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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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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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八十六章 飛鷹原大戰(二)


  八日,巳時。

  河間郡,飛鷹原。

  陽光從東南方斜射下來,深藍的天空,盤旋著几個小黑點,那是蒼鷹在飛翔,在蒼鷹的視線中,大地上,人群像螞蟻一般黑壓壓的一片,涇渭分明地分成兩邊,然后緩緩向中間涌去,混雜在一起。

  數萬人的喊殺聲沖天而起,蒼鷹們展開雙翅,向遠方飛去。

  王伏寶軍共有三萬來人,其中有三千騎兵,那是他的精銳,這三千精騎并沒有在一開始就投入戰場,而是被王伏寶作為預備隊留在了中軍,准備在尋找到對方破綻之后,才將這支騎兵投入戰場,將敵軍一舉擊潰。

  不過,王伏寶也沒有派遣那一萬多輔兵去上戰場,若是在攻城的時候,這些輔兵到可以作為炮灰去攻城,一方面試探敵方城池的防御態勢,尋找對方的破綻,另一方面也可以消耗敵軍的守城資源,拖垮守城軍隊的體力和精力,待尋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再投入主力,猛攻而下。

  在兩軍野戰的時候,就不能這樣做了,輔兵雖然人多勢眾,看上去聲勢驚人,畢竟沒有花多少時間來訓練他們作戰,實戰的經驗也不多,若是讓他們作為前鋒,很容易在敵軍的強攻之下崩潰,繼而形成潰散,沖垮本方的陣型,如果不是想詐敗誘敵,這些輔兵是不能這樣用的。

  王伏寶也算是個身經百戰地老將。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在沒有花巧的野戰時,王伏寶一般會將精銳的戰兵放在第一線,將真正的精銳作為預備隊留用,待鏖戰之際,突然殺入戰場,直沖敵方陣型最薄弱之處,將其沖垮。然后,再命令第二線待命的輔兵掩殺過去,迅速擴大戰果。

  今日,和高暢軍對陣的時候,王伏寶就采用的這種陣型。

  王伏寶地軍隊前后綿延足有兩里地,左右兩翼的軍隊人數眾多。中間的兵力稍有不如,看樣子,王伏寶尋求的是中間防御,然后兩翼包抄,准備將高暢軍包一個餃子,干淨利落地將其吃掉。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現象,實際上,王伏寶的計划是兩翼抵御,中間突破。直搗高暢地中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兩翼的兵力看上去非常多,然而。大多由輔兵組成,只有少部分的精銳戰兵作為前鋒,一旦攻擊不利,隨時就會轉為防守,那些輔兵,要他們上陣攻擊不行,在軍法隊的大刀之下,進行防御作戰還是可行的。

  一旦高暢軍被王伏寶放在兩翼的疑兵所迷惑。將軍隊的主力朝兩邊調動,王伏寶的中軍則會猛烈向前攻擊。待對方的預備隊全部用上之后,他再親率三千精騎揮師殺入,從對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沖殺進去,一舉擊潰高暢軍。

  一開始,王伏寶地計划似乎有了效用,當雙方軍隊的兩翼先發生戰斗之后,王伏寶隱隱發現高暢軍地陣營發生了變動,各種顏色不同的旌旗在對方陣營中不停移動。

  最先展開接觸戰地是高暢軍的左翼,也就是王伏寶軍的右翼,負責高暢左翼的乃是顧子文統領的左營,整個左營有五千來人,大部分是由七里井投降的官兵組成,從七里井被俘到重新整軍參戰以來,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按照一般情況來說,這樣的降兵在沙場上完全屬于雞肋,可以用,但是起不到多大地作用,他們的軍心和士氣能否可用還是一個疑問。

  然而,這樣地情況對高暢軍來說并不適合,雖然只是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這些降兵對高暢的忠誠的崇拜即便還達不到那些老兵們一般的程度,但是,已經實現領受了一次軍餉,并且得到分配田地承諾的這些士卒,對為高暢作戰卻也并不反感,就像那些神官和老兵所說的那樣,你們是在為高暢大人作戰,然而,歸根結底,你們是在為你們自己作戰。

  暫時來說,這些士卒還是沒能相信神官們宣揚的那一套,那就是戰死沙場是一種光榮,死后能被神君派遣來的使者引領到天堂,享受來世之福,這些士卒們還是害怕戰死,還是想要活下去,然而,在不能奮勇作戰,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會被剝奪的情況下,他們的斗志和軍心并不欠缺,至少不會在對方軍隊之下。

  這些士卒本就是打仗的好手,只要有足夠的戰斗意志,他們的戰斗力并不差。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高暢也派了五百人的老兵在他們的身后,一方面是為了在危急的時候投入戰場,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那些降兵不戰,或者一戰而潰,若是那些人敢于違反軍令,轉身逃跑,這些老兵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李靖并沒有騎馬,而是身邊的士卒們一樣徒步作戰,他的那個小隊被安排在了最前線,他的親兵將盾牌豎在了他身前,所有的士卒都和他一樣,半蹲著身子伏在草叢上,在他們身后是一排同樣半蹲在身后的弓箭手,現在,那些弓箭手正張弓搭箭,箭尖斜斜向上,箭手們個個神情緊張,所有的人都沉默著,呼吸之聲聚在一起,如同悶雷。

  在前方的開闊地帶上,敵軍排成一條線,緩緩向本方的陣線走來。

  “哈!吼!”

  敵軍神色猙獰,有節奏地齊聲低吼著,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宛如滾雷在大地上滾動一般,大地在不間斷地顫抖。

  “一百步!”

  李靖瞇著眼睛,目測著敵軍的陣型,很快就得出了一個准確的數字,他的眼力驚人,一百步的距離,他能清晰地瞧見對面敵軍的神情,甚至連他們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也清晰可見。

  負責觀察敵軍的哨官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他高高地舉起了手。

  敵軍的將領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好手,待要進入高暢軍的弓箭射程的時候,他大吼一聲,于是,鼓聲如同悶雷一般響起,士卒們大吼一聲,舉著盾牌,拿著橫刀向高暢軍的隊列沖了過來。

  一百步,就算是披戴著厚重的盔甲,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跑過,高暢軍的弓箭手拉弓的速度再快,也不過能發三矢而已,

  不過四矢!

  “放!”

  哨官大吼一聲,高舉的手猛地放下。

  “嗚!”

  隨著一聲統一的弦響,箭矢離弦而出,刺破疾風,發出淒厲的呼嘯,黑壓壓的羽箭划過原野的上空,形成一道漂亮的拋弧線,朝奔跑的敵軍隊列中落去。

  “啊!”

  羽箭落下之后,奔跑的敵軍隊列中頓時變得稀疏了一些,有人發出絕望的呼喊,中箭摔倒在地,立刻沒有了聲息,只要在疾奔的大軍中摔倒,就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敵軍并沒有因為這一輪箭矢的打擊而慌亂,他們都是驍勇善戰的悍卒,對這樣的場面早就習以為常。

  有盾牌的將盾牌高舉在頭上,急促地呼吸著,向前亡命奔跑,沒有盾牌的則低著頭,努力邁動腳步,只要沖進對方的陣營中,就能擺脫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這個信念支撐著他們奮勇朝前跑去。

  “放!”

  隨著哨官略顯嘶啞的嘶吼,又一輪箭矢騰空而起,向行進的敵軍隊列飛去。

  在箭雨的打擊下,敵軍的隊列再次變得稀疏,不過,這點損失還是在敵軍將領的容忍范圍內,畢竟,位于第一線的敵軍雖然沒有披戴重甲,卻也穿戴著鐵甲,不是像普通的士卒那樣,只是一身輕便的皮甲,如此,只要箭矢沒有射中甲冑沒有防護到地地方。沒有倒霉地被射中致命處,他們就不會有什么大礙。

  一百步的距離,很快就跨越了過去,當距離高暢軍的前陣只有四十來步的時候,高暢軍的弓箭手退了下去,一排強弩出現在了李靖等前排士兵的身后。

  “低頭!”

  在訓練中,已經實現排練過這一幕,李靖大吼一聲。率先低下了頭,其他那些佐尉還有隊正們也紛紛出聲大吼,位于第一陣半蹲的士卒們几乎同時低下了腦袋。

  “嗖!”

  隨著這一聲刺耳的尖叫,士卒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涼,弩箭離弦而出,貼著士卒們地腦袋頂掠空而去。筆直地朝奔跑的敵軍沖去,射入了陣中。

  “啊!”

  弩箭的威力不是弓箭可以比擬的,這一擊,給沖陣的敵軍帶來了重創,正在奔跑的敵軍被弩箭射倒,慘叫著向后飛去,前排地陣型,頓時缺了好大一塊,七零八落,甚是淒慘。

  左營全部的弩機全部放在了這里。為的就是這一擊,畢竟。要給弩機上弩箭非常困難,要花許多的時間。為了保証弩箭能給對方帶來重大的傷害,顧子文決定集中在一起使用,用在這關鍵的時刻,弩機帶給敵軍的實際傷害也許并不大,但是對士氣的打擊卻是難以估量的,畢竟,它的聲勢極其驚人。

  王伏寶地軍中極度缺乏弩機,故而。沒有辦法用強弩來還擊,雖然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位于第一線地悍卒們也不至于就此潰散,不過,由于驚駭,士氣多少受到了一定的打擊,他們仍然在向前奔跑,向前地腳步卻只是慣性而已,他們的目光多少有那么的一絲茫然,殺氣也不再那么緊密地凝聚在他們的頭頂。

  “殺!”

  李靖大吼一聲,從草叢中縱了起來,他手下的士卒們和他一起,咬牙切齒,揮動著手中的武器,向十來步外的敵軍沖殺過去。

  雙方的士卒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就像兩股浪潮在江口會合一般,激起了千層巨浪,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要想活下去,很簡單,只要將對面地人殺死即可!

  你死我活!

  戰爭很復雜,戰爭其實又很簡單,具體到單個的士卒身上,僅僅是上面那四個字而已!

  “吼!”

  李靖低吼一聲,躲過了對面那人毒蛇一般刺來的長槍,他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肚子上,把他踢得向后飛去,擋在了敵軍后續的跟進,隨后,他扭腰轉胯,橫刀一揮,一道白光閃現后,一股血浪迸射而出。

  在他身側的那個敵軍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抬起手來,捧住仍在血流不止的脖子,他想要將血重新灌回體內,然而,鮮紅的血仍然滲過他的手指縫向外奔流,那人的目光充滿了驚恐和不安,又有一絲孩童一般的無知,似乎對自己出現在這里感到詫異,他最后扭頭望了李靖一眼,然后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上了戰場之后,李靖就沒有了其他的想法,現在,不管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建功立業,盡忠朝廷,所有的雜念都被他拋在了腦后。

  在戰場上,只有兩條路,一是勝利,勝利就能活下去;另一個就是失敗,失敗就會死,就是這么簡單。

  要想活下去,只能盡可能地殺傷敵人!

  李靖大吼一聲,朝前方的敵軍沖了過去,他手下的士卒們跟在他身后,沖進敵軍的隊列之中,由于李靖武勇過人,所向披靡,他們這個小隊的推進非常順利,很快就將敵陣穿破了一個缺口,于是,更多的士卒沖進了這個缺口之中。

  當李靖在左翼拼死厮殺的時候,蘇定方率領的右營也和王伏寶軍混戰在了一起,蘇定方的右營負責的是高暢軍的右翼,同樣是五千人,不過,在這五千人中間,有很大部分是原來竇建德的嫡系部隊,和七里井投降的官兵不一樣,竇建德的嫡系部隊對高暢不是很買賬,只是因為高暢有竇建德的遺詔,一些中高級將領也占在了高暢那邊,再加上高暢的防護手段及時,這才沒有發生嘩變。

  為了防止這些人臨陣倒戈,高暢將兩千多原本跟隨自己的老兵滲了進去,又讓頗得普通士兵尊敬的蘇定方調去擔任右營的統領,才勉強控制了這支軍隊,勉強可以拉上戰場作戰。

  鏖戰了半個時辰之后,高暢軍的左翼稍占上風,右翼則處在了防守的態勢,雙方的中軍也慢慢開始了接觸。

  一團烏云隨風飄了過來,擋住了太陽,天與地之間,頓時,變得陰暗起來。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03
第二集 第八十七章 飛鷹原大戰(三)


  八日,午時一刻,高暢軍和王伏寶部的中軍也開始糾,從高空俯覽下來,黑壓壓的人團綿延好几里糾纏著,混合在一起,喊殺聲,兵器的格擋聲,垂死前的哀嚎聲,夾雜在一起,奏鳴出了一曲戰場上獨有的交響樂。

  杠子梁是一道羅鍋梁,就像平地突然向中間擠壓,硬生生地擠壓出了一個小饅頭出來一般,高暢的中軍大營就建在饅頭尖上。

  在他身下的平地上,數千人正在舍生忘死地厮殺著,站在杠子梁上向四處張望,可以很清晰地瞧見几里外的地方,在這片空曠的原野上,死神揮舞著勾魂的鎖鏈在上空盤旋,一個個的靈魂化為虛影慘嚎著被它勾到幽冥地獄之中。

  戰局暫時形成了焦著。

  高暢面帶微笑,端坐在馬扎上,望著山梁下的戰場,在他身側,劉雅,范愿,高雅賢,曹旦同樣坐在馬扎上觀戰。

  高暢之所以決定和王伏寶會戰,出于以下几個方面的考慮。

  第一個原因:高暢知道,高雅賢等人之所以表態臣服自己,不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已!當這几個人脫離自己的掌握,回到自己的大軍之后,不要說心懷不軌,就算是立刻率軍反叛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要是一直將他們几個軟禁起來呢?除了曹旦以外,這些人地軍隊都是跟隨他們的老兄弟。他們在那些士卒們的心中比竇建德更有威信,除了他們,一般人是很難統率他們的部隊的。

  當然,要想把那些士卒拉攏過來,也不是無法可想,不過,至少在短時期內是做不到的,所以。若想掌握這些士卒,高暢最后難免還是要將這几個人放回去。

  長期軟禁行不通,下殺手就更不可行了,殺了他們容易,解決他們死后的殘局則困難,高暢不會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沒有必要地殺戮是完全無意義的。

  既然如此,只能希望這几個人能真心臣服自己,真心跟著自己。然而,要想他們臣服自己,最起碼的威懾力是必須的,故而,面對王伏寶的大軍,高暢并沒有采取堅壁清野,嚴防死守的戰略,而是和對方堂堂正正地會戰。若是只靠這一萬降兵為主,整合沒有多久地軍隊就能擊潰王伏寶的三萬精兵。那几個人或許會心存忌憚。

  第二個原因:用堅壁清野的戰略來對付遠道而來的王伏寶,其實是最方便。也最好用的辦法,畢竟,只要讓對付受阻于城下,當信都郡被高暢軍攻下的消息傳來,敵軍極有可能就此崩潰,此乃不戰而勝的最高境界。

  然而,那樣做需要一定的時間,可是。現階段,時間對高暢來說是最為重要的。他需要時間來整理內部,然后才向外發展。

  敵情司從河東傳來的最新戰報顯示,李唐已經占據了大半個河東郡,現在,正在攻打駐守霍邑地宋老生,擊敗宋老生,以及孤守河東郡城的屈伏通之后,李唐就可以長驅直入,直取關中;而同時,瓦崗地李密在再次攻陷了興洛倉,他手里有了糧草,自然不愁沒有軍隊,原來的時空中,他沒能攻下洛陽,自己進入這個時空之后,一切都改變了,竇建德并沒有死在李家手中,卻死在了自己手里,李密又何嘗不能攻下洛陽呢?

  如此看來,就算自己繼承了竇建德地基業,也遠遠地落在了他們的后面,所以,對高暢來說,時間是非常重要的,待李唐攻下長安,李密攻下洛陽,他若是仍未統一河北,基本上就沒有勝算了。因此,高暢明明知曉避敵鋒芒是上上之策,出于總體戰略的考慮,也不能這樣做。

  第三個原因:軍隊是需要訓練的,然而,一支訓練得再好的軍隊若是沒有經過實戰,那它就永遠成為不了一支精兵,高暢手底下的這些人雖然都是戰場上的老兵,但是,按照高暢軍地作戰條例作戰卻還從來沒有,自然需要通過實戰鍛煉,王伏寶的軍隊也就成了高暢最好地試金石。王伏寶的軍力也就三萬來人,精銳的戰兵只是剛剛過萬而已,本方有兩萬戰兵,完全可以一戰,只要一戰擊潰王伏寶,將其斬首,像高雅賢之類的人唯有投靠自己,畢竟,到時候自己坐擁三郡之地,河間郡也指日可下,那些人為了生存,只能緊緊地依附自己。

  在觀戰的諸人中,高雅賢,范愿,劉雅神色不變,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這些几萬人的厮殺場面并不是沒有見識過,相比之下,曹旦就顯得軟蛋了許多,他面色蒼白,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高暢將自己的營地駐扎得非常接近前線,在羅鍋梁下,只有區區兩道防線,若是敵軍通過這兩道防線,就能很容易地沖上來,這怎能不讓曹旦驚懼。

  “大人,你位高權重,沒有必要身臨險地啊!你看,我們是不是把指揮部朝后面稍微移一下?”

  曹旦并不關心高暢的生死,他關心的是自己的老命,為了免受池魚之災,他鼓起勇氣出聲向高暢進言。

  高暢將視線從戰場上移開,回頭瞄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在高暢目光的逼視下,曹旦知道自己或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嘿嘿笑了笑,神情激昂地說道。

  “大人既然如此神勇,卑職也不能膽小,弱了大人的威風,王伏寶這個逆賊竟敢冒犯大人,起兵作亂,正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卑職手下有三百兒郎,愿為大人效力!”

  曹旦之所以這樣好心,將自己的親兵也用上,完全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老命,他先前一直在觀察戰場,本方的左右兩翼漸漸取得了上風,然而,由于中路的兵力不多,敵軍中路的戰斗力又出奇地強悍,本方的陣線正一步步地退后,一旦潰散,亂軍之中自己的老命也不見得能保住啊!所以,他和高暢是一條繩子上拴著的螞蚱,一個完蛋,另一個也跑不脫,自然需要同舟共濟。

  不僅曹旦,高雅賢等人前來樂壽都

  兵,雖然沒有阮君明那樣變態,帶上了一千人,四五有的,這些親兵都是軍中的精銳,五個人的親兵加起來也有一千多人,戰斗力也不容小覷。高雅賢他們表態臣服高暢之后,那些親兵也就重新獲得了自由,武器什么的也還給了他們,只是,高雅賢他們一直被高暢帶在身邊,那些親兵沒能和他們一起。這次和王伏寶會戰,高暢并沒有動用這些親兵的打算,只是將他們集合在抗子梁后方,自成一營,那些人的主將在高暢手里,高暢也不擔心那些人會起來作亂。

  不過,既然曹旦自己提出來讓親兵加入戰場,高暢自然也不會反對,他的目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那几個人在心中不約而同地大罵曹旦,將他的祖宗八代都罵得狗血淋頭,你他媽要獻媚,也不用這樣做啊!這些親兵都是他們作為倚重的人,一般說來,他們軍中的那些將領們,一開始都是他們身邊的親兵,只有這樣做,他們才能保証自己的軍隊是完全忠于自己的。然而,現在因為曹旦的一句話,他們就要把自己的親兵派上戰場,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的利益,這如何不讓他們火冒三丈。

  不過,高雅賢等人臉上的神色一點也看不出他們的不情愿來,人人臉上笑得像開了花一樣,個個點頭稱是,懇請高暢大人讓自己等人地親兵上陣。為大人略盡綿力。

  如此,高暢自然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几個跟在那几個將領身邊的貼身親衛立刻接過令箭,飛馬朝后方奔去,調動那些人的親兵隊上陣作戰。

  那些將領的親兵隊加入到中軍的戰場之后,中軍的陣線穩了下來,此時,在高暢中軍作戰的人數是五千來人,其中有一千多人是各位將領的親兵衛隊。有四千人乃是在七里井投降地官兵,高暢軍的主力并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高暢軍的左右兩翼在蘇定方和顧子文的率領下雖然占據了一定的上風,然而,推進的速度并不快,畢竟敵軍地人數比他們多,雖然大部分是輔兵。卻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那些輔兵在督戰隊的監督下,還是能奮勇作戰的,要想活下去,這是必要的,放棄抵抗,轉身逃跑,只能死得更快。

  輔兵和正規軍相比,在戰斗中的相持能力不足,熱血上涌之下。打起仗來也能悍不畏死,但是。一旦熱血下降,士氣低落。就非常容易崩盤,特別是在戰局進行到僵持階段,他們覺得勝利無望的情況下,不過,戰事才剛剛進行一個多時辰,這些輔兵還不至于士氣低落得潰散,畢竟,他們還是有一定戰斗力的。也許多人也打過仗,也殺過人。只不過沒有經歷過規模如此大的會戰而已!

  左右兩翼占有上風,短時間內卻無法取得勝果,高暢軍的中軍卻處在了下風,

  太陽繼續西移,几朵白云一動不動地伏在戰場上方那片深藍的天穹,懶洋洋地望著身下厮殺地戰場,士卒們的充滿殺氣地嘶喊聲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漩渦,在黑壓壓地人群上空盤旋。

  王伏寶騎在戰馬上,在他身后,三千騎兵全部上了戰馬,士卒們神情冷冽,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戰馬不時打著響鼻,一團團的白霧在馬頭上方升騰。

  當高雅賢等人的親兵隊加入戰場之后,王伏寶錯以為那是高暢的親兵衛隊,畢竟,這些人的裝備明顯比普通的士兵要好,戰斗力也異常驚人,一度將戰線向本方推移,王伏寶命令第二線的預備隊上前之后,才穩住了戰線。

  既然,高暢將親兵隊都派上了,這証明他已經沒有多余地兵力了,特別是王伏寶收到左右兩翼告急的報告之后,更是這樣認為,高暢地主力放在了兩翼,所以中路的兵力不足了。

  不過,王伏寶還是等待了一會,沒有急著驅動騎兵上陣,當他看見高暢軍的第一線部隊崩潰之后,高暢并沒有投入預備隊來穩定戰局的時候,他認為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確。

  于是,王伏寶向騎兵下達了上馬作戰的命令,他已經瞧到了高暢軍的一個破綻,那就是部隊之間的配合不默契,那支親兵隊和普通的作戰部隊之間根本沒有配合,就連親兵隊中,也分成了几個方陣,根本就沒有形成整體,自己只要驅使騎兵朝敵軍的接合部發起攻擊,就能很輕易地將其擊潰,如此,大勝可期!

  高暢軍之間為什么沒有配合呢?會不會是一個破綻,專門引誘自己出擊,對此,王伏寶也思索過,不過,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可能。

  親兵隊和普通部隊本就不一樣,作為統帥的親兵,個個都有本事,也傲氣十足,根本看不起普通的士卒,他們之間自然不會有什么配合,至于在親兵中間為什么也沒有配合呢?親兵們平時是不會進行陣型作戰的,他們講究的是個人的武勇,到了數萬人會戰的戰場,自然下意識地各自為戰了,根本就沒有陣型可言。

  這個理由很充足,王伏寶深信不疑,因此,他沒有絲毫的遲疑,就下達了全軍出擊的決定。

  “殺!”

  王伏寶大喝一聲,縱馬向前奔去,在他身后,三千人同時高喝一聲,非常有默契地排成戰隊隨著王伏寶朝戰場沖去。

  鼓聲雷動,萬馬奔騰,殺氣凜然,一股非同一般的煙塵沖天而起。

  原野上響起了一陣悶雷聲,大地開始顫抖,騎士們高舉馬槊,槊尖斜斜地指向高空,如同一片森然地樹林。

  王伏寶的三千精騎加入戰場上之后,高暢軍雖然還在殊死抵抗,卻不停地節節后退,王伏寶的騎兵很快就穿過了高暢軍的防御陣線,像一把鑿子在高暢軍的防線上鑿出了一個大洞,王伏寶領著數百精騎穿過高暢軍的防線,向羅鍋梁上高暢的帥旗處奔去。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06
第二集 第八十八章 飛鷹原大戰(四)

  身著一具黑色的明光鎧,胸前的圓形鎧甲經過打磨,鏡,陽光照射其上,爍爍發光,在他身后緊緊跟隨的几十個親衛騎兵披戴著同樣的明光鎧,從山坡上望下去,下面王伏寶的馬隊就像一泓移動的溪流。

  馬蹄聲急,喊殺聲厲,一股殺氣隨著疾馳的馬隊朝杠子梁上急掠而來,令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曹旦瞧見那座移動的鋼鐵洪流向自己奔來,雙股情不自禁地發顫,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人突然從馬扎上摔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也爬不起來,他的嘴唇微微發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眼睛則直勾勾地望著一馬當先的王伏寶向山梁上疾馳而來。

  相比之下,高雅賢,劉雅,范愿這三個久經戰陣的將軍就比曹旦好多了,他們不約而同地離座而起,手放在了腰間的橫刀柄上,死死地盯著山梁下縱馬飛奔而來的王伏寶,現在,王伏寶身前已經沒有了高暢軍的阻擋,除了一個低緩的山坡外,再也沒有別的障礙。

  高雅賢三人并沒有覺得王伏寶是從天而降把他們從高暢手中解救出來的英雄,他們都知道,換了自己是王伏寶,現在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將自己等人斬于馬下,最后,再把自己等人之死說成是高暢的杰作,由此將自己等人的部曲接收過去。

  這個亂世本就是如此。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沒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要想活下去,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依靠地只有自己手中的戰刀,如此而已!

  比起高雅賢等人來,高暢則是另一番模樣,他依然大馬金刀地坐在馬扎上。瞇著眼睛,嘴角綻放出一絲微笑,略帶嘲諷地注視著山坡下縱馬疾奔的王伏寶。

  王伏寶的頭盔乃是陶俑制成,內置軟布,外層籠上一層鐵甲,中脊起棱。額前伸出突角,兩側有護耳,護耳上又有一層突起(朮語叫護)。

  在頭盔之下,王伏寶雙眼炯炯地望著山梁上端坐在帥旗之下的高暢,持著馬槊的手不由緊了一緊,殺意沿著他的眼神傳遞了上去,用一句非常老土的話來形容,若是眼光可以殺人地話,高暢已經被他殺了千萬遍了。

  就是這個人,殺了自己的當作兄長的竇大哥。偽作遺詔,吞并了兄長的地盤和部曲。反倒污蔑自己為叛賊,只要殺了他。萬事皆休!

  王伏寶率領的騎隊距離山梁上的高暢只有一百來步,雖然是從下往上,不過,這山梁并不陡峭,最多數十息,戰馬就能疾馳而至。

  眼見王伏寶越來越近,高雅賢等人地臉色越來越凝重,曹旦的臉色則越來越蒼白。若是無法站起身,他恐怕早就調頭跑了。高暢的臉色依舊如常,鎮定自若。

  眼看王伏寶的戰馬馬頭距離自己約莫五十步了,高暢終于有了動作,他仍然端坐在馬扎上,只是抬起手,揮了一揮。

  頓時,山梁上響起了一通鼓聲,鼓聲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隨風在原野上空飄蕩。

  這通鼓聲之后,一排彪悍至極的悍卒猛然從山梁上冒出頭,他們齊聲高吼,從山梁上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王伏寶的騎隊沖了下去。

  為首一人滿臉胡須,赤裸著半身,手持兩把門板一般的巨斧,嘴里發出的嘯聲驚天動地,那一聲吼,使得王伏寶的騎隊奔騰的節奏頓時為之一亂,有些馬匹禁不起那一聲吼,居然受驚離開了隊列,朝一旁奔去,他地主人雖然不停地拉動馬缰,揮動馬鞭,仍然無法將戰馬拉回到隊列中來。

  有如此威勢的猛漢,整個河北,除了那個人形猛獸雄闊海還會是誰?

  隨著雄闊海向半山坡奔去地正是他統率的猛士營,大概有三百來人,個個膀大腰圓,力大無比,他們手中拿地正是專門對付騎兵的陌刀。

  陌刀原本是江淮杜伏威所創,因為江淮軍地處南方,南人并不善馬,也沒有多少馬匹來組建騎兵,與北方人在平地上野戰,面對對方的騎兵沖陣時,往往無計可施,只要北方的騎兵一出,本方就輕易地敗下陣來。

  為此,杜伏威特地將軍中的大力士們組建起來,讓他們手持陌刀,排成隊形,專門對付官兵的騎兵沖陣,這個戰法在原本的那個時空中,被唐太宗李世民借鑑和改良了,后來被專門用來對付突厥人的騎兵,殺得突厥人死傷慘重,立下了赫赫戰功。

  這個時候,杜伏威已經在戰場上用了陌刀這種武器了,不過,還沒有流傳到北方來,高暢之所以運用在了實戰中,自然和他擁有數十世地記憶有關。

  陌刀是由前期專用于劈斬的短刀發展演變而成地一種新刀形,其兩面有刃,全長一丈,重十五斤,陌刀由于身長體重,利于劈斬重裝甲保護下的具裝騎兵,殺傷力很大,所以,在猛士營的訓練中,專門有這么一項步對騎的戰斗訓練。

  也只有雄闊海統領的猛士營才能使用這種新型武器,一般的士卒不要說手持陌刀殺敵,力氣不夠的人就連多舞几下也夠嗆。

  一開始,高暢并沒有將雄闊海率領的猛士營投入戰場,而是隱藏在杠子梁后,就是想出奇制勝,用來對付王伏寶的騎兵,王伏寶有三千精騎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祕密,之所以在戰場上沒有使用,自然是想在最關鍵的時候投入戰場,同樣的道理,高暢也這樣使用雄闊海的猛士營。

  當王伏寶的騎兵出動,并且突破本方的防線出現在帥帳前時,高暢也把自己的這個殺手锏使了出來,用來對付對付騎兵的沖陣。

  雄闊海步如奔馬,將他的手下甩在了几丈之后,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位于騎兵隊伍最前方的王伏寶。

  在饒陽的時候,王伏寶見識過雄闊海在沙場上的勇猛,不過,那次雄闊海敗在了高暢的手下,因此,王伏寶雖然對雄闊海有所忌憚,卻沒有到望風而逃那樣的地步。

  雄闊海的優勢是神力無雙,他的弱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腦子不靈活,身形動作總的說來還是比真正的好手要緩慢一些。

  既然高暢能夠利用自己的頭腦和身手戰勝雄闊海,自己也不是沒有那樣的可能!

  自認為對雄闊海的優點缺點了如指掌的王伏寶瞧著小

  向自己扑來的雄闊海毫無畏懼,他輕喝了一聲,胯下快了速度。

  王伏寶借著戰馬的沖力向雄闊海迎面撞去,雄闊海則由上往下直沖而來,明晃晃的斧刃閃耀著森冷的寒光,一上一下地跳動不已。

  就在兩人,嗯!准確地說是一人和一人一馬即將碰撞在一起之時,王伏寶的戰馬突然向一旁一掠,王伏寶的身子微微偏出馬背,手中的馬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往雄闊海的頭部直劈而去。

  不能和這個家伙近戰,只能遠攻,只要他無法近身來,就沒有什么可害怕的了,畢竟,雄闊海手中的雙斧短了一些,不擅長于遠攻。

  再說,王伏寶并沒有必要和這個莽漢糾纏,他真正的敵人是高暢,此時,那家伙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馬扎上觀看著他拼死作戰。

  雄闊海沒有閃避,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誰能夠讓他閃躲對方的攻擊,他雖然敗在了高暢手中,卻也沒有閃躲過一次,對于自己的力量,他有著足夠的信心。

  他只是將一面斧頭往頭上一架。

  王伏寶是雙手用力,并且借著戰馬的沖力,雄闊海則是單手用力,借著從山坡下往下奔跑的沖力,兩人這一回合打了個旗鼓相當。

  “鐺!”

  隨著一聲清亮的鳴叫,一溜火星在槊尖和斧面上迸射出來。就算是白晝,那光亮依然是那么地奪目。

  雄闊海低吼一聲,雙腳的腳尖硬生生地扎進了泥地里,不過,他的身形并沒有往后退一步。

  王伏寶的身子則在馬背上一搖,險些跌落馬背,他的那匹戰馬發出一聲長嘶,四蹄一軟。身子矮了下去,不過,王伏寶的戰馬不是一般的馬匹,它終究還是沒有跌倒,最后,往前猛地一竄。就像掙脫了某種束縛一樣,往山梁一側沖了過去。

  雄闊海和王伏寶交手之后,他們手底下的兒郎也交上了手。

  雄闊海地兒郎們并沒有像雄闊海那樣不顧一切地往下沖,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順著山梁上的鼓點聲,每個之間間隔一丈小跑著向下沖去。

  王伏寶的騎兵隊猶如浪潮一樣從山梁下卷了上來,迎面撞在了猛士營的隊列上,就像撞在岸邊的礁石群上一樣。

  “蓬!”

  只見數十道白光整齊地掠過,于是,馬倒。血濺,人飛。

  戰馬臨死前地嘶鳴聲。騎士倒地的慘嚎聲,鮮血飛濺的嘶嘶聲。交纏在一起,山梁上高暢的帥旗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巨手一扯,原本還耷拉著腦袋,此時卻猛地飄揚了起來,准確地說是在半空中鋪展開來,足足保持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王伏寶的騎兵根本就沒有對付陌刀陣型的經驗,一接觸就吃了大虧,前面一線的騎兵不是死就是傷。比起馬上的騎士來,戰馬們所受地傷害尤其厲害。不是被陌刀斬斷了脖子,就是被斬斷了前蹄,斬斷脖子的還算幸運,無聲無息地倒了下來,沒有痛苦地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而被斬斷前蹄,或者重傷未死地戰馬則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發出令人不忍入耳的悲鳴聲。

  雄闊海地猛士營則沒有這么大的傷亡,這是因為在訓練中,他們面對過騎兵的突擊,高暢對他們的訓練不是用嚴酷兩個字可以形容的,就算在訓練中,也不時有人倒下再也沒有能站起來,所以,在實戰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一絲慌亂,他們相信高暢,只要自己能夠按照訓練中那樣去做,就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老命。

  面對騎兵的沖陣,不能躲,更不能往后退,你唯一能做地只有一樣,那就是揮刀!

  當然,高暢的猛士營也有傷亡,然而,就算那些人倒下,也一聲不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當他們倒下之后,第二線地候補士兵則很自然地站在了他們的位置之上,擋在了敵軍之前。

  瞧見這一幕,王伏寶只覺心如刀割,他的手顫抖不已,顧不得再和雄闊海糾纏,縱馬朝猛士營的陌刀陣沖去,在他身后,有一些不怕死的騎兵跟著沖殺了上來,也有一些騎兵調轉了馬頭,朝山下逃去,剛才那一幕,讓這些趾高氣揚,自以為了不起的悍卒們肝膽欲裂。

  “殺!”

  戰馬揚起四蹄,飛騰了起來,王伏寶揮舞著馬槊,將擋在身前的一個高暢軍打了出去,縱馬從那個缺口沖了進去,然而,除了几個緊跟在他身后的親衛之外,能夠沖過陌刀陣的騎兵寥寥無几,更多的還是倒在了陌刀之下,哀鳴和慘嚎響成了一遍,留下了一地的士卒和戰馬的尸體。

  殺了他!

  王伏寶緊緊地盯著在前方不遠處微笑的高暢,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只要殺了他,殺了他,就算三千精騎戰死在這里都無所謂!

  然而,這個時候,高暢給了他最后一擊。

  高暢終于站起身來,他手中多了一面小紅旗,他搖動了紅旗,在他身后的帥旗也跟著搖動起來。

  “殺啊!”

  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在山梁下響起,一支騎兵隊從王伏寶部的右翼殺了過來,正好擊在王伏寶部右翼的肋部,那里,只有數量不多的一些輔兵,于是,王伏寶的右翼迅速崩潰了,輔兵們不顧督戰隊戰刀的威脅,撒開雙腿逃跑了,并且,很快沖垮了王伏寶部的中軍和后軍,王伏寶部的陣型就像海灘的退潮迅速地消散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尸首,戰旗,武器,盔甲,就像退潮之后留下一地垃圾的海灘。

  幸運的是,王伏寶沒有親眼看見本方大軍崩潰的這一幕,不幸的是,這一刻他已經仰面倒在了泥地上,他的頭顱距離自己的身體只有區區五步的距離,然而,這五步的距離卻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在距離他的腦袋十几步的距離,有一把門板一般的巨斧,那把斧頭的鋒刃上全是鮮血,一只手將斧頭揀了起來,斧面上,映照著雄闊海猙獰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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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八十九章 阮君明的最終命運


  三年,七月二十一日。

  巳時。

  河間郡,肅寧城郊,龍威軍大營。

  一行騎兵從山崗下轉了出來,朝前方兩里遠的軍營馳去,奔在最前方的正是龍威軍的主將阮君明。最初,他率領一千精兵前往樂壽,那陣勢是何等的氣派,然而,如今隨他回營的卻只有區區數十名武士,其余的那些兵將不是被俘,就是陣亡在了荒野之上,與黃沙為伴,和荒草結緣。

  龍威軍乃是竇建德麾下八軍之一,是他的嫡系部隊之一,戰兵足有八千多人,是竇建德能夠統領群雄,自稱長樂王的依仗之一。

  龍威軍原來的主將乃是董天浩,是漳南起兵時就跟隨竇建德的百名老兄弟之一,資歷和王伏寶不相上下,就連所立的戰功也不遑多讓,深得竇建德信任,所以掌握著龍威軍的大權,其在龍威軍中的威信僅次于竇建德。

  然而,在攻打信都郡武邑城的時候,董天浩被流矢所傷,不治而亡,主將的位置也就空了起來,當時,接任這個位置呼聲最高的是董天浩的弟弟董康買,董康買是龍威軍的副將,驍勇善戰,年齡與高暢相仿,隨竇建德在漳南起兵的時候他年僅十五歲,然而,卻也屢立戰功,多有斬首,其兄之所以能當上龍威軍主將,董康買的武勇功不可沒。

  不過,竇建德出于平衡地考慮。以免龍威軍變成董家軍,他并沒有將薰康買轉正,升為主將,而是將自己的義子,親兵隊隊長阮君明派到了龍威軍中擔任主將。

  龍威軍的各營將領基本上都是竇建德的老兄弟,這也是龍威軍為竇建德嫡系的原因,竇建德的威信一時無二,所以。那些驕兵悍將雖然對由一個毛頭小子來擔任本軍主將心有不甘,或有怨言,總的說來,還是沒有什么過分的舉動,也不會故意違抗阮君明地軍令。

  七月上,阮君明收到了凌敬的矯詔。帶著本部親信一千人離開了肅寧的龍威軍大營,前往樂壽,龍威軍的軍務就交給了原本擔任副將的董康買,在阮君明沒有來之前,董康買一直負責龍威軍的軍務,處理事情來井井有條,很少出差錯。所以,當阮君明一行狼狽從樂壽逃回肅寧地龍威軍大營時,一切和他離開時沒有什么兩樣。

  終于到了,只要進入大營自己就安全了!高暢小兒。你這次殺不了我阮君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待我盡起大軍,揮師樂壽。必將你碎尸萬段!

  瞧見前方越來越近的大營,伏在馬上的阮君明咬牙切齒地發下了誓言。

  為了擺脫高暢軍的追殺,阮君明這一路吃夠了苦頭,五百親兵不時分成許多小分隊,作為誘餌去吸引追軍的目光,然而,后面負責追殺他的那個將領就像一個狡猾的獵人一樣,根本不上他的當。就算一時被迷惑,走入歧途。最終也會回到正確的方向來,對他緊追不舍,使得他根本不敢停下來休息,就連睡覺也是用繩子將自己綁在馬上,身下的戰馬更是換了無數匹,那些戰馬原本地主人則留下來阻敵,多半已經死在了追兵的馬下。

  阮君明不停地轉變方向,最后,進入肅寧地界之后,才將后面地追兵所擺脫,這個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一支騎兵小隊從大開的營門疾馳而出,向阮君明一行迎來,遠遠地停了下來,個個手挽弓矢,對准了阮君明等人。

  “來者何人?軍營重地,不得擅闖!”

  為首那人高喝一聲,聲稱若是繼續前行,箭矢侍候。

  “把弓箭放下,我是阮君明!”

  不等身后地親兵趕上來報出自己的名號,阮君明鼓起最后的氣力,吼了一聲,然后,減緩戰馬的速度,緩緩馳了過去。

  為了加快馬速,身上的負重是越少越好,因此,阮君明早就將代表自己的主將地位的盔甲脫下,交給了一個親兵穿戴,讓他率領一支騎兵小隊走別的方向去引開追兵,自己則穿上了一件非常簡陋地皮甲,改頭換面,以免引起追兵的注意力。

  一路上,由于風雨兼程地奔逃,阮君明也顧不得洗漱什么的,所以,滿面灰塵,披頭散發,就算是熟識他的人,乍一眼,也無法將現在的他和那個注重儀表風流倜儻的阮君明將軍聯系起來,這就是出營的那隊人馬沒有將他認出來的原因。

  為首那人仔細看了看驅馬慢慢向自己等人的行來的阮君明,終于認出了他,那人忙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高呼道。

  “末將虎天生恭迎統領大人回營!”

  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也紛紛下馬,跪在了阮君明馬前,同虎天生一般高呼,不過,他們的聲音多少顯得有些參差不齊。

  阮君明點了點頭,勉力說道。

  “起來吧!你等隨我一起!”

  既然回到了大營,表示自己已經安全了,這個時候,阮君明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躺在營帳內的毛毯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

  很快,阮君明一行就進入了大營,阮君明叫虎天生去通知董康買等人,說自己已經回來了,命令他們酉時來自己的大帳議事,中間這段時間,他決定好好地睡上一覺,將身體和精神調整到最高狀態。

  接下來,要制訂出兵的計划,要准備出兵事宜,要征集糧草,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必須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好,擁有飽滿的精神才行。

  將虎天生打發走了之后,阮君明和手下的武士們疾馳回了自己的營帳,吩咐留守在營帳的親兵在酉時前將自己叫醒,然后,進入營帳,猛地扑在毛毯鋪就的榻上,几乎是剛剛閉上眼皮,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了,阮君明覺得自己剛剛才合上眼,就被營外的親兵叫醒了。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坐起身,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聲音非常沙啞地問道。

  “現在什么時辰了?”

  那個親兵已經退到了一邊,躬身說道。

  “大人,現在已經是酉時了,董將軍他們已經到了,在大帳內等候大人!”

  “哦!”

  阮君明點點頭,在他身前,擺放著一個盛滿清水的銅盆,親兵在將他叫醒的同時,已經把洗漱用的清水准備好了。

  阮君明清洗一番之后,再換上挂在帳內備用

  ,這身盔甲雖然是備用的,卻也非常華麗,待他穿上后,那個儀表堂堂,英明神武的阮君明將軍又回來了。

  “走吧!”

  阮君明走出營帳,帶著几個親兵向一側數十步遠的大帳走去,那個大帳是所謂的帥帳,專門用來召集將領們議事的。

  一路上,顯得非常冷清,本該層層設防的帥營重地卻几乎看不到人影,偶爾,才能看到一兩個手持武器站在崗位上的士卒。

  阮君明睡覺的時候喜歡安靜,所以,當他休息的時候站崗的士卒們總是離得很遠,不敢發出聲音,就連巡邏的小隊在這個時候也不會從他的營帳旁走過,故而,眼前的景象非常正常,阮君明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親兵搶先一步,揭開了大帳的帘布,阮君明走了進去,原本還在小聲說話的各位將領紛紛閉上了嘴巴,他們齊齊站起身來,待阮君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才齊齊坐下。

  整個龍威軍的高級將領統統在此,一共有二十來人,他們齊齊地望著帥座上的阮君明,等他說話。

  “大家好!”

  “大人好!”

  道聲好之后,阮君明的神情變得悲痛,他虎目含淚地說道。

  “本人這次前去樂壽,經過九死一生之后,帶回了一個非常悲痛地消息。我們的長樂王大人被小人所害,在十余日前與世長辭了!”

  “什么?”

  “這不是真的吧?”

  將領們神色各異,有的暴跳如雷,有的難以置信,有點面面相覷,有的失聲驚呼,七月十八日高暢軍和王伏寶軍在飛鷹原大戰的戰報還在飛馬向肅寧疾馳的龍威軍斥候地懷里,故而。這些人并不知道竇建德已死的消息。

  “大人,那個小人是誰?我們一定要起兵為大王報仇啊!”

  有人長聲嘶吼,神情激憤。

  “這個人就是逆賊高暢,想當初,大王對他是如何信任,對他委以重任。讓他身居高位,不料他忘恩負義,在大王和薛世雄作戰的時候,趁火打劫,在背后插了大王一刀,并假借大王的名義,讓我等到樂壽議事,幸虧我見機得快,這才逃過一劫,其余各軍的統領們或許已經落入他的魔掌了!”

  阮君明沉聲說道。悄悄觀察著在座諸人地反應。

  “殺了他!我們馬上起兵為大王報仇,大人。你這就下令吧!”

  有心急的人跳了出來,手握橫刀刀柄。立誓為竇建德報仇,阮君明的目光落在了關鍵的那個人身上,那人正是坐在左手第一位的董康買。

  阮君明入主龍威軍之后,雖然剝奪了董康買的不少權力,然而,董氏兄弟在龍威軍中的影響力不小,短時期內,阮君明是無法完全將其驅除的。故而,是不是要起兵。薰康買的意見也很重要。

  不過,阮君明相信董康買不會站出來反對,畢竟,在座的大多數將領都是竇建德地老兄弟,有了這個為大王報仇的名義,他們就會緊緊地團結在自己地周圍,這個時候,任何人要是反對起兵這件事,必定會遭到眾人的唾棄。

  果然,在群情洶涌地情況下,董康買并沒有站出來反對,不過,他的嘴角卻綻放出了一絲微笑,目光不曾有絲毫閃躲地和阮君明對視,就像勝券在握一般。

  阮君明強行按下內心的不爽,他舉起手,待大家安靜下來之后,他故意點了董康買的名字,說道。

  “董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

  薰康買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的意思?不曉得大人所指何事?”

  阮君明知道董康買對他擔任主將一職不滿,不過,一直以來董康買都韜光陰晦,就算是他步步緊逼,董康買也沒有反抗,而是步步退讓,讓他無從發力,總覺得像一拳打在棉花堆上一般。

  竇建德死后,阮君明所依仗的權威就不復存在了,他自己的一千親兵也損傷殆盡了,唯有依仗為大王報仇這個名義籠絡諸將,而這個時候,薰康買的立場就非常重要了,他不相信董康買會任由自己主事。

  薰康買等人并不知道竇建德已死地消息,前來議事時只帶了兩個親兵,無備而來,這便是阮君明的機會,若是董康買出言反對自己,他就會下令親兵將其當場格殺,以雷霆手段震懾諸將,將整個龍威軍掌控在自己手中,以此為本錢和高暢爭鋒。

  “不知道董將軍是不是認為逆賊高暢該殺?”

  阮君明手握在橫刀刀柄之上,若是董康買回答地不對,他就會立刻下令將其斬殺。

  薰康買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歡快了,眼神中則隱隱帶著一絲譏諷,剎那間,他收起了笑容,神色凜凜地沉聲喝道。

  “該殺!”

  殺字出口,一道雪亮的刀光急閃而過,鮮血四濺,阮君明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頭顱沖天而起,落在他身前的案几上,跳動几下后,落在了地上,向前滾動,一直滾到了大帳的角落才停下,這個時候,他的身體才轟然倒地。

  動手的人乃是站在阮君明身后的他的親兵,那人一刀砍下阮君明的腦袋后,再一刀將身邊一臉驚詫的同伴砍翻在地。

  與此同時,大帳內上演了几出自相殘殺的好戲,就在董康買高喊該殺之際,好几個將領同時抽出橫刀來,將身邊的同伴斬殺,那些同伴都是竇建德的老兄弟,是叫囂著為竇建德報仇最厲害的人。

  事情在一瞬間發生,卻在一瞬間之內結束了,有几個被這突發場景驚嚇的將領方來得及驚呼出聲,他們慌忙抽出橫刀,准備自保。

  “大家莫慌!”

  薰康買猛地跳了起來,站在案几上,他抽出橫刀,大聲喝道。

  “董某所為,只是鏟除逆賊,各位兄弟莫要驚慌,少安毋躁,待董某請出一人,大家就知曉原委了!”

  說罷,一個中年儒生輕搖羽扇從大帳外走了進來,他面帶微笑,正是新近投靠高暢的凌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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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九十章 秋天來了


  葉子不怎么情愿地離開了枝頭,隨著風搖曳,慢慢悠悠飛舞,最后,不無留戀地落在地上,落在一雙繡花鞋的前面。

  “秋天來了!”

  一聲長嘆從那雙繡花鞋的主人嘴里發出,那聲嘆息明亮清脆,那聲音只是在確定某個事實,并沒有傷春悲秋的意思。

  話音落下,那雙繡花鞋落在了落葉的上面,將它踩在了泥地中。

  順著那雙繡花鞋往上,是一襲淺藕色的長裙,上面繡著淡綠色的小花點,腰間系著一條五彩斑斕的絲帶,上身是一件小袖的淡藍色短襦,再接著往上則是阿嵐那張美麗的臉。

  阿嵐摸了摸發髻上的釵子,將它插穩,以免掉了下來,然后,放緩了不知不覺疾行的步子,搖曳著身子,緩緩向前走去。

  雖然,按照蓮花的訓練,阿嵐已經習慣挽上各種各樣美麗的發髻,穿著許多華麗的裙裳,然而,從內心深處來說,她還是喜歡穿著短衫長褲,像個男孩子一樣自由自在地奔跑,而不是像這樣就連走路都必須要有一定的姿勢。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蓮花向她解釋過這句話,她大概明白了這句話后半截的意思,那就是女子只為喜歡她的男子打扮,并且,那個女子要時常保持著美麗,才能讓男子的喜歡保持下去。

  所以。阿嵐雖然不喜歡打扮,不喜歡將自己束縛在那些無用地禮儀之下,然而,為了吸引高暢的目光,為了不使高暢的那些手下認為高暢喜歡自己是個錯誤,她只好勉為其難學習這些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涂脂抹粉,打扮自己。

  特別是當那個一看就是出身高門世家。貴氣十足的蘇雪宜來到平原之后,阿嵐更是費盡了心思,几乎是用去自己所有的力量來跟著蓮花學習那些禮儀,就算以往多么討厭的事情她都可以去做,為的是不想被那個女子看不起,不想在那個女子面前敗下陣來。

  從樂壽方面傳來了新地消息。信上說高暢已經掌握了全局,為了徹底控制河間和信都兩郡,他需要抽調一部分官員到樂壽去,與此同時,他還要求阿嵐和蘇雪宜北上前往樂壽,阿嵐之所以來到蘇雪宜的居住的這個小院,就是為了親口告訴她這個事情。

  阿嵐來到蘇雪宜居住的小院門口,停下了腳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走上前去,想要叩開院門。阿嵐制止了她。

  一縷清雅悠然的琴聲從院牆上探出頭來,在阿嵐等人地頭上盤旋。聲調哀而不傷,阿嵐靜靜地聆聽了一會。眼神變幻不定,半晌,從她嘴里發出一聲咒罵。

  “***!”

  侍女很吃驚地看了她一眼,自從和高暢在一起后,阿嵐已經很久沒有說粗話了,那侍女是才跟著她不久,一時之間,很難相信這句話出自阿嵐之口。她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岔了。

  阿嵐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非常用力地將虛掩的院門推開,她的侍女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進去。

  蘇雪宜來到平原之后,阿嵐和她見過兩次面,一次是暗地里偷瞧她,另一次則是正式見面。那次正式見面,兩人說的話都不多,短短半個時辰的相會,基本上都是以沉默為主。

  阿嵐保持她以往的直爽,和蘇雪宜見面之后,很快,她就開門見山地詢問蘇雪宜,問她和高暢是什么關系。

  蘇雪宜沒有躲避這個話題,神情淡定地回答了她的詢問,說自己是高暢的未婚妻。

  在那一刻,阿嵐覺得坐在自己面前地這個女子的臉特別地討厭,她的姿勢,她地氣質,她的臉蛋,她的神態,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恨,阿嵐要非常用力地控制自己,才沒有抽出藏在手中的匕首,扑上去,在那張美麗的臉上划上許多道傷痕。

  事實上,阿嵐早就知道了這個事實,不過,她還是要從蘇雪宜身上得到這個消息才真正相信這件事情。

  未婚妻?他怎么能有未婚妻呢?自己將一切都交給了他,他怎么能有未婚妻呢?

  阿嵐雖然對蘇雪宜憤恨不已,卻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女子比自己更加溫婉,氣質更加高雅,美貌得不像是常人,如同天上地仙女下凡,不愧是高門世家的大小姐啊!

  然而,她不知道地是,蘇雪宜同樣對她驚異不已,在她身上,蘇雪宜也看到了自己沒有的東西,那山野精靈一般跳動的靈氣,同樣白皙卻遠比自己要健康的膚色,果敢無懼的性情!

  接下來,兩人就不再說話了,而是用目光互相交談,不多會,阿嵐就從蘇雪宜那里告辭出來,然后,再也沒有和她見面了。

  阿嵐害怕自己再見到這張美麗的容顏,害怕再想起她是高暢未婚妻的這個事實,她害怕會忍不住殺死對方。

  那些家伙,希望高暢娶的就是這樣的女子吧?像自己這樣出自山野草莽的女子是配不上他們英明神武的主公的吧?

  蘇雪宜來到平原之后,雖然一直待在小院里,不僅不出大門,并且閉門謝客,阿嵐仍然有了從來沒有的危機感,她確信高暢是喜歡自己的,然而,她仍然無法掩飾自己對蘇雪宜的敵意,即便,看上去蘇雪宜似乎對她并沒有相同的敵意。

  蓮花向阿嵐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在蘇雪宜的食物中放一些什么,讓她得了某些不知名的疾病,然后不治而亡,阿嵐沒有讓蓮花這樣做。

  若是高暢因為這個女子丟棄自己,她想要他親口告訴自己,那時,她會將藏在自己袖子中的匕首插進他的胸膛,然后再把沾滿他鮮血的匕首深深地插進自己的胸膛,和他死在一起。

  一想到這個場面,她就激動不已,雖然,她不希望事情會到這樣的一個地步,她也不相信事情會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正因為不相信,所以她才阻止蓮花做那樣的事情,她想要和那個女子堂堂正正地作戰,為在高暢心中的那個位置,公平地交鋒一次。

  為了証明自己的無所畏懼,為了正式向那個女子下戰書,阿嵐才沒有讓別人來通知蘇雪宜,而是親自來到蘇雪宜這里,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未婚妻!就算她是高暢的妻子,阿嵐也不會放棄,若要她放棄對高暢的愛,除非她已經死去

  去了愛人的力氣。

  蘇雪宜端坐在一張錦凳上,面前擺放著一張古琴,優美的琴聲正從琴弦上傳出,在她身后那株高大的梧桐樹的樹梢纏繞,然后,隨風飄散出去。

  她一襲白裙,神情一如和阿嵐初見時那般端庄淡定,蛾眉輕掃,目光落在琴弦之上,眼睫毛微微顫抖,纖細的手指上下翩飛,琴音渺渺。

  “崩!”

  一根琴弦突然斷了,琴音頓時為之一亂。

  蘇雪宜嘆了嘆氣,停止撥動琴弦,她微蹙著眉頭,抬起頭,視線正好和站在一旁的阿嵐火熱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

  蘇雪宜的目光溫婉如水,阿嵐的目光熾熱如火,水與火在半空中相碰,最終消散于無形。

  與此同時,在數百里外的樂壽,同樣有兩個人在對視,不過情景則大相徑庭,一人目光如大海般深不可測,一人的目光則卑微如仆。

  “坐吧!”

  高暢揮了揮手,凌敬躬身行了個禮,然后,誠惶誠恐地在一張錦凳上坐下,這個時候,所謂的名士風范早就蕩然無存,在他臉上,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狂放,凌敬知道,在表面寬仁大方的竇建德身前,自己以往那一套狂士風范行得通,在仿佛洞察一切的高暢面前,最好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說吧!事情辦得怎么樣?”

  高暢并不在乎什么虛禮。對他而言,這世界上只有可以利用和無法利用這兩種人,除此之外,他們都沒有什么不同,當然,在他地內心深處,或許還是有一兩個人是例外的,只不過他自己并沒有察覺到。

  所以。就算凌敬仍然在他面前擺出一副狂士風范,顯得驕傲異常,對他也不會有什么影響,這些并不能讓他的情緒有所波動,在處理事物的時候,高暢一向是將情緒之類的東西消除在外的。

  對屬下的獎懲。并不在乎他們對自己的態度,而是在于他們是不是完成了自己地任務。

  聽了高暢的話之后,凌敬不敢怠慢,忙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在龍威軍大營中的經歷講述了一遍,他講述得很詳細,生怕有什么錯漏之處。

  就在阮君明從樂壽逃脫之后,高暢馬上召集宋正本和凌敬,商議應對之策,很快,他們就制訂出了一個應急方案。這個方案形成的基礎就是薰康買這個人。

  在竇建德軍中,凌敬和大多數武將的關系都不好。這是因為他有一些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武將。不過,他跟董康買地關系卻不錯。

  雖然是文職人員,在竇建德沒有在樂壽奠立基業之前,凌敬這樣的謀士也是要上戰場的,董康買曾經在一次在戰斗中救過凌敬的命,凌敬這個人雖然有些狂傲,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卻也不會擺什么架子,所以。兩人的關系一直都很好。

  對讓阮君明,而不是讓自己來接過兄長董天浩龍威軍主將一職。董康買對竇建德是有意見的,不過,在竇建德的淫威之下,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連牢騷也不能發,就算是在凌敬這樣的好朋友面前也是如此。

  然而,凌敬的眼光不比一般人,本就擅長劍走偏鋒地他,很輕易地察覺到董康買的不滿,不過,他還不至于向竇建德出賣董康買來謀取自己地富貴,況且,竇建德也不是對此一無所知。

  畢竟,換了任何一個人處在董康買的立場,都會有不滿之心地,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對他痛下殺手。

  竇建德需要的是在龍威軍中出現一種平衡,始終讓龍威軍掌握在自己手中,既不能讓他姓董,也不能讓他姓阮,因此,對阮君明和董康買之間的暗斗,只要不是非常出格,他基本上是不聞不問的。

  若是竇建德活著,董康買自然翻不起什么大浪來,然而,竇建德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大勝之際死在了一個武夫的手中,臨死之際,他都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既然董康買和阮君明之間有這樣的矛盾,高暢當然不會放過,于是,和董康買交好的凌敬星夜兼程,快馬向肅寧地龍威軍大營趕去,趕在阮君明之前和董康買見了面。

  凌敬和董康買見面之后,并沒有多說廢話,寒暄几句之后,就向董康買實話實說,將一系列發生在樂壽的事情告訴了董康買,開門見山地要薰康買向高暢效忠。

  最初,董康買有些猶疑,說是要思考片刻,不過,很快他就答應了凌敬效忠高暢,為此,凌敬代表高暢向他承諾,龍威軍地主將除了他之外,不會交給任何人。

  如果竇建德沒有死,董康買可能不會聽凌敬勸說向高暢投誠,畢竟,薰康買雖然對竇建德不滿,卻沒有起兵反對他的意思,不過,既然竇建德已經死了,他總要為自己找尋出路,若是讓他仍然位居阮君明之下,倒不如跟隨高暢,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跟隨高暢的好處多多。

  薰康買決定向高暢投誠的時候,阮君明還沒有回到大營。

  當阮君明回到大營的時候,董康買已經將忠于自己的將領們招到了自己的旗下,待阮君明讓他們到大帳議事的時候,他和凌敬已經制訂了行動計划。

  阮君明不是一定要殺董康買,只要董康買承認他的地位,阮君明是不會下殺手的,所以,阮君明的准備不足,而董康買是一定要殺阮君明的,事先的准備功夫做得十足。

  當董康買喊該死兩個字時就是行動之際,阮君明的一個親兵早就被薰康買收買了,一聽到號令立刻下了殺手,准備不足的阮君明只好下了黃泉,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就是阮君明之死的真相。

  “很好,凌先生這件事辦得不錯,我會論功行賞的!”

  “多謝大人!”

  聽高暢如此一說,凌敬忙躬身行禮,然后,退了下去,不多會,又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是高暢安排在范愿身邊的無間,他將向高暢報告這一天范愿的言行舉止,接下來,高暢還要接近許多這樣的人,以便了解那些表面上已經向自己效忠的人的舉動。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18
第二集 第九十一章 曹鳳的決定


  三年,七月下,河間郡,古城。

  申時。

  一陣細雨撒過之后,隨風很快向遠方遁去了,太陽重新從云層后面探出頭來,然而,從古城的望樓上,仍然看不清楚遠處黑龍河的河面。

  不過,環繞這座城池的原野和几個上下起伏的丘陵,已經在望樓上的人的視線里一覽無遺,在從云層中滲透出的几束夕照的照射下,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輝。

  好一副黃昏晚照圖,然而,古城望樓上的曹元暢卻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他的眼睛炯炯發光,眺望著遠處的木倉山,在那個低矮的小山坡上,駐扎著敵方高暢軍的大營,中秋的楓葉林在夕照之下閃耀著瑰麗的色彩,几十杆旌旗在楓林前隨風飄拂。

  在木倉山下的原野上,已然是一片焦褐色,就在昨天,城外駐扎的高暢軍放火將大營到古城城門的几里地野草燒了個精光,為攻城做了最后的准備。

  現在的古城內,駐扎著竇建德的老營,一共有三萬余人,其中戰斗人員卻不過區區兩三千人,其余的多是老弱病殘,乃是竇建德軍的眷屬。

  薛世雄大軍進逼樂壽之后,因為禍福難料,在竇建德准備拼死一搏的時候,他事先將老營的人撤離了樂壽,在夫人曹鳳的帶領下前往數十里外的古城駐扎,一旦情況不妙,則就近逃入附近地豆子炕。豆子炕方圓几十里不是山區就是沼澤,一般情況下,官兵是不會冒險深入其間的,若是不明當地的地形,就算是大軍行動,也像進入迷魂陣一般,容易迷失方向。

  老營的統領乃是夫人曹鳳的弟弟曹旦,不過。現在曹旦已經被凌敬偽造的竇建德的詔書召回了樂壽,被軟禁了起來,和古城的老營失去了聯系。

  因為有那道詔書,曹鳳以為竇建德已經大獲全勝,不久就會讓自己這些人回師樂壽,所以一直駐扎在古城。沒有進入豆子炕,畢竟,三萬多人每天要消耗地糧食不是少數,若是進入豆子炕,這三萬人可能要死掉一大半。

  然而,曹鳳沒有料到的是,曹旦剛帶領數百親衛離開古城,前去樂壽,一支數千人的高暢軍就來到了古城城下,將古城牢牢圍困起來。

  名義上。曹鳳掌管老營的一切,然而。在曹旦走后,真正負責軍務的乃是她的堂弟曹元暢。他是曹旦地副將,雖然是副將,實際上卻一直負責軍務,這也是曹旦擔任統領以來,并沒有吃什么敗仗的原因。

  曹元暢熟讀兵書,也指揮軍隊打過几次勝仗,所以,自以為也算是精通兵法的名將。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少不了有血氣方剛。年輕氣盛的一面。當高暢軍突然出現在古城之下時,他認為高暢軍人數不多,故而帶領數千能戰的士卒出城與高暢軍野戰,想將對方一舉擊潰。

  為了准備對薛世雄大軍的突襲,竇建德將樂壽全部的精兵都留了下來,除了一部分護衛曹鳳的衛士以外,老營內的士卒都算不得驍勇善戰地悍卒,所以,看上去雖然人多勢眾,然而實際的戰斗力并不強。

  將古城圍困地高暢軍由在鼓山一役中立下大功的趙仁成率領,投入戰場地精銳戰兵只不過三千來人,其余的一千來人乃是征召而來的臨時輔兵,留在了后方修筑營寨,并沒有投入戰場。

  曹元暢出城的部隊有七千之眾,表面上,這是異常實力懸殊的戰斗,人多的曹元暢一方應該占有優勢,事實上這的確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斗,然而,大占上風地卻是人少的高暢軍一方。

  還不到一個時辰,曹元暢部就被趙仁成率領地高暢軍擊敗了,在實際的戰斗中,陣亡的曹元暢部其實不是很多,只占全軍的一層左右,然而,就是這一層的傷亡,他麾下將士的軍心就全散了,當趙仁成率領小股騎兵輕易地突入中軍之后,全軍的陣型就像浪濤下的沙塔一樣瞬間崩塌,再也聚不起來,在親兵們殊死的拼殺之下,曹元暢才得以率領少部分士卒逃回古城,丟下了自己的帥旗,丟下了几千士卒,讓他們全部成為了高暢軍的俘虜。

  這件事情之后,曹元暢的膽子就小了許多,只曉得緊閉四門,再也不敢輕易出戰,不過,高暢軍在趙仁成的率領下也沒有攻城,而是扎下了營寨,做出了一副長期圍困的架勢。

  曹元暢一直在猜想高暢軍的統領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卻怎么樣也找不到答案,不過,高暢軍這樣做對他并沒有什么壞處,讓他有時間來加固城防,雖然,做的或許只是一些無用功,不過,對穩定軍心有好處。

  幸好曹鳳為人一向寬仁大方,身為長樂王妃,卻一點也不擺王妃的架子,她一點也不貪圖享受,在她身邊,只有几個侍女侍奉,連一個普通的鄉下地主都不如,所有的這些,老營的人都看在了眼底,因此,就算城外大軍壓境,古城內的竇建德軍的軍心卻沒有散失。

  然而,曹元暢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如果城外的高暢軍攻城,只要遭受到對方排山倒海的連續進攻,這座彈丸小城連一天也守不住。

  陽光斜斜地照在曹元暢的臉上,夕照雖然溫和,他仍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說起來,他站在望樓上觀察對方的軍營已經半個多時辰了。

  他并不是想尋找對方的破綻,然后率軍突襲,一舉建功,如今的他已經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了,他觀察對方的陣營,其實只是想找一個防守薄弱的地方,當城池守不下去的時候,從那里突圍逃跑而已。

  然而,站在哨樓上半個時辰了,他并沒有找到敵軍的破綻,看來,要想找出敵軍的破綻,必須要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隊到敵營前查探方可啊!

  就在曹元暢憂心忡忡之際,一隊鐵騎從遠處的木倉山奔了下來,掠過空曠的原野,朝古城疾馳而來。

  “敵人來了,弓箭手快上城牆!”

  曹元暢慌忙大喝一聲,身邊的親兵忙向城樓兩側奔去,將守城的士叫上城樓,雖然,敵軍不可能用騎兵來攻城,為了

  一,必要的准備還是要的。

  “上弦!聽我的命令才拉弓放箭!”

  那支鐵騎在城樓下一百步左右停了下來,正好停在了弓箭的射程范圍外,一百步的距離,借著夕照的光芒,曹元暢能清晰地瞧見對方頭盔上的盔櫻。

  一個騎士驅動戰馬,離隊而出,慢慢來到城樓之下,曹元暢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人的臉,那是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他的神態自若,那樣子就像是在驅馬踏青一般,渾然不在意城樓上有無數箭矢在對著他,只要曹元暢一聲令下,他就會被射成刺猬。

  “樓上的人聽著了!”

  那人高聲喊道,聲音冉冉而起,在城樓上的天空飄蕩,隨風飄進了城中。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曹元暢把頭探出牆垛,回了那人一句,不管怎樣,輸人不輸陣,氣勢是不能被對方壓下去的。

  “長樂王殿下在七里井一戰中,以寡敵眾,大敗薛世雄的三萬精兵,然而,天道不公,殿下卻中了流矢而亡,陣亡之前,以血為詔,留下遺命,特地委任右衛大將軍高暢繼承大王的位置,并公告天下,現高暢將軍已經和諸位將軍在樂壽會盟,商量大王身故后的大事,諸位將軍一起決定,邀請王妃大駕返回樂壽,主持大局!”

  “什么?”

  那個人地喊聲已經非常清晰了。一時之間,曹元暢卻不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不過,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這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釋了,怪不得曹旦一離開古城,本方就受到了高暢軍的攻擊,這肯定是對方布置的一系列計划。長樂王死于流矢一事,曹元暢根本不相信,至于臨死之際,遺命高暢接替自己的位置則更是無稽之談。

  只是,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既然高暢獲得了勝利,當然任他怎樣說都可以了,曹元暢現在最關心的還是該如何解脫這個必死之局。

  開城投降?

  似乎這是唯一的出路了!

  然而,對方雖然說得天花亂墜,邀請王妃回去主持大局,真地是這樣嗎?高暢要想接過大王的位置,最大的障礙是什么?不就是夫人嗎?以及自己這些曹氏族人,和那些所有和長樂王沾親帶故的人。要想平穩繼任,并且坐穩那個位置。自然要斬草除根,以免有后顧之憂。換了自己是高暢,或許也會這樣做吧?既然如此,就算自己開門投降,最后的結局也逃不脫那當頭一刀啊!

  就在曹元暢浮想聯翩的時候,城樓下地那人又開始喊話了。

  “為了恭迎王妃回府,諸位將軍特地派出了自己的信使,城樓上的人,請打開城門。讓這些信使進城來覲見王妃!”

  這樣看來,范愿那些家伙已經和高暢達成盟約了。若是如此,自己這些原本大王的心腹是怎也躲不過那一刀了,據城死守不可能,開門投降也危險,如何是好啊!

  不過,曹元暢很快就有了決斷,還是先讓那些信使進城來吧,先了解具體的情況來再說,何況,反抗也好,投降也好,必須王妃來做出決斷。

  不過,為了防止敵人借開城門之際突然發動襲擊,曹元暢沒有答應對方打開城門的要求,而是從城樓上往下放了几個籮筐,將那些信使放在筐內拉了上來。

  瞧見曹福之后,曹元暢終于相信城樓下的那個家伙說的是真話,曹福是曹旦的親兵,和曹旦一起前去了樂壽,他回到古城,証明曹旦已經落入了高暢的手中。

  除了曹福之外,還有其他地人,高暢的使者是一個叫崔安瀾地家伙,高雅賢的使者叫高雄,范愿地使者是一個文士,叫羅學文,劉雅的使者是他的親兵劉波,除此之外,還有長樂王竇建德的心腹謀士凌敬凌大人。

  “為什么沒有阮君明阮大人,王伏寶王將軍的使者?”

  在親衛的簇擁下,曹元暢將那几個人帶下了城樓,竇建德軍中的實權人物有哪些,曹元暢自然非常清楚,所以沒有看見那兩人的使者他不免有些不解,故而出聲詢問身邊地曹福,曹福回避了他的目光,瞧了前面不時打量四周地凌敬一眼。

  凌敬回過頭來,微笑著說道。

  “曹小將軍有所不知,王伏寶違抗大王的旨意,領兵造反,在飛鷹原一役中,已經被高將軍斬下了腦袋,至于阮君明,他和王伏寶合謀,准備陰謀反抗高將軍,卻不知自己是螳螂擋車,不自量力,也落得了和逆賊王伏寶一樣的下場!”

  什么?

  曹元暢更是震驚不已,瞠目結舌,不曉得該說什么,就連凌敬后面說的話,他都沒有聽清楚,只知道如此說來,還真的是大勢已去了!

  很快,曹元暢就把這几個人帶到了曹鳳的歇息之所,在此之前,曹鳳早得到了傳令兵的報告,故而,已然在大堂內等候多時了。

  “拜見王妃大人!”

  竇建德雖然已經死了,曹鳳不過是個女子,然而,必要的禮節還是要的,當瞧見高坐在堂上的曹鳳時,凌敬等人紛紛行了大禮。

  “諸位免禮,請坐!”

  曹鳳的聲音不疾不徐,一點沒有泄露內心的感情,然而,她放在袖子里的雙手卻緊握著,手指甲深深地扎進了掌心之中。

  聽聞了竇建德的死訊之后,她險些昏死了過去,不過,終究是恢復了過來,她需要了解具體的情況,然后再決定怎樣做,故而,強打起精神,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前來會見凌敬等人。

  “大王是怎樣去的,凌大人,能不能將具體的情況告訴我!”

  凌敬瞄了堂上的曹鳳一眼,她的臉色頗為蒼白,然而神情卻非常鎮定,就像是在說某個不相識的人的生死一樣。

  竇建德也好,曹鳳也好,對自己的確有知遇之恩,因為性格的原因,自己几乎將手握實權的武將們都得罪光了,然而,竇建德和夫人卻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恩寵有加,自己如今這般做,還真是對不起他們啊!

  然

  個愧疚只是在凌敬的腦子里閃了閃就消失不見了,對在亂世中保全性命,建功立業才是最重要的,無聊而廉價的感情就不用挂在心頭了。

  凌敬清了清嗓子,按照官方的語言講述了竇建德的死因,并且,高度贊揚了竇建德臨死之前的將位置交給高暢的決定,認為他的這個決定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是對腐朽的隋王朝最沉重的打擊,有了這個決定,廣大起兵造反的貧苦大眾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在侃侃而談的時候,凌敬下意識地避過了曹鳳的視線。

  接下來,凌敬又對王伏寶,阮君明等一干人等逆歷史潮流的舉動做出了批判,認為對方完全沒有明白天下大勢,沒有看清楚大王這個決定的英明之處,故而,他們的行動只能是自不量力的無知之舉,任何逆歷史潮流而行的舉動都是沒有意義的,絕對不會成功,事實也証明了這一點,在高暢將軍的英明領導下,諸位將軍銘記大王的遺命,緊密團結在高暢將軍的周圍,很快就粉碎那一股敵人的陰謀,這個事實更加証明了大王遺命的無比正確性。

  曹鳳只是死死地盯著凌敬的上下張合的嘴巴,沒有阻止他的夸夸其談,她的手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扎出了血。

  好不容易等凌敬說完之后,她對其他人說道。

  “不曉得諸位將軍意下如何?你們有沒有帶來自家大人地話?”

  那些人紛紛點頭應了曹鳳的話。然后,一個個站了出來,向曹鳳傳達了自己身后那位大人的意思,他們并沒有像凌敬說得那樣露骨,不過,都委婉地表達了愿意向高暢臣服的意思。

  “大王雖然與世長辭,但是大王的精神還在,因此。夫人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啊,這次,高暢將軍的繼任大典,還需要夫人你來主持啊!”

  凌敬向曹鳳行了個大禮,語調誠懇地說道。

  在來古城之前,高暢終于聽取了凌敬的建議。准備筑壇稱王,古語有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要想號令群雄,必要的名義是必須地。

  在隋王朝還沒有徹底崩潰之前,妄自稱帝自然是不合時宜的,但是,在各地豪強紛紛稱王的時候,高暢仍然號稱總管,則無疑給了群雄一個信號。表示自己沒有稱王稱霸之心,如此。雖然不會成為眾矢之的,然而。那些各路英雄也不會慕名前來投奔,并且,對范愿,高雅賢,劉雅這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們來說,也是不能忍受的,若是高暢自稱將軍,作為他手下地那些將領豈不是要把自己的品級往下掉了。

  在凌敬的大力勸說之下。高暢改變了主意,決定正式筑壇稱王。為了獲得大義的名分,除了竇建德的所謂血詔外,他們還需要竇建德夫人曹鳳的認可,凌敬這次前來,就是為了勸說曹鳳回樂壽,要殺曹鳳當然很簡單了,然而,這樣的話高暢的名聲就徹底壞了,在這個打仗也講究仁義的時代,這樣做的話無疑是自尋死路。

  “凌大人說得對,既然大王有遺詔讓高暢將軍繼位,我自然要幫大王完成這個心愿,這樣吧,明日一早,我等就驅車回樂壽,以免高將軍地繼位大典誤了時辰!”

  凌敬的話音剛落,曹鳳就慨然答應了他地要求,這讓凌敬臉上的神色不由一愕,他原以為要說服曹鳳很難,需要蘇秦之舌,張儀之唇,豈料他還沒有使出渾身解數,曹鳳就答應了,這讓他不由對曹鳳另眼相看。

  對方雖然是個女人,卻也不是簡單之輩啊!

  聽了曹鳳地決定,曹元暢正要上前進言,想讓曹鳳三思而后行,然而,曹鳳接下來的話制止了他的舉動。

  “我意已決,大家無須多言,各位,請下去安歇吧,明日一早,隨我起程!”

  說罷,曹鳳站起身,拂袖而去,若是面對這些無恥之徒的時間再久一些,她擔心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事態炎涼,本就如此!

  為了老營這數萬老弱的活命,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大王已經死了,無論自己再做什么,他都不會活過來,何況,自己這個弱質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起兵為他報仇,那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不管怎樣,首先要活下去,自己的生死到無所謂,那些跟隨自己的人呢?至少要保住他們地命,不能讓他們陪大王和自己殉葬。

  曹元暢不曉得曹鳳心中的想法,他也認為曹鳳應該回樂壽,不過,不應該這樣爽快地就答應了,至少要和對方講講條件啊!取得某種依仗,免得日后性命不保啊!

  曹元暢將凌敬等人安排在了一處富戶地院落里,那個院落距離曹鳳的居處不遠,這一帶屬于古城的北城,乃是富戶高門的住宅區,竇建德軍來到古城時,那些富戶早就聞風而逃了,將宅院空了下來,曹元暢他們當然不客氣就住了進去。

  將那些使者安頓好,用過酒食之后,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曹元暢到城樓上去巡視了一番之后,再帶著兩個親兵朝曹鳳的住所而去。

  曹元暢穿過外院和中院后,將親兵留在了中院,自己獨自一人朝內院走去,走到內院前,他停下了腳步,兩個身著甲冑的女兵站在了內院的門口。

  “曹將軍,夫人在招待客人,她說若是將軍來到,請到偏廳稍候!”

  曹元暢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依言來到偏廳等候,然而,內心的疑云卻怎也不能消散,客人?在這里,在這個時候,還會有什么客人來見自己的堂姐呢?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22
第二集 第九十二章 陰謀進行時

  
  曹鳳手撐著下頜拄在案几上,出神地盯著屋角屏風的花紋,眼珠子凝滯不動,就像在研究那些圖案究竟是如何生成一般。

  她的心情就像昏黃的燈光一般閃爍不定。

  剛剛送走的那個客人說的那番話現在還在她的心中回蕩,要說她一點也不心動,心中沒有絲毫的想法,那不是事實,只是,要真的按照那個人背后的主子所說的那樣去做,與她的初衷又不相符,一旦失敗,后果不是一般的嚴重啊!

  還真是難以決斷啊!

  所以,最后她還是沒有答應那個人的請求,只是說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實際上,她這是委婉地表達了拒絕。

  她思量再三,以長樂王那般的英明神武,也不是那個人的對手,那個使者后面的主子,在如今的局勢之下,他又能翻得起什么風浪,到最后,多半還是失敗,既然如此,又何必將自己賠進去呢?

  就在曹鳳浮想聯翩的時候,曹元暢在她隨身侍女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曹鳳換了個姿勢,端坐在錦凳上,擺擺手,讓曹元暢不必行禮,曹元暢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坐在侍女搬來的錦凳之上,然后,望了躬身站在一旁的侍女一眼,沒有說話。

  “秋菊,你先下去吧!”

  曹鳳把侍女叫了出去,將房門掩上之后,曹元暢急不可耐地開口說道。

  “大姐,你今天為什么要答應凌敬那個不要臉的人,回樂壽去主持高暢那個逆賊的繼位大典?”

  曹鳳沒有回答,她冷冷地瞄了曹元暢一眼,若是曹元暢連自己這樣做的理由都看不出來,那么,這個曹氏一族公認的后起之秀也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

  “大王是被流矢所傷?臨死還傳位給高暢?放他娘的狗屁!誰都知道,大王和高暢那家伙一直面和心不和,兩人都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大王會將自己的位置交給那個家伙,虧凌敬那個不要臉的人還說得出口,如果大王是在七里井戰死的,那曹旦大哥接的詔書難道是大王在陰間寫的?曹旦大哥一被調走,馬上就有高暢軍出現圍攻我們,既然高暢那家伙這么尊重大姐你,為何又派兵來攻打我們呢?”

  曹元暢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興奮,他站起身來,揮舞著手臂。

  這樣淺顯的道理,他相信自己的大姐不是不明白,也知道大姐之所以如此委曲求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然而,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發泄對高暢的憤恨。

  不過,他表演了半天,曹鳳并沒有絲毫的反應,那眼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表演馬戲一般,曹元暢頹然坐了下來,聲音變得低沉,變得緩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也知道大姐這樣做是迫不得已,只是,明知如此,還是不甘心啊!高暢這個人雖然很可恨,但是,凌敬這樣吃里爬外的家伙更是該死,高雅賢,范愿,劉雅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曹元暢抬起頭,再次提高聲音說道。

  “既然,高暢那家伙想名正言順地接過大王的位置,需要大姐你配合他演一出好戲,大姐就不應該這樣輕易答應,多少也應該和對方講講條件才行啊!”

  曹鳳終于說話了,她先是冷哼了一聲,然后說道。

  “講條件?有用嗎?”

  曹鳳如此一說,曹元暢啞口無言了,他是個聰明人,當知道諾言這東西對真正的梟雄來說,只是戀人相愛時發的誓言一般不可相信。

  沉默在昏黃的燈光中游移,片刻,再次被曹元暢的聲音驚散。

  “不知大姐剛才在接見什么客人?”

  曹元暢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然而,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先前,無論他怎樣向那些侍女探詢,都得不到答案,故而,只好直接詢問曹鳳。

  曹鳳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半晌,才沉聲回答。

  “不過是一個舊識而已,曹將軍還是不要多問,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就要起程,你還是去安排一下為好!”

  見曹鳳避開了這個話題,還隱隱有發怒之兆,曹元暢不敢再停留,他忙站起身,向曹鳳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來。

  出門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將真正要辦的事情忘記了,原本,他是想和曹鳳商量,看能不能把自己留在古城,他不想和曹鳳一起回樂壽,樂壽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他才不想自投羅網。

  既然走出來了,曹元暢也不想再走回去,他想了想,明天一早只要自己執意不走,曹鳳也不會強迫自己的,畢竟,現在竇建德已經死了,曹鳳已經沒有了依仗,她說的話對底下的將領們來說,也不再是什么金科玉律了。

  人走茶涼,不外如是。

  若想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現在,

  自己日后的出路考慮了。

  曹元暢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進入內室之后,將親兵們趕了出去,也沒有要搶來的侍妾來伺候自己,此刻,他需要清靜,需要仔細考慮自己的未來。

  現在,占據上風的自然是高暢,最理想的道路當然是投靠高暢,然而,這條理想大道注定和曹元暢無緣。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為曹家和竇建德的關系實在是太親密了,高暢登上高位之后,肯定會將竇建德的影響力在軍中降到最低點,這樣的話,曹家肯定是他重點打擊的對象,就算曹家韜光陰晦,高暢也不會放過他們,要是換了自己處在高暢那個位置上也會這樣做,畢竟,誰知道曹家的人是怎樣想的?誰知道他們會怎樣做?為了以防萬一,斬草除根是必要的。

  就像一個貧民突然當上了一個縣的縣尉,他自然會興高采烈,然而,當一個一品大員被降為縣尉之后,他就會痛不欲生。

  曹家就是那樣的一品大員,他們肯定不會坐視自己以往的榮光和尊嚴被高暢剝奪,肯定會做些什么魚死網破的事情。

  曹元暢認為,高暢就是這樣看待曹家的,他不會拉攏他們,只會打壓他們,最終用一些莫須有的借口鏟除他們。

  所以,作為曹氏成員的他不可能會得到高暢的信任,因此,投靠高暢這條路走不通。

  既然注定和高暢是敵人,那么,就必須找一個同樣和高暢不對路,具有一定實力的人聯合,要想和占據上風的高暢對抗,任何單獨的一個勢力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唯有聯合起來,才有一搏之力。

  曹元暢皺起眉頭,伸出手指輕輕撥動面前油燈的燈芯,將油燈的燈光撥亮,火苗在他的手指頭上跳躍,他卻像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認為,不但是已死的王伏寶,阮君明,就連現在表態投靠高暢的那些將領中,也一定存在對高暢心懷敵意的人。

  這些人都是一方大豪,手里面也有好几千子弟兵,以往之所以在竇建德帳下效力,一是因為竇建德勢力龐大,看上去有帝王之相,還有就是竇建德在河北各地的名聲非常好,豪爽仗義,值得他們真心跟隨。

  至于高暢,他的根基畢竟太淺了,在去年,他還不過是官兵中的一個小軍官,雖然,只用短短的几個月的時間,就擁有了兩郡之地,打造出了一個諾大的基業,甚至將竇建德的地盤也奪了過去,然而,在那些豪強的眼中,他不過是個暴發戶一般的角色,得不到他們的尊重。

  一個沒有名望的人,要想這些桀驁不馴的家伙真心奉他為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雅賢,范愿,劉雅這些將領之所以臣服高暢,或許是和自己那個笨蛋大哥曹旦一般,完全是迫于無奈,那些家伙肯定都是收到了高暢偽造的詔書去了樂壽,被高暢軟禁起來,故而不得不低頭的吧?

  若是這些人能逃脫高暢的掌握,回到他們的軍中,必定會起兵來反抗高暢,只要有一個登高一呼,多半會群相呼應。

  曹元暢猛地一拍案几,案几上的油燈往上一跳,燈光照射的影子猛地跳動起來,慢慢才恢復如常。

  要怎樣才能分辨出誰是對高暢最有敵意的人呢?誰是他們當中最有野心的一個呢?

  曹元暢抽出橫刀,手指在刀鋒上輕輕刮過,陷入了沉思。

  “曹小將軍,如此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一個聲音突然在曹元暢耳邊響起,嚇了他一跳,他猛地從錦凳上往后一跳,將橫刀擋在了胸前,目光掃射之處,一個面目不清的黑衣人出現在了屋子的一角。

  “誰?想干什么?”

  這個人是怎樣進來的?曹元暢一無所知,外面的親兵全部是廢物,就這樣讓人摸了進來,要是那個人想要暗殺自己,自己多半已遭不測。

  “曹小將軍就是這樣迎接客人的?”

  那人笑了笑,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向前跨了一大步。

  曹元暢握緊手中的橫刀,死死地盯著對方,作為一個武將,他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恢復了過來,他并沒有叫外面的親兵,而是想看對方的葫蘆里賣什么藥。

  那人向前走了兩步之后,在和曹元暢之間的安全距離外停下了腳步,他將臉上蒙著的黑巾解了下來,將自己的臉袒露在曹元暢的視線里。

  “是你!”

  曹元暢失聲低呼。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26
第二集 第九十三章 陰謀,又見陰謀


  夕照將人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晚風貼著草來,帶來遠方河水的潮濕味道,天地之間,一片朦朧的暈黃。

  馬車在緩緩向前行,車輪粼粼,每滾動一圈必發出一聲嘆息。

  黃綠相間的原野上,一支車隊在向北行進,說是車隊,其實隊列中只有几輛馬車,數十騎身披甲冑的騎士圍繞在那几輛馬車周圍,隨車而行,有几匹輕騎在前方探路。

  一個騎士驅動戰馬來到第一輛馬車旁邊,來到馬車前后,那人拉了拉馬缰,身下的戰馬與馬車同步而行,他輕咳了一聲,敲了敲馬車車廂,輕聲說道。

  “嵐姐,卑職尚紹雄有事稟告!”

  不多時,車廂一側的帘布拉了起來,蓮花的臉露了出來,她柔聲問道。

  “尚隊長,有什么事情?”

  這支車隊正是從平原出發前往樂壽的阿嵐一行,阿嵐和蓮花坐在第一輛馬車內,尚紹雄乃是阿嵐那個村子里的人,他是阿嵐的衛隊隊長,這一路負責阿嵐一行的安全。

  “前方十几里外就是黑龍河的南渡頭,渡頭上雖然有渡船擺渡,不過,天色已晚,當我們趕到之時,天可能會黑了下來,只能在渡頭湊合著過一晚,特地請嵐姐定奪!”

  蓮花點點頭,也沒有放下帘布,她回過頭和身邊地阿嵐小聲地說了兩句。然后再轉過身,對馬車外的尚紹雄說道。

  “事情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說得做吧?不過,你最好向后面那位打個招呼,另外,住宿的地方要弄好,免得我們那位大小姐住得不習慣!”

  “是!”

  尚紹雄忙著點頭稱是,蓮花將帘布放了下來。尚紹雄打馬離開,調轉馬頭朝最后面那輛馬車馳去。

  這支車隊里,除了阿嵐之外,蘇雪宜也在氣宗,她和自己的侍女若芷坐在最后一輛馬車里,和前面的阿嵐和蓮花隔得老遠。她們上路已經好几天了,途中,阿嵐與蘇雪宜卻不曾交談過,兩人之間若有什么事情,都是拜托尚紹雄等隨行的護衛傳達。

  尚紹雄來到后面那輛馬車前,不過,他并沒有去敲那輛馬車的車廂,而是向馬車旁衛護的一個騎士打了個招呼,那個騎士驅馬迎了上來。

  “尚兄弟,什么事?”

  高懷忠對著尚紹雄。滿臉都是笑,他身下地馬兒不安地打著響鼻。

  由于擔任過高暢的家將。因此,高懷忠到了平原之后。他的職務并不好安排,若是從軍,校尉以上的職務必須報給高暢,要高暢批准,然后進入講武堂學習,畢業之后方可擔任,若是從政,稍微重要一點的職務也必須高暢批准才行。

  高懷義又不能隨便給高懷忠一個職務。畢竟,那是從小和他一起跟隨在公子身邊的伙伴。于是,他只好把高懷忠到平原地消息傳遞給了高暢,但是,一直都沒有得到還被竇建德軟禁的高暢的回應,直到高暢在樂壽站穩腳跟之后,才命令高懷義,讓高懷忠隨著阿嵐和蘇雪宜到樂壽去。

  在蘇府的時候,高懷忠就擔任著蘇雪宜的侍衛,負責她的安全,這一路上,他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緊跟在蘇雪宜身邊。

  他深知蘇雪宜在高暢心中的地位,所以想把蘇雪宜服侍好,畢竟,他不知道高暢究竟會怎樣對待自己,若是有蘇雪宜在一旁幫自己說點好話,不難重新獲得高暢的信任。

  他打的如意算盤雖然很精妙,卻不曉得如今的高暢已經不是以往地那個高暢了,蘇雪宜在高暢的心中地地位還是一個未知的謎。

  尚紹雄將今晚要在前方渡頭歇息地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后,不等高懷忠的回應,自顧打馬離開了。

  高懷忠臉上的笑容依舊,目送著尚紹雄的背影遠去,他的眼神變得極其的冷冽,和嘴上挂著的笑意完全不相稱,給人一種極其陰森的感覺。

  尚紹雄這些跟著阿嵐從那個小村子出來地人,和高懷義并不對路,雙方都是深得高暢信任的人,相互之間地挂系卻并不好,一直在爭寵,高暢離開平原時,讓高懷義主持大局,而不是大牛,這一點讓尚氏一族的人非常不滿,還好真正在平原統籌大局的最終還是阿嵐,尚家人的怨氣這才沒有爆發出來。

  尚智陰謀反抗高暢,負責鎮壓他的人就是高懷義,雖然,他答應了阿嵐的請求沒有就地殺了尚智,在行動的時候,卻也沒有少使尚智吃苦頭,這一點,也讓大牛以及尚紹雄這些尚家人不滿。

  他們雖然不敢違抗高暢的命令,和高懷義公然對抗,但是,除了公事之外,兩方的人完全沒有交集。

  在尚紹雄的眼中,高懷忠和高懷義是一路的人,他們都是蘇雪宜的人,蘇雪宜則是和嵐姐爭寵的狐狸精,他自然不會拿什么好臉色給高懷忠看。

  表面上,高懷忠對此不以為甚,實際上,他把所有的這些都記在了心里,這些冷漠,敵視,總有一天,他要十倍,甚至百倍地回報在尚紹雄的身上。

  尚紹雄几乎將所有的兵力都安排在了阿嵐周圍,落在最后的蘇雪宜身旁,除了高懷忠之外,只有不多的几個騎士,那几個人是管小樓安排的人,從清河一路護送蘇雪宜到了平原,到達平原之后,他們被留了下來,負責護衛蘇雪宜,現在,又隨著蘇雪宜往樂壽而去。

  高懷忠回到了后面的隊列中,將在渡頭扎營的事情告訴了蘇雪宜,然后,把騎士們叫到一起來,安排晚上值夜的任務。

  “林中虎,今晚你和崔含一起值下半夜。”

  林中虎是一個二十出頭,面色黝黑的年輕人,他的身子顯得頗為瘦弱,不像身邊的同伴那樣,長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圓。

  林中虎不是從清河就跟隨在蘇雪宜身邊的那些護衛,他這個護衛的身份乃是半路出家,他原本只是個流民,蘇雪宜一行在從清河往平原的路上,瞧見他暈倒在大道旁,蘇雪宜好心將他救醒過來。

  并沒有受什么傷,之所以暈倒在路邊,只是因為飢餓,吃點食物之后就恢復過來,醒來后,由于他無處可去,出于救人救到底的目的,蘇雪宜將他收留在了身邊,擔任護衛一職。

  林中虎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打馬離開了,回到了馬車旁。

  因為是蘇雪宜救了他一命,為了報答蘇雪宜的恩情,他甘心賣身為奴,雖然,蘇雪宜并沒有將他當作奴仆看待,在他的心中,卻把自己當作了蘇雪宜的仆人,一直護衛在她的身旁,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車隊沿著黃泥大道緩緩向北而行,半個時辰后,他們來到了黑龍河的南渡頭,這時,前行的騎士已經找好了宿營地,那是一個低緩的山坡,就在渡頭附近。

  距離山坡一百來步就是向南滾滾而流的黑龍河,因為是初秋,河水顯得有些昏黃,從渾濁的河面往北面望去,隱隱可見對面的河岸。

  暮靄沉沉,一艘渡船停在渡頭,夕照最后的一絲余光照在船身的烏篷上,流露出一絲悲涼,一抹淒婉。

  在渡頭旁,有一個小院子,那是渡頭船夫的屋子,此刻,船夫是一對父子,此刻,他們正躬身站在尚紹雄的身前,點頭哈腰,一臉媚笑。

  已經決定在渡頭宿營了,船夫一家的屋子自然要貢獻出來,讓給阿嵐等女子暫住。當然被褥,床單什么地都是用自備之物。

  阿嵐和蓮花站在渡頭的青石板上,河水在她們腳下嘩嘩流動,在距離她們所站位置數十步外的下游,蘇雪宜和若芷主仆二人同她們一般,正眺望著對岸,在對岸的某一個地方,有著她們共同的心上人。

  阿嵐神色復雜地望了呆呆望著對岸的蘇雪宜一眼。說實話,蘇雪宜并不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她心地善良,性情溫婉,雖然家世高貴,從小嬌生慣養。卻沒有一點大小姐脾氣,與人相處的時候,很是為人著想,如果她不是高暢所謂地未婚妻的話,阿嵐相信自己一定能和她成為好朋友。

  然而,現在,阿嵐不知道該怎樣界定自己和她之間的關系。

  她不甘心將高暢讓給別人,也不甘心和別人一起分享,哪怕這個女子是這個世上最為善良的仙子,只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蓮花說得對,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平常。像高暢這樣有能力,有地位的男人更是如此。那些將軍,那些世家子弟哪個不是如此,不要說高暢有朝一日會青云直上,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就算他只是割據一方地豪強,身邊也斷不能只有一個女子。

  若是他到了不得不擁有三宮六院的那一天,自己又該怎么辦呢?

  這樣的事情既然不能避免,倒不如和那些女子搞好關系為好。至少要在高暢的面前顯出她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阿嵐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她回過身。將十几步外的尚紹雄叫了過來,輕聲對他說了几句,尚紹雄一臉地詫異,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最終,卻還是閉口不言,轉身離開了。

  很快,太陽就落到了大地的另一邊,黑暗迅速吞噬了天地,屋子四周,火把亮了起來,在遠處的山坡上,則燃起了篝火,武士們圍繞在篝火旁邊飲酒作樂,卻也沒有大聲喧嘩,害怕驚擾了屋子內的阿嵐等人。

  蘇雪宜和若芷也住在那家屋子內,這是阿嵐主動要求的,她想改變自己對蘇雪宜地態度,因此,暫且將妒忌等負面情感放在一邊,試著和蘇雪宜相處。

  也許一個晚上的相處對兩人地關系并不能改變什么?但是,若不去走這第一步,那么就永遠也不會有改變。

  時間隨著黑暗緩緩流逝,就像一旁嗚咽著奔流的黑龍河一樣,山坡上地酒宴早就已經散去,士卒們住進了營帳之中,篝火的亮光忽隱忽現。

  時間的腳步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丑時,除了負責警戒的哨探之外,所有的人都進入了夢鄉。

  林中虎已經和值上半夜的哨探交接了崗位,他負責屋子后面河灘的警戒,在那片河灘旁,有一叢灌木叢,是一個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林中虎靠在一棵老槐樹旁邊,睜著眼睛,望著黑暗地深處,似乎能看穿黑暗中隱藏的所有事物一般,他地手放在腰間的橫刀刀柄上,身形隱沒在黑暗之中,這個時候的他,一點也沒有白晝時顯現的那般弱小。

  一段時間之后.

  在河灘的灌木叢中,傳來了水鳥的鳴叫聲,叫聲不大,頃刻就停止了,不多會,叫聲又響了起來,如此,重復了三次。

  林中虎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踏著矯健的腳步,離開了那棵老槐樹,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灌木叢前,與此同時,一個黑影像一縷黑煙一般突然出現在他身前。

  林中虎并沒有覺得驚詫,就像這是那個黑影出現在這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輕聲打了個唿哨,對面那人離開發出相同的聲音。

  林中虎將手從刀柄上移開了,他說話了,語調短促而低沉。

  “什么事?”

  若是我們的眼睛能夠在黑暗中視物的話,當可以瞧見那個黑影正是渡頭的船夫,身為父親的那一位;若是我們的記憶力優秀的話,當可以想起那個船夫正是在清河的崔家客棧里出現的其中一個灰衣人,就是他和其余的那些灰衣人阻止了高懷忠擄掠蘇雪宜的行動;他們扮作行商一路暗地里保護著蘇雪宜從清河到了平原,不知道為什么,卻鬼鬼樂樂地出現在了這里。

  “公子有新的命令,計划有變!”

  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在風中微微起伏,透著一絲冷冽的陰森,讓人不寒而栗。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30
第二集 第九十四章 難題重重


  酉時,同樣夜幕深沉,同樣萬物都在沉睡,河間郡,暢的內室里,仍然***通明。

  入主樂壽以來,事務繁多,在高暢身邊能夠做事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基本上一天只能睡兩個時辰,在酉時的時候,還在處理公務的情況屢見不鮮。

  現在的他身邊,雄闊海是一個除了殺人打仗之外對什么事情都一竅不通的家伙;崔安瀾則被派去了古城,與凌敬一起負責勸說曹鳳回歸樂壽,通過曹鳳的參與來名正言順地讓高暢接過竇建德的位置,之所以叫崔安瀾去,是為了制約凌敬,看他是不是真心投靠自己,會不會耍什么花招;現在,真正能做事情幫上高暢又能獲得他信任的人只有徐勝治,像蘇定方,顧子文這樣的年輕將領,則需要靠他們來掌握軍隊,穩定軍心,政務上的事情他們本就幫不上什么忙。

  幸虧高暢是一個怪胎,身體雖然還是人,靈魂卻和正常的人有很大的區別,他一天需要睡眠的時間并不多,忙起來,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也無所謂,一張臉,永遠都是神采奕奕的樣子,仿佛從不知什么叫做疲憊。

  然而,只有他心里才清楚,這樣長期下去是不行的。

  到不是身體的原因,而是出于某種長遠的考慮,畢竟,作為一個領導者,偶爾的親歷親為沒有關系,若是一直如此,這就証明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証明他所創立的這個制度有著極大的缺陷。

  高暢對此心知肚明,但是,在目前的情勢下,他卻不能完全放手讓別人去做,因為,現在能完全獲取他信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如今在樂壽,屬于高暢嫡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而那些新近投靠他的原竇建德舊部是無法讓他相信的,誰又知道在他們謙卑的笑容后面隱藏著什么?就算高暢不花費精力,用自己特有的識人之朮去觀察他們,也能猜到他們真實的心思。

  這些竇建德的舊部,就算暗地里沒有起什么壞心,他們也不會心甘情愿地臣服高暢,只是一時之間被他的強勢所逼,不得已屈服而已!

  要想指望這些人真心真意,腳踏實地地為高暢辦事,至少,短時期內是不可能的。

  這些人的代表人物正是竇建德原來的智囊宋正本,竇建德部的官制是由宋正本創立的,竇建德的文官系統當然也是由宋正本一手建立,雖然在高暢眼中,這樣的制度和文官系統不無粗疏之處,并且有不少的缺陷,但是,比起一般的豪強來說,那是好得多了,在各路反王之中,也僅次于本就是出自高門世家的太原李唐,以及曾經襄助楊玄感叛亂的瓦崗李密,至于蕭銑,杜伏威,李子通,薛舉,李軌,劉武周之流是遠遠比不上的。

  竇建德死后,宋正本雖然表示臣服高暢,使得竇建德原來的文官系統几乎全部倒戈,都投到了高暢這一邊,然而,這只是表面現象而已。

  高暢入主樂壽之后,并沒有大肆清洗文官系統,仍然讓那些人各司其職,負責具體的政務,一應種種和竇建德在時沒有什么區別,然而,實際上,高暢對這些人并不能放心,重要的事情都沒有交給他們去辦,某些關鍵職位上的官員,如宋正本等人,還專門派了監察司的人監視,以防對方暗懷不軌。

  之所以如此,只是為了在筑壇稱王之時能穩住這些人而已,待秋長天,崔無傷,顧旦這些原本屬于他的嫡系來到樂壽之后,高暢就會暗地里下手,將平原施行的制度搬到樂壽來,在這些文官中構筑出一個平衡的局面,讓它高效運轉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死不活的。

  文官系統的事情其實很好解決,畢竟,這些士子手中沒有掌握著軍權,沒有一兵一卒的這些家伙就算再有什么壞心思,在這以強為尊的亂世,也鬧不出什么風浪來。

  高暢真正擔心的還是手握重兵的武將們。

  這些人作為階下之囚,被迫向自己效忠,然而,要是讓這些人回到他們各自的軍中,他們還會如此嗎?會不會成為另一個自己?讓自己成為另一個竇建德?這并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算自己最終鏟除了叛亂,并且像對付王伏寶那樣干淨利落,即便如此,損失也不少,在與王伏寶一役中,高暢軍折損了一千來人,人員雖然能補充,但是那一部分撫恤金不在少數,為了盡快穩定軍心,讓士卒們甘心為他打仗,這些財賦是無法避免的開支。

  更不要說,調集几萬人作戰,每天的消耗,那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像突襲樂壽,飛鷹原大戰那樣的戰役多來几次,光靠平原,清河兩郡的財賦是難以支持的,最終,只能將兩地的經濟拖垮,那時

  待強敵壓境,只是內耗,就會把高暢弄得焦頭爛額。▋

  所以,高暢非常擔心那些將領會起二心,并且付諸實行,在暗地里,或明面上和自己搗亂。

  王伏寶陣亡之后,他的大軍頓時煙消云散,投降的戰兵們則被高暢所收在旗下,那些輔兵則領受了一些糧食,被高暢放回了信都,而這個時候,信都大部已經落入了管小樓的手中,其余几個還在王伏寶余部手中的小城池,也指日可下。

  清河,平原,信都三郡已經全部落入高暢手中,到是河間郡,他能掌握的只是樂壽一地,一部分仍然在官兵的手里,其余的一些城池則在范愿,高雅賢,劉雅等將領的手中。

  阮君明被董康買所殺之后,龍威軍的威脅暫時可以放到一邊,雖然,龍威軍變成了董家軍,這不符合高暢在軍隊中豎立自己獨一無二威信的建軍原則,然而,為了盡快獲得武將們的效忠,有些退讓和妥協是必須的。

  當你身為一個軍隊的統領時,當然要維護自己的絕對權威,不允許有人挑戰自己的權威,要講究令行禁止,所以,絕對不能容忍有和自己不同心思的異己出現。

  然而,當你成為一個王者的時候,就不能這樣做了,在周圍還有其他勢力強大的豪強虎視眈眈時,偶爾的妥協和退讓是必要的,這樣才能將更多的人團結在自己周圍,盡快擴充自己的勢力,拉攏那些能夠拉攏的,臣服那些能夠臣服的,摧毀那些不能拉攏也不能臣服的,如此而已!

  在高雅賢,范愿,劉雅三人里面,誰是能夠拉攏,能夠臣服的,誰又是不能拉攏,不能臣服的,高暢并不清楚。

  識人之朮也不是萬能的,這三個人無一身經百戰,殺人無數,全身上下籠罩著一層血腥味,意志堅如磐石,若不是他們心甘情愿袒露心房,對高暢毫無防備,高暢的識人之朮無法洞察他們真正的內心。

  高暢只能從這几個人的性格和過往的經歷來分析他們,從這上面來做出決斷,誰最有機會反對自己,誰則最有可能投靠自己。

  當然,這些統統都是推測,不管怎樣,對這几個人的監視是必不可少的,在他們身邊,高暢安排了不少監察司的探子,又派出了不少的人去那些人的軍中,拉攏某些對他們不滿的將領,希望能盡可能地分化他們。

  至于曹旦,這個最有可能對高暢不滿的人,高暢卻對他非常放心,只要能讓這個家伙活下去,活得好,他是不會有什么異動的,這個家伙,最想過的就是豬的生活,根本不足為慮,留下他,反倒可以表現自己的寬仁大度,在其他的豪強那里,撇清自己和竇建德之死的關系,雖然,這樣的舉動或許只是掩耳盜鈴。

  高雅賢,范愿,劉雅等人的軍隊駐扎在樂壽外的城池里,乃是為了完成竇建德的征糧大計,如今,夏糧差不多已經入庫,高暢和他們本部將領共同簽署了命令,讓那些軍隊押送著糧草往樂壽而來。

  這是高暢和高雅賢等人聚在一起開過几次會之后達成的協議。

  高雅賢等人發誓遵從高暢為主,恭賀高暢筑壇為王,在他的旗下作戰,聽從他的命令,為此,高暢承諾,不得剝奪他們的軍權,不得解除他們對本部人馬的指揮權,當然,為了表示自己這些人是真心臣服的,那些人也答應了高暢的一些要求,比如,讓軍法司的人進駐到自己軍中,掌管軍法,并且,准許神教的神官在營中傳教,每一個千人隊里面必須要有十個神官,與之交換的是郎將以下的職務他們可以任意任免,可以不經過高暢的准許。

  這是一個雙方都不滿意卻也能接受的協議,協議達成之后,高暢就不在軟禁他們了,讓他們的親兵重新跟隨在他們身邊,不過,高暢沒有放他們回自己的軍營,而是讓他們和他共同簽署命令,讓他們的本部人馬押送糧草到樂壽來,自己登上王位之后,協議上的某些條件完成之后,才放他們回到各自軍中。

  而在將這几個人放回到他們各自的軍隊之前,高暢需要一件突發事件的出現,來豎立自己在廣大將士們心中的權威,讓自己走上神壇。

  這件事情他已經醞釀許久,推算許久了,絕不能失敗,為此,他將自己筑壇稱王的時期一拖再拖,拖到了那個關鍵的日子,他深信,在那一天,自己必定會給所有人一個瞠目結舌的驚喜,當然,對某些人來說,或許只有驚,沒有喜。
fdm0216 發表於 2009-4-16 14:32
第二集 第九十五章 重逢


  三年,七月二十八日。

  曹鳳一行和阿嵐,蘇雪宜一行間隔半個小時進入了樂壽城,只是,兩者的聲勢大不相同,曹鳳一行是浩浩蕩蕩地從北門進的樂壽,阿嵐和蘇雪宜則是在半個時辰之后由南門進的樂壽,在城門口只有三四個高暢的親兵迎接,一路悄無聲息。

  曹鳳一行到達樂壽城下之時,高暢和高雅賢,劉雅,范愿,曹旦,宋正本以及才從肅寧趕來的董康買等人在城門前已經恭賀多時了,畢竟,名義上,曹鳳還是他們的主子,表面上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足的,免得授人以柄,給人逞口舌之利的機會。

  曹鳳的車駕到達城門口停了下來,高暢從眾人中間走了出來,在馬車前,向馬車長身為禮,朗聲說道。

  “屬下高暢率文武百官恭迎夫人回府!”

  在他身后,全體文武百官紛紛低下頭,躬身為禮。

  馬車前懸挂的錦帘被拉了起來,曹鳳探出頭來,她的視線冷電一般在低著頭的高暢身上掠過,在她臉上,流露出一絲旅途的疲憊。

  半晌,曹鳳用一種低緩深沉的語調說道。

  “高將軍,以及各位大人,莫要多禮,請起!”

  高暢抬起頭,這時,曹鳳已經將馬車前的錦帘放了下來,高暢目無表情地讓開身子,說道。

  “夫人一路旅途疲憊。請回府歇息!”

  車夫甩了一個響鞭,馬車緩緩向前馳去,高暢和一干人等上了戰馬,跟隨在馬車后進入樂壽,崔安瀾離開了車隊,和一旁迎候地几個親兵打馬離開了,關于古城的一切,明面上的匯報由凌敬向高暢陳述。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則有崔安瀾在暗地里匯報。

  接到曹鳳回樂壽的消息后,高暢立刻將長樂王府讓了出來,自己換了一間住所,并且將王府的布置恢復成原狀,留下了不少侍女和下人來侍候曹鳳,不過。說是侍候,倒不如說是監視恰當,沒有人知道這些侍女和下人中間,究竟有多少監察司的探子。

  竇建德的腦袋和身體已經縫在了一起,穿著華麗地王服,躺在一具漆上黑漆的楠木棺材里,棺木則擺放在大堂之上,高暢之所以沒有將竇建德下葬,就是想等曹鳳回來主持喪禮,有些面子上的事情雖然無關緊要。不過,卻必須照此去做。

  實際上。高暢這樣做還有自己的目的,按照凌敬和宋正本等人推算。在八月初四那天是筑壇稟告蒼天,登壇為王的黃道吉日,然而,他理想中地日子卻不是那一天,唯有借竇建德下葬這件事情將時間往后面拖一下。

  宋正本等人并不知曉高暢的打算,然而,對高暢的所作所為卻甚為滿意,畢竟。竇建德曾經是他們的主君,他們也希望他的葬禮能辦得隆重和體面。雖然,這未免有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曹鳳回到長樂王府之后,并沒有回內室歇息,而是第一時間來到了竇建德的靈堂上,靈堂上,香燭的香氣繚繞,棺木四周,還撒下了許多鮮花,用鮮花的香氣來沖淡尸首的臭味,靈堂四周,還有一些所謂地高僧在誦經念佛,做法事為竇建德超度。

  曹鳳沒有讓高暢等人進入靈堂,她讓曹元暢擋在靈堂前告訴眾人,說自己想獨自一個人安靜地追悼先王,有什么事情,等會再說。

  雖然心里對高暢恨之入骨,然而,說話之際,曹元暢的神情卻畢恭畢敬,他原本站在靈堂前地台階上,為了和高暢說話,還特意走下台階,躬身向高暢轉達曹鳳的意思。

  曹元暢說完之后,眾人卻仍然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離開,他們地目光落在了最前方沉默不語的高暢身上。

  半晌,高暢的聲音方才響起。

  “各位大人,我們就不要打擾夫人的哀思了,還是先散了吧!曹旦大人,你留下來,看夫人有什么吩咐,隨時向我匯報!”

  “是!”

  眾人齊齊向高暢躬身行禮,就像以往向竇建德行禮一樣,等高暢挪動步子離開之后,方才移動腳步,緊隨其后離去。

  曹旦低著頭站在原地,待高暢走后,他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一直著的背這才挺了起來。

  “阿暢,你留在這里,小心四周,我去和阿姐說說話!”

  曹旦丟下這句話后,就搖晃著肥胖的身軀往靈堂內走去,將曹元暢留在了外面。

  曹元暢目無表情地望著他的那肥胖的身軀消失在門口,他轉過身,微瞇著眼睛,望著四周,想著自己地心事。

  他原本想留在古城,不過,最后還是改變了主意。

  高暢軍已經進入了古城,控制了老營,在古城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就算他留下來,也翻不起什么風浪,再說,那天晚上和那個黑衣人一番交談之后,商定地有些事情他必須去樂壽才能施行。

  剛才面見高暢的時候,他表現得非常卑微,并不是因為膽怯,而是想要麻痺高暢,掩飾接下來自己所做的小動作。

  若是要時常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過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倒不如拼死一擊,敗者尸骨無存,勝者榮華富貴!

  高暢自然不曉得曹元暢的心思,現在,一切暫時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相信,這個世界沒有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碰到。

  走出長樂王府,在長樂王府門前,一個早就等候在門口的親兵迎了上來,那人是他安排在南門接阿嵐,蘇雪宜兩人的親兵中的一個。

  他向那人擺擺手,讓他候在一邊,微笑著一一送走了宋正本等人,這才將那個親兵叫到身旁來。

  “接到人了嗎?”

  “大人,夫人們已經到了!”

  那個親兵行了一個軍禮之后,畢恭畢敬地說道。

  “嵐夫人安排在東院的翠竹樓,蘇小姐則住在西面的梧桐院里,一切都按照大人的吩咐!”

  “嗯!”

  高暢點點頭,不再說什么,翻身上了戰馬,在一干親兵的簇擁下,飛馳而去。

  在小步向前奔跑的戰馬上,高暢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東院的翠竹樓見阿嵐,決定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或許是某種習慣吧?

  作為一個靈魂永生

  轉生了無數次,在無數個時空游歷的妖人,(嗯,用形容詞非常恰當,)也許有些人會認為,這樣的人身上,或許沒有人類的情感了吧?

  實際上,這種看法是不對的!

  雖然是妖人,畢竟還沒有脫離人的范疇,只有神,才是沒有人類情感的,而高暢,只是偽神靈而已!

  他還是有人類情緒的,一樣會喜悅,一樣會悲傷,也一樣會憤怒,甚至同樣會有沮喪的時候,只是,這些情感在他身上的影響力顯得比一般人要薄弱得多,經歷的事情多了,能真正觸動他的心弦,讓他產生情感波動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不過,他每一次的轉生,都會受到附身的那人的原本情緒的影響,或多或少而已!

  這也是他決定先去見阿嵐,而不是見那個名義上的未婚妻蘇雪宜的原因,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見到那個女子之后,心里面究竟會掀起怎樣的漣漪?

  因此,在即將和蘇家小姐會面的時候,他竟感到了一絲輕微的不安和惶恐。

  這樣的情緒讓他決定非常不自在,因為無法控制,所以失去了平常心,為此,他要先見阿嵐,并不是為了在阿嵐的身上,吸取什么勇氣之類的,他只是憑直覺認為,自己應該先和阿嵐見一面,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他想要見她。

  在和阿嵐分開地日子里。偶爾,高暢也會尋思自己對阿嵐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愛情?

  愛是什么?只有生命真正永恆的人才知道,愛只是某種脆弱的激情,跟人們傳唱的永恆毫無關系。在一個人几十年的光陰中,它或許會一直長存在你心中,然而,當你擁有數百年,數千年。甚至數萬年的生命時,不僅是愛,無論是什么情感,都是脆弱易變的。

  幸好高暢雖然擁有永恆地生命,他卻有著無數的人生,這才不使他厭倦活著。以致最終落得虛妄。

  每一段人生,對他就是一次游戲,游戲開始,生命開始,游戲結束,生命結束,間隔一段時間,下一個游戲又開始了,這時,他已經忘記了上一個游戲時所見過的人。所經歷的事,留下的只是某些通關的手段而已!

  高暢和一般人地區別只在于。那些人是認真地活著,以致不知道自己只是在玩游戲。所以非常投入;而他呢,不僅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戲,更加惡劣的是,他還是開著外挂在玩。

  這是一個他不得不玩的游戲,永遠也沒有結束的時候,反反復復,輪回不已,為了不至于使自己變得絕望。他唯有在游戲的時候給自己找尋某個目標,讓自己的游戲變得更加有趣。雖然,多數的時間是疏離在游戲之外,偶爾,也會自欺欺人地投入其中。

  就像他對阿嵐的感情。

  身體的欲望,不想一個人孤獨時的沖動,相處之后形成地習慣,對美麗的欣賞,所有地這些混合在一起,構筑了他對阿嵐的感情。

  至少,高暢是這樣認為地。

  阿嵐坐在錦凳上,讓一直陪在身邊的蓮花退了下去,她一直在向外張望,陽光如水,照在門前的庭院,風偶爾從門口吹過,卷來了或卷走了一些落葉。

  阿嵐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使得胸腔中的心臟不至于跳動得過于急促,她雙手攥得極緊,用心地聆聽著院外的動靜。

  是奔騰的馬蹄聲,聲音雖然從很遠傳來,卻也隱約可聞,漸漸地,馬蹄聲消失了,應該是停了下來,隨風傳來了些許的人聲。

  阿嵐閉上了眼睛。

  應該是高暢回來了,不曉得他是先去見他那個許久沒有見面地未婚妻,還是會先來見自己?

  阿嵐的心情患得患失起來。

  許多人行走地腳步聲隨風飄了過來,他們在往這邊走來,半途,腳步聲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個人的腳步聲,安詳,穩定,正緩緩靠近。

  是他!

  雖然已經一兩個月沒有和高暢見面了,他的腳步聲阿嵐依然熟悉,那腳步聲時常在她夢中響起,就像今天一樣,緩緩地向她走來。

  阿嵐騰地站起身,她向前走了兩步,手扶著門框,呆呆地望著庭院一側的角門,一個人影出現在了角門旁。

  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抬頭瞧見了倚在房門旁的她,臉上的神情有了些許的改變,他的身形微微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向她走來,臉上漾起了一絲微笑。

  “你來了!”

  那是他的聲音,平靜,緩和,就像在和鄰人打招呼一般,那聲音無數次出現在阿嵐的夢中,讓她久久難忘。

  瞧著那張熟悉的臉,聽見那熟悉的聲音,阿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身不由己地打著冷戰,想向前飛奔,緊緊地把那人摟在懷里,再也不和他分開,然而,她卻一步也邁不動了,只知道痴痴地望著面前的那個人,直到眼眶被什么所淹沒,視線變得模糊。

  終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確信,這不是夢,她所愛的人,她所思念的人,她向他奉獻了所有的那個人,他的的確確就在她的面前,一伸手就能摸得著。

  阿嵐伸出雙手,探詢著高暢的身子,她明明看得見,卻仍然用自己的雙手去代替眼睛,她摸著他的雙手,胸膛,肩頭,最后摟住了他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了他,這時,才說出話來。

  “阿暢!”

  那聲呼喚她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用去了自己所有的心神,接下來,山洪似的唔咽沖垮了她的心,也沖垮了她的身,她緊緊地抱著不能失去的他,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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