時也無法判定對方身份。於是倒也持重的走上前來問道:「閣下是哪處衛所地人,何故深夜在此客棧行兇打人?」

    「呵,有意思。」劉冕笑道,「你怎麼知道就是我們行兇打人?你也不看看,他們有多少人在圍攻我們寥寥數人。」

    周將軍皺下眉頭:「可是我只看到。他們有很大一批人被你們打得躺倒在地無法起身,你們卻安然無恙。」

    劉冕揚嘴一笑:「那只能證明他們孬種,卻與事情的清白曲直沒什麼關係。」

    周將軍倒也忍得住:「說吧,你們是哪處衛所的,何人麾下?劉冕詭譎的一笑,沖那周將軍招了招手:「附耳過來。」

    周將軍愣了一愣,湊到劉冕身邊貼上了耳朵。

    劉冕低聲道:「你先告訴我,你官職幾品。在何處供職?」

    周將軍有點惱火的站得直了,沉聲道:「本將乃是長安府翊府五品左郎將。你聽清沒有?」

    「五品呀,呵呵,官不小呢!」劉冕捏著一個酒杯在把玩,滿不在乎的呵呵直笑。周將軍的心頭一顫,頗為驚詫地打量了劉冕等人一眼:「你們是……什麼人?」

    「逞惡揚善的好人。」劉冕揚嘴一笑,將酒杯放到了桌幾上。「算了,你還是帶人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不想鬧大,你就當沒看見好了。」

    周將軍愕然的一愣。在他身後的張公子聞言卻是按捺不住了,跳上前來大叫道:「放屁!滿嘴放屁!周將軍,將這夥人抓到長安府嚴刑拷問!我爹會替我主持公道的。你今天要是敢放過這些人。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將軍面露一絲驚惶,急忙將張公子扯到一邊賠笑道:「張公子勿急。對方的來路好似不簡單啊!」

    劉冕也挺好奇了。這張公子應該是個二世祖,可他是會是哪家的公子呢?

    張公子卻放大了嗓門叫道:「怕什麼!在長安這塊地方,就算是王公貴族見了我父親也要理讓三分!」

    太平公主也頗為疑惑地低聲道:「這個囂張的傢伙是什麼人呀,居然敢如此放話?難不成我這個公主也要對他禮讓不成?」

    劉冕暗自笑了一聲,高聲道:「喂,姓張的。不如就叫你老爹來吧!」

    周將軍一聽這話有點火了,大步上前對劉冕低喝道:「閣下不要不識抬舉!惹惱了張公子的父親。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回長安府。不要再聲張鬧騰了。」

    「我要是執意不肯去呢?」劉冕冷面寒霜的回敬了一句,「你是不是準備帶人抓我?」

    周將軍冷哼一聲。回退幾步一揚手:「來人,拿下!」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劉冕抽身而動快如疾風,飛快閃到了周將軍面前。探手拔出他腰間佩刀咣噹一聲架在了他脖子上,沉聲道:「你確定要這樣?」

    「你、你幹什麼!」周將軍又驚又惱,連聲喝道,「你可知道,你這犯的是死罪。」

    劉冕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也知道,你正在準備犯下誅滅九族之罪!」

    「你、你說什麼?」周將軍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盯著劉冕,他身後的一大群軍漢全都拔刀在手,卻又投鼠忌器沒一個人敢上前來。

    劉冕將刀飛快插進周將軍的刀鞘中轉身朝坐榻上走去:「帶上你地人,滾!姓張的,跟著一起滾!」

    周將軍乾嚥了一口唾沫盯著劉冕的背影在看,臉上驚魂未定。張公子也有點怕了,湊上前來道:「周將軍,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不、不知道。但是……肯定來頭很大,很大。」周將軍急惱地擺手,「張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走吧……」

    「不行。本公子顏面盡失。今後還如何在長安立足?」張公子惱火的一咬牙,「你別怕,先將他們抓起來。凡事有我爹扛著!」

    話未落音,客棧門口響起一聲怒氣衝天的長吟:「你們幹什麼?」

    「爹!」張公子如獲至寶,踉蹌的沖上前哭號,「孩兒今天可是被人羞辱得夠了!」

    「何人如此大膽?」門口那人穿一身金盔亮甲身披戰袍,帶著一些重鎧軍士大步踏進來。氣沖鬥牛的連聲大喝。

    劉冕朝那方一看,不由得心中微動。好傢伙,這不是長安留守大將軍張虔勖嗎?白天還剛剛見過面的。

    太平公主也看清了來人,低聲道:「是這傢伙!!」劉冕暗中按了她一下示意她稍坐,自己站起了身來朝前邁出一步,沉沉地朗聲道:「是我。」

    張虔勖身形一頓眼睛瞪大:「劉……將軍?」

    「巧得很哪,張將軍。」劉冕不急不忙的抱拳施一禮,「這麼晚了。趕著去哪家鶯苑瀟灑呢?」

    一旁地張公子和周將軍等人都傻了眼,呆若木雞地杵在一旁不知所措。張虔勖一雙眼睛朝座席這邊瞟來,一群大頭兵都站著只有太平公主一人坐著,自然一眼就瞧見。他驚駭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劉冕,劉冕眼神示意:不可聲張!

    張虔勖原本鐵青地臉此時尷尬的抽動了幾下,強擠出一絲笑來對劉冕拱手回禮:「劉將軍取笑了。在下剛剛辦完公務準備回府……恰巧路過,恰巧路過。」

    張公子在一旁嚇傻了眼。哆哆嗦嗦地道:「爹……這人是誰啊?」

    張虔勖大怒,一巴掌就扇了過去:「孽子!滾回家去面壁!未得我令,從此不得出門!」

    啪的一個耳光可真是響亮。張公子被扇得人仰馬翻連聲慘叫,被三五僕從攙著狼狽逃走了。張虔勖也急惱的揮手,示意手下的軍漢們都退了出去。

    劉冕微然發笑:「張將軍何必如此動怒?令郎也不過是貪玩罷了。」

    張虔勖緊張的嚥了一口唾味瞟了太平公主那邊一眼。低下頭來對劉冕抱拳道:「劉將軍,末將家教不嚴以致生出此等孽子,請將軍千萬恕罪、恕罪!」說罷,頻頻以眼神示意太平公主那一邊。

    「放心,她今天玩得很開心,指不定還會感激你家公子獻上這麼好玩的一出。」劉冕笑了笑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留將軍了,好走。不送。」

    「那……末將告退……」張虔勖膽顫心驚的拱著手低著頭。一步一步的朝客棧外慢慢退去。

    待他們都退出去後,太平公主方才走上前來低聲道:「看來被他認出來啦!老子打兒子。打得真狠呢!那一把掌恐怕要留下五個手指印了。」

    劉冕撇了撇嘴:「別說是一個巴掌。要是你讓他把兒子大卸八塊,他也不敢不照做。」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張虔勖可是我母后地心腹將軍,從來都對我恭敬有佳俯首帖耳。他今晚回去後肯定睡不好了。那個什麼張公子,也有得好受了,嘻嘻!」

    「走吧,回宮了。鬧夠了哦!」劉冕隨手扔了一小錠金子在櫃檯上,「蔣老闆,打壞的東西我們賠了,剩下的錢現在安排一輛馬車。」

    蔣老闆們可是親眼目睹了剛才的一切,連長安第一人張虔勖都戰戰兢兢,他更是嚇得有點六魂無主,只得倉皇應諾。

    眾人回房間換回鎧甲,太平公主坐上了馬車,一行人往皇城而去。城門早已關閉,但劉冕等人的車馬來到城前尚未叫門,門就自己打開了。張虔勖站在門口拱手而立戰戰兢兢,倒也識相。太平公主也沒掀車簾只是扔出一句:「回去歇著吧。今日之事不可洩露,好好管教你那不知事的兒子。」

    張虔勖緊張的低聲一抱拳:「末將遵令!」額頭一陣陣冷汗直下。劉冕卻聰明地沒有和太平公主一起進宮了,而是留在了朱雀門外和張虔勖站在了一起。馬車進皇城後,朱雀大門關閉了起來。

    張虔勖長吁一口氣連連擦著冷汗,對劉冕拱手道;「劉將軍,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再計較犬子的過錯了!末將在此向你賠罪!」

    「言重言重。」劉冕笑呵呵的托住張虔勖地手肘低聲道:「我倒是沒什麼……若非他言語冒犯太平公主,也不至於會這樣。張將軍呀,你那兒子是得管管了。」

    「是。末將回去一定狠狠的教訓他!公主那裡,還請劉將軍替我說說情美言幾句啊!」張虔勖又驚又怕,連連對劉冕作揖。

    「放心,我會的。既是同僚,就當互相扶助嘛!」劉冕呵呵地笑。

    「那是、那是。劉將軍胸懷如海,定然不會與犬子那樣地混帳東西計較。」張虔勖連忙賠笑,「我張家只剩犬子這一脈香火了啊。都是他娘給慣的,哎!若能讓公主息怒饒恕犬子,那末將可就是欠了劉將軍的大人情了。今後但有差使,定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那在下……就儘量啦!」

    張虔勖便執意邀請劉冕去他府上歇息,意圖太明顯不過了,肯定是要給他塞好處。劉冕可不想拿人手段,找了個理由推脫了,鑽進一家客棧睡到了大天光。

    第二天。留守長安的一些官僚們一起來拜見太平公主,為祭拜乾陵做一些準備。全是些場面功夫,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太平公主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威嚴十足,儼然便是武則天第二。張虔勖一直驚魂不定,好在太平公主並沒有再提起昨晚之事,他也便漸漸心暗從而對劉冕感激不盡了。

    第三天清晨,太平公主大打排場。離開長安向乾陵進發了。張虔勖帶著長安的一些官僚作陪,領了三五千人馬開道,浩浩蕩蕩地朝乾陵開去。劉冕仍在太平公主近前護衛。走在馬車旁邊。

    乾陵坐落涼山之上屬奉天縣境,離長安並不太遠。只走了半天便到了。早有快馬上前通報,乾陵司馬道前也擺開了陣勢在迎接。

    守備乾陵地將軍劉冕也認識。還很熟。就是當初一起征討徐敬業、還與他有過結義之情的李知士。他奉太后之命在此保護李賢,同時兼起了守陵一職。

    司馬道前,太平公主下了車來,眾將士一起拱拜。太平公主領頭帶領劉冕、張虔勖和長安地一些官員們步行進陵,其餘的兵馬大部分都留在了陵外等候。

    劉冕瞅了個方便湊到李知士身邊,李知士也早就留意到他了。二人遞了個眼神各自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大哥,好些日子沒見了。你可好?」當初結拜時。李知士年歲最大,因此馬敬臣和劉冕也要稱呼他一聲大哥。

    「托三弟的鴻福。愚兄一切都好。」李知士謙遜的回禮。雖說他是名義上的兄長,可卻絲毫不敢在劉冕面前託大。

    劉冕機警地四下看了一眼,低聲問道:「潞王何在?」

    李知士不動聲色低聲道:「已在先帝陵前的祭祀典禮處等候,少頃便可見到。」

    「好。」劉冕輕點一下頭,「稍後方便的話,安排我和潞王見一下面。」

    「沒問題。」李知士回答得非常乾脆。想來這點權力他還是有。劉冕對他感激的笑了一笑,二人繼續跟著隊伍朝陵寢走去。

    寬闊平整的司馬道,一塵不染。兩旁林立石馬人像,遠處可見皇陵樓閣,氣派非凡。劉冕也曾在這裡代李賢守過一段孝,非常的熟悉。

    一行人靜默無語的走了許久,方才到了寢陵前,看到了一塊大石碑。那是武則天為李治所立地述聖記碑,一般祭禮都在這裡進行。

    劉冕遠遠就看到,碑前站了兩個人。一人紫衣錦袍金蟬頭冠,不是李賢是誰?另一人和李賢差不多高還要胖一些,穿一身兒緋色的官袍頭戴三梁進賢冠,莫非就是兩三年沒見、長大成人了的樂安郡王李光順?

    太平公主徐緩地一步步踏上了祭台前的階梯,和劉冕一樣久久凝視著眼前的二人,細細打量。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45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4章 異數

    太平公主一襲白色襦裙,金白的披帛長可及地。一陣風起,衣袂飄飄。劉冕一身金甲玄袍戎裝佩刀跟在他身邊。二人上前,張虔勖等人倒也識趣,未得傳喚留在了碑亭石階下。

    李賢與李光順也上前幾步。四人駐步凝視片刻,一起露出微笑。

    太平公主迎著風眼睛微眯,聲音中透出少有的溫柔和嬌氣:「六皇兄……六哥!」

    「太平。」李賢上前兩步托起太平公主的手握在手裡,一臉慈藹的微笑,「數年不見,你好嗎?」

    「好。」太平公主的嘴角牽動露出貝齒,「六哥好嗎?還有皇嫂、侄兒他們?」

    「都挺好的。」李賢回頭道,「順兒,還不上前來給姑姑見禮?」

    長高長胖了許多的李光順上前來,對著太平公主恭恭敬敬的拜了一禮:「侄兒李光順,拜見太平姑姑。」

    「免禮。」太平公主咯咯的笑了一聲,「這麼久不見,都快要不認得了。長這麼高大壯實了,比六哥還在粗壯一圈呢!」

    「他呀,心無牽掛能吃又能睡,固然長成這副模樣。」李賢自嘲的一笑,鬆開太平公主的手,看向了劉冕。

    劉冕微然一笑拱起手來:「末將劉冕,拜見潞王殿下,拜見樂安郡王殿下!」「免禮。」李賢輕輕點頭微然一笑,投向劉冕的眼神中儘是欣賞與高興。李光順正是笑嘻嘻的上前來道:「劉冕,好幾年沒見啦!你當大將軍啦?」

    劉冕呵呵一笑:「托殿下鴻福。下在現任左千牛衛大將

    「不錯啊,正不錯啊!哈哈!」李光順高興之下也不知道說啥,只是哈哈地大笑。一旁的李賢則是一直凝視著劉冕淡然微笑,也沒有多作言辭。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當初一起被流放巴州時,同舟共濟共患難的日子。一旁太平公主彷彿也感覺出了他們有千言萬語要敘說,於是笑言道:「六哥,小順兒,我們快點舉行祭禮吧。辦完了事情。你們也好坐下來敘敘舊。」

    「也好!」

    祭禮開始了。一縮在人群中沒怎麼露面的准駙馬武攸暨也得以現身,和太平公主一起舉行了祭禮。李賢在乾陵呆了兩年,每逢有皇家祭祀都由他來主持,因此一切輕車熟路。

    祭禮舉行了大約有一個時辰宣告結束。由於劉仁軌也陪葬於乾陵,劉冕少不得也要上前祭拜一番。太平公主有些累了,留下來暫作歇息與李賢敘聊。劉冕就在李知士的帶領下去拜祭了一回劉仁軌。

    乾陵敘聖記碑旁邊,專門修建了一座行宮用以安置李賢一家。文武百官們不敢託大在那裡歇息,於是都自覺的退到了乾陵外和軍隊在一起,靜靜等候。太平公主與武攸暨則是做客造訪李賢的居所,暫作歇息。劉冕祭拜完劉仁軌回來之後。也到這裡與太平公主會合。

    太平公主冰雪聰明,何嘗不知道劉冕的心思。她尋了個藉口讓武攸暨陪她去陵寢四周走走,讓劉冕有了與李賢獨處地機會。李知士也很丈義的大開綠燈,破例讓劉冕這個非皇族成員與李賢見面,而且將一些多餘的軍士耳目們都差去伺候太平公主了。

    至從上次在金鑾殿上與李賢辭別之後,劉冕就再沒有見過李賢了。如今再與他對座一席,頗有感慨。李光順再見劉冕也甚是高興,扯著他聊了一些陳年趣事來敘舊,二人一直開懷大笑。

    少頃後李賢讓李光順暫作迴避,得以與劉冕單獨對座。

    「殿下這兩年來可好?」多時不見。李賢似乎沒有什麼大的改變。相比於以往,更多了一股沉穩之氣。想必是乾陵清冷與孤寂的生活,讓他更添了一些歷練與城府。

    李賢微微笑道:「衣食無憂安然無恙。相比之下,這兩年的生活比前幾年好了不止百倍。」

    劉冕知道李賢這是報喜不報憂。以他的報負和性格,幽居乾陵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無異於是一種折磨。於是道:「其實這一次,我是特意變著法子來見一見殿下的。」

    「哦?」李賢一下被勾起了興趣。「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暫時沒有。不過快了。」劉冕深吸一口氣,「如果我所預不錯的話,太后應該很快就要登基了。」

    李賢輕皺了一下眉頭:「終於要到這一天了嗎?我在乾陵與軟禁無異,消息十分地閉塞。你快對我講一講,如今朝堂之上已經是什麼樣子了?」

    劉冕略作尋思然後說道:「如果細細說來,恐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挑緊要的概括說一下。如今的朝堂,已經全在太后一手掌握。武家的子侄權傾朝野,成了太后最得力的臂膀。皇帝幽居於深宮。恐怕比你的情況還要糟糕。簡直就是不見天日。這兩年來也只露過一兩次面。閣部宰相之中,雖有李昭德、魏元忠、蘇良嗣這些李唐舊臣。可他們的權力已經被太平公主的心腹北門學士所分化。而且有梁王武三思在閣部一手遮天,李昭德等人幾乎如同擺設。」

    李賢問道:「武承嗣呢?在我的印象之中,武承嗣遠比武三思要有野心,也更得太后心意?」「他是很讓太后稱心如意。太后拔取薛紹之後,甚至有意將太平公主嫁給武承嗣。」劉冕神秘一笑,「可是,他很命苦。惹誰不好惹惱了太平公主……如今他已經成了廢人,在朝堂之上銷聲匿跡不知道躲到哪裡養傷去了。」

    「廢人?養傷?」李賢疑惑的問道。看來他地消息當真閉塞,這麼大地事情都不知道。

    劉冕忍俊不禁的笑了幾聲,將太平公主如何算計武承嗣並將他閹了的事情。大體說了一遍。弄得李賢也禁不住大笑起來:「我這妹子,從小便是無法無天誰也沒放在眼裡,唯獨有點怕母后。武承嗣敢招惹她,也當真是自尋死路。我看那武攸暨跟在太平身邊,就像是服服帖帖的鷹犬,根本不敢絲毫造次。他若真敢娶她,這一輩子可就有得苦了。」

    「娶,是肯定會娶的。要不然以太平公主地性格,斷絕不會答應嫁給武攸暨這樣地人。」劉冕輕嘆一聲。「她的心裡,仍只裝著薛紹。這兩年來她一直都用輕狂不羈來麻醉自己,將所有的傷痛都掩埋在內心深處。她笑得越顛狂鬧得越瘋,我反而越覺得她可憐。」

    李賢輕擰了一下眉頭也嘆道:「薛紹地事情我知道。太平……的確是一個可憐人。我這個當哥哥的愛莫能助,也只能暗底里為她祈福了……嗯,太后要登基,除了實力,其他方面的因素也是不可不考慮的,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李家皇室早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可是天下百姓地輿論這一關。恐怕不是那麼好過。」

    「對。於是太后想了許多造勢地辦法,為自己登基做準備。」劉冕說道,「首先,她是從根本上照顧了百姓的生活穩定。至從她造都洛陽之後,諸項費用暴增國庫入不敷出。她非但沒有增抽稅率,反而還放寬了許多政策,用以穩定國內局勢安撫百姓。」

    「這一招使得高明。這也是我那母親地過人之處。」李賢由衷說道,「這幾年十年她執掌乾坤,雖無皇帝之名卻已行皇帝之實。這幾十年裡,包括先皇在內。的確沒有什麼人能在執政地能力上與之相比。也許她無力開疆闊土威服四海,可是守成穩局還是綽綽有餘。如今大唐天下的百姓整體來說還是安居樂業的。要不然,當初徐敬業叛亂和李家皇室謀反時,天下的百姓就會雲聚而來響應。正因為生活穩定,百姓們才不需要通過暴亂來改變生活狀況。因此,這兩次叛亂都失敗了。相信在今後的許多年裡。太后仍然能執掌乾坤定鼎天下。大唐的天下在她手上。至少亂不了。」

    劉冕何等聰明之人。聽到李賢這番話已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既然武則天非當皇帝不可、也有能力當好這個皇帝,那便讓他當好了!

    不管這是出於明哲保身還是無奈的妥協,李賢的這個態度倒是不出乎劉冕的意料之外。這些大局與大計,二人早在巴州時就談過多次了。當時定下的策略,就是先順應歷史地潮流,然後藉機改變。在不具備條件之前,保存實力當為首務。

    劉冕說道:「在穩定國內局勢的前提下,太后借用祥瑞、佛教為她造勢。洛陽獻碑、大雲經現世。讓太后在民間名聲雀起。現在已經有許多百姓們相信太后是彌勒佛轉世。理當以女身治管國家。與此同時,佛教已有取代道教成為國教的趨勢。洛陽白馬寺的住持。便是……」

    李賢擺了擺手:「不說也罷,我知道。」

    「嗯……」劉冕點了一點頭道:「民生、朝政,全在太后一手掌握。也許是天意成全,前不久大唐在東北代州完敗突厥,從而讓北狄俯首稱臣。前不久,突厥、奚、契丹、新羅一起譴使來唐修好。與此同時,吐蕃內亂,暫時無力對大唐構成什麼威脅。關河寧定,太后最擔憂的軍事危機也消除了。正因如此,我才估計太后不久便要稱帝了。」

    李賢站起身來,背剪著手來回踱了一陣步子,長長嘆息一聲道:「東北大捷的事情,我也早已聽李知士說過了。你與張仁願等人跟隨黑齒常之,大敗突厥。你劉冕更是一戰成名揚名天下。聽到消息我是非常高興。從而也料定,在消除了來自異邦地軍事危機已後,太后已經有恃無恐,登基上位只在朝夕之間了。她已經年逾六旬,自然比誰都心急。而且依她堅韌頑強地性格,不達目的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地。大唐的國祚,看來離結局不遠了……」

    「殿下不必失望氣餒。早時我們便說過了。縱然太后改旗易幟換去國號,大唐的精髓猶存。太后是不會全盤否定大唐的,只能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一些表面的改變。因此,匡復大唐並非不可能。我們所要做地,就是保存自己實力,從而為大唐保存實力,爭取將來有一天讓大唐站在更高地高度。」劉冕說道,「殿下,這麼多的苦難都挺過來了。現在沒理由退避。」

    「是,我知道。」李賢濃眉深皺,悠然說道,「五年了。從東宮事變流放巴州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五年了。這五年來,我嘗遍了人間地艱辛,一切寵辱都以看淡。既然上蒼賦予我這樣的使命,我就沒有理由在這時候退避。劉冕,我知道你的來意。太后要登基,是一件古往今來驚天動地的大事。同時。也是一最好的楔機。我若不趁這個機會重新回到朝堂,恐怕就再難尋得良機了。」

    「殿下英明!」劉冕暗籲一口氣,看來李賢這兩年沒白活,頭腦仍是這樣的清醒。

    「我自有計較。」李賢點了一點頭,眼神深遂的悠然道,「你所要做的,就是保全你自己不要弄險。劉冕,我就算回到朝堂,也沒什麼人能幫我了。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情。」

    「殿下放心,我現在自保已是綽綽有餘。經歷了這麼大風大浪。戰場上的血火河山也活過來了。我沒那麼容易完蛋的。」劉冕戲謔地一笑,「這兩年來,我身邊發生的故事可就真是多了。要說起來,可以說上三天三夜不歇氣。殿下何時得回洛陽,我再與殿下秉燭而談。」

    「好,我期待那一天。」李賢難得的爽朗笑了起來。他走上前來。如同以往一樣拍了拍劉冕的臂膀。「真結實。相比於前幾天,你不僅更加聰穎,更添了許多成熟與穩重了。你是難得的人才,母后慧眼如炬一定不會錯失你的。在這一點上,我充分的相信她的識人用人之能。只不過你也不能犯了她的忌諱。不然不管什麼樣的人才,她都會毫不手軟地除掉。諸如裴炎,諸如程務挺、王方翼。所以,你一切小心為上。」

    「殿下放心。那我就在洛陽等候殿下的好消息了。」劉冕抱拳拜了一拜。心下釋然。他瞭解李賢。他是一個辦事非常穩妥而且不喜歡張揚的人。既然他說有把握能夠趁此機會重返朝堂。那麼就值得相信。

    「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說一下。」李賢略帶深意的微笑,「你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該娶個親了?」

    劉冕尷尬的一笑:「這幾年來我一直顛沛流離自保猶然吃力。一時沒想過娶親的事情。等過陣子安定下來,再說吧。」

    李賢拍拍他地胳膊笑道:「別怪我嗦,我也是關心你。如果遇到好姑娘家,就不要錯過了,早點成家吧。你我患難一場生死之交,你地事情我可都是時常惦唸著。」

    劉冕笑了一笑:「謝了。」

    片刻過後,太平公主逛完了乾陵回來了。李賢帶著一幾個兒子前來送行。除了李光順還有年幼的皇子李光仁和李守義。前太子妃容氏和女兒藍田郡主並未現身,一直留在寢宮之中。大隊車駕離開了乾陵,重回長安而去。這一場做秀,終於是宣告結束。與此同時,這些日子以來劉冕心中一直惦念的事情,也放是暫時放了下來。

    回程的路上劉冕心想,假如武則天改唐為周,假如李賢得以重歸朝堂……那將來就當真有趣了。李賢這樣一個早該死了幾年的人物,會在屬於武則天的時代譜下什麼樣的故事?

    沒人知道。

    這個時代,已經偏離了原有的軌跡,不再是歷史上原有地模樣。

    未來地魅力,就在於它的未知與變數。對於這一切,劉冕感到一絲熟悉地惶恐、興奮和期待。

    將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將來?

    歷史,會走上哪一條軌跡?

    那麼,只好拭目以待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48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5章 公主斬鎖

    大批的人馬簇擁著太平公主的車駕回到長安,沿途大張旗鼓。

    當初臨行離開洛陽時,武則天曾叮囑太平公主,務必在一個月之內完成祭祀然後返回洛陽。如今還剩下十餘天的時間,回程之時也不必四處做秀了,動作稍快一點完全可以在兩三天之內趕回去。

    太平公主對劉冕說,好不容易離開洛陽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才不願意那麼快回去。長安這裡對她來說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小日子過得甚爽。於是,她怎麼也不肯直接回洛陽了,執意又拐進了長安,仍是住進了大明宮蓬萊殿裡。

    在牢籠裡拘束了多日之後,重獲的自由讓太平公主感覺整個人都要脫胎換骨了。在長安,遠比在洛陽的日子要好過一萬倍。整座巨大的城池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管束她,她也不必顧忌任何事情。

    劉冕發現,太平公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整個人也比以往輕鬆舒坦得多了。隱約之間,劉冕發覺她在享受這種至高無上的尊榮,甚至是權力。

    回京之後的第二天,歇息了一晚的太平公主精神頭十足。叫上了長安的一眾官員,陪她遊玩大明宮的皇家禁苑,頗有興致的舉行了一場馬球賽,還換上健服親自試了一下蹴鞠。劉冕一直從旁保護,頭一次看到了她由衷的歡笑。蹴鞠的時候,她和一些宮女宦官們玩成了一團,大呼小叫地將球兒踢得老高。

    唐時的蹴鞠玩法。是比誰踢得花樣更多、踢得更高更遠更精準。劉冕沒有想到,太平公主居然還是個中高手,腳法異常的嫻熟,將花球踢得非常好看。

    整整一天,她都玩得非常高興。一串串銀鈴般的歡笑響在蹴鞠場上,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妙齡少女。

    這個苦命的女子,終於從薛紹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嗎?劉冕心中略感欣慰。

    踢完球後,已是黃昏。太平公主額頭上香汗潺潺,抱著球兒走到場邊來。拿起茶水大口大口的喝。劉冕站在一旁微笑,欣賞著夕陽的餘輝之下,這一副難得地圖畫。

    大唐的蹴鞠健裝,是由胡服改制而來。爽利之餘頗顯花俏。太平公主穿在身上別有一番風味。彩色綴有絲絛的花球被她抱在懷裡,色彩搭配得如此恰到好處。

    劉冕很遺憾自己沒有丹青妙手,或者是帶一台相機穿越而來。否則,太平公主踢完球後在黃昏的大明宮中喝水的這個場景,要是能留下剪影,定然是美侖美奐令人稱絕。

    太平公主喝完一杯水輕微的粗著氣兒,展顏一笑看向劉冕:「你笑什麼呢?」

    「沒什麼。」劉冕依舊微笑。「我還從來沒有看到你像現在這樣放鬆和高興。很難得,我替你高興。」

    「是嗎?」太平公主咯咯的一笑,將懷中的球兒扔給隨行的宦官。宮女宦官都很識趣的閃到一邊收拾東西忙活去了。

    四下無人,太平公主長吁一口氣坐到了寬大地太師椅中,偏過頭來煞感興趣的看著劉冕:「你愛上我了嗎?」

    劉冕先是一愣,隨即呵呵的搖頭笑了起來,沉默不語。

    「怎麼不說話?」太平公主笑得詭譎,卻有點咄咄逼人的味道。

    「為什麼要這麼問?」劉冕反問過來。

    太平公主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彷彿很滿足很得意:「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愛上我了。當初我和薛郎在一起遊玩的時候。就經常在他的眼中看到你現在的這種眼神。」

    劉冕禁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個妖精。其實,只要是男人,陪伴在你身邊最長不超過一天,都很有可能會愛上你。尤其是像今天這樣……你美極了,很動人。」

    「是嘛!」太平公主慵懶的將身子縮在寬大地太師椅裡,笑嘻嘻的踢著腳尖仰望劉冕。「那你就是承認了啦?」「好。為了照顧你的虛榮心,我就承認了吧。」劉冕笑道。

    沒想到太平公主的臉色突然一下就黯淡了下來。她低下頭輕鎖眉宇,訥訥的道:「可是,我馬上就要嫁給一下我一點也不喜歡的男人了。誰也不可以再喜歡我,薛郎,你,都不可以。」

    劉冕無語沉默,走近上來拍了一下她背後地坐椅:「別想這麼多。難得輕鬆。想點開心地事情。」

    「嗯,也是。」太平公主長吁一口氣站起身來。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裝作漫不經心的道:「劉冕,陪我去長安的府第走一趟吧?」

    「行。武攸暨在大明宮前殿等了很久,要不要叫上他?」

    「不叫,讓他等著!」

    太平公主換了衣服坐上車駕,讓劉冕陪著出了皇城。還特意繞開了武攸暨,不聲不響的出來。

    劉冕在想,太平公主可能是心境放得寬一些,已經接受現實了。以前,她都不願意提起長安太平公主府這個傷心之地。如今卻有勇氣去回去看看了。

    算是最後懷念一下和薛紹相處的日子嗎?

    車馬在太平公主府前停下。門口沒有士卒守衛,只見一把大鎖。

    太平公主下了車來,走到門前靜默無語。伸手摸到那一面巨大的紅漆門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還要不要進去?」劉冕問。

    「走後門吧。」太平公主輕聲道,「我離府去了洛陽後,府裡地人多半都調到洛陽或是散了。如今這裡只剩幾個雜役幫著看守房子,前門不會開了。」

    劉冕陪著太平公主,步行繞著巨大地豪宅走了半晌。才到後門邊。果然,這裡地門是虛掩地。這是平日裡供僕人丫環們進出的門庭。太平公主也沒在意,率先走上前來推開了門。

    門發出咯吱一聲響,裡面馬上有人喚道:「誰呀?」

    馬上閃出了兩名僕人模樣的人來。太平公主站定在門邊,那兩個雜役一時傻了眼,輪著眼睛杵了半晌,方才撲通一下拜倒:「公主!」

    太平公主也沒有說話,靜靜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劉冕跟隨她身後,從這裡進入了太平公主府。

    雖然是雜役們住的偏院。也不比一般的大戶人家的院子差。豪華,大氣,奢侈,幾乎是整座太平公主府的主調。當初她出嫁地時候,高宗皇帝和武則天就下了狠心,要給這個最寶貝的小女兒建一座堪比宮殿的府院,免得她住不習慣受委屈。結果是,長安的太平公主府遠比大唐長安的太極殿和大明宮,都更要奢華氣派太平公主一路沉默無語,緩緩的在戶廊花草樹陰間行走。偶爾伸手摸一摸朱廊畫棱。或是折一片翠綠的樹葉放到鼻間來聞。

    劉冕跟在她身後,清楚的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憂傷。她嗅到了往日熟悉的氣息,在懷念曾在這裡度過地每一刻場景。這裡的一花一草一亭一台都如同錄影機一樣,記載著她在這裡度過的美妙時光。

    劉冕還是頭一次看到太平公主走這麼多路,而且沒有大呼小叫的喊累。若大的太平公主府,她一直沉默著從後院走到了前宅,站在了太平居面前。

    太平居的大門上,一把銅鎖。太平公主站在門前,抬頭仰望。

    三層的小樓,金碧輝煌。這裡就曾是她與薛紹的安樂窩。

    站了許久。太平公主出聲道:「劉冕,砸鎖。」

    劉冕走上前來,手握武則天賜給她的天下第一刀,回頭看向太平公主:「改天再來吧,找人拿鑰匙。」

    太平公主面帶戚色走上前來,不容拒絕的道:「刀給我吧。」

    「你別這樣。」

    「給我!」太平公主突然大聲厲喝。眼圈有點兒紅。

    劉冕無奈地撇了一下嘴。拔出刀來遞給她。

    太平公主走到大門前,雙手握著大橫刀長長的刀柄,對準那把銅鎖奮力斬了下去。

    叮噹一聲火星四射,銅鎖依舊在。刀雖是寶刀,太平公主的力氣也太小了。

    可是她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再度揮刀奮力斬下。

    緊接著,是第二刀、第三

    銅鎖斬不掉,她就劈門。劈劈叭叭的一陣木屑亂飛。漸漸的。她地情緒變得越發激動。發出了一些低沉地哀號和怒吼。刀也斬得越快了。

    劉冕沒有去攔她。這些情緒壓抑在心裡太久太深了,能發洩出來未必是壞事。

    府中僅留的一些雜役下人們被驚動了。驚慌的跑來觀望。發現是太平公主在拔刀斬鎖,全都呆立當場不知所措。劉冕走上前去找其中一名管事的人要來了鑰匙,然後示意他們都退了下去。

    許久已後,太平公主都砍得累了,那把巨大的銅鎖依舊掛在那裡。鎖旁被砍得坑坑窪哇一片零亂,卻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太平公主住了手,低著頭柱著刀累得直喘氣兒。

    劉冕走上前去拿出了鑰匙,對她苦笑道:「何苦呢?」

    「把鑰匙扔掉!我今天非要砍掉這把鎖,打開這道門!」太平公主固執的將劉冕拉到一邊,還伸手搶過他手上的鑰匙扔得遠遠地。然後,依舊揮刀砍鎖斬門,嘴裡發出一陣陣淒厲又憤怒地吼叫。

    這個女人,真是快要瘋了一般。

    每一刀斬下,門上就多一條痕跡。太平公主漸漸越發激動了,後來就流下了眼淚,終於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

    哭得很傷心,很徹底。她扔了刀趴到門上,用她無力地雙手砸著那一面厚實無比的大門,哭得撕心裂肺。

    劉冕從來沒有見過哭得如此傷心地人。他從地上撿起刀收入了鞘中。然後走到一邊任由太平公主哭得盡興,自己去在一邊的草叢中找來了她扔掉的鑰匙。

    許久過後,天色都要黑了。太平公主一直不停的錘門、痛哭,幾乎就快要暈厥過去。

    劉冕突然感覺有點心疼。

    他走上前去,伸出雙臂將太平公主抱住,從門邊拖了開來。太平公主已經渾身無力,任由劉冕擁著她,二人走到了大門邊的台階邊坐下。

    此時,她的臉上已經只有淚痕。沒了眼淚。

    劉冕拍著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勸慰。太平公主眼睛有點發直的看著前虛幻的夜空,木訥地道:「劉冕,薛郎,還能回來嗎?」

    劉冕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回答我啊?」太平公主聲音枯澀但很固執的追問。

    「回不來了。」劉冕很殘忍的回答她,「就算回來,你們也回不到從前的日子。」

    太平公主的眼淚又無聲的流了下來。她側轉過身,將自己完全投進了劉冕的懷裡,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雙手彷彿使勁了渾身的力氣。死死的抓著劉冕地胳膊肘兒,往死裡掐。

    劉冕咬牙忍著劇痛,任由她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平公主哭得自己的嗓門都啞了也沒了力氣,方才有點昏昏沉沉的躺在劉冕懷裡,竟似要睡去。

    月光之下,太平公主佈滿淚痕的臉龐美得淒豔。一雙星辰般的眸子黯然無光,失神的看著寥落的星幕,喃喃的道:「哭過了,就好過了。我不想一直沉浸在這種悲痛之中。劉冕。你知道嗎?至從和薛郎分別之後,我從來就沒有真正開心過一天。每天晚上做夢,我都會夢到他,夢到這裡。但是從今天起,我不會了。我會忘記他,重新開始生活。因為……我知道。他回不來了。我很沒用。就連一把鎖在大門上的鎖都斬不開,又何德何能讓他回來呢?」

    劉冕拿出鑰匙來遞到她眼前:「明明有鑰匙……」

    太平公主一愣,手有點顫抖的接過了劉冕手中地鑰匙,愕然一醒神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劉冕自己也有點摸不著頭腦,「有鑰匙,為何還要用刀斬門呢?」

    太平公主突然一下坐直,雙眉深鎖重複著劉冕的那句話:「有鑰匙,為何還要用刀斬門呢?……劉冕。你說得對。我真是太笨了!」

    「你在說什麼呀?」劉冕不解的問。

    「沒什麼。」太平公主將鑰匙在手裡拽緊。目光深沉自言自語一般的道:「明明手裡有鑰匙,為何還要去砸門?我真是太愚蠢可笑了!劉冕。開門!」

    劉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苦笑一聲接過鑰匙上前順利的打開了門。

    房內沒有半點霉味。太平公主很熟悉地摸到了燈燭點燃。房間裡亮堂起來,一如當初地擺設,沒有半點的改變。

    太平公主走到昔日自己經常躺臥的臥榻邊坐下來,表情平靜到有點冷漠的環顧四周,自言自語般道:「一點都沒有改變,我甚至能嗅到薛郎身上獨有氣息。劉冕,你掌燈去左邊的書房,打開書櫃從下到上第二層、從右到左第三個格子。那裡有一個木盒子,你給我拿來。」

    劉冕如言進去,果然在那裡找到一個木盒子,替她取了來放到身前的矮幾上。

    太平公主打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用杏黃的絹帛包裹的物什。打開來一看,是一個青花磁碗。

    「還記得嗎,我曾跟你說過地。這是我特意請人在越窯給薛郎燒製定作地,青花磁碗。準備在她生辰時送給他,給他一個驚喜。」太平公主的臉上突然泛現出一抹殘忍地微笑,皺眉、揮手,叭的一聲將那隻碗摔碎到了地上。

    叮呤呤,破碎的碗片仍在地上打著旋,發出突兀的響聲。

    「你幹什麼?」劉冕略感吃驚的問道。

    「沒什麼。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太平公主站起身來,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嚴肅、冷漠的表情,「我不想讓那一把鎖,永遠鎖在我的心頭。痛,便痛徹心扉一次痛個夠。痛完之後,該繼續的仍要繼續。」

    「我,是太平公主。大唐獨一無二的天下第一公主!」

    「我要殺掉以往一切的悲傷,將它深埋。從此,過我該有的生活!」

    劉冕皺眉看著太平公主,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眼前的太平公主,居然變得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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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6章 仇人歸來

    在長安逗留了幾日,眼看武則天給的期限將至,太平公主才肯動身趕赴洛陽。

    臨行之時,長安的官員們夾道歡送,甚是熱鬧。

    劉冕算是嗅出了一絲味兒來了。這些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們,大概都看出了太平公主是一支強大的潛力股,在竭盡所能的巴結討好套近乎。同時,他們也免不得愛屋及烏的對劉冕笑臉相迎恭順有佳。

    一時間,劉冕感覺自己成了一塊香餑餑。留在長安的幾天裡,這家請客那家相邀,還有不少人暗中塞來數目不菲的紅包。赴宴相邀劉冕倒是來者不拒。混在官場之上,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敵人少堵牆的道理,他始終都深以為然。只是送的紅包卻是一個都沒收。

    一則自己絕不缺錢花,二則拿人手短落下把柄,這等事情幹不得。武則天雖然動用酷吏製造白色恐怖,可是對官員貪污受賄最是痛恨。因此,但凡被逮出來的貪官,結局大多都很淒涼。劉冕可不想去觸這樣的霉頭。

    車駕離開長安,不急不徐的向洛陽而去。至從那邊離開太平公主府後,太平公主就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就連跟劉冕也很少言語。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悶頭沉思,彷彿心事很重的樣子。劉冕知道她剛剛經歷了一場劇痛正在自己療傷,也沒怎麼去打擾她。

    幾天以後,車駕已快到洛陽境內。傍晚時,停在了河南的一處行宮裡歇息。這幾天來太平公主也沒有像以往一樣。扯著劉冕跟他胡攪蠻纏亂開玩笑了,變得安靜了許多。

    劉冕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了。

    用過晚膳後,劉冕閒來無聊牽著火猊到行宮後方的小溪旁,準備帶它去刷個澡。走到溪邊,卻意外地看到有個人獨自站在溪邊的岩石上,正駐足遠眺出了神。

    太平公主。

    一襲白衣裙袍,人不動,衣袂飄飄。

    劉冕見她獨自一人,便將火猊趕到一旁溪邊散步。自己走到了她身後。

    「你沒事吧?」劉冕輕聲問道。

    太平公主都沒有回頭:「我能有什麼事情?這陣子很吵很煩,我只想一個人清靜一下。」

    「那我走了。有什麼事叫我,我在那裡刷馬。」劉冕便準備走。不料太平公主卻出聲將他喚住:「你等等。」

    「什麼事?」

    太平公主轉過頭來,表情比較平靜,有一股在其他官員面前才露出的上位者的優越感,悠然說道:「我問你件事情。你有興趣當右衛大將軍嗎?」

    劉冕頗感意外:「怎麼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你就說你有沒有興趣罷。」太平公主淡淡道。

    劉冕微皺了一下眉頭:「右衛大將軍,是拱衛長安的最高軍事長官,薛仁貴辭世後空缺了許久,現今由右鈐衛大將軍張虔勖兼負此職。我一個入仕尚淺的後輩,怎麼有這資格?」

    「我說你有。那便有。」太平公主的臉上泛現出顯有的滿帶自信與高傲的微笑,「在長安幾天,張虔勖來求見過數次,想讓我向母后進言,保舉他為右衛大將軍。」

    劉冕心中微然一動,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對這個張虔勖一點興趣也沒有。」太平公主頗有點不屑地道,「論能力、論人品、論資歷,右衛大將軍怎麼也輪不到他。更重要的是,他兒子不是個好東西,剛剛還罵過我。所以。他這輩子也休想當上這個右衛大將軍。」

    劉冕無語沉默。很明顯,太平公主在向他傳遞一個信息:我有能力決定朝堂的人事變化!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太平公主笑了一笑,笑得很蒼白,甚至有點虛假。彷彿帶點嘲諷,更像是試探。

    「我沒有興趣。」劉冕搖頭,「以我的資歷。能當千牛衛大將軍就已經是太后的破格提拔了。你要知道。我現在都還沒滿二十一歲。一般的仕人在這個年齡,多半還在寒窗苦讀。」

    「那好吧。」太平公主轉過頭,平靜得冷漠的說道,「那我只好提拔武攸暨那個廢物了。」

    劉冕不想說什麼,舉步走了。

    右衛大將軍,大唐十二衛當中和左衛大將軍平起平坐、最有軍權的大將軍之一。武則天遷都之後,左衛拱衛神都洛陽,右衛拱衛西京長安。這兩衛的大將軍。可以說就是兩京之間最有實力地軍方人物。

    右衛大將軍。傻瓜才不想當。武則天都想盡了辦法要把薛懷義弄成左衛大將軍。

    只不過劉冕清楚,雖然太平公主或許有這樣的能力。他卻不想現在攪合到這些紛爭中來,更不想藉著太平公主的裙帶飛黃騰達。假如讓別人知道他劉冕是經由太平公主的私下提拔,出任了右衛大將軍……那麼,他劉冕不是面首也是面首了。

    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劉冕走出沒幾久,太平公主突然高聲喚道:「劉冕,你肯定會後悔的!」

    劉冕疑惑不解,又走回來幾步問道:「我後悔什麼?」

    「很多。」太平公主的眸子裡閃出凝厲的光芒,「比如不敢出任右衛大將軍。比喻,你不敢要我。你怎麼這麼膽小?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劉冕沉默了半晌,平靜的說道:「你要這麼說,我也承認。我是很怕死,我不想做第二個薛紹,也不想當第二個武承嗣。但是在戰場上,或許隨便一枚冷箭也能要了我的命,那種死法我不怕。我有我的理想與追求。這對你來說很難理解。讓時間去證明一切吧!」

    「證明什麼?證明你是一個絕世地智者,一切皆在你的預料與掌握?」太平公主冷笑,「劉冕,你的確很優秀,很令人驚嘆。可是你卻有一個最致命的傷。」

    「什麼?」

    「太理智了。」太平公主輕哼了一聲,「理智得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抵擋得了我這麼多次地誘惑,你比柳下惠還要坐懷不亂。這不得不讓人生疑。所以我看出來了,你是一個城府極深地人。你所說的理想與追求。究竟是什麼呢?」

    太平公主地眼神變得越加凌厲,彷彿要將劉冕洞穿。

    劉冕略感震驚。因為太平公主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正經、這樣威嚴過了。

    這才是真正的太平公主。

    劉冕迎著她的眼神沒有退避,平靜的說道:「我的理想與追求,就是讓大唐變得更加強盛。「如果大唐不復存在了呢?」太平公主的嘴角掠起一絲挑釁地弧度,「不必忌諱。誰都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劉冕地心突突的跳了起來。他深呼吸一口言道:「那就讓我所處地這個時代,變得更加強盛、繁榮、和穩定。我能力有限,或許做不了什麼大事。但我會一直努力。」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太平公主輕哼了一聲。

    「或許是地。」劉冕自嘲的一笑,「理想本來就是高於現實許多,而且總是難以達成的。或許再過個三四十年我回頭來看,我這一輩子就是在混吃等死。也許會有許多事情讓我感到後悔。比如你所說的那些。」

    「我明白了。」太平公主輕點著頭吁了一口氣,「別生氣,我不過是言語試探你玩一玩。你是個好男人,跟我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同。你有你的見地而且堅持著自己的原則,這很不容易。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是我將你提拔成右衛大將軍,定然會惹來風言閒語。這樣的詆毀與中傷是你所無法承受的,對嗎?雖然你表面上放蕩不羈,其實是一個很看重名節地人。」

    「那倒是談不上。」劉冕笑了一笑,「我只是有一個壞習慣。不是我努力掙來的東西,我就不想要。否則那太沒有成就感了。呵呵!我是不是很賤?」

    「賤,很賤。真賤。」太平公主終於咯咯的笑了。

    劉冕也輕鬆的笑了笑:「我去刷馬。」

    太平公主目送劉冕走遠,平靜的眸子閃過一絲黯然,喃喃自語道:「為什麼姓武的人當中,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地男人?」

    車駕離開行宮,往洛陽駛去。兩天以後。到達洛陽城前。

    今天地洛陽城。異常的熱鬧。

    準確的說,應該是擁擠、混亂!

    劉冕有點驚訝:發生什麼大事了?

    洛陽城的所有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匯成一條條人浪。無數的軍士湧上了街來維護治安。洶湧的人群在洛陽城中的每一條大街小巷上衝來湧去,群情非常激昂。

    人實在太多,車駕被迫在洛陽城門邊停下。

    「劉冕,怎麼回事?」太平公主驚愕地問。

    「我也不知道。等等,我去問。」劉冕下了馬來擠進人群中,好不容易到了城門邊拎住一個站門地衛士大聲吼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衛士正焦頭爛額的維護治安。突然被人拎住不覺惱火。一看來人金袍玄袍氣勢威嚴。正欲發作也只得忍下,低順地抱拳道:「將軍。洛陽城這樣都湧了好幾天了。你是剛從外地回來的吧?」

    「無緣無故為何這樣?」劉冕驚訝道,「莫非是民變?」

    「不、不是……」衛士喘著氣,湊到劉冕耳邊道,「神都城中的許多百姓、僧人、道徒,在這兩天全都集結了起來,在洛陽城中和寶城之前遊行吶喊。今天來的人更多了,彷彿洛州治下的州縣,又湧來了好幾萬人真是吃不消了!全城幾十萬人衝來湧去,這城池彷彿都要爆掉了!」

    劉冕警惕的問道:「他們遊行吶喊。喊什麼?誰組織地?」

    衛士搖頭道:「還不是一起請太后……算了,有些話兒犯忌,將軍還是不要問在下了。」

    劉冕也就沒再逼問,這話聽到這裡也差不多清楚了。

    很明顯,這是一出有組織的群眾遊行。目的很簡單奉迎武則天改唐為周登基為帝。或者說,是為了武則天方便改唐為周、登基為帝來造勢。

    劉冕撥開人群回到車駕邊,向太平公主說明了此事。太平公主面露憂色:「這麼說來,現在洛陽城中已是人山人海走不通,寶城的大門都不敢開啟了?」

    「很有可能。」劉冕說道。「法不則眾,縱然是朝廷和軍隊也不能拿這些百姓們怎麼樣。而且,他們本來也就沒有惡意……」

    太平公主醒覺的看了劉冕一眼,二人都心照不宣各自清楚。

    「那依舊回河南行宮吧。等他們鬧完了我們再進宮。」太平公主無奈的說道。

    「也好。我先派人進城入宮看看,向太后通報一聲。」劉冕這就去安排了。

    其實真要進宮也並非不行。太平公主的車駕雖然顯眼而且龐大,但有人開道還是能進得皇城的。劉冕清楚,她現在情緒有點不穩定,能偷得片刻寧靜便求之不得。能遲一刻進宮也是好事。

    車駕調頭正準備走,身後突然跑來一大隊鐵甲衛士站在了車駕邊。劉冕四下打量了一眼是南衙的府兵,應該是隸屬左衛地人馬。

    劉冕止住了車駕。策馬過來喝問道:「何方兵馬,敢在此擋駕?」

    「劉大將軍請息怒。」一名將軍策馬奔來,落馬答話道,「末將奉周王殿下之命,在此等候太平公主車駕已經多時,專門在此迎奉太平公主一行人入宮。」

    「周王?」劉冕心中略驚:周王武承嗣?

    太平公主在車內也聽到了,這時掀開車簾道:「是武承嗣的人嗎?」

    一直不怎麼吭聲的武攸暨彷彿也來了勁了,上前來對那名將軍問道:「周王回朝了?「小的回話,正是。」那名將軍抱拳道,「周王殿下回朝後被任命為南衙大都督。統率所有上番的府兵負責京師城防。他得知太平公主可能會在近日回京,特意派小將等人在四方城門帶領人馬等候。只要等到,就一路開道護送太平公主殿下回宮。」

    「好,開道吧。」劉冕表情平靜不復多言,揚了一揚手示意車駕再行調頭。太平公主坐在車內看著劉冕,眼神中滿是疑惑和驚訝。

    劉冕心中也道:武承嗣這個剛剛被閹的太監。怎麼又回來了呢?這麼說。他對武則天還有點價值了?要不然武則天干嘛把他這個廢人還招回來,還委以南衙大都督這樣的重任?

    千餘鐵甲在前開道,街道上的百姓紛紛辟道讓行。他們也不是什麼暴民,大抵犯不著得罪太平公主討沒趣。因此車駕進了洛陽城,其實走得很順利。

    太平公主則是在車裡嘆著氣:「哎,又回到這裡了……」

    寶城正門前,人山人海湧成一片,顯然是無法順利通過的。那名開道的將軍帶領車駕繞了好大一圈地路從西夾城穿過東宮進了太初宮。才算大功告成。

    劉冕將太平公主的車駕送到了臨波閣。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太平公主獨自進殿去休息了,武攸暨依舊被無情的轟回了家。劉冕也帶著人回千牛衛衛所報導。然後準備去宮裡向武則天交旨覆命。衛所裡的千牛衛衛士也被徵調出去了大半,維護皇城治安去了。

    劉冕找那老長史一打聽,才知道這一次的大遊行,是一個叫傅遊藝的人指使並操縱的。傅遊藝本身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無足輕重的小吏……他背後的大東家,便是鼎鼎大名的武承嗣。

    劉冕心中暗道:好你個武承嗣,真是經得起折騰。這個節骨眼上,你又冒出來撲騰了……李賢也快要回來了,武則天火急火燎地要登基。

    剛剛平靜了沒幾天,又要波濤洶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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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7章 轉變

    九州池,煙波瀰漫浩渺模糊。

    臨波閣,朱門紫窗依人獨駐。

    太平公主站在窗邊,托著腮,看著眼前空寂的場景發呆。

    長安一行,如同一場人生。

    看穿了,放開了。一切都是那麼一回事。包袱沒有了。思念沒有了。憂傷也沒有了。

    沒有悲傷,沒有歡樂,沒有痛苦,沒有仇恨。

    心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留下。

    她感覺,自己彷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平靜過。平靜得如同一尊瓦缸,缸裡的水波瀾不驚紋絲不動。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和一個威嚴中透出絲許慈藹的聲音:「太平。」

    她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移動分毫。

    普通之下,也唯有她太平公主一人,聽到了那個人的召喚能夠如此無動於衷。

    武則天沒有絲毫的怪罪。反而緩步走到了太平公主的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罕見的柔聲細語道:「怎麼回來幾日了也不去娘那裡坐坐,累壞了嗎?」

    「不累。」太平公主依舊發呆似的看著窗外,吶吶的道,「娘,我問你一件事情,我會告訴我實話嗎?」

    「你問吧。」武則天微皺了一下眉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薛紹……是不是已經死了?」太平公主依舊平聲靜氣,彷彿說著一件與她不相干的事情。

    武則天面色微變,眼中掠過一閃即逝的厲芒。

    「你就要嫁人了。你不該再問這樣地問題。」

    「我知道你不會回答。」太平公主笑了。如同兒時得到了一件襯心的玩具那樣。很天真很燦爛的笑。

    武則天頗感驚訝和憂慮,走到她身邊彎腰看著她的臉:「太平,你沒事吧?」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呢?」太平公主依舊笑,眼淚卻不由自主的從眼瞼流了下來,「我知道,娘是最疼我的。我以後一切都聽你的。我會忘記薛紹,他已經死了。我會穿上你給我備好的嫁衣,嫁給一個我一點也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男人。一切地一切,都因為我是你的女兒。我應該這樣做。」

    「太平,你不應該跟為娘這樣賭氣。」武則天有點生氣。自己的女兒自己心裡清楚。

    「沒有。我是說的真心的,一點也沒有賭氣。」太平公主依舊在笑,臉上的淚卻如斷線的珠子絡繹的滾落,「我想通了,也看穿了。我的心也痛到麻木了。一切都該結束了,我是太平公主,我該有我的生活。薛紹代表地是我的過去。從今天起,我要做回你的女兒。做一切我該做的事情。」

    武則天的臉色陰晴不定。她無法判斷太平公主是說的真心還是違心。一直以來,她最擔心的就是太平公主忘不了薛紹;可是今天當她聽到太平公主親口說出這一段她最想聽到的話時。卻感覺到懷疑、不可相信。

    武則天也是女人。她也曾年輕過。她明白一個深愛的男人,對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太平,你別怪為娘。」武則天長嘆一聲,「許多事情,為娘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太平公主任由眼淚流下,流進鼻孔、嘴裡、滑落到臉邊,「我只恨我為何只是女兒身。」

    武則天頗感驚異:「太平,為何突然說起這種話來?」

    「我若生為男兒,就可以幫母親做許多地事情。」太平公主抹了一下眼淚。「前些日子去長安,我見了好多官員,也處理了一些他們委決不下的事情。原來我也可以辦那些事情啊!」

    武則天這才釋然,摸著太平公主的肩膀微笑:「你是為娘的兒女中最聰穎最能幹的。女兒身又怎麼了?為娘還不是一樣是女人,如今卻主宰乾坤嗎?」

    太平公主的眼中閃過一道非常隱密地狡黠光芒,接過話來說道:「娘。我們都是女人。難免總被男人欺負。從今往後,我們娘倆要團結一致,對付那些妄圖對我們不利地人。」

    武則天眨了幾下眼睛,不動聲色的道:「嗯」

    「武承嗣不是好人。女兒看到他就心煩,總覺得他心術不正野心太大。」太平公主說道,「事到如今,女兒承認又何妨?當初我不願嫁他,一則是因他面貌醜陋而我心中又唸著薛紹。二則。就是他這人品行不端心術不正。娘,你如今將南衙禁衛交給他……他若是對女兒懷恨在心挾私報復。如何是好?」

    武則天不驚不惱悠然道:「這麼說,你承認當初是你設計將他栽害了?」

    太平公主伸手抹淚,拿出了在劉冕那裡學的招術發起嗲來:「娘……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提了嘛!」

    「好,好,不提,不提。」武則天呵呵的長笑,「就算是親侄兒,又怎麼會有我的太平親呢?武承嗣吧,娘召他回來也只是辦點事情。事情辦完,他也就可以回去歇息了。他已是一個廢人,留在朝堂之上便是丟我武家的臉。這種事情娘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

    「還是娘睿智!」太平公主轉過身來抱住武則天,將臉埋在了她胸懷裡。

    「乖」武則天長吁一口氣,拍著她的背。

    「娘,將婚期提前吧……」太平公主低聲說道,「本月月末,擇個時間讓我與武攸暨完婚。但我有個請求,娘你一定要答應。完婚之後,我想住到長安去。」

    「……好。」

    「還有一件事情。朝廷的右衛大將軍不是一直空缺嗎?我想向你舉薦一個非常合適地人選。」

    清化坊。正對寶城宣仁門,一般是宰相或是王公們地居所。

    薛府,便坐落在這裡。府門的牌匾油漆仍新,門庭顯然也是剛剛修繕一新。幾名家丁門子模樣地人站在門口閒聊,大門緊閉。

    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眾家丁分散開來站好,一人上前問道:「何人造訪?」

    「左千牛衛大將軍,劉冕。」劉冕跳下車來,表情輕鬆的道,「請回報薛師。故友來訪。」

    「原來是劉大將軍!」上前詢問的家丁聳然動容急忙行禮,「請稍後。小人馬上進去通報。」

    劉冕揚了一下手,隨行的胡伯樂和另外兩名僕役從車上搬下來一個箱籠。方才放定,那名家丁快步跑出來上接不接下氣的道:「劉、劉將軍快請進薛師得知大將軍造訪大喜過望,還將小人臭罵了一頓,說小人不懂待客禮數讓將軍在門口等候。」

    「哈哈,好說好說。」劉冕隨手塞給他一疊銅錢,帶著胡伯樂等人扛著箱籠往裡走去。

    離開洛陽一個月,薛懷義居然真的當上了左衛大將軍,還住進了清化坊的這座毫宅裡。除此之外。他依舊擔任白馬寺地住持。

    因此大唐的朝堂上出現了一個稀有怪事:每天的朝會上,會有一個穿著袈裟的人來上朝。這個人不僅被尊為國師,還是十二衛大將軍之首。

    滿朝人皆稱之為:薛師。

    劉冕因為出門在外,薛懷義就任大將軍時沒來恭賀,這時特意前來補禮。

    進了大宅沒多久,薛懷義頂著一個大光頭、穿一身青衣團袍頗有點滑稽的從屋裡走了出來。遠遠的就拍著光頭哈哈大笑:「怪不得今天心情沒來由的好,原來是劉兄弟要來了,哈哈!」

    「薛兄,恭喜恭喜呀!」劉冕也笑呵呵的上前拱手打禮,「薛兄就任左衛大將軍。在下出門在外公幹未及到門祝賀,還請薛兄千萬不要怪罪呀!」

    「哎,自家兄弟幹嘛說這種話?」薛懷義上前一把就拉住劉冕的胳膊肘兒,看到胡伯樂等人扛著東西頓時驚訝的假慍道,「你這是做什麼?」「此許薄禮專程恭賀,不成敬意萬望笑納。」

    「你這人真是見外!咱們什麼關係?兄弟呀!兄弟之間還用得著來這套嗎?」薛懷義放聲哈哈地大笑。拉著劉冕進了屋。

    不出意料。這棟豪宅比劉冕家更加金碧輝煌,華麗奢侈了百倍不止。入眼所見皆是名玩珍品,與皇宮裡的用度相差無幾。

    薛懷義熱情的招呼劉冕在客廳裡坐了下來。幾名美姬殷情的獻來了茶水。薛懷義笑道:「劉兄瞅瞅,這幾個小妞還入得了法眼嗎?如果喜歡,大可以領回去享用。」

    「哈哈,小弟多謝薛兄美意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小弟可不敢受用。」劉冕擺手打著哈哈,調轉話鋒道。「明堂好像已經開工了。工程進展非常之快呀!」

    「那是當然。」薛懷義頗為自豪的道,「在下召集了無數的能工巧匠。徵集了數萬民工日夜加緊搶工。頂多半年,萬象神宮便可峻工!」

    「半年?」劉冕不禁愕然。在現在的生產力和施工技術的前提下,建起一座如此輝煌巨大的宮殿,居然只要半年?那該要累死多少人哪!

    薛懷義哈哈的笑:「我若不辦事得力一點,豈不是被人看扁、丟了太后地臉?」

    「那倒也是。」劉冕跟著溥衍的笑了笑。

    「咦,你別說。你今天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薛懷義神神秘秘的湊得近了一些,「太平公主的婚期提前了,你可知曉?」

    「哦?這倒是件新鮮事。」劉冕頗感驚訝。

    薛懷義笑得越加神秘:「洛陽的公主府沒有峻工。因此太平公主在宮中成婚之後,會住到西京長安。太后昨天跟我商量,當派一個值得信任的將軍一路護送新婚燕爾地太平公主。回西京。你知道嗎,我可是舉薦了你哦!」

    「哦?」劉冕更加驚訝。

    「放心,我可不是隨便舉薦地。」薛懷義笑得有點賊了,「雖然沒人敢說,可是誰不知道太平公主看你很順眼呢?說白一點,她可是挺喜歡你呢!連太后也知道。所以,太后有意提拔你為右衛大將軍,鎮守長安。」

    「什麼?」劉冕三度吃驚,心道當初太平公主跟我說起這件事情。我不是拒絕了嗎?

    她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好像還不樂意了?」薛懷義把嘴一撇,「傻不傻呀,兄弟?你想一想。太平公主要住到西京去,這是什麼意思?太后在洛陽,她在西京……母女二人各做一頭大。太平公主到了西京,那便是無冕之皇。西京那地方,還不全由她說了算?到時候別說是提拔一兩個人、決斷某些事情,就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不是難事。你這個左衛大將軍,就是西京的頭號大將軍。手握兵權執掌長安,誰又敢跟你唱半個反調?到時候,就算是留守西京的宰相也得看你的臉色行事。」

    「我明白了……」劉冕緩緩的點頭,眼神變得犀利。

    有一件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太平公主真的想通了。她不會再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她要爭權。

    要斬斷銅鎖,蠻橫的用刀砍是不行地。有鑰匙卻能輕而易舉。

    權力,便是她要找尋地鑰匙。

    現在的太平公主,仍然勢單力薄,無法在強手如林地洛陽發展做大。於是,她獨闢蹊徑想到了去長安,慢慢發展自己壯大自己。

    武則天。好像也是默許。

    而我劉冕,則成了太平公主身邊第一條得力的臂膀。

    薛懷義嘿嘿的笑:「你可以啊,兄弟。不動聲色,就將太平公主的芳心給擄獲了。你知道嗎?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個右衛大將軍的職銜搶得頭破血流。武家子侄,李唐舊臣,全都瞅準了這一塊肥肉。你卻不聲不響就要將其收入囊中了。在下可真是對你佩服得緊哪!」劉冕苦笑無語。心中暗道:照你那話裡的意思。我跟你還是同行了?一個是太后的面首,一個是太平公主的面首,是嗎?

    他媽地!鬱悶!

    離開薛府後,劉冕心下氣悶,獨自一人進了皇宮,來到臨波閣求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好整以暇不急不忙:「來啦?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你對太后說了些什麼?」劉冕心情不爽,言語有些沖。「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的嗎。你為何又突然反悔?」

    「我說什麼、反悔什麼了?」太平公主異常無辜的看著劉冕,眨著靈動的大眼睛。面帶微笑。

    「少裝糊塗。」劉冕道,「你為何要向太后進言任命我為右衛大將軍?」

    太平公主掩嘴吃吃一笑:「你的消息還蠻靈通的嘛!是呀,我是這麼做了。你想怎麼樣呢?」

    「我!……操!」劉冕氣惱之下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言辭,只得恨恨罵了一句。

    太平公主一點也不急惱,一副得勝者的姿態緩緩走到劉冕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語道:「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人家已經把你當作是我的男寵了。那麼,你還不如接受現實,好好的跟著我吧。莫非我就真地這樣讓你看不上眼、讓你討厭嗎?」

    「滾」劉冕沒來由的大怒,一揮手臂將她擋開。

    「劉冕,你休要不識抬舉!」太平公主也生氣了,怒目而瞪的喝道,「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美人、權力和金錢,我都可以給你。你憑什麼不屑一顧?!」

    劉冕長吸一口氣凝神看著太平公主:「理由很簡單。我只喜歡以前的太平。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的你。」

    「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有多自私?!」太平公主大怒,指著劉冕罵道,「以前我過得好嗎?我有真正地開心過一天嗎?你就希望看到我每日傷心是吧?」

    「不是……」劉冕一時無語以對,嘆一聲道,「公主,我沒想跟你吵。我只是氣憤,你為何突然反悔?」

    「沒什麼。因為你確實是右衛大將軍最合適地人選,母后也這樣認為。」太平公主掠起嘴角,頗有點陰冷的微笑,「太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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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8章 說你愛我

    劉冕沉默了半晌異常平靜的道:「如果我拒絕呢?」

    「你不會拒絕的。」太平公主非常自信的悠然道,「右衛大將軍有什麼不好?十二衛大將軍之首,執掌西京的實際兵權。什麼宰相、尚書、國公,都要給你三分顏面。大唐最注重的是什麼?軍功。最有實力的是什麼人?手握兵權的人。所以,母后才讓薛懷義當了左衛大將

    太平公主繞著劉冕的身邊緩步走著,侃侃而淡:「千牛衛大將軍很了不起嗎?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一條皇宮的看門狗。你不是還有理想和抱負嗎?當上右衛大將軍豈不是正中下懷?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那些人不是左右看你不順眼想對付你嗎?我也看他們很不順眼。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個宦官武承嗣,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滾蛋了。誰幹的?我!」

    太平公主走到了劉面前,貼近了他仰面看著他:「所以,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們應該站在同一個陣營,一起對抗武承嗣他們。我知道我這樣做會讓你覺得有點面子上無光,但是你不會拒絕。如果你拒絕,你就不是劉冕了。劉冕,一向是一個睿智而又清醒的人。」

    兩人隔得很近。劉冕幾乎能感受到鼻息噴的氣流在自己下頜邊流動。幾乎能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

    劉冕的嘴角挑起一個弧度,笑得有點冷峻:「權力、地位、金錢,還有你這個絕代風華的女人,好像我都能輕鬆的得到了。對嗎?」

    「是的。只要你願意,我都可以給你。」太平公主仰著頭直直的盯著劉冕的眼睛。眼神變得火辣而熱烈。她伸手,甩去了肩上地披帛,露出薄絲襦衫下雪白如脂的肌膚。非常認真的說道:「我會嫁給武攸暨,但我只會是你的女人。我發誓,我能辦到。」

    劉冕凝眉看著太平公主,盯著她的眼睛看,非但沒有一點慾望被勾起,反而覺得有點心痛。

    太平公主湊了上來,緊緊貼著劉冕伸手環過來將他攔腰抱住。聲如乳燕的呢喃道:「我喜歡你,你是一個讓人著迷、讓人想依靠、讓女人想被你征服的男人。不要拒絕我,好嗎?我是天下第一公主,可我也是一個無依無靠地柔弱女子。我需要手中握有保護自己的力量,需要一個能讓我依靠的男人……這難道也有錯嗎?我沒想過要做什麼壞事。民間的女子都有保護自己、享受生活、愛一個男人的權力,我難道就不該有嗎?」

    太平公主的身體。在劉冕地懷中慢慢升溫。柔軟的胴體細膩的肌膚,對任何男人來說絕對都是致命的誘惑。

    可是此刻,劉冕卻是心靜如水。雖然他也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裡,可是心中沒有一絲任何淫邪地念頭。

    「太平……你是需要我。還是需要右衛大將軍?」

    太平公主周身一震,突然從劉冕懷裡掙出來,瞪圓了眼睛盯著劉冕,咬牙切齒道:「是!我需要一個右衛大將軍!你滾吧!」

    劉冕依舊平靜:「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我剛剛從崩潰的邊緣走回來,你我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人,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害我!」太平公主的酥胸一陣起伏,有點歇斯底里的沖上前來把劉冕往來推,「你滾!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太平,別這樣。」劉冕捉住她的雙手將她摁在自己懷裡。緊緊抱住,「你冷靜一點,好嗎?我不想看到你這副偏激的樣子。」

    「那你希望看到我什麼樣子?整天瘋瘋癲癲的追在你屁股後面。和你一起沒心沒肺地胡鬧嗎?將最重最沉的傷痛埋在心底裡,讓它腐亂讓它萬劫不復折磨我一輩子嗎?」太平公主的雙臂如同鐵鉗一般將劉冕緊緊抱住,如同受傷地野獸一樣的吼叫,「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母后要那樣對我,你也要這樣對我,這個世界都要這樣對我不公!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哭了。

    劉冕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

    這是他見過的,最可憐的女人。

    一個集美貌、智慧、尊貴的出身於一體的女人。卻活在最大的痛苦之中。連普通女子唾手可得的安寧生活也追尋不到。

    這便是真實地、風靡天下地太平公主。

    上天是公平的,也是殘忍地。他賜予了太平公主這麼多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卻把她的命運安排得如此不堪。

    「我答應你。」

    太平公主哭得更凶了,將劉冕緊緊抱住,一刻也不想鬆開。

    劉冕輕撫著她光滑的脊背,在她耳邊低語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不管你追求什麼、想要得到什麼,不要做出任何危害和荼毒社稷的事情。」

    「如果我不小心做出了呢?」

    「首先我會阻止你。如果實在阻止不了,我會與你為敵。」劉冕說得很坦然。如同閒聊。

    太平公主在劉冕懷裡點頭:「我知道了……只要你永遠站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做出任何錯事。我相信你,對你深信不疑。你知道嗎,我想讓你幫助我,並非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或者是因為我找不到別的合適的幫手。最大的一個原因,是我知道你能讓我少犯錯。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覺我是個女人。我喜歡你寵我、罵我、打我、笑話我、逗我開心、教我許多東西……劉冕,當我的男人,永遠不要離開我。我不求與你成婚朝夕相處。我只有一個要求:永遠不要離開我、不要背叛我,好嗎?」

    「好。」

    太平公主抱得更緊了,渾身上下如同火燒,滾燙。

    「說你愛我……」太平公主仰起頭來,紅唇如火雙眸如痴。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渴望。

    劉冕沉默。 非常猶豫。

    這算是承諾嗎?仰或是我的一紙賣身契?

    這樣的話,我沒有對韋團兒說過,也沒有跟上官婉兒說過。

    「我在求你!」太平公主輕輕搖著劉冕的胳膊,楚楚可憐恍然如痴。

    「我愛……那個叫我駝兄的太平公主。」劉冕回看著她的眼睛,「至少現在。」

    「駝兄?」太平公主急忙喚了一聲。

    劉冕微然一笑:「只要你還是那個太平公主,我就依舊愛你。不用說出來,你也不必問。」

    太平公主禁不住撲哧一笑:「你一個大男人。還害羞了?我偏要你說。」

    「那還不簡單,我便偏不說。」劉冕狡黠地笑。

    「討厭……」太平公主在劉冕腰間輕輕掐了一下,將頭埋到他胸間,左右來回的蹭,將臉上的淚痕給擦乾淨了。

    「喂,你堂堂的公主怎麼幹這種齷齪的事情?」劉冕裝作惱火的將她推開。「咦,這不會是眼屎吧?」

    「去你的,脂粉啦!」太平公主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眼圈都仍是紅的。

    這一刻。劉冕感覺以前的那個小太妹又回來了,心中暗自悸動了一瞬。

    太平公主長長的吁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坐到一邊說道:「宮裡的耳目太雜亂了,你今天就早點走吧。以後我也不讓你為難了,不像以前那麼刁難你了,好嗎?這個月月底我就要大婚了。在此之前,母后會讓朝廷下令擢你為右衛大將軍。」

    「嗯。」

    事已至此,劉冕也知道多說無益,只得應了一聲。然後準備走。

    「等一下。」太平公主將他叫住。然後起身走到他面前來。伸手,摸到了他的衣襟上。很專注、很認真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她弄皺的衣服,然後苑爾一笑:「走吧。男人。」

    劉冕無奈的笑了一笑:「你還是叫我劉冕,或者是駝兄吧。男人這個稱謂……不習慣。」

    太平公主咯咯的笑了:「原來你還真是挺害羞。好了,走吧,駝兄。」

    「拜拜。」

    「拜拜?」

    「就是再見地意思。」

    「哦,夠夠夠,拜拜。」

    劉冕不禁樂得一笑,從太平公主房裡走了出來。

    離開臨波閣,劉冕的心緒難平。

    右衛大將軍?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官職;太平公主這樣的美人。普天之下只要不是太監的男人。誰不想擁入懷中?

    轉眼之間,這二者我都能唾手可得。

    可劉冕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除了面首這個稱謂當之不起。太平公主的轉變也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惶惑和危機。

    那一句我答應你說出來的時候,劉冕感覺自己頗有一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那一刻他心中所想地是:太平公主,我絕對不會讓你和歷史上的一樣!

    絕不!

    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劉冕輕籲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是後悔,而是感覺到了壓力地存在。他知道,太平公主現在很沒有安全感,很想找一個肩膀來依靠,同時也很想握有自己的實力來保護自己。她不想再讓薛紹的事情在她身上重演,她不想再無助的任人擺佈、任由命運蹂躪。劉冕暗自苦笑一聲:其實說起來,我何嘗不是和她一樣?

    同病相憐罷了!

    所以,我絕對不會讓她再重蹈以前的覆轍、重蹈歷史的覆轍。還有,我要讓她把自己說過的話說到做到。除了我,她不可以再有另外任何一個男人。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武攸暨,也必須是一個幌子、擺設!

    也許,我真地有那麼一點……愛她了。

    一切地一切,有此一條理由足矣。太平公主,必須成為我的太平公主。不再是歷史上地那個太平公主。

    劉冕咬牙,還朝天揮了一下拳頭:我發誓,我會做到!

    功名利祿算個屁。名望功過算個屁,誰到頭來不是歸於一杯黃土,又能留下什麼?

    男兒一世,愛一回、恨一回,又何妨?!

    為萬人屠、為情義死,這一世,也就夠了。不覺已經走到了仙居殿後的御花園附近。一聲清脆地呼喚傳來:「劉冕。」

    劉冕想得正出神愕然抬頭,上官婉兒就站在離自己咫尺之地的地方。

    「婉兒……這麼巧。」劉冕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來,「準備回掖庭歇息嗎?我送你。」

    「我在這裡等了你快有一個時辰了。」上官婉兒聲音輕柔,臉上卻是愁雲淡淡,「你怎麼了,心事很重?」

    「沒事。」劉冕笑了一笑。懷中還殘留著太平公主的香味,感覺略有點尷尬。

    「我看著你進宮的。火急火燎走得飛快,趕著去哪裡呢?」上官婉兒的聲音依舊輕柔,一點也不像是逼問的樣子。反而充滿了關切。

    「我去見太平公主了。」劉冕不想隱瞞她,輕嘆一聲道,「有點……麻煩。」

    「能跟我說嗎?」上官婉兒靠近半步,輕輕挽到了他的胳膊上,「我很少看到你像現在這樣愁苦。」

    劉冕知道,以上官婉兒地細心和聰明肯定是早就猜到什麼了。幸好,她現在沒有醋勁大發的鬧起來。否則自己真的煩死。

    「其實也沒什麼,你或許也知道。」劉冕說道,「太平公主向太后建言。想讓我出任右衛大將軍。」

    「你不願意,對嗎?」上官婉兒輕低下頭,露出一個微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樂意的。」

    「是的。」劉冕嘆了一口氣,「但是,我答應了。」

    上官婉兒沉默了片刻,突然說了一句:「你喜歡上她了,對嗎?」

    「我不知道。」劉冕頓住腳皺起眉頭,「婉兒,你生氣了?」

    「沒有。」上官婉兒輕笑。搖頭。表情很坦然,「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像她那樣的女人。朝夕相處之下很少有男人不喜歡上她。你別以為我除了吃醋其他地都不懂。雖然我喜歡拿這種事情跟你鬧彆扭,但還不會無理取鬧。劉冕,我只是覺得……這很危險。」

    「我知道。」劉冕仰面看天,悠然的長嘆一聲,「她是一個可憐人。非常可憐。」

    「那你究竟是可憐她,還是喜歡她?」上官婉兒輕聲的問。聲音有點低沉。

    「我不知道。和她在一起,我感覺很複雜。有時候把她當作是兄弟,有時候把她當作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有時候……又像對你一樣。」

    「對我怎樣?」

    「愛你。」劉冕側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上官婉兒。

    說完這句,他心裡突然有一種解脫般的釋然。很早就想對上官婉兒說了,一直沒能開口。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脫口便說了出來。

    上官婉兒低下頭,臉紅了。手卻抓得更緊。

    「劉冕,我好害怕。」上官婉兒輕聲道,「我好害怕我們不能走到一起,害怕我們沒有明天,害怕這一覺睡醒來,你就永遠離開了我,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我不會。」劉冕說道,「也許我會和別的女人曖昧不清,也許會和她們睡。但是,上官婉兒只有一個,在我心中永遠不可取代。你可以把我當作是一個混蛋。但混蛋有時也說真話。」

    上官婉兒轉過身來將劉冕抱住,將臉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低聲道:「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混蛋……你很壞,可是我就是喜歡。我為什麼這麼賤?」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劉冕輕撫著她的背,「可是太平公主卻說,我是個好男人。女人,真是奇怪。」

    「她就要成親了……你能怎麼樣呢?」上官婉兒很是擔憂的將劉冕抱緊,「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已經有了一些風言風語?說你像薛懷義一樣……」

    「像他又怎麼樣?小白臉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得要本事。他們是嫉妒。」劉冕自嘲的笑,「不過,我跟公主沒什麼,至少到現在為止沒什麼。外面要怎麼傳就讓他們傳去吧。死都死過幾次了,還怕這些?」

    「死過幾次地人,就不要臉了麼?……」上官婉兒禁不住笑了,末了又不免有些幽怨的道,「你真的答應了要當右衛大將

    「是。」

    「那你會去坐鎮長安了?」

    「我不知道……也許吧。」劉冕覺得很愧疚,只能將上官婉兒抱得緊了一些。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27 17:53
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59章 回家看看

    黎明,弦月如鉤,清風襲繞。

    劉家後院一片馬蹄聲響,間或傳來幾聲雄壯的嘶吼。

    劉冕光著幫子,渾身肌肉鼓鼓漲起已是大汗淋漓。古銅色的肌膚泛起一陣油亮的光華。

    「一起上!」他沉喝一聲,將手中方天畫戟凌空劃響。

    魏升和魏晃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各自一咬牙發出一聲厲喝,揮舞兵器砍殺上來。

    「呀呔!」迎面一陣奔雷般的怒吼,劉冕手中的方天畫戟就像怒龍搗海般沖嘯而來。

    叮噹當一片脆響,魏升和魏晃手中的方天畫戟一齊脫手飛得極遠。魏晃力道稍差,還被甩下馬來慘叫一聲跌到地上。

    劉冕渾身上下殺氣噴薄,沉喝一聲將方天畫戟對準了躺在地上的魏晃:「廢物!這麼長的時間了,還只到這種境界!這要是在陣上,你已經沒命了!」

    「師父,我……」魏晃慚愧的低下頭,不敢正視居高臨下的劉冕。

    身旁突然襲來一片旋風,然後叮噹一聲響,劉冕的方天畫戟被架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道:「天官,我來當你的對手!」

    「薛兄來吧!」劉冕雙眉倒豎,戰意騰騰。

    薛訥略皺了下眉頭:好重的殺氣!

    以往與薛訥過招,劉冕出於敬重總是讓他先出招。可今天不同,劉冕大吼一聲就先一戟砍了過來。薛訥心中略驚,急忙揮戟迎上。

    砰的一聲巨響。躺在地上的魏晃急忙伸手去捂耳朵。魏升跳下馬來將弟弟扶起,兄弟二人地臉都一陣紅一陣白。

    「看清楚點!」劉冕對魏氏兄弟二人大吼一聲,怒氣彷彿更盛,方天畫戟更添幾成力道向薛訥劈來。

    「砰砰砰」,一瞬間,二人已經對拆了三招。

    薛訥全神貫神拼盡了全力,仍然感覺有點吃力,心中暗自驚道:曾有聽聞,劉冕在陣中憤怒之時戰意更盛肆無匹敵……他今天是怎麼了?如此殺氣騰騰!

    「薛兄。你用心一點!」劉冕彷彿看出了薛訥有點注意力不集中,一臉殺氣的大喝一聲,再度策馬殺來。

    魏升和魏晃不約而同的嚥了一口唾沫,同時道:「好強的殺氣!」

    轉瞬間,劉冕與薛訥再度戰到了一起。劉冕頭一次在與薛訥的比試較量之中,拿出了實戰的霸氣和戰意,一時間盡佔上風。

    「魏升魏晃,一起來!」劉冕胸中抑鬱之氣噴薄欲發,禁不住大吼一聲,「還愣著幹什麼。一起來我打你們三個!」

    薛訥愕然看著劉冕:「天官……你怎麼了?」

    「沒什麼。」劉冕略低下頭喘著粗氣,一綹汗水順著鬢角流下,「我要突破極限,就是這樣。」

    薛納皺了下眉頭,咬牙道:「那好吧你們兩個,上馬!」

    三柄方天畫戟,一起對準了劉冕。

    薛訥凝視著劉冕:「我不會手下留情的。魏升魏晃,你們也是。」

    「那最好。來吧!」劉冕暴喝一聲,身上的肌肉如同充了氣一樣瞬時突起。火猊馬發出一聲長嘯,人馬如電朝三人奔殺而來。

    薛訥凝神貫注。魏升和魏晃則有些膽顫心驚。這麼長的時間來,他們還沒見劉冕拿出真本式。今天卻突然這樣殺氣騰騰,實在有些駭然。

    此時地劉冕,不再是那個隨和的師友,儼然已是縱橫沙場橫掃千軍的鬼龍神將!

    「戰!」薛訥大吼一聲,魏氏兄弟二人如同醍醐灌頂。一起策馬向劉冕迎殺而來。

    「叮噹當」一片響。劉冕的方天畫戟與三人同時過了招。魏晃的一戟險些刺到他的胸口,劉冕身形轉得快,僥倖避開。他沒有嚇到,魏晃卻有些驚愕的道:「師父!」

    「不許鬼叫,繼續!」劉冕大吼一聲,再度殺了回來。

    魏晃一咬牙,橫著心又戰了過來。

    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品字狀。將劉冕擋在核心輪番剿殺。

    劉冕感覺非常的吃力。稍有不慎就會中招。

    薛訥的實力本來就與他在毫釐之間,魏升魏晃雖然還本領低微。但雙拳難敵四手……劉冕身邊危機四伏。

    危機,彷彿也激發了劉冕的潛能。數日以來壓抑在心中地憤怒,化成了源源不絕的氣力,揮之不絕。

    雖然處於逆境,可是劉冕卻越戰越勇毫無退避的意思。反觀薛訥與魏氏兄弟,卻有點畏手畏腳心中驚駭。

    「嘭」的一聲,魏晃手中的方天畫戟脫手飛開。人也大叫一聲再度落馬。魏升嚇了一跳,呆愣的瞬間被劉冕一戟拍到了地上。

    「廢物!去舉石滾五百下!」劉冕憤怒的大吼一聲。兄弟二人急忙從地上站起,連滾帶爬的跑去乖乖的舉石滾了。

    三人圍攻,劉冕居然先攻陷了二人!

    薛訥心中暗驚:憤怒的劉冕,果然實力鬥然提升了不少……

    「薛兄,來吧!」劉冕不等薛訥答話,沉喝一聲再度殺來。薛訥也不示弱,舉戟迎擊。

    二人戰了百餘回合,各自大汗淋漓。薛訥見劉冕情緒有點不正常始終有點放不開,戰到此時勒馬跑到一邊:「停,我認輸!」

    劉冕也勒馬停住,將方天畫戟一扔紮在了一旁地泥土裡,悶頭坐在馬上流汗。

    薛訥跳下馬來走到劉冕身邊:「天官,你今天是怎麼了?心緒如此不寧。」

    「我沒事。」劉冕跳下馬來走到一邊撿起衣服,「那兩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幫我調教一下。」說罷就披上衣服往前宅走去。

    魏升和魏晃在一旁舉著石滾累得呲牙咧嘴,都沒敢正眼去瞧劉冕。

    後院迴廊過道口,韋團兒膽顫心驚的上前將一盆熱水放到了石桌上:「將軍,洗臉了。」

    「我去洗澡。」劉冕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往浴室走去。

    韋團兒急忙衝向廚房:「快、快燒水!將軍要沐浴!」

    薛訥走上前來,對韋團兒低聲道:「團兒姑娘,天官這幾天是怎麼了?」

    韋團兒皺眉搖頭,頗為憂鬱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說。問了一次我也不敢再問了。他悶在家裡幾天了,既不上朝也不出門,從早到晚就跟發瘋似的練武。我也很擔心他……怕他出什麼事情。但是我又不敢多問。」

    薛訥輕嘆一聲:「他有很重的心事啊……我們恐怕都無能為力了。得找一個知情地、又能勸得動他地人,來跟他談一談。」

    韋團兒滴溜溜的轉過了一下眼睛:「說得也是……我去找人!」

    劉冕仰面躺在澡桶內,任由一桶桶熱水淋在身上,渾身放鬆很有快感。

    送水的僕人們相繼退出,韋團兒拿著浴巾給他搓身子。

    劉冕頭枕著桶沿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韋團兒幾次想說話,卻又有點害怕開口。

    「團兒,有話跟我說嗎?」劉冕閉著眼睛。慵懶的問道。

    「沒、沒有。」韋團兒的臉習慣性地紅了,有點怯怯的回道。

    「說吧。」

    韋團兒遲疑了片刻,鼓起勇氣道:「將軍,你這幾天是有很重的心事嗎?別把自己悶壞了。」

    「沒有。我只是累了,需要安靜,需要休息。」

    「噢……」韋團兒不敢說什麼了,替劉冕擦著身子。

    半晌後,劉冕突然開口說道:「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裡?」

    「汴州。老家。」

    「是……」

    韋團兒心裡暗自叫苦,心想我還準備找上官婉兒來和你談談心地呢!

    劉冕何嘗不知道她地心思。過了片刻,他悠然道:「我要安靜幾天。誰也不想見。」

    稍後,劉冕寫了一封書信,讓胡伯樂遞到千牛衛衛所,說身體欠佳告了個病假,讓長史和副手們處理好衛所的一些事情。本來像他這樣地三品大將軍要休假,按理說得由兵部或者閣部批准。可劉冕懶得走這些程序了。反正兵部有張仁願、閣部有黑齒常之。請個假太簡單不過了。他只是不想驚動了這些人。惹得他們上門來探望搞得勞師動眾。

    一輛馬車,幾件衣服,裝備妥當之後,劉冕帶著韋團兒登上了車兒,不聲不響的離開了洛陽。

    馬車剛剛離開不到一刻鐘,太平公主派的人就到了府上,撲了空;再過片刻,上官婉兒也來了。同樣撲空。薛懷義派人拿著貼子來請。一樣撲空。

    一天之內,馬敬成、張仁願等等六七撥人來找。全都無獲而歸。

    東都的官道上,一輛普通地小馬車徐徐而行。劉冕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慵懶的將身子縮在一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韋團兒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始終不敢亂說話。

    汴州離東都四百里。劉冕的老家在汴州以東的一個村莊裡,毗連官道靠近東都,僅三百餘里路程。馬車一路上也沒怎麼停留,兩三天以後就到了。

    到的時候,正當傍晚。

    殘陽如血,沃野綠滔。桑樹成林的鄉間小道,瀰散著淡淡的青草泥土芬芳。田間地小道上,一些孩童大呼小叫衝來湧去的玩樂。還有一些農耕完後準備歸家的漢子,在小道邊的溪間裡洗著泥腿和農具,高聲談笑或者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蓬草泥牆的民舍間,飄灑著裊裊地青煙,送來一陣飯香味。雞鴨鳴叫牛狗閒逛,林間地風吹動枝葉如同奏響的樂章。

    「停車。」劉冕帶著韋團兒下了車來。

    錦衣玉袍地貴公子帶著嬌豔俏麗的美姬走在田間小道,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伢子們不嚷叫了。農夫們也有意的繞著道兒走。

    劉冕微然笑道:「團兒,看來我們有點不太受歡迎……好吧,坐車,徑直回家。」

    「哪裡,他們只是好奇。」

    「算了。我不想打破這裡的寧靜。上車吧。」

    趕車的馬伕找人問了路,趕著車兒在一處大莊院前停住。

    「到了。原來這裡就是我地老家。」劉冕站在莊院門口,舉目四望。黃泥巴地院子,掃得很乾淨。四方堆放著打了穀物和麥子留下的稻草和橘竿,一群雞鴨在雜亂地叫嚷。幾隻狗警惕的站在院門口。連聲狂吠。

    兩名院丁模樣的人走出來疑惑的打量了劉冕等人一眼:「誰呀?」

    劉冕卻看到了劉俊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展顏一笑:「爹!」

    「冕兒?!」劉俊驚喜的快步走上來,喜上眉梢的將他上下打量,半晌後憋出一句:「餓了吧?快來,吃飯!」

    田園農舍,拿不出什麼精緻的飯食,全是粗茶淡飯。劉冕卻吃得很多很飽。

    飯後,他摸著被脹圓的肚皮滿足的走出了院子,看著黑茫茫的鄉間夜景發呆。

    劉俊不聲不響地走到他身後替他披起一件衣服:「鄉下夜裡涼,多加一件。別受了寒氣進去。」

    「爹,你在這裡過得還好嗎?生活挺清苦的。」劉冕道。

    「很好。這裡雖然沒有京城的繁華和熱鬧,但也沒有那裡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劉俊輕籲一聲,「這裡的人都很淳樸很厚道。朝廷賜給我一大片田產,我都租給了這裡的佃戶們來種。到了秋收時,我少收一斗糧;誰家有困難,我第一個上前幫忙。因此,這裡的百姓都對我很好。我的日子,過得非常舒服又實在。」

    劉冕的臉上漾起微笑:「那就好。」

    「冕兒,你似乎……有心事?」劉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比爹強了百倍,爹幫不了你什麼。不過,有些事情說出來,心裡會舒服些。」

    「沒什麼。我只是心有些累了,想回來看看,歇一歇。」劉冕輕籲一口氣。臉上笑意更濃。「我很喜歡這裡。」

    「那就多住幾天。」劉俊慈藹地笑了起來,眼角露出幾條皺紋,「鄉下別的沒有,糧食你恐怕一下吃不完。想吃肉的話,自己帶著弓箭去打兔子獐子。想吃魚,擄起褲管子下河去撈。聲色歌舞沒有,只有蚊子嗡嗡蛙鳴狗叫。」

    「呵呵!」劉冕笑了起來。心中的抑鬱掃去了大半。

    回家的感覺,真好。

    「早點歇著。」劉俊拍拍劉冕的背。趿著鞋往屋裡走。

    「爹!」劉冕轉身來喚了一聲。然後低聲道,「你為何不續絃了?」

    劉俊地臉卻有些紅了。尷尬地笑了一笑:「我一個田舍翁,還續什麼弦?」

    「你是怕我不樂意吧?」劉冕走上前來,有點沒大沒小的和劉俊勾肩搭背,低聲說道,「我不會。只要不再遇到柳氏那樣的壞女人,爹你應該有個女人從旁陪著。我也想有個兄弟姐妹打伴兒呀!」

    「那……再說吧。」劉俊尷尬的呵呵直笑,「早點歇著。我去睡了。」

    劉冕獨自在院舍裡逛了半晌,方才回屋去睡。

    這裡的寧靜與祥和,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第二天,劉冕讓劉俊給他和韋團兒找來了鄉民的服飾,二人換到身上看著彼此一陣好笑。乍眼一看,他們已經與那些農夫和村姑無異。雖然這一身的貴氣和氣質仍是掩不去,至少表面看來他們已是合群之人。

    二人決定,去撈魚。

    劉俊叫了一個莊院裡地院丁,陪他們一起去溪邊捕魚。三人出發時,那名院丁每經過一戶人家就會叫人。原來這裡地村民,每逢哪家要撈魚都是約上人一起動手。人多好堵口、做壟、澆水。大家一齊動手,最後魚兒平分。一般也沒有誰會拿去賣,都會落到自家鍋裡變在美味佳餚。

    一群泥腿漢子,帶著自家的孩子們大呼小叫地湧了過來。大約十幾二十人,圍著一處溪澗忙活開了。先是堵口,然後用桶和臉盆排水。最後是混在泥堆裡摸魚。

    大的魚小的蝦,在竹籠桶兒裡活蹦亂跳。

    劉冕一身髒兮兮的全是泥水,卻終於又放出了那種爽朗的哈哈大笑。韋團兒彷彿很倒霉,總是被蝦鉗子夾住手指,然後慘兮兮的揚著手指叫劉冕救命。

    中午時分,劉冕和村民們在一陣歡笑聲中滿載而歸。今天的菜桌上,可以添上鮮美的魚湯了。

    韋團兒赤著一雙腳勾著劉冕的胳膊肘兒走在他身邊,輕聲道:「將軍,將來我們也住到這裡來,好嗎?」

    「……」劉冕沉默了半晌,「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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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60章 三顧茅廬(上)

    這是劉冕來到大唐以後,過的最安寧的一段時間。整整七天,他沒有接觸到任何一名當官的人,沒有強顏歡笑與人敷衍客套。由於劉俊本就是個厚道的好人,加上劉冕本人也平易近人與人為善,村子裡的百姓對這個老劉家的少東主都挺熱情。

    小日子過得挺愜意。

    這天下午,劉冕戴著一頂斗笠,斜躺在河邊的綠草地上釣魚。他一手支著腦袋,嘴裡叼根青草,眼神飄忽散漫,都沒有盯著水面的浮標看。

    因為他知道,有韋團兒跟出來,今天定然是空手而歸。

    現在的女人可不裹腳。韋團兒的光腳丫子很好看。細膩的皮膚圓潤的腳踝,還有調皮又可愛的腳趾頭。

    可這丫頭喜歡在河邊踢水玩,挺惱火。

    「團兒,你這樣鬧起來,我怎麼可能釣得到魚嘛!」劉冕表示抗議了。

    韋團兒笑嘻嘻的跑過來,惡作劇的一下撲倒在劉冕身上,撥著他粗短的胡茬子玩,嘴裡嚷道:「釣不到就釣不到嘛!大不了像昨天一樣,到鎮上的集市裡買兩尾大魚回去向廚房交差!」

    「瞧你那出息!」劉冕忍俊不禁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肉嘟嘟的,「你要安靜點呆在這兒不鬧騰,我保證能釣到。」

    韋團兒卻越加調皮,將全身壓在了劉冕身上向上踢著腳丫兒,飽滿的胸部更是俏皮的向劉冕臉上壓來。

    「喂,謀殺親夫哇!」劉冕大叫著躲閃。他可是吃過虧的,被韋團兒這樣壓著真地會喘不過氣兒來。

    「咯咯。我就不讓你釣魚,要你陪我玩!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玩一玩,你不要把我扔到一邊嘛!」韋團兒越加調皮了,一雙手摸到了劉冕的小腹上。還在往下滑。

    「喂,你想幹嘛?這可是荒郊野外?要打野戰啊?」

    「來啊……你都好久沒碰過我了。人家想嘛!」

    「放屁,這才多久?」

    「都半天了……咯咯!」

    二人鬧得正起勁,不遠處的鄉間小路上傳來一陣馬車輪子響。劉冕將韋團兒撥開仰頭瞟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來了。」

    「那是官府公辦的馬車啊……五品以上大官才坐得起地緋色車兒。」韋團兒臉上也浮起了愁雲,「他們就真的不肯讓將軍多歇幾天嗎?哎……」

    很顯然,哪個五品以上的大官會到這種荒郊野外來。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來找劉冕的了。

    「不管。我們釣魚。」劉冕繼而一翻身躺了下來,還撂起了二郎腿,扯過一根新草叼到嘴裡,左右轉動。韋團兒也不鬧了,靜靜坐在一邊陪劉冕釣魚。實際就是發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通往劉冕這邊的田間小路上出現幾個人。帶路的是莊院裡的一名家丁。後面跟著一個穿緋袍地官員,還有三五隨從。

    劉冕瞟了那邊一眼,無動於衷的繼續躺著。

    眾人走到劉冕身邊。那名緋袍官員站在六尺開外拱手長拜一揖:「卑職汴州刺史羅遠慶,拜見劉大將軍。」

    「免禮。什麼事呀?」一個地方的五品刺史。比劉冕低了好幾級。劉冕有點滿不在乎。更重要的是,對他的來意有點反感。

    羅遠慶四五十歲。混跡官場久了,對劉冕這種京城大官的官威也是司空見慣了。他殷情的拱手賠笑道:「大將軍請恕罪,卑職無意打擾大將軍的清靜。只是朝廷下來了公文……要卑職來請劉大將軍回洛陽敘職。」

    劉冕就跟沒聽到似的繼續躺著,嘴裡叼地青草左右轉動。一旁韋團兒忿忿上前來道:「你沒看到我家將軍病得正厲害嗎?要養病呢!哪裡也去不得。你這州官兒。也忒不省事。」

    「病……病得厲害?」羅遠慶仔細打著劉冕輪著眼睛,一句潛台詞就差扔了出來:沒看出他哪兒病了啊「怎麼,莫非你還懂醫術,要上來把脈嗎?」韋團兒大大的眼睛衝他一瞪,然後擺手,「走吧走吧。你就如實回覆,說大將軍病得厲害,過段時間痊癒了自己會回朝地。」

    「哦。是是是!」羅遠慶彷彿開了竅兒。連連拱手拜道,「大將軍果真病得厲害。那就請好生休養。卑職回府之後會差府裡的送來一些滋養的補品,不成敬意。卑職不敢打擾了,告辭告辭!」說罷,如同逃一般的走了。

    劉冕沖韋團兒拋了個笑臉,以示嘉獎。

    待那些人走後,韋團兒笑嘻嘻地湊上來:「將軍,我這麼說妥當嗎?」

    「妥當,有什麼不妥當的。」劉冕漫不經心的道,「朝廷俗例罷了。休職官員久久未歸,例行召喚。上報一下病情,足以應付。」

    「噢,沒事就行。」韋團兒放下心來笑得燦爛,「將軍,你說那幾個媒婆,能給老爺相到好姑娘家嗎?」

    「相不到,也得相。」劉冕笑了起來,「我足足請了七個媒婆給我爹物色續絃的對象。我就不信了,若大的一個汴州,會沒人想嫁給我爹?」

    「我猜呀,用不了多久你劉家莊院前要排起長龍了!」韋團兒咯咯的笑了起來,「劉老爺人慈善、惇厚,而且有田有產更有你這個得力的兒子。誰不想攀龍附鳳呀?」

    「攀龍附鳳的一概不要。」劉冕把手一揮,「就要實誠人家地女子。」

    韋團兒笑得更燦爛了:「將軍,這究竟是老子給兒子娶媳婦,還是兒子給老子相親哪?」

    「笑你個頭,你這呆瓜沒大沒小!」劉冕拍了一下她地頭。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果然,才第二天,劉府裡當真熱鬧上了。

    一群媒婆帶著十里八鄉物色來的姑娘家,足有十幾二十餘人。齊齊湧到了老劉家地莊院裡。不管是媒婆還是姑娘家地人,都暗中較著勁兒。生性惇厚的劉俊嚇傻了眼:這是打仗啊還是怎麼?!

    劉冕出來主持大局了。精挑細選替自己選了三個後母:蘇氏,三十餘歲沒有孩子的寡居女人,遠近聞名的貞節烈女。人雖然沒什麼姿色,但好在賢慧實誠;秦氏,眼高於頂到了二十歲沒有嫁人地黃花大閨女,縣城裡某個書香門第的獨女。雖然略顯嬌慣,但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嫁進老劉家當續絃也不見得就會虧了她。人家姑娘倒也樂意,挺喜歡劉俊這樣的實誠人;還有一個水嫩嫩的小少女,年方十七八歲,是本村地甲的女兒。村裡街坊都豎起拇指稱讚的好姑娘。人勤快嘴巴又甜,更重要的是好像挺早就對劉俊有好感,以前就常常來老劉家逛玩了。

    大唐民風可是開放得緊。老翁續絃、寡婦再嫁,沒什麼大不了的。老劉家本就是本地有名地豪主,劉俊本人名聲又極好,這些女子的娘家都挺樂意將女兒嫁過來。劉俊呢。雖有點不好意思,但也都表示滿意。

    劉冕心中暗笑:成熟的年輕的肥的瘦的。我可都給老爹挑來了。以後我遠在外地,也不用操心我老爹獨自一人寂寞沒人照顧了!

    劉大將軍辦事雷厲風行,當下拍板這三個女人都要了。一起嫁過來給劉俊當妾室。因是續絃,不立正妻。大傢伙兒也沒什麼好爭的,都一樣大。

    於是都挺服氣,歡歡而散各自回家做準備了。

    劉冕別的沒有,獨不缺錢。臨行之時雖然帶得不多,一袋兒黃金總是有。他將這些東西交給了劉俊對他道:「爹,我也沒什麼可孝敬你的。這些錢,都是干淨錢,你拿來娶親安頓家生。老劉家在這裡。也算得是有個家業了。過幾天把婚事辦了。我也好安心回洛陽述職。朝廷已經在催了。」

    劉俊接過錢來放到一邊。拍著劉冕地手:「冕兒,正事要緊。朝廷在催。你就去吧。這些事情,爹張羅得過來。」

    劉冕展顏一笑:「這等喜事,做孩兒的我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要趕來。哪有在家卻要走地道理?不走。」

    「呵呵,爹自然是喜歡你在家多住些日子的!對了,你的婚事……」劉俊說了一半又打住了。

    劉冕微然笑了笑:「不急。」

    幾天過後,劉家莊院裡喜慶一片,熱鬧非常。大紅的綵綢插得到處都是,殺宰地豬羊肉堆成了小山。若大的莊院裡擺滿了桌幾,用來招待十里八村的鄉鄰前來道喜。

    三停喜轎齊嶄嶄的擺在院子當中,鞭炮響了整整半天沒歇下氣兒來。劉俊這個新郎官穿上了喜服給來道喜的人回禮,笑得嘴巴都要歪了。

    劉俊回到老家後和官場上的人沒有任何聯繫。汴州各州縣的官員,甚至不知道劉仁軌之子在這裡寓居。可上次劉冕差走了汴州刺史之後,這消息就傳開了。因此有許多消息靈通的官員們也跑過來湊了個熱鬧,讓十里八鄉地村民們歎為觀止。

    在他們看來,一個鄉里地地甲裡正就夠威風的了,縣令更是官大到不行。平常見了他們就得像爺爺一樣地拜著。誰曾想,人家一個刺史州官到了劉宅,也跟小媳婦進了豪門公婆家一樣小心翼翼的賠著笑。劉家的少東主,還不怎麼理睬人家呢。

    那些嫁來了女兒們的娘家人心裡樂開了花:這女兒嫁得、嫁得!

    婚宴擺到第二天,仍是熱鬧。往來的賓客實在太多,專門派出採購肉食的莊丁都增至十人了。

    劉冕也挺高興。他現在已經沒什麼親人了,解決了劉俊的婚事,也算是了卻了一件後顧之憂。

    婚宴進行到了第二天黃昏時,劉家莊院裡正是熱鬧。

    一架馬車駛到了村口,車上跳下來一個孔武有力的漢子,扯住一個莊漢問:「喂。劉俊家往哪兒走?」

    莊漢將來人上下打量一眼:「你……你是什麼人啊?」

    「我說你怎麼這多廢話,講!」來人虎眼一瞪,居高臨下威風十足。

    莊漢被嚇了一跳,驚乍乍的指了指前方:「那裡。最熱鬧的一戶人家便是。」

    「熱鬧?」

    「劉家娶親!」

    「哈哈!」來人放聲大笑。「來得巧來得妙,竟能趕上喝杯喜酒!上車,快走!」

    莊漢這才松了口氣:「這人生得好不凶煞,還以為是來尋仇地……原來也是劉家的朋友。想來應該又是個大官兒。」

    劉冕正舉著一碗酒與人死拼時,突然聽到莊院門口傳來一聲大吼:「劉老爺、天官!我來給你們道喜啦!哈哈哈!!」

    滿堂賓客都被嚇了一跳齊齊看過來。只見一個身著錦衣威風凜凜的大漢闊步走來,正開懷大笑拱手打揖呢。

    「馬敬成?哈哈!」劉冕大喜過望,立刻扔掉酒碗跳上前來,對著他胸口就是一拳。「你怎麼來了?」

    馬敬成也放聲大笑:「兄弟辦喜事,我能不來嗎?」

    「呸,放屁!」劉冕不屑的罵道,「明明是我爹辦喜事,你不要亂說。撞上地就是撞上的,別想忽弄我!」

    「哈哈!那是那是。這麼說來我也沒帶什麼禮品呶,這個你拿去。」說罷塞給劉冕一個筒箋。

    劉冕接了過來,心中非常清楚。

    這樣的筒箋只有宮裡才用,一般習慣用來裝聖旨、赦令之類的東西。

    劉冕將它塞進了懷裡:「來得正好。喝酒來,先敬我爹!」

    「喝酒?還有誰比我更喜歡喝酒嗎?」馬敬成連聲大笑。將袖子一擄掄起一個酒罈子:「劉老爺,晚輩先乾為敬啦!」

    眾賓客一陣驚呼:海量啊!!

    劉冕任憑馬敬成和那些賓客們攪成一團拼酒去了,自己卻走到了裡屋,拆開了筒箋來看。

    是一紙兵部和吏部簽印、閣部堪發、皇帝蓋了璽印的任命書。擢劉冕為右衛大將軍。

    劉冕將筒箋放到了一邊。暗自笑了一笑。

    太平公主的辦事效率還真是挺高。她說要在她大婚之前將我的任命落實下來,還真的辦到了。

    馬敬成灌了一通酒進了屋來,坐在劉冕身邊笑:「怎麼樣,這份禮品不錯吧?」

    劉冕不置可否,卻道:「怎麼是你來地?」

    「我不能來嗎?」馬敬成瞟了劉冕一眼,隨即老老實實的道:「是太后叫我來的。」

    「為什麼?」

    「派我來探病啊!反正我是個閒職大將軍。」馬敬成笑道,「我看你生龍活虎的挺好嘛!怎麼樣,什麼時候回洛陽?」

    「過幾天。」

    「幾天啊?」馬敬成追問道。「太后說了。太平公主大婚的時候,關內凡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去慶賀。她老人家要在宮裡擺起千人宴。」

    「太后特意派你來。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劉冕道,「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傢伙,也學人當說客了?」

    馬敬成哈哈的大笑:「可不是嘛,我可不會當說客。你愛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吧。這病去如抽絲,誰都明白。你什麼時候養好了病,就什麼時候去。不過太后是說了,如果你願意就請你到洛陽養病。她要派御醫為你調治。」

    「調治個屁……」劉冕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是不想參加太平公主的婚宴。」

    「怎麼,當真喜歡上她了?」馬敬成狡黠地看著劉冕,一副壞笑。

    劉冕惱火的瞪了他一眼:「放屁!」

    「嘿嘿!」馬敬成一頓壞笑,「看著自己喜歡地女人嫁給別的男人,的確不好受呀!我理解你。你就多養一陣子病吧,什麼時候心裡痛快了,再回洛陽。」

    「你這人嘴還真是臭,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劉冕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也不是這樣地原因。我這心裡……堆的事太多了。一到洛陽,心裡就憋的慌。再不出來散散心,我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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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命神器 第261章 三顧茅廬(下)

    馬敬成撇了撇嘴:「太后倒是好像挺瞭解你的。臨行時她說,如果你執意不肯去洛陽醫治,可以在家多歇一段時間。她會派人送些上好的醫藥來。」

    「那就不必了。」劉冕籲一口氣,「我會回去的。」

    「行。」馬敬成爽快的拍了拍手,「我去喝酒。兄弟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還有,金吾衛那鳥地方呆得悶。你到了長安,想個法子把我調過去成不成?」

    「再說。」劉冕笑了一笑,目送馬敬成跳出去和人家抱著罈子拼酒了。

    過了一會兒,心細的劉俊進來道:「冕兒,馬敬成來是請你去洛陽的吧?」

    「是的。」劉冕沒有將右衛大將軍的事情告訴他。這種事情,沒必要去煩他。

    「那你就和他一起去吧。家裡的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劉俊雖然也才四十歲,卻生得一副慈善長者的模樣,「公事要緊。」

    「放心,爹。我心裡有數。」

    馬敬成看到劉冕沒有真病也就放下了心來,並沒有多作停留,第二天就動身去洛陽交差了。

    韋團兒也對劉冕說道:「朝廷都派人來請過兩次了,將軍是不是現在去洛陽的好?」

    「不急。」劉冕說道,「馬敬成是來送任命書的。如果真的非去不可,太后早就明說了,馬敬成也不敢自作主張放我多歇幾天。既然是可去可不去,我何不多休息幾天。洛陽那地方。最近亂著呢。烏煙瘴氣,煩。」

    「也是。」韋團兒也道,「武承嗣回來了,他這傢伙左右就看將軍不順心,是個壞人。太平公主要嫁人,千牛衛的事兒肯定挺多,將軍去了便有得忙亂了。還有那個傅遊藝沒事就領著幾萬人遊行吶喊,千牛衛就要維護皇城治安。是挺煩人。」

    劉冕側目瞟了韋團兒一眼:「你知道的事兒不少嘛!」

    韋團兒嘻嘻地笑:「我多看一點多聽一點,將軍心煩的時候和我聊起來。我也好有話對說呀!再者,將軍或要我辦什麼事情,我也不至於一問三不知嘛!」

    「有前途。繼續努力。」

    接下來的兩三天裡,依舊忙碌而熱鬧。劉俊要帶著新婦回娘家拜見岳父岳母,劉冕這個撐門面的兒子可不能不去。三處翁家走了三天,劉冕著實被人捧上了天來奉誠。好不容易才辦完這些事情,劉冕終於長吁一口氣。

    方才安寧了一天,小小的村莊裡來了個更大的大腕。

    說得具體一點,應該是一群。

    村民們不知道那一輛華麗到令人驚嘆的馬車裡,坐著什麼樣的人物。只知道上次來過的縣令帶著一群衙役在前小跑開道。刺史府地刺史、長史等一些大官兒,都小心翼翼的騎著跟在馬車後面,都不敢高聲喧嘩。馬車的左右,有十幾名鐵甲玄袍的騎士,個個戎裝披掛目露威嚴,宛如天兵天將。

    所有人都在劉家莊院前停了下來。刺史羅遠慶落下馬來在馬車邊拱手而拜:「大人,要不要派人進去通傳一聲,請劉家的人出來迎接?」

    「羅刺史,你這官兒真是越當越糊塗了。」馬車裡傳出一個清脆悅耳卻透出一絲威嚴的女聲,「你我皆是五品小吏。敢讓三品的劉大將軍來迎接嗎?」

    「啊……大人教訓得是,卑職糊塗了!」羅遠慶急忙拱手打揖的認錯。他身後不遠處一些官吏們暗自咋舌:京裡的官兒就有夠難伺候了;這官裡來的人,更會擺譜呀!

    車簾掀起,一隻玉手扶到了車棱上。

    這隻手,生得太過完美。

    所有人地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緊接著,這些人不約而同的目瞪口呆。向馬車上那人行了注目禮。

    粉紅紗袍。身形蔓妙如仙;乳白色的宮沿帽,雖不可見伊人芳容,一股仙盈之氣卻是隱隱襲人。遠處幾個莊漢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仙女啊!」

    眾官員和衙役們紛自呆愣。馬車邊的一名鐵甲衛士怒喝一聲:「大膽無禮!」

    眾人駭了一彈方才醍醐灌頂,一起拱手來拜:「拜見上官大人!」

    劉冕已經走到了莊院門口,看著這副情景不覺想笑。劉俊有點緊張的低聲道;「冕兒還不上前迎接?」

    「迎接誰呀?」劉冕暗自一笑:接媳婦就接。其他的一概不接。

    話雖如此,劉冕還是走上前去,徑直向上官婉兒走來。

    劉冕此時的裝扮,不過一身粗布衣一雙布鞋。頭髮隨意的紮起。褲腿上甚至還有新泥。

    眾官僚站得筆直,馬上的鐵甲衛士也都下了馬來。衙役們都是誠惶誠恐,一齊拜道:「拜見劉大將軍!」

    上官婉兒也款款地拜了一禮:「下官見過將軍。」

    劉冕走到上官婉兒身前停住,呵呵一笑:「都免禮,進屋來坐吧。婉兒,你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搞得我措手不及呀!」

    上官婉兒戴著乳白紗綢的遮沿宮紗帽,不急不徐的故意打趣道:「下官何來斗膽,安敢先行驚憂劉大將軍呢?於是只好先到了刺史府,請羅大人帶下官來拜見大將軍了。」

    「扯淡。」劉冕低聲笑罵一句,對眾人招手大聲道,「別拘禮,都到院子裡來喝茶歇息吧!」

    「謝大將軍!」

    劉冕和上官婉兒走在前面,一起進了屋裡。上官婉兒好奇的四下顧盼,煞感新鮮。

    「怎麼樣,開眼界了吧?」劉冕呵呵的笑。「這就是我劉家老宅,我祖父當年出仕前住過地地方。」

    「鄉土清香,好地方。」上官婉兒嘴裡地字符如同珠玉落盤般清晰,然後雍榮大方地摘掉了宮紗帽,先是對劉冕苑爾一笑,然後對劉俊行禮:「晚輩上官婉兒,拜見劉老爺。」

    「啊使不得、便不得。快免禮。」劉俊受寵若驚。雖然只是頭次見面,可是上官婉兒的鼎鼎大名劉俊可是聽說過的。

    韋團兒在一旁笑嘻嘻的道:「使得、使得!應該的!」

    「就你貧嘴!沏茶去!」劉冕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韋團兒笑嘻嘻的跑去沏茶了。

    上官婉兒也不拘禁,大大方方地在客廳上坐了下來。仍在甚感有趣地四處張望。

    「見多了宮殿豪宅,偶爾看一看民居土屋也不錯吧?」劉冕笑道,「一路來辛苦了,先歇會兒。我招呼家裡人準備飯菜。你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安頓一點好酒菜呀!」

    「大抵不必麻煩。」上官婉兒急忙擺手道,「平日裡吃地什麼,我就跟著吃什麼。不然……我倒不自在了。」

    「也好。」劉冕呵呵的笑,差使廚房裡地人去張羅了。

    劉俊知道上官婉兒這樣的人物來,可不是家長裡短來聊天的,定然有重要事情。於是去了隔壁招呼其他人。留了劉冕和上官婉兒在正堂單獨相處。

    上官婉兒面帶微笑盯著劉冕上下打量看了半晌,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劉冕自我解嘲的笑:「你笑什麼?我這叫入境隨俗。再說了,我老劉家本就出身貧寒,我祖父還種過地的。我就是農民的兒子,哈哈!」

    「你那麼緊張幹嘛,我有說你什麼嗎?」上官婉兒掩嘴偷笑,「不過你這副樣子,是有點滑稽。尤其是剛才那些人拜見你地時候,我真是想笑!」

    劉冕挪到他身邊坐下:「大老遠跑來,專程笑話我的?」

    「我才沒這份閒心呢!」上官婉兒飛了他一個白眼。有點撒嬌的道,「劈頭就問這樣的事情,你沒別的話可說了嗎?」

    「呃……先公後私嘛!」劉冕故意一本正經。

    「好吧,劉大將軍。」上官婉兒神秘一笑,「我帶來了太后口諭。」

    劉冕愣愣的看著她:「說呀?」

    「咦,你這人。在鄉間呆了幾天。君君、臣臣都忘記了嗎?也不下跪。」上官婉兒也是故作假慍。

    「大家都這麼熟了,將就吧。你肯定也不會向太后匯報的。」劉冕打著哈哈。

    「貧嘴!」上官婉兒不禁一笑,然後說道,「太后說了,請你務必於月底前返京,參加太平公主的婚宴。」

    「務必?」

    「是的,務必。」上官婉兒揚了揚眉毛,「你面皮真夠大的。學人家諸葛亮。還要三顧茅廬哦?我怕我份量太輕請不動你。特意將汴州刺史府地所有官員請來給我擺陣勢、壯膽呢。怎麼樣,劉大將軍。賞個臉回朝吧?」

    「婉兒,連你也要挖苦我!我不活了!」劉冕作痛苦狀耍起寶來。

    「好啦說正經的。」上官婉兒扯了一下劉冕,壓低一點聲音,「其實太平公主的婚宴倒是無足輕重。不過……我告訴你一件事情。這樣不用別人請,你也會自己飛奔回朝。」

    「什麼事情?」

    上官婉兒的神色也略顯得嚴肅了一些:「李賢回來了。」

    「哦?」劉冕雙目一凜,「什麼時候的事情?」

    「五天前。」上官婉兒說道,「以向太平公主賀婚為由,人已到洛陽,如今住在太初宮中。」

    劉冕略作尋思而道:「就因為李賢回來了,太后就派你來請我?」

    「我知道你言下之意。」上官婉兒點點頭,「放心,太后不是這個意思。一來汴州刺史府和馬敬成都回報你病重,太后也甚是擔憂,於是派我帶來了許多藥石來看你,然後執意請你回京醫治;二來。右衛大軍要組建了。你這個大將軍怎麼能一直閒在家裡不管事呢?這可是軍國大事!三來……」

    劉冕笑了一笑:「三來,婉兒也想我了,對嗎?要不然,來的肯定是太后身邊地宦官,怎麼會是你這個比宰相還重要地中樞女官呢?」

    「貧嘴!」上官婉兒臉泛微紅,「所以,你還是回去吧。估計歇也該歇夠了。」

    「行!明年啟程!」

    「你!……」

    「哦,說錯了。是明天!」

    那些官員們倒也還識趣。雖然劉俊熱情又好客,但他們沒在劉家莊院裡多呆多久。就一起打道回府了。上官婉兒是欽官上差,要留在這裡辦理公務,因此多留片刻。

    用過飯後,上官婉兒心血來潮,說要劉冕和韋團兒陪她到鄉間走走。

    時近傍晚,鄉野間的景色很美。三人結伴走在綠野之上,心情舒暢。韋團兒和上官婉兒的姐妹關係挺不錯,二人勾著手兒漫步笑嘻嘻的說著悄悄話,還把劉冕甩到了一邊。

    走到一處空闊的田野間,上官婉兒舒展身子深呼吸。大聲說道:「這裡很不錯啊!讓人心曠神怡!」

    韋團兒咯咯的笑:「是很好啊!婉兒,要不你就嫁過來吧,以後就可以時常住到這裡來了。」

    上官婉兒臉一紅,惱火的掐了韋團兒一下:「死丫頭,口無遮攔!」

    韋團兒作勢慘叫:「將軍,救命呀!有人要殺人滅口呢!」

    「殺了好,我幫埋。」劉冕沒心沒肺的壞笑,惱得韋團兒要撲上來咬他。

    上官婉兒心情舒暢地站在田梗間,宮紗飛舞裙裾飄揚,宛然如仙。

    「仰循茅宇。俯眄喬枝。煙霞問訊,風月相知。枝條鬱鬱,文質彬彬。山林做伴,松桂為鄰……真是個好地方呢!劉冕,你不是會即興做詩嗎?來呀!」上官婉兒打趣地看著劉冕,一副挑釁的味道。

    「呃……你等下。我想想。」劉冕撓著腦瓜子尋思。有什麼詩適合現在剽竊地呢?想想。想想……

    「木頭疙瘩……」上官婉兒看到劉冕這副模樣,禁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哈,有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劉冕得意洋洋,終於憋出一句了。

    上官婉兒甚是好奇的看著他:「還有呢?」

    「沒……啦!」劉冕暗自好笑,我就只記得這兩句。

    上官婉兒禁不住好笑起來:「南山何在?」

    劉冕理直氣壯道:「心中有南山,則處處有南山。」

    「……」上官婉兒一時無語,搖頭苦笑:「狡猾!詭辯!不學無術!」

    「嘿嘿!」劉冕自己也樂得笑了。湊上前來道。「我有婉兒如此博學多才,就省點力氣專攻其他的了。免得浪費精神搞重複的事情。你說呢?」

    「專攻什麼?勾引別人家的妻室嗎?」上官婉兒暗底里掐了劉冕一下,「太平公主可是對你唸唸不忘唉!你再不回去,恐怕她就要勞師動眾的殺到這鄉野來找你了!」

    韋團兒有點忿忿的道:「那公主怎麼回事?她都要嫁人了,怎麼還唸著我家將軍?」

    上官婉兒瞟她一眼:「你家將軍?」

    「哦、哦!」韋團兒急忙掩嘴偷笑,「是婉兒家的將軍,婉兒地!」

    「討打喲!」上官婉兒又羞又惱,追打起韋團兒來。韋團兒尖叫著躲閃,二女在田梗間追逐打鬧起來。

    劉冕一面樂得哈哈直笑,一面心裡嘀咕:連上官婉兒都知道了,想必太平公主肯定在武則天那裡去問過我的事情……看來,我與太平公主之間的事情,對武則天而言已不是什麼秘密。哎,無所謂了。反正現在皇宮裡流行婚外情,武則天對這個寶貝女兒又溺愛得緊,肯定是抱一個縱容的態度了。

    三人在田野間玩了一陣,天色漸晚。劉冕等人一起留上官婉兒住一晚,上官婉兒自己倒也是想,但尷尬之餘也有點顧忌。畢竟這次出來是奉公出行,汴州州城的所有官員都知道她的行蹤,而且在州城那裡給她備好了欽差行館。

    於是,上官婉兒只好告辭去了州城,在那裡等著劉冕明日去會合,然後一起動身赴京。

    鐵甲衛士們護著上官婉兒的馬車,駛離了劉家莊院。劉冕相送到了村口方才回來。

    劉俊喜不自勝的扯著劉冕道:「冕兒,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上官婉兒這姑娘可以呀!你抓緊,把她娶回家來吧!」

    劉冕無語笑了一笑:「我儘量吧!爹,我明天就去洛陽了,你在家好生過日子,有什麼麻煩就派人到洛陽來找我。」

    「還能有什麼麻煩?」劉俊呵呵的笑,「一般的麻煩,這州縣地衙門還敢不料理麼?你就放心的去幹自己的事情吧,家裡一概不用操心!」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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